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藏地内忧
“豆粕?苜蓿草?” 沈惟俊着实有些眼晕,他作为一个外行人,自然不可能懂这些东西。 不过沈光烈很明显是有一定的了解,他信心满满地解释道:“你知道我为啥要你去滁州做畜牧吗?就是因为滁州有黄寨草场,原本是国防军骑兵部队的军马场,那些战马吃的就是豆粕和苜蓿草,一个个都养的可不赖!” 说到这里,沈光烈又笑道:“而且我还有一个消息,听说眼下军马场因为要扩大规模,黄寨草场的面积已经不能满足要求,到时候军马场会直接转移到北方草原上去,但是黄寨草场会空出来,会在近期转包出去,咱们到时候就可以去竞标拍下来!” “拍下军马场?”沈惟俊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他突然感觉自家老父亲比自己的胆子还大,这要是出了什么篓子,估计他除了上吊就没别的路走了。 沈光烈微微一笑,“你放心,这一次军马场的拍卖是合法合规的,到时候我们低价拿到手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其他商会终究没有为父这么有决心,因此赚肯定还是能赚的。” “父亲放心,将来我会好好做的。”沈惟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坚决之意。 沈光烈点了点头,恢复了几分作为父亲的慈祥,低声道:“你好好去滁州干,将来有机会能够重新东山再起,到时候整个沈家恐怕也会真正交到你的手上。” 沈惟俊轻轻叹了口气,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又有些不太明白,只是心里却觉得这狗日的世道实在有些太可恶,就连赚个钱都没有以前那么容易了,还担心会不会亏本,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实际上,就在沈惟俊父子感叹着世道不容易的时候,宁渝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那就是身为藏王的陈道显已经卧床不起,他同宁忠源一般年纪,身体也有很多旧伤,再加上过去被刘如汉囚禁过太长时间,导致身体早早便撑不住了。 根据陈道显派遣来的使者告知,陈道显从革新十年的时候就已经旧伤复发,而后便一直勉力维持,可是坚持到今天,陈道显明显感觉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因此才派遣使者前来南京,目的就是为了一件事,自请撤藩。 宁渝眼睛微红,他望着面前使者关切道:“拉萨气候终究不如南京宜人,朕先前就曾经派人延请藏王入京疗养,却没想到这一病就如山倒一般,让人反应不及。” 使者动容道:“回禀陛下,先前藏地一直不够安稳,藏王不敢轻离,否则出了什么事情,只怕也对不起陛下的苦心,如今藏王已经扫平内乱,可是身体也彻底垮了,他老人家就希望将来骨灰能葬回老家漳州......至于藏地诸事,就拜托给陛下了。”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叹气道:“朕会立刻安排,你先下去吧。” “是,陛下。”那使者面露感激之色,随后便离开了此地。 等到使者退下去之后,一旁久久未出声的崔万采低声感慨道:“陛下,藏王一事还需早日安排,以防有宵小趁乱作祟。” 宁渝微微点头,轻声道:“朕明白,青藏之地事关重大,原本还想着藏王能够继续坐镇数年,到时候朕多多少少也能腾出手来,好好荡涤西北,还此地一个长治久安。” 崔万采神色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他自然能明白宁渝的意思,因为如今的青藏还有西域之地,终究不同于蒙古,本质上依然处于内忧外患的阶段,实在是有些不太好处理。 自从革新五年以来派遣陈道显入藏,他在短短数月中就占据了拉萨,可是却没有对整个藏地进行有效的控制,其中大片大片土地依然处于原来的地方统治势力之下,特别是宗教因素,导致双方之间矛盾重重,不断发生争执。 不过这也是宁渝派遣陈道显前往藏地的原因,他需要陈道显去做这么一把刀,因此大楚也在不断地从实质性支持大义军,还支援了许多火枪还有火炮,因此大义军在经过了两年多时间的拼杀之后,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 后来大楚同准格尔汗国交战之后,青藏和西域的局势也就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作为大楚在青藏的代言人,陈道显成为了许多地方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不光是派遣军队进攻拉萨,还派遣了许多刺客前来刺杀陈道显,只是后续都被陈道显给一一化解。 一直到大楚在彻底战胜了准格尔汗国,并且招揽了小策凌之后,陈道显所处的局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终于能够从被动转为主动,对藏地地方势力展开了进攻,并在之后的数年时间里,不断扫平内忧,一直到去年藏地才恢复了平静。 “回禀陛下,藏王身体难以支撑,臣以为不可继续冒险,若是此时不果断处置,只怕会给一些人心存幻想,他们可是等这一天等待了很久!” 崔万采低声道,“特别是青藏一地的局势还牵扯着西北的局势,到时候只怕原来准格尔的余孽,还有那些俄罗斯人和哈萨克斯坦人,都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哼,朕倒真想给他们这个机会!” 宁渝冷哼了一声,他走到悬挂的大楚舆图面前,望着那一片辽阔的土地,“当年得来实在太易,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后患,可是如果继续压制下去,他们也只会想老鼠一样躲在角落里,可是这绝不是朕想要的........” “陛下想引蛇出洞?” “没错,我大楚国防军这么多年也停住了脚步,是时候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特别是这一次,朕一定要彻底平定青藏诸地,才能避免给子孙留下后患。” 宁渝低声道,随后吩咐道:“枢密院已经开始制定计划,不过内阁方面也要把面子上的事情做完,既然藏王自请撤藩,朕自然照准,加赐藏王为郑王,加年金十万元,赐南京宅邸一座,恩养晚年。” “是,陛下。”崔万采恭敬道,凭借陈道显这些年的付出,拥有这些都并不为过。 宁渝继续沉声道:“撤藩之事由内阁稳步推进即可,不过藏地不同于内地情势,朕决意彻底废去第巴制度,并且在青藏设立驻藏事务大臣,全权负责藏地军政大权,清查人口田亩帐落,稳定地方局势。” “此举可谓火上浇油,不过臣倒觉得,这瓢油还真应该浇下去!” 崔万采脸上带着赞同之色,笑道:“只是这么一来,这个驻藏大臣的人选倒不是那么容易,此人必须要精通军政事物才行,也要有软硬兼施的手段。” 宁渝轻轻唔了一声,“朕决意让宁祖毅去,以他的手段,应该不难对付这些人,只是内阁方面,也需要给他更多的权限。” “是,陛下。” ........ 革新十二年十月,藏王陈道显正式上表撤藩,并将所有的人口土地账薄交给了前来接替的驻藏大臣宁祖毅的手中,其他的所有驻藏官员也纷纷对宁祖毅进行行礼,宣告持续七年的藏王统治结束。 宁祖毅在接过了原来的藏王大印之后,让人仔细用盒子装好,然后他将封赏陈道显的拿出来进行颁布,陈道显勉力支撑着身体拜谢了圣旨,口呼万岁。 等到一切公务都完成了以后,宁祖毅和陈道显在藏王府内进行了简单的会谈,其实就是陈道显是躺在床上,而宁祖毅则是坐在床边,毕竟对方的身体已经实在支撑不住坐在椅子上了。 严格来说作为朝廷大员,这般对话多多少少有些不雅,可是宁祖毅也没有办法,他想要更快地接手藏地事物,就只能寻求陈道显的帮助,倘若等陈道显回了南京,后续恐怕就再难见上一面了。 陈道显枯瘦的脸庞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轻声道:“柏秋此番接手,终究是一番幸事,老夫的身体实在是到了大限,只怕这次回南京,也命不久矣了。” 宁祖毅微微叹了口气,看陈道显这副虚弱的模样,他自然明白这并没有夸大,“郑王无需多虑,陛下考虑妥当,他已经安排了太医院的几名太医跟我一同来到了拉萨,到时候郑王启程之时,他们也会随着郑王一同启程,沿程自然多有照顾。” 陈道显轻轻摇了摇头,笑道:“老夫的身体老夫心里自然知晓,已非药石之力所能挽救........柏秋啊,你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吧。” 宁祖毅脸上流露出一丝歉意,低声将皇帝的一番安排和盘托出,只是最后他有些担忧道:“藏地事物繁杂,地方势力众多,下官实在是担忧,怕辜负了陛下的一番托付。” 陈道显微微沉吟了一番,苦笑道:“说起来实在惭愧,陛下所思所虑老夫竟然全然不知,实在是有负陛下,不过所幸在这里七年,多多少少也有些结果,想要推行新政,则需要明白一点,即坚持‘政教分离’的原则,如果不能坚持,只怕所作所为皆为妄言。” 实际上,目前藏地的一系列制度,本质上也是在清廷治藏的基础上遗留下来的,倒不是不愿意修改的问题,而是清廷遗留的治藏政策本身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即坚持‘政教分立’和‘以藏治藏’。 早在明末崇祯十五年的时候,漠西厄鲁特蒙古和硕特部汗王固始汗,就在当时的五世**支持下,在西藏建立了一个由蒙古汗王与格鲁派领袖联合的政权——甘丹颇章政权,掀开了蒙人治藏的先河。 一直到策妄阿拉布坦派遣小策凌敦多布率军攻占拉萨之后,杀死了拉藏汗,彻底结束了甘丹颇章政权,一直等到康熙五十五年,准格尔汗国势力被彻底驱逐出藏以后,和硕特蒙古首领罗卜藏丹津暂时成为了当时青藏的窥伺者,一直等到罗卜藏丹津被雍正皇帝派遣年羹尧和岳钟琪驱逐之后,西藏便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 等到革新五年陈道显入藏以后,才经过多年的时间,安定了藏地的格局,他采用的手段其实也很简单,依然沿用清廷的手段,废除了原本的藏王,并坚持实行‘政教分离’的原则,同原本的藏地世俗贵族们合作,实行噶伦制,从藏地世俗贵族中选派了五人成为噶伦,让他们同陈道显进行共同治藏。 而这五名地方噶伦分别是阿尔布巴、康济鼐、隆布鼐、扎尔鼐、颇罗鼐,其中阿尔布巴势力十分雄厚,还受到过清廷的册封,而等到陈道显到了拉萨之后,也并没有进行顽抗,因此便成为了五噶伦之一。 只是问题就在于,作为阿里地方首领的康济鼐由于所属教派不同,再加上势力也比较弱小,因此受到了陈道显的看重,甚至有意将他提拔到五噶伦之首,以此来压制其他的前藏贵族,这也引起了阿尔布巴、隆布鼐、扎尔鼐等噶伦的强烈不满。 陈道显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叹口气道:“原本老夫准备利用康济鼐故意逼反其他的四噶伦,然后彻底扫平这些人,实现藏地真正的稳定,只可惜这身子骨实在是受不住了......这件事,就只能辛苦柏秋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宁祖毅不由得有些头疼起来,原本陈道显这个法子挺不错的,只是眼下却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虽然手里有两个师的兵力,可是并非兵力越多越好,他更需要的是对当地局势有足够熟悉的人,这样才能压制以及消灭其余的四噶伦。 陈道显轻声道:“这件事情里还是需要依靠康济鼐,老夫临走之前已经将他召到了拉萨,你可以随时去见他,只是老夫有一言在先,此人绝非简单人物,切记不要小看,还有一人也需要注意,他便是颇罗鼐......此人不声不响的,做事情总让老夫有些担忧,将来若是能杀了他,就还是早点杀掉吧。” 听完这一番话,宁祖毅不由得轻声念起这两个名字,“康济鼐.....颇罗鼐.......郑王难道对阿尔布巴等其他三噶伦不担忧吗?” “呵呵,这几人草包一个,只不过是仗着出身好罢了。” 陈道显嘴角露出一丝轻蔑,他转过头来,低声喘息了两声,才轻声道:“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就拜托柏秋了。” “下官定不辱命。”
第六百二十六章 太平待诏归来日
日头初升,略微刺眼的阳光照在了胡小毛的脸上,仿佛染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也照出了他的嘴唇上生着的绒毛,看上去似乎显得有些稚嫩。 胡小毛此时正斜斜躺在草垛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根,他望着远处穿着黑衣灰裤的士兵们在校场上操练,眼神里透着些许淡淡的羡慕之色,可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多了几分感伤。 “小毛,你个龟儿子,怎么躲在这里咯?你哥喊你走哩!” 一名穿着黑衣灰裤的士兵从远处走了过来,他扔了一颗小石子砸在了胡小毛的脸上,大笑道:“好你个龟儿子,老子来了你都不晓得嘛?” 胡小毛撇了一眼那士兵,并没有理会被砸得有些生疼的脸庞,只是认真地盯着那士兵。 “长大哥,以后大义军真的没了吗?” “你个龟儿子的,捏跟你有个么似关系呢?” 那名叫张大春的士兵冷笑了一声,他将手中的石子扔在了地上,然后也斜斜躺在了草垛上,从喉咙里面挤出来了一句话,“这种乌龟日子老子是已经过够咯,以后找个婆姨生个娃,总好过把命丢在这里头.......” 胡小毛微微一窒,他心里出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义军对于他来说,并不仅仅只是他向往加入的地方,同样也是抚养他的家。 早年的大义军跟现在并不是一回事,毕竟最初刘如汉所率领的大义军大部分都已经溃散在了先前的大战当中,等到后来陈道显执掌了大义军之后,原来的人马只占据了很小一部分,其余都是陈道显重新招募的,而胡小毛和哥哥胡大毛就是在这个时候加入的大义军。 当时胡大毛刚刚满十八岁,得以加入大义军,而胡小毛则只有七岁,因此只能作为随军杂役的身份进入大义军,他每天只需要负责在后厨打杂,跟着其他的后厨士兵们负责全军的伙食,整日里除了烧火以外,就是看着大义军训练。 日子就这么整整过了九年,大义军也从西安一路辗转反侧来到了拉萨,此时胡小毛也已经满了十六岁,他认为自己距离加入大义军的时间已经不久了,连他的哥哥胡大毛也在央求上官,到时候能够让胡小毛真正进入到大义军。 只是,随着驻藏事务大臣宁祖毅的到来,这一切自然也就不可能了,甚至连大义军也即将成为历史——宁祖毅已经颁布了命令,要求重新整顿大义军,如今在册的三万四千多人的大义军,将会进行裁撤,每名士兵将会发放50元银元退伍,可以转入到位于西藏的武装农场和武装牧场里。 如果还想继续从军,那么就需要通过正式渠道报名,加入到国防军当中,但是不一定能继续留在西藏,也有可能会被分配到其他驻地中去。 对于胡小毛来说,他哪个都不愿意,他更希望能够穿上黑色土布军衣,扛着老旧的汉阳造火枪甚至是清军用的鸟铳,只因为那些都是他熟悉的东西,而不是光鲜整齐的国防军军装,也不是那些最新式的1730型步枪。 良久,随着远方的哨子声音响起,张大春也从草垛上爬了起来,他丢掉了手中的草根,骂骂咧咧道:“龟儿子的都要被裁掉了,还这么实在.......少了这一顿操练又如何?将来总是要回乡拿锄头的.......” “我要继续当兵。” 胡小毛的声音很突兀地响了起来,他似乎是沉默已久后的一次蓄意爆发,脸上红扑扑的,眼神却十分坚定。 张大春惊讶地望了一眼胡小毛,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想当兵就能当兵?告诉你,大义军已经没了,永远都没了。” “可是........” 还没有等胡小毛可是完,远处却传来了一声怒吼,似乎是一个脸色黝黑的汉子正在高声地叫着。 “龟儿子的张大春,你再敢偷懒,老子把你脑壳拧下来!” “来咯!” 张大春高声应道,他低声嘟囔了一句,似乎在骂那汉子,然后他回头望着胡小毛,认真道:“没有什么可是,大义军你是当不成了,如果真想当兵,就去国防军吧......将来如果有机会,你会比我跟你哥都更有出息!” 胡小毛脸色怔怔地望着张大春消失的背影,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心乱如麻。 实际上,在这一次大整军当中,不光是只有胡小毛、张大春这样的底层人物有自己的烦恼,就连其他的大义军军官们也都有各自难言的心酸,他们吃了一辈子当兵饭,可是如今却不得不面临着彻底告别军队的命运。 陈道显在离开西藏的前夜里,宴请了所有大义军的中层以上军官,他们也都采用了大楚的军衔制度,只见整个屋子里面,除了陈道显本人没有佩戴军衔以外,其余人的肩膀上都是将星熠熠,军衔最低的军官也都是上校团长一级。 “兄弟们,老夫将你们从西安带到了拉萨,这一路上吃过的苦,只有你们心里才懂,今天老夫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在这杯酒里了!” 陈道显微微仰着头,花白的头发在风中舞动着,他端起了酒碗一饮而尽,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红。 “大帅!” “大王!” 将佐们脸上浮现出一丝焦急之色,他们当然知道陈道显的身体已经到了何等境地,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杯酒又不得不喝,它代表的是了断,了断了一切恩怨情仇。 众人不由得放声痛哭起来,他们纷纷举杯一饮而尽,只是酒干之后,剩下的却是无尽的惶恐与担忧。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大义军终究比不得大楚根正苗红的国防军,他们没有国防军那般纪律严明,也没有国防军强大的战斗力,他们更像是一群抱团乞活的人,簇拥着陈道显从陕西走到了西藏,只为寻找一条道路。 只是当陈道显再也不在以后,他们心中的向导自然也就没了,也没有人能再站出来做这样的向导,而这一幕上次还是在陕西的时候出现。 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他们又怎么能不哭呢? ...... 远处,宁祖毅带着自己的亲卫,正远远地望着这么一幕,众人听着里面传来的痛苦声,多少有些心有戚戚。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从军的军人,多少也能够明白这种感受。 唯独只有宁祖毅,神情丝毫不变,他并没有继续停留下去,而是转手就往后走,似乎并没有将眼前这一幕房子啊眼里。 “大人,咱们要不要派人在这里一直盯着?眼下虽然无事,可就怕有人会.......”一旁的参谋轻声建议道。 宁祖毅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一边走着一边轻声道:“你放心,大局已定,他们知道什么是好歹........再说大家都是当兵的,何苦要在这个时候去搅人家,实在是太不地道。” 实际上,在陈道显宴请之前,就已经告知了宁祖毅这件事,并且还邀请他去参加,摆明了就是无私无畏的态度,宁祖毅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不识趣,便以公务繁忙的理由拒绝了。 当然,这个理由也并非虚假,因为宁祖毅需要立刻去见一个人,此人便是陈道显强调多时的康济鼐,而只有见过这个人之后,宁祖毅才能准确判断出治理藏地的关键所在。 酒宴上。 陈道显望着所有的大义军军官,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心里何尝能真正割舍得下大义军?毕竟大义军是他真正的心血所系,如今却面临要被彻底拆分的结果,自然是让他心中十分难受。 可是陈道显心里也明白,皇帝能够容忍他当藏王,能够容忍他用大义军,完全是因为他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再加上如今西藏的局势的确需要他陈道显,可是等到他死去之后呢? 到时候不要说皇帝了,就连内阁和枢密院也无法容忍大义军的继续存在,到时候依然会面临如今的结果,要么自请削藩,要么武力削藩,根本不会有其他道路可走。 与其到时候闹得上上下下不好看,还不如现在就趁早交权,这样不管是皇帝,还是内阁和枢密院,都会给大义军一个妥当的安排。 “诸位,老夫知道你们担心自己的后路,其实你们完全可以放心,陛下十分仁德,他曾经表过态,只要你们愿意报名参加陆军军官学院学习,通过考核后也可以重新加入国防军,你们现有军衔也会适当考虑进去。” 陈道显低声道:“如果不想继续从军,也可以拿钱走人,按照你们现有的军衔折价,大概在五百银元到一万银元之间,也够你们安家置业了。” “大帅的恩,末将无以为报。” 一名长相粗豪的汉子端着酒来到陈道显面前,他一口将酒喝尽,便将酒碗掷在地上,抱拳道:“大帅保重!” 众人见此情景,也纷纷将酒一口喝尽,然后纷纷将酒碗掷在地上,只见地面上出现了一地碎片,残留的酒液上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陈道显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红晕,他心中多多少少也松了一口气,能够顺利圆满的裁撤掉大义军本是幸事,大家伙终究还是给他这个老帅一个面子,没有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有了这么一桩,将来回南京的日子只怕会安逸许多。 只是一想到过去十余年的血雨征战,陈道显却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嘴里轻轻吟道: 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 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 吟诗之后,陈道显与众人一同大醉。 ........ 驻藏大臣府邸,一盏烛火点亮了夜色,地面上熊熊燃烧的火盆驱散了这秋日的寒意,使得府里温暖了许多。 一名须发半白的老者正坐在厅中,他头戴狐皮帽,身穿貂皮镶边的毛呢楚巴,腰插一把长刀,身佩挂护身符,纵使是老迈亦不掩盖半分豪气,而此人正是当今藏地五噶伦之首的康济鼐,在如今的藏地堪称一时英豪。 康济鼐本名镇南结布,作为后藏的英雄人物从而受到拉藏汗的赏识,后来还成为了拉藏汗的女婿,并且被任命为阿里地区的总管,坚守阿里以隔断藏地的准格尔势力同伊宁的联系,后来更是同拉藏汗的秘书官颇罗鼐联手,配合清军驱逐了准格尔军。 后来清军进入了拉萨以后,康济鼐便因为功绩最大的缘故被封为了‘贝子’,甚至还被命为首席噶伦,兼管后藏和阿里地方事务,一直到陈道显进入藏地之后,此人见清廷大势已去,便十分痛快地配合陈道显占据了藏地,而他这个首席噶伦也就保留了下来。 当然,康济鼐之所以这么痛快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本身代表了后藏和阿里贵族势力,跟前藏贵族阿尔布巴以及隆布鼐等人不睦,甚至还被藏地的宗教势力排斥,因此即便他身为首席噶伦,可是处境依然十分狼狈,不得不寻求外部势力的支持。 片刻之后,只听见厅外一阵脚步声,这让康济鼐不由得抬眼望去,却发现一名中年汉子朝着厅里走来,他便连忙站起来,迎上去恭敬地磕头,低声道:“小人康济鼐见过宁大人。” 来人正是宁祖毅,他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知趣,当下便坦然接受一礼,笑道:“康济鼐,你如何认得我的?” “小人不曾识得,只是想来此地当不会有其他人。”康济鼐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宁祖毅深深望了一眼此人,笑道:“藏王先前多有叮嘱,说你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现在看来倒是一个会装糊涂的高手。” “小人不敢。” 康济鼐姿态尽管摆得极低,可是眉宇之间却透着一股不卑不亢的味道,并不为宁祖毅的言语所动。 宁祖毅轻轻点头,随即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认真道:“既然康噶伦是一个聪明人,本官也就不绕圈子了,还请噶伦教我,本官欲治藏地该行何策?” 康济鼐听到这话却是轻轻抬起了头,脸上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大人为何会认定小人能帮大人呢?或者说,大人为何会觉得小人就一定会帮大人呢?”
