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伐清1719TXT下载伐清1719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伐清1719全文阅读

作者:晴空一度     伐清1719txt下载     伐清1719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一十章 年羹尧之死

    落日余晖之下,谢苗诺夫睁大眼睛死死望着对面的年轻军官,然而却说不了一句话,只有眼神中的浓浓不甘,体现出他内心是何等的憋屈。

    朱毓彦笑着望了望摆在面前的人头,然后便快步走到了一名复汉军少校军官面前,笑道:“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可算是将这条大鱼给抓上来了,不过还是要感谢张营长,要不是你们的人一直缀着我们,这回还真有点惊险。”

    那名复汉军少校军官却是呵呵一笑,他意味深长道:“这番你们才更加辛苦,当鱼饵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要知道也不是没有钓鱼被反吞掉鱼饵的事情,我们也就跑跑腿,可是这回朱连长恐怕又要升上一级了。”

    朱毓彦轻轻叹口气,望了一眼那些民夫们,这才低声道:“真要说牺牲,还是他们的牺牲最大,听老郑说都死了二十八个,他们当中最大的都四十出头了,最小的也才十六岁......要不是他们,这一仗也不会那么轻松。”

    确实,在这场大胜之中,复汉军斩获了哥萨克骑兵六百一十二人,无一漏网,堪称取得了一场大胜,等到将来叙功之后,像朱毓彦他们军官都可以升上一级,而底下的士兵们也有机会参与军官培训计划,并且获得大量的赏银。

    然而民夫们毕竟不属于军队序列,他们虽然也能够获得赏银,可是却并没有太大的好处。

    一旁的郑国权快步走了过来,他听到朱毓彦的一席话,随即说道:“刚刚清点过了,他们好歹也打死了一百多个,到时候论功行赏下来,他们得到的赏银也不算少了,我算了下,到时候可以报高一点,那些牺牲的,每家能分个五十银元。”

    “五十银元........”

    朱毓彦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明白这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然而,军旅之中并不会存在太多的情绪波动,熊熊燃烧的烈焰不仅将尸体化作了飞灰,就连所有人的感触也被烧得一干二净,就好像这一仗并没有真正发生过一般,一切的一切,都成为了所有人心中的一个幻境。

    两天之后? 复汉军和劳工们终于押运着粮草抵达了哈密城,朱毓彦作为这一次钓鱼计划当中的关键人物? 自然也作为立功对象,前去拜见了哈密新城督办刘统勋。

    说起来,在如今的大楚当中,文武并无尊卑之分? 双方地位完全是看对应的官阶以及军衔,而且也并不存在所谓的跪拜之礼? 因此朱毓彦即便以陆军中尉连长的身份去拜见刘统勋? 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态度。

    刘统勋心里自然没有所谓对丘八的歧视? 实际上要不是他理想是从政? 说不定他自己也早早就去从军了? 毕竟这个年代里? 想要真正快速立下功勋? 还是要在战场上获得,通过从政的方式实在是太难了。

    “朱连长? 你们这一次着实辛苦了,幸好计划圆满成功? 相信经过了这一次之后,以后北线能够真正平息一段时间了。”

    刘统勋微微感叹道? “听说你们死了七个,劳工那边死了二十八个人? 所有的抚恤工作我们这边都会做到位,朱连长你也可以早点放下心来。”

    听完刘统勋这一番滴水不漏的话之后,朱毓彦除了微微感慨之外,自然也没有更多的要求,二人也不算官场上的同僚,因此在公事交接之后,便径自告退了。

    次日,关平生在了解到诱敌计划成功后,当下也不愿意再继续停留,便要率领车队离开哈密,不过这一次却跟先前不同,整个车队的骑兵人数几乎增加了一倍左右,多多少少让关平生安心了不少。

    而此时满意的自然也不仅仅只有关平生一人,刘统勋在瞧见庞大的车队离开后,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有了这么一番布置,或许他能提前一年获得晋升考试的资格了。

    .......

    伊宁。

    自从俄人南侵以来,准格尔汗国北方的局势都显得十分艰难,其中北边有俄人在肆掠,东面有复汉军在攻城,南边还有年羹尧在窥伺,就连西面的哈萨克汗国也有些蠢蠢欲动。

    然而,即便是身处于风暴中心的准格尔汗国,也不是团结一心,小策凌敦多布和格策在伊宁争引兵锋,妄图占据汗王大位,而杜尔伯特部、和硕特部和辉特部等部族也都是静观其变,甚至还有人打算谋求自立。

    在这种环境下,伊宁城内堪称风云变幻,却是越发显得萧条起来,当然作为大台吉的小策凌敦多布拥兵万人,也就成为了许多人拉拢的对象。

    “将军,如果格策抢先动手,那么我们就会很被动了!”

    一名身穿褐色长袍的汉子脸上带着焦虑,“难道将军还不明白吗?格策为什么能够这么顺利赶回伊宁?他跟俄人早就达成了默契,只要他当上了大汗,我们这些人都会被他杀死,将人头献给俄人!”

    小策凌敦多布的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之色,这位以勇猛闻名的将军在过去的几个月几乎一直都在赶路,回到伊宁后还陷入了夺位风波中,因此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截。

    “朵儿思,我当然明白格策的想法,可是眼下如果贸然去击杀格策,只怕所有人都会反对我。”

    小策凌敦多布捏了捏鼻子,自嘲道:“那些绰罗斯家族的老不死们,恨不得我去跟格策火拼个干净,你以为朵颜就是那么好心的么?”

    朵儿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过了良久才感叹道:“先汗王在位时候的准格尔汗国是多么强大,然而仅仅只是过了几年时间,我们就沦落到这种地步。”

    二人相对无言,小策凌敦多布才轻轻摆了摆手,道:“朵儿思,暂且忍耐吧,相信我,将来肯定会给你们一份交代......”

    “是,将军。”

    等到朵儿思下去之后,小策凌敦多布的眼皮才低垂了下来,他过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把那个人带过来吧。”

    “是。”

    良久之后,一名头戴帷帽的黑衣中年人被带进了院子,淡淡的阳光穿透斑驳的林荫洒在了他的身上,而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眼神中却带着些微的淡漠。

    “小策凌,你终于想好了要见我吗?”

    小策凌敦多布冷哼了一声,“你的来意我都明白,如果你想得到一些什么,我只能说你们想错了。”

    中年人微微一笑,却没有急着反驳,而是伸手脱下了帷帽,才叹口气道:“陛下真的很看重你,他认为在如今的准格尔汗国,真正值得说道的只有三个人,只是另外两个人都已经死了,而你就是最后一个。”

    “三个人?你说的另外两个莫不是先汗王还有大策凌?”

    “没错。”

    小策凌听到这里却冷冷一笑,“世人只知我小策凌不过是有勇无谋的匹夫,难得陛下竟然以为小策凌值得一提。”

    中年人负手走上前来,低声道:“将军应该明白,陛下眼下看重你,也是因为你有价值,将来我大军迟早要进西域,到时候你以为还能维持这种局面吗?”

    “大楚要进西域,俄人也要进西域,那我为什么不去卖个高一点的价格?”

    “因为你没有选择,格策已经投奔了俄人,你再去做个老二吗?”

    小策凌陷入了沉默当中,这个复汉军使者说的很对,他眼下其实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即便是投靠俄人,也没办法取得真正的地位,真要让他听从格策的命令,倒还不如让他去死,至少还能落得一个痛快。

    中年人耐心劝道:“将军,准格尔汗国已经不复可能了,你们没有了更多的选择,将来西域势必会成为我大楚和俄人反复厮杀较量的战场,可是要明白一点,相对于我大楚,俄人真的更值得信任吗?可不要忘记他们是怎么突然南侵的.......”

    “我愿意归附大楚。”

    小策凌直接开口打断了中年人,“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我要年羹尧死!”

    中年人微笑道:“没问题,事实上这正是陛下送给将军的第一份礼物,不过将军也需要做一件事情。”

    “杀了格策?”小策凌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玩味。

    “没错,杀了格策。”

    中年人一本正经地说道。

    革新六年七月,小策凌敦多布在伊宁发动了兵变,他邀请准格尔汗国里面的台吉们前来皇宫,声称要让台吉们选出适合担任汗王的继位者,从而率领整个汗国抵抗外敌。

    “要团结起来,拯救汗国存亡!”

    当小策凌敦多布大义凛然地宣布自己将会退出对汗王的争夺,只希望将来能够成为一个带兵的将军,将俄人和复汉军全部赶出汗国,至于汗王的人选无论是谁,只要定下以后他就不会表示异议。

    台吉们自然是将信将疑,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朵颜却站了出来,他表示认可小策凌的提议,而在朵颜的号召下,大量的台吉们自然也就都前往了皇宫,唯独一直抱着深深戒心的格策,并没有着急出发。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位貌似勇猛无谋的小策凌,却偷偷安排了自己的侍卫对那些台吉们进行截杀,大量的台吉们在事变中被小策凌给杀死,甚至还亲自带人去截杀格策。

    然而此时的格策早就有了戒备之心,因此双方爆发了一场激战之后,格策成功逃出了伊宁城,并很快就集合了大军对伊宁展开了围攻,双方逐渐陷入了苦战。

    伊宁陷入战火之时,西域其他地方也自然不会太平。

    革新六年七月底,复汉军征北大都督董策下令第九师展开了对喀喇沙尔的进攻,上万人在烈日炎炎下,发起了对年羹尧所部的突袭,经过了一场大战之后,年羹尧所部的军队措手不及之下陷入崩溃局面,只有年羹尧自己带着上百人一路逃亡。

    然而在这一仗当中,有太多的人想要年羹尧的命,因此复汉军自然是一路紧追不舍,双方在展开逃亡之后,到了八月初三的时候,复汉军终于在轮台之地将年羹尧团团围困。

    所谓的轮台,便是曾经大汉西域都护府所在之地,前后历时七十二年,统领西域诸国,见证过无数人的兴衰命运。

    而到了今天,这里终于成为他年羹尧的葬身之地了。

    在堪称一片残垣之地的轮台故城中,年羹尧坐在了一块残破的巨石上面,失魂落魄。而在巨石旁边,则站着他的亲卫,以及他仅存的两个儿子,年富以及年斌。

    实际上,年羹尧子嗣众多,光是儿子就有十一人,而女儿也有九人,然后历年的战乱以来,如今大部分的子嗣都已经离散或逝去,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次子年富以及三子年斌,二人一直都是以亲兵的身份陪伴在年羹尧左右。

    “父亲,外面的复汉军,已经把我们完全围住了.......”

    年仅十九岁的年斌发出一声哀嚎,他跪在了地上,不时地发出抽泣声,令人闻之不绝有些悲伤。

    次子年富见状,连忙呵斥道:“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大不了就是一死,我父子三人今日死于轮台,也好过将来沦为天下笑柄!”

    听到兄长的呵斥,年斌终于不敢再哭出声,可是眼中却始终含着泪水,至于周围其他的侍卫们,也都是一副悲戚得模样。

    说到底,大家都想活,可是当事情发展到目前这个样子,谁都活不了了。

    坐在石头上的年羹尧此时却发出了一声长叹,“他们要的是老夫死,你们就拿着老夫的人头出去吧.......兴许还能活条命。”

    年富拄剑跪在地上,高声道:“父亲,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他们想要我们死,只要是姓年的就都活不下去啦,咱们还不如索性拼了。”

    年羹尧面露苦笑,他也不再相劝了,因为远处的炮火声已经响起,复汉军也已经发动了进攻,就算想投降此时也已经晚了。

    “老夫赌了一辈子,杀了不知道多少人,今日就算是死,这辈子也算是值得了!”

    “可是,就算是死,老夫也不愿受辱于小人之手!”

    说完这句话之后,年羹尧将辫子咬在嘴里,露出自己的脖子,随后便直接拔剑自刎,倒伏在了地上。

    片刻之后,年富、年斌尽数身死于军中,其余年部军士尽数选择投降,而复汉军则砍下了年羹尧的首级,快马遣送至大军之中。

第六百一十一章 合作资本

    革新六年八月,京师。

    爆发在遥远北方的战事,无论进行得多么曲折离奇,可是终究影响不到京城的安定,而如对于久经战乱的百姓们而言,眼下难得的稳定便是他们最大的福分,而新政的推行也使得他们的生活状态更好上了几分。

    因此,当宁渝率领禁卫师乘坐海船抵达天津的时候,触目之际所见到的状况,要比上一次好上了不少,至少百姓脸上所露出的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感触。

    “姒儿,当初平定北方的时候,京师缺粮已久,人人脸上皆有菜色,更兼有人相食之惨痛事发生,如今想来也是颇为感叹。”

    御辇上,宁渝望着窗外的百姓,却忍不住对身旁的皇后崔姒感慨,他倒不是因为自己做的有多么好,而是发自内心觉得,其实百姓要的真的很少很少,可是他们的日子却始终都十分艰难。

    在各种生存威胁下,百姓们才会对史书上记载或者是口口相传的盛世那么感兴趣,说到底,正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会对那些虚无缥缈的盛世大肆吹捧。

    可是,真正拨开时代的迷雾后会发现,那些所谓的盛世本质上就是一段段千疮百孔的历史,它真实的样子并没有多么美好,只是因为经过了文人的笔墨,使其变成了所谓的盛世王朝。

    即便是宁渝眼下就保持现状,什么都不再做了,过上百年以后,人们依然会怀念眼下的盛世。

    可实际上,眼下宁渝也只能让百姓们暂时勉强吃饱饭而已,根本谈不到从本质上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准,而且一旦新政停滞下来,局面也很快就会被重新颠覆。

    崔姒这还是第一次来到京师,她忍不住往窗外多看了几眼,轻声道:“陛下,饭终究是一口一口的,只要一点点来,终究能够改变现状。”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不由得仰着头,笑了笑:“前些日子,我有几个放回去探亲的侍女回宫后? 都说家乡人现在都好过了不少,只要勤劳肯干? 都没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都是陛下的功绩。”

    宁渝轻轻一笑,当下也不再多言? 车架一路赶往了皇宫之中,按照惯例他依然是住在畅春园里,来处理相关军政要事。

    “启禀陛下? 小策凌上书请求陛下派遣大军相救? 他如今已然被格策围城有月余,伊宁亦非坚城要塞? 只怕也支撑不了太久.......”

    宇治景毕恭毕敬地回禀,由于枢密院在皇帝出巡的时候,都会派遣一个精简的枢密大臣小组,从而将一系列收上来的军政要务启禀给皇帝? 因此宇治景自然也是要随驾的? 只不过连轴转的工作? 让他的眼睛都有些发红。

    宁渝很快就接过了折子,简简单单看过了一遍,才轻声道:“听说年羹尧的人头已经送过去了?”

    “没错? 此贼部已经全军覆没,其首级也被送给了小策凌,听说小策凌为了看到首级,还亲自出城击溃了一部格策的军队,这才接应了我们的人进城。”

    宇治景说到这里,脸上不由得露出些许怪异之色,却是似乎想到了什么。

    宁渝轻哼了一声,直接将折子翻过来覆在桌面上,轻声道:“无非就是在演戏罢了,他明白朕不会让他轻易过关,所以也就配合朕演上这么一出.......他要真的这么简单就胜了格策,将来朕会怎么看他?”

    “一头还没有被拔掉牙齿的老虎?还是一只没有被去掉翅膀的雄鹰?”

    宁渝冷冷笑道:“他想活,就得求朕相信他已经去了爪牙才行,宇治景,告诉第九师,不要急着北上解围,先把周边的残余势力都给朕扫清了再说!”

    “是,陛下。”

    就在宇治景继续汇报北边战场的一些动向的时候,宫殿外面却站着两名黑衣人,头上都带着帷帽,其中一人将帷帽拨开,正是便是当今影子负责人宁罗远,而另一人则一直站在廊下的阴影里面,不声不响。

    宁罗远突然开口道:“还请公主殿下注意,陛下的时间宝贵,你的机会并不算多。”

    那名黑衣人却是拨开了脸上的帷帽,露出了一张足以令人心慌意乱的脸蛋,湛蓝的眼睛里面透着些许狡黠的味道,而她正是不远万里跋涉来到京师的伊丽莎白公主。

    “皇帝陛下,是一个老头子吗?”

    伊丽莎白轻轻咬着嘴唇,说出一口不甚流利的汉话,自从逃亡之始,她就已经开始学习汉话,只是她的脸上还透出了些许的不自然。

    她之所以选择跟着影子的人来到东方,很大程度上也是对当前俄罗斯政局产生了绝望,特别是保守派所发起了反攻姿态,让伊丽莎白明白大局已经难以挽回。

    当然,伊丽莎白更希望得到西方各国的帮助,可是局势变化太快,西方各国的动作明显慢了许多,反倒是让东方华夏人抢先动手,因此她自然也没有了别的选择。只是一想到对方若是一个老头子,伊丽莎白心里便不免有些悲伤。

    宁罗远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伊丽莎白这个问题,反倒故意偏离了话题,道:“公主殿下原道前来东方,将来有机会可以多看看我天朝景象,相较贵国更有别样风味,不过公主殿下将来还能不能回到圣彼得堡,似乎还有待商榷。”

    伊丽莎白微微一愣,只是还没等她说话,从殿内出来了一名穿着红色官服的文官,他先是望了一眼宁罗远,接着又看了看伊丽莎白,才轻声道:“陛下有令,请宁大人以及公主殿下觐见。”

    二人连忙在文官的带领下朝着殿内行进,仅仅走了几十步之后,宁罗远便停住了脚步,而伊丽莎白也停住了脚步,她不由得好奇地抬眼望去,却发现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正一脸微笑地望着自己,目光中似乎透着些许惊艳之色。

    确实,对于宁渝而言,当他第一眼看到伊丽莎白公主的时候,确实为之惊叹,此女不愧被誉为欧洲公主中的明珠,光是从容貌上来看,竟然要比崔姒和陈采薇都要更加出色,而且她身上的异域风情,更是让她魅力倍增。

    “臣宁罗远见过陛下。”

    “伊丽莎白见过陛下。”

    就在目光短短相触之后,二人连忙行礼。

    宁渝轻轻抬手,道:“公主远道而来,原本应该由朕前去迎接,只是事物繁忙缠身,实在是无法抽离,还请公主勿要见怪。”

    伊丽莎白轻轻点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宁渝,“陛下,您能派人将我从万里之遥带到大楚,相信应该很明白我的处境,实际上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你是说缅什科夫发动政变?还是说朕派人将你带来这里来?”

    宁渝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他知道伊丽莎白绝不是世人说的那般花瓶,实际上她是一个非常聪明且有手腕的女人。

    对付这样的女人,花心思玩弄技巧是没用的,唯独只有直来直去,才能彻底压服她。

    果不其然,当宁渝说到缅什科夫政变的事情时,伊丽莎白的眼神中微微带着些许慌乱,因为在她心里一直以来不敢相信的猜测终于成真了,那就是缅什科夫政变的背后,有华夏人的阴谋。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解释,都可以说明起码一点,华夏人对俄罗斯帝国的了解,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深,甚至已经悄无声息地渗透到了俄罗斯帝国的上层。

    可偏偏这个国家还在跟俄罗斯帝国交战,那么这简直就是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情。

    伊丽莎白几乎在短短一瞬间将思路整理了一遍,她忍住内心的疑问,勉强笑道:“陛下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不过眼下缅什科夫政变之事已经成为了过去,我更关心陛下让人带我到这里来的原因。”

    宁渝呵呵一笑,却是从御座上走了下来,他双手负在身后宛如闲庭漫步一般,一边走着一边轻声道:“虽然你不问缅什科夫政变之事,但是我还是想说一说,这件事并非我大楚在背后策划,我们最多只是往炉火里塞了一些柴火罢了。”

    “柴火?”

