第六百五十四章 日本没有将来了
革新十四年四月,就在京都事变之后,几乎整个日本的公族终于被幕府给激怒了,他们开始选择全面同楚军合作,堪称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而这也使得楚军以更快的速度抵达了京都的外围,并且占领了大阪。
而京都城在经过了这么一次血腥的事变之后,自然也不存在所谓的坚守下去,德川吉宗也没有进行任何坚守的准备,他只是如同疯魔了一般,让人给他准备了堪称盛大的登基仪式——德川吉宗要成为新一任天皇。
当然,这在京都城内其他人看来,这纯粹就是德川吉宗疯了,毕竟上千年的天皇传承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因此除了幕府的几个人肯陪着德川吉宗胡闹以外,其他人都将这当成了笑话来看。
不过德川吉宗的天皇瘾并没有真正过太久,楚军于四月初六直接包围了京都,并且仅仅只用了四天的时间就已经彻底攻克了京都,而这也得益于朝鲜雇佣军的存在,几乎是用一种不计伤亡的方式,硬生生把幕府军给打溃了。
在这一战当中,楚军几乎彻底歼灭了剩余的一万余幕府藩军,并且直接攻入到皇居当中,只是并没有活捉到德川吉宗,因为他在城破之前就选择了切腹,就连尸体都被手下的人给烧掉了,只剩下了一堆黑灰摆在他们面前。
作为征日大都督的钱英自然不敢盲目相信,他一方面安排大军接管京都城,安定地方骚乱,另一方面便是派人严查德川吉宗是否趁乱逃遁,毕竟像这种战乱时期诈死遁逃的把戏并不罕见。
不过无论如何,京都终归是顺利攻克了下来,钱英在安排好了诸事之后,便开始给皇帝写奏折,其中关键便是对日本战后格局的划分问题——毕竟德川幕府已经完蛋了,连同天皇和公家也都完蛋了,剩下来的几乎全都是地方强藩。
因此等到战后楚军大部撤离之后,日本只怕立马就会陷入到战国乱世,直到重新角逐出新的霸主——表面上来看这对于大楚是一件好事,可是从长远上来看,反倒会给了日本一次破而后立的机会。
邓子亦对这方面更加敏感,道:“这些事情还是让朝廷诸公多多考虑吧,反倒是眼皮底下的那只西南联军却成为了麻烦,我相信雪晴仓久不会犯糊涂,可是却不能保证其他人不会犯糊涂——”
钱英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之色,局势的确如此,随着京都的陷落,德川幕府基本只剩下了苟延残喘的余地,可是在那些地方强藩眼里,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他们恐怕心里想的便是成为下一个幕府才是,因此这个时候,多多少少也要敲打一番才是。
“此番奏折上达天听,陛下总有旨意也需要十日左右,本督以为不可放任西南诸藩,当遣大军进一步威逼至福山,以此来看看西南诸藩的底色如何?”
邓子亦面露微笑,“若是观后又当如何?”
“若他们的确有几分根基,自然不妨选择合作,若是这些人不过尔尔,便索性一并剿灭了事......留住他们,终究是一个隐患。”
钱英脸上挂着一丝冷笑,先前这些人坐壁上观,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天下谁还不清楚?既然有敢坐壁上观的勇气,那么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才是,而且这一点也不会触怒皇帝,因为绞杀强藩也是宁大皇帝吩咐下来的一件事。
只有彻底没了强藩,将来的日本才能迎来真正的和平,当然这是属于大楚格局下的和平。
.......
实际上在针对日本的处置问题上,宁渝早早就做好了安排,他在收到了钱英的奏折后,很快便重新派遣了由次辅宋恩铭领头的使团,直接前往京都准备谈判事宜。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一次使团的规格是超标准的,而这也是宁渝的本意,他需要通过它来传递一个信号出来,这一次的谈判也是大楚给到的最后一次机会,能抓住机会就能生存下去。
而与此同时,楚军进一步朝着西南联军的威逼,也使雪晴仓久和其他三家藩主意识到了不对,他们一方面将藩军从福山方向撤离表示态度,另一方面雪晴仓久亲自率领其他的藩主赶往了楚军大营,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得不说,西南诸藩藩主们的表态着实让钱英有些从吃惊,毕竟他还在寻思着找机会干掉几个.......可是光是眨个眼的功夫,这些人就不顾一切地举手投降了。
“为了日本的将来,我们一定不能抵抗天朝陛下,绝不能像愚蠢的德川吉宗了.......”
在背后,雪晴仓久发挥自己老日奸的本色,对其他的藩主们展开了循循善诱的说服,他低声道:“你们好好想一想,天朝陛下根本不可能来到日本当皇帝,也不可能真正将日本变成自己的领土,否则不光我们不会答应,就连全日本几千万黎庶也不会答应.......”
“这个道理天朝陛下是明白的,他想要的无非就是一些虚名,我们也可以给他虚名,只要能够保住日本,将来一切就还有希望.......”
像这些听着似是而非的话语,倒还真的将其他的几个藩主忽悠了,不过他们也明白光靠打,肯定是打不过大楚的,还不如就听听雪晴仓久的,说不定还有一些转机。
总之,在这种想法的趋势下,日本地方藩主纷纷亲自或者派人来到了京都,准备为了自己的未来美好生活,跟大楚来的次辅大人好好沟通一下,内容也只有一项,未来的日本到底该何去何从?
当然,仗肯定是不能再打了,不管为了日本的未来,还是为了他们自己的未来,都必须要同大楚和谈才行。
“大楚可以接受和谈,但是和谈是有条件的,我们既然能够坐在这里,相信大家心里也已经有了付出一些代价的准备。”
宋恩铭望着众人忐忑不安的脸庞,却是微笑道:“当然,大楚对于和谈也很有诚意,我们不需要日本的土地,甚至我们可以把所有日本土地都分给你们——”
众藩主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太相信,于是纷纷望向了雪晴仓久这个老日奸了,示意让他来作为代表来谈一谈这个问题,而雪晴仓久自然无比配合,一脸谄媚地笑道:“天朝地大物博,看不上日本的贫瘠之地也实属正常,那么天朝到底要什么呢?”
“没错,我们的确看不上你们的土地,可是想要达成和约也的确有条件。”
宋恩铭微微一笑,竖起了一根手指头,“天皇之名,实在是对我大楚皇帝陛下的暨越,因此从今以后,日本不当再有天皇之谓,只有日本国王之称谓,而日本国王则由我大楚皇帝一人兼之。”
“这........”
雪晴仓久自然是对这个持有无所谓的态度,可是其他的藩主就多多少少有些迟疑,毕竟是日本上千年的传统了,这说改了就改了,还真让人的感情上有些难以接受.......
见众人神情中有些犹豫,宋恩铭却是冷哼了一声,险些把雪晴仓久吓得跪倒在地,他环视众人一眼,才不满道:“这一次日本对我大楚的冒犯,必须要有一个结果,眼下天皇和幕府将军已死,原本是由你们来承担损失,可是本官为你们考虑,才提出了这么一个建议,到时候你们都会成为皇上的臣子,也就不用承担这份责任,如何不可?”
雪晴仓久顿时感觉到冷汗从脖子上流淌了下来,他连忙点起了头,然后朝着其他的藩主们示意,众人恍然大悟,也连忙选择了同意。
宋恩铭微微一笑,继而说道:“当然,对于这一点对我大楚造成的损失,也需要你们来承担,原本陛下是准备割九州岛于我大楚.........”
听到这里,众人的内心又再一次提了起来,特别是位于九州的强藩们更是心里一跳,他们可不想莫名其妙就成了大楚的直属部下,那到时候还怎么吃喝嫖赌玩女人?还怎么能肆无忌惮的砍人玩?
“当然,在本官的劝导下,为了不致几千万日本黎庶心存怨恨,陛下也终究放弃了这个想法,不过你们一定要明白,作为对我大楚此战的赔偿,日本全国当支付赔款一万万银元,一分钱都不能少,这些钱均有你们这些藩主均分。”
“一万万银元?”这一次轮到雪晴仓久惊讶了,他是真的不知道大楚能狮子大开口到这个地步,毕竟以目前贫瘠的日本来看,估计几十年都还不完这个账.......
其他藩主们也纷纷大吃一惊,他们虽然没有贸然反对,可是眼里却透着一种凄惨之色,如果真的要还一万万银元,只怕全日本上下把自己的底裤当了都不够!
就在众人要齐声反对的时候,宋恩铭却微微一笑,道:“当然,你们可以放心,未来的日本将会实现改革,到时候全国上下的所有藩主,都拥有自己藩领的最高大权,只要你们之间相互平安无事,不发生互相吞并的现象,那么将在也没有人会去干涉你们的任何举动,也无需朝觐参拜陛下。”
这道甜饵丢下来以后,却让藩主们有些兴高采烈,毕竟在过去的时候,幕府为了能够更好的控制和削弱地方强藩,通过设置幕府设巡见使及被称为目付的监察官监督各藩国,并采取了大名参觐交代和大名改易等办法控制大名,要求任何大名都必须在两地各建一居所,且两地居留的时间不得超过一年,回到藩地时家眷不可同往,住在江户时须参拜将军,这就在政治上对所有大名进行了有力控制。
而就在众人心情平复之际,宋恩铭又笑道:“当然,实现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日本从此将会成为华夏帝国隶属之下的诸夏,这是关于成为诸夏的一系列权力和义务,都已经写得清清楚楚,你们不妨看一看。”
雪晴仓久当即便接过来了文书,简简单单扫了一眼,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复杂,他回头看了一眼诸位藩主们,才朗声用汉语念道:“日本承自于华夏文明,当为华夏文明之诸夏,凡为诸夏之国,当约为兄弟之邦,秉承世代友好,互不侵犯,互相扶持,平等互利的原则,建设新时代之华夏帝国。”
“凡为诸夏之国,日本之外交、军事将俱为华夏代理,两国开放通商,零关税以自由来往,实现共同繁荣,和衷共济。”
在文书下方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条款,但是基本都是这些内容的进一步阐述,因此雪晴仓久并没有继续念下去,而是用一种审视的态度望着其他的藩主们,低声道:“日本一国之前途命脉,已经俱在你我之手,该如何决断?”
是啊,日本一国的前途,真正的成为了在场众人们可以从来衡量利益的筹码了,筹码的两端分别是他们个人的利益和整个日本的利益。
一旦签字之后,则日本将会彻底被所有藩主所瓜分,他们将实现过去所无法实现的目的,从此成为一个真正自由而无所拘束的藩邦,甚至没有任何人敢于觊觎他们的地位,因为任何敢颠覆他们的行为,都会被大楚视为挑衅,也就说他们连军队都不需要保留,便时刻有人会保住他们的地位。
不过代价就是,一旦签字之后,日本将会彻底沦为大楚的附庸,甚至连过去的地位都多有不如,更像是一个傀儡之国,自然再也谈不到所谓的希望。
“你们应该明白,所谓的选择从来都是建立在你们能够去实现的基础上。”
宋恩铭笑了笑,脸上带着些许高傲的意味,他冷声道:“就算你们不签,将来大楚也能找到一批人来签字,而他们将会取代你们现在的位置,到时候一切都不会发生改变,改变的只有你们自己。”
雪晴仓久咽下了一口唾沫,低声询问道:“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我会成为萨摩藩的真正藩主?”
“没错。”
“好,我签字。”
雪晴仓久没有丝毫犹豫,他拾起毛笔在文书后方的空白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只是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他此时的状态,他等待这一天实在等待的太久了。
萨摩藩,终于是我的了。
雪晴仓久的签字,很快就带动了其他人,他们开始一一走上前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尽管还有几个人还在思考着,可是他们眼中的贪婪之色,却已经预知了答案。
日本,没有将来了。
第六百五十五章 诸华诸夏
对日战略的实施,从本质上而言,就是大楚针对自身“诸华诸夏”外交政策的一次实践,即以大楚为核心,以日本、朝鲜、缅甸、大城等诸国为诸夏,构建的一种有别于传统朝贡体系的外交关系。
时至今日,大楚针对这一套外交政策已经出现了很多新的变化,即按照传统概念而言,蒙古和南洋都能算得上诸夏,但是宁渝并不认同,他直接将蒙古、西藏以及新纳入到版图中的南洋省,都变成了同其他省份一般的‘诸华’,即属于大楚神圣而不可分割的土地,原因便是这些地方都是属于可以被同化的地区,也具备融合的根基。
至于像朝鲜、日本这些已经具备自己民族意识的国家,大楚则很难真正将其融为一体,如果一味强行吞并下去,反倒会成为两个难以消化的炸弹,随时有可能被点燃——这并不是宁渝使用何种手段能改变的,而是时代发展的的大势所趋。
“军事上进行控制,经济上进行钳制,文化上进行同化。”
宁渝面对着众多大臣们强调着,“这不仅仅是我们对日本的驿馆决策,也是将来面对其他诸夏的决策,唯有通过全方位的控制,才能从实质上整合整个华夏帝国。”
崔万采轻轻抚须微笑,轻声道:“陛下所言,却是让老臣豁然开朗,如今我大楚以多方面来钳制影响,料定这些撮尔小国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不仅如此,等到未来华夏帝国经济格局划分既定之后,整个帝国内的经济也都会连接成一片,实现在整个帝国内的经济无障碍流通,更关键的是,我们完全可以利用经济分工的模式,使得这些诸夏小国再也摆脱不了大楚和华夏帝国。”
宁渝的神色中带着些许振奋,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整个华夏帝国作为一个完整的经济体而存在,为了更好的发挥经济,势必会进行产业布局,即大楚在坚持发展全产业链的同时,可以专门扶持诸夏小国发展特色经济。”
“特色经济?”
工商部尚书宁忠海有些疑惑,他明明听得懂皇帝说的每句话,可是连在一起的时候,就又有些迷糊了。
宁渝笑道:“没错,未来的经济布局绝不能各自为政,需要进行统一布局,像缅甸土地肥沃,水稻种植产量高,将来可以作为我大楚的粮仓之一,全力发展种植农业,而日本可以集中发展经济作物种植产业,还有特色手工业,比如甜菜种植、榨糖工业等等.......当然,最关键的便是大楚作为主导,所需要进一步发展工业化。”
“以工业为龙头,以农业为保障,以手工业和服务业来促进城市经济发展,大楚需要从中实现引导作用,届时就可以通过零关税的方式,来盘活整个华夏帝国的经济。”
宁忠海听到这里才终于听明白了,其实关键就在于“零关税”上面,只要贸易上不再存在障碍,未来大楚的工业发展将再也没有任何障碍,甚至可以独享整个亚洲地区的所有市场,而这注定将会是一个十分珍贵的机会。
到了那个时候,这些国家本土将不会有任何发展工业的机会,因为来自大楚廉价的工业品将会直接对诸夏各国形成倾销,强大的生产制造能力再加上低廉的成本,将会成为这些国家未来工业的一座大山,他们既搬不动也不敢搬!
等到诸夏各国的工业市场彻底沦陷之时,到时候这些国家的小农经济也会彻底破产,只能被动地承接大楚不要的一些细分市场,而这些市场在养活他们国家子民的同时,却又不会对大楚形成任何威胁,等于是在给大楚养了一头头肥猪,任何时候只要大楚有需要,都可以宰来吃肉!
严格来说,这一套逻辑并不复杂,因此众人都能够想明白,然而越想却越觉得这将会成为一个十分可怕的现实,因为到了那个阶段,他们表面上有选择,可实际上并不存在所谓的选择,或许到了那一天,这些国家的百姓,反倒会希望主动加入大楚!
宁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他低声道:“这是一个人吃人的时代,但并不是血淋淋的,它们全都发生在台面之下......或许有人能发觉,可是谁也逃不过.......”
“我大楚不需要做食物链的最顶层,我们将会直接跳出食物链,成为掌握它们一切生死的屠户!”
..........
良久,众臣的脸上闪过一身震撼之色,这一切是他们之前不敢想或者是想不到的,毕竟在过去的上千年当中,都不存在与此相仿的案例,似乎时代在这里已经转了个弯,让一切都变得是那么陌生而可怕。
“三千年未曾有过之大变局!”
崔万采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终于相信了皇帝曾经说过的这句话,而使得他发生转变的不是枪炮的革新,也不是蒸汽机的神奇,而是宁渝这一番对未来经济发展的洞察,使得他明悟了一点。
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从来都不止一条,粗暴而野蛮的时代里,终究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只是,文化的同化似乎又是一个更加庞大的命题,不知道陛下到底是如何做解?”而这不仅仅是崔万采心中想要猜测的答案,也是其他大臣心中的疑惑。
宁渝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答案。
“**同风,九州共贯。”
没错,这是继上一次针对宁祖毅呈奏的条款,宁渝再一次在众人面前提出了这句话。
对于宁渝而言,眼下的时代的确已经走到了拐角处,随着工业化的继续前进,大楚的身体开始变得强壮,营养也在源源不断的输送,那么下一步就需要将这些营养转化为身上的肌肉,否则那些营养只能变成肥肉,引来饿狼的垂涎——
那么针对这一问题,宁渝给出的答案便是过去他一直不敢做的事情,那就是在原来教育的基础上,进一步推进义务教育制度,将如今大楚的上万万百姓,变成能够真正承担起国家兴衰的素质国民。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无论对于华夏而言,还是对于大楚而言,绝不能只是一个徒具其表的国家,即便再有钱那也只会成为一个大号的废物点心。”
宁渝在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后世清廷之所以在西方列强面前不堪一击,本质上就是因为它不敢放手武装百姓,不敢信任汉人的缘故,而在这个时代当中,想要真正雄霸世界之巅,就必须要立足于百姓。
要知道,这个时代里的战争本质上就是在于比拼人数,特别是在顶端的几个工业化国家当中,所能拥有的武器基本上也不会差很多,特别是步枪的使用也会越发简单化,再加上各国财政力量的发展,使得军队的人数开始变得越来越多,甚至到了二战时期,那些主要的军事强国动员人数都能达到千万以上!
千万级别的军队绝不是现在大楚的体制所能实现的,实际上宁渝简单估算了一下,他顶多能够在一年的时间里,武装出八十万人来,而再给他三年时间,也只能拢共武装三百万人,而这三百万人便是目前大楚的极限,再多的话整个国家都会崩溃掉。
简单来说,任何玩精兵主义的国家,都会在人海攻势的面前彻底崩溃,只有那些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武装更多军队的国家,才能拥有未来。
就好比明末之时,如果大明能够武装出几百万人来,哪怕他们的战斗力再差,也不是寥寥几万八旗能轻易灭掉的。
“想要实现这一点,我大楚就必须要移风易俗,统一文字,统一语言,乃至于统一思想,而这些都需要通过教育来实现。”
宁渝脸色沉凝道:“朕以为,我大楚文字虽然已经统一,可是各地之间方言众多,可谓是十里不同音,即便是乡邻都有语言不通的现状,因此朕以为,想要实现九州同风,就必须借助义务教育的方式,在全国乃至于整个东亚普及同一种语言。”
“同一种语言?”