第六百二十七章 蒸汽轮船
微弱的烛光下,康济鼐的脸庞在光晕里忽明忽暗,脸庞上的皱纹越发显得深刻。 宁祖毅望了一眼康济鼐,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慢条斯理道:“康噶伦,本官在离开南京的时候,曾经得到过陛下一句话。” 说道这里的时候,他缓缓站起身子,走到壁前,一边取下上面的长剑一边低声道:“当初复藏过易,甚至都没有正经地打过一仗,以至于很多人依然心存幻想,以为还有机会——” “噌—楞——” 随着一声清脆的拔鞘声传来,康济鼐不由得抬眼望去,只见宁祖毅手中握着长剑,脸上虽然毫无表情,可是常年征战沙场以来,却使得他形成了一种煞气。 “陛下说,藏地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有个结果,当年大义军虽然做了很多事情,可是还不够,如果有必要,本官还要再做一遍。” 说到这里,宁祖毅将长剑慢慢归鞘,冷笑道:“康济鼐,本官不妨告诉你实话,大义军的实力本官还看不上,那三万人都会按部就班裁撤掉——但是,本官在拉萨已经有两个师,还有两个师在北边,如果有必要,就算再调集三五个师也不是问题,不要说你们小小五噶伦,就算是再来一个准格尔,说屠了也就屠了。” 康济鼐顿时大惊失色,他跪在地上,额头死死贴在地面上,低声道:“小人始终都是忠于大楚的,小人跟阿尔布巴、隆布鼐他们不一样,他们的想法大人应该清楚.......小人是真心想同大人合作的啊!” “哼,若非如此,你以为本官还会找上你吗?” 宁祖毅收敛起刚才的肃杀表情,而是满脸微笑地扶起康济鼐,轻声道:“本官知道你的秉性,跟那些人还是不一样的,但是你要明白,我们之所以选择你,并不是因为只有你,只要你好生配合我们,将来自然少不了你的功劳。” 康济鼐经过这么一番震慑,原本一些小心思自然死死压在心底,他苦笑道:“回禀大人,小人自当恭敬办事,只是当前五噶伦当中,小人虽然名义上是五噶伦之首,可势力却并不如阿尔布巴,若是比大人想要治藏,当前便需铲除此人。” 根据康济鼐的介绍所知,原来西藏地方一直都是以前藏为主,因此像前藏官员占据重要官职的政治传统已经成为了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而康济鼐也是因为出身后藏的缘故,才被陈道显扶持起来成为了五噶伦之首,目的便是平衡尾大不掉的前藏势力。 当然对于这个现状,前藏官员自然大为不满,其中特别是与康济鼐一道被封为噶伦的阿尔布巴,本身政治实力就十分雄厚,自然对康济鼐担任首席噶伦表示不服,甚至还公然说过这么一段话:“我与康济鼐的功绩一样,也一样为皇帝所宠恩,名声和地位也都一般,如果要给藏王当好差,要为藏民谋福利,我可不能屈就低位。” 这话本身就是说给陈道显听的,这也使得陈道显先前对阿尔布巴十分不满,这一不满就使得在后来彻底平定藏地变乱之后,陈道显通过经济改革的形式开始大肆扶持后藏势力,而打压前藏势力。 当时由于西藏地方刚经历过战事,到处都处于一片荒蛮,特别是后藏百姓因为战乱的缘故变得穷困潦倒,而阿尔布巴、隆布鼐等前藏官员借助权势将卫、藏驻军的马匹因自然灾害而大批死亡时造成的损失强加给后藏,又强迫征收后藏的各种差税,使得后藏越发民不聊生。 因此当时陈道显便直接通过经济改革的形式,来改变这种现状,他命令康济鼐清查拉萨官吏,并对政府的财政账目进行核实,清楚伪造的减免差税现象,最重要的便是限制了拉萨官员任意徇私舞弊和减免差税的贪利行为。 康济鼐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正因为如此,阿尔布巴、隆布鼐等人才心怀不满,他们一方面打击小人的威信,另一方面也在跟宗教势力勾结,他们现在连颇罗鼐都容忍不下去了,也在想办法排挤他。” 颇罗鼐原本是拉藏汗的秘书官,也是后藏贵族的代表,同康济鼐的关系莫逆。 宁祖毅好奇道:“本官曾经听说颇罗鼐刚毅过人,对于军事也十分熟悉,堪称英勇果敢,足智多谋,这究竟属实吗?” 康济鼐尴尬道:“传言自有夸大之处,只是此人出身后藏,原本很难做到噶伦之位,如今能够得以占据高位,确实有几分本身。” 宁祖毅微微一笑,却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同康济鼐寒暄了一番,便将其送走。 而后回来之后,宁祖毅却铺开了折子,研好墨汁,便开始写起自己上任以来的第一份折子,只是这一份折子事关重大,却不由得他不多加谨慎,顿时便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之中。 直到重新换上了烛火之后,宁祖毅才开始慢慢写起折子,他先是将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客观如实地写了一遍,接下来便开始写起自己的想法。 “臣至西藏,审视情形。首领办事之人,互相不睦,每每见于辞色,**喇嘛虽甚聪敏,但年纪尚幼,未免有偏向伊父索诺木达尔扎之处。康济鼐此人虽然尚可信任,然好断无谋,不可托付大事.......” “又阿尔布巴赋性阴险,行事异于康济鼐,而索诺木达尔扎因娶隆布鼐二女,三人必为一党。若挑唆**喇嘛与康济鼐不睦,必至争竞生事。再,噶伦甚多,反增繁扰,隆布鼐行止妄乱,扎尔鼐庸懦无能,应将此二人以噶伦原衔卸任。” “臣思虑已久,阿尔布巴当不可留,或当遣颇罗鼐密谋捕杀此人,届时当以颇罗鼐作乱为由,捕杀殆尽,无作乱之人矣,请降训旨,晓谕喇嘛、康济鼐和衷办事。” 写好之后,宁祖毅轻声叹气,难怪藏王在任数年就老得如此迅速,实在是藏地事物牵一发而动全身,若非一网罗尽,反倒还有无穷后患,只盼这一次雷霆之后,还藏地一个长治久安。 ........ 十月二十日,当寒风卷起树上飘落的枯叶时,原本是一年最为萧瑟之时,然而此时的南京城内却并无多少萧瑟之意,人声鼎沸,摩肩擦踵,许多百姓拥挤在秦淮河边,似乎在等待花魁露面一般,脸上带着几分潮红之意。 “真的假的?铁船还能在水面上跑?” “就是,会不会是吹牛啊......” “你们这群憨货,那火车是咋个能跑那么快哦.......” “好了好了,别争了,反正等会就要出来了,到时候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百姓们似乎正在议论纷纷,还不时有人在争辩,原来从一个月前的时候,南京城内就开始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那就是大楚皇家科学院发明了一种用铁做成的船,而且在没有帆的情况下也能在水面上跑。 当这个消息一出来后,原本大家伙只当是一些浪荡子故意编造出来的谣言,可是后来这传言却是传得越来越离谱,却是让人开始将信将疑。 一直到十日前,大楚皇家科学院才正式出面承认了该消息的真实性,并且公布了准确时间——他们将会在十月二十日于秦淮河上进行实验,而这也使得关于‘铁船’的消息迅速登上了报纸,引发了全城的轰动。 大家伙就喜欢看热闹,特别是这种透着稀奇古怪的热闹,那更是男女老少,齐齐汇聚在秦淮河边,等待着铁船的到来。 而在此时,皇帝宁渝却站在秦淮河边上的望远楼上,此地视野开阔,能够从容看到秦淮河上的所有景色,而他这一次前来此地,同样也是为了‘铁船’之事,其实也就是早早就立项的蒸汽机船,一旁则站着大楚皇家科学院的诸多工程院士们。 负责这一次蒸汽机船项目的是一整个项目组,其中包括船舶专家高铭,蒸汽机专家纽科门,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研究人员数十人,其中高铭原本是雷瘸子的弟子,后来跟着西方过来的船舶技术人员学习西式军舰设计,并且亲自完成了大楚新式战舰的设计,在目前大楚的船舶技术领域里属于资深专家,也就成为了该项目的总负责人。 宁渝望着平静的江面,轻声道:“还记得五年前的时候,朕才正式签发蒸汽机船项目,没想到时间转瞬即逝,实在是令人有些感慨。高铭,你还记得当初跟朕说过的话吗?” 一旁的高铭笑道:“臣自然记得,臣当年已经签下军令状,五年内一定要拿出能够让陛下满意的成果,绝不会让陛下失望。” 宁渝不由得放声大笑,说起来当初的一切确实都有些物是人非,不过大楚在海军方面的发展却始终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极为稳妥。 在五年前的时候,大楚海军经过了重新整顿以后,确立了自己的建军思想,即全面以风帆战舰为下一代的主力战舰,并且通过内阁和皇室兴办的四家大型船舶公司来展开了对新一代战舰的研发生产,只用了五年时间就接连服役了战舰二十四艘,平均以每年四至五艘的速度下水。 至于蒸汽船则将会继续进行研发,直到符合作战标准的装甲蒸汽轮船得以成功,到时候才会考虑进行更换主力战舰,而这一步的预计时间将会在革新二十年左右实现,一直到革新三十年彻底完成更新换代,而到时候的大楚海军战力将会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 高铭不由得感叹道:“陛下,当初您给我们下达这个任务的时候,实在是让人太过于震惊,它几乎不同于以往任何船只,它完全取消了风帆,完全依靠蒸汽机来推动轮机使其得到动力,至于外壳上还要包裹铁质装甲,这无疑也增加了船只的结构重心........在当时看来,想要实现实在是非常困难。” 不过此时的他却从身后拿出来了一只小小的船只模型,轻声介绍道:“为了能够将这一切实现,我们重新改进了蒸汽机的输出功率,并且专门研发出适合船只使用的大功率蒸汽机,还在船只的结构上进行了调整,然后它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当高铭的话音刚落的时候,窗外很快传来了一声刺耳的汽笛声,接着又是一阵欢呼声,宁渝不由得朝窗外望去,只见秦淮河上此时远远驶来了一艘船只,而这艘船只的外形颇为怪异,在取消了原来的高大风帆之后,背上背着两根短小的烟囱,从里面不断喷出浓烟,看上去就像一个稀奇古怪的铁盒子。 高铭微笑着伸出手去,介绍道:“它里面安置了四台大功率的蒸汽机,通过蒸汽动力来推动两舷的大型水车状轮盘拨水前进,这种轮盘其实就是模仿当年王镇恶水军中的一种外轮船,不过当年的是通过人力的方式在船内踩踏驱动轮体,效率并不高。而我们现在采用的蒸汽轮机驱动则具备持续输出的动力。” 一旁的纽科门也接过了话头,沉声道:“伟大的皇帝陛下,这是一个堪称是奇迹的产物,它一定会超越这个时代的所有船只,而经过这一次对蒸汽机的改善,也将会对我们后续的其他事物带来更加积极的影响。” 宁渝听到这里,又望了一眼在江中慢吞吞前进的蒸汽轮机,不由得有些好奇道:“这艘船的速度如何?能够行驶多远的距离?” 纽科门轻声道:“回禀皇帝陛下,这艘蒸汽轮船目前最快的速度能达到五节左右,至于行驶距离上,则由于受到目前蒸汽机的限制,大概只能行驶四百多里,后续进一步改善,应该能够达到六百里到八百里。” 听到这里的时候,宁渝不由得点了点头,他笑着对众人道:“希望有一天,朕能够尽快坐着它一路前往天津!” “是,陛下。” 众人齐声点头,他们完全有信心去实现这一点,至少相比起先前的开创性工作,后续只需要在这条道路上继续深入发展即可,并不是那么困难。 而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只听见窗外的轮船也再一次拉响了汽笛,很显然这一次的试验要结束了,它在众人的依依不舍中,缓缓一路沿着秦淮河驶离了众人的视线。
第六百二十八章 统合南疆
蒸汽轮船的顺利试航不光让南京百姓过足了眼瘾,也在目前的资本市场展现出了强劲的效果,作为目前独揽蒸汽机专利的炎黄发展投资公司,在政权交易所内几乎迎来了接连数日的涨停,为原本已经有些颓势的股市添加了一把新火。 炎黄发展投资公司原本就隶属于朝廷名下商会,也就是百分百的朝廷控股,而蒸汽机便是该公司目前唯一经营的产品,所获得的所有利润都将会直接归属于国库。 在这一次蒸汽轮船得到成功试航后,蒸汽机的发展自然也得到了众人的惊叹,他们现如今可都是明白蒸汽机蕴含的无穷能量有多大,可以说每一次的技术进步,都将会在实际应用中带来巨大的财富利益。 与此同时,作为朝廷下属的轮船招商局也正式成立,并且将在证券交易所发行自己的股票,虽然如今只有这么一艘样船,可是依然受到了众人的哄抢——与秦淮河边上看热闹的普通百姓不同,如今在证券交易所当中买卖的没有一个简单人物。 这些人的眼光十分敏锐,他们很快就能看到蒸汽轮船所拥有的巨大潜力,尽管它现在跑得慢,跑不远,可是等到技术发展后,这种轮船自然也将会拥有远洋航行的能力,而无需借助风帆则意味着航行路线上可以进行更改。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里,风帆船只极为依赖风力,任何变化都会导致船只无法顺利航行下去,只能跟着风向进行调整,这在无形当中是跑了很多冤枉路的——可是有了轮船之后,便能够不再依照季风方向航行,可以大大缩短航程和时间。 因此,当蒸汽轮船表现出其强大的潜力后,很快便跟火车一般成为了十分热门的股票,只是相对于已经很难抢到手的火车股票而言,轮船招商局目前还处于低谷时期,便受到了许多人的青睐。 当然,在这些觊觎的人当中,皇家商会自然是拿到了最大的一块肥肉,花了一百万银元吞下了流通的20%股票——倒不是他们不想要吃下更多的股票,而是宁渝在之前给皇家商会定下了一个规则,即可以参股但是禁止控股,无论是什么公司商会,参股比例不得超过百分之二十。 之所以定下这个规则,是因为宁渝深知在目前初生的资本市场当中,皇家商会几乎就是一座泰山一般的庞然大物,如果大肆以本压人只怕无人能挡,也无人敢挡,到时候反倒不利于工商业百花齐放,因此这也是一条铁规。 而在这百分之二十之后,其余部分则分别落在了其他大型商会手中,倒不是完全不给那些中校商会机会,而是轮船招商局并没有给出盈利预期,甚至还拥有超长时间的研发期,还需要不断投入资金进去,因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它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赔钱货——对于那些中小商会而言,根本无法承受这般损失,至于个人则更加无力购买了。 “崔会长,程某一直苦苦等候,就希望今天想找个机会拜访您,不知道可否赏脸一叙。若是不妥,程某亦不敢多扰。” 一名中年人一路紧紧跟在皇家商会总会长崔玉身旁,脸上带着几分谦卑的笑容,手中还恰当地递过来了一张名帖。 崔玉微微眯了眯眼睛,他接过了名帖扫了一眼,上面用楷书写着“程德旺”三个字,却是微微一笑。 此人并非来自大名鼎鼎的程家商会,而是在广州的另一个程家,原本是在广州做一些外贸生意,在南京的名气并不是很大,可是在广州倒有几分名气。 “你们如果是因为轮船招商局的事情,完全可以直接找程掌柜,想来你们同姓应该更有几分缘分,至于我并不能给你想要的。” 程德旺却是吓一跳,连忙摇头道:“其实不瞒崔会长,在下也是受人所托,眼下东闽商会的陈掌柜希望能够拜见崔会长,为的也并非是轮船招商局的事情,而是派遣劳工的问题,这件事或许能有一个合作的机会。” “派遣劳工?” 崔玉顿时一怔,他脸上很快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当即便点了点头,轻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见一面吧。” 说白了,对于崔玉而言,他的面前只有能不能赚钱的生意,倒没有身份和地域之见,这也是他作为商人的一种本色,跟官员其实形成了一种天然的差别。 ........ 御花园中,宁渝身披一件大氅负手走在前面,崔万采、李绂以及宁忠义等人跟在身后,沿着一条细细碎碎的石子路一路前行。 “今年着实是一个多事之秋啊!” 宁渝缓缓停下了脚步,他轻声叹道:“眼下西藏的事情刚刚有了眉目,可是缅甸却又出了乱子,有几个封君跟琅勃拉邦王国还有万象国闹了些矛盾,听说边境还打了一仗,那些个封君都差点把万象给占领了——首辅,这是怎么回事?” 崔万采低声叹口气,皇帝这是在完全装糊涂呢,要说这件事的内情,那肯定还是皇帝的手尾,可是到头来还得自己来出头解释! 自从当年开始在缅甸实行封君制度以后,那一块土地就彻底跟安定没什么关系了,因为那些封君可不是寻常人,都是在过去战争中立有大功的将佐元勋,他们动不动就是什么侯或者是什么伯,然后又可以在缅甸发展军力——这就导致了周边的那些小国受了苦。 特别处在一旁的琅勃拉邦王国、万象王国、川扩王国以及占巴塞王国,更是直面这些封君的武力,可是偏偏这些国家本身就没什么实力,武力不振,面对封君们隔三差五的打秋风,只能看在眼里忍在心里,如今也是实在受不了了这才向大楚告状。 如今崔万采只得苦笑一声:“陛下,封君们也是想着发展他们所在的封国,那里田地肥沃,而且面积也很广阔,光是国内过去的无地农民还不够,他们就打起了邻国的注意,掠夺邻国百姓去当农奴,实在有些.......” 