    伊丽莎白的眸子里透着不解,她惊讶的样子就像一只想要偷吃的小松鼠。

    “没错,实际上这件事情跟你父亲有很大的关系,他作为一代大帝,虽说是朕需要尊敬的前辈,但是在治国之道上,他并没有你心中那么英明,实际上你如今的困境,正是你那位父亲所一手造成的。”

    宁渝丝毫不顾伊丽莎白愤恨的眼神,继续说道:“如果不是你母亲和缅什科夫当年的政变,只怕这一天早早就会到来,而不是拖到今天,你以为缅什科夫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而发动叛乱吗?”

    “难道不是这样吗?这个阴险的小人!”

    一说起缅什科夫,伊丽莎白整个人都不住地气愤,在她看来,这一切的源头便是这位缅什科夫元帅了。

    宁渝摇了摇头,轻声道:“缅什科夫对自己的处境很清楚,一旦他失去了权力,那么保守派绝对放不过他,而对他打击最为严重的,便是他亲自扶上位的彼得二世居然也背叛了他......实际上,就算缅什科夫不选择政变,结果至少也得被流放,至于你,命运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伊丽莎白微微沉默,她的脸上带着些许悲伤,这些话她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从来没有人能跟她说而已。

    身为彼得大帝的女儿,注定会遭受更多的磨难。

    宁渝瞧着面前的明艳少女,心里却想到了历史上的那位伊丽莎白女皇,在另一个世界里,她经历了无数的阴谋诡计,最终选择投身于阴谋之中,将彼得大帝留下来的一切都给成功拿了回来,堪称十分传奇的一段人生。

    只是彼时代的伊丽莎白女皇,终生未嫁,仅仅在晚年的时候垂青了一名乌克兰歌手,可能也并没有多么的幸福。

    “伊丽莎白,朕派人将你来到华夏来,原因很简单,因为俄罗斯是朕的敌人。”

    宁渝的声音平淡如水,即便是在说到敌人的时候,也不曾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而你,作为彼得大帝的后裔,将会是彼得二世之后最有资格继承俄罗斯皇位的人,朕可以扶持你,击败安娜,让你成为俄罗斯帝国新的女皇。”

    “新的女皇?难道不是新的傀儡吗?”

    伊丽莎白冷笑连连,道:“伟大的皇帝陛下,你的确是俄罗斯帝国的敌人,因为你妄图于通过我来控制整个俄罗斯帝国,可是你不要忘记,我也是罗曼洛夫家族的女人,我也是彼得大帝的女儿——我绝不会屈服。”

    宁渝微微一笑,“屈服不屈服又如何?就算朕现在放你走,你以为你能活着抵达莫斯科吗?安娜现在最想看到的,或许就是你的人头!”

    伊丽莎白默然,这个问题她根本不用辩解什么,否则她也不会来到这里。之所以这么说,她也是在向宁渝说明,她并不是一般的筹码,至少需要用更多的东西来衡量自己的价值。

    宁渝走到伊丽莎白面前,望着面前这张如同瓷娃娃一般的脸,却兴了一种恶趣味,他伸出手指轻轻勾起了对方的脸,就好像一个浪荡大少正在调戏良家姑娘一般。

    “跟朕合作,罗曼洛夫依然是罗曼洛夫,俄罗斯帝国依然是俄罗斯帝国!”

    “那陛下想要什么?”

    伊丽莎白勇敢地抬起头,望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心脏却不由自主地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你。”

    就在伊丽莎白脸色一瞬间变红得时候,宁渝却放开了手,转手高声大笑,一边笑着一边说道:“你需要帮朕做一件事,去海参崴帮朕说服当地俄军归降,等到他们投降后,他们就是你的嫡系力量。”

    伊丽莎白终究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少女,被这么调戏了一番,心里早就气恼无比,她朝着宁渝高声道:“不,以我现在的身份,他们根本不会听我的,更不会选择投降。”

    “如果你做不到,朕不会跟你合作。”

    宁渝坐在了桌子面前,一边用笔快速写着什么,一边冷冷开口。

    “毕竟,废物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不是吗?”

第六百一十二章 被抛弃的军队

    深夜,东暖阁内灯火通明,淡淡的熏香充斥着整片空间,恰到好处的香味,让人只觉得心旷神怡,却又不会过分刺鼻。

    崔姒端着一碗茶汤走上前来,她轻轻地吹了吹,等到茶汤上的热气散去一些时,才放在了桌案前面,而此时的宁渝依然在奋笔疾书,批阅着内阁呈递上来的折子。

    “陛下,今日为何不让那位伊丽莎白留宿宫中?”

    崔姒一边整理着桌面上的奏折,一边有意无意地问道。

    宁渝却是笑了笑,他放下了手中的折子,端起茶汤喝了一口之后,才漫不经心道:“今天的茶汤似乎有些酸啊.......”

    “陛下!”

    崔姒顿时有些不满地娇嗔了一句,“陛下如今不过只有本宫跟采薇二人,宫里宫外说闲话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若是陛下真要让伊丽莎白进宫,本宫又如何去冒着这个骂名阻拦?反倒是巴不得陛下能够这样做,也省了不少心思。”

    听到往日性子恬淡的崔姒,竟然说出了这番话,宁渝顿时却有些过意不去,他轻轻抓住崔姒的小手,轻声道:“朕不会让她进宫,自然有朕的道理,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将来大楚想要彻底分裂俄罗斯帝国,不能没有她.......”

    说到这里,宁渝微微叹口气,喃喃道:“这个机会绝不能放过,若是利用得当,未来二十年里俄人将再无翻身之日,我大楚北方之伟业当在此一举,朕绝不会放过。”

    崔姒听到这里的时候,心中未尝没有松下一口气,她是见过伊丽莎白的,心知这样的女人一旦进宫,只怕就会立马受宠,她倒不担心自己的地位如何,只是原先陈采薇也就罢了,再来一个异国女子,她心中也会有些许不快。

    夫妻二人好歹相处也有数年? 宁渝自然明白崔姒的底线所在,她若是见不着了自然心不烦? 可是真让伊丽莎白成天在眼皮子底下晃悠? 那心里恐怕也会窝着火。

    想到了这里,宁渝却不由得淡淡一笑? 索性暂时将折子抛在了一边,二人一起说了不少体己的贴心话,算是重温了一回当年时的见面情形。

    等到次日的时候? 宁渝自然是继续接见身处北面的大臣? 其中关键人物便是北直隶布政使陈世绾,他先前是清廷山东巡抚?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出降大楚,不过此人能力非凡,爱民如子,因此后来宁渝也就提拔他做了北直隶布政使。

    “老臣见过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世绾虽然知道大楚已经废除了跪拜礼? 可是他在觐见宁渝的时候? 却依然坚持大礼参拜。

    宁渝连忙上前扶起陈世绾,轻声道:“陈公,以后无需这样? 你年纪也大了,终究还是要保重身体啊,朕可少不了你们这些肱骨之臣!”

    陈世绾却是连忙道:“陛下,臣万万不敢当,只不过是乘着还有些许薄力,能为陛下分分忧,臣就心满意足了。”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轻声道:“陈公,朕难得来一次北直隶,可是每一次都会召见你,你可知为何?”

    “陛下圣意臣不敢揣测,但是臣心有所感,或许是臣愿意说一些实话。”

    “没错。新政只有今年才算是在北方全面铺开,虽然南方已经实行新政两年有余,可终究闹出了一些乱子,朕想知道,北方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陈世绾脸上露出些许感叹,他轻声道:“陛下,若是臣说一切都很好,那么就是臣在欺骗陛下了,实不相瞒,问题很多,阻力也很大,不少地方甚至还要出动大军,才能强行推进下去。”

    “朕明白,你继续说。”宁渝神色中看不出什么变化。

    “阻力虽然很大,可是臣以为,唯有新政,才能真正使得南北差异趋同,才能真正去解决百姓的生计问题。”

    陈世绾神色中带着些许激动,他恭声道:“眼下唯有一事,还请陛下明鉴。”

    “何事?”

    “还请陛下早日平定北方,停罢北方战事,还天下百姓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陈世绾跪在了地上,脱下了帽子,花白的头发在风中轻轻飞舞着,看上去却平添了几分凄凉感。

    宁渝轻轻叹口气,北方用兵一天,所需要耗费的钱粮就都得从北方出,这对于百姓本身的确是一个较大的负担,这一点他并不否认。

    特别是在北方作战方面,所获得的利益并没有南方那么大,因此反对战事的人也有很多,他们并不希望朝廷将更多的钱粮,抛洒在那些看似一文不值的北方荒原上。

    “朕答应你,今年内一定结束掉北方的大规模用兵之事,让百姓们能真正休养生计.......”

    .........

    海参崴。

    原本只是一个非常普普通通的名字,可是放在如今,却成为了无数人心中的噩梦,而这一场噩梦,便是由城内三千多名俄军和城外五千多名复汉军共同编制而成。

    长达八个月的围城,对于无论任何人都是一种痛苦。特别是在海参崴这种荒凉的边地,更是一种从**和精神的摧残。熬得住的人变成疯子,熬不住的人就此自杀。

    只是对于复汉军而言,他们还可以进行定期轮换,还能够通过各种军队里面的游戏,比如足球、摔跤等等方式来发泄心中集聚的戾气。

    可是对于城内的俄军而言,受到了地域的限制,他们并没有太好的排解方式,每日里发生的斗殴已经变成一种习惯的日常,甚至还有许多人选择了自杀。

    赫罗连科是其中一位还没有来得及自杀的人,二十五岁的他原本出身于一个小贵族家庭,还娶了一个美丽的姑娘,过上了十分美好的日子。

    然而在金钱和名誉的引诱下,他毅然决然地选择跟随萨拉务拉伯爵参加了这一次征服东方的伟大行动,他们骑着马儿一路走过了西伯利亚,经历过了种种变故之后,终于来到了海参崴。

    然而,在海参崴的日子里,赫罗连科却发现自己对战争的追求,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种对自由的向往,他希望能够脱离海参崴,或者说符拉迪沃斯托克。

    “柯罗连科,你知道吗?昨天隔壁营里又死了两个。”

    一旁的同伴尤利夫轻轻拍了拍赫罗连科的肩膀,他脸上似乎带着一种无所谓的神情,对这个消息似乎并没有特别感觉到震撼。

    “愿上帝保佑他们。”

    赫罗连科轻轻比划了一个动作,然而这件事到这里也就为止,他并不想为死人的事情继续讨论下去——所有人都明白一点,如果再没有援军前来,那么到时候最终的结果就会是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尤利夫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有气无力道:“你知道吗?前两天下面的敌人,给城里发射过许多纸弹,里面用俄文写了很多东西,他们居然说,圣彼得堡发生了政变?让我们投降?”

    赫罗连科顿时心里一惊,他连忙问道:“真的还是假的?政变这种事怎么可能?”

    他并不是单纯为圣彼得堡的形式而担忧,而是担心自己的哥哥,如今正在圣彼得堡里驻守的近卫军中,如果圣彼得堡出现了政变,恐怕他哥哥便会首当其冲。

    尤利夫摇了摇头,“谁知道这些是真的还是假的?总督已经下令全部收缴了,任何人胆敢私藏都会被立刻绞死。我可不愿意去试试总督府的绞刑架。”

    “或许会有人偷偷藏起来一张也说不定。”赫罗连科静静地想着。

    然而,就算捡到了又该如何,反正他们也没办法选择突围而去,只能坐在这里等死而已。

    赫罗连科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灰心丧气,他之前也一直跟家里通信,可是由于距离实在太过于遥远,因此上一封信件还是十个月前的家人写的,也就是说在此之后的十个月时间里,他并不知道家人们的具体情况。

    “尤利夫,你说我们的援军到底什么时候到?”

    “上帝啊,难道这样的问题我就会知道吗?”

    尤利夫嘴里骂骂咧咧着,可是他的眼神里同样充满了渴求,他比起任何人都更希望能够知道援军的消息。

    实际上,像这样的问话在总督府中不知道已经发生了多少次,而每次都是在如今俄罗斯帝国远东总督萨拉务拉伯爵,和他的情报官谢尔盖之间产生。

    可是自从被复汉军给团团围住以后,萨拉务拉伯爵便再也没有机会得到外界的消息,只能苦苦地守候着传说中的援军到来,然而他等了足足有十个月,依然没有见到任何援军的身影,甚至连丝毫的音讯都没有。

    “我们的援军到底在那里?!他们就算爬也该爬过来了!”

    萨拉务拉伯爵望着城外远方的一片郁郁葱葱,心中却不止一次得产生了质疑。

    难道政变是真的吗?他们是不是已经被抛弃了?

第六百一十三章 三皇共世

    “我就是皇帝陛下派给你们的援军。”

    伊丽莎白站在营帐中央,她已经换下了身上的黑色衣服,穿上了自己华贵的长裙,还戴着华丽的珠宝,美艳的容貌与眼下的营帐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在宁祖毅、钱英等一众复汉军高层将领的眼里,他们的眼神中透着诧异与怀疑,毕竟无论在什么人看来,像这样美艳的女子更应该在皇宫里喝茶,而不是在眼下乱糟糟脏烘烘的营帐里,面对着自己这些糙汉。

    然而,皇帝的确派人送来过命令,这个女人也的确是皇帝派来的援军,她将会成为打开海参崴城门的关键,因此众人也只是怀疑,却没人会因此而去质疑。

    宁祖毅望了一眼沙盘上的海参崴城,他对这个乌龟壳子早就已经受不了了,如果真有人能够打开城门,无论什么办法他都会去尝试的——包括让眼下这个公主进城去劝降。

    当然,有些话他也是要提醒一二的,毕竟眼下这个女人实在太好看了,宁祖毅可不敢保证进了城还能出得来,倘若将来皇帝反悔了可咋整?

    到时候宁大皇帝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可爱的小公主,问他宁祖毅要人,那他到时候交不出来,只怕除了单人匹马去冲击海参崴坚城以外,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伊丽莎白公主,本将倒并非怀疑你的身份,而是觉得此时入城,只怕无法保住公主殿下的安全,若是.......若是公主没有太多的把握,还是早些回京师吧。”

    伊丽莎白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一句话,而是转身往营帐外走去,只是到了门口的时候,才轻声道:“将军,无论我有没有把握,这里都将会决定我的命运。”

    众人沉默,他们望着伊丽莎白一个人走向了海参崴,那道小小的身影显得充满了决绝的味道,或许她并没有底气,但是眼下的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宁祖毅带着众人站在了阵前,他们在等待着一个最终的结果。

    倘若超过三天的时间? 那么宁祖毅便会发起攻城? 无论能不能攻下海参崴,至少也能向皇帝有个交代。

    只是站在一旁的钱英,却感觉到有些不对? “大都督? 你说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属下似乎觉得陛下对这个伊丽莎白很看重又很不看重? 你说不看重吧,又不会那么老远花那么多心思把她弄回来? 可是弄回来以后又立马派到海参崴来劝降? 这要是真被杀了或者怎么着了? 这不是白费心思了么.......”

    宁祖毅微微一笑? 他望着依然毫无动静的海参崴,轻声道:“陛下天纵奇才,在他的眼里,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用法? 他这一次之所以要如此考验伊丽莎白,肯定是后面会大用此人,若是她无法通过考验? 将来也就不用在她身上浪费资源和时间了。”

    钱英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眯着眼神看着远方? 心里却是认同了这个答案。

    很简单,因为他也是这么通过考验过来的,否则他也不会有今天了。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只是一个时辰,海参崴城上就升起了代表投降的白色旗帜? 而伊丽莎白则带着萨拉务拉伯爵,还有城内大大小小的俄罗斯官员们走出了海参崴,只是除了伊丽莎白以外,所有人的神色中都带着些许忐忑。

    宁祖毅自然不会茫然相信对面的敌人,他一方面派遣了军官前去接洽,另一方面反倒下令让所有的士兵做好备战状态,因为他绝不会否则敌人会有发起诈降的可能。

    不过好在的是俄军一切都表现极为正常,他们老老实实排好队伍,将手中的火枪放在了城外的空地上,然后在另一边排好了队伍,等待着复汉军的接收。

    “咱们终于胜了.......”

    钱英发出了一声感叹,尽管是一个俄国女人前去劝降,尽管这个过程波澜不惊,可是他们从内心依然感受到一种狂喜,这意味着围城将会结束,他们取得了在远东战场上的最终胜利。

    一切都显得那么有条不紊,复汉军将俄军战俘们关押在了军营之中,并且将军官都给单独关押了起来,唯独只有萨拉务拉伯爵,则是一直老老实实跟在了伊丽莎白的身后。

    伊丽莎白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的兴奋之色,她只是走到了宁祖毅的身前,轻声道:“将军,陛下交给我的任务已经成功完成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宁祖毅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十分关心的问题。

    伊丽莎白微微一笑,轻声说出了一个答案。

    “因为我是彼得大帝的女儿。”

    ........

    宁渝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九月份,很显然这个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以目前的形式来看,萨拉务拉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因为只要伊丽莎白站在他的面前,萨拉务拉伯爵就会明白圣彼得堡发生的一切,而以他的身份和立场来说,先不说眼下无法从海参崴脱困,将来就算侥幸逃回到圣彼得堡,也会受到保守派的清洗。

    反倒是伊丽莎白的带来,给他提供了一个全新的选择,那就是帮助伊丽莎白打回去,到时候只要能够重新夺得大权,萨拉务拉伯爵所能够获得的回报将会远远超过想象。

    一方面是走不通的死路,另一方面则是有可能重新获得荣华富贵的新路,萨拉务拉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

    当伊丽莎白乘着海船到了天津码头的时候,宁渝亲自带着禁卫军来到码头上等候,礼节庄重无比,却是与第一次给与的态度截然不同。

    “恭喜你,伊丽莎白,你终于成功的证明了自己。”

    宁渝微笑着走上前来,他轻轻握住伊丽莎白的小手,扶着她坐上了御辇。

    望着已经截然不同的对待,伊丽莎白心中砰砰乱跳,她当然知道宁渝的所作所为当中存在这拉拢的心思,可是她依然感觉到兴奋不已,甚至小脸都有些红扑扑的。

    原因很简单,这是她第一次不是因为身份和美貌而获得认同,而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才得到了认可——虽然这份努力里面也含有不少的水分,可毕竟给她带来了与众不同的体验,而这便是她前二十年所未曾体验到的感觉。

    说到底,宁渝两世为人的经验,完全能够明白像伊丽莎白这样的小姑娘,最需要的并不是呵护和照顾,因为她过去的二十年里已经体会够了,她真正需要是尊重,是身份对等的认同。

    既然如此,宁渝就给她尊重,给她认同,带她体验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伊丽莎白心中飘飘然,她用一股发自内心的仰慕目光,望着面前的年轻皇帝,整个人都似乎在燃烧起来,现在的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陛下,我已经完成你的考验。”

    坐在一旁的宁渝轻轻点了点头,笑道:“没错,比朕想象中要更好,这让朕也相信,现在的你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女皇。”

    伊丽莎白眉头微微皱了皱,强笑道:“现在的我还并不能成为女皇,至少安娜此时还坐在女皇的位置上。”

    宁渝不置可否,轻声道:“你并不是一无所有,除了朕的支持,你还拥有三千多名俄罗斯士兵,他们会支持你成为女皇,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东方有一句话,叫做名不正则言不顺。”

    “名不正则言不顺?”伊丽莎白有些不太理解。

    宁渝微笑道:“朕已经为你准备了登基仪式,你将会在世界各国使者面前进行典礼,以彼得一世陛下的后裔身份,成为俄罗斯女皇陛下,而安娜,只不过是一个虚假的皇帝。”

    伊丽莎白眸子睁得圆圆的,她甚至都顾不得自己还在御辇上面,高声道:“陛下,你是要让我成为一个流亡的女皇?如果回不去圣彼得堡,我的身份是公主还是女皇还重要吗?”