大臣们很快就被这一设想给震惊住了,要知道统一文字虽然难,可是在统一语言面前就完全不值得一提了,因为前者只需要面对占据总人口不到百分之一的读书人,而后者却需要面对上亿的民众。
宁渝点头示意道:“没错,朕以为唯有通过一种共同的语言方式,才能使得我大楚乃至于未来整个华夏帝国的子民们,可以通过同一种语言来进行沟通,才能更好的培养民族精神和国家意识,潜移默化地让他们成为忠君爱国的素质之民。”
“即便是将来的日本,朝鲜等国,亦可普及这种语言,到时候便能以文化的同化来实现如今的目的,即**同风,九州共贯。”
崔万采却轻轻摇了摇头,缓声道:“正音之举并不罕见,前明之时洪武皇帝便下令制定过‘洪武正韵’,即便是到了清廷之时,康熙帝亦曾下旨正音,只可惜收效甚微。”
实际上,无论是宁渝还是在座的大臣们都不知道,在原本历史上的雍正八年,雍正皇帝便干了一件堪称破天荒的事情,就是他亲自下令推广‘官话’,还专门设立了一所专门用来培训‘官话’的学校——正音书院。
原因也很简单,不光是宁皇帝深受各地方言不同的苦恼,就连雍正也深深亦以为然,并下令让所有的读书人学习官话,“举人、生员、巩监、童生,不谙官话者不准送试。”“福建、广东两省督抚,转饬所属府州县有司及教官,遍为传示,多方训导,务使语言明白,使人通晓,不得仍前习为乡音。”
为了普及“官话”,福建各地就先后“奉文设立”了名为“正音”的书馆和书院110所,平均每个县都有一所,而广东更是在每个城乡乡都设立社学“培训官音”,可以说力度还是非常大的,然而结果却不太理想,因为种种原因,这一政策到最后也不了了之。
不过其中有一条主要原因,那就是由于这个年代的华夏,并不存在后世的汉语拼音,而是用一套十分复杂的“反切”注音法,即用两个汉字来给另一个汉字注音,反切上字与所注字的声母相同,反切下字与所注字的韵母和声调相同,堪称繁琐难学,就连宁渝看了几眼也觉得十分复杂,因此难以学会也实属正常。
宁渝作为后世穿越者,对于“汉语拼音”的强大之处可是非常了解,遂自信道:“收效甚微主要是因为‘反切’难学,朕已经自行创造了一套注音法,通过这个法子只需要掌握二十六个拉丁字母以及五个表示音调的符号即可,就能拼出完整的官话来,学习起来并不复杂。”
“陛下所言,倒可一试,若是能够简化学习,自然能够容易普及。”崔万采连忙点头,他见皇帝一副自信的模样,自然也不好反对。
宁渝笑道:“当然,‘汉语拼音法’终究也需要人去推广,因此朕以为在原来的义务教育基础上,需要派遣老师集中学习‘汉语拼音法’,到时候才能带动更多的学生去学习,而他们也将会逐渐带动下一代的风潮。”
在这件事上,宁渝想得很明白,对于那些老一辈的人物而言,让他们突然去学习另外一种语言,实在是有些过于难为了,而且也不切实际,反倒让学生从小通过义务教育学习,则成功率还会大一些,等到他们都长大了,语言现状自然会得到很大的改善。
“将来,我大楚的所有官私学校,都必须要使用官话教学,绝不可继续使用方言教学,另外所有的官员和吏员都需要在三年时间内学会官话,逾期者若不会官话,则直接辞退处理。”
“至于在对诸夏各国的沟通当中,也将全面使用官话,而朕也将会给朝鲜、日本官吏下令,必须要全面推广大楚官话,当然教育部要多多予以配合,相关的培训老师也需要多多培养.......将来可酌情在语言优异者身上进行奖励政策。”
第六百五十六章 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
革新十四年五月,几乎所有拿到最新报刊的百姓们,都惊讶地发现那些报纸上开始出现了一套叫做‘汉语拼音’的音标,而且在很多重点文章上,都标注了相关的文字音标,看上去却是怪模怪样。
不过尽管十分奇怪,可是大家深入了解之后,却惊讶地发现这些音标简直不要太神奇,因为只要简单的学习一下,任何能识字的人都可以照着拼音表念出一口标准的官话——这比起过去的反切法要强太多了。
义务教育、快速扫盲班、汉字拼音,当这些举措汇聚在一起的时候,所形成的的威力开始逐渐慢慢展露出来,当然这个过程还十分缓慢,可是任何有识之士都能慢慢发现,一旦再过二十年,到了下一代人,恐怕真的就能造就皇帝所说的九州同风了。
到了那个时候,无论去往大楚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无需担忧语言不通,大家都可以利用官话来进行对话,更有利于整个大楚形成一个整体,也更有利于民族精神国家理念的传播。
具体到军队上的时候,则是来自天南海北的官兵,都可以通过官话实现上下沟通顺畅,而不再像过去那般,只能同乡人跟同乡人组成一支军队,这样也可以更好的防止军队地方化和军阀化。
因此,在这件事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抱着一种欢迎的态度,只有少数人才会感觉到麻烦和繁琐,不过宁渝在这方面也设置了一些奖励,比如官话说得标准流利者,可以获得一笔钱财的奖励,且有机会当上官话推广使,前往全国其他各地推广官话。
对于当下大楚的百姓而言,想要当官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如果能够通过说官话来当官,那也能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了。
“天朝皇帝陛下,简直是世界上最为伟大的君主,就好像天朝的那位始皇帝一般,他给这个世界带来的变化,绝不仅仅只是我们如今看到的那么简单,或者说,他是这个世界上真正对于中西方思想能做到融汇的人。”
在皇城公学里,恩斯特面对着下面的学生们,略带几分恭敬和感叹般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作为皇城公学客座教授,恩斯特常常会在闲暇之际来到皇城公学给孩子们上课,课程内容倒没有什么局限,几乎天文地理人文艺术无所不包,兴之所至就讲到哪里。
当然,这也是宁皇帝的要求,他希望恩斯特能够让大楚的下一代统治者们,能够从小就开始接触到西方的一些思维模式,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毕竟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
所有的学生们都端端正正地坐在下方,认真的听着恩斯特的讲解,不过他们年纪虽然只有十几岁,可是大多数已经接受了精英教育,因此也存在自己的一套思维方式,对于恩斯特的讲解也是有选择地吸收。
因此,很快就有人举手发起了提问,而提问的人正是当今的大皇子宁承泽。
“恩先生,能否更加详细地展开说说吗?”
恩斯特笑着点了点头,他挥手示意让宁承泽坐下,然后才环视了众人一眼,轻声道:“你们可知道,在过去的十年里,大楚最大的变化是什么吗?”
很快,一排小手举了起来,他们每个人都似乎想要回答一下。
“那些人人都在用的铜元和银元!”
“是那些日行千里的火车!”
“是越来越平稳的物价!”
此起彼伏的声音逐渐响起,而恩斯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盛,他开始望向了宁承泽,带着几分期许。
宁承泽先前一直保持沉思状态,他在感受到恩斯特的目光后,便抬起头来,坚定道:“我感受到的变化,便是每个人身上的那股子精气神,变得越来越昂扬奋发!”
恩斯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转身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大大的汉字。
“变革”。
“其实你们每个人说的都很对,都是我们这十年来经历的重大变化。”
恩斯特脸上带着几分感叹,“更重要的是,变化几乎充斥在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甚至是体现在每个人的身上,无论是文化思想上,还是科学技术上,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而这一切,几乎都是皇帝陛下主导而成。”
“就好比这一次的统一语言,在欧洲本身就是难以想象的,因为在目前的欧洲,人们之间不仅仅语言不同,而且文字也不同,制度也存在很多的区别,连族群也都存在很多差异,可是对于大楚而言,这一切都不是问题,整个大楚的百姓,在我看来实际上完全就是同一种文化熏陶下的同一类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宁承泽的脸上露出一丝明悟,他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陛下的思维已经远远超越了这个时代,也超越了文化和种族的束缚,而这根本是世界上任何一种教育所无法赋予的——”
恩斯特不由得顿了顿,他的语气也变得有些犹豫,“从某种角度而言,陛下更像是生而知之的先知者,也就是华夏人常常说的‘圣人’”
.......
实际上,作为恩斯特嘴中的‘圣人’,宁渝正在做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那就是在给自己绘像,他穿着一身整整齐齐的军装,腰上挎着长剑,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几分颇具威严的微笑,双目炯炯地望着前方。
郎世宁神情专注地给皇帝画着像,由于这幅肖像将来会出现在新一版银币和铜币上,乃至于全国所有教室里面,因此不由得不小心谨慎,他希望能够用自己的画笔,将皇帝面貌的全部细节,都能够全部展现在画布上,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任何一次手抖,都会毁掉这一副传世巨作。
“呼——”
总算画完了,望着面前这副栩栩如生的画像,郎世宁心里也不由得泛起一丝骄傲,他低头轻声道:“陛下,已经可以了。”
摆了半天pose的宁渝也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穿着这么一身衣服长时间保持一副姿势,简直让人有些吃不消,不过为了把自己英武无双的相貌留下来,累一点也就累一点,倒也算不得什么。
然而,当下面的侍从将郎世宁的作品呈递上来的时候,宁渝却顿时有些惊讶,倒不是郎世宁画得不像,而是神韵中实在太像了,却是让宁渝有些恍惚。
在宁渝遥远的回忆里面,似乎前世的他,大概就是在这个年龄穿越的,只是到了如今,他却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了。
第六百五十七章 土地财政
随着对日作战的结束,再加上其他诸多事项的推进,整个大楚都处于一种波澜平静的状态,并且一直持续到了革新十五年春天,新的内阁财政会议正式召开。
在政务厅悬挂的庄严的皇帝像前,大楚内阁大臣们汇聚一堂,人人的脸上带着几分庄严肃穆,而在正中央的上首位置上,宁渝端正地坐在上面,倒是跟头上的御像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陛下,铁道部如今已经从交通部专门分离了出来,未来将会全面铺开大楚的铁道交通建设。根据目前初步规划,未来十年的时间内,大楚所有重点枢纽都将会进行铁路建设工程,预计总里程数量将会上升到六千里,其中所涉及的费用预计将会达到两亿五千万银元,而这部分的费用也将会由中央财政与地方财政联合支出.......”
崔万采缓缓地将目前的内阁计划进行了汇报,他神情十分淡然,只是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宁皇帝之后,继续道:“而此项交通建设计划,也将会配合大楚工业2.0计划开展,其中重点部分便是针对目前全国各大重点城市建设,实现全方位的共同发展,该计划将会包括武昌府、天津府、沈阳府、北海府、开封府、广州府、福州府......等十五个重点府的发展,连同先前的两京一同,实现经济的新腾飞。”
宁渝缓缓点了点头,他是知道内阁的这个庞大计划,其实这也是他先前向内阁强调的一些东西,即眼下大楚的工业革命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节点,像两京自然不用多说,本身就受到了多方面的看重,而其他的地方诸府建设计划,自然也就摆上了案头。
特别是在大楚针对海外殖民扩张的关键时候,迎来了一个良好的消息,那就是随着大量的金银矿产的开采,使得大楚目前的财政金融底盘有了一次扩大的机会,也就是造出更多的新币,来缓解目前市场上对于货币的需求。
当然,对于经济有一点点了解的宁渝,心里也明白经济在发展的时候,有一点点的通胀其实是一件好事,大量的货币流通到市场上能够掀起新的一轮投资热潮,也就说等到这个计划彻底完成后,到时候大楚的财政总收入又将会形成一次新的跨越式提升。
想到这里,宁渝也开口说道:“针对地方各府的开发一定要注重一个理念,因地制宜,不要盲目扩张,更不要搞一窝蜂式的经济发展,沿海城市在发挥自己外贸优势的同时,也需要同内陆城市形成经济的纽带,共同发展才是朕希望看到的东西。”
“是的,陛下。臣等一定谨记。”
崔万采轻轻咳嗽了一声,他脸上的皱纹越发显得深重了许多,不过他依然勉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继续念道:“根据教育部的相关规划,将来大楚的全面义务教育制度会率先在这些府展开,而后慢慢扩张到其他的府,相关的师范学校也在加紧扩招,争取会在十年到二十年的时间里,实现义务教育的全面推广——”
念到这里的时候,崔万采的神色微微有些无奈,他低声道:“根据今年的财政编制计划,革新十五年年度财政目前已经超支,相关的预算削减方案也一直未曾通过,目前需要进一步做出决断。”
台下众臣却脸上露出几分异色,目前推行的几项大的财政对策很明显都是皇帝亲自要求的,无论是谁恐怕都不好轻易砍掉,甚至有不少人便联想到了今年内阁会进行新一届的推选,顿时便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内阁首辅的位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烫手啊!”
然而,在下面略略有些骚乱的时候,宁渝却只是轻轻看了一眼众人,自然明白了众人的意思,不过他也不以为意,这本身就是他留给新一届内阁的一道考题,如果没有一个好的答案,只怕这个位子还轻易爬不上去。
“好了,暂时休会,朕希望内阁能够重新拿出一个确切的方案出来。”
.........
闲庭小院,位于秦淮河岸边的一处别院,幽深僻静,环境绝佳,关键是这里进入十分森严,因此受到京中不少大佬的喜爱,常常有达官贵人在这里消遣,而寻常人却根本难得一见。
“国咨院推选名单到现在还没有公布,咱们现在考虑的未免早了些......要我说,这一届就算要争,只怕陛下那关都不好过。”
在里面一件装饰简朴的院子里,此时却坐着好几个人,其中众人隐隐以中间之人为首,而此人正是当今内阁次辅宋恩铭,而其余众人则分别是刘统勋、彭启丰、汪由敦、盛奇等人,俱是保皇党的中坚力量,不过他们更多被称为新党。
刚刚说话的人却不是宋恩铭,而是被誉为新党首席谋士的刘统勋,他如今已经位居工商部左侍郎,成为了朝中有名有姓的高官,不过他知道这个官想要做下去,就得在这一次国咨院的推选中帮助宋恩铭胜选才行。
“眼下内阁财政这一块着实是一个烂摊子,这一次就算咱们选不上,放给旧党他们,他们照样也没有任何办法!”
说话的正是财政部右侍郎汪由敦,他脸上带着些许鄙夷神色:“旧党那帮子人哪里懂得什么叫搞经济?哪里懂得什么叫规划?”
“哎哎哎——这一次可不要轻敌,旧党那边吃亏吃了这么多年,他们也早就学精了,现在他们不会随随便便烂打劳工牌了,他们现在也开始搜罗一些擅长搞经济的人,还准备在地方上跟咱们比上一比呢!”
盛奇很快就接过了话头,只是他在说话的时候眉头却轻轻皱起,很明显他对于旧党那边还存在很深的戒备心理。
就在众人纷纷议论只是,宋恩铭的神色却丝毫没有任何的变化,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却是让众人停止了交谈,所有的目光顿时就汇聚了过来。
“好了,延清说的对,这一次国咨院的名单都还没有推举出来,现在说推选内阁未免早了点,其实内阁首辅这个位置老夫倒不是多么在意,倘若旧党和薛大人有意,老夫退避三舍也未尝不可。”
“可是.......”汪由敦性子有些急躁,他连忙站起身子,想要反驳着什么。
宋恩铭却是微微一笑,他挥了挥手,示意让汪由敦坐下,才缓声道:“陛下雄才大略,他不在意朝堂所谓的平衡,更不会在意你我这些臣子的选择,而国事总有人是能够做好的,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别人总是能看到的。”
“没错,宋相说得是。”
刘统勋站起身子来,脸上挂着几分笑意:“国咨院经过了五年的筹备,眼下名单迟迟未出,说明陛下心中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这个时候再去打这个主意绝非智者所为,反倒是这一届真正的关键,并不在于国咨院,也不在于旧党如何,而是在于陛下出的这道题,咱们到底能不能拿出答案来。”
“答案?”
汪由敦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如果简简单单就有了答案,老首辅也不至于苍老至此,眼下财政上的这一摊,似乎找不到新的破局方向了。”
刘统勋放声大笑:“搞经济不就是我们新党的拿手好戏吗?陛下要在未来十年里大修铁路,还要整顿地方,普及义务教育,这条条件件哪个不要花钱?咱们如果能够提升财政收入,这十年将会直接奠定我等新党大局。”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得若有所思,其中几人甚至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刘统勋,如果这一届由新党职掌内阁,到时候他刘统勋恐怕就是当之无愧的工商部尚书,一旦未来五年真像他虽说能够有这么大的成绩,只怕五年后他就能正式入阁了。
到了那时候,这位满打满算也才四十五,在内阁再干上五年,就完全有机会接替宋恩铭,成为新一代的首辅。
不得不说,这一通算计不光算到了现在,也算到了未来。
宋恩铭对这些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他轻轻皱起了眉头,低声道:“眼下经济想要找到突破口,只怕没那么容易,枢密院今年要攻交趾,军费恐怕不光不能减,还要适当增加才行,新的增长点也难以寻到啊!”
刘统勋却丝毫不慌不忙,他看了盛奇一眼,才轻声道:“恐怕答案就在题目当中,这一次内阁提出的振兴地方十五府计划,其实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哦,此话何解?”
“那就要问问凌轩兄了。”刘统勋脸上笑眯眯的。
盛奇的号就是凌轩,因此众人听到这话却是连忙看向了盛奇,等待着他的解释。
“延清此话之意,莫不是指的我在上海府的施政所为?”盛奇微微思考了片刻,便反过来询问道。
刘统勋哈哈大笑,轻轻鼓着掌,这种礼节随着宁渝的推广,已经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效仿,“凌轩兄所言极是,实际上这一次的破局,便是需要通过上海府的经验,来逐步向其他诸府进行推广。”
“可是上海有自己的固有优势,其他府可没有全大楚第一大商贸港口,也没办法承接那么多的外贸业务。”汪由敦思考了一番,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盛奇却是微微一笑,他接过了话头,轻声道:“延请兄说的是我在上海府推行的土地财政。”
刘统勋微微一笑,高声道:“没错,当年凌轩兄在上海可是做得好大事,甚至还受到了旧党的弹劾,连陛下都为之惊动了,由此可见延请兄的能耐。”
“当年凌轩兄在上海只用了三年的时间,就实现了上海地方财政三倍的增长,要知道上海从一开始的岁入就不低啊,因此三倍增长之后,一府之地的财政收入甚至要超过其他的一个省!”
说到这里,刘统勋也不由得有些感叹道:“不光是财政收入上的增长,在当年盛兄高升到中枢的时候,就连整个上海都大变样了,原本的旧城得到了改造,新城巍巍然屹立在东方,连海运码头的规模都扩大了不止一倍!”
众人当中,其实对盛奇的事迹都是非常了解的,如果论起地方治理,盛奇在全天下都要排在前列,因此他从上海知府的任上卸任后,就立马被调到了南京府,成为了天子脚下的首府大吏。
汪由敦依然有些犹豫,他轻声道:“只是上海本来就处于商贸发达之地,这土地也就比较值钱,用来拍卖都能拍出高价来,可是其他诸府的土地可没有那么值钱啊!”
盛奇却是呵呵一笑,说起这方面他要比任何人都更熟悉,当下便笑道:“土地值钱与否,跟当地的商贸是否发达有很大的关系,而商贸之发达则跟交通有很大的关系,像原本就处于交通枢纽的一些地方,本身就存在这个土地升值的空间,而那些交通不发达的地区,则随着这一次的十年铁路规划出台后,将来也会变得交通发达起来!”
“只要到时候铁路连接起来了,货物也就能流通起来,无论是对内进行销售,还是对外进行贸易,那都是大大的赚钱买卖,到时候何愁商贸不成?何愁地价不升?”
听到这里的时候,宋恩铭却是终于开口道:“凌轩说的这些法子,未尝不能一试.......不过老夫认为,这件事不能由人唱歪了经,否则问题反倒说不清楚,老夫以为,凌轩不妨担任这一次地方发展改革会的负责人,由你来亲自把控,老夫也好向陛下交代。”
盛奇心中一喜,他眼下虽然也堪称位高权重,可是如果能够有中枢独当一面的机会,也能给他的履历增添不少光彩,到时候说不定也有一个入阁的机会呢.......就算到时候争不赢他刘延清,也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啊!
“多谢宋相赏识,盛某定当尽忠职守!”
解决了这么一个问题,宋恩铭脸上的阴霾也消散了许多,便举杯同众人欢笑起来,一时间主宾尽欢,相携而去。
而此时,正在同皇后崔姒你侬我侬的宁大皇帝,却还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臣子们已经在土地财政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第六百五十八章 何以为本
“什么?你们打算通过土地财政这一招来破局?”