有一句他没有说出口,就是实在有些太不讲究吃相了,不光抢占人家的土地,就连人家的百姓都抢回去做奴隶,好歹也是朝廷正牌子的封君,却跟那帮子商贾一个德行。 宁渝微微一笑,实际上这也是他所想看到的,要不然当初为什么非得在缅甸实现封君制度?还不就是因为当地情况复杂,要是专靠都护府来治理,只怕很难彻底吞并下去,还会惹得一身骚,可是眼下有了这些封君来进行消化,终究是能够囫囵地吞进肚子里。 有些事情看上去转一手会很麻烦,可是却是必须要做,如果不这么做,那么结果不会比明朝时期的做法强到哪去,无论缅甸也好,还是交趾也罢,它们的丢失从来都不仅仅只是军事上的问题,背后也是政治层面的失利。 当然,对于目前这一片的情况,宁渝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解的,目前所谓的琅勃拉邦王国、万象王国、川扩王国以及占巴塞王国等四个小国,在明朝的时候是隶属云南承宣布政使司的南掌国,后来是逐渐分裂成这么几个小国家的。 而南掌国在国内又被称为老挝,曾经有记载:“老挝,俗呼为挝家,古不通中国。成祖即位,老挝土官刀线歹贡方物,始置老挝军民宣慰使司。永乐二年以刀线歹为宣慰使,给之印。五年遣人来贡。” 这个地方是永乐时期开始同明朝交流的,并且还进贡了方物,而明朝也在该地设置了老挝军民宣慰使司,意思说白了也很简单,就是根本没有将这个地方当成外国,而是当成了跟缅甸一般的土司来对待,后来因为到万历年间缅甸势力崛起,明朝也就同老挝断绝了朝贡关系。 眼下老挝自然已经消失在了历史当中,可是它所分裂成的这四个小国家,却很想重新跟大楚建立朝贡关系——关键还是在于他们不希望被大楚给盯上,最终沦为缅甸的下场。 而对于宁渝而言,他也不想建立所谓的朝贡关系,毕竟吞下缅甸的策略已经被证实十分有效,按照这一套方略完全可以逐渐吞吃四国,又何必保持面子上的朝贡呢? 枢密使宁忠义对皇帝的心思还是把握的很准,因此便低声道:“陛下,封君们虽然举止有所不当,可终究是同安南都护府和枢密院报备过,说起来也无大过。” 宁渝自然不会真正去惩罚封君,便轻声道:“这件事终究要收拾个首尾出来,直接让安南都护府那边出面,看看能怎么结束.......不过朕以为,封君们的热情还是不能打消,毕竟将来治理整个南疆,还是要依靠封君们。” 听到这话,众臣自然心领神会,其实这也是在告诉内阁,不该管的事情就不要管,等到将来封君们统一了整个老挝,事情不就没了?到时候大家也都能吃到一份利,就连皇帝也不会去过多掺和。 像这种事情不要说反对,就算不参合进去,下面的人估计就会不爽。 崔万采不由得苦笑一番,其实他倒不会对这件事情反对,关键是他心里还是觉得皇帝做的太过于明目张胆,只怕到时候安南国也好,大城王国也好,都会起几分警觉心理,于大局不利,特别是不利于后期统合整个南疆。 可是宁渝也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国际局势在这个时代已经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使得他不得不开始加快脚步。 原因其实很简单,在原本的西方殖民者眼里,此时的东方是一块肥美的鲜肉,特别是缅甸本身是西方各国最先顶住的肥肉,其中早在16世纪的东吁王朝时期,葡萄牙人就已经开始涉足缅甸,而荷英法等国,也相继至缅甸南部,组织公司,要求通商,摆明了要通过各种方式介入缅甸。 只是让所有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大楚横空出世,并且以一种飞快的速度直接将缅甸给占领了下来,还用封君这种方式来统治缅甸,使得西方殖民者都有一种煮熟了的鸭子都飞了的感觉,因此英法二国大使当初也表达过一定的不满。 当然,现在这件事既然已经成了定局,西方殖民者也不会跟大楚在缅甸死磕,但是他们也会不可抑制的涌入到原来的老挝,也就是琅勃拉邦王国、万象王国、川扩王国以及占巴塞王国等国家,如果宁渝不派人先动手,只怕那些英国人和法国人就忍耐不住了。 到时候也就很容易面临冲突,而宁渝也并不愿意在这种环境下,跟西方殖民者发生太大的矛盾,原因也是因为双方根本没必要为了殖民地打生打死,反正世界那么大,先合作共赢不好吗? 等到将来真正要跟英法翻脸,宁渝随时可以用亚洲主意将这帮子欧洲佬赶回老家,也就说他始终都握着主动权,只是眼下时机未到而已。 不过一想到宁祖毅呈递过来的奏折,宁渝的眉头又微微紧皱起来,因为他发现大楚在将来同英国之间,恐怕还会有一仗要打,因为等到双方合作利益逐渐变小以后,彼此之间在疆域问题上的矛盾会进一步变大。 特别是对于印度这个地方,宁渝并不想就这么让它成为英国人头上最璀璨的明珠,这个地方虽然奇葩了一些,老百姓开挂的本领强一些,可是终究还是很富庶的——后世英国人能够在全世界搞风搞雨,很大程度上都依赖印度的财富。 “缅甸,印度,澳洲,还有未来的美洲........” 宁渝嘴角微微挂着一丝笑容,幸好他穿越的时间够早,还没有等到英国佬成为天下第一,要不然还真有些不太好收拾。 当然,虽然收拾起来不是很好收拾,可是有些事情却要先做,就比如先占领缅甸,再比如提前接触印度地区的一些土邦,又或者是派人到此时的美洲去........这些都要去做,至少在未来能够看到一些成效。
第六百二十九章 黄白之争
想要暗搓搓地挖大英帝国的墙角,宁渝自然不能缺少洋顾问恩斯特的帮助,至少在英国问题上,他的意见往往都颇具独到之处。 “陛下,眼下去殖民美洲,似乎对于帝国而言,并无太多的帮助。” 恩斯特对于宁渝的意思表示十分诧异,在他看来眼下的大楚堪称一个富得流油的土豪,光是家里吃的用的穿的都数不胜数了,脚底下还有一大片的资源矿山,却依然还在惦记着穷邻居的那个破狗碗——这实在是让人有些不太理解。 不过这并非恩斯特的问题,而是宁渝的问题,因为在这个时代里想要控制美洲,几乎就是一个天方夜谭,双方之间遥远的距离便彻底断绝了建立统治的意图——即便欧洲距离美洲的距离更近,可是英国也没办法阻止美利坚的独立。 至于双方到底有多远呢?其实并不用举别的例子,就在美国刚刚独立不久,当时就有一艘船只从美国抵达华夏。 后世1784年,也就是乾隆四十年,彼时美利坚刚刚独立了八年,可谓是一片百废待兴,而当时美国一些有识之士便为了改变这一局面,决定同远在万里以外的华夏通商,堪称颇具远见卓识。 作为承担这一重要使命的船只,原本是一艘在海军中服役的帆船,被改装成了一艘商船,并被命名为‘中国皇后号’,商船上载有众多美国特产,如皮毛、花旗参、胡椒等产品,而目的地是到当时的广州进行贸易,换回华夏的特产,比如茶叶、丝绸、瓷器。 那么这一艘船到底行驶了多久呢? 根据记载,该船于2月22日从纽约港出发,跨越了大西洋、印度洋以及南海,遥遥数万里的旅程就这么走了整整五个月,而后中国皇后号停靠在爪哇进行了短暂的修整,而后又经过了二十多天的航行,抵达了澳门办理入境手续,接着才驶向了向广州黄埔港,一直到8月28日才正式抵达。 也就说,这一艘代表着当时美利坚人美好的赚钱梦想的船只,也花费了足足半年的时间,才抵达了当时的大清。 在这个时代里,像这样的速度完全是很正常的,甚至比这个更慢都有可能,中途更是会遇到风暴、海盗以及迷失方向等各种问题,就算沉没在中途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对于恩斯特而言,他不明白皇帝为什么突发奇想,要去占领那么遥远的地方,这比出兵西伯利亚还要疯狂。 宁渝当然不能把后世的东西告诉恩斯特,只能轻声道:“恩斯特,新大陆代表了未来的财富,大楚想要发展,就必须要同新大陆建立联系,最好能够在那里拥有我们的势力,并不一定是大楚——” “什么?”恩斯特有些不理解。 宁渝也感觉到自己解释起来有些头疼,他低声道:“如果通过现在的思维去看新大陆,我们很难得到一个正确的认知,可是朕以为,我们需要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待那里,如果,如果那里出现了一个统一的国家呢?未来或许会对大楚的战略造成威胁。” 恩斯特有些沉默,他轻声道:“陛下,这也就是我为什么总是会觉得您是一位伟大的皇帝,因为您的思维总是超越了我们太多.......或者说是超越了整个时代,其实这个问题用你们华夏人的话来讲,简直就是‘杞人忧天’,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做到跨越万里过来只为了打上一场战争!” “呵......这可就是你没见识了,实际上到了后世,这样的疯子根本就不少!” 宁渝在心里暗自腹诽着,他不想继续跟恩斯特解释更多,而是认真道:“朕主要是想了解现在美洲的一些情况,特别是关于欧洲殖民者的一些资料。” 恩斯特只能苦笑着解释道:“回禀陛下,现如今的美洲殖民热潮已经渐渐落下帷幕,因为过去数百年的殖民历史已经划定了原有的势力范围,而且这些美洲殖民地因为距离的缘故,同本土之间的联系并不深,甚至有渐渐脱离的趋势,因此现在欧洲诸国对美洲殖民地的态度其实也很复杂。” 实际上恩斯特说得并没有错,因为在宁渝理解中的未来美立坚,这个时候还叫英属北美殖民地,甚至连北美十三州都算不上,因为这个时候还是十六块殖民地,并在前两年刚刚建立了佐治亚殖民地。 当然,英国人在美洲的殖民地并不算是最强大的殖民地,其中第一个进入美洲的是西班牙,在其在美洲的占领地幅员辽阔,包含了绝大部分的南美洲和中美洲以及北美洲的一部分,而葡萄牙人则占据了巴西,法国人则是在路易西安纳建立了自己的殖民地。 其中早期的殖民地都是由殖民公司建立,像英国最初在美洲建立殖民地时,便是由伦敦的弗吉尼亚公司组织的,他们在詹姆斯河河口处建立定居点,定名为“詹姆斯敦”,而后才是政府和王室派遣前去,基本都是本国人民。 可是到了如今,局势却变得迥然不同,其中就以英国殖民地为例,早期都是殖民公司和政府组织前往北美,可是现在却变成了英国人民为了逃离贫穷的本土,开始自发前往北美洲开拓,而这些人当中的成分也很复杂。 就好比如今英国北美殖民地的人口大概有二百万人左右,虽然英国移民最多,可是也充斥着法国人、荷兰人、德意志人、瑞典人、瑞士人、爱尔兰人等,以及还有数十万的黑人奴隶,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来自底层阶级。 恩斯特轻声叹气道:“因为距离实在太过于遥远,以至于英国国王根本无法完全压制住北美的殖民地,后来爆发的培根起义便是典型的案例。” 没错,世人都知道北美十三州一声炮响,打响了美利坚的独立战争,可是很少却有人知道,在一百多年前英国美洲殖民地就出现过起义,而这一次起义便是培根起义。 而这一次培根起义本质上是英国红脖子的一次对印第安人的开战行动,当时由于印第安人为夺回自己失去的土地向移民们发起袭击,而红脖子代表培根要求殖民地总督伯克利对印第安人进行惩处,结果遭到了伯克利的拒绝。 当然,倒不是因为伯克利是一个大善人,而是因为当时印第安人的势力并不算弱小,而伯克利处于谨慎态度,担心战争会进一步扩大,便制止了培根的复仇行动。 然而正因为如此,反倒刺激了红脖子们原本对殖民当局的不满,培根转头提出反对富有的种植园主压迫、反对不合理赋税制、扩大选举权及改选议会等要求,并且很快就得到了其他红脖子们的认可,他们纷纷加入到培根起义军中,甚至一度占领了弗吉尼亚首府詹姆斯城,并且驱逐了伯克利,还把詹姆斯城给烧掉了。 这场起义一直持续到培根莫名其妙病死,起义军解散而结束,而伯克利也适当地返回首府,逮捕处死了培根的追随者,平息了事变。 恩斯特轻声道:“尽管培根起义被镇压了下去,可是这件事却反映了一点,那就是国王根本没有能力及时应对殖民地发生的政变,后来发生的莱斯勒起义虽然经过大为不同,可是也反映了这一点。” 说到这里,恩斯特很快便下定了一个结论,他认真地告诉宁渝,“在没有更好的统治办法之前,无论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他们的殖民地迟早有一天会再次掀起起义——直到实现成功独立。”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他十分赞同恩斯特的判断,或许有人会问,为什么殖民地就这么喜欢造反呢?就不能和平相处吗?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本土对于殖民地的要求很简单,即用更低的成本去获取当地的原料,从而来培育国内的工业市场,可是这样对于殖民地的百姓自然是极为不利的,因为他们不会容忍自己成为本国的奴隶。 本土与殖民地的利益冲突几乎无法避免,并且一直持续下去,即便这一次独立起义失败,可是也只是为下一次起义奠定基础,再加上距离和技术条件的限制,会使得殖民地始终拥有起义成功的条件。 因此,恩斯特之所以反对大楚继续去北美殖民便是这个原因,因为短时间来看能够获取一些利益,可是从长远来看就是一个赔本买卖。 而后来爆发的北美十三州起义便是一个典型例子,它不光彻底脱离了苦心经营已久的大英帝国,甚至还间接地把法国皇帝路易十六给送上了断头台,不可谓代价不大。 宁渝当然知道这样的大势,他也绝不会设想能够建立一个横跨太平洋的庞大帝国,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但是他完全可以整合整个亚洲的力量,然后投放到美洲,同欧洲人去争夺美洲,避免昂撒人彻底成为美洲的主人。 这不仅是大楚跟英国之间的战争,甚至都不仅仅是华夏人跟昂撒人的战争,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黄白之争,争的是未来子孙在这个世界的未来。 “恩斯特,朕看的不光是未来百年,而是未来千年!” ....... 在同恩斯特沟通以后,宁渝彻底下定了决心,他召集了内阁大臣和枢密院大臣,进行了一场保密级别非常高的会议,出席的高层官员只有十余人,堪称是目前整个大楚的核心顶层人物。 而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众人分列两边坐下,只见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份厚厚的文件,上面写着四个字《百年计划》,而文件最上面还盖着绝密的印章,很显然这是一场保密等级极高的会议。 宁渝坐在上首,环视众人一眼,才轻声道:“大楚立国至今,已经有整整壹拾贰年,诸位也应该明白,我大楚立国之精神,当以华夏民族之崛起为先,以至于皇室之荣辱为后,这是朕所告知你们的,也是将来不变的。” 众人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里带着些许的期待,或许这一次又将会成为一次巨大变化的开端。 宁渝站了身子,他走到了墙边拉下了上面的帷幕,只见一副巨大无比的地图出现在众人面前,上面用五色斑斓描绘着整个世界,庞大的大楚屹立在地图中央,可是四周也依然有着巨大的疆域。 “欲以我华夏屹立世界之巅,便当以亚洲之领袖,凝聚力量,与西人争霸于世界。” 清脆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响着,所有人都抿着嘴唇望着面前的这一切,他们感觉到内心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这是一种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的感受。当年唯独有安庆决战之前,才能感受到这份激动昂扬。 宁渝拿起一旁的长杆,点在了代表美洲的庞大土地上,声音有些低沉:“欲与西人争霸世界,光靠亚洲绝无可能,我们需要更多的底蕴,将来需要用更多黄肤黑发的亚洲人,将美洲从白人的手里夺回来!” “他们赢了前三百年的殖民历史,可是我们不能继续沉睡下去,朕以为我们要向改变这一局势,就需要在更短的时间内占领美洲,这也是朕《百年计划》的真正开端!” 崔万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低声询问道:“陛下,何谓《百年计划》?” “所谓百年计划,当以五十年内同西人展开全面决战,又当以五十年彻底将他们从美洲彻底驱逐离开,而在此期间,我们当逐步西进,从西伯利亚、中亚等方向逐渐展开西进,通过拉拢一部西方国家,打压一部分西方国家的形式,实现彻底的战略合围。” 波澜壮阔的未来画面顷刻间被宁渝描述出来,而众人亦十分心潮澎湃,他们拿起那份厚厚的文件仔细看了起来,里面的内容将会更加详细更加具体,其中针对美洲的殖民计划也详细到了每个殖民点——在计划的未来十年到二十年里,大楚将会往美洲移民超过一千万人,他们将会成为未来占据美洲的关键。 “所谓文明之争,亦是黄白之争,此战已经从今天开始打响!”