    “很重要。”

    宁渝轻轻皱着眉头,他不是很想去给伊丽莎白解释这些问题,但是这些问题又不能不去说,“圣彼得堡终究能够回去,但不是现在,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带着你的部下先打下西伯利亚,成为实质上的西伯利亚女皇。”

    “实质上的西伯利亚女皇?难道不是你的傀儡么?”倔脾气的伊丽莎白又开始赌气了,她不太喜欢这种被人完全操控的感觉。

    宁渝伸出手去,勾住了伊丽莎白的头,轻声道:“朕要的并不多,只有叶尼塞河以东的地方,才是朕感兴趣的领土,至于叶尼塞河以西,都将会成为你的帝国,当然现在这些地方还没有进入我们的掌控,不过这一天并不遥远。”

    叶尼塞河,是西西伯利亚平原与中西伯利亚高原的分界,而叶尼塞河以东,既包括了绝大部分的中西伯利亚和所有的东西伯利亚。

    伊丽莎白沉默了,如果答应这样的条件,则相当于将俄罗斯帝国过去一百多年的扩张成果尽数吐出,像这样的历史责任,岂能是她所承担的?

    在年轻而稚嫩的公主想来,将来与大楚的边界完全可以以上一次与清国的条约为基准,即便是有所退让,也只是在东西伯利亚上做做让步,至于中西伯利亚则完全没有考虑过退让的可能。

    “陛下,我......我或许很难答应这么苛刻的条件.......”

    宁渝放下了手,不以为意地说道:“没关系,朕可以自己去取,只是到时候朕也没有必要同你达成协议,朕也可以跟安娜谈判,相信用你来换一个中西伯利亚,还是有这个可能的.......”

    “不,陛下......”

    伊丽莎白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慢慢滑跪了下来,双手抓住宁渝的腿,抬头仰视着宁渝,脸上泛着泪花,好一副可见尤怜的模样。

    宁渝嘴角噙着笑,微笑道:“伊丽莎白,对于每个人来说,选择都是很重要的,它并不是任何时候都会出现......或许现在的你,还不太明白机会的珍贵,实际上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早就做好了抓住机会的准备,可是幸运之神从来不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你的确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命运让朕能在你危急的时候拯救你,可不是让你跟朕讨价还价。你可知道,你的姐姐安娜为了这个机会,已经在库尔兰等待了多少年吗?”

    宁渝的话就仿佛恶魔的低语一般,在伊丽莎白的耳边环绕着,她没有见过安娜,可是她却深深了解过安娜的过去,在那十几年的时间里,安娜到底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思考过去和未来呢?

    或许有大量的仇恨,也有许多怨气,然而这些都汇聚成为了支撑安娜的东西。

    命运的安排,让安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那么她伊丽莎白呢?

    伊丽莎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惶恐,她绝不会屈服于安娜,哪怕付出一切的代价,她也要重新带领罗曼洛夫回归到俄罗斯帝国!

    “陛下,我愿意.......”

    当夜,宁渝在寝宫中召见了伊丽莎白,二人一通胡天黑地之后,却是让宁渝好好体验了一次来自异域的风情味道,只觉得全身通泰。

    望着床榻上玉体横陈的伊丽莎白,宁渝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幸好一切条件都在昨日已经谈好了,否则他还真不敢肯定自己能够一直狠下心去,毕竟对着这样的美人铁石心肠,多多少少也是挺为难人的。

    不过说到底,宁渝同伊丽莎白发生的这一切,并不只是单纯的男女之爱,更多还是添加了一些别样的味道——因为伊丽莎白不可能真正进宫成为他的妃子,那么为了在实质上支持伊丽莎白,情妇这个身份似乎会更加合适。

    当然,对于伊丽莎白来说,这些也是她所急需的,毕竟在将来重新夺回俄罗斯皇帝得宝座之前,她必须要仰仗来自东方的势力,而宁皇帝自然就是最好的人选。

    公元1728年9月21日,伊丽莎白在宁渝的扶持下,以彼得一世之女的身份宣布安娜一世为不合法之君王,声称自己才是真正合法的俄罗斯皇帝,并在京师组建流亡政府,以表示抗击安娜政权的决心。

    同年十月,缅什科夫在圣彼得堡宣布彼得二世暴亡,并正式公布自己将登基成为俄罗斯皇帝,与此同安娜所代表的贵族军再一次发生大战,史称“三皇共世”。

第六百一十四章 雏鹰往事

    海参崴的成功收复对于大楚的意义十分重大,这不仅代表着彻底斩断了俄人东进的爪子,而且使得北方大片广袤的领土都纳入到了大楚的统治中,大大扩充了大楚的疆域地图。

    特别是当新版的大楚地图初步出版以后,几乎所有人都为增加的北方土地而感觉到震撼,因为它的面积之大,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有对具体面积量有一个准确的定论........甚至连最北边的边界线也只是用一条虚线来代表。

    而宁渝给伊丽莎白开的底线,便是整个东西伯利亚加上整个远东地区。

    由于这个时代的人们处于技术的限制,并不能准确测量出整个东西伯利亚加上整个远东地区的面积。可是对于宁渝而言,这个答案却在后世的地理书籍上写得明明白白——其中东西伯利亚的面积高达四百多万平方公里,而远东的面积高达六百万平方公里。

    尽管这些土地还只是画在了地图上,除了远东以外,东西伯利亚并没有真实地掌握在大楚的控制之中,可是这并不妨碍宁渝先进行一次地图开疆。

    毕竟整个北方大规模的战事已经结束,而俄人也进入了内乱当中,未来几年时间里面,复汉军根本不需要出动太多的军队,只需要一点点稳扎稳打,到时候就能够将俄人逐渐从东西伯利亚当中挤压出去。

    当然,这些土地在这个时里基本都是蛮荒之地,在经济方面并没有太多的价值,可以说除了少数的土著以外,其他地方基本上都是大片大片的无人区,严苛的野外环境也基本不适合进行大规模开发,可是依然不能掩饰它的政治价值。

    毕竟在评定一个帝王的功绩时,开边永远都是不容抹杀的存在。而对于宁渝而言,最直观的影响就是使得他的影响力和评价又上升了一个档次,在原来千古一帝的名头上,又加上了一个远迈汉唐的评价。

    与此同时,北方的战略形态也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复汉军开始逐步向西北推进,进一步压缩俄军的活动空间,而萨拉务拉投降的三千多名俄军则被拉到了蒙古进行再教育,他们将会团结在伊丽莎白女皇的大旗下,等待将来有一天反攻回圣彼得堡。

    当时间来到了革新六年年尾的时候,宁渝刚刚结束了在木兰围场的会盟,这一次同漠南漠北的会盟,不仅仅接受了九白之贡和天可汗的称号,也为大楚在漠南漠北的统治确立基本原则。

    其中其重要的一条,便是将郡县化彻底贯彻到草原的每一处角落,由于漠南蒙古在此之前已经实施过了一年,经验上已经变得丰富无比,而且他们对大楚的统治也没有任何的抵触心理,因此也得到了宁渝的认可。

    为了进一步拉拢草原部族上层,宁渝特别颁布法令,安排草原诸部王公们进京定居,并且赏赐了许多宅院,让他们也感受一番汉地此时的兴盛,同时也方便草原各省官员进一步普及新政,实行阶段停牧制度。

    由于此时新年将至? 京师开始恢复了往日的人气? 宁渝为了促进这种北地的繁荣,决定便直接留在京师过年? 还安排船只让许多原本祖籍北方的士兵们们返乡过年? 连带着大量在南京的高官们,也一同来到了京城。

    烟花灿烂,爆竹不断? 原本略显萧条的京师? 如今也恢复了几分曾经的热闹? 大街小巷里的百姓们,也都开始贴春联,吃饺子? 大家伙都十分喜气洋洋。

    “陛下? 老臣实在是感念陛下恩德? 当初跟陛下所言北地无战事,如今真的不闻战事了? 实在是天下黎民百姓之福啊。”

    当宁渝回到京师后不久? 老臣陈世绾很快就上了奏折? 他在奏折里面大肆吹捧宁渝? 认为宁大皇帝堪称是数千年难得之明君? 将来百姓一定会感怀陛下的恩德........

    宁渝虽然对这种折子确实不太感冒,不过他能够明白陈世绾这些人的心理,说白了在北方士绅看来,他们对大楚本身并没有太多的排斥,之前陈世绾所言,也只是利用了一点点小技巧,来跟宁渝祈求罢了。

    毕竟在此之前,几乎北方士绅所有人都认为宁皇帝就是一个好战的疯子,担心北方的战事会连绵不绝下去,而这对于北地经济的恢复十分不利,也会大大影响北方士绅们的利益,因此他们才会努力推进北边停息战事。

    当然,停战亦或者是开战,宁渝只会从当前局势利益上来考虑,而不是因为所谓的北地士绅人心,他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来邀买人心。

    与此同时,西征大都督董策也在这个时候返回京师,兴致勃勃地向宁渝汇报西北前线的种种战况。

    “回禀陛下,自从我军击败年部之后,到了十一月份就基本收复了整个西域大部,然后便收到了小策凌的消息,他声称格策已经败亡,希望大军能够抓紧时间追击。”

    说到这里的时候,董策脸上也带着些许笑意,“此人倒也挺有意思,他为了能够让我大军加快速度,甚至不惜派人前来贿赂我,还打算送给我十个妙龄女子和两车财宝........”

    宁渝放声大笑,用手指点了点董策,意味深长道:“小策凌敦多布给你送女人,不管是不是真心的,至少在明面上有敬畏的心理,当人没有敬畏的时候,反倒不太好操控了。”

    董策却是陪着笑脸,轻声道:“陛下,我可不能犯这种错误,将来遇到许成梁这小子,岂不是还要被他笑话?”

    “犯错误不要紧,将来能改就行,但是朕最恨的,还是那些执迷不悟的人。”

    宁渝轻轻冷哼了一声,却是想起了一些不快的事情,说起来也并不复杂,那就是在复汉军飞速发展的这些年里,多多少少都吸纳了一些帮派子弟,再加上原本一些来源复杂的人员,导致复汉军内部也开始变得逐渐鱼龙混杂起来,军队纪律也有些许松弛。

    好在当年的那一批雏鹰营士兵都已经迈入中高层,因此倒并没有过于影响战斗力,可是宁渝也不会继续容忍下去,因此在今天同董策说话时,便带出了些许不快。

    董策脸上也带着些许凝重之色,他很快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份奏折,呈递给了宁渝,然后才低声道:“陛下,这是臣在带兵时候的一些见闻,还请陛下过目。”

    宁渝接过了董策的奏折,开始慢慢看了起来,只是看得越久,眉头越是紧蹙起来,直到看完的时候,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微微的怒意。

    “召集所有在京的枢密院大臣来这里,还有派人通知首辅前来。”

    ........

    在当今复汉军体系当中,有一个地方永远都为人津津乐道,它便是位于在云梦的雏鹰总院,此地原本是当年宁渝亲自治兵的地方,二百名雏鹰少年崛起于此,一步步从这里走出,最终走向了天下。

    “二百雏鹰少年,到今天只怕还活着的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一名年轻人站在总院的门口,他迟迟不曾往里面走去,只是在听着从里面传来的少年呐喊声,却是嘴角带起了几分笑容。

    在年轻人的身边则站着一名中年汉子,他轻声道:“总长,听说当年陛下在这里,同雏鹰少年同吃同住,得其教导,终于得以拥有一身本领.......这才人人成才,只要到今天还活着的,少数也是一个团长吧。”

    年轻人正是枢密院总参谋部部长宇治景,他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穿着军装,反倒是穿了一身厚厚的大氅,看上去显得极为英气勃勃,只是眸子里面却闪过一丝怀念。

    “明远,这里原本十分窄小简陋,里面的一砖一木都是我们这些人自己搭建起来的.......”

    宇治景一边迈步往里面走去,一边指着远方笑道:“只可惜现在已经瞧不见了,自从陛下定鼎之后,这里就被人好好拾掇了一番,原本的茅草屋已经没有了,全部都是混凝土建筑物.......”

    说到这里的时候,宇治景却不知是遗憾还是欢喜,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许明远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些许诧异,轻声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总长所言倒颇得其中三味。”

    宇治景轻声道:“明远,雏鹰少年如今已经不再只是雏鹰少年,可是雏鹰营的责任,我们始终都没有忘记,这是我们这一代人跳不出去的地方,可是这并不一定就是好事——将来你执掌雏鹰总院,或许能够带来一些新的变革。”

    “总长的意思,我不明白。”

    许明远轻轻叹口气,他似乎有些明白了,自己得到的这个职位,恐怕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好,反倒像是一个火坑。

    宇治景微微一笑,并没有立刻去解释,而是带着许明远朝着训练场的方向走去,路途中不时有复汉军的军官从一旁路过,他们瞧见宇治景和许明远时,脸上虽然透着诧异,不过并没有人贸然上前来打招呼。

    “嘿——哈——”

    “杀杀杀!”

    一阵阵清脆的孩童声传来,且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大,原来宇治景和许明远二人不知何时,已经接近走到了训练场,而远方的童声正是雏鹰们在进行训练。

    很快,展现在宇治景和许明远面前的是一块巨大的训练场,上面全都是用水泥铺成的地面,超过上千名不同年龄的孩子们,手中拿着长长的步枪,正在一板一眼地对着草人进行着刺杀训练,杀气凛然。

    宇治景轻声感叹道:“以前的雏鹰营里都是收留的无家可归的孤儿,还有一些烈士的遗孤,如今范围却已经扩大到了许多适龄的孩子,特别是很多贫苦家庭的孩子都会来报名,把雏鹰营当成了一条往上爬的路......”

    “我能理解。”

    许明远的声音里也透着些许寂寥,“我虽然从少时就有资格去袭了父亲的旧袭,可是当时家中一贫如洗,没有钱去打点,因此直到好几年以后才得以袭职,当时贫贱相交的朋友们,也都是响当当的汉子,只可惜没了进身的门路,以至于浑浑噩噩一事无成。”

    说完后,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若是我大楚能够给这些底层孩童一条进身之阶,那么将来无论如何,他们的人生都会有另一种可能。”

    宇治景微微一笑,作为出身雏鹰营的他,连许明远那样的待遇都是不曾有得,若非宁渝选择出手救下了他们,只怕早早就饿死冻死在街头了。

    “正因为如此,我们不能放弃雏鹰营,可是明远你要明白,雏鹰营需要存在下去,但是不能用这种方式去存在。”

    许明远望着远方那些稚嫩的脸庞,整个人却有些迟疑起来,“总长,其实我并不明白如今的雏鹰营需要改变,它是那么生机勃勃,那么年轻......”

    “如今军中多有传言,声称我雏鹰一系已经彻底控制了复汉军,对于陛下,对于大楚都绝非好事,甚至还给枢密院上书要求多多提拔宗室勋贵子弟,以宗室勋贵掌军,来保证大楚江山万世永固......”

    宇治景脸上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就仿佛根本在讲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雏鹰营作为陛下爪牙,自然是一辈子都会忠诚于陛下。陛下是圣天子,自然不会相信这些拙劣的谣言,只是人言可畏这个道理,明远你应该明白。”

    “这就是我这个绿营降将能够出掌雏鹰总院的原因吧。”

    许明远心中终于有一丝恍然,可是仅仅一瞬间以后,他又好奇道:“如此明摆着往雏鹰营掺沙子,总长又为何要支持我呢?”

    宇治景笑了笑,“没错。因为你就是我专门要来的,我支持你的原因,就是希望你能够真正去掺沙子进去......”

    说到这里,宇治景伸手指向了那些雏鹰们,低声道:“雏鹰营不应该只是龟缩在这里,它应该走向更远,成为一个真正的庞然大物,而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把它搞成铁桶一块,那样谁也不能容忍它的继续存在,包括陛下。”

第六百一十五章 百年之后,何人可再执甲?

    东暖阁内,原本在冬日紧闭的门窗,此时都已经打开,寒冷的北方带着刺骨的凉意慢慢卷入进来,使得站在殿中的众人都感觉到微微发冷。

    “既然到现在都还不清醒,那就让外面的风吹进来,好好清醒一下头脑!”

    这原本是皇帝在盛怒之下说出来的一句气话,可是放在如今这个环境里,自然没有人胆敢无视,也没有人敢去将门窗关上。

    在如今的东暖阁里,从首辅崔万采,到枢密使宁忠义,还有枢密院上上下下的高官们,都已经站在了殿中,他们当中或许有人不解,或许有人惶恐,可是他们更多的还是迷茫,甚至连皇帝恼怒的原因都没有明白。

    当然,在所有人当中,最为镇定的就是首辅崔万采,因为他已经隐隐约约已经猜到,皇帝恐怕有意接着这一次军内的暗流,要对军队展开清洗,至少应该跟内阁牵扯不上关系。

    而作为军中第一人的宁忠义,作为皇帝的叔叔,原本在身份上就有些敏感,此时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脸上逐渐变得十分凝重。

    宁渝环视了一眼众人,轻声道:“在座的诸位,应该都是当年随太上皇和朕起兵的老兵老将,功爵名利之赏也都已经有了,按道理来说人一辈子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比较圆满了才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宁渝的声音却陡然变得低沉了起来,“可是朕不明白的是,你们都已经如此显贵,也都有了这么多的财富,可是为什么还要在军中动这些手脚?!”

    众人心中一跳,无言以对,随后便有两名侍从殿外搬进来了一个大木箱,里面都是一摞摞的账本以及大量的信件,几乎将大木箱塞得满满当当。

    实际上,这些账本和信件也并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只是之前时机未到? 而如今大规模战事基本平息? 宁渝自然也就借着董策这个机会? 将这些东西丢到大家伙的面前,意思也就很简单。

    朕可不是什么都看不到,一笔笔帐可都记着呢!

    当下便有人的冷汗都留下来了,要说爬到这个位置上的人? 身上干干净净的那自然是扯淡? 小则徇私舞弊,任人唯亲? 大则贪污军饷,挪用军费,人人都有错处可寻。

    宁渝自然不指望自己手下的人都能克制自己的私欲? 这并不现实? 但是对于他来说,有些东西是决计不能触碰的——特别是对于军队的觊觎,是宁渝所决计不肯答应的。

    “这些东西你们应该清楚,朕就不一一念了? 过去大家都是打江山的功臣? 为大楚流过血汗,朕也不忍心苛责太多,你们自己回去以后? 让手底下的人把该退的退回来,把该补的都补上,该回家养老的就好生回家养老!”

    当宁渝这番话说完以后,枢密副使吴玉章连同其他几个枢密院的将领们跪在了地上,就在这个寒冬腊月的天气里,他们脸上的冷汗都已经淌出来了。

    “回禀陛下,臣等知罪.......”

    枢密副使吴玉章是原来复汉大都督府上出身的人物,后来因为打仗勇猛的关系,也受到了宁忠源的重视,特别是在原来对付湖广大都督满丕的时候,吴玉章还亲自带人悍不畏死地突进了满丕帅旗旁,这才取得了大胜。

    宁渝实际上对此人也颇为看重,在进行枢密院改制的时候,便让他当了枢密副使,只是此人性格贪婪,动辄截留军资,大肆提拔亲信,早就让宁渝大为不满,只是一直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才让这等糙汉长期留在中枢。

    吴玉章此时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他趴在地上高声道:“陛下,臣的确有罪,可是臣对陛下的忠心,对太上皇的忠心苍天可鉴啊,还请陛下能够饶恕臣的罪过.......”