很显然,当宋恩铭将他们新党精心准备好的这一套方案呈递上来时,宁渝多多少少有些惊讶,而且也感觉有些头疼——倒不是土地财政这一套不可行,毕竟后世已经充分证明过,那就是这一套非常具备可行性。
不过在后世的时候,针对土地财政的利弊,人们已经看得非常清楚。可以说它虽然能够有效促进城市发展建设,还能带动大量的就业岗位,但是高昂的土地成本也会导致工商业的发展受到一定的抑制,这跟目前大楚的整体政策其实有些背道而驰。
从宁渝自己的内心,他自然是不希望手底下的大臣用这种法子来刺激财政收入,它固然能够短期见效,可是长期看来却不是一件好事,甚至还会影响到未来工商业的发展,可是宁皇帝也很难去真正说服大臣们放弃这一政策,原因也是因为先前财政改革导致出现的问题。
说白了,自从大楚正式推行分税制以后,地方财政收入就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限制,导致地方上的财权和事权不对称,可是眼下中枢为了扩大财政基本盘,又开始推行地方经济振兴的计划,这就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矛盾点,那就是不光中央财政没有钱,地方财政更加没有钱。
在没钱的情况下,不管是新党上台还是旧党上台,都只能面临这一重艰难的困境,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到头来只能削减财政支出计划,而这也会使得大楚完美错过这一历史宝贵发展期,同西方在美洲的竞争上会落入下风。
想到这里,宁渝自然是有些头疼,他望着宋恩铭轻声道:“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一招可能会导致将来两京、上海等地方官府会竭泽而渔式的发展,高昂的地价反倒有可能会导致工商业的发展变缓?要知道,辛辛苦苦发展工商业可没有卖地来得轻松!”
宋恩铭沉吟了片刻,他轻声道:“这个问题臣也曾想过,实际上到了那个时候,大量的工商业会选择外流,要么是其他国家,要么就是转移到内陆,可是只要我们能够始终保持领先,那么工商业往内陆的流动可能性更大。”
宁渝颇为欣赏地望着宋恩铭,不愧是他看重的臣子,思路的确十分清晰,几乎就看到了后世的发展过程,不过宁渝更担心的问题却并没有说,因为他心里其实也来来回回思考了许久,始终都无法完全拒绝这个提议,毕竟眼下想要破局,其实最大的问题还是税务问题。
因为宁皇帝一直都在做一件事,那就是尽量减少百姓的直接税赋,而是以间接税赋的方式来割羊毛,好处自然也很明显,那就是大楚的统治基础越来越牢固,用一句‘民心所向’来形容也毫不为过,人人都在高呼皇帝万岁。
当然,宁渝想要的并不是皇帝万岁,他只是希望一方面有效减轻百姓的负担,另一方面又能够更好的保证大楚王朝的鼎盛期,防止有一天真有人在街头高呼革命。
“土地财政.......一定要做好防护坝,绝不能冲击到其他的地方,目前在两京和上海、广州府可以全面推行,但是在其他的地方官府,需要把握好这个度。”
宋恩铭听到这里时,心中便知晓大事已定,但是他并没有丝毫表露出来,依然谦卑道:“陛下所言,臣等自然谨记。”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在抛开这件事以后,他更多想到的自然是新一届内阁的推选工作,便继续道:“地方上的各大咨院推举已经差不多了,国咨院的名单也会在这个月出来,到时候新一届内阁也能有个结果,宋卿现在是否胸有成竹?”
“臣诚惶诚恐,自当竭尽全力。”
宋恩铭既没有坦言说是,也没有真正在皇帝面前装傻,而是用了这么一句话向宁皇帝回答,所谓的诚惶诚恐,竭尽全力,说白了还是一个态度的问题,他表示自己的态度是绝对不不会有任何问题。
宁渝微微一笑,才轻声道:“既然你已经有了准备,那朕也就不多说了,不过有句话一定要提醒你,这一次一定要开个好头,将来的事情才好办。”
.........
三月底,皇家猎苑。
宁渝趁着内阁推选前的闲暇时光,带着皇长子宁承泽外出打猎,顺便也准备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的这个儿子上一上课。
到了如今宁承泽已经年满十五岁,他身上穿着一身矫健的猎装,脸庞却是同宁皇帝颇为相似,整个人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气质,却是引起宁大皇帝一阵感慨,这时光过得还真是无比的飞快。
宁承泽一边骑着马,一边思考着组织语言,“父皇,眼下朝堂上党争风波骤起,惹得人心惶惶,难道父皇就不想管一管吗?”
尽管宁承泽依然在读书,但是偶尔也会接触一些朝堂政务,倒不是让他干什么事情,而是对他的一种培养,不过宁渝并非要培养他怎么做一个明君,而是让他学会思考,如何在目前这种局面下做好一个皇帝。
宁渝很显然对宁承泽这一番问话并不好奇,而是笑道:“父皇倒不是不想管,而是父皇知道,这件事就算管了也没有任何作用,就算是在过去历朝历代,结党一事都是无可避免的,前明直到明末都在党争,而伪清也照样有所谓的‘太子党’‘八爷党’,那些皇帝又何尝没有管呢?”
尚显稚嫩的宁承泽下意识感觉到这话里有些不对,可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得低声道:“可是如果完全放纵不管,他们就只会以个人和党派利益为重,以父皇和天下利益为轻,到时候只怕会惹出祸事。”
“没错,若是两党无底线相争,自然会引发祸事。”
宁渝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他感慨道:“党争过甚则会造成朝堂分裂,朝堂分裂则会造成社会动荡,将来轻则国家陷入混乱,重则彻底崩溃解体——可是这正是朕希望他们能在明面上相争,只有这样才能将竞争束缚在一定的范围内,不至于造成国家的动荡。”
“可是,如果这二者沆瀣一气又该如何?皇帝的威权如何保障?”
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让宁渝都有些惊讶,这个问题的确问到了点子上,因为后世那些所谓两党执政的国家,几乎都陷入了这种窠臼,双方名义虽为不同,可实际上早已经同流合污,自然失去了两党相争的真正意义。
宁渝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他轻轻用马刺踢踏着马腹,然后缓缓开口道:“如果出现了这个问题,本质上是规则遭到了破坏甚至是无视,再加上没有强大的中间制衡力量,导致局面的一种失衡,简单来说,只有皇帝彻底失去权力,才会出现这种问题。”
“明末之时便是如此,崇祯看似有权力在手,可是他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选择,特别是在他亲手废除掉阉党也就是保皇党的情况下,他面临的执政党派选择便十分有限,无论是东林党,还是浙党、楚党,亦或者是后来的‘复社’,他们表面上争得你死我活,可实质上代表的利益阶层都是一样的,也都是那些地主士绅阶级。”
说道这里,宁渝不由得叹口气道:“这就是局面失衡的可怕,人人都希望改,可是人人都不愿意付出利益,他们只希望用别人的利益来促成改革而已,自己则是坐享其成。”
宁承泽不由得有些呆滞,他虽然相较同龄人已经十分成熟,可是在这种问题上,他依然存在一定的局限,“那么,如果将来我大楚出现这种问题该怎么办?”
“如果出现了这种问题,则代表皇帝威严尽丧,臣权已经彻底压制了君权。”
宁渝面露感慨之色,“因此作为皇帝,绝不能让这种局面出现,要想尽一切办法来避免,就好比国咨院的成立,本身就是为了控制内阁,而报纸报刊的大规模自由发行,也是为了提醒皇帝能够用更加客观的态度来审时度势,更最关键的是,对于国内的各大阶层一定要做好均衡,绝不能出现彻底的压倒状态。”
“各大阶层?父皇,我有点没有听明白。”宁承泽老老实实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宁渝微微一笑,“要回答这个问题,父皇倒想问问你,你觉得大楚的百姓当中,哪些人最支持皇帝?”
“商人?”
“不。”
“官员?”
“不。”
宁承泽听到宁渝接连否认,顿时有些傻了眼,只得无奈道:“总不可能是士林......他们这些人只是嘴上好听,一个个都有自己的私心.......”
“哈哈哈哈,自然不可能是士林,这一点你认识的还是很清晰的。”
宁渝笑了笑,感慨道:“从表面上来看,朕改变最大的是工商的地位,按照道理来说他们最支持朕,可是承泽你不要忘记,朕也在对他们课以重税,这些人重利轻义,自然不会全心全意的支持朕。”
“至于官员同样不可能,他们眼下是属于被朕压制得最狠的群体,只是因为朕在其他方面给了他们补偿,让他们拥有了一些过去从来都不会有的东西,因此这些人虽然不会过于反对朕,可是也绝不会毫不保留的支持朕。”
“既然这些都不是,那到底是哪些人啊?”宁承泽突然感觉自己有些迷糊了。
宁渝却是没有着急着回答,而轻轻勒住了缰绳,从马上跳了下来,而宁承泽见状也从马上跳了下来,父子二人牵着马开始慢慢往前走,远方夕阳余晖洒落下来,倒有几分安静静谧的感觉。
“承泽,你往前方看,看那里!”
宁渝伸出手指向了前方,而宁承泽抬眼望去,却看到远方只是一片耕田,几名农民在田地里忙活着什么,人人脸庞黝黑,上面似乎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父皇,我明白了,您是说全天下的农民?”宁承泽瞬间想明白了,他的脸上顿时升起了一丝恍然大悟。
“没错,正是这全天下的农民,才是最支持朕的一批人,也是朕最大的底气。”
宁渝轻轻的感叹了一声,继而便继续说道:“承泽,你可知道,去年革新十四年的田税,同革新五年的田税几乎只上升了一半——要知道,革新十四年的耕地面积可是革新五年的两倍左右,而且随着新的耕地技术发展,如今的亩产量也增长了许多,按道理田税至少能再涨一倍以上。”
“正是因为在过去的十年间,朕一再降低田税,抬高阶梯面积征税的起征点,才出现这样的一个结果,而所获得好处的则是占全国绝大多数的农民,他们现在不光能吃饱穿暖,而且还有一定的闲钱去做事,因此他们已经完全成为了朕的死忠,他们人人都知道,有这样的好日子,完全是朕给他们带来的!”
“父皇恩泽如山,百姓们的日子确实好过了太多了。”宁承泽脸上露出一丝崇敬的神情,毕竟这可不是康熙所谓的‘永不加赋’能比拟的,宁皇帝这可是实打实的减税停赋。
宁渝脸上也露出一丝骄傲的神情,“承泽,你要明白历代江山之所以倾覆,绝不在于士子,也不在于商人,更不在于官员,而是这占据全天下九成九的农人,一旦惹怒了他们,那么不管何等铁桶的江山,也难逃覆亡的下场!”
“反倒是朕拥有了这九成九农人的支持,才敢于肆无忌惮的压制士林,剥削工商,惩处官员,因为他们都不敢反,就算反了也没有任何关系,朕的大军完全可以杀光他们,平定他们,因此朕也不怕得罪他们!”
宁承泽听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似乎被洗刷了一遍,他突然很想跑到田地里面去,同那些往日里低贱到脚下都看不见的农人们好好聊一聊,看看那些卑微的人们身体内,到底潜藏着一股什么样的力量?这股力量的强大,甚至让他引以为傲的父皇都感觉到忌惮?
在夕阳的余晖下,宁渝转过了身子,他望着宁承泽稚嫩的小脸,一字一句道。
“承泽,一定要记住,无论何时都要同农民站在一起,平衡好士林和工商的力量,压制住官员的野心,绝不能放任他们去荼毒百姓,只有做到了这一点,大楚的江山才算是铁铸的江山!”
第六百五十九章 来自英国人的阳谋
世界上从来不存在万世一系的江山,不管秦始皇和历代君王们为了这个执念做出了多少努力,可是事物的客观规律绝不会因此而发生丝毫的偏移,沧海桑田,苍狗白云,只有变化才是永恒的定律。
宁渝也不会奢望大楚的江山能够万万年,实际上正逢这个三千年大变局之际,封建皇冠的纷纷落地才是正常现状,如果根据历史的正常发展,大楚就算只能传承个两百年,也不是什么离奇的事情。
有了两百年的时间,再加上自己的一番经营部署,完全可以做到将来即便事有不谐,也能实现宁家的体面退出,不至于落得个家家人头落地的结果。
至于将希望完全寄托在自己的子孙代代都出明君的概率上,那宁渝才是真正的疯了,毕竟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实现。
宁渝这一番教子自然是有自己的深意,他其实只想告诉宁承泽一点,如今时代已经不同了,以后等他上了台,再想像他老子这这样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威,可没有那么简单,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不要被人忽悠,不能丢弃自己的基本盘。
当然,宁承泽现在年龄还小,有些话他也听不明白,不过只要他能够记住,将来总是能够明白的,到时候回想起今日的谈话,自然会大有裨益。
父子二人这么一番推心置腹之后,天色已经黑了,宁渝便带着宁承泽乘坐御辇返回皇宫,由于御苑同皇宫之间的道路十分平整,御辇也十分平稳,几乎没有任何晃动,宁承泽很快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宁渝坐在御辇上看着未批准的奏折,拄着胳膊沉思着,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出现在御辇之外,接着蹄声便停了下来,窗外传来了两声轻扣声。
“陛下,枢密院传来紧急消息,请陛下过目。”
很快,一封奏折被林泰呈递了上来,上面盖着枢密院的火红团龙大印,十分清晰完整,看上去栩栩如生,而在大印旁边还盖着一个小小的红印,上面的图案不甚清晰。
不过宁渝心里清楚,这绝不会是枢密院传来的密折,因为如果是枢密院的密折,根本不可能会有这种小印,实际上只有影子内部最高的情报,才会用这种方式来表示。
宁渝从御辇的暗格当中摸出一把小银刀,将密折割开,从里面直接打开了奏本,里面是一摞厚厚的情报原文,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字迹看上去十分娟秀。
在烛火之下,宁渝仔仔细细地翻阅着奏本,只是一点点砍下来,他的神色也一点点变得难看,看到最后的时候,却气恼地用手掌狠狠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却是将沉睡中的宁承泽惊醒了过来,他睡眼惺忪地望着父皇,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渝面色阴沉地敲了敲壁板,声音之大却是让御辇外众人不由得心惊肉跳,一直小心等候在车外的林泰不由得硬着头皮,凑过来低声询问道:“陛下!”
“速速通知内阁和枢密院,等朕回宫召开紧急会议!”
“是,陛下!”
在夜色的笼罩之下,数队骑兵如同长箭一般飞驰了出去,滚滚的蹄声顿时惊动了林中的飞鸟,引得一阵喧嚣。
.......
国务厅,灯火通明。
内阁和枢密院的大臣们都已经汇聚至此,数十人人分坐两列,眉头紧蹙,他们此时都在思索着皇帝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召集众人前来,只是却都摸不着头脑,不过也有人以为是两党相争惹怒了皇帝,开始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薛海云和宋恩铭二人。
薛海云是旧党旗帜,宋恩铭是新党领袖,二人又分列左都御史和次辅要职,这段时间的朝政争斗自然与二人分不开关系,如果皇帝要拿党争开刀,这二人自然是首当其冲。
崔万采眉头微微皱起,他了解皇帝的想法,自然不会认为皇帝是为了党争的事这么大张旗鼓,甚至可以说如果是朝堂上的事情,以皇帝目前的手腕,绝不会搞得这么满城风雨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只是一旦排除了内忧,事情似乎也就不难猜了——十有**是因为外患,而这患究竟起于何方呢?是日本尚存余孽想要兴风作浪?还是交趾想在大兵犁廷扫穴之前做跳梁小丑?又或者是乱起于西方诸国?
恰逢此时,宋恩铭同样带有疑惑的眼神与崔万采撞在了一起,二人不由得同时泛起了一丝苦笑,崔万采是笑自己还在台上费心费神,宋恩铭则是笑自己上赶着挑起这个重担,一切似乎又有些尽在不言中的味道了。
其余正在察言观色的大臣们顿时心里一惊,难道首辅跟次辅之间达成了什么默契不成?他们不由得纷纷看向了正在闭目养神的左都御史薛海云,只觉得对方确实好定力,竟然没有半分忧虑,一时间场面又重新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半晌之后,侍卫们从门外纷纷走了进来,簇拥着穿着一身大氅的宁渝,还有恩斯特等人也跟再身后,只是此时宁渝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他扫视了一眼大臣们,才一步步坐上了上方正中央的御座上。
“刚刚得到消息,英国欲联合普鲁士支持安娜一世发起对伊丽莎白的讨伐之战,除了会给予相关的资金和武器上的支持,还打算让普鲁士直接出兵相助......更关键的是,英国人在欧洲重新掀起了‘黄祸论’的宣传。”
宁渝的声音里有些沉重,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终于出现了。
“黄祸论?”大臣们有些听得不明所以,这到底是哪儿跟哪儿?
一旁跟随而来的恩斯特连忙开口道:“据称这是俄罗斯外交大臣奥尔捷斯曼去年出使欧洲各国时提出的言论,他认为华夏人和他们的傀儡伊丽莎白伪军已经侵占了整个西伯利亚,并且逼近了欧洲,他们将会同过去的那些鞑靼人一样,为欧洲带去灾难。”
说到这里,恩斯特也十分无奈地摊着手,“这一套在欧洲还是很吃香的,据说奥尔捷斯曼这一言论得到了欧洲许多国家的赞同,他们尽管明面上没有什么表示,可是在背地里却开始对俄罗斯展开了各种形式的支援。”
宁渝也不由得深深皱起了眉头,他自然不会怀疑恩斯特说的这番话,毕竟在欧洲的历史上,黄祸论便一直都有不小的市场,更严格的说,黄祸论的出现本身跟三次所谓的‘黄祸’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三次所谓的‘黄祸’,第一次发生在公元4世纪到5世纪之间,当时的大汉王朝击败了北匈奴,并且促使部分北匈奴西迁,而这一部分西迁的匈奴跟欧洲人眼里的匈人存在很大的关联,这些迁至欧洲的匈人对日耳曼人和东罗马帝国展开了不断的进攻,甚至逼迫日耳曼人南迁,间接地灭亡了西罗马,由此这些匈人被称为‘上帝之鞭’。
第二次‘黄祸’发生在公元11世纪到12世纪,剧本很相似,巅峰时期的大唐对突厥展开了大规模进攻,并迫使突厥分裂为东突厥和西突厥,其中西突厥一部便展开了西迁,并且还引发了十字军东征,而这些西迁突厥人建立的奥斯曼帝国最终灭亡了东罗马帝国。
第三次‘黄祸’就更加有名了,那就是蒙古西征,三次西征的过程几乎使得蒙古铁蹄达到了钦察、俄罗斯、匈牙利、波兰等国家和地区,其中蒙古第二次西征不仅攻占布达佩斯,前锋甚至都攻到了维也纳附近的诺伊施达,主力渡过多瑙河,攻陷了格兰城,可以说整个西方世界都被蒙古人给打懵了。
三次所谓的‘黄祸’使得欧洲对来自东方的事物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恐惧心理,而这一次大楚帝国将俄罗斯从一个横跨欧亚的大帝国打成了一个欧洲过来,自然也使得西方人心里产生了一种叫做同仇敌忾的愤恨。
当然,他们自然不可能疯狂到来主动进攻大楚,可是只要将来两个俄国之间爆发战争,他们肯定会多多少少帮一帮西俄,而且西俄本身就占据了俄罗斯的精华之地,到时候东俄面对的压力也可想而知。
宋恩铭微微沉吟了一番,才轻声道:“英国人的想法并不难猜,他们已经感受到了大楚在亚洲和美洲制造的压力,因此为了从大战略上牵制住大楚,才会开始大打‘黄祸牌’,目的就是为了在陆地上给大楚营造一个敌人,一个强大的敌人。”
宁渝深深叹了一口气,“没错,英国人这是阳谋,他们希望我们去支援伊丽莎白,让我们同俄人在如此漫长的距离上,打上一场看不到尽头的百年战争——除非帝国的军队能够横跨整个欧亚大陆,否则无论俄人有多少次的失败,都不会被我们彻底消灭。”
道理的确很简单,英国人也很坦诚地将棋局摆在了桌面上,他们不会冀图于横跨万里消灭大楚,只是希望借助俄人的手,将大楚牢牢拖在陆地上,只有如此英国人才可以放心的去开辟海外,抢占更多的殖民地,最终形成一个全球帝国,到时候即便英国人一仗都没有跟大楚打,可是他们依然成为了胜利者。
想一想,一场围绕北方冻土持续百年的陆地战争,将会吞没多少人口和财富?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或者说根本都不敢去想象这么一场漫无止境的战争。
更关键的是,如果大楚将精力集中在北方,那么对于南方和美洲的开拓,自然也就成为了一个泡影,而只要再过上五十年,美利坚可就真出来了.......到时候宁渝根本没把握隔着一个浩瀚的太平洋,同美利坚在美洲打上一场立国之战。
于情于理而言,大楚都不能陷在北方的冻土上面,必须要腾出手去做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可如果不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安娜在整个欧洲的支援下,彻底消灭伊丽莎白,到时候我们的北方边境将会重新面临威胁,而现在夺下来的土地也都会被蚕食掉。”
宋恩铭不由得感叹了一声,这英国人借刀杀人的计策还真是如火纯青,至少从正面来应对,似乎还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宁渝皱了皱眉头,这也是他感觉到头疼的地方,道:“目前针对欧洲的舆论战才刚刚埋下伏笔,恐怕还没办法扭转当下的局面,不过针对伊丽莎白一定要进行支持,这一点是绝不容失的,如果没有伊丽莎白在前方,我们恐怕更难直面面对一个统一后的俄罗斯。”
宋恩铭当下点头,道:“我方可立刻派遣外交使团前往托木斯克,同东俄(代指伊丽莎白)达成全面合作关系,包括经济和军事上的深度合作,我方也可修建一条从乌里雅苏台通往托木斯克的铁路,以表达我方的决心。”
一旁的枢密使宁忠义也细思片刻,亲声道:“枢密院自从革新十二年以来便启动了全面的换装工作,淘汰下来的老式汉阳造火枪大概已经有五十万杆左右,至于淘汰的各口径火炮也有一千二百余门,如果向东俄展开军事援助,枢密院还是很有信心。”
宁渝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我们必须要向东俄展示绝对的支持,以激励东俄彻底战斗下去,其次枢密院也一定要做好准备,如果将来局势不妙,我军一定要能够以更快的速度直扑托木斯克,能够最快接管局势!”