第六百三十章 **同风,九州共贯
大昭寺,乃吐蕃时期由藏王松赞干布建造,乃藏传佛教圣地,而这里也曾经见证了辉煌的吐蕃帝国的兴衰,然而到了如今这个时代,吐蕃帝国自然早早就会灰飞烟灭,而大昭寺却依然万盏酥油灯长明,门前的青石板上更是深深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一名喇嘛从殿中走出,他身上穿着黄色的衣衫,头上带着僧帽,脸色宁静无比,他顺着寺中小路走出来,穿过了重重院落,却是来到了寺门外,而此时寺门口似乎已经有数十人在等待,他们其中数人身穿身穿貂皮镶边的氆氇,腰上挂着弯刀。 那喇嘛瞧见众人,便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轻声道:“两位噶伦请跟我来,康济鼐噶伦早就已经在殿中等候。” 那几人也不敢怠慢,纷纷双手合十,道:“有劳上师了。” 然而这些人见喇嘛转身以后,其中为首两人却是互相使了一个眼神,原来这两个人正是五噶伦之一的阿尔布巴和隆布鼐二人,他们临时收到了康济鼐消息,要求在大昭寺进行噶伦会议,商议接下来的噶伦改革事件。 对于这个奇怪的邀请,阿尔布巴和隆布鼐自然心生警惕,他们担心康济鼐会对自己下手,原本不想前来,可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次会议的结果将会上报给大楚朝廷,到时候唯恐自己落了下风,因此便率领了自己的亲信,来到大昭寺。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阿尔布巴认为对方没有胆子敢在这种圣地动手,到时候只会惹怒所有的信徒,因此心里实际判断对方会在寺门外动手脚,而他这么多的亲卫至此,当可保证安危。 因此,二人虽然心中十分警惕,可是依然跟着喇嘛一路从寺门进入,穿过了重重院落之后来到了一处宽阔的露天庭院,这里曾是规模盛大的拉萨祈愿**会“默朗钦莫”的场所,可以容纳数万僧人,因此十分开阔。 等到穿过了庭院之后,喇嘛沿着西南角的阶梯上到了二楼,却是进入了法王殿。 所谓的法王殿并不是供奉佛教当中的人物,而是供奉了曾经的三位藏王,其中主尊是最有名的藏王松赞干布,而左边是藏王赤松德赞,右边是藏王赤祖德赞,这三位藏王执政时期也是整个吐蕃帝国最鼎盛时期,因此藏人又将他们称为“祖孙三法王”。 到了这里的时候,阿尔布巴和隆布鼐却依然没有见到康济鼐,这不由得让阿尔布巴心里多有烦躁,他盯着依然在面前带路的喇嘛,语出威胁道:“上师,为何我没有看到康济鼐?难不成你们在耍什么花样?”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殿后却冲出来了数十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手拿火枪刀剑的藏兵,而为首一人却也并非是康济鼐,而是另一位噶伦颇罗鼐,顿时使得阿尔布巴和隆布鼐脸色大变。 “琐南多结,你到底想干什么?”琐南多结即颇罗鼐的另一个名字。 阿尔布巴心中惊惶,脚步不由自主地开始往后退,而他的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丝毫,厉声道:“不妨告诉你,我带来的数百名护卫就在殿外,你若是敢胡作非为,你们也活不了!” 最后一句话却是阿尔布巴向着周围的藏兵吼的,而效果也十分斐然,这些藏兵们却是有些惊慌起来,毕竟阿尔布巴过去的威名实在太大,绝不是一个小小的颇罗鼐所能比拟,以致于颇罗鼐带来的这些亲信都有些动摇。 然而颇罗鼐却是不慌不忙的说道:“奉首席噶伦命令,惊闻阿尔布巴、隆布鼐、扎尔鼐、**喇嘛近侍数人及阿尔布巴之婿阿尔布罗卜藏等为首,潜遣兵五百,欲行刺大楚驻藏大臣行驾,以图独揽大权,故特遣颇罗鼐密查侦之,今殿内外人证物证俱在,当杀无赦。” 当这么一通话念完之后,阿尔布巴和隆布鼐顿时目眦欲裂,瞬间便意识到了自己等人中了对方的计谋,便想着拔腿往殿外逃跑,只要能够逃出去,到时候裹挟自己的亲卫数百人当可以杀出一条血路来。 然而就在二人转身后撤的时候,颇罗鼐却上前紧追数步,从怀里掏出一柄手铳对着二人连开数枪,随着枪声传来,其中两发弹子正中阿尔布巴头部,顿时便气绝身亡,而另外一发弹子则击中了隆布鼐的腹部,鲜血如注倒在地上。 望着面前这二人,颇罗鼐新仇旧恨一并发作,他从身边的藏兵手里接过一把长刀,然后走上前去先是一刀扎死了还在喘息的隆布鼐,接着又将二人的头颅割了下来,却是闹得佛前一片血腥,以至于那高高屹立的三尊藏王像脸上的笑容都显得有些妖异。 正在这个时候,从殿外又进来了二人,正是驻藏大臣宁祖毅和首席噶伦康济鼐,二人面带微笑望着眼前的这一切,却是齐齐轻笑了一声。 原来这一切都是宁祖毅设下的圈套,他自从收到了皇帝的诏书之后,心知藏地一事当早做了结,因此便让康济鼐以商议藏地改革之事,将阿尔布巴和隆布鼐引到此处直接斩杀,至于剩下的余党扎尔鼐,也让康济鼐的兄长噶锡鼐前往捕杀。 见到二人进来,颇罗鼐连忙停了手,走上前来恭敬道:“启禀宁大人,启禀康济鼐大人,阿尔布巴和隆布鼐已经伏法,他们的头颅也被我砍了下来,还请大人过目。” 宁祖毅在战场厮杀过不知道多长时间,尸山血海都是见过的,对眼前的这点小把戏自然是不放在心里,他仔细看了一眼地上的头颅,才笑道:“既然匪首已经伏法,此事便可基本了了,不过颇罗鼐,这殿外的数百人可如何解决?” 颇罗鼐却是看了一眼康济鼐,然后连忙笑道:“回禀宁大人,我们在殿内外也安排了伏兵,到时候可派人将他们召集到庭院中来,然后关上大门进行围杀,这些人自然是一个也跑不了。” 说这话的功夫,其他的藏兵也纷纷出了大殿,他们接下来便是前往庭院中,展开对阿尔布巴带来的那数百名护卫的伏击。 宁祖毅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向了一旁的康济鼐,意味深长道:“既然安排周密,那就请康济鼐噶伦动手吧。” 那康济鼐脸上顿时闪过一丝阴霾,他突然对着殿外高声叫道:“扎尔鼐,你怎么来了?” 这一声叫喊却是引得颇罗鼐看向了殿外,然而却意外发现殿外空无一人,就在他疑惑之际,却突然感觉到胸口一痛,只见一柄血淋淋的刀子从他的胸前透出,当下便努力挣扎着往后看去,却看到了康济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 “琐南多结,你不死,这件事情就没办法彻底平息,还请你为藏地最后牺牲一次吧。” 康济鼐说着话的时候,刀子又往颇罗鼐的体内转动一分,剧烈的痛楚瞬间淹没了颇罗鼐的意识,他原本死死抓住康济鼐的手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接着便慢慢滑动着倒了下去。 一旁的宁祖毅一直都在冷眼旁观,他见到颇罗鼐已经死掉以后,便笑道:“康济鼐,这一番动手辛苦你了,你应该明白这么做的道理。” 年迈的康济鼐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松开了手中的刀子,转身跪在宁祖毅的面前,低声道:“大人的意思,小人自然明白。” 实际上,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连环套,宁祖毅从一开始就准备直接杀掉其他四个噶伦,仅仅只留下康济鼐一人,原因也很简单,像野心勃勃的阿尔布巴一党自然是不能留,他们还跟喇嘛勾结在一起,因此宁祖毅是从一开始就要除掉的。 至于颇罗鼐同样也不能留,原因很简单,这个人不同于康济鼐那么好控制,而是充满了野心且非常有手腕能力,不光是陈道显对他十分忌惮,就连远在南京的皇帝,也专门发来了谕旨,一定要密杀此人。 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上,康济鼐被阿尔布巴等人袭杀以后,他们很快又被颇罗鼐给灭掉了,以致于颇罗鼐一家独大,就连当时的雍正皇帝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可了颇罗鼐成为了新的首席噶伦。 可问题就在于,颇罗鼐不同于康济鼐,他的手腕能力都十分高明,他自从总览了藏地世俗大权之后,很快就变成油泼不进的实力派人物,可是对于宁祖毅而言,他想要在藏地推行新政,就不能留下这种铁腕人物,那只会变成一个隐患,反倒是康济鼐则更加容易控制。 除此之外,在大昭寺袭杀阿尔布巴和隆布鼐的事情,根本不可能隐瞒住藏地其他人,特别是对于前藏势力而言,这无疑是将他们给逼反——因此为了能给前藏势力一个交代,颇罗鼐就必须要死,双方必须是在互相火并中身亡才行。 只有这样收尾,才能防止这么一场可能会爆发的大战,而对于宁祖毅而言,他所想要实现的目的也就都能够顺利完成。 而这一切自然也都瞒不过康济鼐,他一方面对宁祖毅的手腕感觉到恐惧,另一方面何尝没有几分兴奋?毕竟在过去的几年里,他这个首席噶伦当的也挺委屈,早就对阿尔布巴等人恨之入骨。 二人清理完这里的首尾之后,便去了前面的庭院之中,只见布置在大昭寺内的伏兵已经将那些护卫们给团团围住,双方之间剑拔弩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场大规模的火并。 康济鼐这个时候便直接出马,他派人将阿尔布巴等人的头颅扔出来,然后高声喊道:“阿尔布巴同隆布鼐互相火并身亡,你们速速放下武器,顺从者活,违抗者死!” 在重重包围下却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这些护卫们顿时也失去了主心骨,他们先是环视了一遍周围的府兵,然后又望了望彼此,终究是选择了发下武器,选择了向康济鼐投降。 在之后的整整一个月中,国防军对拉萨实施了严格的军管,并且还派人将原本的前藏军队都给接管了过来,而在这个过程当中,由于前藏势力领袖阿尔布巴等人都已经身亡,自然没有办法团结起来进行反抗,一场兵变很快就烟消云散。 在处理完了这件事以后,宁祖毅自然开始大刀阔斧地对西藏进行了改革,他首先取消了所有藏地部族的私兵,并且废除了大量原来部族颁行的律令,对关乎民生切身利益的赋税进行了清理和改革,像革新十二年以前拖欠的所有税款都进行购销,并且相应地为解除百姓的支差负担,很快就赢得了大量藏地百姓的心。 同时,为了进一步贯彻‘政教分离’的原则,宁祖毅还向皇帝请旨,将**和班禅都请到了南京进行讲佛,然后便开始对当地的宗教进行清理,所有的违规寺庙一应都被查封,而后强令大量的违规僧人还俗。 在做完前面初步工作之后,宁祖毅很快便敏锐地察觉到了藏地的寺院教育问题,他基于当前农奴多不识藏文又不识汉字的现状,提出了兴学计划,准备在藏地各府各县广设汉文学堂,并且推行了奖励政策,使得当地的藏民能够通读汉文,实现文化同一。 “西藏内属二百余年,语言不相通,办事致形隔膜,汉番时相仇视,如今欲求救亡之法,唯有兴学通智,凡藏地幼童均皆许就学,延用邻省教习,语言易通,选用浅近课本,教其识字谈话之音,造句成章之法,期渐归同化。” 在回复皇帝的奏折中,宁祖毅特意写了这么一段文字,“士农工商,各有学问,藏地百姓当致学务本,亟图自强。凡天文、地理、机器、工艺、商业、农业、算学、兵刑、钱谷、水利、矿务、一切经典史书,皆要学习.......” 时值冬月,一摞摞记载着宁祖毅心血的奏折从拉萨发出,而到了这个时候,宁祖毅抵达藏地却不过两月,便以初收成效,而这一功绩也正好坚定了宁渝的一个想法,即他要重新再走一遍始皇帝之路。 “书同文,车同轨,度同制,行同伦,地同域。” “春秋所以大一统者,**同风,九州共贯也。”
第六百三十一章 孔孟学院
当漫长的冬季渡过之后,迎来的便是充满生机的革新十三年春天,而在过去的一年里面,表面的和平下一直蕴藏着涌动的暗潮,尽管水面上仅仅只是些许微澜,却已经让一些人感受到些许的动荡。 宁渝手中翻阅着一份奏折,手指却不断地在桌面上发出轻轻的叩击,这是他长期以来的一个习惯性动作,意味着他正进入漫长的思考阶段。 自从去年冬天收到宁祖毅发来的奏折后,宁渝其实就一直在规划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将儒家思想向亚洲其他国家进行传播,这不光是后续对整个亚洲整合的关键一步,也能够通过高举这杆大旗来构建规则。 只有能够真正接纳华夏文明的国家,才能够在将来成为诸夏,而不会沦为蛮夷。 千万不要认为这个只是名义上的事情,实际上它也是大楚在对外衡量诸夏的一个标准,即透过思想来区分哪些是需要坚决消灭的蛮夷,哪些是可以接纳进行改造的诸夏——如果是蛮夷,那就会沦为未来的奴隶,如果是诸夏,那么可以团结在以华夏文明为中心的准联盟圈子里。 倘若以这个理论为基础,那么目前的亚洲国家当中,朝鲜由于实现了共君制度,并且基本上彻底解除了武装,所有的国防安全都在大楚的掌控之中,因此朝鲜算是最为靠近华夏的国家,大楚对其的态度也算最为友好。 而其他的国家就不一样,像日本以及安南,他们虽然也深受汉化思想的影响,可是却并没有致力与融入华夏文明,反倒在不断地抗拒这个过程,力图能够形成自己的文化内核,以图自存。 因此,为了能够进一步摸清楚这些国家的情况,宁渝在前几年的时候就通过军情处和影子,向这些国家派去了许多调查员,他们并不从事真正隐秘情报的探听,而是仅仅只了解一件事——即需要明白这些国家的普通百姓当中,是否对自己的文化具备高度认同感,而这份报告的结果也将会成为大楚未来决策的重心。 宁渝将手中的奏折轻轻放在了桌子上,情况的发展并没有那么的好,可是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差,但是他可以肯定一点就是,如果时间再拖个几十年,那么这一切再进行改变。 “崔卿,朕以为幸而及早进行了这份调查,否则有些事情还真就晚了。” 其实奏折当中描述的东西并没有多么骇然,里面通过各种资料来论证了一点,即这些国家都在下意识在华夏的基础上创造出一种独属于自己的变种,简单说就是要摆脱华夏的限制,形成自己的世界观。 而为了能够实现这一目的,这些国家都开始有意接触西方传播过来的思想科技,他们相比起华夏而言,反倒会主动积极一些。 当然这种思想领域的变化并不会显得过于暴烈,毕竟十八世纪初期终究还算属于比较平稳的时代,如果到了十八世纪末期和十九世纪,那么整个世界都将会发生剧烈的动荡和变化,所有近代史时期发生的惊天变化,本质上都已经在十八世纪初在开始酝酿。 崔万采自然也是看过这份奏折的,却是颇为赞同道:“以夷夏之论而言,三代以前,独华夏有教化耳,其余国家以距离之远近,所受到的华夏之风熏染也各有不同,然而如今西风渐进,各国文化皆有异同,乃似以其有道攻华夏之无道,殊为可鄙。” 宁渝点了点头,其实往往一个国家也好,一个民族也好,他们在被侵略的时候并不一定是在武力上被人征服,这种以文化和思维的侵入方式,本身也是无处不在的,反倒因为其足够的隐秘性,反倒能够深深扎根。 在原本的历史上,自从西方思想伴随着坚船利炮进入东方一来,所取得的的成果十分斐然——即便是作为汉化程度最深的日本,在成天叫嚣着脱亚入欧,而其他小国也纷纷效仿,甚至到了后来,就连华夏自己也失去了文化自信。 那是一段长达数十年之久的自救与反省之路,其中的斑驳血泪是这个时代的人根本无法理解的,也不可能去体会到的。 至于怎么去解决这个问题,说简单很简单,可是说复杂也很复杂。 简单是因为只需要大楚继续发展下去,将来势必会吸引这些国家重新转变思潮,甚至还能将华夏文化传播到全世界,让所有的人都去争相学习汉语,学习孔孟,而复杂则是因为想要达成这一点,绝非一时之功,或许可以说需要更大的战略耐心。 “简单来说我们除了要有刀剑火枪,还需要笔墨纸砚,以华夏文化之优越,来实现这一点,崔卿在这件事上也需要多加提点。” 崔万采点了点头,低声叹道:“过去的秀才常常被人称为百无一用,可是只要能够做好这件事,那么所创造的价值也就抵过无数了,臣自当要全力促成,将来以汉风习俗行便天下。” 宁渝笑了笑,“教育部尚书宁忠权明年就会入阁,朕会让他专门来负责这件事,届时将会选派一些儒学大师前往他国进行交流,最好能够在他国建立一些孔孟学院,到时候我们可以更好的促进孔孟之道的传播。” “是,臣记下了。” 就在崔万采正准备下去草诏的时候,作为侍从室主任的林泰却脚步匆匆地走进来,他的手中捏着一封信件,脸色中微微有些凝重。 “启禀陛下,军情处传来消息,日本刚刚发生大变故,中御门天皇庆仁神秘身亡,似乎跟幕府将军德川吉宗有关,请陛下过目。” “什么?庆仁什么时候死的?” 宁渝并没有去接过那封信件,实际上这件事也并不是那么令人惊讶,因为从先前萨摩藩之事中,就能看到天皇和幕府将军之间的明争暗斗,而在过去的几年里,双方的矛盾甚至还进一步恶化,发生冲突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林泰低声道:“根本我们的人给到的消息,似乎就是上个月底,只是一直没有明发。” 宁渝轻轻唔了一声,他还是接过了信件,仔仔细细看完了一遍,却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叹息,日本的事情已经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了!
第六百三十二章 教育的差距
日本天皇死了! 对于宁渝而言,这并不算一个好消息,倒不是他对那个所谓的天皇有什么好感,而是因为在目前幕藩统治下的日本,天皇所代表的公家始终都能对幕府起到一定的制衡作用,比如给幕府设一些小绊子之类。 当然,公家并没有能力对幕府起到太大的影响,可是只要公家依然存在,那么幕府就不得不捏着鼻子来对其进行控制,从而使得日本无法上下一体,更无法和衷共济。 因此,即便宁渝十分不爽天皇这个称呼,可是也丝毫没有想过让他改成倭王——这种面子上的问题,终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没有了天皇,反倒会让日本政治发生不可未知的变化,这对于大楚而言,自然便是一个威胁。 宁渝轻轻摇了摇头,将书信递给了崔万采,低声道:“死得还真不是个时候,似乎有幕府在里面搞鬼。” 根据影子驻扎在日本的情报人员侦知,年仅三十六岁的中御门天皇向来身体并无不适,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隐疾,然后在今年初的时候,幕府向他献上了一张从西方进口琴,似乎有所隐喻,结果此事过去没几天,中御门天皇便直接崩御,甚至连继位之君诏仁亲王都未曾召见,一切都发生的有些莫名其妙。 崔万采看完之后,却是低声道,“庆仁之死只怕内有玄机,不过以臣之见,不妨派遣使者前往吊唁,也可进一步探知德川吉宗的想法。” 宁渝点了点头,他对于这位幕府将军可丝毫不敢小看,因为此人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一位十分出色的公方,所进行的享保改革着实振奋了当时幕府的财政经济,并且引进了大量的兰学知识,冥冥之中为日后的幕府新政改革埋下了伏笔。 而在这个时代当中,由于大楚的崛起,使得日本又重新走回了自己的老路,那就是向华夏学习——德川吉宗甚至在当年就已经开始准备重新派遣遣唐使,并且向大楚请求能够让这些年轻人进入华夏最新的各式大学中学习。 宁渝对这个要求自然是全盘否定,他以目前建校未久的缘由拒绝了德川吉宗,可是这并未阻拦德川吉宗的野心,他开始派人大肆在南京和上海等地购买报纸,然后让人带回到幕府当中,从中查看大楚最新的政策变化,并且对其还进行学习模仿。 除此之外,德川吉宗还仿照大楚所作所为,进一步放开对兰学的限制,在原本‘洋书解禁令’的基础上,重新发布了一条‘洋书奖赏令’,即对任何能够从华夏或者是欧洲带来书籍的人进行奖励,而与此同时,他还派遣幕臣青木昆阳、野吕元丈学习荷兰语,以便更加深人学习西方文化。 而这一工作自然是卓有成效的,像青木昆阳编写了《和兰话译》《和兰文译》《和兰货币考》《和兰文字略考》等著作,而野吕元丈也著写了《阿兰陀本草和解》《阿兰陀禽兽虫鱼图和解》等,甚至还模仿大楚十年重新修订地图的创举,派遣幕臣日本数学家建部贤弘绘制了《日本总绘图》,对正保、元禄的地图进行了大规模的修正。 凡此种种,不一不说明德川吉宗内心的野望绝不仅仅只是做一个将军,宁渝心里自然是百般警惕,对于眼下天皇之死也就格外敏感。 “这件事派外交部日韩司司长韩明去一趟,代朕进行吊唁中御门天皇,另外针对幕府将军德川吉宗,最好是能够看看他在打些什么主意。” ........ 皇城公学中,一群少年正在操场上踢着皮球,他们大多都是十来岁的少年,身上穿着改小一号的球衣,正在有模有样地进行攻防,而场边则站着一些中年人和青年人,兴致勃勃地望着这一场比赛。 十一岁的宁承泽正在带球突进,他的身高相对于同龄少年要高出许多,却并不会显得过于笨重,反而凸显出一股子机灵劲头,很快就晃倒了面前的对方的后卫,然后身体猛然加速,带着球闯入了禁区。 “快快快,铲倒他!” “你们都是乌龟吗?跑得这么慢!” 对方球队的门将顿时慌了神,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主动出击还是防守球门,只得对着其他的后卫疯狂大叫,然而见宁承泽越来越近时,他终于顾不得许多,朝着宁承泽冲去,很显然是希望用身体挡住对方的攻势。 宁承泽不慌不忙地呵呵一笑,却是垫脚将足球踢向了另一名队友,只见那名少年也是一笑,只是一脚直塞,便将球踢进了对方的大门。 “球——进——啦!” 一群少年顿时欢呼地涌上前来,他们热烈地拥抱宁承泽和那名进球的少年,然后将宁承泽和那少年抬起来,往天空中抛去,随后又是一声大吼,牢牢接住掉下来的二人,众人之间响起了一片欢腾。 对面的小球员们脸色都不太好,特别是那名门将脸色涨红,他冲了过来大声叫道:“宁承泽、程万军,你们可不要得意,要不是我的队友不行,你们根本不可能踢进来!” 众人听到这里时,却是怒目相视,反倒是宁承泽和程万军却是笑了笑,并未进行言语上的反驳,而一旁穿着黑衣的裁判却是连忙走了过来,他从手示意分开两边的球员,并试图伸手去拿牌,这才使得那门将悻悻离开。 而此时场边的中年人却微笑地望着这一幕,他们并没有试图参入进去,而是跟看正规职业比赛一般,认真地望着面前的球赛。 终于,随着一声哨响,全场比赛宣告结束,宁承泽所在的队伍如愿以偿地取得了这一场比赛的胜利,其中宁承泽作为前锋更是获得了两传一射的好成绩,他脸上也颇为兴奋,一边擦着汗一边同身边的少年低声说着什么。 一旁的中年人此时却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笑容,举手打着招呼道:“承泽,快过来,七叔爷爷给你带了一份礼物。” 宁承泽瞧见了那中年人,脸上也绽放出笑容,他并没有像其他跳脱的少年一般不管不顾地跑过来,而是转身向其他的队友们进行告别,然后才带着程万军走了过来,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极为自信得体。 “承泽见过七叔爷爷。” “程家后辈万军见过蜀王殿下。” 原来那中年人正是当今教育部尚书宁忠权,他因为在主持后续教育改革事情上得到了朝野上下的认可,因此在革新十年的时候被改封为蜀王。 宁忠权呵呵一笑,便让人抱过来一个大木盒,笑道:“承泽,打开看看。” 宁承泽脸上有些好奇,却是掀开了木盒的盖子,顿时眼前一亮,因为木盒之中放了一整套枣木微雕,取材于《清明上河图》的市井场景,人物看上去惟妙惟肖,神态更是自有一股子神韵,却是让宁承泽一眼就喜欢上了。 “多谢七叔爷爷厚爱,这一套木雕很显然不是凡品,却不知道出自哪位大师的手笔,倒是让皇叔费心了。” 东西并不算十分贵重,关键是比较稀罕,找起来自然不是那么容易。 宁忠权微微笑道:“这一套玩意是雷州赵老爷子的作品,由于整体比较麻烦,他整整花了三年时间才雕刻而成,当世也就这么一套,叔爷爷便给你买过来了。” 宁承泽连忙恭敬道:“叔爷爷乃朝廷重臣,相比应该不会专程来送礼物,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同承泽说?” “你小子还真不是一个不省油的灯,这一次叔爷爷确实有事情需要麻烦你。” 宁忠权放声笑道,却是将其他人的目光也吸引了过来,随即便开口道:“这样吧,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顿饭,然后叔爷爷再慢慢同你说。” 当下二人便一同走进了皇城公学内开办的餐厅,点了当下比较流行的几道时蔬小菜,一老一小便这么痛痛快快地吃了起来,浑然没有半分所谓皇族的气质,反倒就像寻寻常常的一家人一般。 宁家人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因此二人并没有交谈什么,等到吃完饭以后,便有人过来泡上了两杯清茶,随着茶香缥缈之际,宁忠权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承泽,你可知道最近朝堂上发生的一些事情?” “叔爷爷,我还只是一个学生,哪里知道什么消息?” 宁承泽却是苦笑道,他的确只是一个略显早熟的学生,平日里根本就不会住在皇宫,而是跟其他的小孩子一样,住在学校宿舍里,自然也没有渠道去接触别的东西。 宁忠权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才缓缓开口道:“陛下要九州同风,其中关键之处就在于教育层面进行改革,可是自从科举层面进行改革之后,你叔爷爷我却是想不到下一步到底该如何改。” 宁承泽奇怪道:“叔爷爷,像这种朝廷大政自然有那些大人们去操持,叔爷爷为何来询问我这么一个小孩子呢?” “呵呵,说你是小孩子倒也不尽然......只是陛下有言,说如果想不到,可以来这里看看。”宁忠权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不管怎么说,他也得承认自己确实已经想不到了。 宁承泽微微沉默,轻声道:“叔爷爷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的确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即便是父皇对我的要求,也仅仅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在这所学校里学习,所以我可能没办法告诉叔爷爷更多东西。” 宁忠权沉吟了一番,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普通’两个字,脸上却露出一丝迷茫。 自己的那个皇帝侄子到底是什么想法呢?怎么就让人这么摸不透? 宁承泽此时却微微一笑,他依然保持着端正的坐姿,但是说话时双手的动作却大了一些,“叔爷爷,父皇的意思可能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只是想要做好它,却并不是那么容易。” 宁忠权疑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父皇就是这么个性子,喜欢让人去猜,让人去领会,可是我就是一个木鱼脑袋,好侄孙你可不要再为难叔爷爷了。” “噗嗤——” 宁承泽忍不住笑了,他摇了摇头道:“叔爷爷,我可不是为难你,而是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只是先前听父皇说过,皇城公学的设立绝不是仅仅给皇家和权贵子弟设立的,实际上它承担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责任。” “什么责任?” “皇城公学的设立,本质上是成为将来的一个模范和一个标杆,如今这几年在皇城公学取得的一切经验,都需要在未来向全天下进行推广。” 宁忠权微微沉默,他已经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可正因为听明白了,他才感觉到一丝不真实——因为按照皇城公学的规格来普及到全天下,所需要的钱粮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需要的高昂学费完全可以把其他普通人拦在外面! 到时候就算有再好的成功经验,那也是纯粹白扯的一个东西,毕竟寻常人根本学不起,要来又有什么用? 即便是眼下科举已经往新学上改革,可是大部分参加科考的人也只是原来的旧学士子,他们大部分都是花了一笔钱,参加高价培训班才得以通过科举考试的,对于大部分普通人而言,依然是遥不可及。 见到宁忠权的表情,宁承泽也轻轻叹口气道:“叔爷爷,虽然我只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可是对于钱粮也有自己的理解,如果用它来培养一些不能应用到实际的人才,本质上才是对人的最大浪费。” 宁忠权顿时有些惊讶,能够说出这番话就足以看出宁承泽的不简单,因为在很多人以为,过去全天下也是有私塾,也是有学堂的,也没见花多少钱,甚至民间还有句话叫穷文富武,怎么到了新学这就变得这么贵呢? 原因也很简单,在过去的时候大家都是学习四书五经,拢共加起来也没几本书,只要琢磨好了这上面的一些东西,去进行科举也没人说什么,甚至没有老师也可以自学——因此这成本就很低,历史上不乏有这种靠自学成才的大佬青史留名。 可是到了如今就不一样了,就好比这个皇城公学,本身分为小学-初中-高中三级学制,其中小学需要学习国文、数学、自然、科学等课程,而到了初中和高中还会进一步学习天文、地理、物理、化学等课程,甚至还需要选修一门语言课。 而这些课程的背后,则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堆起来的,因此二者之间的成本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当然所培养出来的人才自然也是天差地别。
第六百三十三章 再也做不成老爷了
“从本质上来说,教育本身也是资源的投入,靠几本破书培养出来的人才,大部分只是识得几个字的腐朽文士,却不是国家建设需要的人才。” 御书房中,宁渝望着面前的崔万采、李绂以及宁忠权等人,平静地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浑然不将眼前这几位当成所谓‘只是识得几个字的腐朽文士’。 当然,在座的这几位也不会去钻这个牛角尖,实际上他们执掌国家大政已久,所经历的事情放在寻常人身上自然都是难以想象的,并不会将特例当成普遍情况,而且对于传统儒学的认知,其实要比宁皇帝深刻很多。 崔万采心里还是非常赞同宁渝的意思,只是有些话他不愿意说得那么直白,至于李绂作为江西士林代表,他则有些不太同意,直言道:“陛下所言或有道理,只是千年经制之变,已然汇聚成这一炉,改科举尚可以官位为饵,改教育则无从着手。” 宁渝脸色沉凝,他倒不是因为这话而不开心,实际上李绂这话说得是有道理的,当初之所以能够强推科举制度改革,一方面是因为宁皇帝手里确实有大棒,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科举制度改革,每年能拿出十倍甚至几十倍的录取名额来笼络人心,可即便如此也闹出了一起变故。 当然,在这些儒家君子眼里,他们自然不是为了自己利益而去斗争,纯粹是为了维护圣人道统之故,属于一次堪称伟大的‘牺牲’。 而到了这一次就有很大的区别,宁皇帝虽然依然有大棒,可是却没了能够拉拢人心的利益,甚至对于能够真正受惠的普通百姓而言,他们也完全认识不到新学教育的好处。 什么?读书能当官?开什么玩笑,那都是老爷们的事情,想要让我交钱,别做梦了! 没错,新学教育本质上是提高国民人口的综合素质,这种事情对于老百姓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没有这么多的高收入的岗位,能够支撑起这种教育的成本,如果学习出来也只能去地里刨食,那学这个纯粹就是浪费钱。 宁渝之所以从一开始没有提出改革教育,而只是改革科举,并不是因为他不想一举改变现状,而是因为饭就得这么一口一口吃,一次性吃太多只会把自己噎死。 而他之所以判断眼下时机成熟,也是大楚的工业革命在经历过十年的发展后,已经创造出大量的工业岗位,也急需大批量的人才,同时官员群体也需要进一步升华和学习,因此他得把这个风放出来。 宁渝沉吟了一番,才缓缓开口解释道:“朕知道一些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比如眼前这个国民教育问题,可是在朕看来,在思考这种发展问题的时候,思想一定需要更长远,不妨把一些事情置前处理。” 崔万采随即点了点头,轻声感叹道:“臣亦赞同,若是等到将来不得不改,不如现在徐徐图之,至少可以更好掌控变化。” 众人默然,他们倒不会一味去反对这些,实际上针对教育改革所能获得的一些好处,人人心里都很清楚,如果能够顺水推舟,这些人自然不会有意见。 宁渝轻声笑道:“朕现在可以很明确告诉大家,未来大楚会推行全国范围内的义务教育,到时候就会按照皇城公学为模板,来构建完整的基层教育,我们未来会在每个乡镇办一所小学,在每个县办一所初中,在每个府办一所高中,通过这种方式来为我们的大学选拔人才。” “到了那个时候,任何一个适龄的儿童都有义务去读书,这一点将会写进法律里面去,当然所有的小学学费都会免费。至于初中和高中则采取部分收费的方式进行。” 众人很快在心里默算了一遍,顿时骇然地摇了摇头,李绂却是苦笑道:“如果按照这种方式来普及教育,只怕朝廷的家当卖光了都不太够。” 宁渝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这件事情需要朝廷来承担大部分的成本,至于在基础教育之外,我们还需要构建高等教育和职业教育,这些是需要收费的,那么将来这些学生既可以通过报名考试的方式进入大学,也可以进入职业学院,为工业化提供相关的人才。” “另外,朕给了旧学士子十年时间去调整,如今新学既然要全面普及,朕自然也就不会再继续保留旧学科举名额,所有的科举考试全面改革为公务员考试,每年举办一次,录取名额以当年朝廷各部和地方招录名额为限,考试内容将会以新学范围中选题。” 说到这里,宁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当然,朕以为大丈夫不可终日埋首于案牍之中,还是要去做一些实事的好,即还要再加一条规矩,公务员考试限定在三十岁年龄以下,且每个学子只能考三次,三次若是还不中,也都到三十三岁了,便不要再继续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当众人听到这里的时候,顿时要学目瞪口呆,这一次改革可比前面要狠多了,像这么一来,几乎所有皓首穷经的老士子们怕是都傻了眼,这下可算是彻底完蛋了。 果然,当了解到皇帝的想法之后,李绂脸上顿时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他蹭地一下子走上前来,然后跪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悲呼道:“陛下,此举无疑是要彻底断绝我圣贤道统,臣不答应,天下士林也绝不会答应。” 相对于十年前的状态,如今的宁渝已经有足够的底气,他只是轻轻瞥了一眼李绂,才叹口气道:“朕绝无灭绝孔孟之意,只是朕希望一些东西能够回归到他本来的位置上去,儒学固然可用,可是那终究是一种哲学,却不能当成国家大政的指导。” “可是......可是.......” 李绂瞠目结舌,他并不是不知道如何反驳,可是到了此时此刻,他的反驳还有什么意义呢? 实际上这并不仅仅只是皇帝的判断,而是过去执政数年以来朝野上下的共识,所有从新学体系里出来的官员们,在执政能力和效率上都几乎完爆传统士子,此外这些人对于工商业的发展更加理性,而不是像旧学士子般一头雾水。 宁渝冷哼了一声,挥了挥袖子,沉声道:“朕所做的一切,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国家公务人员选拔考试已经成为定局,传统科举自明年开始便全面取消,所有的传统经传都将会归于国文一门课程,分数比值跟其他科目并无区别。” “朕不是为了自己,也绝不会只是为了皇室,更多还是希望大楚能够培养更多的精英人才,只有通过科学技术、工商经营还有从军打仗等等,才能真正切实地改变国家现状,而不是整天抱着祖先的话翻来覆去琢磨!” “陛下所行是否太急?若是天下闹出了乱子......” “当年都只敢游行,如今又该如何?朕也不瞒你们,眼下国家太平,国防军改革也基本完成,如果有那等狂徒敢跳出来以身试法,朕也不介意用子弹和刺刀教他们重新做人!” ....... 当宁渝这一番杀气腾腾的话语传播开来以后,最直观的影响便是次日朝堂上有超过数十人选择辞职,其中为首一人正是次辅李绂,而这也是他第二次选择去职,与前面那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宁渝连三请三让都没有做,就批准了李绂回江西老家养老。 就在侍从室副主任徐恩平宣布完皇帝口谕之后,李绂却是神情落寞地站在一旁,而他的学生们也都站在身后,一个个的脸上带着些许畏惧和惶恐,还有一些人则带着些许愤愤不平之意思。 “穆堂公,这一次着实太冲动了......你们的去职,只怕让朝堂上的新党小人得意了。”徐恩平微微叹上一口气,他所说的新党小人便都是那些拥戴科举改革的官员,他们对李绂等人的辞职自然是非常高兴,毕竟又腾出了许多位置。 实际上李绂此时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后悔,他之所以带着这么多人辞职,原本也是希望能够让皇帝收回成命,可是他却根本没有想到,皇帝这一次竟然如此绝情,丝毫不顾他的脸面,直接让他滚蛋回家了——一想到这里,他的脸色便有些难看。 徐恩平见李绂依然我行我素,便也不再继续相劝,拱了拱手行礼,随即便反身离去了。 等到徐恩平离开以后,李绂的一名学生却再也忍不住,他望了一眼门外,才愤愤道:“老师身居次辅之位,长于国务,如今却被皇帝这般不待见,就连三请三让都没有,实在是让人颜面扫尽,难道老师的德行还不够吗?” 李绂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事到如今,再说也毫无意义。当年陛下科举考试改革本身就已经让了一次,如今海内再无强敌,威权更是无以复加,自然是不会再让——可是对于为师而言,忝居次辅之位,又如何能让?” 那弟子听到老师这番话,不由得开口道:“可是如果这么一来,陛下未免太不把我等士林放在眼里,若是此策全面通过,只怕将来道统断绝也只是指日可待了,可是为何朝廷诸公之中,只有老师一人出来抗谏?” 李绂负手走进了堂中,很快便吩咐了下人将行李包好,等到一切都安排地井井有条之后,才招呼着自己的学生们来到书房,轻声道:“哎,终究是此一时彼一时了,如今国防军改革全面完成,陛下对军队掌控能力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可以说没有任何皇帝能够在这一点上跟陛下相比,这些国防军可以保证陛下在任何时候,都拥有掀桌子重来的能力,这便是陛下的底气所在。” 说到这里,李绂喝了一口茶水,悠悠道:“至于所谓的朝廷诸公,哪里还有什么诸公?现在朝廷大部分都是新党大臣,他们在过去几年时间里飞速蹿升,可是我们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甚至还有许多人都被都察院给废黜了........”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也都不由得有些难看,甚至还有不少人恨恨地吐了一口气,局势败坏如斯,实在让他们这些士林君子们有些心灰意冷了。 李绂一直都在冷眼旁观众人的神色,只是瞧到这个时候,心里却多少有些失落,看来就算是自己往日里亲自教导的弟子,到了这个时候也束手无策,平日里高谈阔论的劲头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或许自己还真的要早些回到家乡种田才是,一想到这里,李绂顿时便有些心灰意冷了。 三天后,李绂带着家人出城离开了南京,他们将会从码头上一路乘船返回江西老家,送行者并没有太多,只有一些故友旧交和弟子们前来相送,至于皇帝则只是派遣了一个侍从前来相送,场面一时多少有些凄凉。 当李绂离开之后,南京城内并没有变得安静下来,反倒是随着《清流报》《工商报》《南京报》等等一系列报刊被刊印之后,却引起了城中一轮新的沸腾,不过这些报纸并没有多么反对对科举的进一步改革,只是认为短时间内很难普及基础教育,而《士林报》则委婉地表示读书人的特权不应该被全部废除,至少要留下一丝余地。 在过去的传统社会当中,无论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还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都是当时社会对士子的一种价值宣导,以至于士子成为了凌驾在其他人之上的一种阶层,拥有着种种特权。 然而当宁渝在各种层面上取消了士子的特权以后,士子们便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可能性,那就是通过科举去当官,甭管考没考上,只要存在着可能考上的可能性,那么别人多少也会高看他一眼,说不定哪一届运气好就当了老爷呢? 然而,当全新的公务员考试出台以后,再加上考试的年龄限制和次数限制一下来,顿时所有士子的梦都破碎了,特别是那些年纪大的士子们,更有许多人直接一跃跳进了秦淮河!
第六百三十四章 公武合体
南京清凉山东麓,崇正书院在林荫间若隐若现,只是往日里颇为寂静的书院中,此时似乎来了不少人,倒显得有几分热闹。 崇正书院规模并不大,原本是前明时任南京督学御史耿定向锁创建,声称学院之名取自文天祥诗句“天地有正气”,向当时的士林们推崇正统儒学,只是随着后来耿定向失势,崇正书院随即没落,到了清朝甚至被改成了佛寺,一直到如今才重新改成了书院。 此时崇正书院中汇聚了南京城内的旧学士子们,他们这几日一直在来回奔走,便约定在崇正书院联络上下,因此众人呼朋引伴,非要为士林讨个说法。 “朝廷不公,陛下不公,我等皓首穷经埋首于经典之中,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名列皇榜,当年改革科举,我等也多番忍让,减少了至少一大半的名额,可是如今朝廷却连最后的希望都不再留给我们,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名士子在上面振臂高呼,他正是当年被关进大牢里的沈洛川,只是与当年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不同,此时的他脸上胡须草草,头发更是随意挽了个髻,身上套着一件破旧的长衫,说是名士风流,倒不如说是寒酸落魄。 好在站在一旁的士子们大多也都是这个德行,倒也大哥不笑二哥,而他们脸上也都带着愤怒与惶恐,毕竟过去这么多年,已经让他们长了深刻的教训,跟朝廷对着干那就是在作死! “沈先生,朝廷要全面实行新学,却是再也不给我旧学士子活路,甚至连考试的年龄和次数都有限制,咱们以后是再也当不成官,做不成老爷了!” 另外一名老士子哭丧着说道,他同沈洛川一般,都是那等抱着旧学不肯放手,对新学又不能接受的历史遗留分子,如今面对朝廷的这一次大棒,算是彻底绝望了。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是啊是啊,这皇帝可真是,这读书人的事情,不是越老越吃香吗?怎么过了三十就不让考试了?这是选官还是纳妾啊? 沈洛川见众人一脸的哀色,他却是恨恨地咬了咬牙,当年同他一起游行的许翟被放出来以后,就靠着家里的关系上了新式大学,然后出来以后很快就考上了秀才试,顺顺利利的做了官,后来还升官了,至于徐浑章虽然没钱去学新学,但是他却也考中了旧学的秀才试,被放到了云南去当了官,如今好像又被送去了缅甸。 只有他沈洛川,不仅抵触学习新学,而且也不愿意通过旧学考试被放到边地,这些年就一直死梗着,直到这一次科举考试的彻底改革——沈洛川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道还不如早点考,就算去边地那也好歹是个官啊! 但凡是个官,将来就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可是现在的他却已经三十多岁了,又没学过新学,根本就没有了考试的资格,算是彻底告别的当官的梦想。 “我等要重新去敲登闻鼓!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沈洛川的脸色涨红,高高举着手,却浑然没发现身旁的士子们一个个畏惧无比的神情,当初大家伙能够侥幸捡回一条命,可不能再跟着沈洛川一块丢了,就算当不了官就当不了官,好歹还能做一做别的生意....... 然而,沈洛川等人的想法注定只会成为一个笑话,实际上朝堂旧派大臣的全面退缩,从当年的游行示威当中就埋下了伏笔,因此那一次虎头蛇尾的事件,让天下人都看出了士林色厉内荏的本质,说白了这群人根本成不了事。 