    宁渝不耐烦地走上前去,狠狠一脚踢在了吴玉章的胸口上,怒声道:“若非朕还想为太上皇留下一些颜面,又如何会放过你这种贪鄙小人?你放心,朕不会杀你,可是你也不要再留在中枢了,把所有的贪赃所得交到大理寺,然后回家闭门思过吧。”

    “是,是,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吴玉章等人连滚带爬地挣扎着磕头,随后便在宁渝的厌恶眼神中退了下去,可是这一番动作之后,在场大臣们的神色却是又有一些细微的变化,其中崔万采的脸上是带着欣慰的笑容,而宁忠义则是微微皱着眉头。

    果然,还不待宁渝继续开口,宁忠义便站起身子双手行礼,却是有话要说的模样,只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宁忠义并不是要为吴玉章等人求情。

    “陛下,吴玉章等辈于我大楚虽然也有几分功劳,可终究功是功,过是过,他为大楚建功立业,陛下也为此奖赏了他爵位,如今他既然身犯国法,岂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宁忠义很显然早就对吴玉章不满,冷声道:“就算是太上皇知道此辈所犯过错,也绝不会轻易扰过此人,不杀无以谢天下!”

    “枢密使此言不可!”

    崔万采微微叹了一口气,他望着对方疑惑的眼神,只能轻声解释道:“若是只杀这一人,倒也就算了,只怕尚不能正本清源,可如果迁延过广,反倒会闹出一些事情来。”

    宁渝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不爽快,他轻哼一声,道:“杀了他吴玉章倒是简单了,可是军中的问题可没有那么容易解决.......说到底,我们的军制还需要进行改革,至少原本复汉军的这一套,却是不可持续了。”

    实际上,自从在年前大规模的战事结束后,宁渝就深切思考过眼下复汉军的问题,其中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规模越来越庞大的复汉军已经成为了一头巨大的怪兽,吞吃了大量的资源,对于大楚的发展存在颇大的影响。

    而在这头怪兽身上,寄生在里面的吴玉章并不在少数,如果只是清除掉这些人,那么也只能解决表象问题,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吴玉章出来。

    在过去打天下的时候,复汉军为了能够团结一切力量,早日推翻清廷统治,基本上就是来之不拒的态度,从早期的几大家族,到后来的帮派势力、绿营降军等等,都成为了复汉军的一份子,鱼龙混杂之下,自然是什么人都有。

    除此之外,当时的复汉大都督府还很弱小,没有稳定的人才培养机制,因此就算想要高素质的军官来顶替也很困难,只能在后续通过军官的培养渠道来进行短平快的培训,而这种方式只能培养军官的一些基本素养,很难进行深度的军事教育。

    如今就不一样了,大楚的正规军官学院已经建立起来了,并且在一批批培养出高素养的军官来,这些人虽然现在都处于军队中的低级官职,可是他们所表现出来的精神面貌,要远远强于军中的这些老派。

    因此在宁渝看来,在未来十年内不会爆发大规模战事的外部环境下,自然就很适合对复汉军进行改组。

    对于皇帝的这个想法,宁忠义的态度很明朗,“陛下想要改革复汉军,臣自然鼎力相助,绝不二话。”

    宁渝轻轻沉吟了一番,才开口道:“此事不宜着急,朕准备再想一想。”

    ........

    当皇帝遣散了众人以后,崔万采便也离开了皇宫,只是他并没有直接返回自己府邸,而是直接去了内阁衙门里面,只见李绂已经在里面笑眯眯地等候许久了。

    “嘿嘿,这一次西院闹出的事情不小吧......”李绂的声音里,多少透着些许的幸灾乐祸。

    崔万采轻轻叹口气,他当然知道李绂这番感叹从何而来,说白了还是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武将的身份地位都远远要高过文官,特别是像封爵的问题上,武将每年的名额都几乎是文官的十几倍,也引得文官们内心的羡慕嫉妒。

    而最关键的是,作为东府的内阁跟西院的枢密院,在每年的财入问题上也会互相攻击,谁都想多吃多占一些,可是矛盾也就越来越深,就连李绂这样的内阁次辅大佬,在见到枢密院吃瘪的时候,也不禁有些幸灾乐祸。

    崔万采心里虽然也有些舒坦,可是他脸上并未表露什么,只是轻声道:“陛下这一次的决心很大,到时候军方会进行大瘦身,对于我们东府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今年的财政案可是还没有过呢,若是能够节省下来一笔,东府也不用在那些民生建设项目上取舍了.......只是到底是怎么安排,还要看看陛下的意思。”

    李绂若有所思,他伸手沾着水渍,在桌面上写了一个数字,“如果今年能够降低到这个数字左右,咱们的手头也就可以宽裕下来了。”

    崔万采摇了摇头,伸手擦去桌面上的水渍,苦笑道:“陛下的想法可不是单纯的降低军费,而是给军队重新换血,到时候除了要支出大笔的遣散费意外,还需要新招纳一些军士,里外里算下来,估计少不了太多。”

    “嘶.......如果按照这个样子,似乎还真少不了多少。”

    崔万采站起身子,轻轻叹道:“这件事里最麻烦的还不是钱,陛下之所以选择在京师来做这件事,就是为了将影响降到最低,要是在南京做的话,会触动太多人的利益,而这些人当中,还有许多当年的老臣。”

    “听说太上皇开春就会出巡西南。”

    李绂微微一笑,“等到京城这边的消息传递到南京后,只怕太上皇都已经出发了,到时候他们那些人就算再想说些闲话,也是不可能了。”

    崔万采轻轻颔首,然后才轻声道:“陛下之所以没有严惩吴玉章,同样是在告诉他们,眼下的事情都可以翻篇,但是他们得好好配合,否则真要等到陛下下了狠手,将来可就不太好看了。”

    李绂冷哼道:“如果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好歹,如今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听说他们连雏鹰营都容不下去了,实在是岂有此理。”

    崔万采摇了摇头,“这些终究都是西院的事情,东府无需牵扯太深。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好了。”

    “也罢......”

    实际上,这一次御前会议酿成的风波比很多人想象中要更加深远,甚至在两京官员内部报纸上,都出现了一系列军队内部弊政的报道。

    不过在报道当中,里面并没有主要攻击军队高层将领的贪腐问题,而是将矛头对准了一点,那就是复汉军的相关制度,内容详实,直击问题痛点,很显然出自于非同寻常人之手,至少一般人看不出症结所在。

    里面的内容其实也并不复杂,只是指出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那就是复汉军目前的军功田制度需要改良,即该报道认为,军功田制度能够在战时激发士兵们的作战勇气,可是在和平时期,并不足以体现出这一点,反倒会重蹈大明的覆辙,即卫所制度的彻底崩坏。

    卫所制度本身是一种寓兵于农,守屯结合的建军制度,其主要的特点就是通过屯田的方式来低成本维护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用朱八八的话来说,就是“吾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种理想状态,当士兵还需要承担起生产任务的时候,其战斗力本身也就无法保证,而世袭的军户制度更让它变成一个牢笼,成为了一个有进不出的死水,自然也就会在承平日久的环境下崩溃。

    从表面上来看,这种制度跟复汉军是完全不同的,复汉军是通过军功田的形式来获得一个士兵长达十年的服役期,一旦服役期满就可以进行退役,因此就会出现一个问题,军功田是直接分配给士兵的,如果士兵退役了,需要再进行补充,就需要新的田地。

    所有人都知道,田地的数量不可能是永无止境的,而且偏远之地的田地也很难被士兵们所接受,或许在短时间还有足够的土地可以分配,那么时间长了呢?此外眼下得士兵也只有七十多万人,如果以后进一步扩军呢?

    大楚不可能一直都保持着庞大的待分配军功田,也就没办法保持这种制度的持续性,因此在文章中,这个不知名的作者问了一句话,却是让所有人惊出一身冷汗。

    “百年之后,何人可再执甲?”

第六百一十六章 你们,真是让朕太失望了

    “百年之后,何人可再执甲?”

    当这一篇报道出现在两京正三品以上官员桌案前的时候,几乎所有看到报道的大臣们,很快就察觉到了一些潜台词,即军队制度问题已经不再只是让枢密院关起门来商量,而是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很明显,在这件事情的背后,自然是皇帝在进行主导,或者说皇帝在向所有人征询意见,关于军制问题是否能够还有新的解药?

    当这件事开始越闹越大的时候,作为风暴中心的枢密院,自然也少不得一番商议。其中除了吴玉章以外,如今整个枢密院的其他几位枢密副使也都已经赶到了京师。

    “我大楚如今所行军制,本质上是陛下一手所创,一为军功田制度,尽收军士之心,二为讲武堂制度,使人才能够得以提拔,如今虽然已经扩充为军事大学,可是依然是这一套方案。”

    率先说话的并不是枢密使宁忠义,而是之前一直在西南带兵的程铭,他这一次赶回到京师,除了因为眼下这件事,也是因为他的任期基本满了,将会由钱英代替他前往坐镇西南,而他则会在中枢继续任职。

    当然,对于这件事情,程铭很显然十分赞同对复汉军进行改制,他继续滔滔不绝道:“于我中枢而言,枢密院职掌天下兵权之调度和将领之任免,而五军都督府则负责新兵之选拔、训练以及分配,其中基本上都有前朝的几分影子在里面。如今已经行有八年,眼下虽并无明显不妥之处,可是陛下只怕已经看到了隐忧。”

    宁忠义点了点头,他拿起了桌案上的报纸,轻声道:“此文中所说的土地问题确实是一个核心难题,虽然我大楚如今拥有的耕地众多,可是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将来迟早有一天也会面临土地匮乏的局面,其次如今百姓们安居乐业,光是靠几十亩地,已经很难再吸引到更多的人参军打仗——”

    众人脸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虽然如今将土地和参军绑定在一起,那是因为百姓们需要土地来养活自己,可是随着多项移民政策的下发,无地农民的人口数量每天都在持续下滑? 当这些人有了自己的土地后,虽然会毕竟辛苦? 可是军队的诱惑力无形就会减少。

    换一句话来说,当军队制度同土地政策绑定在一起的时候? 固然能够发挥其积极作用? 可是当王朝本身的土地制度被瓦解的时候,也就代表着军队战斗力的瓦解,而自唐朝时期的府兵制度,到明朝时期的卫所制度,本身就是典型的例子。

    那么可能会有人觉得? 为什么当兵就一定要跟土地挂钩呢?而这其实关系到军队的一个成本问题,即如何用更少的成本去养更多的军队。

    打仗的问题往往并没有那么复杂? 就看两个方面? 一个是质量? 一个是数量,而到了十八世纪的时候? 由于火枪的广泛使用以及各国之间军队质量的逼近? 使得数量开始占据了主要上风,到了二战时期的时候,一些主要大国的动员兵力都是朝着千万迈进。

    而如今的大楚虽然拥有上亿人口的百姓? 可是真正能够养得起的军队数量? 也只不过是几十万人?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复汉军现行的募兵制度,本质上是用高成本的方式去维系军队的战斗力,因此在数量上就会受到极大限制。

    那么如何用更低的成本去养更多的军队呢?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就是义务兵制度,即后世所有大国都会采用的一种兵役制度,只有通过它,才能用更低的成本去维系更加庞大的军队。

    此外多说一句,这个答案也并不是后世才出现的,实际上早在更久远的时期,像秦汉时期,或者说是西方的罗马时代,都不约而同的采用全民皆兵制度,堪称早期的义务兵制度。

    在汉代的时候,国家规定所有成年男子,从二十三岁起就应该开始兵役,哪怕是丞相之子也不能例外,而当时的兵役分为三种,分别是到中央朝廷去当卫兵,或者是去边疆做戍卒,亦或者是去地方当兵。除此之外,在遇到对外开战的时候,还会有一些所谓的“良家子从军”,他们平日里都会家进行养马射箭练习,为了建功立业,都会选择自愿从军。

    因此,在这种全民皆兵的体制下,汉代能够用更低的成本养活一支庞大的军队,在对外作战方面的战绩也颇为出彩,体现出了义务兵制度的先进。

    然而,这种制度本身也有很大的弊端,其中主要就是军队的数量虽然多,可是质量却比较低,其次就是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的瓦解,导致从军成为了人们心中得不偿失的一件事,因此开始不断有人逃避兵役,使得这种制度基本被瓦解。

    对于这个问题,唐代是通过府兵制度来解决,即对于当时的臣民而言,当兵是他们的义务,但是不同于汉代,主要遵循一个原则,即从朝廷的角度来出发,需要重视兵士的身份和家庭经济条件,而对于士兵而言,则更重视当兵的政治待遇而不是经济报酬。

    这种制度的变化跟汉代时期的全民皆兵有很大的区别,也就是当兵的都有一定数目的田地,贫苦的农民均不得服兵役,府兵有田能自给自足,无需国家分文军饷,遇战出征,某一府兵阵亡,便可申报到朝廷,即由朝廷派人去其家唁慰,并致送抚恤金,赐予爵位。

    府兵制度堪称是比较完美的兵役制度,但是在后来也产生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士兵们可以自备干粮去打仗,但是在戍边期满后需要调防回府,可是随着不断的对外扩张之后,军队久驻边疆无法回府,导致当时的府兵们怨声载道,使得府兵制度遭受破坏。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变化,即府兵制度前期,百姓服役更重视政治待遇而轻视经济报酬,当时人们追求的是“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

    进入军队,他们则更加重视经济上的报酬,也就使得府兵制度可是到了后期,府兵选择范畴扩大,使得一些贫苦家庭出身的百姓从根本上出现了转变,为后来的募兵制度埋下了伏笔,使得军队逐渐职业化、雇佣化。

    至于明代的卫所制度,本质上也从府兵制度的基础上脱胎而来,它虽然起于金、元时期的军户制度,可是也能看到府兵的影子,初期的卫所兵每一兵给以若干耕地,令其自耕自给,像上等的田二十亩,次等的田三十亩,荒地七十至一百亩,同样堪称十分优厚。

    不过与府兵制度的区别在于,卫所制度不是一种单纯的军事管理制度,而是与州县为代表的民政系统并行不悖的一套地方管理系统,即民户需要向州县进行纳税,而军户则需要向卫所系统纳税。

    也就说,当经济因素成为了卫所的核心时,注定它的战斗力很难持续保持在巅峰状态,就好像不能指望民户在纳税的同时还能参加训练一样,二者混杂的结果就是不伦不类,不军不民。

    至于清朝时期的核心八旗制度,本质上跟府兵制度并没有太多的区别,完全可以视作为府兵制度的另一种演绎。

    因此,综合来说,秦汉时期的义务兵制度,是基于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的物质刺激,当中央朝廷无法继续对土地进行回收分配的时候,也就代表着义务兵制度的逐渐瓦解。而府兵制度连同卫所制度,也只能延缓衰败时间,可是无法改变这个最终结果。

    至于复汉军目前所采用的的募兵制度,则根本无法在和平时期维持较大的规模,在已经拥有这么大的领土情况下,朝廷所需要承担的军事压力会变得非常巨大。

    当话题谈到这里的时候,枢密院众人顿时都明白了一个问题,像这么一个上千年都无法彻底解决的问题,恐怕并没有一个真正良好的办法。

    宁忠义神情未变,他望着众人道:“陛下抛出这个问题,恐怕也是博采众长,诸位可以把你们的想法都写在折子上,到时候一同呈递给陛下处理吧。”

    “如此也好,或许有其他不一样的解决思路。”

    程铭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些许无奈,看来这一次会京师的时机有些不太妙了。

    ........

    革新七年,二月下旬,成都府崇宁县迎来了一场宝贵的春雨,它带着淡淡的腥气,从天而落,为田地里的庄稼送去了久违的甘露。

    而在崇宁县西北之地的青城山上,此时也迎来了它的甘霖——倒不是老天爷送下来的这场雨,而是太上皇的车驾到了青城山脚。

    只见弯弯曲曲的狭窄山道上面,十余人正在慢悠悠地攀爬着,其中为首一人是一名五十出头的老者,他正是当今大楚太上皇宁忠源,而在他的身旁则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道,正是当今青城山天师洞里的道人张虚然。

    “太上皇,山道湿滑,尚需小心一二啊。”

    老道士张虚然脸上带着几分平常的笑容,倒没有过分地去阿谀逢迎,似乎只是在面对一个寻常的老者一般。

    宁忠源则是笑了笑,轻声道:“老道士你如今的年龄都已经八十多岁了,如何担心朕站不稳?你倒是要好生注意才是。”

    “哈哈哈,太上皇有所不知,老道每日里都会从山顶一路走到山脚,然后又会从山脚走到山顶,这里的一石一木,老道心里已经尽然知晓。”

    “老道士倒是好身手,不过朕常年征战,这登高怕远自然也是不怕的。”

    宁忠源一边说着话,一边有意加快了速度,而那张虚然依然不疾不徐地走着,也不见有丝毫的乏力,只是一直紧紧跟随在宁忠源身后。

    宁忠源自从卸下了政事以后,烦心事自然是少了许多,这身体也就慢慢将养得差不多,爬起山来似乎也不比其他人要差,只是一会功夫,便和老道士一路爬上了山顶,便能够看到一片道观林立,正是此行的目的地——常道观。

    所谓的常道观,在山下又被称为天师洞,乃青城山上的主观,因为张道陵曾在此修行,因此给此地沾染了一些仙气,后来隋朝时期便在此建立了常道观,三面环山,一面临涧,堪称道家圣地。

    宁忠源自从西巡一来,对天师洞都颇为好奇,再加上一旁的老道士撺掇,也就进去上了一炷香,念了一遍祭文,算是给这个地方重新加了一层他老宁家的印记。

    “启禀太上皇,臣封清拜见陛下。”

    在宁忠源出了道观之后,一名穿着红色官衣得大楚官员拜倒在他面前,面相生得奇特,尖嘴猴腮,令人瞧见了都有些忍俊不禁,不过此人倒也非同寻常,乃当今成都府知府封清,原本也是复汉大都督府时期的老人,后来才放出去当官。

    宁忠源还远远没有到老眼昏哈的时候,再加上封清面相奇特,因此很快就想起了他,不由得笑道:“封猴子,朕已经许多年没有见到你了,没想到你现在都跑到成都府来做官了,世事难料啊!”

    “过了这么多年,太上皇还能记得臣,实在是让臣感喟莫名.......”

    封清掉了几滴眼泪下来,轻声道:“只是臣这么多年,都没有好好在侍奉太上皇,实在心里有些羞愧,还请太上皇能够容许臣在成都府内随驾。”

    宁忠源定定地瞧了一眼封清,轻轻叹了口气,“封清啊,朕这一路上西巡,专门叮嘱过沿途的官员,绝不可大肆铺张,亦不可有任何扰民之举,所行州县官员更不能忽视本职,当好生尽忠职守才是,你可不要让朕为难。”

    “这........”

    封清脸上一怔,却是继续拜倒了下去,狠狠地磕响了几个头。

    “启禀太上皇,臣不敢有所隐瞒,此次前来拜见太上皇,亦有几分私心在内,还请太上皇治罪!”