只要稳住北面的基本盘,修建大量通往北方枢纽的铁路,到时候就根本不需要担心俄人,因为在接下来的两百年时间里,防守方总能用更小的代价去击杀更多的士兵,要知道在目前大楚的总装备部研究院里,马克沁的雏形已经开始出来了!
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英国人想要把大楚拖在北方的寒冷土地上,那么宁渝自然也不甘心被动防守,他决定从另外一个方向出发,来好好教训一通英国人。
“印度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第六百六十章 国咨院的确立
对于宁渝而言,眼下想要针对英国展开遏制,还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主要还是因为英国人也是刚刚开始进入亚洲,而且眼下的英国东印度公司还没有达到后世那么强大的地步,对印度的影响也十分有限。
现如今的印度主要处于莫卧儿王朝时期,不过王朝已经呈现了衰败的趋势,在外部不仅有锡克教徒和波斯人这样的公开敌人,而且在内部还有新兴的马拉塔人,愈战愈强,大有取莫卧儿而代之的趋势,因此目前莫卧儿王朝的处境堪称内忧外患。
对于目前的印度而言,真正的变数便是已经进入的欧洲列强,它们才具备左右印度走向的实力,而其中最早在印度建立据点的欧洲国家是葡萄牙,不过后来被荷兰人打败,当然了,如今荷兰人也基本被英法两国从印度驱离,因此到了此时,在印度追求利益的欧洲强国主要是英国和法国。
如今作为经营英国在印度事务的主要实体是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它目前虽然还不能直接对抗莫卧儿王朝,可是他们却非常聪明,通过个人友谊从穆罕默德·法鲁赫·西亚尔皇帝手中获得贸易特权,得以步步蚕食各独立印度王公的领土。
恩斯特轻声道:“仅从目前来看,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行动还是比较收敛,他们更倾向于通过贸易来吸取莫卧儿王朝的养分,就像虫子一样蛀食大树一样.......直到大树彻底倒塌,而且,它们也面临法国人的挑战。”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他对于印度的历史记得并不算清楚,只知印度在后来成为了英国女皇头顶皇冠上的一颗明珠,可究竟怎么成为明珠却并不知道,甚至对于莫卧儿王朝也了解的并不多。
“恩斯特,眼下英国人同法国人的矛盾已经若隐若现,就像这一次针对俄罗斯之战一样,在英国人的联盟当中可没有法国人........我们既然要实现分化,不妨选择支持法国人在印度拥有更大的影响力。”
恩斯特点了点头,他同样也认可这一判断,实际上他如今布置在欧洲的情报组织摩萨德,其中的一项很重要使命就是挑拨英法关系,来促使欧洲这两大霸主之间尽早决裂,如今在印度提前下一手棋,似乎也很不错。
一旁的宋恩铭却多想了一些东西,低声道:“既然如此,为何我等不直接同法国联系,实现同盟,共抗英国?”
“只怕眼下法国不会跟我们站在一起,甚至还会在暗中推波助澜。”
恩斯特摇了摇头,深深望了一眼皇帝,“大楚的崛起速度实在太过于迅速,眼下不仅仅是英国忌惮我们,法国同样如此,因此他们并不会冒着得罪整个欧洲的风险来同我们结盟........”
宁渝脸上泛起一丝怪异的微笑,他当然知道眼下的法国不可能真的站到大楚的阵营来,若是再过几十年就不一样了,到时候会有一个猛人将会率领法国将整个欧洲锤一遍......只可惜,猛人到现在都还没出生呢。
“好了,恩斯特,针对欧洲的布局不能因为这件事停下来,朕要的是未来,至于印度可以给法国人一些帮助,进一步试探试探英国人......”
至于究竟能试探出什么东西出来,那就是后面的事情了。
.........
革新十五年四月十八,在经过了漫长的准备和猜测之后,国咨院厚重的实木大门终于被彻底打开,三百八十七名身穿盛装的国咨委员终于被推举了出来,其中既有来自地方省份的代表,也有来自军方的代表,以及还有各行各业的代表,人人面带欣喜之色,朝着国咨院内走去。
国咨院大议堂里面面积十分宽广,拥有足足六百六十六个席位,分成了上下两排,其中上面一排专属有爵位在身的勋贵代表,而下面一排则分属地方代表和各行各业当中的代表,因此时人又将上面那排称为上国咨院,下面那排被称为下国咨院。
上国咨院同下国咨院在地位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在权力分布上存在一定的区别,即上国咨院本身无提案权,只有审查下国咨院通过法案的权力,而且当上国咨院不同意下国咨院提案时,也无法直接否决掉,只能呈递给皇帝进行终审。
当众人纷纷坐定的时候,三声沉闷的鼓声从主席台上传来,这代表着国咨院筹备委员会主席即将要上台,众人不由得纷纷抬眼望去。
担任国咨院筹备委员会主席是正是老首辅宁忠景,他的头发带着些许花白,不过精神头却十分不错,站在国咨院主席台上时没有丝毫颤颤巍巍的感觉,手中的木槌更是有力地朝着桌面敲了下去。
“根据陛下谕旨,革新十五年国咨院正式成立,全场国咨委员合计三百八十人,今到三百八十七人,本主席宣布,此次国咨院大会正式开始!”
“砰——”
随着一声清脆的木槌声传来,众人不由得心头一颤,他们神色中带着些许的激动,望着头顶的主席台,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
“终于,国咨院终于成立了.......”
国咨院的成立意义自然是十分重大的,它本质上代表着皇权的一次主动割离,也是相权本身从法律上得到了实质性的确定,也就说皇帝在此之后即便想要对内阁进行插手,也需要先通过国咨院的确定,否则命令将无法正式通过。
当然,皇帝也可以选择将国咨院进行解散,可是解散之后也需要重新推举国资议员,而到时候再组内阁,也需要通过国咨院的确定,否则这事照样办不成。
对于宁渝而言,这自然不会对他的权柄存在任何的影响,可是对于后世其他的皇帝而言,却相当于将皇权进行了一定的束缚,将相权从原本编制的笼子里放出来了一部分,这固然有损皇帝本身的权威——可是这也代表着大楚的治理方向将会更加有条理,不会受到一些无能皇帝的影响。
因此,当国咨院的大门关上之时,崔万采此时却满脸欣慰的站在了门外,他固然进不去这里面,可是他知道自己已经为后来者铺垫好了一切。
第六百六十一章 越南自治省
革新十五年四月二十一,经过了三天时间的封闭会议,在一声清脆的木槌声下,新一届的大楚内阁名单正式出炉,带着淡淡墨香的文件被呈递到了宁渝的面前,只有皇帝最后签字认可之后,内阁名单才会真正生效。
宋恩铭、薛海云、宁忠海、陈世绾、全祖望、罗文泰、刘统勋.......
望着上面熟悉的一些名字,宁渝也不由得轻轻一笑,这些人选自然是全面贯彻了宁渝的意志,同时也是经过了层层博弈脱颖而出的精英,更关键的是,这些人跟崔万采、李绂这些开国时期的元勋不同,本质上具备更多从地方上打拼上来的经历。
像宋恩铭、薛海云还有宁忠海,本身都是大都督府时期脱颖而出的俊杰,又经历了十几年在地方和中枢为政的经验,特别是宋恩铭还深具外交经验和国际视野,这些本身就是崔万采和李绂这些第一代辅臣们比较缺乏的特点。
而再之下的陈世绾是北伐时期的降臣代表,为人也十分敦厚忠谨,再加上深具地方事物眼光,入阁也是应有之意,全祖望和罗文泰属于资历丰富的老资格,虽然不能更进一步,可是在这个稍显年轻化的内阁集体中,也能发挥应属于自己的关键作用,入阁也非常符合宁渝的想法。
当然,在这个名单之中,最让宁渝惊喜的自然是刘统勋了。
无论是在原本的历史上,还是在如今这个时代里,刘统勋都堪称是真正的宰辅之才,地方执政,中枢为官,都做得非常不错,而且为人中正禀直,又不会过于强硬,自然颇受宁渝的看重。
当然,眼下的刘统勋还算年轻,四十多岁的年纪还不能真正承担起首辅的责任,可只要再过十年便是宁渝心中的第一首辅选择,至于像彭启丰、吴敬梓、汪由敦和陈大受等人则明显要相差一筹,无法真正独挑大梁。
宁渝很快就在文件上面签了字,交给了侍从室发往国咨院,只是在林泰恭敬地接过文件准备转身离去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让老首辅来.......不,朕准备亲自去一趟老首辅的府邸。”
.........
老首辅,严格来说目前大楚有两位前首辅,一个是宁忠景,另一个便是崔万采,不过在世人的眼里,崔万采自然是要强过于宁忠景,倒不是宁忠景无能,而是因为彼时国家尚未一统,皇帝更倾向于大事小事小把抓,再加上有个能力强势且任劳任怨的次辅,以至于宁忠景显得没有太多的存在感。
等到崔万采当上了首辅之后,大楚的光景也不同了,不光统一了全国,而且也掀开了全面展开经济建设的浪潮,因此内阁的权力也在不断膨胀,作为首辅的崔万采自然水涨船高,显得颇为强势了。
不过这位强势而独特的首辅,平日里的生活却十分节俭,直到如今他所居住的地方依然只是一间不过二重的小院子,仆人也仅仅只有三个,门口的石墩子上都带着些许斑驳,不过院门口的杂草都被清理干净了,看上去颇为整洁。
宁渝从御辇上走了下来,望着面前紧闭的大门,却是不由得想起了十九年以前,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刚刚穿越过来的毛头小子,只有一腔带着茫然的热血,却根本不能很好的适应这个时代,而正是在崔万采的教导下,才逐渐展露自己的锋芒。而这一切,都是从他敲开崔府的大门开始的。
兴之所至,宁渝轻轻一笑,准备走上前去重新敲门,然而还未等他敲门的时候,大门却已经打开了,只见崔万采已经站在了院子当中,面露微笑,一切就仿佛是那一天一般,只是时光已经让他变得一头花白头发,满脸的皱纹。
“先生,学生来了。”
宁渝没有继续称呼崔卿,也没有自称为朕,而是重新捡起了‘学生’这个自称,二人相视一笑,一切都似乎回到了从前。
一直到暮光洒落之时,宁渝才从崔府里面出来,而这一次他同崔万采的交谈绝不仅仅只是新一届内阁的问题,而是包含了整个大楚的未来发展问题,只是在一定的程度上,二人对于未来存在分歧。
实际上,在此时的崔万采心里,已经完全接受了宁渝的那一套理论,即未来大楚的进一步发展便是进一步推动工商业的成长,但是在针对对外关系上,崔万采并不太过于赞成目前的政策,因为实在是太过于暴烈了。
目前大楚在针对亚洲其他国家的压制是非常全面且残酷的,在军事上采取驻军,用近乎直接掠夺的方式来廉价大批购入原料,反过来却将大批量的工业制品出口到这些国家,来换取他们仅剩不多的储备金银,为将来全面采用华币已经打下了基础。
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小国本身就不再具备任何发展工业的基础,只能选择接受大楚的调配,去发展一些大楚有意设置的产业,而更残酷的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同这些国家的顶层阶级合作的基础上实现的,因此对于这些国家的底层人口而言,日子自然是过得越来越辛苦了,也越来越看不到未来了。
就好比目前的日本,虽然战争停止了,可是百姓的生活却并没有因此好转,而且由于整个日本已经分裂成了两百多个地方藩国,整个日本几乎回到了战国时期的局面——关键是由于这些藩国本身不能互相吞噬,他们将会比过去更加专注于对内进行盘剥,而无需担心百姓会因此而作乱,这基本上就是两百多个小号的朝鲜。
没错,在如今的朝鲜里,两班堪称迎来了最好的一段时期,他们已经完全放弃了组织军队,将所有的军权包括警察队伍权力都交给了大楚驻朝鲜总督,而这些两班子弟们则是肆无忌惮的盘剥朝鲜百姓,甚至在这种严酷的高压下,许多人不得不开始往大楚境内逃亡。
在崔万采看来,这一切只是将问题暂时掩盖住了,将来迟早有一天,这些国家内部也会自发性的积累反对力量,而到了那个时候,眼下的这种格局都会被破坏掉,这并不利于目前大楚的布局,也不利于未来的大楚所构建的华夏帝国体系。
毕竟只有一个稳定而成熟的环境,才能最大化地催生着工商业的发展,才能促使资本得到快速增殖。而目前大楚的做法,却成为了一种背道而驰的选择。
宁渝倒没有去反驳,因为崔万采说的的确是对的,不过他不打算改变眼下的模式,主要还是一点,那就是不先对这些国家进行阉割,后续的措施并不利于大楚,即便是强干弱枝的策略,那也得先弱枝才行。
或许只有等到再过十年或者二十年,这些国家自生的矛盾会爆发一场大战,到时候大楚对这些国家的吸血,也足以完成了自身的工业化成长,那么届时再来改变也不算迟。
很快,新一轮内阁上任的消息很快就登上了各大报刊,对于百姓们而言,对于这一消息倒并没有太大的感触,不过对于工商业而言,却成为了一个大大的利好,因为宋恩铭作为新派的代表,他相对于崔万采其实要更加着力于对经济的发展,特别是一上任便宣布推行的《大楚十五府发展计划》更是受到了许多人的关注。
在工商界看来,《大楚十五府发展计划》本质上代表着无数的机会,因为随着重点十五府的发展,不仅朝廷要在这里投放数万万银元的资本,同时还会带动十几万万银元的发展,若是能在里面沾上一点甜头,那就能真正发达了。
当然,大头肯定还是留给了朝廷下属的各大官方商会和公司,数百家官方公司将会像朝廷伸出去的触角一般,成为《大楚十五府发展计划》的核心部分,在未来也会随之成长,做到真正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不过新内阁的成立,触动到的还不仅仅只是经济方面,更关键的是在对外事务上面,还采取了十分强硬的态度,一方面宣布加大对东俄的军事援助力度,另一方面则是对宣布要恢复汉唐荣光,重复交趾故土,决意要对安南国作战。
这一消息自然引起了无数人的欢呼,毕竟在无数华夏人看来,交趾原本就是华夏故土,后来只是为小人所趁才被占据,如今天朝势大,自然也要将故土夺回,否则怎么对得起两千年之前开辟交趾的祖先?
“收复交趾,匹夫有责!”
当这句口号出现在报刊上的时候,无数百姓都纷纷表示踊跃支持,许多人慷慨解囊,为复交趾捐献了大笔的钱财,纵使没钱的也常常宣扬复交趾大业,却是在国内掀起了一个**,甚至要比之前进攻日本的声势还要浩大。
不过在临战前的会议上面,大楚君臣上下却并不认为这是一场多么浩大的战争,因为相对于目前大楚的体量而言,安南国实在是有些不值一提。
宁忠义站在云南、广西和安南国交界处舆图前,沉声道:“安南一国面积不过一省,人口不过数百万,阮氏昏庸无能,可用兵力亦不过十万,我军此战只需动用三个师的兵力,只需要三个月便足以直捣顺化。”
用三万人进攻安南,这已经是枢密院料敌从宽之后的结果,毕竟打仗并不是人越多越好,反倒前线人数越少,对于后勤补给的压力也就越小。
宁渝微微点头,不过他对后世越南的印象还是非常深刻的,知道这个地方多多少少也算个刺头,便轻声道:“安南虽地狭人少,可是终究不能小视,当年不光宋朝吃过他们的亏,就连蒙古人,甚至大明也都吃过他们的亏,如今既然要收复交趾,便不可小觑,朕以为兵力尚需再加一倍,以犁庭扫穴之势,彻底击灭安南,重复交趾!”
一旁的宇治景微微皱眉,低声道:“陛下,若是加一倍兵力,所耗军费只怕要再加上两倍,如此似乎有些小题大做.......”
宁渝挥了挥手,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今年各方面的费用既然都已经超支了,不妨就多编一些赤字,等到交趾恢复之后,届时空出来的耕地差不多也有上千万亩,这个买卖还算划算!”
算完这个账之后,宁渝继续道:“更关键的是,安南虽小,其野心却甚大,常常自比‘小中华’,他们到底抱的什么狼子野心实在是路人皆知!若是此战不一战灭其国,将来只怕还会继续留下后患!”
众人见皇帝如此坚持,当下也就点点头,多一倍的兵力到时候打起来也更加稳妥,除了多耗费钱粮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不过一直沉默不语的宋恩铭却站了起来,轻声道:“若是将来交趾重新化为交州,只怕上面的百姓难以教化,陛下是否要继续沿日本和朝鲜旧例?”
宁渝轻轻摇了摇头,道:“日本和朝鲜两地却是与安南多有不同,对于这两个国家,朕目前还不准备深入统治,只是割肉放血即可,将来再慢慢炮制,可是交趾是必须要划到我大楚的版图之中,对于上面的百姓,一定要做好教化之举,对于心慕大楚之人,可使其化为华夏之民,若是那等不欲者,则集中至一地,以其自治即可。”
宋恩铭认真思考了一小会,道:“自治之地又该如何处置?”
宁渝轻声道:“自治之地可仿照旧例,选其当地上层人士,册封其为封君,另外我大楚亦可从战后有功之臣里,册封一些封君至此地,待其自治即可。”
说白了,宁渝宁愿麻烦一点,也不愿意因为今天的事情给后世埋下炸弹,特别是民族问题的炸弹本身都是非常严重的,搞不好就会造成国家的动荡与分裂,而对宁渝而言,他的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取消民族的划分,只按照传统华夷之辨来进行划分,即入华夏者便为华族,出华夏者则为夷族。
到时候如果安南人要反抗,宁渝就用这种办法将当地的百姓分成这两个民族,华族可以在大楚的调配管控下,前往大楚指定地域混居,而夷族则全部都赶到自治地去,到时候两边泾渭分明即可,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没有问题了。
想到这里,宁渝便继续道:“到时候就按照豆蔻山以南之地,来划分自治地,不如就叫越南自治省吧。”
第六百六十二章 风起新大陆
革新十五年六月,当南京城中关于新任内阁的讨论正在如火如荼的时候,而在遥远美洲的一处海港上,一老一少却正在唉声叹气,脸上几乎涌现出一片绝望之色。
“当初就不应该听信那个洋鬼子的,他说带我们去欧洲,可是谁曾想到带我们来了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每天跟着这些夷人在这里吃黑面包,朕到底是图的什么?”