因此,到了如今革新十三年,随着新派大臣的逐渐上位,旧派臣子们自然也全面退缩,而作为旧派根基的士绅大族们也受到了有史以来的全面压制,不少像沈家大族都全面转向了资本工商,如今他们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名字——资本家。 别管资本家被后世多么批判,但是不可否认的一点,相对于传统封建势力代表的士绅集团,资本便是更为先进的存在,他们位于大江两岸的工厂在源源不断地提供着生产力,也使得他们的话语权得到进一步提高——虽然宁渝在不断打压资本涉政,可是从大势上而言,资本迟早有一天会全面驱赶传统士绅。 宁渝正是看穿了士绅拙劣的战斗力,这才下定决心彻底抛弃这一腐朽的团体,之前他还希望依靠清流来制衡资本——这纯粹就是在做梦,能够制衡资本发展的,永远只有更具战斗力的团体,而不是士绅这一历史垃圾堆。 总而言之,在大棒和资本的支持下,宁渝针对这一次的教育改革算是全面拉开了序幕,而背后的震荡也并未全面停止,但是可以预见的是,相对于曾经的那一场变动,这一次将会更加平稳的度过,而新式教育的普及也将会有效改变未来一代人的面貌。 ....... 日本,江户。 幕府将军德川吉宗身着和服,跪坐在一张小方桌前,其余的幕府大臣们也都纷纷跪坐在一旁,众人的目光都盯在了坐在中间的一名女子身上,只见她身着和服,前胸衣襟内别着一个手绢,身后则插着一柄折扇,脸上表情恬静无比。 整个房间面积虽然不是很大,可是却显得十分幽静,还透着一股淡淡的暗香,只见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上面盖着日本茶道大师‘千利休’的印鉴,而屋中角落里则摆放着一处小方桌,上面还有一尊瓷瓶,里面插着花朵。 女子桌前摆放着风炉﹑茶釜﹑水注﹑白炭等器物,只见她跪坐于榻榻米之上,伸出素手冲茶,用左手掌托碗﹐右手五指持碗边﹐然后跪地后举起茶碗,恭送至将军德川吉宗的面前,轻轻颔首示意。 德川吉宗伸出双手接茶,随后三转茶碗,轻轻小口小口地饮茶,等到茶水喝尽,这才将茶碗重新奉送给女子,笑道:“不愧是千利休大师的传人,细川大师的茶道之术已经臻至化境了。” 那名女子当即逊谢,她本名宫川奈奈子,其先祖为细川忠兴,而细川忠兴便是日本茶圣千利休的大弟子,曾经跟千利休其他的弟子并称为日本茶道十哲,堪称得到了千利休茶道的精髓。 见到将军心情愉悦,一旁的老中水野忠之同样面露笑意,轻声道:“将军,大楚已经派了外交部的官员前来吊唁,不过只是东亚司司长,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将军您看见还是不见?” 德川吉宗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对于宁皇帝这种行为是非常满意的,毕竟死的是天皇,如果真要跟上次一样派遣亲王之类的过来,反倒会让他多多少少有些不安。 对于德川吉总而言,越是能够淡化天皇之死的影响,也就越能更好的烘托将军的地位,这对于他将来的大计有很大的好处。 “我就不去见面了,还是有劳老中派人去见一下吧,多余的话也就不用说了,不过对于华夏这段时间的教育改革问题,老中不妨多关注一下。” 没错,对于此时的幕府而言,他们一直都在努力的摸着华夏的石头过河,因此但凡华夏有什么新的变化,他们都会想着学一学,就算学不了也要看看能不能有所借鉴。 老中水野忠之当下连忙嗨咿一声,他眼下也明白,如今的幕府其实已经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如果能够进一步那么自然是海阔天空,可是如果走不过去,那么幕府恐怕将会迎来一次大乱。 所谓的十字路口便是指公武合体,这也是天皇之死的本质问题,德川吉宗和幕府其他人就是为看急于推行这个政策,才会不管不顾地派人逼死了中御门天皇。 实际上在此时的日本,已经开始充斥着各种外来思潮,无论是华夏还是西方,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影响这个时代的日本人,就像从华夏到日本的商船里,永远都少不了各类的报刊,这些在华夏随处可见的东西,一旦到了日本其身家就成百倍的上涨。 在这种外来思潮的冲击下,许多日本的有为之士自然不甘于现状,对于目前德川幕府、地方强藩以及公家朝廷三藩势力共存的局势大为不满,他们希望能够早一日从形式和实质上彻底统一整个日本的上层建筑,而开的这道方子便是公武合体。 然而在目前的日本,最让人感觉到魔幻的一点就是几乎所有人都支持公武合体,可是所有人也都知道无法顺利推行,原因也很简单,公武合体可没说到底是让幕府吞并朝廷,还是让朝廷去吞并幕府,特别是还有许多地方强藩在一旁窥伺,正因为这种**裸的利益冲突,才会使得公武合体成为了一道迷梦。 江户街头。 武士们腰间挎着刀剑耀武扬威地走过去,一旁的贫民百姓们则全都跪倒在一旁,这已经成为了印在他们骨子里的尊卑感——倘若有人胆敢拦在武士老爷的面前,就算被一刀活劈了那也是活该,毕竟武士们可是有‘切舍御免’的特权。 而此时在街头的一间居酒屋当中,却有一人正颇具兴趣地望着过去的武士们,他正是大楚派来吊唁的使者外交部东亚司司长韩明,此人出身位于南京的外务大学,经过了全方位的外交学习,并在外交部任职多年,十分精通东亚的外交事务。 “韩桑,刚刚那些浪人们打扰了韩桑的雅兴,实在是我们的过错。” 在韩明对面此时跪坐着一名幕府官员,他的身体十分矮小,脸上挂着几分谦卑的笑容,他也并非寻常人,出身于日本名门近卫家,名叫近卫基右,负责担任幕府高家,专门从事朝廷的接待工作。 原本日本朝廷是将会见放在了御所里,可是在正事流程走完以后,韩明便主动告辞离开了御所,而近卫基右也只能主随客便,一同来到了江户街头的这一家小小居酒屋。 韩明脸上带着微笑,轻声道:“无妨,既然来到街头,看到这些也不足为奇。只是此番未能见到将军阁下,实在有些遗憾。” 近卫基右同样是面带笑容,用一口流利的汉话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将军阁下也希望能够见到使者,只是天皇陛下不幸宾天,将军伤心不已,正在自服孝期。” 韩明眼神一凛,轻声道:“不知诏仁亲王何时登基成为新天皇?毕竟皇帝陛下可是已经派本使送来了礼品,以欢迎诏仁亲王登基。” “这个.......” 近卫基右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强自笑道:“才四月的天气就已经让人热到有些不耐烦,还是南京风光宜人,气候也很舒适呢!” 韩明也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近卫基右擦拭脸上的汗水,过了好一会才冷不丁说道:“将军想当天皇吗?” “这这这......这是什么话?贵使可不要随便开玩笑了。” 这句话就仿佛在近卫基右的耳边响起了一道炸雷一般,他蹭地站了起来,脸色涨红地望着韩明,可是他紧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连忙鞠躬道歉。 “贵使不要开玩笑了,将军大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只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近卫基右的声音却微微有些颤抖,不知道究竟是激动,还是深深的恐惧。 韩明却是一脸神情淡然,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慢条斯理道:“在我们华夏几千年历史上,似乎什么阴谋诡计都发生过,见多了听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我原本应该在吊唁完成后就离开日本,可是现在我还真想问一个问题,如果将军只为了换人,需要这么大张旗鼓吗?” 说到这里,他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神中的光却显得越发明亮起来。 “将军既然想赌‘公武合体’,可是有没有想过,西南强藩们会帮谁?” “而我们大楚又会帮谁?” 一道惊雷在江户上空炸响,随后便是稀里哗啦的倾盆大雨落下,江户街头的人们纷纷往家里跑去,而韩明和近卫基右却站在早已清空的居酒屋里,默默无言。
第六百三十五章 迟早的一仗
韩明这番堪称直接挑明的对话,自然是以最快的速度呈递给了德川吉宗,而当他看完二人的对话记录之后,眉头便一直紧皱着,久久不言。 一旁的老中们也都紧皱着眉头,却不敢先开口说话,他们知道当德川吉宗陷入这种沉思的状态后,是最忌讳其他人来打扰的,特别是他还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将军,众人能想到的他也能够想到。 良久之后,德川吉宗才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带着些许坚定,仿佛下定了真正的决心, “终究是我们把大楚想简单了,他们绝不愿意看到公武合体的实现,也绝不会容忍日本将来在东方崛起——或许在这里,只能容忍一个真正的大国,而日本想要成为这样的大国,就只能重走当年秀吉公的道路,唯有击败华夏,才能让日本彻底摆脱樊笼。” 一旁的水野忠之心里大为惊讶,他连忙低声道:“将军,如今的大楚可绝不是幕府能够触及的,他们的实力太强了......可是眼下的幕府,甚至还不能真正统一日本。” 公家和地方强藩,始终都像两块大石头一样压在幕府的身上,尽管德川吉宗已经是幕府难得一见的明君,可是也没办法彻底摆脱,而到了今天,终于成为了幕府的软肋。 德川吉宗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他猛地站起来,厉声道:“可是幕府终究是要面对,你们去看看眼下的岛津家,看看现在的萨摩藩,已经彻底沦为了大楚的傀儡,他们通过萨摩藩已经从日本掠夺走了太多的财富,如果我们继续忍让下去,将来也只会被一直吸血——” 老中们彼此相视,同样也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无奈,因为德川吉宗说得这番话,甚至还不足以形容这件事万分之一,一个骇人听闻的事实即将发生在此时的日本,那就是在大楚资本的全面入侵下,日本逐渐快把自己卖光了。 问题之所以在短短几年时间里迅速恶化,纯粹是当年的日本货币改制问题给今天遗留下了后患,即在大楚央行的主导下,日本的货币发行权几乎全部归属于大楚,再加上长期的贸易逆差问题,使得日本金银正在向大楚快速流失,甚至还有许多日本的商人都带着财富往上海和南京跑,进一步加大了日本国内的金银流失。 在如今的十八世纪,纸币经济终究还没有到来,各国的货币政策往往需要跟金银挂钩,因此金银储备量也就决定了该国货币的流通量,问题日本国内的金银不够,使得幕府金银币的铸造出现了很大的问题,结果让来自大楚的金银币几乎全年占领了日本市场。 等于说幕府不光没有吃到自己的铸币税,反而还要倒过来给大楚交纳一笔铸币税。 水野忠之深深叹口气,低声道:“将军,眼下终究还是要忍耐一二,如果不能顺利实现公武合体,幕府根本无法面对眼前的局势,不光是有大楚这个外患,我们还需要警惕公家啊!” “公家.......” 德川吉宗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轻蔑之意,他根本不在乎所谓的天皇,若非地方强藩的制衡,就算杀了天皇又如何?那些公家大臣们也只能跪在他的面前,祈求重新竖立一尊天皇。 想到这里,德川吉宗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他望着老中们,低声道:“幕府实现公武合体之策绝不可动摇,否则前功尽弃不说,幕府将再也没有机会进行第二次尝试........至于大楚这边,我们还是要以缓和的姿态为主,不能让他们警觉。” 水野忠之当即点了点头,低声道:“我会亲自去向韩明解释,到时候或许还能缓和一下......只是那些西南强藩恐怕不会放过这一次的机会,那位韩明韩大人可是一路从萨摩藩过来的,长州、肥前还有土佐等强藩恐怕也在加紧联络。” 德川吉宗喃喃自语道:“当初就不应该让大楚的手伸到萨摩藩来.......实在是因小失大啊。” 的确,尽管西南四强藩一直都是幕府的死对头,萨摩藩更是死对头中的死对头,可是幕府当年将萨摩藩出卖给大楚,依然受到了许多人的非议,在大家看来这纯粹就是出卖日本的利益——事到如今,德川吉宗的确后悔了。 当年一力主张借助大楚来打击萨摩藩的老中安腾信友顿时有些慌张,他连忙伏在了地上,低声道:“将军,实在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引入大楚打击萨摩藩,完全是为了巩固我幕府之地位缘故,实在是以图长远之策.......” 德川吉宗伸出手来,制止安腾信友继续往下说:“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处了,当下不能再让萨摩藩借机生事,也不可让大楚找到继续掺和的把柄——我们要继续根据先前制定的计划,实现公武合体大计,至于眼下的困难就拜托诸位了。” “嗨依,将军大人。” 众老中连忙低头表态,然而与此同时天边一道惊雷闪过,却是让众人心头不由得感觉有些沉重。 德川吉宗走到了窗前,望着外面的暴雨倾城,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还真是多事之秋啊。” ......... 鹿儿岛。 萨摩藩距离当年同大楚的一战,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然而在硝烟的味道彻底散尽之后,此时的萨摩藩却已经变得物是人非,格局大为不同了。 当萨摩藩战败之后,不光丢失了琉球,而且岛津家的家主岛津宗信也被带去了南京,此后的整整十年里,岛津宗信也再也没能返回到鹿儿岛就藩,萨摩藩宗家大权也尽数落到了雪晴仓久的手中。 而在这过去的十年当中,雪晴仓久大肆提拔亲信,打击和排挤岛津家的近支,对外则是继续高举反幕大旗,联合西南强藩自守,并且还抱上了大楚的大腿,任由大楚商贸出入萨摩藩经商,甚至还允许大楚军队在萨摩藩驻军。 因此,如今的萨摩藩已经不复当年西南第一强藩的风范,实实在在的变成了大楚的一条狗。 “公武合体好啊!我们日本国当然要实现公武合体!” 雪晴仓久脸上带着笑容,他相比起十年前要更加老迈,头上的白发都显得稀疏了许多,脸上的老年斑更是显得有几分狰狞,当然人人都知道,这个萨摩藩的家老可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要不然在岛津家缺乏统治人物的时候,是谁在收留那些失业的武士?是谁在豢养那些只有一把刀一条命的浪人? 韩明坐在了雪晴仓久身旁,却转过头对另外一名穿着复汉军军装的少将军官轻声笑道:“徐兄,实在是没想到,我这一趟来到日本,见到的所有人都要公武合体,你待在日本比较久,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公武合体?” 那少将军官正是当年参与对萨摩藩之战的第六师参谋长徐又阶,作为典型的学院派军官,他在这十年时间里自然也升到了将官,而后便被派到了日本来担任驻萨提督官,全权负责萨摩藩的所有军事训练以及指挥工作。 听到韩明话中意有所指,徐又阶摸着自己的胡须笑了笑,低声道:“我倒是知道这个所谓的公武合体,无非要么是公家吞掉幕府,要么就是幕府吞掉公家,只是不明白仓久为何也主持公武合体,莫非还想被幕府吞掉不成?” 雪晴仓久顿时放声大笑,摇头道:“那只不过是德川吉宗这个疯子的妄想,可是对于大楚却并非如此,若是大楚能够一力主导,化日本为藩国,不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公武合体?到时候哪里来的公家,又哪里来的幕府呢?” 韩明神情一凝,盯着雪晴仓久肃声道:“家老并未喝醉,为何此时却在说胡话?” 雪晴仓久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韩大人,我自然不是在说胡话,天朝陛下的心思我自然是明白的——日本倘若真的要公武合体,那么只能在陛下的命令下完成改革,否则大军顷刻便会抵达鹿儿岛,到时候日本以何来挡?” 韩明轻声道:“没错,大楚绝不会坐视日本实现改革,不光是陛下,就算是枢密院也不会小看日本的潜力。” 没错,尽管在此时的华夏,没有多少人看得起孤悬在东边的日本,甚至都有很多人没有听说过这个国家——可是在枢密院内,却常年准备了一份对日本作战的全计划,据说这是来自皇帝陛下的直接命令,当时陛下甚至说过一句话。 “终将有一天,让我们的旗帜飘扬在富士山头!” 在这个时代里,没有人知道这句话里蕴含了多么丰富的情绪,只是枢密院总参谋部里上上下下都觉得奇怪,这个地方虽然号称是日本第一高峰,可是真要打下来也不过就是几天的功夫罢了! 然而,在进行相关的情报刺探以及对日计划准备的时候,日本武士集团所接受的相关教育,却让枢密院多少有些惊讶,因为从报告当中可以看出,他们是具有一定腾飞的潜力的——当然前提是华夏彻底沦落,否则他们依然也没有任何崛起的机会。 只是这丝潜力也就构成了当下大楚对日本攻略的重点,彻底打垮它,从精神到**上征服这个国家,才能彻底掐掉这丝潜力,让他们再也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雪晴仓久当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前因后果,但是并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见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跪在地上,谦卑地对着比自己小近四十岁的年轻人说道。 “我,雪晴仓久已经深刻认识到了与天朝相比,日本究竟有多么渺小,渺小到所有的百姓都只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想要真正实现日本的腾飞,绝不能像幕府那样以图自强,而是应该跟着大楚这艘大船,在未来征服新世界!” 终于,雪晴仓久图穷匕见,他的谋划说起来也很简单,便是依靠华夏的崛起,在将来能够继续向东西方开拓,到时候所占据的殖民地利益,也能给他们分上一杯羹,到时候他们将会很乐意以狗腿子的身份,去殖民地称王称霸! 韩明眯着眼睛,他有些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务实的日本人,而不是像江户那些人一般狂妄自大,那位将军甚至还希望挑战大楚在整个东亚的权威?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雪晴仓久,你说的这些我很认可,只是我想问一下,你自己的利益呢?还有萨摩藩的利益呢?” 雪晴仓久低声道:“若是到了那日,日本自当会团结在整个大楚的麾下,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萨摩藩,而我也还将会成为陛下的臣子,到时候陛下给我的一切恩赐,便是我的一切利益。” 见雪晴仓久一心决定要当日奸,韩明自然不会在多说什么,只是举起了酒杯笑道:“仓久君所言有理,若是到了那一日,想必我也要仓久君多加照顾了。” 雪晴仓久脸上露出笑容,他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整个人都仿佛年轻了许多,却是浑然不复先前的苍老模样。 数日后,当日本诸事已经料理妥当,韩明便赶往了鹿儿岛港口,准备乘船返回南京向宁大皇帝汇报日本的情况,而就在韩明刚刚抵达港口的时候,却只见几艘大船停靠在了港口边,还有许多日本人正从船上抬下来一个个大型的黑色木箱,周围还有许多萨摩藩的藩兵正在守卫着。 韩明脸上顿时有些奇怪,便向身旁相送的徐又阶问道:“这是做什么的?还搞得这么神秘?” 徐又阶呵呵一笑,却是招了招手,只见几名藩兵连忙一路小跑过来,态度恭敬地站在二人面前。 “你们把箱子搬过来,打开看看!” “嗨伊!” 很快,两名日本人搬来了一个黑色的木箱,然后直接打开,却发现箱子里面正装着数杆老式的汉阳造火枪,上面还散发着油脂的味道,很显然是刚刚从仓库里面运出来的好货,虽然不如国防军最新的步枪,可是也远远强于现在日本人用的铁炮。 韩明神情中透着些许复杂的味道,他挥了挥手,示意让日本人将木箱搬开,然后才轻声叹息道:“恐怕这仗迟早就要打的,早点打未必也不是一件好事。”
第六百三十六章 害人的世道