    宁忠源的脸色早已经从适才的欣喜已经变得一片淡然,他望了一眼封清,随后却转过头去,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你们,真是让朕太失望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命运的归途

    对于宁忠源来说,他很少会用这样的语气去同下面的臣子去说话。

    说到底,从底下拼杀上来的宁忠源,并没有像宁渝那么决绝,他终究希望能够保留下几分君臣之间的薄面,将来黄泉之下也好相见。

    正因为如此,当宁渝在京师大刀阔斧地准备军队制度改革的时候,宁忠源才会选择西巡避开这些事情,他就是不希望会有臣子来求情,到时候免得大家都会很难做。

    然而,即便是他都跑到了青城山上面来,依然有人都想尽一切办法来寻找他。

    封清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很快额头上便渗出了血,一边磕头一边嚎哭道:“太上皇,绝非臣要打扰太上皇的清静,实在是已经没有了任何办法,如今陛下之意已绝,吴枢密也已经卸甲归养......南京城里的老老少少都乱了。”

    “哼,乱什么乱?朕看天下太平得很!”

    宁忠源轻声道:“皇帝改革军制,又不会要你们去死,哪怕是吴玉章也没有将他下狱,要朕说,以吴玉章干的那些事,就算杀了他也不为过,你们如何还有连忙来为他求情?”

    “可是陛下,吴玉章终究是跟着您一块打天下的老臣子,可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封清的声音变得越老越小,因为此时宁忠源的脸色开始变得越来越黑。

    “够了!你们这些混账东西.......”

    宁忠源当即怒喝一声,他冷冷地盯着封清,“来人,封清胆敢离间天家,作邀买人心之举,实在罪无可赦,着有司查办。”

    “太上皇,臣不敢,臣不敢......”

    当下便有两名侍卫将封清的手脚抓住,带下山而去,届时他将会被直接带到京师,接受相关调查,而以目前封清的罪行来看,基本上是不可能再活着出来了。

    等到风波平息之后,一路沿途服侍宁忠源的周福慢慢走上前来,他在过去的时候就是宁家的大管家,后来宁忠源当了皇帝,周福水涨船高之下也成为了内廷副总管,专门负责照料太上皇起居。

    “太上皇,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这山上风大,还是早点下山吧。”周福轻声细语地说着? 准备将手中的大氅披在宁忠源身上。

    宁忠源此时倒却不觉得冷了? 便轻轻推开大氅,叹息道:“周福啊? 你说这人心都是怎么了,连封猴子都这么胆大妄为了.......”

    周福平日里绝不敢对政事有半句多嘴? 但是此时太上皇很明显是讨论过去在府里的事情,便没有那么多忌讳,他笑了笑道:“这人啊,一旦见的多了,心也就大了,要老臣来说,知足者常乐啊!”

    “听说你儿子周同,现在还在做皇室财团的掌柜?为什么不让他出来做官?”

    宁忠源心情略微好转了许多? 便笑着拉扯着家常,他不同于性格冷峻严厉的宁渝,对于底下人的态度往往都十分和煦。

    周福一听太上皇提起这个,却是笑道:“回禀太上皇,老臣知道周同有多大的本事,当年跟着陛下也没磨炼出个什么,说明他这个人就会算一些小账,当个掌柜的就挺合适? 如果让他出来做官,只怕反倒会害了他。”

    “哈哈哈,没错,这人就得量力而为,认清自己的位置比什么都重要。”

    宁忠源脸上带着笑意,只是接下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轻轻叹道:“只可惜还有很多人不懂,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的事情,随他们去吧。”

    ........

    东暖阁。

    宁渝望着面前呈递上来的奏折,他已经将这些折子都全部看了一遍,基本上大体脱离不了府兵制和卫所制的范畴,倒也不能说完全不行——如果时间倒退五百年,宁渝用这些法子也还算比较合适。

    可是放在了十八世纪,就会多多少少有些不合时宜,如果只是这样改革,那么跟不改的区别并没有太大。

    每次当遇到这些问题的时候,宁渝发现用东方的思维很难去解决时,那么他就会寻找恩斯特的帮助,倒不是因为恩斯特每次都能拿出办法,而是通过西方历史上的经验教训,或许能够找到一条新的道路。

    “陛下,其实在我看来,如今大楚的军事制度已经非常完美了,根本没有改革的需求。”

    如今的恩斯特开始变得越来越胖了,他在大楚日子变得越来越安逸,平日里常常会去参加宴会,因此整个人的体型就仿佛吹气球一般,开始膨胀了起来。

    宁渝轻轻皱起眉头,将面前的报纸递给了恩斯特,道:“现在的确无需要改动,可是朕不能坐视将来制度彻底败坏,需要找到一条可以改革的路子,至于什么时候开始推动,反倒是另外一回事了。”

    恩斯特笑了笑,费力地接过报道,然后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轻声道:“陛下,请你看一看大楚的周围,是否还有一个值得大楚动用二十万兵力的国家?”

    “没有。”

    宁渝老老实实回答着,这的确是一句大实话,毕竟哪怕是俄罗斯,如今也处于内战之中,的确不可能对大楚造成威胁,更不可能值得大楚出动二十万兵力,至于周边其他的小国,则更不需要了。

    恩斯特笑道:“即便大楚目前的疆域无比辽阔,可是所需要的兵力绝不过百万,甚至还会更少,而以眼下陛下的财政基础,并不会感觉过分吃力,至少要比欧洲那些国家的财政健康得多,他们的皇帝或者是国王,都需要向商人借贷才能过日子。”

    宁渝皱了皱眉头,很显然恩斯特这番话并没让他满意,毕竟作为后世来者的宁渝,可是明白后来军队人数的扩充有多么疯狂,组织数百上千万的军队进行大规模战争,已经成为了大国的基本标志。

    “恩斯特,或许未来的发展,并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至少未来战争的形式,将会在一定基础上,更加倾向于人数因素。”

    听到皇帝斩钉截铁的这句话,恩斯特不由得已经叹了一口气,他自然明白宁渝的意思,只能苦笑道:“可是陛下,东方有一句话叫做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果只是为了扩大军队人数,只会导致经济被拖累,实际上欧洲那些国王们,之所以债台高铸,本身就是因为养不起庞大的军队。”

    恩斯特又继续补充道:“陛下或许并不明白,在如今的欧洲国家中,他们的军事制度比皇帝陛下的更加糟糕,因为他们采取的是一种混合兵制,包括民兵、封建义务兵以及雇佣军制度,而在这其中,真正承担主要作战任务的便是雇佣兵制度。”

    在恩斯特的描述中,宁渝却是渐渐明白了此时西方各国的军事制度,本质上遇到的问题跟宁渝目前的问题是一样的,不过他们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条件,反倒催生出了雇佣军制度,来适应战争的需求。

    所谓的雇佣军便是指一些私人首领通过在欧洲各地招募而成的军队,他们并不会向国家效忠,而是通过契约的形式来为他国作战,从而获取酬劳,而这一制度的形成则与欧洲各国的政治体制有很大的关系。

    简单来说,在如今的欧洲国家中,他们并不存在明确的领土边界、中央政府和主权,更偏向于相互重叠、犬牙交错的领主体系,即充斥着种种不同的誓忠、不对称的主权、不规则的飞地,又被称为绝对君主制,是作为各类中世纪政治单位的替代品而出现。

    绝对君主制度本身是建立在贵族至上的社会里,他们也是封建贵族向新城市资产阶级发展的中间阶段,因此堪称是资产阶级革命的前夜。

    而在这个阶段里,国王、贵族以及资产阶级三个层面上存在错综复杂的关系,根本不存在皇帝一家独大的情况,更不可能拥有东方皇帝至少无上的权威,他们想要真正成为独裁者,就必须要在国内击败封建贵族和教会势力,而在国外需要面临其他国家的调战,还需要建立全国性的司法和税收制度、统一国内市场、对外征服,可是想要完成这些,就需要一只足以信赖的武装力量。

    很可惜的是,由于国王们对地方的掌控需要借助贵族,根本无法直接掌握自发形成的民兵和处于封建义务的义务兵,其次他们的战斗力也十分差,因此只能通过金币的方式去募集雇佣军,而且雇佣军由于常年流动作战的原因,战斗力往往十分强悍,受到不少国王们的喜欢,用了都说好。

    当然,雇佣军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很好,首先就是贵,其次就是军队太过于偏重于经济因素,因此忠诚度十分低下,指挥起来也并不够顺手,特别是由于军官大多来自贵族,而士兵来自平民,因此官兵对立关系十分严重。

    除了这些弊端以外,还有更奇葩的地方,就比如在英国陆军内部,还能允许买卖军衔,堪称“金钱面前,人人平等”,这种制度使得英国的军官队伍内部变得十分麻木不仁,甚至存在大量的贪污**问题。

    说道这里的时候,恩斯特不由得叹口气,激动道:“陛下,就算是作为欧洲陆军样板的普鲁士军,执行军纪的工具也都是棍棒和皮鞭,不少普鲁士士兵甚至都为此开小差,实在是让人失望至极。”

    宁渝听到这里,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在恩斯特的形容下,如今的复汉军几乎在军队纪律方面要完爆那些欧洲渣滓兵,的确没什么地方需要改动了。

    可是在宁渝自己心里,他更希望能够将军队往义务兵制度方向进行改动,毕竟这已经是历史见证过的正确答案了.......

    然而,就在宁渝吐露出自己关于义务兵制度的问题后,恩斯特却是放声大笑起来,他摇了摇头,轻声道:“陛下根本不需要让大楚的每个适龄男性去上战场,这件事听起来似乎有些太过于疯狂了,它看上去最为节省成本,可是它背后的潜在成本却高得吓死人。”

    “潜在成本?”宁渝突然心中一动。

    恩斯特点了点头,继续道:“没错,陛下既然不能通过足够的土地或者物质好处激励士兵,那么就只能选择其他的东西,来使得民众从内心里认可义务兵制度,甘愿为国家牺牲和奉献——至于它是什么,我目前并没有想到。”

    “公民军队。”

    宁渝的脑海里出现了这四个字,实际上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只是在这个时代待得时间太久了,皇帝这两个字已经蒙蔽了他的双眼。

    恩斯特或许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并不影响宁渝回这么想,因为这个本身就是后世真正的发展道路。

    只有当百姓们能够意识到自己不是为一家一姓而去战斗,是真正为了这个国家,为了民族而去战斗,才能真正去大规模实施义务兵制度。

    宁渝深深地望了一眼恩斯特,勉强笑道:“恩斯特,你先下去吧,朕要好好想一想.......”

    “是,陛下。”

    恩斯特不疑有他,很快就告退了下去,一时间东暖阁内只剩下了宁渝自己,倒显得有几分空旷的感觉。

    对于宁渝而言,答案其实早就已经出来了,只是他并不愿意去这么面对——那就是只要他的子孙后代继续沿着封建帝王的道路前行,那么义务兵制度就不可能实行,反倒会有意识压制百姓去大规模掌控武力。

    因为作为皇帝,他们会害怕,会恐惧,会像后世那些末代皇帝们一样,无论再怎么努力,都无法逆转时代的潮流,不要说他们,就连宁渝自己,也不可能逆潮流而动,这不是个人能力得问题,而是大势所趋。

    宁渝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子走到寝宫的镜子前面,只见镜子中间出现了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孔俊朗,留着颇具气质的短须,身上穿着的冕服则透着无比的威严,这便是当今大楚的皇帝陛下。

    只是,看得越久,宁渝越发觉得陌生起来,两世为人的记忆,在此时却变得矛盾起来,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自己吗?

第六百一十八章 大同之治

    自从穿越以来,宁渝始终都有些无法融入这个时代,甚至选择迫不及待的造反,也是希望能够将这个世界,更早地变成他心中想象的那个样子。

    然而造反成功以后,宁渝也成为了开创帝国的皇帝,可是到了这个阶段的他,却发现自己越来越融入到眼前的身份中,享受千万人的欢呼,享受着能够一言而决天下的无上荣耀之中,他渐渐忘记了很多东西。

    宁渝记得蒸汽机,记得工业革命,可是却忘记了最为根本的东西,以致于在思考军制变化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同恩斯特的沟通中,他瞬间明白了,其实并不是他忘记,而是他有意识地在回避这种改变。

    “朕......不,我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身份,也深深沉迷于权力带来的一切,我根本无法摆脱........”

    宁渝深深地低下了头,他不是不知道未来的历史趋势,可是如果眼下有人要让他交出手中的权力,乖乖地做一个橡皮图章,那么宁渝第一反应就是让人杀了他。

    他怎么可能放弃手里的大权?这根本就不可能!

    宁渝在心里默默告诉着自己,只有他自己是穿越者,也只有他能够明白未来历史的走向,华夏要屹立在世界之巅,绝不能缺少权力,甚至他的权力还要更大才行,不能有任何人用任何理由去制衡他的手脚!

    至于从一开始的那个问题,宁渝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自然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即义务兵制度将会建立在义务教育的基础上进行,也就是利用普及基层教育的方式,来增加潜在合格的兵役人口。

    如今在没有进行完善教育层面,盲目推行义务兵制度反倒会迎来乱子,在没有足够多的激励和教育下,强行要求全国的普通百姓认可义务兵制度,跟抓壮丁本质上没有区别,他们不可能会为了宁皇帝的壮志雄心去卖命,自然也不会有战斗力。

    因此等到将来百姓们完成了大规模的脱盲教育之后,才会开始慢慢建立义务兵制度,如果到了那个时候,百姓们开始萌发了公民意识,宁渝便可以有意识地开始让渡权力给内阁? 从而让内阁来承担起天下之怨。

    “至于未来的历史大变? 朕自然会妥善安排好一切? 等到太子继位的时候,完全可以做一个虚君,反正他还小......”

    宁渝想了一下正在皇城公学学习的宁承泽,瞬间就下定了决心? 只要能够平稳地将部分皇权让渡给内阁? 而在此之前,他至少还能再做五十年到六十年的皇帝? 完全可以把宁家的影响力扩展社会的各个层面,在各个阶层里面培养皇族的代言人,到时候宁氏一族凭借着自己开创的功绩? 完全可以高枕无忧。

    已经彻底完成了心态转变的宁渝? 重新抬起了头,望向了镜中的那个自己,眼神中透着无比的坚定,再也没有丝毫的怀疑和动摇。

    “朕即国家? 朕即天下!”

    ..........

    革新七年四月? 京师再次召开了内阁会议以及枢密院会议,君臣共聚一堂。

    当宁渝一改先前的坚决态度,表示军制之变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不应过急之时,所有人不由得微微松下了一口气。

    皇帝终于不想折腾了,真好!

    毕竟当皇帝抛出的这个难题的时候,不少人都想得头发都掉光了,他们虽然根本还没有想到宁渝的那一层,可是心里也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件事恐怕不仅仅只是军制的问题,而牵扯到了更多敏感问题,如果继续深究下去,只怕又是一场大政潮。

    不过当宁渝选择在这件事上止步以后,他也并没有完全虎头蛇尾的宣布军制改革结束,而是准备从另一个方向出发,那就是准备借着这个机会,对复汉军那些尸位素餐的老将进行清洗,进一步完善军官制度的选拔和考核,来保持军队的流动性。

    除此之外,宁渝还宣布将全军军法处进行升级,正式成为枢密院下属正式的军法部,之后所有的涉军案件都将会从大理寺剥离,直接移交军法部处置,而且还会单独独立出一个监察部,负责全军监察工作,专门严查军内**和违纪现象。

    宁渝望着面前的枢密院大员们,凝声道:“在过去的时候,朕一直认为战时非同寻常,有些事情不应该过苛,但是如今朕以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倘若继续放任一些人,继续坐在这个位子上面,他只会影响军队的战斗力,朕也绝不能容忍。”

    “启禀陛下,臣有言启奏。”枢密副使程铭出列启奏。

    “讲。”

    程铭轻声道:“启禀陛下,臣过去也常常细思,原本我复汉军的使命是驱逐鞑虏,一统山河,如今鞑虏已灭,天下已经一统,就连过去汉唐旧地也会彻底收复,一些人就觉得可以马放南山了,心里就懈怠了,以致于出现种种不法之事,实在是因为他们心中没有君父,没有大楚。”

    宁渝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程铭这话说得倒有那么几分意思,便点了点头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程铭得到鼓励之后,便继续开口道:“臣以为,如今我大楚经制之军继续叫复汉军,只怕有些不伦不类,不如改名以重申大义,以期名正言顺。”

    宁渝心中一动,却是没有直接赞同,而是笑着望向了众人,“诸位以为如何?若是要改名,又该改何名?”

    “臣以为改名之事已到了紧迫关头,臣附议。”

    “臣亦附议。”

    枢密使宁忠义率先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紧接着其他人也纷纷表示了赞同。只是人人在态度上赞同,却无一人开口建议具体名称。

    宁渝想了想,却是直接开口道:“朕以为,我大楚军队自当以保家卫国,保护我大楚百姓安全以及领土完整为要,不妨可改名为国防军,以示护卫国家人民之本意。”

    “以国防之名,护我华夏万民。”

    众人全部站立起来,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敬畏之情,或许当这沉甸甸的几个字压下来以后,将会给传奇的复汉军身上,再添上一层伟大的光环。

    革新七年五月,在经过了漫长的准备之后,复汉军正式更名为大楚帝国国防军,下辖陆军司令部和海军司令部,由皇帝宁渝担任陆军总司令和海军总司令,而原来负责军队训练、指挥和战略规划的枢密院保持不变。

    在保持中枢不变的情况下,复汉军也开始了自从立鼎以来的最大规模变化,即将原本的野战军队、守备军体系重新分解,变成了现役、预备役和民兵体系,其中在军队编制方面和作战人员的协调上也重新作出了改变,并划分战区制度。

    原本人数多达七十多万的陆军部队会被裁撤出现役二十余万人,主要涵盖的对象都是那些年龄超标或者是身体有残缺的士兵,还有一些自愿转出现役军队的士兵,他们将会进入到预备役体系或者是直接退伍,进入到民兵体系当中,而那些表现优异的老兵,则会被分流到全国各地的基层政权当中,成为巩固大楚统治的基层治安官吏。

    新成立的国防军将预计在全国范围内,优选出十万人进入现役军队,最终实现额定六十万人的现役军队编制,再加上军方相关的装备研究、军官培养、战时医院以及相关军事研究人员,总人数会保持在额定的七十万人,而这一系列的改编计划将会在明年彻底落实下去。

    而这六十万人的现役军队将由四十个步兵师、十五个骑马步兵师、三个炮兵师以及两个胸甲骑兵师组成,他们将会构成目前宁楚的目前现役陆军,隶属于陆军司令部指挥,接受皇帝宁渝的直接任命和指挥,只有在授权情况下,才会听取枢密院的相关指挥行动。

    至于驻守在南京的第一禁卫师和驻守在京师的第二禁卫师,则是直接隶属于禁卫军司令部,由皇室进行出资,仅仅接受皇帝的指挥调动,至于枢密院也无权以任何名义进行调动,将会严格保护皇帝以及皇室。

    当然,以上这些严格上都是现役作战军队,而在现役作战军队之外,每个省都会建立一个预备旅,其中每个旅的编制人数只有四千人,按照现役军队三分之二的方式发放饷银,所有退出现役的士兵,都可以选择保留军籍,成为预备役的一份子。

    他们平日里无需每天训练,只需要每个月训练一至两次,如果将来爆发大规模战争,他们也将根据枢密院的命令完成动员进入现役军队当中,在更短的时间内扩充军队的规模。

    因此,这便是宁渝做出的另一重准备,它跟之前的守备军比起来,在成本上降低了不少,但是却加强了对退役士兵的管理,在战时一个旅接到命令之后,只需要十天时间就能够扩充成为一个师,而在一个月以内实现完成上战场的准备。

    至于在现役和预备役之后,民兵制度则并不出奇,毕竟从如今的角度来看,汉唐的军队就颇似民兵,平时耕收,战时出征,而且在明清时期,地方上也会组织民兵和乡兵戍卫边疆,守护城池,维持治安。