正在说话的年轻人正是当年逃亡海外的弘历,只是此时的他跟当初的翩翩贵公子大为不同了,原本身上得体的汉服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身不甚得体的毛皮衣物,脸上长期未刮的络腮胡须更是增添了几分野性。
听到弘历发出的哀叹,旁边的张廷玉则是轻轻发出一声哀叹,相对于弘历的剧烈变化,张廷玉本人的变化倒并没有那么大,只是脸上的皱纹更深也更多了,头发也近乎变得全白,连目光都变得更加浑浊,整个人看上去老了许多。
不过也不能怪二人的变化大,实在是这几年的经历太过于离奇,甚至有些戏剧性——当年二人本来想通过巴达维亚前往欧洲,可是却被当地的蛇头给忽悠了,并没有真正将二人送去欧洲,而是一路走走停停,将二人送到了美洲的西海岸,即刚刚开辟出来的佐治亚殖民地。
佐治亚殖民地属于英王直属殖民地,原本是由西班牙人发现,直到五年前才真正成为了英国下属的殖民地,所谓的‘佐治亚’,本身就是英王乔治二世的拉丁语叫法,因此此地堪称十分荒凉,而且还常常面临着印第安人的威胁。
在这种情况下,佐治亚殖民地对于人口自然是非常缺乏的,就连被蛇头卖掉的弘历和张廷玉,便也被安排到了此地,成为了殖民地的普通奴隶。
当然,对于弘历和张廷玉而言,这无疑是莫大的耻辱,他们几乎被当成了囚犯一般,被困在了佐治亚殖民地已经有足足一年了,而且根本没有办法逃离此地。
如果只是逃离营地,倒也不算十分困难,只是他们很快就会面临着那些印第安人的威胁,反而还不如殖民地安全,而想要通过乘坐海船前往他处,二人却根本拿不出半分钱来赎回自己的自由权,同样也没有钱来买极度稀缺的船票。
张廷玉望着弘历,不由得轻声叹了一口气:“皇上,老臣无论如何,都会送皇上回到故土,绝不会让皇上流落他乡.......只是那些洋夷着实可恨,竟然狮子大开口,每个人居然要二十英镑的赎身费,船票更是要三十英镑!”
对于眼下二人而言,两个人加起来就要足足一百英镑,自然是一个天文数字,而他们全身上下只有不到五英镑的财产,不要说送两个人回去,就连送弘历回去都远远不够。
弘历望着港口处已经离航的船只,他的眼泪都差点掉了出来,呆呆道:“要赚足足五十英镑.......恐怕我们一辈子都会被困在这里了.......”
“哎,老臣再去求求德罗西爵士,争取少一点.......”
张廷玉学习能力超群,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却是慢慢学会了一点点英语,虽然无法真正流利地跟洋人交谈,可是一些简单的对话还是没什么问题。
德罗西爵士并不是佐治亚殖民地的真正管理者,其实只是本地的一个地头蛇,正是他从蛇头手里将张廷玉和弘历二人买了下来,因此他也成为了二人名义上的主人,只是德罗西爵士心底善良,对东方文化也颇为感兴趣,因此并没有过于为难二人,这才使得他们不会像那些黑人奴隶一样活活累死。
当张廷玉和弘历站在德罗西爵士面前的时候,他正在肆意地抽着大麻,两名黑人少女在一旁伺候着,给德罗西爵士卷着烟草,整个屋子里都透着一股奇异的味道,让人闻了都感觉浑身软绵绵的。
张廷玉不敢过多停留,他十分果断地跪在了地上,将自己不止说过多少遍的话在此重复了一遍,大概的意思无非就是自己是来自东方的贵族,不应该受到如今这样的待遇,只要德罗西愿意放他们离开佐治亚,将来他们一定会报答德罗西爵士。
然而就像张廷玉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一样,德罗西爵士也不知道听过了多少遍,他根本就不相信张廷玉的这一套鬼话,在他看来,这两个东方人只不过是两个喜欢说谎的骗子罢了,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不过德罗西爵士也不会为此感觉到恼怒,毕竟佐治亚殖民地可找不到第三个东方人,他们身上的那股子特质让德罗西还是非常好奇的,因此他只是轻轻挥了挥手,懒洋洋道:“等你们能够赚到四十英镑的时候,我会考虑放你们离开,至于想要船票,那就再赚六十英镑吧!”
一旁的弘历便再也忍耐不住,他虽然听不懂德罗西的具体意思,可是从对方的表情也判断出来出对方不怀好意,当下愤愤道:“张卿,咱们不用去求这种人,朕回去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是能卖的,若是将来朕能复起,定报此羞辱之仇!”
说完这话,弘历却是再也不顾德罗西讥讽的神情,转身便朝着门外走去,却是再也不愿忍受这份气。
张廷玉面露无奈之色,他们原本藏在身上的财物早就被蛇头榨干了,如今哪里还有财物能卖的?只是他也知道弘历年轻气盛,当下也不好直接驳他的面子,便只能沉默地跟着弘历转身离去了。
只是当二人回到自己的茅草小屋的时候,弘历的脸色又拉了下来,他将自己和张廷玉手中仅剩的五英镑翻来覆去数了一遍,才重重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有今日,朕还不如索性跟阿玛一样,战死在沙场之上,也少了如今的羞辱。”
张廷玉却是连忙跪在地上,他年纪虽然大了,可是跪下去的姿态却丝毫不迟钝,整个人几乎缩成了一团,活像一只已经老去的乌龟。
“皇上,若是先皇知道皇上能够忍辱负重,他才会真正感觉到欣慰,我大清只要还有皇上,还就不算亡!等到楚逆人心败坏,天下大乱之时,皇上届时便可乘势而起,重复我大清的江山啊!”
然而,张廷玉这一番足以激动人心的话语,却并未让弘历感受到开心,他已经听腻了这一套说辞,可是现实的处境却反而越来越差,以致于他都开始心灰意冷。
“张卿啊,朕.......我们都已经跑到了这极东之地,相距华夏岂止万里之遥?咱们两个当初断断续续坐船都坐了一年多,如今被困在此蛮荒之地,连华夏的消息都丝毫不知,如何才能复起?哪里还有什么大清?”
弘历眼眶不由得红了,他面对着故土方向跪在地上,悲泣道:“阿玛,儿臣如今到底应该怎么办?阿玛,您能托梦告诉儿臣吗?”
一旁的张廷玉也只能跪在地上,久久叹息不语,以眼下他们的处境而言,似乎真的需要雍正托个梦了。
......
不过弘历和张廷玉根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那些原本被俘虏的八旗上下,数千人已经断断续续到了美洲,不过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后世加利福利亚所在的区域,也就是美国的西海岸,跟弘历和张廷玉所在的东海岸相隔数千里之遥。
相对于已经有了一大片殖民地的东海岸,美国西海岸堪称是真正的一片空白之地,除了当地的土著之外,根本没有欧洲人的殖民点,而像加利福利亚之地,更是堪称还没有被开发的处女之地。
不过这一切在数年前发生了改变,随着宁渝一声令下,作为先头移民的满洲八旗上下子民们,以及大量的大楚移民百姓来到了此地,并且也建立了第一个大楚美洲殖民地——金州。
金州殖民地堪称是目前大楚在美洲殖民的出发点,相对于更北方的地区而言,金州不仅仅气候十分宜人,拥有大量的肥沃土地,十分适合农作物的生长,而且矿产资源也十分丰富,还发现了一些金矿,因此自然受到了大楚的重视。
在经过大楚中枢朝廷数年的移民之后,如今的金州殖民地拥有的人口大概有一万两千多人,并且建设起了一个规模中等的小镇子,不过由于距离本土实在太过于遥远,因此眼下的金州殖民地采用相对比较独立的都护府制度。
首任大都护并非他人,正是原来雏鹰营里出身的大将许成梁,他负责全权管理整个金州殖民地,并且还专门编练出了一支一千人左右的警备队,人人手持火枪,不过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由汉人充当,只有一部分被改造良好的满人,才得以加入这支警备队。
像二十八岁的常保便是警备队的其中一员,甚至他还担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职位,那就是警备队小队长,手底下掌握着二十个人,算得上目前满人当中的中坚分子,不过他同其他的满人不同,他是真心效忠大楚的满人。
“陛下给了我们饭吃,给了我们衣服穿,我们就应该为陛下效死,为大楚效死!”
在每天的清晨,常保都会站在其他的满人面前,开始给他们进行爱国教育,尽管在很多满人的心里都十分憎恨像常保这样的人,可是更多的人却开始慢慢接受了这一套,成为了大楚的忠实拥护者。
原因很简单,形式比人强,所有还心怀大清的满人,都在过去年复一年的劳动当中逐渐死去,而留下来的全都是无比忠诚大楚的满人,他们为了活下去,要么假装相信,要么强迫相信,只要能够表现出自己的忠诚,都能有机会活下去。
当然,对于常保而言,他是真心效忠大楚的,因为在当年远东的时候,正是大楚的骑兵将他从严寒下挽救了下来,而后来他所见到的一切,更是彻底打破他心中对大清的幻想——时代已经不同了,大清永远没有希望了。
然而大清虽然彻底没有了希望,可是常保还要活下去,甚至为了自己的弟弟海音考虑,他必须要积极主动地融入进去,为此即便付出一切代价,那也是值得的。
“常保,你快来看看,你弟弟海音又在闹事了!”
随着远方的一声喊叫声,常保不由得抬起了头,只见一名身形瘦削的青年快速跑了过来,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着,“海音,海音为了一个女人,跟金四打起来了!”
金四原本姓爱新觉罗,乃爱新觉罗的后裔,不过后来随着大楚颁布的改姓令之后,所有的满人都有了自己汉姓,其中爱新觉罗改姓为金,而常保的钮钴禄改姓为郎,因此他现在的汉名又叫做郎常保。
常保眉头微微皱起,他知道海音如今已经长大了,前段时间还跟一个女子打得火热,这原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个女子还跟金四扯上了关系,这不由得让他感觉到有些棘手。
在如今的满人群体当中,爱新觉罗自然不复过往的统治地位,可是终究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满人在遇到爱新觉罗后裔时,多多少少也会忍让几分,因此像金四这般在迁移满人中为非作歹者,也实在不算少数。
“察哥,你快带我去!”
常保跟手下的人交代了几句,便背着火枪朝着那青年的方向跑了过去,二人脸上都带着些许郁闷,很显然这件事让他们都觉得有些头疼。
等到二人走了两里多地以后,穿过了一条小溪流之后,终于见到了一群人正围在那里,似乎在看着热闹,还不时有人叫着好。
常保眉头一挑,便拨开了人群走进去,却发现自家的弟弟海音正满脸是血的站在那里,他的身后则是一名娇小的女子,似乎是原来瓜尔佳氏的女子,叫做叶兰。
不过常保只是扫了一眼,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在了海音对面的一个胖子身上,此人便是金四,是礼亲王一脉的,原本放在大清也是个黄带子,如今虽然不讲这一套了,可是人人望着金四的眼神里,多少带着几分敬畏。
那金四瞧着常保来了,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冷笑道:“哟,瞧瞧这是谁来了........郎常保郎队长啊,怎么着?今个又要抓谁去总司衙门啊?”
第六百六十三章 南洋遍地是黄金
总司衙门,本属于金州都护府下属的内部治安官署,不过相对于本土的警察系统而言,总司衙门具备更大的权限,它不仅仅只是负责金州的治安问题,同时也是对内进行反谍和反分裂的情报机构。
其中最直观的一点就是,总司衙门虽然隶属于金州都护府之下,可是并不对大都护许成梁负责,而是直接听命于皇帝陛下,相关的情报都是直接汇聚在皇帝的座前。
由于总司衙门作风神秘,权力颇大,且在金州拥有大量的暗谍,再加上经常会逮捕一些预谋分裂的极端分子,因此在金州内名气非常大,是金四这些八旗后裔最担心和最害怕的机构。
常保见金四在耍泼,无奈地皱了皱眉头,他只是警备队的一个寻常小队长,自然跟神秘的总司衙门扯不上什么关系,只是见周围人越来越多,他委实不愿意继续生事,便一把拉着海音,准备离开此地,而叶兰也紧紧地跟着海音。
金四见常保忍气吞声,顿时得意洋洋,却是直接拦在了常保的面前,嘿嘿笑道:“郎队长要是怂了,就麻溜的带着你这个软蛋弟弟滚蛋,可是叶兰不能走,她是我的女人!”
海音原本就已经十分恼怒,他不待哥哥开口,便高声道:“金四,你就是一个混蛋!专门欺负我们,叶兰不愿意跟着你,你赶紧让开!”
“哟呵!你个小兔崽子反了天了!”
金四对海音根本不放在眼里,便直接合身扑了上去,同海音厮打在了一起,而常保阻拦不及,只见弟弟海音被直接按倒在地上,头上的鲜血四溢,金四还在不断地用拳头砸着他的头,整个人似乎已经快要不行了。
“放开我弟弟!”
常保心中一急,他只有这么一个唯一的弟弟,顿时脑子一热,下意识拔出了腰间挂着的刺刀,直接冲了上去朝着金四的腰眼狠狠捅了下去。
三棱军刺几乎如同切豆腐一般,没有丝毫阻拦地刺进了金四的腰眼位置,大量的鲜血瞬间溢出来,而常保在血腥气的刺激下,顿时便不管不顾地猛刺其背部,一下,两下,三下,很快金四锁在海音脖子上的手开始变得无力,整个人直接扑在了海音的身上。
“杀人啦!常保杀人了!”
周围的人群顿时像炸了锅一般,他们望着瘫坐在地上的常保,只见对方身上沾满了鲜血,手中还拿着淌着血的刺刀,如同一个魔神一般,不由得纷纷吓得胆寒,他们一边朝着身后退去,一边高声叫嚷着。
常保茫然地望着自己手上和身上飞溅的鲜血,顿时感觉到一阵阵无力,当海音推开金四的时候,他都没有丝毫的感觉,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手中的刺刀。
“哥,快跑吧!”
海音费力地吞咽这口中的唾沫,他低声道:“在金州杀人者就是死罪.......现在跑还来得及!”
常保抬起了头,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金州就这么大的一个地方,你说我能往哪里跑?又怎么跑?”
没错,金州说起来是一个殖民地,可是规模也就是一个大一点的镇子,而金州之外都是当地蛮夷土著,在这种语言不通的情况下,他只要敢跑出金山,结果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能跑,我跑了你嫂子该怎么办?你又该怎么办?你以后还要娶叶兰为妻,还要为我郎家传宗接代........”
常保神色变得慢慢坚定起来,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子,便开始朝着总司衙门的方向走去,他这是准备去自首了。
海音脸上淌着泪水,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常保的胳膊,却被常保给挣脱了,便只能跟在常保的身后,一脸无助地跟着对方往前走。
周围的人似乎也发现了常保不打算逃跑,便也一路紧紧跟着他,来到了总司衙门的门前,却不敢再往前走,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走进了总司衙门,而随着总司衙门的大门关上以后,只留下了面面相觑的人们。
.........
“姓名。”
“郎常保。”
“身份。”
“警备队第二大队第六小队小队长。”
“所犯何事?”
“我失手杀了人。”
“杀了谁?”
“金四。”
在一间堪称昏暗的房间里,正在进行着一场中规中矩的审问,常保低垂着头老老实实回答着一切问题,没有丝毫的隐瞒,毕竟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当他走进这里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在常保的对面摆放着一张黑色的木桌,而桌子后面则坐着两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人脸色阴沉,正在盯着他询问,试图从他的语言当中发现一些漏洞,而另一个人正在飞快地用铅笔写着笔录。
“金四?”
那名质问的男人眉头微微皱起,他审视了一眼常保,才冷冷道:“这个人是爱新觉罗?”
常保的脸上依然带着些许愤恨,缓缓点头,道:“我知道他的身份,可是我不后悔杀他,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愿意承受任何结果。只是此事与我弟弟海音无关,还请大人网开一面。”
那男人再次看了一眼常保,深深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而那名做笔录的工作人员也连忙跟了上去,昏暗的房间里便又剩下了常保一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这间屋子里却是再也没有人前来,在这片安静而孤寂的环境中,常保不可抑制地想起了自己的妻子乌兰珠,想起了自己的弟弟海音,想起了过去人生中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可是他并不愿意死,他贪恋这个荒凉的人生。
不知过了多久,常保在迷迷糊糊中已经睡着了过去,只是眼角处挂着些许泪痕,而就在这时,沉重的大门终于被推开,发出‘滋呀’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
常保在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睛,却是看到面前的男人身形十分魁梧,特别是身上还穿着一身整齐的国防军军装,上面佩戴着少校军衔,这使得他不由得眼神一凝,要知道在目前的金州内,真正的国防军并不算多。
那名少校军官的面相奇特,瘦骨嶙峋的脸庞显得颇具棱角,看上去十分硬朗,特别是一双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他静静地望着常保,却使得常保后背生出许多冷汗。
“你杀了金四,按照大楚律令,杀人者死。”
“我知道。”
常保的脸上带着几分失落,双手也微微有些发抖,不过很快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我可以死,只要不连累其他人就行。”
“哦?你不怕死?”
军官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常保的档案,随口问了一句。
“.......怕.......”
常保终究抵不过内心的恐惧,那是一种几乎要彻底吞没他的感觉,他犹豫着说出了内心的真实。
“自从入行以来,我遇到过几十个在我面前装硬骨头的人,他们当中有很多人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属于那种能够经受许多酷刑都不会开口的铁汉子.......只是到最后,在真正的死亡的面前,他们每个人都屈服了,没有任何的例外。”
军官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用一只精致的打火机点燃了,轻轻吸上一口,感慨道:“我以为会有这样的例外,可是真的没有例外,毕竟只有活着才有一切,死了就只能变成一堆烂肉。”
常保声音中带着些许滞涩,低声道:“可是我已经没有了选择,我杀了人.......”
“不,你有选择。”
军官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缓缓吐出了一口烟圈,“对于我们来说,想要放你只是一句话的事情,相信我们,可以让你堂堂正正走出这里。”
“那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很简单,帝国需要金州的稳定,需要满人群体的稳定,便需要有人能够成为我们的密探,为我们做事。”
常保深深洗了一口气,他没有着急答应下来,而是看向了自己的双手,上面的老茧似乎仿佛在告诉他,过去所经历的岁月是多么的不容易,要活下来又是多么的不容易........
“我愿意。”
........
对于常保而言,这一天无疑改变了他一声的命运轨迹,可是对于远在南洋的沈惟俊而言,他的人生事业却再一次迎来了新的高峰期,甚至比起之前还要辉煌。
“沈老板,这一次你来椰城是真的来对了,南洋遍地都是黄金啊,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发达的!”
在椰城港口的酒馆当中,一名说着一口流利汉话的白皮洋夷坐在沈惟俊的对面,他一边大肆吹嘘着在椰城的见闻,一边十分隐蔽地观察着沈惟俊的神色,还不时端起桌子上的啤酒喝上一大口,只见橙黄色的啤酒液体当中,一枚金币正安安稳稳地躺在杯底。
沈惟俊比起当年已经成熟了许多,嘴唇上留着一抹黑色的胡须,眼神却显得越发平淡,他同样端起啤酒杯一口喝干,然后轻声道:“别说废话,我就问你一件事,最南边是不是真有一个大岛屿还没有被人发现?”
“喔!上帝保证,老瓦尔特从来不说谎话,特别是在喝酒的时候!”