琅勃拉邦。 一群衣着褴褛的青壮被倒绑着双手往前走去,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是一些年轻人,按照男女被分为了长长的两队,人人的脸上都露出些许的迷茫与绝望之色,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两旁则跟着许多拿着火枪的士兵。 由于刚刚下了一场春雨,路面上都被雨水泡得发软,到处都是飞溅的泥点,不过似乎绝大部分人都不在乎这些,只有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一名年轻人,他穿着一身锦缎长衫,皱着眉头,用手绢擦了擦自己的靴子。 “哎,还有多久到缅甸?少爷我可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一名穿着打扮作军官状的中年汉子连忙笑道:“少君,咱们从这边到缅甸应该还要走一天的时间......咱们今天抓紧走,估计明天上午能到。” 那年轻人轻轻吐了一口唾沫,回头望了一眼那些如同猪狗一般的人,却是冷哼道:“算了,今天先找地方休息一会,要是再走只怕还得死上七八个,还是慢些走,少死几个少爷我的损失也低一点!” 军官无奈地挥了挥手,招呼来了一名士兵,低声道:“赶紧派人去招呼一下!今天我们在边界休息,让他们准备好住处,可不能耽搁了少君。” 那名年轻人并非名叫少君,而是当下缅甸数十个封君当中一位的公子,原本是张家的子弟,叫张子英,因为父亲在统一大业中立下功劳,被封了封君,于是跟着自己的父亲到了缅甸,从此就开始了自己在缅甸称王称霸的日子。 当年澜沧王国国王苏里亚旺萨逝世以后,由于无嗣的原因,丞相甸·塔拉自立为王,结果因为实力不济的缘故,很快就被杀掉,而后澜沧王国便陷入了诸王子争夺王位的困境,就这么一直混战了数十年,几方杀得昏天黑地。 而在这个时候,苏里亚旺萨之孙吉萨拉、英塔拉两兄弟占据了琅勃拉邦,拒绝承认自己叔叔新任国王赛塔提拉二世的统治,而后赛塔提拉二世派弟弟攻打琅勃拉邦,吉萨拉不敌,琅勃拉邦便被赛塔提拉二世成功收复。 后来兄弟俩一看不成,便向暹罗大城王国求救,而这位暹罗王素里延塔铁菩提早就想着干涉澜沧王国内政,便选择当即派兵入侵万象,逼迫赛塔提拉二世向暹罗求和,并承认吉萨拉的王位。 从此,澜沧分裂为琅勃拉邦王国和万象王国,吉萨拉为琅勃拉邦王,赛塔提拉二世为万象王,后来暹罗为了进一步削弱澜沧的势力,又煽动占巴塞从万象王国中独立建国,因此过去的澜沧王国便终于分裂成了几个小国,彼此之间也经常发生冲突。 而对于在缅甸的封君们而言,他们最开始在缅甸的经营还算规规矩矩,招收了大量的国内无地平民前往缅甸种地,结果这些封君们却发现了一点,那就是缅甸的可开垦和可耕种面积太过于光阔,还能种植一年三熟的占城稻,收获自然是远远高于国内,可问题就是没有足够的人去耕种。 这些人到了缅甸自然不是为了建设大好河山,而是迫于皇帝和理藩院给出的利润需求,从实质上将封君制度变成了殖民公司的玩法,说白了便是利用琅勃拉邦王国、占巴塞王国以及万象王国之间的矛盾,来从中趁乱取利——像这些奴隶便都是琅勃拉邦王英塔拉卖给张家少君的收获。 张子英一共从英塔拉那里买了八百多个奴隶,全部都是青壮,可是一路上就已经死了数十人,这让他略微有些肉疼——也只是有些许肉疼而言,毕竟这些奴隶价格并不高,每个人才只值十块银元。 而通过像张子英这些封君们的努力,可以往国内转运大量的稻米、原木、锯材、农产品、水产品及热带水,而从中获得的收益里面,一部分归为国库,另一方面就归于他们自己,以此来进行牟利。 随着一声清脆的哨响,士兵们押送着奴隶们继续一瘸一拐地走着,张子英他们可以在途中休息,可是奴隶们却只能走慢一些,并不能真正停下来,要不然根本赶不上张子英他们骑马速度,若是有那些完全走不动的,则往往直接死在了路上, 实际上,在后世的记载当中,这种苦难的行军并不算罕见,几乎是伴随着帝国的一路扩张而广泛存在,大量来自东南亚、日本、韩国以至于远东地区的百姓们,都成为了这些沉默的群体,他们用血汗奠定了大楚的庞大帝国。 ......... 五月,南京监狱大牢门前的阳光略略有些刺眼,特别是在里面待久了的人刚刚一出来,会很不习惯这种光线,他们往往会微微低着头,双手的袖子拢住眼睛一路往前走,就好像做了天大的罪过,正在进行忏悔一般。 在这些‘忏悔’的人群中,沈洛川并不会显得太过于特殊,他这也算是第二次进宫了,跟几年前的那次进大狱并无二致——当皇帝公布了新的公务员考试规则之后,他便带着人又重新去大街上闹腾,只是这一次并没有闹腾起来,就被南京府警察局的警察们给抓了起来,接着就移交府大理寺判了个“非法集会”和“非法游行”的罪过,整整蹲了一个月的局子。 一想到这里,沈洛川的眼睛就不由得流出两行眼泪下来,他倒不是因为阳光过于刺眼的缘故,而是因为他真的很伤心——这一次就连闹事他都没有闹出个什么名堂,甚至连正儿八经发军队都没有看到,之前好歹还是被军队给收拾掉的。 对于沈洛川而言,这就意味着他已经越来越无法撼动庞大的朝廷,根本都无需杀他,光是通过正式的法律法规,就足矣让他有苦说不出。 站在沈洛川面前的并不是他其他的朋友,而是一个许久未见的人——沈惟俊,当年二人都能算得上是士林的风流人物,可是到了如今境况却大为不同,沈洛川已经两次出狱,而沈惟俊却显得气度俨然。 “洛川兄,小弟是受嫂夫人之托,前来迎你出狱......你放心,保释金已经全部交了,只要你以后安守本分,想来就没有什么事了。” 沈惟俊脸上带着些许笑意,很显然他对自己的这个老乡印象并不是很差。 可是此时的沈洛川却只是轻轻瞥了一眼这个人,转头就往身后走去,看这样子似乎是想重新进去,这使得沈惟俊有些好奇。 “洛川兄难不成有东西遗落到监狱了?若是不是甚么打紧的物事,就还是算了吧,何苦再进去呢?” 然而沈惟俊却没想到,沈洛川停住了脚步,依然冷冷地转过身子望着他,轻声道:“当年就是你出卖了士林同仁,害得他们进了大狱不说,还害得天下竟然变成如此可鄙........哼,满身铜臭味,实在是不堪入目,我宁愿进大狱也不愿与你为伍!” “你!” 沈惟俊冷哼了一声,向沈洛川虚点了两下,终究是忍下了这口气来,冷淡道:“你想进去就随便你,只是我可是要告诉你,这一次嫂夫人为了救你出来,不光是把家里的田和宅子都给卖了,还向族里支了一大笔钱,这才缴清了保释金,你且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番话以后,沈惟俊便再也不理会这个酸儒,便直接离开了此地,对于他来说,眼下能来一趟也是纯粹受人所托,可是见到这般人物,自然是不愿意继续攀谈下去。 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好好伺候自家的大牲口,多赚点钱呢! 沈洛川见沈惟俊离开了此地,只得孤身返回自己在南京的落脚客栈,然而此时却发现自家的婆姨带着三岁的女儿也在客栈当中,孤零零地等候着,这一幕却是让沈洛川更加气愤不已。 “你们娘俩为啥跑到这里来?你们作为妇人,就应该谨守妇德,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要出来,更不要给我添乱!” 那妇人二十多岁的年纪,却因为常年劳碌,看上去却像三十多岁的妇人一般,她低垂着头抹着眼泪,喃喃道:“我又如何愿意出来?可是你犯了王法,我又没得法子知道你的消息,只得托付族人,把宅子和地都给卖了,还跟娘家借了钱当路费,这才到南京,托付你那族兄把你赎了出来......” 妇人的一番絮絮叨叨,再加上一旁可怜巴巴的小女儿,却不知为何一下子浇灭了沈洛川内心的愤懑与戾气,他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二人,压抑许久的心酸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抱住面前的妻子便开始痛哭起来。 “你说我这是图什么啊.......我为什么就这么傻.......他们把我当成了一个笑话,我也把我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三十多岁了,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多年不足为人道出的心酸,化作了滚滚而落的泪水,在沈洛川的脸上纵横而过,却闹得妇人与孩子也一同痛哭起来,可是这一哭就再也止不住,直到楼下的掌柜都忍不住了,他蹭蹭蹭地跑上来,连拍数下门板。 “我说,你们这是号丧呢?我这可是客栈,你们这么号,别人还以为我们这死了人呢!” 那矮胖的老掌柜嘴里也是不留情,他咕哝道:“哎,你丈夫既然活着回来了,那就是赚的,你们是没瞧见,前些日子这城楼前跳下去了多少人,这些个只会读书的酸秀才,可算是找到一死了之的由头了,要我说,这人哪,只要还活着,那就有希望不是?” 听到了老掌柜的劝解,沈洛川止住了眼泪,望着面前的妻子和女儿,低声道:“我算是想明白了,这世道算是彻底变了,光靠那几本破书肯定是出不了头的,我们还是老家,到时候凭着族里的关系,我就算去种田也行!” 妇人顿时喜出望外,她连忙前去收拾包袱,一边收拾一边低声道:“你要是早这么想,何愁受这么多委屈?先前你那族兄还说了,咱们可以选择去他的厂里面打工,你至少还能当个账房什么的!到时候一个月下来好几块银元,养家糊口是指定没问题的!” “什么?当账房先生?” 沈洛川的脑袋有些嗡嗡的,他倒不是觉得低贱,而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真能干好这份活计? 可是不管怎么说,生活都要继续。当沈家一家老小从客栈里面走出来以后,沈洛川顿时有一种恍如新生的感觉,这一次算是将他内心的所有不甘和委屈都哭了出来,而哭过之后,整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雨过天晴的感觉。 然而就在沈家人正要走过街口的时候,从前方却传来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就仿佛一个装满东西的口袋砸在地上一般,却不由得吸引众人望着前方看去,只见青色的石板上面到处都是汩汩流出的鲜血,整个场景显得既恐怖又血腥。 不一会,人群就聚集在了一起,还有许多人正在悄声议论着。 “听说是从四川过来的士子,他的年纪刚刚过了三十,再也没有考科举的机会了,听说家里的田啊地啊都已经给卖了,完全找不到出路了,只能一死了之!” “嗨,这帮子酸秀才又不是死了一个两个,要我说现在在大楚干点啥活不下去?我那侄子去城东的碾米厂里上班,一个月都有两块银元呢!” “就是,他们这些人就是读书把脑袋读傻了,要我说现在才好呢,我光开饭馆子一个月下来都能挣一百多块银元呢!” “哟,爷,您这还缺厨子吗?我可是当年京城里头的老行家,烧的一手好狮子头!” “成啊,赶明去爷的饭馆子里去试试,要是成的话,一个月下来给你开十块银元!” ......... 眼看着众人聊天的方向越来越偏,沈洛川却不由得咳嗽了一声,正准备说一些死者为大的话,可是这时候警察局也来了人,他们将那跳楼者的尸体收拾了一下,然后就这么给装进袋子里抬走了,看样子是要送到城东的焚化厂里烧掉了。 沈洛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用一种堪称复杂的目光望着地面上的那摊血迹,心里却不由得在想,若是他依然执迷不悟,只怕到时候死在这里的就是他自己了。 嗨,这害人的世道!
第六百三十七章 职业教育
奉天殿内。 宁渝高坐在御座上面,面带微笑地望着从日本归来的外交部东亚司司长韩明,轻声道:“要是这么说,幕府同西南诸藩的这一战却是在所难免了?” “没错。根据臣这一次出访日本来看,事实的确如此。” 韩明面带谨慎地回禀道,“此次中御门天皇之死,与幕府存在很大的关系,而更关键的是,德川吉宗对于公武合体的野心几乎是**裸的,尽管臣去日本以后,他们收敛了许多,可是步子却根本没有停下——” “与此相对应的是,西南诸藩的态度也十分强硬,不过并非反对公武合体,只不过是希望通过这次变革能够入主中枢藩政,唯独只有公家是真正反对,他们知道眼下一旦公武合体,就只剩下死路一条,诏仁亲王到现在还没有就位便是明证。” 宁渝微微沉吟了一番,在原本历史上这个阶段的幕府还是很稳定的,距离提出公武合体的理念至少还有一百多年,如今历史之所以出现这么大的变革,恐怕跟大楚的崛起有很大的关系,对于德川吉宗而言,他或许更忌惮这些东西....... “这件事就先盯着吧,如果真要是打起来了,咱们再插手也不迟,日本这摊子水深得很,让他们自己人先斗上一斗。” 宁渝很快就做出了先静观其变的决定,然后才望着新上任的次辅宋恩铭笑道:“这一次宋卿临危受命,一上来就要面对这么复杂的局面,也的确是多有辛苦。” 宋恩铭便是之前的外交部尚书,自从李绂辞职以后,他便被宁渝提拔成为了次辅,专门负责这一次教育改革的这一摊子,对于他而言,也的确面临了一番挑战。 “........回禀陛下,这一次教育改革终究是有些太急了些........这光是南京城里,每天就有好多士子自杀,更不用说全天下了........或许再缓缓........” 宋恩铭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过他也明白自己是怎么坐上这个次辅位置的,声音中自然没有那么大的底气。 果然,宁渝却是冷哼了一声,“再缓缓?朕已经给了他们十年了!还要缓多久?!再说无非就是死几个腐儒,算不得什么大事......再说了朕也给了他们出路,现在皇室财团下面在做职业培训教育,像什么医生、会计、通事还有普通文员的,他们完全可以去做嘛!” “这听上去倒也没错.......” 可是宋恩铭心里想得却浑然不是那么回事,因为他知道那些士子们想要的是什么,根本不是这些所谓的职业培训教育! 说白了很简单,他们要做官,要做名利双收的大官,还要做轻轻松松什么事都不用做连责任都不用承担的大官! 像这种下九流的工作,又如何能够让这些士子们满意? 宁渝似乎也想到了这一节,冷哼道:“过去科举改革的时候,朕可不是没给他们机会,当初也只不过是要求他们去边地当官而已,结果到头来才几个人去了?人人畏远畏难,却丝毫没有想过,他们凭什么要这要那?” 说到这里,宁渝却是微微仰着头,冷声道:“朕到今天依然都在给他们机会,可是抓不住的机会,朕也不会挽留,哼哼,眼下才死几个人.......” 听到这里的时候,大臣们当下便明白了一点,皇帝恐怕这是再也忍耐不得了,也着实怪那群士子们眼高手低,却是不懂当今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性格。 对于皇帝来说,这世上又有何人是真正独一无二呢?根本没有,哪怕是他们这些大臣,真要想全部换掉,那也就说换就换了,后面保准还有一大堆等着上位呢。 众人想到了这里,自然不会再为那些要死要活的士子们去得罪皇帝,这件事也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彻底过去了。 ....... 有人在变革中选择自杀,自然也有人在变革中另辟蹊径,找到了一条真正的财富之路。 在南京雨花台旁的一件茶室里面,几名老者正端坐其中饮茶,其中上首坐着的中年人便是当下皇家商会会长崔玉,他穿着一身华服,同样端着茶杯在轻轻地喝着茶。 “为了这一次教育改革的事情,大楚上下闹得风风雨,还有不少人寻死觅活的,可是他们也不想想,时代在发展,这人不往前看怎么行?就像咱们做生意,那也是有赔有赚,要是那些只赚不赔的买卖,估计傻子都会做......” 淡淡的江南口音方言在茶室里响起,人人面带微笑地望着崔玉,他们不管听没听懂这番话,可是大家伙都知道,想要发财那都得听崔玉的,才能跟着一起喝口汤。 崔玉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环视了众人一眼,轻声道:“眼下教育改革,有些东西我们插不进去,比如小学和中学,再比如大学,这些朝廷会去办,可是咱们也不是不能跟着喝口汤,陛下要求发展职业教育,像什么专科学校就是我们的机会,保管有大利。” “哦?还请崔会长明言,何为大利?” 旁边的一名矮胖子有些好奇,他是湖广商会在南京的一名代表,名叫何琢言,跟当年的复汉大都督府也有很深厚的关系,因此此人开口,其他人也都静静地听着,不敢胡乱插话。 崔玉呵呵一笑,轻声道:“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出状元,那有状元就有暴利,咱们要做的就是学会培养出这三百六十行的状元,将来咱们的职业教育便是落在这些行当上面,像什么学医的,像什么学厨子的,还有什么学其他的行当的,只要咱们觉得那行在以后有潜力,咱们就可以花重金聘请讲师,到时候在报纸上面打广告招生,一个学生的学费就可以收个上百块钱,简直不要太好赚.......” 何琢言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到最后整个人都有些兴奋起来,他扒拉着手中的一个小算盘,笑道:“嘿,要是光算这个账,咱们的确能赚大钱,可是这上百块银元,有人掏得起吗?他们愿意掏吗?” “只要有人想学,那就一定会想办法掏这个钱,也一定能掏得出来这笔钱!” 崔玉轻声笑道:“眼下咱们招生,那肯定是得在报纸上招生,能看到的都还是会认几个字的,对于这些考不上官的士子们而言,眼下学一门手艺指定错不了,他们眼下没了做官的命,除了咱们这还能去哪?真要去码头上扛大包不成?” “再说了,只要他们稍微了解一下都知道,现在我大楚发展多么迅速,十分缺乏相关的人才,若是这些人将来能够上岗,做了医生、会计还有通事,将来的工资那少说也有七八十块银元一个月,这可比一个寻常的县令工资都高呢!” 没错,根据目前大楚的相关规定来看,一介六品知县的年俸禄也就只有六百块银元,也就说每个月只有五十银元,比起清朝时的县令收入要高上一些,可是跟眼下这些特殊职业的人才相比,却又没有那么多了。 原因也很简单,眼下整个大楚的各种新生职业都严重缺乏相关的人才,像朝廷公办的那些大学里面出来的人才,往往都在第一时间被各大公司商会给高薪挖走,而市场的发展也催生出了庞大的缺口,才使得职业教育成为了一种新的热门买卖。 如今听到崔玉这么一说,众人的确感觉到这是一笔不错的买卖,顿时便有些动心,一时间众人都望着崔玉欲言又止,心思都快写在了脸上了。 崔玉哈哈大笑,他将茶杯往桌前一推,意味深长道:“今日来请诸位一同喝茶,便是为了共分大利,我崔某人虽然是为了皇室财团经营,可是也明白这天下的钱绝不是一家能赚完的,而且连陛下也不会容忍崔某肆意挤压市场,因此这件事还是需要大家伙一起来做,你们只要能拿出一笔钱来,在教育部报名检验以后,就可以创建学校了。” “崔会长此言有理!” “既然如此,我们程家自然是要鼎立支持的!” “没错,我们王家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众人之所以踊跃支持,自然不仅只是因为这的确是一个可以赚大钱的机会,关键就在于有皇室财团的参与,至少可以说明皇帝对这件事是默许的,而这一点要比什么都更加重要——在如今的大楚无论做什么事情,皇帝的意见始终都是第一位。 过了数日之后,一个唤作东方教育集团公司正式新鲜出炉,它由大楚各大商会共同出资成立,在大楚工商部的注册资金达到了一千万银元,并在证券交易所正式挂牌,挂牌当天便公布了未来五年的职业教育计划——即在未来的五年时间里,东方教育集团将会在南京、京师、汉口、西安等地建立职业教育学校,为大楚培养更多的专业人才,学制则为三年制,分为医学、通事、财会、建筑等相关专业,以此欢迎广大的士子前来报名。 很快,《清流报》《工商报》《南京日报》等一系列的报刊针对这件事进行了大肆的报道,作为东方教育集团董事长的方明胜则在报道中声称,将会在未来的数年里,前面配合朝廷的职业教育计划,争取让更多的士子们能够进入人生的新旅程....... 表面上来看,这些东西更多还是倾向于纸面上的东西,至少那一千万银元肯定还没有真正拨付到账,可无论对于朝廷而言,还是对于下面的士子们而言,这件事的出现终于给喧闹了大半年的教育改革划定了一个句号。 这个句号并不是那么圆满,甚至在这个过程中还死了不少人,可是也有很多人的的确确开始面向新的生活,他们终于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开始准备脚踏实地的生活——这一幕固然不是所有人最圆满的结果,可终究有了一份交代。 清流报社中,昏黄的烛火照亮了一小片空间,黑色的实木桌子上此时正摆放着一张报纸,而在报纸下面则压着一张白色的稿纸,上面似乎用黑色的铅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汪景祺坐在宽厚的沙发椅上,他取下了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用一块柔软的细布擦拭着,脸上的表情沉凝如水。 在汪景祺的对面,则站着一个身材瘦削男人,他的眼中却带着些许愤怒与不屑之色,似乎是对汪景祺而发,又似乎是对这个世界在进行抗议。 “汪总编,过去的五年里,你教会了我怎么去用笔杆来记录春秋,我一直都十分钦佩您,甚至希望能够一直向您学习,成为一个向您这样的正义人士——可是,今天我却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错的,我根本就没有真正看清你!” 男人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痛苦之色,他缓缓地将一封硬质的证件放在了桌子上,低声道:“今天,我会选择辞职,来证明我的理想。” 汪景祺依然没有丝毫的表情,他只是掀起桌面的报纸,从下面抽出那张白色稿纸,不急不躁地说道:“林云,这一次教育改革的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我把你这份充满愤世嫉俗的文字发上去,才是对读者的不负责任,你以为自己多么正义和伟大,其实我只想告诉你,你以为的并非事实。” “难道这就是坐视资本敛财的理由?朝廷不惜将士子们尽数赶出正道,只为了去养肥那些贪婪的人?汪总编,你们的良心去哪里了?我们清流报的良心去哪了?” 林云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他实在是太失望了,不光是对自己热爱的清流报,还有对这个世界。 汪景祺重新戴上了自己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里透着些许嘲弄之色,“先前我还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可是眼下倒是我看走了眼,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你想的那般非黑即白,或许十年前的我比你更加愤世嫉俗,可是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当你无法冷静下来去看待问题,你的眼前就永远都是一团迷雾。” “好了。你可以离开清流报,你也可以去自己创建报刊,写自己想写的东西,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不是你从清流报辞职,而是清流报开除了你。” 汪景祺站起了身子,他的身影在烛光下逐渐拉长,连接着吞噬人的黑夜,随即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第六百三十八章 婆罗洲之变