    在宁渝的想法当中,民兵更应该成为现役和预备役的补充,因此他并不打算将所有适龄男子都纳入到民兵序列,而是将年龄十六岁到三十五岁区间的成年男子,纳入到民兵序列,每年只需要服役十天参加训练即可。

    而在陆军范围之外的海军,虽然也正式成为国防海军,可是本身底子就不太厚,倒也没有太多调整的地方,不过根据邱泽新提交海军五年建设方案当中,海军司令部将会在未来五年内彻底淘汰掉传统中式战船,从而确保舰队的指挥相对一致性。

    不过在未来五年的海军建设当中,大楚海军则会建设两艘一级战舰,十艘二级战舰以及三十艘三级战舰以及相关辅助战舰二十余艘,而额定的海军相关服役士兵则达到十二万人左右,即可满足大楚在未来争夺南洋利益的需求。

    当整军方案彻底出来以后,宁渝亲自担任军务改革委员会委员长的身份,而这一份计划将会在未来的五年时间里进行逐步完善,届时新的国防军将会用一种更加强大的姿态,屹立在世人的面前。

    而这件事情对于宁渝还有着更重大的意义,那就是他切切实实地看清了自己的本性,彻底抛却了前世身份给自己带来的约束,不再为那些虚名而困惑烦恼。

    当月,宁渝乘坐海船返回南京,并派人在紫禁城中修建一座殿堂,风格朴实无华,通体用水泥钢筋混凝土制成,自落成之日,便被宁渝命名为国务厅,并决定在此地发表了对未来的新规划。

    “在过去的接近十年时间中里,大楚一直都处于长期的战火之中,尽管朕知道,大楚实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终究因为战火的原因,导致很多事情不尽人意。”

    宁渝站在高高的台上,望着国务厅里的大楚官员们,神情中透着些许激昂。

    “国内的发展还有很大的空间,我们需要继续贯彻第一个五年计划,也需要继续坚持发展工商业,保证农业平稳,让百姓们能够更好的生活,而要完成这一点,光靠朕不够,光靠你们也不够,需要发动全天下人,一起动手创造财富,才能迎来好日子。”

    宁渝清冽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国务厅里传递着,几乎人人都能够听清楚皇帝说得每一句话,而此时众人才意识过来,原来皇帝修建这座宫殿还真是有名堂的,至少在奉天殿里很难实现这样的效果。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朕由衷地希望,未来的大楚能够实现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所有的大楚百姓都能够尽自己的一份力量,构建我们得大同之治。”

    当皇帝的语音刚落下之时,整个政务厅中瞬间响起了轰鸣的掌声,所有人都忘情地鼓着掌,声音很快就传出了国务厅,又很快伴随着微风,一路传递到了大江南北。

    很快,宁渝在国务厅里的讲话被各大报纸纷纷刊印出来,一路传递到了整个大楚的各个角落,大街小巷里都在流传着皇帝在国务厅的讲话,而老百姓们也都开始大肆传扬着宁渝的丰功伟绩。

    “圣天子当朝,我等天下百姓,有福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黄金五年

    淡淡的阳光从天边浮现,它映在碧蓝的海面上却是显出一片波光粼粼,海面上的朝霞如同金灿灿的火焰,伴随着海水的涌动,朝着前方闪烁着、滚动着。
    当霞光逐渐消退后,几艘船只在海面上划过,溅起了朵朵水花,清新的空气中带着几分淡淡的水腥气,而其中一艘船头上站着一名十来岁的少年,他举起手臂挥舞着,嘴里似乎也在高声大喊。
    “阿公,阿公,船来了。”
    小船儿一路破浪而来,上面的汉子们甩动着双臂用力地划着船,很快就驶到码头边上,只见码头上的一艘体型巨大的海船正在降着帆布,汉子们正抬着一个个大木箱从船上下来,还颇有节奏地高喊着口号。
    一名老人站在码头上面,望着朝着自己奔来的少年,不由得放声大笑,他一把揽过少年的胳膊,用头抵住少年,高声道:“狗娃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好小子,有阿公年轻时的几分野性!”
    等到众人都已经下船之后,一名皮肤黝黑的汉子凑近了过来,他神情中带着些许惶恐,对着老人轻声道:“陈掌柜的,您怎么到了这海云岛?这里风高浪急的,要是出了个好歹......”
    那老人原来是大楚东闽商会的一位大人物,他原名陈焕章,早早就是在海面上混饭吃的大青皮,后来年纪大了,心知不能继续在江湖上打拼了,便干干脆脆地洗了手,当复汉军进福建的时候,还为复汉军办过事,受了一名大人物的赏识,提携他进了东闽商会。
    到了如今,陈焕章的年纪虽然都六十多岁了,可是整个人精神却显得十分矍铄,头发也只是略微有些花白,完全看不出这个年纪应有的老态。
    听到汉子这番话,陈焕章却是牵着自己孙子的手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冷哼道:“老子哪里没去过?不就是来这个海云岛,上面又没有吃人的妖怪,怕个屁!”
    那汉子脸上带着些许无奈,连忙追了上去,急急地解释着:“陈掌柜,咱可不敢小看您,可是这海运岛不比过去的熟地,还是咱们刚刚勘探到的新地,上面好像还有一些生夷什么的,一个个形同野兽一般,他们要是冲撞了您老人家,我可没法跟公司交代啊。”
    陈焕章顿时停住了脚步,冷冷地瞪着面前的汉子,高声道:“交代?你让他来,看老子的枪能不能给他一个交代!”
    说着话的时候,陈焕章腰间却露出了两把手铳,黝黑的枪管上都显露出几分光泽,上面若隐若现地刻着一条铭文,很显然不是寻常可见的好货。
    汉子顿时吞咽了一口唾沫,走南闯北以来这眼力自然与众不同,他很快就认出了这款手铳的型号——很显然它是汉阳兵工厂最新制造的六连发手铳,还是革新十年的款,火力强大不说,稳定性还很高,只是工艺难得,数量不多,寻常人可配不起这种枪。
    很快,众人顺着码头上的小道,一路走进了一片宅子里面,这些宅子同内地的宅子有很大的区别,倒有几分吊脚楼的样子,都是用竹子扎成的,而在宅子四周还有几座高高的瞭望塔,上面似乎还有人正在持枪警戒。
    陈焕章带着人走进了最大的一处宅子里,他松开了自己孙儿的手,脸上带着几分笑,朝着从里面出来的一名老者拱手。
    “老黄,你看看,我家大孙子从老家赶过来了,长得多壮实!狗娃子,赶紧叫阿公!”
    “阿公!”少年连忙应道。
    从宅子里走出来的老者,身形略显枯瘦,但是眼睛炯炯有神,他望着面前少年,嘴角咧开笑道:“老陈啊,看你这孙子这精神头,将来只怕要接你的位哦!”
    陈焕章微微一笑,却是不言语了,他可不敢在这里夸什么海口,要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反倒平添不少麻烦。
    那姓黄的老者也不以为意,他随后做了一个手势,邀请陈焕章进了宅子,分别落了座,而少年则被壮汉带着出去玩耍了。
    陈焕章微微一笑,轻声道:“老黄,我之前在椰城的时候,就听起公司里的人说过,这边都是一些荒岛,除了一些土著以外,其他什么狗屁东西都没有,就连田都开不了几亩,咱们在这里耗着,到底图什么?”
    那黄姓老者本名黄奎,是东闽商会派到南洋勘探的主事之人,而这一次陈焕章前来海云岛,很明显是需要他对总司进行一个汇报。
    黄奎轻轻叹了一口气,苦笑道:“陈掌柜,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我大楚颁布了《海外殖民探索法》以后,这南洋诸岛的价格就一日比一日高,那些大大小小的商会都疯了一样,去给殖民探索委员会交钱,咱们还是花了大价钱来抢下来海云岛的探索权......要是啥都没有,我怎么给总司进行交代?”
    陈焕章听到这里的时候,也不由得苦笑了一声,他当然知道这里面的因由。
    自从革新七年年底时,皇帝颁布了《海外殖民探索法》,一些大大小小的商会就坐不住了,他们纷纷开始打造海船,并且还通过购买武装商船的形式,不惜一切成本地要往东南亚进行渗透,可以说掀起了一股疯狂的浪潮。
    这些商会之所以要这么干,纯粹是因为在当时的的《海外殖民探索法》中有很明确的规定,即谁发现未知领土,谁便能够拥有针对它的发现权,即包括对发现领域的命名权力,以及对该地的优先探索殖民权。
    所谓的优先探索殖民权,即发现者可以通过向殖民探索委员会进行申请,并且缴纳一笔费用,就可以对该地进行探索,并拥有对该地的一切土地、矿产资源的开发权,届时通过对该地开发所取得的利润,只需要上缴应交税收即可,其余利润皆归殖民公司所拥有。
    简单来说,就算你能够在岛上发现一座金矿,只要你拥有优先探索殖民权,你就可以将上面的金矿据为己有,除了缴纳相关的税赋以外,其他的所有利润都无需再上缴朝廷,几乎算得上是暴利。
    因此,当《海外殖民探索法》被发布之后,大楚的大大小小数十家商会都展开了对外的探索和殖民,希望能够在海外获取暴利。
    不过由于殖民耗时耗力,需要大量的海船不说,还需要一定的开发实力,因此一般实力的商会都没办法吃下,因此像那些小商会都不太会参与进去,他们更喜欢去赚快钱,也就是率先进行探索,然后转卖优先探索殖民权,靠这个里面的差价来赚取利润。
    而那些大商会们则不愿意去分散精力组织人手去探索,因此更喜欢砸钱去把优先探索殖民权砸下来,然后通过庞大的体量从容不迫地去经营殖民地,将这最大的一块肥肉吞下。
    其中,让所有人都为之眼红的,便是在《海外殖民探索法》颁发仅仅一年后的革新八年,一家很小的私人商会,在南洋发现了一个岛屿,便将其命名为天泉岛,并在上面探索发现了一座金矿,但是开采难度很大。
    后来这家小商会思来想去之后,终于选择以天价将天泉岛的优先殖民权转卖给了程家商会,而到了次年,程家商会在这座天泉岛上则开采出了黄金六万多两,瞬间引爆了整个大楚舆论,人人都用一种艳羡的心态去看待远方的金矿。
    然而在这件事之后,作为朝廷下属的一家大商会,东华商会在革新十年的时候,同样在南洋宣布发现了一座大型金矿,而这一次却是彻底引爆了大楚国内的舆情,人群中到处都流传着南洋的种种消息,甚至有人以为南洋到处都是黄金,不少人开始组织着前往南洋淘金.......
    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当时间到了革新十二年的时候,探索殖民南洋的成本已经上升了许多倍,就连东闽商会这种大商会也有些吃不消,不过他们也砸了不少的资源在这个上面,因此才得拥有海云岛的优先殖民开发权。
    黄奎的脸色多多少少有些难看,他轻声道:“陈掌柜,我在海云岛上面也算是勘察了许久,可是真没发现金银矿,倒是发现了不少生夷,还害得我损失了好几个人!”
    陈焕章神色顿时一变,他倒不是恼怒,而是好奇道:“我刚上岸的时候,也有人说岛上有生夷,莫非真有很多不成?”
    说到这里的时候,黄奎却有些谨慎起来,他有些摸不清陈焕章的意思,只能含糊道:“多也不敢说太多,上万人兴许是有的.......”
    “好啊!若真有这么多人,你老兄可就立大功了!”
    陈焕章神色中带着几分兴奋,道:“老黄,你可不知道内陆现在的行情,到处都缺人......特别是缺这种能往死里用的生夷,跟你说不管多少人,放到内陆去那都能被哄抢走,价格至少有这个数!”
    说着话的时候,陈焕章伸出了一只手,摆出了一个数字,而黄奎却是轻轻吸了口冷气,脸上涌现出一丝狂喜,接下来却又懊恼道:“咳,陈掌柜,你可是来晚了!早知道这些生夷这么值钱,我就不该白白杀死好几百人!”
    原来,自从黄奎带着人占据了海云岛以后,便受到了一些岛内的生夷袭击,死了好几个人,而这自然也激怒了黄奎,他很快就组织起了武装探索队,好几百人朝着岛内进发,跟那些生夷好好打了一仗,直接打死了六百多人,这才将海云岛安安稳稳地占据了下来。
    一听说打死了六百多人,还都是精壮的汉子,陈焕章都感觉有些肉疼,他狠狠一揪胡须,低声道:“事不宜迟,我要赶紧回总司禀报,到时候安排人手过来支援你,这一次可一定要把这些生夷都捉回去........”
    “就这么捉回去?那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啊........”黄奎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有些疑虑。
    陈焕章笑了笑,低声道:“自然不会直接弄回去,到时候这些人都需要处理一下,至少都得阉掉,然后再弄到椰城去卖,这可是真正的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黄奎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片喜色,他不由得抬头望向了岛内茂密的森林,却似乎看到了一片片的金矿........
    革新十二年七月,原来的巴达维亚,如今的椰城已经变得越发繁华,自从原来的荷兰人被驱逐出亚洲之后,华人便彻底接管了本地的统治,并在后续的几年时间里,不断地打击着原来爪哇国的势力范围,使得华人的声势一时无两。
    特别是借助马六甲黄金水道的帮助,华夏同西方的贸易自然也就越发兴盛,不光是同英、法、瑞典等国建立起了贸易关系,连同其他的一些欧洲国家也都纷纷开启了对东方贸易,在庞大无比的贸易顺差面前,大批量的黄金和白银逐渐流入华夏。
    在拥有了大量的海外黄金和白银之后,大楚本身的货币政策也暂时摆脱了金银储量的束缚,发行了巨量的金银币,进一步促进了工商业的发展,大量的工厂如同雨后春笋一般铺开,像织布厂、碾米厂、机械厂、铸币厂以及其他一系列的工厂出现,使得大楚的经济迎来了彻底的爆发。
    其中最值得引起人们关注的,便是大楚内阁发布的政府报告中,革新七年的岁入仅仅只有八千三百万银元,而到了革新十一年的时候,岁入就几乎实现了翻倍,一亿六千万元的政府岁入,几乎超越了任何人的想象。
    当然,在这个年代里,朝廷岁入依然是最顶级的机密,因此得知这个数字的,只有少量的一些人,而对于宁渝而言,这个数字却并不算很难预估到,原因很简单,自从通过五年时间的工商业建设后,目前大楚的经济结构已经发生了重要的变化。
    其中最为明显的一个标志,便是作为原本华夏经济结构主体的田税,已经不再是主要的收入了,甚至在经过多次减税减赋之后,四千万元银元收入的田税,仅仅只占据到其中的四分之一,而工商业税收和朝廷自有产业的收入则占据了其余的四分之三。
    “黄金的五年,伟大的五年!”