老白男呵呵一笑,他朝着酒馆左右方向张望了几眼,才神秘兮兮地凑了过去,低声道:“亲爱的沈,你找到我也是因为有人介绍,这并不是一个偶然,因为在去年的时候,我的船便是从南边回来,只是当时物资补给不够,没办法继续前往而已。可是我敢保证,在南方绝对有令人惊喜的收获。”
沈惟俊沉吟了一番,才轻声道:“我知道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南洋其实已经被筛了一遍,那些大大小小的岛屿也都已经被勘察出来了,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大岛屿,他们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吧?”
说着话的时候,沈惟俊的目光越发透着怀疑,他甚至都已经准备离开了,要知道像这种骗局在这几年可不算少,毕竟只要发现了一个未被人发现的岛屿,便拥有优先殖民权,这可是一个不小的好处。
老瓦尔特见沈惟俊露出怀疑神情,却是连忙叫起了屈,“沈,你要知道,如果要骗人我根本不可能会挑中你这个精明的家伙,正是因为这一次机会难得,我需要一个有实力且足够聪明的伙伴,因此才会找到你!更何况,在南洋这个地方,没有人敢得罪大楚商人!”
的确,南洋地区并没有完全被纳入到大楚的本土管辖范围,在法律上也相对宽松许多,因此大量的外商都将椰城当成了一个贸易的中转站,像葡萄牙人、英国人、法国人甚至是荷兰人,都会在这里设置据点。
不过尽管这里的法律宽松,可是大楚毕竟是名义上的主人,再加上大楚海军在这里设置了军港,因此这些洋商在来到南洋的时候,都会被人告诫一点,那就是绝对不能得罪华夏人,特别是那些看上去就很有钱的华夏人。
要知道,这个告诫可不是凭白得来的,而是用洋人的血换来的,在当初大楚刚刚拿下南洋的时候,就曾经爆发过洋商在海面上截杀华商的情况,结果大楚海军封锁了海面整整一个月时间,将那些为非作歹的洋商全部给抓到了,六百多人全部都被吊死在港口码头的桅杆上,一时间甚至引起了恐慌。
因此老瓦尔特绝不是在客气,沈惟俊也明白这个道理,便挥了挥手道:“我总不能相信你的空口白话,就跟你说的一样,要找到这个岛屿需要大量的准备,船只、水手、武器还有淡水食物,这些可都是要白花花的银币才能换来的!如果到时候打了水漂,我岂不是亏大了?”
当沈惟俊这番话说完后,老瓦尔特反倒是似乎放下了心,他抱着双臂倒在椅子上,嘿嘿笑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百分百能赚钱的买卖,都不是你我能做的,风险总是无法避免的,就看你的抉择而已。”
“南洋的确遍地是黄金,可是遍地也是尸骨啊!”
第六百六十四章 真正的天朝上国
没错,在无数人宣扬的‘南洋发财梦’里面,大家似乎只看到了机会,看到了美好的未来,可是很多人都不知道,实际上在最早的殖民活动当中,危险几乎无处不在。
漫漫无期的旅途,疾病、意外甚至还有道路上会遭遇的危险,都会为这些冒险的百姓带去死亡,而这些人一旦倒在了路上,他们也将注定不会被人知晓,只会成为后世人们赞扬这个伟大时代的背景。
老瓦尔特已经离开了酒馆,他没有继续劝说沈惟俊,而是留下了一句话,那就是他会在酒馆继续停留三天时间,如果三天时间内沈惟俊不下定决定,那么他就会选择其他人来完成这场伟大的航程。
沈惟俊望着面前的啤酒杯,他心里也着实有些为难,原因便是如今的他,其实也在面临一个十分艰难的抉择——那就是他之所以抛开在滁州的畜牧场不管,完全是因为这个生意已经走到头了。
枢密院当初遗留下来的黄寨草场将会在年后被回收,原因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因为驻南京卫戍军队中也将会新增一只骑兵部队,再加上南京皇宫对马匹的需求量大增,以致于黄寨草场需要被重新启用。
而作为承包商的沈家自然不可能公然违背朝廷的意志,沈惟俊虽然象征性地得到了一笔赔偿费用,可是这个钱也只够将自家畜牧场迁移到北方大草原上去,然而如果他去北方大草原开牧场,原本的优势自然也就全都没有了。
尽管目前有很多富豪都是通过大草原起家的,牛羊数十万头的都有,钱赚得盆满钵满,但问题是这些人的背景都同当地的蒙古人有很大的关系,甚至还有一些老蒙古王公在里面充当背景,绝不是寻常人能做得起来的生意。
沈家虽然也不算什么小门小户,可是跟大楚的新贵们比起来就啥也不是了,因此在畜牧业这种体量庞大的产业当中,沈惟俊也很难继续做一些事情,他如果不愿意配合,那么到头来的结果就只有被人吞掉,甚至在证券市场上也会暴露出沈家的虚弱。
沈惟俊皱着眉头端起啤酒喝了一大口,他没有咒骂朝廷或者是枢密院的想法,因为咒骂没有任何意义,一切既然已经无法改变,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换一条路走,而对于他来说,这一点也并不为难。
不过对于沈惟俊而言,他不愿意继续同那些朝廷和各大家族的那些大商会在内陆继续厮杀,他决定到南洋来,到这一片充满了活力和机遇的地方来。
“沈富,过来!”
沈惟俊轻轻敲了敲桌子,很快一个面向憨厚的年轻人快步走过来,他轻轻伏下身子,听候着沈惟俊的吩咐。
“去查一查老瓦尔特,了解一下他先前的情况,然后马上回来告诉我。”
沈惟俊眉目微微舒缓,端起桌上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便将一枚银元放在了桌面上,转身离开了酒馆。
“从椰城出发,需要准备至少四艘大船,需要经过至少一个月的航行,才能找到那片大陆!”
最终,沈惟俊还是相信了老瓦尔特,二人重新汇聚在了一起,正在商议着出发前的一些琐碎事情,而对于老瓦尔特而言,自然胸有成竹。
沈惟俊皱着眉头道:“居然要这么久?那咱们是不是还要在南州港停留补给?”
南洲其实就是指后世的巴布亚新几内亚,它是目前大楚殖民公司发现最南方的岛屿,面积十分广阔,便被人称为南州。
不过南州上面几乎全都是山,真正可以开垦和利用的土地面积并不多,上面有一些荷兰人,其他便都是当地的土著,并没有得到大规模的开发,只有东部沿海地区会有一些城镇,而其他地方几乎还处于十分原始的状态。
后来大楚皇家勘探公司在南州建立了一座港湾,被称为南州港,被称为大楚目前最南边的港口,只是这里由于太过于荒凉,也没有很大的开发价值,因此还处于十分冷门的阶段,很多勘探公司都不愿意继续花费大量钱财往南勘探了。
当然,由于新大陆距离南州太近,因此即便老瓦尔特没有发现,其他人迟早也会发现,只是目前让他抢占了一个先机。
老瓦尔特嘿嘿一笑:“南州港现在的很多物资都需要从南洋调拨,我们这四艘船过去只怕也补给不了太多物资,不过我们到时候肯定要停留补充淡水,还要找当地人打探一下新大陆的消息,如果能找到一个熟悉当地环境就更好了。”
沈惟俊沉默着点了点头,他既然已经决定要干这么一票买卖,当下也就不再犹豫,道:“所需要的船只和物资,需要你来开列一个清单,然后我去找人购买筹备,不过有一点,这个消息一定要保密,绝不能跟任何人说。”
在相关的探勘法规当中,想要认定发现权和有限殖民权的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除了发现地的详细资料以外,还需要一定的认证环节,要是被人抢先得知了,那么这个事情就会被拖延下来。
到如今为止,还有不少人为南州的发现权和有限殖民权在打官司,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好解决的,特别是在牵涉了大商会的情况下,像沈惟俊这种身量根本就不够看的。
“那是自然,这关系到我们的前途和命运,不是吗?”
沈惟俊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没错,前面就是美好的未来!”
新大陆,我们来了!
........
革新十五年八月,顺化城城门大开,淡淡的硝烟弥漫在空气中,一列列大楚国防军士兵荷枪实弹地整整齐齐走进城门,锋利的刺刀在阳关下泛起一片白光。
在街道的两旁,此时已经汇聚了城中的大批百姓,他们大部分人身形矮小瘦削,身上穿着的衣物也都十分破破烂烂,与军服笔挺的大楚国防军士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用一种极度畏惧的眼神望着这些士兵。
在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安南国内的军队同楚军展开了三次大规模的战斗,而这三次战斗的结果无一例外都遭到了惨败,而之后便开始转入了小规模的袭扰战,许多安南人展开了对楚军后勤线的袭击。
然而正是因为宁渝先前的叮嘱,使得这一次出征安南的兵力增加了一倍,这一倍的兵力几乎都用到了对于后勤线的维护上,因此面对强大的军队守护,安南的袭扰计划也遭受到了失败,大批大批安南人被钉死在了沿途的木桩之上,看上去显得十分恐怖。
如今随着楚军攻占顺化,安南皇帝阮福濶选择了在皇宫里面**,明都王郑杠率领残军向楚军征越都督邓子亦投降,安南彻底灭亡。
与此同时,原来的安南国被直接设立为了大楚直属的交州地区,并在此地设立了交州都督府,下辖交州府、北江府、谅江府、三江府、建平府、新安府、建昌府、奉化府、清化府、镇蛮府、谅山府、新平府、演州府、乂安府、顺化府等府州,由邓子亦直接担任大都督,负责目前交州的一切军事和政务大权,并且最关键的是担负起了华族的甄别任务,将不服从大楚的蛮夷迁往豆蔻山以南的越南自治省。
越南自治省名义上也属于大楚的管辖范围,不过出任越南自治省地方三司的官员基本都是当地土著代表,这也是大楚为了能够尽快稳定交州所做出的的让步,相当于是以这个越南自治省将那些心存不满的人框起来。
当然,如今由于刚刚攻下顺化,因此安南的百姓们总体上对大楚是十分不满的,他们不敢露出仇恨的神色,可是不妨碍他们悄悄攥住自己的拳头,低着头在心中默默发誓。
邓子亦对这一场景并不陌生,在先前的军旅生涯当中,当地土著大多都是这种表现,可是只要随着大楚统治的深入下去,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会放弃这种根本不现实的执念,重新老老实实的在大楚的羽翼下做人。
毕竟以卵击石的事情,绝大部分人都不会做,没有了成功复国的可能,便只能选择活下去。
“都督府从今天开始就相当于已经成立了,本都督作为交州大都督,上任以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平息战火,恢复秩序,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选择与我们合作,而不是无谓的对抗。”
邓子亦站在临时的交州都督府府邸当中,望着身前的军官还有一些官员们,道:“你们应该都明白,交州都督府并不属于一个常设机构,只是战时的一种临时措施,等到迁移工作完成以后,到时候我们也就大功告成,可以将交州转交给其他人。”
众人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们可不敢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表面上来看邓子亦目前已经是军政大权在握地方大吏,可实际上对于目前的国防军而言,由于种种限制的存在,上面的将军根本不可能具备真正掌握军队的力量。
也就是说,只有经过了皇帝任命,邓子亦才能真正调动军队,如果他想要造反或者是谋私,军队根本不会搭理他这个总督,只会在第一时间将他逮捕起来,这就是目前国防军改制后的特点,实现了完完全全的军将分离。
邓子亦自然不会有其他的想法,他并不是很喜欢交州目前潮湿闷热的环境,反倒更想调回到西北去,那里才是他所梦想的战场,只是如今根据枢密院和内阁的意思,他恐怕要在交州至少待上三年以上了。
“对了,陛下有旨意,未来国内的百姓会往交州进行一部分移民,这也是我们需要做好的事情,不过要注意的是,移民在路上怎么样我们不管,但是来了以后就必须保证好他们的安全,如果出现大规模的袭击伤亡时间,本都督承担不了这个责任,你们更加承担不了。”
邓子亦神情中有些阴冷,轻声道:“当然,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你们一定要做好主动的区分工作!”
随着这条命令的下达,针对目前安南国内浩浩荡荡的甄别和迁移工作也就顺理成章的展开,交州都督府专门贴出了告示,让所有愿意归顺大楚的华族百姓限期办理身份证明完成甄别,而拒绝进行身份甄别的人都将会被驱逐到越南自治省。
五万军队在号令之下,分成了上百个工作队深入到了安南国内的主要人口聚集地区,一点点清理着这些百姓,同时间大量的战斗也随之爆发,那些不愿意迁移且不愿意去甄别的安南百姓们,都纷纷拿起了武器展开了战斗,血腥的一幕幕随之上演。
为了更好的完成迁移工作,邓子亦很快就向朝廷上了奏本,表示希望能够支援更多的仆从军来做这件事,而宁皇帝自然是同意的,很快从朝鲜还有日本都各自有一批军队乘坐着海船出发,超过十万人将会前来完成这一工作。
而相关的报酬就是在未来甄别工作完成后,他们都可以成为大楚正式的公民,而且还会分到一百亩的土地,这对于这些来自日本和朝鲜的仆从军而言,自然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毕竟与其在那些两班贵族或者是武家豪门的剥削下残酷求存,还不如来到这里领取一份土地,将来还能有机会回国娶妻生子,把老婆也带过来哩。
“想要成为高贵的大楚子民,就需要扛起枪来为大楚效力!”
越来越多的日本和朝鲜男人在生存的压力下,选择了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然后随之乘坐上前往交州的海船,他们到时候会完成相关的军事化培训,并且也会在这个过程中进一步被教育,直到成为一个合格的‘炮灰’!
对于这一点,那些原本就已经成为了大楚人的老仆从军们将会充当教官的角色,他们会用言传身教的方式,告诉这些稚嫩的新兵蛋子一个道理——跟着大楚走有肉吃,继续待在本土只会窝囊死!
当然,这些教官们自然也不会告诉仆从军们另一个道理,那就是作为大楚的仆从军,他们做的都是最危险的事情,死亡率往往要超过大楚国防军数十倍以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死在了这条道路上了。
他们只会跪在宁大皇帝的肖像面前,用一股近乎虔诚的语气高声赞扬。
“这才是天朝上国!这才是人人向往的王道乐土!”
第六百六十五章 衰落的莫卧儿
革新十五年十月,拉合尔城陷入了一片凄风苦雨之中,漫卷的秋风带来了一种深深的萧索感,却好像如今的莫卧儿帝国一般,已经走过了最辉煌的阶段,迎来了苟延残喘的命运,甚至连一个体面的结果都无法得到。
莫卧儿王朝是最后一个君临整个南亚次大陆的印度-波斯王朝,由当年具备突厥血统的蒙古人,也就是帖木儿的后人巴布尔建立的王朝,在经历了巴布尔和胡马雍时代的变乱后,莫卧儿帝国在第三任皇帝阿克巴到第六任皇帝奥朗则布的手中达到了鼎盛时期,不光领土和疆域达到了顶峰,就连经济也十分强大。
特别是第六任莫卧儿皇帝奥朗布则,他是一个类似于‘杨广’和‘李世民’的皇帝,自幼就受到十分良好的宫廷教育,学识也非常渊博,且足智多谋,擅长军事,在激烈的皇位继承战争中击败了三个兄弟,并囚禁了父亲,成为莫卧儿皇帝。
当然,登基之后的奥朗则布也屡屡出击,向后吞并了孟加拉和德干地区,将莫卧儿帝国的版图扩大到除最南端外的整个南亚次大陆,并在英国-莫卧儿战争中保护了孟加拉地区的贸易权,让莫卧儿王朝的声势达到了鼎盛。
但是,在这个伟大的皇帝身上也存在十分明显的缺点,他一辈子秉承一个原则,那就是‘不妥协,不和解’,不管是对于国内的各种矛盾,还是对于国外的种种事物,只有无比的强硬和彻头彻尾的坚决,因此在奥朗布则执政的生涯当中,完全舍弃了阿克巴大帝以来的宗教宽容国策,对国内的非***征收人头税,并且将他们彻底从官僚机构中驱离,甚至还全面打压了马拉塔人,使得帝国内几乎变得四分五裂,被马拉塔人、锡克人重重包围。
可以说,凭借当时马拉塔帝国的几个平庸继承人而言,根本不可能同莫卧儿实现分庭抗礼,然而正是因为奥朗布则极端的政策问题,使得西瓦吉被动的成为了一个“反对莫卧儿旗帜”,让西瓦机得以成功的凝聚整个马拉塔部族的力量,从而建立起马拉塔帝国来。
莫卧儿人在德干地区几乎陷入了战争的泥沼中,马拉塔的将军们团结在西瓦吉的麾下,几乎可以毫不费力的招募到大量廉价而士气高昂的士兵,而莫卧儿人就只能依靠本土的资源支持作战,长期以往也就形成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局面。
面临这种艰难的困难时,奥朗则布丝毫不妥协,他比‘天子守国门’还要夸张,直接变成了‘天子住军营’,带着大军在德干打了十几年,硬生生在莫卧儿帝国制造了‘军营一代’,即生在军营,长在军营,而这种疯狂的举措几乎使得整个国家财政陷入崩溃局面。
而随着莫卧儿持续卷入到德干战争的漩涡时,英属、法属、荷属以及法属东印度公司也开始逐渐增强自身的实力,并且进一步对莫卧儿帝国展开了渗透,像英国逐渐控制了马德拉斯和孟买,而法国则控制了本地治里,更关键的是,随着马拉塔人对莫卧儿控制的苏拉特港不断劫掠的缘故,使得英国人和法国人控制的这些地方,开始成为了关键的海上枢纽。
因此,等到这位大帝挂掉的时候,留下来的莫卧儿帝国并不是一个真正强大的国家,反倒是一个逐渐四分五裂的国家,而且很快就陷入了分崩离析的状态。
而到了如今,莫卧儿帝国也已经衰落的不成样子,现任的皇帝穆罕默德·沙在即位的时候就是赛义德兄弟的一个傀儡,后来虽然在海得拉巴皇帝阿萨夫·贾赫一世的帮助下反杀了赛义德,可是大权却依然掌握在阿萨夫·贾赫一世的手中,还委任了对方为首相。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大楚驻莫外交大使的钱松涛来到了拉合尔,受到了阿萨夫·贾赫首相的热烈欢迎,并且准备了一场堪称盛大的宴会。
宴会场所位于拉合尔城内的外交使馆区,只是一幢普普通通的三层小楼,楼下拥有一间十分宽阔的宴会厅,里面的布置倒带着几分中式色彩,几幅传统的山水画挂在了墙壁上,红木家具和中式瓷器的搭配,显得颇具几分韵味。
当钱松涛在阿萨夫·贾赫首相的陪同下走进宴会厅的时候,不免有些大为吃惊,很显然对方是有一定的准备的,而这也能体现出阿萨夫·贾赫做事的一些特点。
阿萨夫·贾赫一世微微一笑,道:“钱大使远道而来,一些简单的准备实在是不成敬意,本相先前还准备找几个地道的华夏大厨来为钱大使接风,只是实在没有很好的人选这才作罢。”
尽管阿萨夫·贾赫一世言语中客气,可是钱松涛依然感受到了对方的浓浓诚意,因为在宴会当中,种种来自印度与波斯的美味如同流水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各式各样的抓饭、香草烤鸡、肉丸、坦都炉烤羊肉以及点缀着坚果、香草、罂粟种子的牛奶面包,数百道菜肴几乎让人目不暇接,此外还有许多玫瑰果子露及冰镇柠檬果汁,甚至仆人们送食物的道路上,都喷洒了玫瑰香水与龙涎香,来确保味觉与嗅觉的完美。
不得不说,这种近乎奢侈的宴会让钱松涛都有些惊叹,他甚至有些目瞪口呆,倒不是觉得莫卧儿帝国多么强大,而是认为对方在如今这么窘迫的环境下,还搞这么大肆铺张的宴会,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要知道,比起莫卧儿不知道强大富庶多少的大楚,目前的宫廷宴会都是力图简朴的,甚至皇帝带头规定,皇室以及官员饮食标准不得超过四菜一汤,不得追求奢华和稀奇古怪的食物,只保证能够吃饱就行。
然而,钱松涛的惊讶落在了阿萨夫·贾赫一世眼里,却成为了对方得意洋洋的根源,他之所以主张用这么大的场面来欢迎大楚的使者,就是为了能够在大楚使者面前表现出莫卧儿的强盛和富庶。
“我曾听人说起过,贵国当年的皇帝奥朗则布崇尚简单,如今看来似乎贵国并不认同.........”