革新十三年七月,长达数年的北方边界勘定工作终于完成,新版的大楚地图算是彻底展现在人们的面前,囊括了整个远东地区、整个东西伯利亚以及大半个南洋的大楚,就仿佛延伸出了一个巨大的怀抱,将整个华夏汉地囊括其中。 “陛下拓地亿万,当为三皇五帝以来的最伟大之大皇帝!” “祈求陛下于泰山封禅,一定帝业之万年继统!” “陛下万岁,大楚万岁,当为盛世之天下为贺!” 站在堪称巨大无比的舆图面前,大臣们瞬间开启了歌功颂德模式,并且准备给宁大皇帝安排标准的明君圣主才有的待遇——全套的泰山封禅典礼。 宁渝对这玩意并不感兴趣,说白了这依然是儒家文化里的一套东西,无非就是向上天彰显他这个皇帝干得还不错,顺便也给天下人瞧瞧,这是他作为皇帝的功绩——可是宁渝需要吗?他根本就不用这些东西来巩固自己的权威。 “朕非受命于天,而是受命于万民。” 宁渝这一张口就震惊了所有的大臣,这古往今来的皇帝都是想着各种法子给自己塑造金身,恨不得让自己形象更加神圣化,所谓的受命于天,便是告诉大家伙,我这个皇帝是老天爷让做的,你们不要想着抢,以此巩固自己的统治。 可是宁渝这句话否定了自己法理权的天然性,而是将它真正的同万民联系起来,“朕受命于万民,只有百姓们的日子过好了,朕才能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皇帝,这跟泰山封禅没有任何关系。” “昔日唐玄宗于泰山封禅,可是后来却爆发了安史之乱,不正说明了一点,泰山封禅无非就是求得自己一个心安,可是于国事无一丝一毫之利,还不如把这个费用节省下来,用来改善百姓的民生,你们也要同朕一般,少务虚名,多做实事。” “陛下圣明,臣等不胜惭愧。” 崔万采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些瞎建议的大臣们,随即便拱手行礼道:“启禀陛下,如今北境已经全入我手,伊丽莎白女皇也派人前来,要同我大楚勘定边境,臣以为可派遣使团前往便捷。” 宁渝对这件事自然是十分清楚,因为论起对伊丽莎白的了解,恐怕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俩人好歹也是在一个被窝里滚过的,对于伊丽莎白的心思他自然很清楚——无非就是看到大楚日益强盛,担心将来哪一天大楚会再次西进,到时候她恐怕连一丝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自从伊丽莎白在革新七年的时候宣布继承俄罗斯皇位之后,便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孤军,主动配合复汉军的攻势,一路掀翻了俄人在西伯利亚的诸多据点,甚至还直接收编了东西伯利亚总督戈洛文(前任东西伯利亚总督沙里耶夫在政变中身亡),带着人一路打到了叶尼塞河以西。 面对浩浩荡荡西征的伊丽莎白大军,俄军一方面的确打不过,另一方面也是受到了内战的影响,不过由于缅什科夫元帅在两年前就因病去世,因此安娜女皇才缓过气来,她依靠着保守派贵族势力,一方面收复过去的失地,而另一方面便派遣大军同伊丽莎白在叶尼塞河呈现拉锯态势。 这一次伊丽莎白之所以派人要求来勘界,目的自然不仅仅只是为了勘界,同时也是在给他这个老情人传递信息,要求得到大楚的支援,能够帮助她复国。 当然,在宁渝这种人眼里,自然不会为了儿女私情去影响国家利益,因此他的态度也十分明确:可以勘界,但是谈别的另说。 “俄人的保守派与改革派的分裂在这次内战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对于我大楚来说是一件好事,为了保持这种战略优势,朕认为不可让让他们以整体的方式结束内战,至少两个俄罗斯帝国应该并存下去——” 宁渝面无表情地说道:“勘界之事可以让外交部右侍郎刘鼎言去,他对俄人那一套熟悉,不过要记住一点,我大楚土地虽然辽阔,可是没有一寸是多余的,此番楚俄勘界之事当好好把握其中分寸。” “是,陛下。” 一名四十出头的中年官员出列道,他正是刚刚上任的外交部右侍郎刘鼎言,此番出使也是因为他懂得俄文,也是长期对俄的外交专家。 说起来,朝廷当中也不乏有人觉得大楚兵威强盛,当直接出兵一路打过叶尼塞河,最好是能够进逼乌拉尔山,将整个西伯利亚吞进肚子里——可是这种天真的发言,很快就被枢密院的人给驳斥了,倒不是因为打不过,实在是因为漫长的后勤线,几乎可以拖垮任何一个帝国。 大楚自从进行国防军改革之后,后勤工作也算是彻底从军中主官手中剥离,由此大量的军需转运节点也开始建立,特别是像西安、伊宁还有恰克图,都成为了西征的主要供应中心点,大量的物资从内地一路转运过境,为前线的军队提供保障。 可是即便有后勤转运节点,即便国防军在前线的总兵力只有三个师,可是在漫长到无法想象的距离中,依然让人十分抓狂,因为这三个师的物资供应成本等同于内陆的三十个师,光是枪炮、弹药、被服、粮食以及药品的运输清单,就足以让人感觉到头大。 特别还有一点,光是打下来也不够,如果无法继续坚守下去,那么到头来也没什么用,因此从宁渝到枢密院,对于西伯利亚的态度更多还是将它作为一个战略屏障,通过支持伊丽莎白的方式,来持续分裂俄罗斯。 对于大楚君臣而言,他们的真正战略重心,始终温暖湿润的南方,能够养活大量人口的南方........ 婆罗洲,坤甸。 码头上停留着大量的船只,其中绝大部分都来自于大楚,只有少量的船只是来自英国或者法国的商船,这些船只通常都会满载着婆罗洲上的出产的香料、水果以及木材,驶向广州或者是上海,从而获取大量的利润。 自从巴达维亚易主之后,荷兰人的势力便从南洋快速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新的南洋霸主——大楚,而相对于过去**裸的荷兰统治而言,如今大楚对南洋更多是一种从经济到文化的渗透式进入,最直观的一点就是在目前的婆罗洲上,华人的数量已经全面压倒当地的土著,并且还建立了像坤甸、三发等许许多多典型的华人城市。 “要我说,朝廷就应该早一点在婆罗洲建立郡县制度,咱们这样心里才有底!” 码头上此时正有几个穿着豪奢的商人正在一边走一边闲聊,其中一人留着一头颇为干练的短发,他对着身边的人口吐白沫道:“眼下南洋就是一个聚宝盆,你看看有多少好东西被运到了大陆.......这每天一船船的,嘿!” 旁边一名穿着绸衫的中年人却摇了摇头,他摸了摸自己手上硕大的绿宝石戒指,不紧不慢道:“老兄,你以为朝廷是傻的吗?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化为郡县,就是因为朝廷眼下要好好盘剥婆罗洲,至少得让它多下几颗金蛋,如果化为郡县,可就不能再随便干了........听说坤甸那边又发现了新的金矿,估计这一次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下南洋哦!” “下南洋”如今已经成为了大楚的一个热词,伴随着报纸一路传遍了整个国家,无数人都以为南洋那里到处都是金矿,随手就能捡到拳头大的狗头金,只要去了就能发家致富——在这种原始的财富刺激下,无数来自大楚的贫民们都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南洋。 就像原本还只是一片荒地的坤甸,过去的时候只有数百名华人,可是到了革新十三年,这里的华人已经超过了万人,他们带着改变命运的心情,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为可能会出现的财富兢兢业业地奋斗着。 在这个过程中,的确有人捡到了狗头金,从而一朝发家,也有人从其他行业里找到了灵感,成为了富商,可是也有人死在了前来的道路上,死在了充满危险的南洋,甚至死在了同伴的手里。 当然,更多的人选择停留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他们辛辛苦苦地开垦土地,种植庄稼,并且从这片土地里获得财富——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样的生活比起内陆而言,也要强出许多,因此倒也没有人为之抱怨。 “三分天注定,爱拼才会赢。” 这一句闽南商人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可是随着广泛的传播,却成为了坤甸这边脍炙人口的一句人生格言,人人都相信自己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来改变生活。 “阿公,有客人来了。” 一名穿着用破布拼成衣物的小孩,正一蹦一跳来到一座并不算很大的竹屋前,他对着竹屋里叫了一通,而在小孩的身旁,则站着一名气度俨然的青年,他微笑地望着面前的一切,只觉得面前处处都透着几分简朴。 过了片刻之后,竹屋的门打开了,一名身着麻布衣衫的中年汉子从中走了出来,尽管脸庞黝黑,身形消瘦,可是依然无法隐藏住整个人身上的那股锋芒,却是让门前等待的青年眼前一亮,他连忙走过来,微笑拱手行礼。 “可是岳大帅当前?” 那中年汉子顿时面露惊讶之色,他正是当初从西北逃亡的岳钟琪,只是在遭遇了年羹尧的背叛之后,并没有继续往西北走,也没有返回四川,而是孤零零地一路逃到了广州,后来趁着机会潜逃到了婆罗洲,才安顿了下来。 然而如今却有人识破了他的身份,却不由得让岳钟琪有些惊讶,心里更是涌现出一丝杀机,他望着面前的这个青年,凝声道:“你是如何认得我?” 那汉子却是爽朗一笑,轻声道:“实不相瞒,我是影子的负责人宁千秋,至于为何知道岳家军?完全只是一场巧合罢了,当初在西北战乱中,我们都以为岳家军已经身故,只是一直没找到尸身,后来也就放弃了追查,直到去年的时候,影子在婆罗洲布置的探子里面,有一个人曾经见过岳将军,又不巧撞见,这才核实清楚。” 岳钟琪心里顿时一惊,当年虽然贵为大将军,可是如今世易时移,他一身的武艺也折去了七八,就算是反抗只怕也逃不出此地,便索性放弃了逃跑,只是返身道:“你们且等一会,我收拾下东西就跟你们走。” 宁千秋轻声笑道:“岳帅不必客气,这次我过来也绝非要带走岳帅,实在是有一事相请,这才来见岳帅。” “哦?你们影子能耐这么大,居然也有事情需要我帮忙?” “呵呵,岳帅实在过誉了,影子里的人可不是什么会法术的神通之辈,大家也都是普通人罢了,有些事情自然也有力有不逮之处。” 宁千秋也不待岳钟琪多说什么,径自便往院子里面走,而岳钟琪却脸色微微一变,他快步上前拦在了宁千秋面前,沉声道:“有什么时候直接跟我说好了,内子体虚,实在受不得惊吓.......” “呵呵,恐怕还真没多少人知道,短短数年时间里,岳帅不光躲到了婆罗洲,还在这里找了名女子成亲,生了一个儿子.......” 宁千秋并没有真正进去,他一边说着一边却带上了门,然后才一脸意味深长地说道:“岳帅想安安稳稳的在婆罗洲生活,我们原本不该打扰,可是眼下实在有一桩难事,需要岳帅出手。” “你说吧。”岳钟琪的脸色自然有些不好看,自己的底细全被人摸清楚了,可是他却恍然未觉。 宁千秋微微一笑,朝着竹楼外的院子里走去,只见那里已经摆放了许多几把竹椅,还有一张小小的桌子,上面放着茶水,一旁则站着几名其貌不扬的汉子,很显然都是宁千秋带来的影子下属。 岳钟琪脸上带着几分谨慎,坐在了宁千秋对面,静静地观察着对方,对于此人的大名,他当年也没少听过。 什么血手阎罗?什么冷血杀人狂?凡此种种,却是将宁千秋身上附加了一层让人望之生畏的光环。 宁千秋却没有想那么多,他似乎就像真正前来探访亲友一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微微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婆罗洲真是一个好地方啊,难怪岳帅会在这里安居.......” “你到底要说什么?” “像这么好的地方,在成为我大楚的疆域之前,多多少少还是要清理一下.......” 宁千秋睁开了眼睛,他盯着岳钟琪冷峻的脸庞,眼神里充满了玩味,仿佛一条毒蛇盯上了自己的猎物。
第六百三十九章 黄金十年
“实不相瞒,大楚对婆罗洲早就有相关计划,只是先前时机未到,才一直隐忍下去。如今时机已到,我才会亲自来到这里,便是要促成此事。” 宁千秋站起了身子,双手负在身后,站在树下沉声道:“眼下朝鲜两个雇佣师已经停在了汉城,随时准备坐船出发南下。而我们联络的本地华人大族也会出三千人,到时候这些人都将会由你来统帅,负责彻底瓦解婆罗洲的土著反抗势力。” “当然,我们自己也会有三个师会驻扎在椰城,不过他们不会参与到这场战争里面——具体意思你应该能明白。” 岳钟琪脸上浮现出一丝凝重,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转头去望向了竹楼,半晌之后,他才哑声道:“为什么要让我来?” “因为国防军有国防军的荣誉,不能让他们去做这种可能会玷污荣誉的事情......” 宁千秋的语气淡淡的,冷笑道:“你应该明白你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见不了光的清廷余孽罢了,用你来做这件事,不是正好吗?至于你的后路不用担心,你的妻子也好——当然,还有在成都的那个妻子,我们都会派人保护起来,不会有任何问题。” 是啊,自己的身份根本见不得光,用来做这种活不是正合适吗? 岳钟琪眼神微微有些黯淡,他的双手轻轻握紧,随后又慢慢放开,整个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就连站在宁千秋面前时,腰背都微微有些佝偻。 “是,属下遵命。” 实际上,针对婆罗洲乃至于整个南洋土著的相关计划,自从革新八年就已经开始拟定,只是之前因为所涉及到的规模极为庞大,因此才迟迟没有动手,但是无论是对于皇帝而言,还是对于枢密院而言,都有充分进行该计划的理由。 原因很简单,南洋土著与其他能够融入到华夏文明的族裔不同,他们固执地保留着自己的文化,并且对南洋华人采取强烈的仇恨态度,因此双方之间发生的仇杀和争斗并不罕见,而且还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这对于南洋融入到大楚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障碍。 为了能够改变这种状况,内阁在将婆罗洲郡县化之前,才会要求对其进行清理,需要将上面的土著尽数迁移到一个单独的岛屿上面,然后从内陆迁移汉地百姓,来对婆罗洲进行大规模开发,从而实现对南洋的彻底控制。 当然,此时位于婆罗洲的土著数量众多,关键是还有自己的政权,也存在一定的反抗力量,因此便需要军队的插手,而来自朝鲜的两个雇佣师再加上婆罗洲本土的华人军队,便是承担这一作战计划的最好选择。 半个月后,当来自朝鲜的雇佣师抵达了坤甸之后,连同本地的三千华人军队,汇聚成为了一只拥有两万人的军队,在岳钟琪的率领下,一路朝着爪哇人的聚集地前进,其中主要目标便是那些爪哇大族头领,只有彻底击溃他们,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迁移工作。 在军中,岳钟琪自然不是使用自己的本名,而是化名为张峰,担任雇佣军统帅,麾下则是充斥着来自枢密院的参谋团,以及两个朝鲜雇佣师的师长和一个本地大族代表吴兑,他们便构成了目前雇佣军的主体。 那两个朝鲜雇佣师的师长都是两个汉化程度十分高的朝鲜人,一个叫金日准,另一个叫做朴文泽,过去在朝鲜也只是担任小吏,后来还是驻扎在朝鲜的大楚总督提拔下,才得以成为这一次雇佣师的师长,因此对大楚心怀感激。 “将军,对付这些蛮夷,有我们大朝鲜勇士就足够了,至于天朝的勇士们可以先歇息歇息,当然战利品我们也会交给将军,还请将军放心!” 金日准带着一脸的谄媚笑容,十分狗腿地跪在岳钟琪的面前,他一边大声地表着对大楚的忠心,一边得意地瞥了一眼朴文泽,他对这个跟自己一起来的金城农民十分不屑,打心眼里就不认为这个人能够跟他一样巴结上天朝的大人物。 一旁的朴文泽顿时就有些气得牙痒痒,他对身旁这个油头粉面的汉城小商贩也十分不爽,可是这一次出征之事又事关重大——根据驻扎在汉城的大楚总督说法,大楚清扫蛮夷,朝鲜作为属国,自然有出兵的义务,但是这一次不让大家白白出兵,每出一兵可以得到二十块银元,而战死也有四十块银元,此外领兵的将领还有另外的好处,比如家人可以拿到大楚的身份证明,迁往华夏过好日子,再比如还能得个大楚的官。 凡此种种,使得参加雇佣军成为了一件着实能让人羡慕的差事,不少朝鲜的普通贫民百姓都会想方设法加入进来,甚至为了能加入雇佣军,还要经过层层的选拔,并且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才能拿到属于自己的十块银元——没错,另外的十块银元则由长官们瓜分,据说这是约定的定数。 当然,一旦战死之后,大楚自然也会拨发四十块银元,其中战死士兵家属可以分到一半,剩下的一半便同样由长官们瓜分——作为领兵的金日准和朴文泽便能拿到其中的绝大部分,将来还有机会正式成为一个华夏人,从此彻底摆脱卑贱的身份。 “大人,属下一定会竭力作战,悍不畏死,一定要为天朝扫清障碍........” 朴文泽同样带着谦卑的笑容跪在一旁,却是让岳钟琪的脸上都有些怪异,想要好处他自然能够理解,可是拍马屁都拍成这个样子,也着实让人感觉到有些怪异。 一旁的吴兑却是一副看小丑的模样盯着朝鲜人,他轻声笑道:“既然两位朝鲜将军愿意率先出战,末将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一切全凭将军做主。” 关注公众号:,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岳钟琪见军心所用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大喜,他望着远方郁郁葱葱的一片碧绿,心中却无端地生起了一股子毁灭的想法,这世上人人都在逼他,雍正逼他,年羹尧逼他,如今连大楚也在逼他,那他又为何不能去逼一逼别人? “出发!此战必将大胜!” ....... 南京城,御花园里。 宁渝手持一根钓鱼竿坐在椅子上,望着池塘里的鱼漂上下翻腾,而一旁则围坐着数人,其中便包括宁千秋,众人安静地望着池塘,不敢发出丝毫的动静。 “哗啦——” 伴随着水花翻腾的声音,宁渝扬起自己的鱼竿,只见一条肥美巨大的鱼儿从水里扑腾而出,身上的鳞片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而一旁的众人则纷纷大声叫起好来,宁千秋还专门上前将鱼儿取了下来,装进了水桶里。 原本禁中是没有人钓鱼,也没有人敢在这里钓鱼的,这些鱼儿在此自由自在的生活了许多年,甚至时长还有宫里的侍女们投喂鱼食,日子不知道过得有多么逍遥,然而正是这种安逸的日子使得它们丧失了警觉心,让宁渝一钓一个准。 “这些鱼不好,太蠢太笨,钓起来也没有任何成就感。” 宁渝将鱼竿随手搁在地上,然后转过身子向着御花园小道走去,众人连忙收拾渔具跟在后面,一缕缕阳光穿过林荫洒在了皇帝身上,透着几分闲适的味道。 “说起岳钟琪,朕倒是险些忘记了有这么个人,他终究不像年羹尧那般肆无忌惮,这一次给大楚效命应该也能看出一二来........若是能用就用,不能用到时候就放了吧。” 宁千秋在一旁谨声道:“臣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清廷的那帮余孽都已经不在国内了,用一用岳钟琪倒也无妨.......” 众人听了有些心惊,但是大家伙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年初的时候,以傅尔丹和那帮子被俘的爱新觉罗为首,带着在国内各处矿产务工的八旗兵丁和妇孺们,共计六千多人,已经分别乘坐新式远洋商船前往了遥远的美洲,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或许在下半年的时候就能抵达美洲........ 当然这并不是第一批,等到下半年的时候,还会有第二批的八旗遗民前往美洲,而这些人将多达两万人,他们会乘坐目前大楚绝大部分的移民商船前往美洲。 这些人便是大楚美洲计划的先导,他们将会以外来人的身份进入美洲,势必会同美洲的印第安土著以及那些先到的欧洲殖民者们发生矛盾,因此可以预见,如果这帮子人不能发挥自家祖上的血性,只怕很难在美洲生存下来。 而这也正是宁渝想要的,他需要有人作为先头军前往美洲,还会提供一定的武器支持,帮助他们战胜当地的土著和欧洲殖民者——至于将来是否会对大楚产生威胁,宁渝反倒没有这种担忧,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大楚还被八旗翻盘,那只能说后代子孙也太无能了。 毕竟眼下都1735年了,宁渝不能将目光始终聚焦在国内,而北方的威胁基本已经消除,针对南洋的整合也已经拉开序幕,因此针对美洲下一步闲棋也算正常。 “你们该给的也要给,就算是火器和军事教官,也不要吝啬和防备,他们终究是为我们打天下,为后世子孙开辟生存空间......” 宁千秋心里一动,他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只怕是借着这个机会放出信号——对于国内这个盘子的大利益而言,是时候要转变方向了,只是不知道一些人是否能够理解呢? 宁渝脸上只是带着笑容,他负手望着远方的夕阳,轻声道:“有些事情终归需要人来做,岳钟琪也好,八旗也好,他们在一些时候也可以成为朕的棋子,至于能不能将这盘棋一直下下去,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命运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你以为自己可以左右它,其实你只是顺应了它的安排,所谓的一切反抗命运,本质上也是不自知地在顺从命运。 八月,婆罗洲爆发大战,岳钟琪率领大军一路朝着文莱和砂拉越发起进攻,尽管其中主力都是朝鲜人,武器装备也不算先进,可是对付当地的土著却显得威力十足,仅仅是数十日的进攻,就已经接连击溃了上万土著,活捉四万多人。 当然,相对于婆罗洲上庞大的土著人口,这点战绩并不算什么,可是接连爆发的大战却彻底激活了朝鲜雇佣军的杀心,他们逐渐转变了自己的风格,从过去的抢掠变成了屠杀,使得婆罗洲上爆发的这场战争增加了些许血腥的味道。 与此同时,大楚皇家商会正式公布了一条足以震撼人心的消息,那就是他们在婆罗洲上发现了一座金矿,储量十分庞大,而且矿层较浅,很容易进行开采——当这一消息在南京传播的时候,几乎所有看到报纸消息的人,都在打听一个问题,那就是前往坤甸的船票要多少钱? 这股热潮不光带动了人们前往婆罗洲,连同先前已经被纳入到大楚统治下的椰城也变得十分火热,许许多多在内陆找不到机会的普通百姓们在官方的引导下,前赴后继地前往南洋开拓,使得“下南洋”这个词上更多了一层金光,那就是“淘金热”。 在黄金的诱导下,民间自发的移民甚至成为了主流,反而使得官方减少往南洋组织移民的力度,而是将更多的气力放在了开拓新大陆上,却是在无形中加快了对新大陆的开拓速度,并且也拥有更深厚的基础。 “黄金、海洋、蒸汽机,它们让这个时代变得更加伟大!” 在种种利好的消息刺激下,证券交易所当中所有涉及到对外开拓的商会股票都迎来了一次长阳,无数人因为对外开拓而获得了利益,他们没有将资金提取出来,而是挥舞着钞票嚎叫着继续购买,他们需要更多出洋的海船,更多出洋的水手,以及更多的海外贸易....... 大楚全国范围内的造船厂几乎都堆满了订单,超过上千艘海船的制造订单促使造船业产生了第一次新高峰,大量的航海大学和职业学院正式建立,无数人投身于航海业,他们为这个堪称疯狂的时代,描写了最为精湛的注脚——人人都称它为“黄金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