第六百二十章 民生之多艰

    革新十二年,七月二十五。
    在国务厅当中,此时已经站着许多大臣,其中来自内阁和枢密院的大臣们站在最前面两侧,而行政院各部的大臣们则依次往后排,只见在一片熙熙攘攘的红袍子当中,不时露出几张带着焦虑的脸。
    身为内阁首辅的崔万采,作为群臣领袖站在最前方,他相比起五年前已经老了太多,原本还算乌黑的头发如今已经白了一大片,整个人的身上透着几分疲惫和老态,就连眼神当中的光彩,也略略有些暗淡。
    然而,人人心里都明白,崔万采出现满头白发实在是太正常了,甚至可以这么说,在过去五年的工作压力下,换个人恐怕连身体都承受不住,就连崔万采五十出头的年龄,都多多少少有些吃不消了。
    “崔相,宫里到现在还没有传来消息,会不会.......”
    一旁的李绂凑近了过来,他脸上的皱纹则更加绵密许多,眼里透着些许担忧之色。
    崔万采低声叹口气,自从革新十一年以来,太上皇身体过去的旧伤就开始发作,就连太医们都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即便叶天士想了许多温补的方子,也只能勉强进行调理,一直拖到了今年,却始终不见好转。
    大楚虽然并不是以孝立国,可是太上皇当年选择让位皇帝,足见用心良苦,因此皇帝宁渝便也每日里亲自去太上皇病床前亲侍汤药,以示孝道,只是这么一来,皇帝每次只能在侍奉完汤药之后,才能赶到国务厅来。
    而自从前天从宫中传来消息,太上皇的旧伤似乎有所糜重,以至于大臣们心中多有忧虑,若是真有一个大的不测,只怕皇帝还需要为此戴孝二十七日以表哀情——如果朝中无大事也就罢了,可偏偏眼下还真发生了一件大事。
    崔万采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头疼,轻轻扫了一眼李绂,“太上皇贵重天下,自有吉星庇佑,想来应该是无事的。”
    李绂心中一惊,知道自己这番话终究有些犯了忌讳,当下便闭嘴不言,一时间整个国务厅中又重新恢复了方才的寂静。
    然而随着三声鞭声响起,众人的脸上顿时如释重负,毕竟这代表圣驾已经到来的消息,却是过了一会,宁渝沿着御道直接走到了国务厅中间去。
    相对于过去的奉天殿,国务厅不光是声音能够传得更远,而且君臣之间并没有相隔太远,也没有什么不能直面视君的忌讳,更偏重于面对面的交流沟通——自古以来皇帝为了保持自身的威权,往往会主动制造神秘感,因此需要跟大臣保持距离感,而宁渝如今威望声势无两,自然不需要这种法子。
    因此,当宁渝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大家很快就看到,皇帝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哀色,虽然很快就敛去,可是却使得众人心中一沉,随后所有人便开始行臣礼。
    二十八岁的宁渝脸上已经留起了短髭,他抬头望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天下之兴衰,重于一家一姓之灾祸,太上皇身体不适,自有朕和皇后担心,可如果天下出现问题,那么朕就要拿你们是问了。”
    “臣等不敢。”
    崔万采缓步走上前来,低声道:“启禀陛下,六月湖广水灾一事已经处置妥当,所有涉及灾情的百姓,朝廷也都将他们迁居出了灾区,临时安置在了邻省,一应抚恤工作都已经完成,还请陛下御览。”
    宁渝面色如水,他接过了崔万采呈递上来的折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沉声道:“今年雨水绵密过甚,以至于酿成灾祸,有司能够决断,朕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内阁可否拟出灾情应急处置条例?若是下次还有灾情发生,如何提前挽救于万一?”
    “启禀陛下,内阁已经挑选部阁精干人手,以内政部、财政部、卫生部以及监察部为代表,届时前往湖广进行调研,以此次灾情处置之疏漏为戒,查漏补缺,会同地方各级衙门汇同出禀灾情应急处置条例,以为教训。”
    崔万采很显然是做过功课的,他将自己的安排一一道出,然后才轻声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臣希望能够请陛下派遣太医院精干医师前往湖广,以做好防疫工作,届时避免百姓重蹈疫情之灾。”
    听到崔万采这一番安排后,宁渝的神情不由得和缓了许多,华夏地大物博,灾情自然多发,几乎每个月下面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各种灾情上报,这本来是一件正常事,可是宁渝决不允许让天灾变成一场**,至少该做到的事情,朝廷一定要去努力完成。
    等到此事过后,左都御史薛海云走上前来,呈递了一封黄绫奏折,而此时众人的神色却多多少少有些微妙,甚至连宁渝从侍从手中接过奏折的时候,眉头都牢牢锁住。
    原因很简单,薛海云呈递的奏折当中主要是因为一件事,那就是关于苏州府下属昆山县令王秀下令击毙农民薛三一案,已经引起天下轰动,甚至官司都已经打到了最高大理院,以致于皇帝不得不派出都察院进驻此案。
    要说起此案的缘由,并不算有多么负责,人证物证俱在,之所以闹出这么大的名堂,完全是因为里面另有一番别情。
    原来,自从大楚工业化兴起以来,沿海诸县多有工厂进驻,大量的蒸汽机在进行生产的时候,却产生了浓重的黑烟,导致左近田地里的庄稼多有损害,虽然田地损失都进行了赔偿,可是百姓们对于像这么一个吐黑烟还会发出异响的怪物,自然是多有抵触,甚至还产生了不少矛盾。
    终于到了革新十一年六月的时候,苏州府昆山县农户薛三因为自家田地庄稼多有坏死,便认定是旁边的织布厂吐出的黑烟所害,于是他便带着自家的一众兄弟,手持棍棒一路打进了工厂里面,将那些口吐黑烟的蒸汽机砸坏了许多,还打伤了数名工人。
    在此之后,昆山县令王秀带着县警备队赶到了织布厂,要求薛三停止破坏,束手就擒,而薛三自然不愿,便想着逃离现场,然后便被王秀下令击毙。
    可是薛三的家属却不依不饶,认定知县王秀与工厂主之间存在贿赂,便向苏州府大理寺衙门发起了诉讼,要求彻查此案,于是这件事便一下子直接闹大了,甚至还登上了《清流报》,迅速引爆了大楚舆论。
    然而严格来说,这个案子本身并不复杂,经过了苏州大理寺的彻查之后,并没有认定王秀采取措施失当,可是一些人却开始以为工厂侵占耕田,还制造黑烟毁坏田地为由,认定工厂在这件事中需要承担主要责任,并且认为如果不是他们激怒了薛三,薛三也不可能枉法,更不可能被警备队给击毙。
    在舆论的助推之下,这件事也就闹到了朝堂上来,而对于这件事所暴露出来的问题,也导致许多大臣开始以此事来攻击工商业,认为商人贪婪无度,视法律为无物,要求出台法律限制工商之暴行,以还百姓青山绿水,郎朗乾坤。
    宁渝自然对这件事保持了高度的关注,可是他也知道这件事情有多难办,如果按照法律秉公处置的话,薛三自然是死了白死,可是这样无疑会伤到天下农人之心,甚至还会激化目前的社会矛盾,可是如果要修改法律,本身也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原因也很简单,在工业革命兴起的时候,所谓的保护环境本质上就是一句废话,因为无论是纺织业也好,还是印染业也罢,以及其他目前的工厂,本身就没有环保这个概念,大量的废气废水产生,也根本没有一个很好的处理办法。
    就在原本历史上,英国人率先展开第一次工业革命,它虽然使得英国首先成为世界上实现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国家,可是所造成的污染,也使得英国人留下了十分惨痛的回忆,就连英国作家狄更斯都在小说《双城记》里这么形容工业革命:
    “那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糟的年代。那是光明的时节,也是黑暗的时节。那是希望的春季,也是悲伤的冬日。那是公元1775年。”
    当时随着工业革命如火如荼的展开,大量的新兴工厂,比如造纸、漂白、印刷、制革、制碱、制皂、洗煤、玻璃制造业相继开办,它们为了便捷利用水利、蒸汽机和廉价运输方式,因此都是采取依河而建的方式,导致大量含有铅、碱、硫等污染物的废水,在未经过任何处理的情况下,直接排入到了泰晤士河。
    而持续整个工业革命时期的排放,也使得原本清澈无比的泰晤士河,成为了一条彻头彻尾的臭水沟,““整条河变成了一种晦暗不明的淡褐色液体……气味很臭,就像街道上散发的臭气一样,印象深刻至极……这时,整条河实际上就是一条臭水沟........每天,大量令人作呕的混合物随水而入,而这水就是欧洲最文明之都的居民的日常饮料。”
    除此之外,工业革命时期应用最广泛的煤炭资源,在促进蒸汽机快速推广的时候,也产生了十分恐怖的大气污染,所谓的“雾都”便是对当时伦敦的最好形容词,像当时的伦敦上空,永远都密布着一片不自然的红色与黑色——里面都是大量的烟尘和二氧化硫、一氧化碳等有毒气体,这种有毒气体不仅影响到城市交通和居民生活,还足够致命。
    工业革命所造成的大量污染使得英国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像水污染就使得英国造成了四次严重的霍乱,造成了十余万人的死亡,而空气污染也使得多种传染病流行,像伦敦就爆发了多次毒雾事件,导致大量伦敦百姓死亡,像肺结核、肺炎、支气管炎都成为了百姓们的常见疾病。
    宁渝沉默地望着面前的折子,终于还是缓缓打开了它,里面的内容并不足为奇,薛海云在这件事情上还不会去逢迎上意。
    “薛三暴行打砸工厂,所犯罪行一一在案,实属罪有应得。”
    “昆山县令王秀虽举止略有失当,然所行皆为法律范畴之内,并无大错,当于组织部档案记以警告处分,三年内不得有升迁之举。”
    “然,人心所向之故,沈家织布厂于此案多有不谨,以蒸汽机之污染荼毒百姓良田,虽已惩处相应罚金,却难以服众,当负责薛三收敛下葬之一应费用,并十倍罚之抚恤之金,交付薛家上下,以平民怨。”
    原本这三条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很快薛海云在奏折的最后一行,却委婉劝谏宁渝,他认为蒸汽机虽然能够提高生产力,可是弊端多多,江南江北多有织户怨声载道,于民生之计多有妨碍,不如选择罢之。
    “哼——”
    宁渝心中自然无比恼怒,他将奏折掷回到薛海云身前,冷冷道:“尽罢天下蒸汽机,薛卿还真是给朕出了个好主意!”
    薛海云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他缓缓捡起地上的奏折,然后直接跪在了下方,高声道:“臣不愿有违法规,故不会判处王秀有罪,亦不会宽赦薛三无罪。然祸乱之根源并非此二人之故,臣只想替陛下铲除祸乱,以免再度荼毒民生,所犯一应罪行,臣愿一力承担。”
    宁渝冷哼了一声,“朕把你放在左都御史这个位置上,可不是让你去做天下大圣人的,你以为这样做天下就无事了?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崔万采缓缓开口道:“启禀陛下,都察院之事臣原本不应多嘴,只是此事需早做决断,若是继续久拖下去,只怕有损陛下圣名。”
    “哼,刚刚还说了天下不需要大圣人,没想到崔师傅转过头就来给朕戴高帽子,你们倒是打的好主意!”
    宁渝缓缓叹口气,他望着国务厅里的大臣们,轻声道:“诸位,你们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话能告诉朕吗?还是说,朕的大臣里面,只剩下了一群迂腐之辈?”
    “启禀陛下,臣有一言相奏。”
    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声音传来,众人不由得回头望去,只见一名年轻的从四品文官昂首阔步地从人群中走出,却是当今工商部新晋的产业资源司司长刘统勋。

第六百二十一章 江湖之远

    在如今的大楚官员当中,三十出头的刘统勋一直被认为是将来的首辅之才,受到皇帝乃至内阁大臣们的一致看好,原因也很简单,这个人的履历实在是太过于丰富了,无论是在中枢还是在地方,都干出了一些值得称道的成绩。
    因此,当刘统勋站出来的时候,自然也受到了众人的瞩目,特别是他目前身处产业资源司司长的要职,原本应该是正四品官员才能出任,可是因为刘统勋年资不够,这才使得他暂时以从四品官身执掌产业资源司,而这个身份自然是要为蒸汽机张目的。
    宁渝望了一眼刘统勋,缓缓开口道:“不妨说说看。”
    刘统勋行了一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沉声道:“薛三之案如何判定自有有司处置,只是臣对薛大人所言不敢苟同,人之罪过何以怪罪到器物之上?实在是大谬!”
    众人瞬间哗然,薛海云作为左都御史,可是堂堂正正的从一品大员,在朝堂之上就连首辅崔万采都不能不给面子,如今却有小小的从四品司长敢直言其大谬,实在是让人感觉到多多少少有些好笑.......你凭什么?
    薛海云为人耿直方正,当年就算是宁忠源做错事情,他都会直言劝谏,着实天不怕地不怕,可是他也对下属极为优厚,并不以下属直言为过,因此他面对这位敢于触胡须的年轻人,并不会有责怪之意,只是一本正经地望着刘统勋,等待着他后续的谏言。
    刘统勋拱了拱手,低声道:“属下过去曾在地方任职,曾常常看到有百姓衣不蔽体,一家人甚至只能轮流穿一件麻衣出门,是他们不知廉耻吗?并非如此,实在是因为衣物对他们而言,太过于奢侈,纵使是一件麻衣,对他们来说也难以负担。”
    宁渝听到这里,心里却是起了些许微澜,倒不是刘统勋说得十分离奇,而是因为这种场景实在太多,天下之大,没有衣物蔽体的百姓也太多太多.......即便是到了后世近代,这种景象也屡见不鲜。
    刘统勋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微微有些激动,他轻声道:“臣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便亲自寻访,发现织造衣物之艰难实在难以言表,正所谓一衣一履,俱是民脂民膏。”
    薛海云接过话头,沉声道:“正因为百姓生存艰难,更不可因为谋求工商之利,而去毁坏百姓田地。”
    “薛大人所言,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刘统勋依然摇了摇头,“衣物之所以昂贵,很大程度上并非因为原料,而是因为编织过程耗时耗力,人工成本过高所故。然而自从有了蒸汽机以来,有了机器帮助,织布一事效率提升何止百倍,而机织布价格也低廉无比,纵使是寻常小民,也能穿得起机织布做成的衣物.......”
    说到这里,刘统勋抬起头直视皇帝宁渝,神情依然十分淡定,只是目光中透着些许激动。
    “臣以为,蒸汽机无过有功,不仅不能罢之,反倒要加快推广,方是富国富民之道!”
    “岂有此理!”
    “小儿如何敢妄言国家大政?”
    “蒸汽机为器物,器物何有过错?”
    “刘司长所言甚是,人过岂能推诿?”
    很快,国务厅里便出现了断断续续的争吵,大臣们互相站在两边,其中像那些新派大臣们大多都支持蒸汽机,而那些老派大臣们则依然抱着顽固的想法,双方争执不休,火药味也是越来浓厚。
    宁渝微笑着望着面前的一切,他并不为大臣们的争吵而恼怒,毕竟之所以选择在国务厅办公,目的就是为了让大臣们能够畅所欲言。
    更何况,直到目前为止事情比他想象的要更加顺利,那就是虽然还有很多反对工业化的传统臣子,可是也涌现出了大批支持工业化新政的大臣们,这可是在五年前所看不到的景象——这充分说明了一点,至少目前朝堂里不是一片死水,新派臣子们正处于不断崛起中。
    “好了——”
    宁渝缓缓伸出手,制止众人继续争论,轻声道:“朕以为刘统勋有句话说得好,这件事本是人罪,就不应该怪罪到器物上——蒸汽机是工具,还是能帮助工业生产的好工具,大楚不仅不能禁绝,还要大力发展它才是!”
    “可是陛下,若是人罪,何人当以何罪?”薛海云寸步不让。
    “薛三与王秀一案,就按照薛卿所言处置,至于此案中的沈家织布厂,亦当出钱消弭祸患。”
    宁渝沉声道:“朕以为工商业也需要拿出诚意来,不仅仅只是这一起案子,还需要从中汲取教训,大楚要工业化,要发展工商业,但是绝不能以环境和百姓的健康为代价,这一点还需要有司进行研究一个可行的方案出来。”
    “是,陛下。”
    刘统勋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兴奋,他早早就为一天准备了许久,因此这一切的发生,其实已经在他的心里重演过无数回。
    至于众人此时看向他的目光中,则透着些许的惊讶,或许从今天开始,这个年轻人向着入阁之路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还有一些人则看向了薛海云,目光中多多少少透着关切之意,这一回可是真正跌了一个大跟头咯!
    ........
    等到散朝之后,薛海云面色如常地离开了国务厅,他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打击,这一次薛三之案的结果也算是在他的预料之内,而新派大臣的出面也并不难猜,只是他有些没有料到,这次站出来的人居然是刘统勋。
    在大楚立鼎之前,当时的复汉军大都督府举行过一次科举,而这一次科举当中的前五甲俱是人杰,状元彭启丰作为新闻出版司司长,像目前的《清流报》等一系列报刊便是他的手臂,榜眼吴敬梓则身居中枢左右逢源,受到不少大臣的赞许,剩余的汪由敦、陈大受也都在部阁和地方锻炼,而刘统勋则堪称其中异类,在功绩上已经领先了其他人一大截。
    然而,这五个人原本都是士林中坚人物,特别是刘统勋还受到士林的多方赞扬,然而到了如今,除了一个态度不甚明朗的吴敬梓,其余四人却都成为了改革派大臣,就连过去常常将圣人之言挂在嘴边的彭启丰,眼下也成为了改革派的口舌,在过去几年里一直在鼓吹工业化带来的优势。
    这些士林少壮集体转投改革派,使得薛海云心中多多少少也有些焦虑,他倒不是觉得非要将这些年轻人打压下去——实际上他从骨子里还是很欣赏这些人的,
    等到回到自家府邸之后,薛海云却得到下人的回禀,声称有一名男子来访,自称是薛海云故人,下人不敢怠慢分毫,便将来客安置在花厅里等候。
    薛海云心中有些好奇,便在下人的服侍下用热水洗了手脸,然后换了一身便服,前往花厅之中,却见到了一名中年文士正坐在花厅里面,眼中顿时流露出一丝惊喜之色,连忙走上前去。
    “文山兄,你什么时候回南京的?”
    那名中年文士听到声音后,连忙站起身子,神情谦卑地低声道:“大人,学生今天刚刚到的南京,便立刻前来大人府上了。”
    原来此人姓罗名潜,字文山,原本也是一个落地的秀才,但是却有一身文名,曾跟薛海云有过数面之交,后来大楚光复天下,此人便跟着薛海云做了半个智囊,有时候还会到处去打听一些消息。
    望着薛海云神情中刚刚敛去的一丝失落,罗潜心里却是有些明悟,他轻声道:“大人,那薛三的案子是出了变故?”
    “未曾出甚变故,陛下已经恩准了老夫所奏决定,只是在蒸汽机一事上,终究未能改变陛下心思。”
    薛海云也没有丝毫的掩盖,他很快就将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告知了罗潜,然后才轻叹道:“文山啊,老夫绝非那等愚人,当下我大楚岁入节节升高,其中多少也有蒸汽机之功,可是老夫之所以一意孤行,不惜触怒陛下,实在是情有可原啊。”
    罗潜轻轻点头,低声道:“大人心里莫非担心会有民变?”
    “没错,天下百姓之中,有太多织户靠着家中的织机吃饭,这些人几乎多达百万之巨,若是一朝被蒸汽机彻底击垮,只怕将来会有不忍言状之事,今日陛下没有让老夫开口说这件事,可是老夫心里终究有些放不下心来。”
    薛海云站起了身子,神情坚决道:“不行,老夫还是要上折子,不管怎么样,终究要拦上一拦。”
    罗潜脸上却是泛起苦笑,轻声道:“大人,只怕此事难行,实际上学生这一路走来,只见处处都竖起了烟囱,光是苏州一府里就用了不下数百台蒸汽机,当地的百姓如今已经靠着蒸汽机生活,他们织出来的布匹也彻底击垮了整个苏北的土布市场,学生已经没有听说过市面上还有人织布了。”
    “这......那原来那些织户又该如何生活?没了生计岂不又是一个个薛三?”
    罗潜叹了一口气,轻声地描述着自己见到的画面,“那些织户们如今都已经进了织布厂,他们每日里都会工作六七个时辰,整日里吃着黑烟的苦.......每天虽然能拿二十个大铜板,可是他们的日子却反倒没有以前好过了。”
    “原本学生以为这样便是民不聊生,可是也从苏州府那里得知,当地的地方财政收入相较先前已经多了许多,在递解中枢之后,多余出来的钱不光用来兴建了学校,还修建了许多孤寡院,来养活那些被遗弃的孤儿和老人。”
    听到这里,薛海云的脸上露出一丝沉凝之色,良久之后他才轻声道:“文山啊,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大人,蒸汽机一事实在事关重大,不可贸然而为。”
    罗潜脸上露出一丝焦急之色,他何尝不懂自己的这个东家,可以说对方是他见过最体贴民情的好官了,自然不愿他为这件事卷入太深,以致于失了圣眷。
    薛海云轻轻笑了笑,“文山,你放心,我明白陛下的意思,这一次恐怕陛下还会有意借我这把刀呢。”
    实际上,对于大楚的这些顶层人精们而言,朝堂的这一次博弈并非是结束,而是在过去五年矛盾冲突的一次激化,薛三的死也只是将原本蒙在上面的纸彻底撕开,将所有的矛盾直接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特别是在报纸上面,围绕这起案子的嘴仗并没有停歇,不过问题已经逐渐从案子转移到了本质上面,即工商业在发展的同时,是否需要担负起更多的责任?是否需要从利润中划拨更多一部分去弥补对社会的亏欠?
    作为工商界麾下的报刊,《工商日报》拟文表示,工商固然有大利,可是本身税赋就很高,且利也给了朝廷,也给了国库,如果再单纯提高商税,本质上也是杀鸡取卵,因此这笔账并不能这么轻松地算在工商界上,而是需要朝廷给出一个方略。
    至于《清流报》则略显激进的认为,朝廷眼下财政增长虽然有很大程度是因为工商业的发展,可是这份发展里面本身也包含着许多百姓的心血,他们认为工商业需要为此付出更多的代价。
    双方自然是谁也说服不了谁,或者说大家都明白,整件事最终要收场,恐怕还是需要皇帝的意志。
    七月二十七,就在报刊业打着嘴仗的时候,苏州府各大纺织厂门前却汇聚了原本的织工们,这些人有的年龄太大,有的身体太过于瘦弱,他们无声地站在街头,手中拿着长棍短棒,听着里面轰隆隆作响的机器声音,脸上透着些许仇恨之色。
    严格来说,这些人都是纺织厂不要的工人,面对着纺织厂的逐步侵蚀,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甚至连薛三那般的蛮横都没有,只能被动地看着这几年土布被机制布彻底赶出市场,也只能看着自己的收入越来越低。
    然而,当薛三这件事被彻底闹大之后,他们终于不愿意继续坐视下去,而是选择来到了这些纺织厂的门口,他们虽然手中拿着武器,可是谁也不敢真正往厂里走上一步。
    说到底,若非为了活命,谁愿意闹到要杀头的地步?