钱松涛微微一笑,他故意朝阿萨夫·贾赫一世提出这么一个问题,目的就是为了看一看,对方对奥朗则布的看法,而这也将会决定大楚日后的合作问题。
阿萨夫·贾赫一世神情只是微微一变,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轻声道:“实际上,举行一百次这种宴会,都抵不上大帝一场战争的花费,而对于如今的莫卧儿帝国而言,如果能够拉拢更多的朋友,自然能够避免一场场无谓的战争。”
钱松涛点了点头,他举起酒杯笑道:“愿大楚能够成为莫卧儿帝国的朋友,愿两国的友谊永远长青!”
“干杯!”
........
在宴会结束以后,钱松涛并没有同阿萨夫·贾赫一世继续沟通太多东西,主要还是刚刚抵达拉合尔,他无法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给与对方一些承诺,而阿萨夫·贾赫一世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并没有执意要求继续谈一些东西。
实际上,对于阿萨夫·贾赫而言,有了这么一场成功的宴会,也就有了将来成功的开始。
不过钱松涛在回到领事馆以后,并没有真正闲下来,他反而抓紧时间召见了在印度的影子负责人,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外国人,典型的法裔移民,名叫拉涅,明面上的身份是拉合尔的一个橄榄油商人。
“看来大人这一次宴会很顺利。”
拉涅端着一个红酒杯,脸上挂着几分谄媚的笑容,看上去丝毫不像一个秘密情报组织的负责人,倒更像街头上的那些小商贩一般,从头到尾透着一股子精明的味道。
钱松涛脸上带着些许无奈,轻声道:“阿萨夫·贾赫似乎是目前莫卧儿的真正实权派,他的热情让我有些诧异。”
“那是自然,毕竟眼下的莫卧儿王朝面临的困境可不少,他急于寻找一个能够给与更多帮助的盟友,而大楚便是非常好的一个选择。”
拉涅将红酒一口喝完,冷静道:“自从十四年前莫卧儿同马拉地的战争失败以后,莫卧儿的情况就每况愈下,八年前莫卧儿帝国于阿美达巴德在此被马拉地帝国打败,而就在去年莫卧儿与海得拉巴的联军接连在博帕尔及菲罗扎巴德被马拉地帝国打败,;导致德里被洗劫得干干净净,甚至连讷尔默达河与昌巴尔河之间的土地都被割让给了马拉地帝国,整个莫卧儿的局势可谓危在旦夕。”
钱松涛神情微微一怔,他回想起在宴会的过程中,似乎阿萨夫·贾赫一点都不焦虑,对方似乎更在意自己的感受,这一点如果是掩饰出来的结果,那么阿萨夫·贾赫的养气功夫恐怕是真的练到家了。
拉涅继续道:“更重要的是,孟加拉地区也开始蠢蠢欲动,根据我的推测,只怕未来两三年内,孟加拉也会脱离出莫卧儿帝国,至于阿富汗地区的艾哈迈德沙·杜兰尼也不是一个甘于现状的人,估计也会做一些动作,到时候莫卧儿帝国的局势将会更加严峻。”
“你觉得大楚在未来能否同英国人和法国人在印度争锋?”
钱松涛点燃了香烟,他深深吸了一口之后,眼睛里透出一股难以令人琢磨的味道。
作为大楚目前派驻到莫卧儿的大使,钱松涛绝非一般的外交人才,他不仅精通多国语言,而且在思维上十分敏锐,特别是擅长分析对方的心理,而眼下的他就已经敏锐的发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那就是目前的印度本质上依然是处于势力真空状态。
在过去的数十年里,虽然西方各国对于印度垂涎三尺,可是毕竟有莫卧儿帝国在前面挡着,才使得他们的手还没办法伸到这么远,可如果等到莫卧儿倒下去的那一刻,印度就会迎来群雄争霸的时代,到时候恐怕狗脑子都会打出来。
而那就是大楚的机会,一个真正统治印度的机会。
拉涅轻轻摇了摇头,道:“大楚在印度根本谈不上任何影响力,也没有所谓的根基可言,不过英国和法国就不一样了,他们如今已经勾结了不少土邦王公,甚至对拉合尔的意见都是持着阳奉阴违的态度,如果将来事情有变,只怕英国和法国会捷足先登。”
钱松涛有些不甘心地吸了一口香烟,怅然道:“我们来的时间似乎有些晚,不过现在去做也不算迟,莫卧儿不会这么快倒下,西方各国纵有些许根基,可是咱们也不用怕——只是有一点,我需要说服陛下,加大在莫卧儿的投入。”
“如果能够说服陛下和内阁,改变发展的重心,那自然是都有可能的。”拉涅自然乐见其成,他并不愿意在拉合尔待一辈子。
可是只有钱松涛心里明白,想要改变目前朝廷的发展计划何其困难?毕竟大楚已经同时在面向南洋和美洲发展,如果再加上一个印度,那么很快就会陷入到财政崩溃的局面,到那时候反倒会进退两难。
淡淡的青烟在盘旋上升着,在空中打着转,时而飘散开来,而钱松涛一直沉默地思考着,直到烟头烧到了他的手指时,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恐怕不是那么好说服,陛下有陛下的主张,放弃美洲是决计不可能的,而放弃印度似乎并不会被陛下过于反对。”
“原来如此,陛下倒是下得一手好棋。”
拉涅微微叹息道,他的神情中透着些许了然之意,道:“印度的地理位置已经决定了一点,任何国家在印度的动作都不可能完全绕过大楚,如果将来英国和法国在印度扎下根基来,到最终也只会便宜大楚——只要控制印度洋,就能斩断他们的生命线。”
道理并不复杂,拉涅很快就想得通透了,只是有些事情终究让他有些难以接受,只能低声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只能全力进行原计划,那就是扶持法属东印度公司,对抗英属东印度公司。”
“不过对于马拉地,我们也不能完全不闻不问,还是得找个日子去看看再说。”
钱松涛目光闪烁着,他将烟头直接按熄在烟灰缸中,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第六百六十六章 战略定力
甭管台上打得多么火热,台下的明枪暗箭也丝毫少不了,钱松涛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利用莫卧儿帝国最后的价值——当然,前提是这一盘子肉不仅仅只有大楚在盯着,还有很多大国已经坐到了桌前,正在挥舞着刀叉。
为了更好的瓜分这盘肉,钱松涛很快就宴请了法国大使加布里埃尔,以及法属东印度公司在本都治里的负责人安东尼,陪同的还有大楚皇家商会驻莫卧儿代表刘全义。
“哈哈哈,其实当初在南京的时候,我就从艾廷顿大使那里听说过加布里埃尔大使的大名,如今一见确实让人如沐春风啊!”
加布里埃尔是一个典型的法国南部海岸人,他拥有一头典型的地中海人黑发,身材比较矮小,性格十分豪爽,道:“当年艾廷顿前往华夏的时候,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那就是大楚在将来会让全世界感觉到震惊,当时我还不相信,可是如今事实已经摆在我的面前了。”
“哦?还请赐教。”钱松涛笑容未变。
加布里埃尔捏着手中的雪茄烟,笑道:“大楚在这些年的时间里,做的事情的确让人十分震惊,在击败俄罗斯人和荷兰人之后,几乎占据了整个南洋和北方,如今又把手伸到了美洲和印度,这难道还不让人感觉到震惊吗?”
当翻译将意思用中文表达出来之后,钱松涛并没有为之气恼,反而笑道:“加布里埃尔大使所说的确是实话,因为华夏原本就是世界上的领先文明,我们自然也需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就好像法国人在印度和在美洲的开拓一样,难道不是这样吗?”
“亲爱的钱,不得不说,您的确是一个很智慧的人!”
加布里埃尔深深吸了一口雪茄烟,笑道:“钱,既然你先见了我们,那么就充分能说明一点,莫卧儿人开出的价格并没有让你们感觉心动。”
钱松涛微微一笑,“没错,大楚只会跟胜利者做朋友,而莫卧儿帝国已经成为了失败者。”
听到这里,加布里埃尔神情微微变幻,捏着雪茄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到底谁才是印度的胜利者呢?”
钱松涛眼神微凝,手指轻轻抖动着,对方这么问的意图很明显,绝不是指莫卧儿和马拉地之间的胜利者,而是指英国东印度公司和法国东印度公司,更准确的说是指在英国和法国只见,谁才是胜利者。
说到底,英国和法国之前的矛盾已经呈现出一种公开化的趋势,远在天边的恩斯特知道,近在印度的加布里埃尔自然更清楚,哪怕没有大楚的掺和,将来迟早也会爆发出剧烈的矛盾甚至是战争。
钱松涛笑了笑:“至少在目前,我们更倾向于法国。”
“恐怕还有俄罗斯的缘故,他们现在跟英国-普鲁士走得很近,贵国想要保护伊丽莎白政权,就必须要在北方打一场看不到结束的战争,因此你们也并没有选择。”
加布里埃尔脸上带笑,眼神中也带着些许凌厉,“你们支持我们,只是希望我们能够在印度牵制英国人,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罢了。”
钱松涛微微沉默,一旁的安东尼和刘全义身份不够,因此也不敢多说什么,一时间场面上气氛陷入了沉寂,而加布里埃尔却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注视着钱松涛。
“那么,你们的选择是什么?”
在这个年代,由于距离遥远的缘故,像英国、法国这种殖民帝国在殖民地总督以及驻他国大使的权力都是非常大的,因此他们往往可以根据当前的一些情况作出决策。
加布里埃尔伸出了自己的手掌,笑道:“同贵国一样,法国也只跟胜利者当朋友。”
的确,与其说目前大楚需要法国,还不如说法国更需要大楚,这也跟目前法国的处境有很大的关系。
如今的法国正处于路易十五的统治之下,而这位太阳王的后裔从五岁时就成为了国王,受到了所有法国人的期待,人们期待他能够成为一个像太阳王一般伟大的皇帝,而早期的路易十五也干得还不错。
在罢免了专权的波旁内阁之后,路易十五将权力授予了家庭教师红衣主教弗勒里,由他从1726年开始担当首相,直到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年,而这十二年的时间里,法国也开始显得越发强大。
在罢免了专权的波旁内阁之后,路易十五将权力授予了家庭教师红衣主教弗勒里,由他从1726年开始担当首相,直到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年,而这十二年的时间里,法国的经济得到了快速的增长,货币也进一步被稳定了下来。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弗勒里的强力主导下,目前的法国一直都在做跟大楚一样的事情——那就是修路。
从1726年开始,弗勒里经过财政改革稳定了法国货币并且平衡了财政预算之后,便开始着手改进交通,组织大量人力物力挖掘了一条圣昆廷运河,从而实现连接瓦兹河和索姆河,大大改善了法国境内的水利交通。
此外,弗勒里还建立了一个国家公路网系统,其中国立桥梁和道路学校由国家设立,还从巴黎修了一条到边界的高速公路,此外还拥有堪称目前世界上最为优秀和广泛的公路网——可以说,哪怕是南京和京师附近的公路网,都不一定有巴黎密集。
在这种情况下,体现最明显的是便是法国对外沿海贸易额从不到一亿里弗增加到两亿里弗,实现了一倍多的增长,堪称法国国力鼎盛的重要时期。
可问题就在于,法国人一旦开始牛逼起来就注定要开始谋求主导欧洲的霸权,哪怕弗勒里里以所有的代价寻求和平,始终在谋求同英国和西班牙的和解,也无法阻拦路易十五的决心,他从五年前开始就干涉波兰,并谋求洛林公国的领土,以至于受到了重重阻碍。
除了欧洲大陆上盘根错节的种种矛盾之外,殖民地的争夺也成为了主要的矛盾点,因此,法国目前在欧洲的局势并不是那么美妙,他们也希望能够从欧洲之外寻求一定的帮助,而且也不会过度刺激到欧洲,那么大楚的橄榄枝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所谓的‘黄祸论’,能够让那些无知的百姓为之呐喊,可是遮不住政客的眼睛,如果拥有足够的利益基础,加布里埃尔甚至愿意跟魔鬼合作。
丘爵爷的那句名言虽然还没有真正问世,可是在这些人精的心理,无一不是贯彻的这一真理。
革新十五年十二月,在经过了连续的谈判之后,大楚同法国终于达成了一揽子秘密贸易协定,即大楚将会全力支持法属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利益,并且会进行大量的固定投资,而作为回报,则法属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原料市场会对大楚进行开放。
在一系列的条约当中,还有一条秘密等级非常高的约定,即当将来一旦英法之间出现战事,则大楚必须出兵印度驱逐英国人,并且要在美洲全力支持法国。作为代价,法国虽然不会公然支持大楚在北方的利益,但是能够在未来保持一个公立的姿态。
表面来看大楚是相对比较吃亏的,不过由于这是一个秘密条约,因此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而这一条文也很快就传回了国内。
。。。。。。
“吃亏?在朕看来这可算不上什么吃亏.......”
南京国务厅中,宁渝轻轻转动着茶杯,淡淡的幽香似乎是在一点点冒出来,并不会被轻易闻到,似有似无地牵动着众人的鼻翼。
“光从条约表面上来看,似乎咱们吃了点亏,可是从大局上而言,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至少起到了分化欧洲的作用,而且支持法属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投资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为我们将来进入印度奠定了根基,将来一旦有变,我们拿下印度的困难就会轻松许多。”
说完后,宁渝又呵呵笑着望了一眼宋恩铭,道:“宋卿在这里面似乎也有不少手脚,接下来就让宋卿替朕介绍介绍。”
“陛下圣明!”
宋恩铭微微一笑,继续道:“除了陛下先前说的这几点以外,单单从经济的角度而言,对于我们也绝不是一件坏事,因为达成同法国的合作,无疑是为将来的外贸做好了准备,毕竟我们同英国人眼下虽然还是继续进行贸易,可是只要北方战争一爆发,双方的贸易肯定会切断。而有了法国,至少可以保证外贸规模不会被直接腰斩。”
“其次,对于我大楚而言,眼下已经进入了一个大规模的建设时期,除了在本国和殖民地开采大量的资源以外,印度也将会成为我们的一个重要资源市场,这也又利于进一步降低成本,特别是国内对于派遣劳工的需求已经达到了巅峰,因此将来这肯定是一笔很赚的生意。”
说到这里,宋恩铭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笑道:“眼下咱们是需要对付英国人,才会跟法国人合作,可是等到英法相争两败俱伤之时,整个印度自然不攻而下。”
其余的臣子们大多都想到了一两层,而如今听到这里时,不免有些惊讶,看来这还真是一笔大赚的买卖。
宁渝继续道:“不仅仅如此,眼下我大楚缺乏大量的资金来进行建设,可是印度的土邦王公们却不缺钱,我们完全可以联合法国人在印度发行建设债券,用筹集到的资金来为我们的工业化再添上一把力.........到时候我们可以反向输出工业品到印度,来偿还债券。”
“没错,印度的确是一个富庶的地方........”
恩斯特感叹道:“眼下英国人之所以如此着力于在印度开拓,也是因为这一点,他们对印度的财富同样十分觊觎!”
“对于大楚而言,我们并不缺乏财政基础,像茶叶、瓷器、丝绸、棕榈油、大黄还有大量的工业制品,都可以换取巨额的贸易顺差,一旦打通到印度的航道,到时候我们的外汇收入完全可以翻上一番!”
一旁的工商部尚书宁忠海有些兴奋,他扳着手指头盘算道:“那些印度的王公们对于华夏的商品一直都十分渴求,若是能达成这样的贸易合作关系,将来大楚的外贸只会越来越兴盛发达!”
宁渝点了点头,笑道:“钱松涛在莫卧儿还是非常得力的,工商部可以再组织一个商团前往莫卧儿和马拉地组织募资,另外告诉法国人,将来朕愿意跟他们瓜分世界!”
“平分世界?”众人不由得被吓了一大跳。
“没错,告诉法国人,朕统领东方世界,路易十五世皇帝统领西方世界,至于具体的疆域地图可以慢慢商量,但是前提就是,我们需要一起打败英国人!”
宁渝神情中带着些许冷意,他可没有什么平分世界的打算,无非就是给法国人画一个大饼,将来只要大楚成为了世界霸主,今天这个画饼自然只是一张随时可以撕破的条约而已,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关键的地方就在于,大楚需要更多的发展时间,最好能够让英法的矛盾先于英楚爆发,到时候他宁皇帝肯定会好好感谢法国人!
颇为奇妙的是,宁渝认为法国人同意的几率非常大,原因就在于如今的法国马上就要失去一个睿智的老人,而即将要迎来年轻人的疯狂!
这个睿智的老人便是法国的首相大臣弗勒里,根据原本的历史来看,他大概也就这两年功夫好活了,等他死后,真正掌权的路易十五是一个颇为自大而又十分无能的皇帝,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莽撞和冲动,在他得知宁皇帝要跟他瓜分世界以后,恐怕欣欣自喜的情绪会大于理智。
到了那个时候,法国的战车便再也刹不住了,英法战争的到来或许要比原本历史上还要早上许多,而到了那个时候,宁皇帝的绝佳机会也就来了。
“朕以为,拥有足够的战略定力,才能赢得这一盘天下大棋。”
第六百六十七章 英国需要面对的两场战争
1738年冬天,伦敦皇家歌剧院里此时人满为患,而就在剧院专门留出的尊贵包厢当中,英国首相罗伯特·沃波尔爵士正在陪同一个十分重要的客人看歌剧《阿里奥丹特》,而这个客人便俄罗斯外交大臣奥斯捷尔曼。
作为英国辉格党的老牌政治家,罗伯特·沃波尔爵士是一个妥妥的两朝老臣,从乔治一世时期就开始担任了要职,并且在1730年时期就已经开始领导内阁,成为了如今英国内阁的实际掌权人。
因此,奥斯捷尔曼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伦敦,实际上他已经前前后后拜访罗伯特·沃波尔爵士有三次,而每一次前来的目的便是为了进一步推动英国政府支持西俄,展开对东俄的收复行动。
当然,在奥斯捷尔曼和俄罗斯女皇安娜一世的字典里面,根本不存在所谓的‘东俄’和‘西欧’,只有肮脏下流无耻且出卖了俄罗斯利益的伊丽莎白叛乱集团。
“实际上,沃波尔爵士您应该明白,俄罗斯的利益实际上已经同英国乃至于整个欧洲文明联系在了一起,可鄙的鞑靼人正在通过伊丽莎白叛逆谋求向西方世界发起进攻,倘若被其所得逞,只怕黄祸将重新席卷整个西方世界。”
奥斯捷尔曼不厌其烦地努力述说着这一恐怖的未来,实际上他每次都跟罗伯特·沃波尔爵士变着花样地说了一遍‘黄祸论’,只是对方似乎并不是特别吃这一套,每一次都是淡淡的回应,并没有给奥斯捷尔曼太多的承诺。
原因很简单,罗伯特·沃波尔爵士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他在经历过了当年的西班牙妄为继承战争之后,就深深的认同英国必须要在和平的环境中发展起来,只有这样他才能从托利党方面争取更多的选票,而且这也更有利于实现欧洲均衡利益。
因此无论奥斯捷尔曼无论游说,无论英国国内其他人抱有什么看法,罗伯特·沃波尔爵士一直都在力图避免英国踏入战争的漩涡——这一点上他其实同宁渝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一致,即英国一旦陷入到欧洲事物的战争当中,无疑就会拖延整个国家的发展速度。
“黄祸论的确很可怕,只是如今俄罗斯希望能够平定叛逆,更多还是需要依靠自己,无论是英国还是普鲁士,并不具备太强的干涉能力。”
罗伯特·沃波尔爵士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望着这位坚定的外交大臣,低声道:“你应该明白,大英帝国一直都坚定的认为,避免自身卷入大规模的战争,将会为自己赢得更多的发展空间和时间,如果因为‘黄祸论’来让大英帝国为俄罗斯打上一场不可预知的战争,这并不符合我们的利益,更何况,大英帝国在华每年的外贸额度也在不断攀升,这本身也是一种高额的成本。”
奥斯捷尔曼陷入了沉默,利益永远都是他们这些人思考的前提,就连他自己也明白,在没有足够的好处下,想要迫使英国果断的割舍在华利益的可能性是非常低的,只是眼下的俄罗斯,或者说以安娜为代表的俄罗斯,还能给出什么东西?
“屏障........或者说一个缓冲区.......”
奥斯捷尔曼缓缓开口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那些鞑靼人已经在用行动对伊丽莎白叛逆进行了支持,他们每天都有大量的火器和物资运抵托木斯克,该死的萨拉务拉正在源源不断的为伊丽莎白训练军队,我们恐怕无法抵挡——”
这些话自然是三分真七分假,大楚的确在给伊丽莎白支援物资和武器,可是数量只够对方抵抗西俄的进攻,根本无法实现大规模反攻,而且以目前东俄的财政基础,也没办法真正编练这么多的军队。
可是这里面有一点却让罗伯特·沃波尔犹豫了,那就是西俄目前的确具备很大的缓冲价值,不管东面有再多的威胁,只需要有俄罗斯人,就能够抵挡住对方,可是如果俄罗斯人不在了,或者干脆加入了对方,则真有些麻烦。
实际上,局面在这里就已经陷入了一种非常有意思的情况,那就是无论是东俄还是西俄,都恨不得立马发起统一之战,来实现统一全俄罗斯的目的,可是对于他们各自背后的支持者而言,却并不愿意这么做——一个分裂的俄罗斯,才是最好的傀儡。
正在这个时候,歌剧正式谢幕结束,全场所有人都在为精彩的演出而鼓掌欢呼,可是在此时的包厢当中却显得十分安静,罗伯特·沃波尔爵士的手指十分有节奏的扣着指节,脸上流露出几分沉思。
“过两天会有一个酒会,到时候我带你去见见威尔士亲王,我相信他会给你一个比较满意的答复。”
奥斯捷尔曼不由得露出几分感激之情,他作为俄罗斯外交大臣,对于目前英国政局可谓是相当了解,自然明白罗伯特·沃波尔爵士这一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
要知道,威尔士亲王在英国绝不是一个简单的爵位,它不仅仅是威尔士公国的元首,而且从1301年英格兰吞并威尔士以后,历任英王都会把这个头衔赐予自己的长子,并且形成了惯例,也就是每一任‘威尔士亲王’便是英国王储。
先前的威尔士亲王是英王乔治二世,而目前的威尔士亲王则是弗雷德里克·路易斯王子,作为目前的英国储君,他常常因为罗伯特·沃波尔不主张牵涉欧洲事物的主张而恼怒,并经常借用很有威望的康沃尔公爵来唱反调,特别是他一直主张要把罗伯特·沃波尔赶下台。简单来说,二人就是政见完全不合的政敌。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当罗伯特·沃波尔爵士表示反对奥斯捷尔曼时,那么弗雷德自然会赞成,如果奥斯捷尔曼为此向弗雷德兜售自己的‘黄祸论’,自然会受到对方的重视。
“可是,为什么?”奥斯捷尔曼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罗伯特·沃波尔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因为处于原则,我是决计不会同意你的要求,可是对于目前的整个大局而言,你的要求也无可厚非,那么这件事就还是让该做的人去做吧。”
果不其然,在几天之后,罗伯特·沃波尔将奥斯捷尔曼带到了弗雷德王子所在的酒宴上,并且公开了自己对奥斯捷尔曼的反对意见,而弗雷德王子也正如罗伯特·沃波尔的预料那般,倒过来十分赞赏奥斯捷尔曼。
而这么一番表演的结果自然也就很显然了,在弗雷德王子的助力下,奥斯捷尔曼代表俄罗斯提出来的要求并没有直接被英国君臣给否决,当然也并不会真正出兵,而是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意见——即英国会进一步加大对西俄发放的债券规模,并且进一步上调了武器出口的数量,更关键的是,对于普鲁士的出兵保持默许的态度。
有了这些条件,奥斯捷尔曼自然是心满意足,因为他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有了更多的经济和武器上的支持,也就意味着西俄能够将目前的军队进一步扩充,而普鲁士以雇佣军的身份加入到这一场大战之中,又将会使得西俄的胜率加大一筹。
很快,随着新年钟声的响起,1739在一片波云诡谲中缓缓来到,相对于目前发展得火热朝天的华夏,欧洲此时却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气氛,两俄之间的战争几乎只剩下了时间的问题,而英国却又开始陷入了同西班牙的纷争之中。
当然,英西之间的关系发展也跟法国有很大的关系,大体是由于在1729年双方曾经订立过《塞维利亚条约》,即英方曾同意不与西班牙的殖民地进行贸易。为了确保条约有效落实,西班牙被允许在其领海范围内登上英国船只进行巡检。
而到了1731年的时候,英国商船瑞贝卡号船长罗伯特·詹金斯声称自己在加勒比海的西班牙海域遭到西班牙当局的人员登船搜掠,而且还将他的一只耳朵割下作为战利品,他为此向英王乔治二世伸冤,而加勒比海的英军总司令亦曾就事件撰写报告,希望能够讨回一个公道。
只是在当年,英国首相罗伯特·沃波尔爵士为了缓和严峻的局势,便将这件事压了下来,也就没有激化舆论矛盾,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去年的时候詹金斯再度公开讲述其遭遇,顺便还在下议院的听证会上展示自己被割下的耳朵,以致于重新在议院里引发了争议。
由于英法之间的矛盾已经十分深重,因此不少议员认为詹金斯耳朵被割,是对大英帝国的一种当众的**裸羞辱,关系到整个国家的尊严问题,甚至连乔治二世也隐晦地表示了自己的不满,这使得罗伯特·沃波尔为首的英国内阁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其实事情的发展是一种出乎人意料的方式展开,因为这件事从一开始并不是什么真正大事,只是因为英国国内的工商界希望能够商业上和军事上主导大西洋海盆地带,为此就必须要对西班牙开战,因此一直在鼓吹对西班牙宣战,只是罗伯特·沃波尔在顶住压力而已。
除了这么一件可能会因为‘耳朵’而爆发战争之外,更关键的便是奥地利的王位继承问题,简单来说就是目前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六世已经五十四岁了,人生迈入了老年化时期,可是他却迟迟没有生育男丁,而根据神圣罗马帝国的规矩,神圣罗马皇帝的位子就需要让给别的家族来坐。
而早在1713年的时候,查理六世就已经预先做好了准备,他为了防止因为无男性子嗣导致皇位外流,便直接在1713年的国事诏书上立其女儿玛丽娅·特蕾莎为继承人,可问题是,这份国事诏书需要所有的诸侯国签字才行,当时有些诸侯国签了字,但是有些诸侯国是坚决拒绝签字的。
皇帝轮流做这是规矩,你哈布斯堡已经坐了那么多年了,也该轮到别的家族上台过过瘾了吧!
不光是没有签字的诸侯国在心中暗暗期待着,就算是对于那些签了字的诸侯国,这份所谓的国事诏书也就是一张擦屁股的纸,根本没有任何的约束力,想要撕毁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到了如今,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老皇帝查理六世挂掉,等他一死,一场决定神圣罗马帝国皇位的战争也就会随之爆发,而这场战争将会波及到欧洲的所有国家,即分别以法国和英国为首的两大联盟,根本逃不过去。
也就是说,从1739年开始,整个欧洲的头上已经悬着了三颗炸弹,而这三颗炸弹的爆炸,给欧洲带来的将会是一次痛彻肺腑的撕裂。
到了二月时,甚至英国大报《每周新闻》上已经用黑体字写了一个十分醒目的标题。
“战争将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又将会在什么时候结束?”
在该篇报道当中,已经深度分析了这三场可能会爆发的战争,并且分析了英国目前的处境,从而得出了一个令人十分震惊的消息,即英国很有可能会同时面对两场战争,除了可以避开两俄之间的战争以外,而英西之战和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则很难避开。
毫无疑问,这对于一直坚持和平的罗伯特·沃波尔内阁而言,是一次十分艰难的抉择,甚至导致好战的乔治二世也深为不满,他为此三次将罗伯特·沃波尔召入宫中问对,而在英国的政界也在流传着一个公开秘密,那就是罗伯特·沃波尔已经干不长久了。
原因很简单,在目前变化越来越快的世界局势中,罗伯特·沃波尔所奉行的另类‘孤立’政策并不受到英国人的喜欢,而太多自大的英国人打内心里想着对隔壁的欧洲大陆指手画脚,像乔治二世便是一个最佳的典型。
在这种环境下,只需要一场战争或者是一次失利,就足够反对派们将已经当了八年首相的罗伯特·沃波尔给赶下台,而英王乔治二世也只会乐见其成。
当然,到了那一天的时候,也是英国进一步滑入战争漩涡的时间。
第六百六十八章 皇长子访欧
革新十六年五月,南京汤山。
“看来英国人的日子还真的有点不好过啊........”
宁渝手中摊着那份英国《每周新闻》的汉译版本,脸上浮现出一丝怪异的神色,他发现历史的惯性正在一如既往的前进着,就好像英法为了欧陆霸权的斗争一般,绝非东方出现一个威胁就能消除的。
这一仗看来是不能不打,搞不好打一仗还不够,还要打好几仗才行。
实际上,由于宁渝并不太了解西方历史的缘故,他只知道名头比较大的英法七年战争,却不知道英西战争和奥地利皇位战争本身也属于这个大矛盾下的产物,只不过这两场战争都是围绕外围利益展开,没有涉及到英法之间的核心,再加上也没有直接决定出霸权的归属,因此才显得名声比较小。
可以说,甚至英法七年战争的结束都并没有直接使得这个大矛盾结束,一直到美国独立战争结束,法国爆发大革命导致路易十六被绞死之后,拿破仑上位时达到了高峰期,一直到拿破仑彻底失败,围绕英法之间的一百多年霸权之争才宣告结束。
因此整个18世纪,围绕西方的主旋律就是英法以及其同盟之间的斗争,像什么普鲁士、西班牙乃至于俄罗斯,更多只是以配角的身份成为这个大时代的出场角色。
如今看到这份飘扬过海的报刊之后,宁渝一方面恍然大悟,另一方面也不由得大喜,打吧,尽情的打吧,等你们打完之后,就能明白什么叫来自东方的铁拳正义。
一旁的首辅宋恩铭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他轻声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英国人的确有些焦头烂额,他们当初在暗中推波助澜地宣传‘黄祸论’,也存着将西方的这些祸水引到东方战场的心思.......”
“那是,可不光是他们,就连国内也有不少人表示要翻过乌拉尔山,给帝国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这些人到底是忠心为国还是别有用心,朕觉得有司也要好好查一查,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大忠臣.......”
宁渝一想到这里就来气,对于那些在这个关头上故意跟他唱反调的人,他自然不会多客气,干脆利落的处置了一大批人,其中像军方不少将领都进行了调整,另外也让新闻出版司对一部分报刊进行了封停,可谓是一次不大不小的风暴。
自从上一次宁渝在国务厅开会之后,就等同于明示了自己的想法以及未来的策略,在这个时候还装傻的人肯定跟他这个皇帝不是一条心,既然不是一条心,那么不管这些人有没有能力,那都只有一个结果。
宋恩铭也轻轻点了点头,他出于首辅的身份很多事情是不能随意做的,对于皇帝的这一次力挺自然是心怀感激,像不少皇帝都玩什么‘恩出于上,怨归于下’的帝王心术,可是也不想想,天底下走到这一步的有几个傻子?
大家不敢开口说话不代表心里这么想,宁渝就从来不觉得玩这一套能让事情做好,如果从上到下都是一副不敢担责的形象,那么国事自然也就不用多提。
宁渝停顿了一下,继续开口道:“对于法国我们还是要继续拉拢,朕准备让皇长子为使团团长,外交部右侍郎谢大春和恩斯特为使团副团长,前往欧洲出使,遍访诸国,也好让皇长子看看外面的情况。”
“是,陛下。”
宋恩铭大概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其实这一次皇长子前往欧洲,倒不是真的要谈出一些什么东西来,关键还是为了能够给欧洲各国看看,我大楚是一个真正的文明国家,而且还是一个比你们更先进更强大的国家,所谓的‘黄祸论’是无稽之谈。
当然,那些在暗中散播‘黄祸论’的国家自然不会甘心,可是这也已经达到了宁渝想要的效果,至少可以让那些还冷静的欧洲人看看,一个能够交流的国家,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当年纵马弯刀的蒙古铁骑。
有了这一点的保证之后,‘黄祸论’虽然不会消退,可终究让其他人看到了舆论不同的一点,这也足够使得更多人不会无谓的同一个虚无的‘黄祸’拼命,特别是在家门口的威胁已经越来越大的情况下,他们更多只会看到眼前的现状。
不管是咄咄逼人的法国,还是新仇旧恨的西班牙,在这个时候都已经在不断的撩拨着英国人脆弱的神经,宁渝绝不相信英国人会放着家门口的矛盾不管来对付他们,到时候只要摩萨德暗中宣传一波,舆论的导向就会指向法西同盟。
等到宋恩铭退下去之后,宁渝却陷入了一阵恍惚,他突然暗暗骂道:“他娘的老子当年都没能出国留洋去克莱登大学深造,如今可倒好,这小兔崽子还没成年都已经开始出国访问了,这才是真正的凡尔赛吧.......”
到了六月的时候,一支临时组成的访问团很快就组成,其中一部分是外交部的随员,其余人则都是来自于内阁的其他部门,包括枢密院也派遣了数人的代表,他们将会随团一路考察欧洲各国目前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及军事等各方面,将会形成一个十分庞大的资料库。
相对于先前恩斯特在欧洲的活动,这一次大楚访欧团在规格上更加正式也更加庞大,也受到了许多人的重视,宁渝直接让海军调拨了‘南京号’作为使团用舰,并且派遣了一支舰队作为护航舰队,保护使团前往欧洲。
然而,当使团要出发的那一天,许多好奇的百姓都围在了上海码头前,然而当护航舰队出现在所有人视线当中时,许多人都发出了一个来自内心的质疑,前往欧洲的海路上到底是什么威胁值得大楚海军出动这么庞大的舰队?
没错,如今的大楚海军经过了十余年时间的换装之后,终于鸟枪换炮,从原来破烂老旧的中式战船全部换成了清一色的新式软帆战舰,四十余艘主力战舰上挂载的火炮也都是革新十年以后的新式大口径火炮,开花弹的威力也得到了显著增强,综合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
而眼下出现的护航舰队,便是由一艘一级战舰、四艘二级战舰以及十六艘三级战舰组成的庞大舰队,再加上数量众多的辅助战舰,使得这支护航舰队的实力可以傲视绝大部分国家,除了像英法荷这些传统海上强国以外,其他国家的海军还真不够看。
“轰轰轰——”
随着十六声礼炮之后,皇长子宁承泽穿着一身红色团龙服,腰上悬挂着佩剑,一步步走到了宁皇帝面前,端端正正行了大礼。
“启禀父皇,儿臣必定不负父皇重托,竭尽所能完成使命,不负父皇厚望。”
望着面前一脸英气勃勃的宁承泽,宁渝不由得笑着摸了摸胡须,他一把扶起跪在地上的长子,笑道:“承泽,你是随着大楚一同长大的,如今大楚已有十六载,而你也到了十六岁,也该出去闯闯,见见其他国家的风土人情,朕相信等你这一路认真走过且看过之后,你一定会进行深深的思考,而这也将会成为你未来治理天下的宝贵财富。”
“是,儿臣知道了。”宁承泽又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大礼,他倒没有表演什么临行哭泣的把戏,可是眼中的不舍却是人人都能看出来的。
宁渝望着日渐长大的儿子,也不由得有些感慨,身为人父自然是对自己的孩子带着多般担忧和期待的,可是他身为皇帝,绝不仅仅只是担负着父亲这个身份,他所做的任何事,都需要更深入进行思考,否则对于儿子绝不是一件好事。
实际上从一开始,宁渝就一直避免内外廷的事物和利益牵扯到一起,甚至用拒绝纳妃和将内外廷财务彻底分开的方式,将外廷伸到内廷的手彻底斩断,以此来避免将来内廷为了争嗣位之事而勾心斗角。
不得不说,宁渝的干净果断的确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一直到如今都没有人再胆敢试图通过谋立太子的方式获取利益,这也使得宁渝在对皇子的教育上变得更加纯粹,就好比皇家公学的成立,本质就是对传统皇室教育的一种否定,他已经受够了那些帝王心术的一套,也不愿意将这些继续延续到自己的继承人身上去。
身为大楚未来的君王,统领天下亿万子民,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寰球瞩目,怎么能是一个执着于宫廷阴谋诡计的小人物呢?他应该放开胸襟去拥抱世界,用更加自信的态度去治理这个国家,只有这样,才不负宁渝的一番厚望。
......
随着帆影的渐渐远去,大楚未来继承人带着前所未有的信心踏上了漫漫的航程,而此时的大楚君臣却又不得不开始面临了一个难题——依然是货币的问题。
早在十多年前,大楚的货币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革,金银本位制的确立使得大楚的财政基础坚实了不少,为税改奠定了基础,从而实现了大楚财政收入的年年增高,经济迸发出巨大的活力,也进一步推行了工业革命的发展,可以说这十多年的时间,使得大楚走了相当于过去数百年的路。
但问题也就来了,随着大楚对周边的开拓,工商界也大肆进军这些国家,资本也会带动货币进入这些国家,而大楚成熟稳定的金银铜币也就受到了这些市场的认可,使得大量的大楚货币流失到了这些国家,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货币的国际化。
从后世的观点来看,货币国际化自然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就好像美元作为国际化货币常常用来作为大宗商品的结算,最典型的就是石油,而所有使用美元结算的国家,都在无形中被美国薅去了一层羊毛,而且为了维持自己持有的美元价值,这些国家还会主动的保持美元的汇率。
而到了后续,美元成为了公认的国际化货币之后,所有使用美元的国家都被绑架到了美元体系上去,而到了那一天,美元即便大量被印发也不会引起国内市场的崩溃,因为有大量的国外市场在主动撑起美元的价值——这就是国际化货币的好处,它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来转移国内的金融通胀压力。
可是对于如今的大楚而言,货币国际化却并不是一件完全的好事,原因很简单,美元毕竟是用纸做的,跟金银完全脱钩,美国政府可以自由印发大量货币,而大楚的货币却是用金银直接铸造的金属币,那么一点点储量根本无法面临目前愈发膨胀的市场压力,就算大楚已经占据了整个亚洲的所有金银来源,也无法一直撑下去。
通过后世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崩溃,宁渝实际上就已经明白,这绝不是人力所能阻止,只不过后世一直到二十世纪,人类才开始选择通过向金银脱钩的方式,来摆脱储备货币不足的问题,而在这个过程中,纯粹的金银币本身的缺陷却是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而在后世,当时就有人指出,布雷顿森林制度以一国货币作为主要国际储备货币,在黄金生产停滞的情况下,国际储备的供应完全取决于美国的国际收支状况,即美国的国际收支保持顺差,国际储备资产不敷国际贸易发展的需要,而美国的国际收支保持逆差,国际储备资产过剩,美元发生危机,危及国际货币制度。
可以说这种根本无法解决的内在矛盾,就已经决定了布雷顿森林体系本身的不稳定性。
在面临这种困境的时候,无论是宁渝自己,还是大楚内阁都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要知道如果在没有取得全球霸权,且不能真正绑架全球经济的情况下,率先抛弃金银货币只会使得经济彻底崩溃,因为人们不会认纸张,他们只会认实打实的金银,到了那个时候,国内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资本要么外流,要么彻底破产。
因此,想要在这个时代就直接搞信用货币,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条彻头彻尾的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