第六百二十二章 发出声音

    “我们要饭碗,我们要活命!”
    “不能再让蒸汽机来砸我们的饭碗了!禁绝蒸汽机!”
    “陛下开恩,朝廷开恩,关了这些害人的厂吧!”
    上千名衣衫褴褛的织户们聚在了一起,围住了这一次事件的源头地盛源织布厂,或者说沈家织布厂,他们年龄都比较大,其中不乏老人,只是所有人在此时却丝毫不顾这些,他们一边大声嘶吼着,一边朝着厂里移动。
    然而,仅仅是片刻之后,从厂里却同样涌出了大批大批的织工,他们手中也拿着棍棒,在一些凶神恶煞的护卫的率领下,直接堵住了厂区的大门,他们神情复杂,可是脚步同样坚定不已。
    一名剃着光头的壮汉从人群中挤过来,他迈着步子朝着厂门走着,脸上带着些许冷意,手里则拿着一杆长长的火枪,一步步地朝着织户们走来。
    织户们望着那壮汉的身影,又望了望他手中的火枪,却不由朝着后方退却,他们当中开始窃窃私语,甚至都人在偷偷叫着壮汉的绰号——铁二牛,此人是当地
    铁二牛瞧着慢慢退却的织户,却是狠狠手心里吐了口唾沫,鄙夷道:“一群怂包一样的卵货,爷爷就在这里站着,看你们能搞出什么花样来!等到大兵到了,到时候你们全都得被砍头!”
    人群中听到有大兵要来,顿时一片哗然,后面织户们的脸上顿时就露出几分畏惧之色,他们敢来大闹工厂,完全也是被逼无奈,心里多多少少觉得这里只是那帮子商人的地方,却没想到跟朝廷挂上了钩。
    只是众人也并未退去,如果就这么走了,只怕下次便再也没办法聚人前来,到时候反倒还会被倒打一耙,因此双方就这么僵持了下来,似乎两边都有些忌讳,谁也不敢先动手,只是场面上却越发显得紧张起来。
    而就在此时,沈家大少爷沈惟俊却站在了自家厂区小楼,透着玻璃望着厂区门口发生的一切,神情漠然。
    “这帮子贱民都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如今都敢冲撞厂区,若是大少爷您不让我带人下去,我迟早得把这群王八蛋都给打死在这里。叫他们还敢来我们厂!”
    春三小心谨慎地站在了一旁,嘴里却说着一些狠话,脸上的肉摇摇摆摆的,整个人似乎更五年前比起来,都胖了一大圈。
    沈惟俊似乎依然是当年的那副模样,只是目光中却透着几分当年不曾有的世故与成熟,他站在窗户边上,静静地听着吵吵闹闹的声音,并没有搭理春三。
    瞧见自家少爷没有说话,春三的声音自然也就越来越小了,他不敢再继续往下面说,整个屋子里瞬间陷入了一片安静,而春山脸上的冷汗却不住地往下流着。
    “派人去警察局报案了吗?”
    沈惟俊终于开了口,他一边询问着,一边走向了办公桌前,打开了里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摞文书,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春三连忙擦了擦自己脑门上的冷汗,低声道:“少爷,刚刚已经派人去了警察局......他们......他们应该马上就到。”
    沈惟俊似乎没有听到一般,他狠狠地将手中的文件往桌面上一砸,雪白的纸张顿时散落一地。
    “你是干什么吃的?当初不该请警察的时候,非要请人来,结果闹出了事情,如今让你早点叫警察,却拖得这么晚,你到底长了什么猪脑子?”
    沈惟俊的脸色顿时变得通红,他低声怒吼着,“你知道我这一次为了把事情盖下去,到底要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可是到现在事情越闹越大,还怎么收场?”
    “少爷.......”春三嗫喏着,他本来就是一个仆役出身的人物,只是跟着沈惟俊今年稍微学会了一些做事的能力,可是终究没有什么眼力,以致于出现眼下这么被动的局面。
    沈惟俊轻轻低叹了一声,他重新弯下腰想要去捡起那些纸张,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厂外似乎传来了一阵喧闹声,这使得他不由得重新站起来,朝着门外望去,而只是这一眼,却是让他再也没有了站住的力气。
    原来就在此时,院外已经来了许多士兵,他们身穿整齐的军装,身上背着火枪,开始秩序井然地进驻工厂,其中还不时有人在里面指挥着,沿着厂区一步步前进,而这些士兵的身上,都带着一个白色的布标,上面写着‘监察’二字。
    “完了......这一次真的要完蛋了.......”
    沈惟俊全身上下似乎都有些无力,他几乎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当年士子风波那天,大量的士兵从大街小巷里钻出来,他们将那些士子们都给一一带走,整个过程就如同今天这般,秩序井然却又十分无情。
    那种久违的无力感,彻底控制了沈惟俊,他一下子垮在了椅子上。
    ..........
    御书房中,宁渝看着面前这封由薛海云呈递上来的奏折,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五味杂陈,却又有些欣慰。
    对于整个大楚官场来说,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薛海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真君子,他为人处事方正无比,哪怕常常被人讥讽为迂腐,哪怕连宁渝都有过数次将他罢免的念头,可是薛海云却始终没有变过。
    终于,到了今天,薛海云的所作所为终于告诉了宁渝一点,他并没有相信错人。
    “臣薛海云启禀陛下,工商固然能够强国,可是臣以为绝不可以百姓之血肉浇灌,恳请陛下能够出台法令,限制工商役民过甚,当定以法律条例,规定民众工作范畴,以实现民众之进步,民众之富强。”
    在这本奏折当中,薛海云并没有再像先前那般要求尽去蒸汽机,而是重新提出了一个新的主张,那就是认为民众为工商所役使,当有法律为援,对所有工人的工作时间以及工作保护都进行了要求,并且认为需要出台对工人年龄的限制,禁止未满十六岁的男子进入工厂。
    看到这封并不是那么完善的奏折,宁渝却是有些感慨,如果说后世的那些保护工人权益的法案,都是那些工人们锲而不舍的斗争得来,而如今薛海云却是真正做到了为民考虑,当他意识到国家进步离不开工商大兴的时候,他并没有再去试图逆转这一切,而是从实际出发,来尽可能保护工人们的权益。
    实际上在后世的历史上,英国实现工业化的进程比想象的都要更加残酷,要比一切文字的记载都更加血腥,简单来说英国工业革命的崛起,本质上是建立在无数童工的尸体上。
    在英国工业革命之前,当时的英国工人主要以手工业为主,而典型的行业便是纺织业,而在早期的纺织业当中,很多手工业的家庭无法依靠毛绒纺织来自给自足,便逐渐沦为了商人在收购原料的雇佣家庭,而在原始的家庭生产中,儿童便开始逐渐加入到劳动当中。
    当然,在家庭生产时期,父母在安排儿童进行工作的时候,都会适当地根据孩子的年龄调整工作的强度和时间,使得这个过程显得并没有那么残酷。
    然而到了工业革命时期,由于机器大规模得到了应用,而机器的使用对劳动者的技术并没有过高的要求,这使得大量的女工和童工以更加低廉的价格,取代了相对昂贵的男工,因此主要面向儿童的所谓的学徒制度,成为了当时实质的雇佣制度。
    其次,在进行纺织工作时,主要的工作是接线头,这并不需要太多的技术,只需要拥有足够灵活的手指就能完成,因此儿童做这种工作反倒比大人更加合适,这使得大量来自教区学徒和贫苦家的孩子进入了工厂,成为了主要的生产力。
    随着长期的发展,童工的数量逐渐占据到了工厂用工的三分之二甚至更高,而当时的童工每天却需要工作长达十四到十六个小时之久,甚至许多孩童累得连衣服都没法脱下来,然而所获得的工资却很难养活他们。
    在这种严酷的工作环境以及压榨性的管理制度下,大批大批的童工死在了工厂当中,还有大批量的职业病,导致童工的平均寿命达到一个十分底下的水平,不得不使得英国政府出台了最早的劳动法——《学徒健康与道德法》,来保护童工的生存状态。
    实际上即便是没有薛海云这一封奏折,宁渝也是准备在这个时候推出劳动法令,来保护工人们的应尽权益,只是这件事如果由薛海云来做,其实是更加合适的,他的身份也更加适合来做这件事。
    原因也很简单,随着工业化的逐渐兴起,工业资本的力量也会开始发挥作用,而在这个过程中所出现的一切问题,本质上都是制度不匹配的原因,因此宁渝更希望能够从制度方面来着手,引导百姓们来发出自己的声音。
    毕竟天底下任何权利都不是凭空产生的,只有经过了充分的斗争,才能真正焕发出强大的战斗力,而这绝不是宁渝的恩赐可以带来的。

第六百二十三章 转机已到

    清流报。
    一名穿着长衫的青年男子急匆匆地推开了大门,他沿着楼道蹬蹬蹬快速走上二楼,来到了左手的第二间办公室,门上挂着一块黑色的铭牌,写着“总编”二字。
    然而还没等青年男子去敲门,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咔哒’,汪景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戴着一副陈记行新售的金丝眼镜,整个都显得颇具文雅气质。
    “景从,这么慌慌张张的干嘛?成何体统。”
    汪景祺的脸上带着几分嗔怪,转身往屋子里面走去,他拿起桌面上的报纸,漫不经心道:“这一期清流报内容已经出来了,我看了下,头版是国务厅发布的《环境保护法》的相关立法推进工作,应该比较受关注,景从你到时候看看。”
    那青年男子原来是清流报的一名记者,姓白名平远字景从,原本是汪景祺身边的助理,后来汪景祺看他精明强干,就放出去做了一名记者,每日里奔波在外面采集素材,到处打听消息。
    白平远的脸上却是带着压抑不住地兴奋,他低声一字一句道:“汪总编,我刚刚从线人那里得到了消息,薛三案发的沈家织布厂已经被织户给团团围住了,这事啊,我看是越闹越大了!”
    “哦?消息是否属实?”
    汪景祺的手微微一颤,他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扭过头来认真地望着白平远,希望能够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
    白平远急急地往前走了几步,声音越发急促了几分,“总编啊,我何时在这种大事上欺骗你呢?眼下只要咱们往苏州去一查便知,要是这件事被别的报刊抢先了,到时候丢的可是咱清流报的面子!”
    汪景祺摸了摸脸上的胡须,微微沉吟一番,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望着白平远,低声道:“我给你放三天假,你赶紧去账上支取五百元银元,然后去苏州把这件事的里里外外都给我摸一遍,咱们得用这件事做篇大文章!”
    “那这头版的位置?”白平远嘿嘿一笑,眼神中透着些许期许。
    “头版内容不变,这一期的清流报按照原定计划刊印发行。”
    汪景祺神色淡淡地说道,而就在白平远脸上流露出一丝低落的时候,他的脸上却扬起笑意,微笑道:“我们既然要做,自然是要做一次特刊了,到时候我会联系好方方面面,保证这次特刊能够得以发行。”
    白平远顿时兴奋起来,他可是知道特刊代表的含义,在目前清流报的历史上可没有几次正儿八经的特刊,每一次特刊的出现,都代表着极为重大的事情发生。
    当然,每次特刊的出现,也代表着当事记者地位将会一飞冲天,成为整个报刊业里面的明日之星,一想到这里,白平远心里便多多少少有些骚动,不过他还想再确认一番,轻声问道:“总编,这事上特刊,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小题大做?嘿嘿,这件事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汪景祺轻轻叹口气,“赶紧去吧,眼下可是一个真正名利双收的好机会,就看你有没有吃下的本事了!”
    实际上,汪景祺的的确确是一个聪明人,他从这段时间的**当中,很明显嗅到了一点,那就是皇帝在对待工商的态度上,似乎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至少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强力的支持了。
    尽管受到身份的限制,汪景祺没有及时得知薛海云奏折的相关内容,但是心里也在猜测,朝廷可能会在这一段时间改变方向,至少会威逼工商业进一步让利以养民,从而和缓局势的发展,至于到底用什么样的形式去呈现,却是让人无法去预料。
    至于那位圣明果断的皇帝陛下,目前似乎在这件事中一直冷眼旁观,这的确是那位的常见手法,可是联系到现状,就让汪景祺有些不寒而栗,谁知道那个陷阱到底等着谁?
    一想到这里,汪景祺多多少少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将白纸摊在面前,挥毫泼墨,转瞬间便畅快淋漓地写下了一行字。
    “神踪许为苍生起,愿击香车上九霄。”
    淡淡的墨香味充斥着室内,而汪景祺也搁下了毛笔,他微微舒了一口气,脸上透着些许畅快之意。
    .........
    上海港口,一艘艘大海船正停靠在码头上装卸货物,几名壮汉在上面吆喝着,指挥着码头上的工人们将一个个大木箱搬下船来,黑色的箱子似乎十分沉重,即便是几名壮汉一起搬运也十分困难。
    一名花白老者从船舱里走出来,却是刚刚从南洋返回的陈焕章,他缓缓走上了码头,只见码头上已经有数名青年在等待,后面似乎还有一辆马车。
    “陈掌柜,一路辛苦,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为首的一名年轻人脸上带着些许恭敬,他快步走了过来,伸手想要去扶陈焕章,却被对方直接挥手推开,顿时有些不解,望向了陈焕章。
    陈焕章微微摇头,轻声道:“老夫还不至于老到这个地步,赶紧备上马车送老夫回总司,对了,船上的那些东西不要打开。”
    “是。”
    年轻人尽管心里有些好奇,可是他却不敢拂逆陈焕章,当下便派人将那些箱子用车装了,然后往码头附近的仓库中运去,至于他自己则是同陈焕章一起坐上了马车。
    马车上,陈焕章闭上了眼睛,轻声道:“总司的决定下来了吗?”
    年轻人低声道:“陈掌柜,今年东闽商会的情况很不好,你知道咱们之前做的丝绸生意,眼下被机织布冲击的厉害,总司眼下暂时只想维持对西人的贸易订单。”
    陈焕章轻松叹口气,他知道年轻人话语里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东闽商会在东南亚的投资,并没有取得应有的回报,特别是斥巨资买下的海云岛优先殖民探索权,从目前来看几乎就是一笔巨大的亏损。
    在这种情况下,东闽商会想要继续存活下来,就只能对过去的产业进行割舍,特别是在丝绸业上,本来就不是苏杭这边商会的对手,如今又被机织布冲击惨了,只能选择转型谋求生存。
    陈焕章想到这里,不由得轻声叹口气,他习惯性地向报篓伸出手去,捏住了最上面的清流报,然后展开来看,只是就一眼,却是让他有些挪不开眼睛。
    只见在这一份还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报纸头版上,正用红色的字写着“特刊”二字,这不由得吸引他继续看去,毕竟清流报每次发行特刊的时候,几乎都是面临重大新闻的时候。
    “工商之利,究竟所利何人?”
    陈焕章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凛,这一句问话似乎带着不小的怒气,他不由得快速翻动着报纸,一字一句地看去,脸上的神色却是越来越凝重。
    原来在这一份特刊当中,记者白平远通过专访的形式,采访了足足有几十位闹事的织户,将整个事件的经过全部记录了下来,而且他还深入到了织户和织工的家庭当中,对他们的生存环境进行了深入的调查。
    而这些文字全部都汇聚在一起的时候,便成为了这么一份厚厚的特刊,白平远在整篇报道的总结当中,表明了一个态度,那就是工商业的发展的确对朝廷存在很大的好处,不应该简单的废除掉,而是应该更好的去保障劳动者的权益,让织工们能够拥有更好的工作环境和劳动保护,让织户们能够及时转型,重新找到出路。
    一旁的年轻人自然也是看过的,他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这帮子人算是倒了霉,他们被清流报盯上,还不知道要花多大的代价才能收场呢!”
    然而,陈焕章却对年轻人的牢骚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一样,他继续专注地看着整份报纸,一直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将报纸上的所有文字都看了一遍,轻声笑道:“看来我们东闽商会的转机真的到了。”
    “陈掌柜,你说的我怎么没有听明白。”年轻人有些不太懂。
    “行了,你明不明白都不重要,赶紧去总司,老夫这一次有重大事情要禀告总司!”
    陈焕章的手指轻轻点在了报纸上,嘴角的笑意却是越来浓重,如果说东闽商会在海云岛发现的夷人是一座未开发的银矿,那么如今的局势,却有可能使得这些夷人升级成为金矿,甚至可以使得东闽商会更进一步。

第六百二十四章 进击的沈家公子

    很显然,当《清流报》这么一份资料详实的特刊被发行之后,很快就在各大城市中被直接售空,并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浪潮,而身处于浪潮当中的工人们开始为自己的处境发声,呼吁朝廷能够立法劳工权益。
    与此同时,薛海云的这么一份要求保护劳工权益的奏折也在朝堂上披露出来,而在这一次朝堂上的交锋中,宁渝的态度则是一反先前,对薛海云表示大力赞赏以及支持。
    “大楚绝不能只看眼下,也要看未来,工业化的发展不应该是不顾一切的,不应该是断子绝孙式的发展,无论是对于青山绿水的保护,还是对于我大楚子民的保护,都是不容忽视的大事!”
    “陛下圣明。”
    崔万采等一众大臣们恭敬地应道,特别是薛海云的眼神里更是带着许多感激之情,他知道皇帝在这件事上的大力支持有多么重要,倘若他的奏折再次被否,只怕除了去职下野便再也没有其他退路了。
    而在这件事情上,新派的大臣们也没有反对之意,他们只希望工商业能够顺利继续存活,至于对工商业的束缚并不会过于在意,或许在所有大臣的心中,他们也希望能够有意识地对工商业进行一定的限制。
    见朝中无人反对,宁渝也轻轻舒了一口气,他既要防止传统大臣们一下子打死刚刚发展的工商业,又需要避免肆意发展的工商业过多地渗透到大楚政权当中,这其中的权衡把握,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对于宁渝而言,作为后世来客,他心中很明白一点,资本主义的发展本质上是资本会天然地追求更高的利润,而为了实现资本增殖的目的,它们会不择手段的去做任何事,包括将能够绞死它们的绳索卖给敌人——未来的大楚绝不能彻头彻尾地滑向这个方向。
    毕竟,后世的历史已经见证了这一切,原本作为最早工业化的大英帝国,成为了资本的绝佳傀儡,它操控大英帝国一方面向全世界展开殖民扩张,而另一方面却对内进行残酷的剥削,逼迫大量一无所有的英国流民前往新大陆,使得美国得以独立,甚至连一战二战的爆发,本质上也是资本主义发展的死结所在。
    宁渝并不想要这样的未来,因此他对资本的发展本身也带着警惕的心理,一方面需要去利用它,而另一方面也需要去限制它,至少要通过法律给它做一座牢笼,避免资本冲出来吃人。
    而在此之前,宁渝也曾经跟恩斯特探讨过这个问题,而恩斯特则对于宁渝的想法表示了异议,他认为可以限制资本,但是资本天然会追求更高的利润,因此倘若它不能在大楚内肆意生长,它会选择外逃。
    宁渝却微笑着告诉恩斯特:“朕现在做的两件事,第一就是展开对海外的扩张,用海外利润来满足大楚资本的需求,换取对内部的限制;其次,资本的转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它需要转移到具备工业基础的国家,可是目前除了朕的大楚,全世界都没有其他可供转移的地方。”
    恩特斯若有所思,又问出了另一个问题,“陛下,如今虽然没有,可是未来工业化一定会扩散到其他国家,或许亚洲不会有,可是欧洲一定会有。到时候具备更低成本的欧洲国家,将会承接这些转移出去的资本。”
    宁渝沉默半晌,才轻声道:“未来的产业发展,绝不会只是建立在对普通劳工的剥削之上,我们在实现工业化之后,还需要努力进行产业升级,用技术和市场壁垒来构建护城河,只有这样,才能使我们的人民处于竞争之外。”
    “竞争之外?”恩斯特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没错,朕相信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而在到来之前,我们并不是完全没有选择。”
    在这一次对话结束之后,革新十二年九月初一,宁渝在国务厅直接表态要求进行立法推动保障工人权益和环境保护,并且成立了劳动保障部和环境规划署,拟定在一年时间以内定制出相关的法律法规,保障所有合法劳工的合法权益。
    而在这一消息公布当天,南京证券交易所和上海证券交易所的股价同日大跌,大量的工商企业股票被人们疯狂抛售,甚至还有一些人从楼顶一跃而下,血溅当场,伴随五年来疯狂发展的股票贸易,终于第一次呈现出狰狞的獠牙。
    ........
    “老板,来一份最新的商报。”
    一名身形消瘦的年轻人站在报摊前,他头上戴着一顶帽子,伸出枯瘦的手,将一角铜子递了过去,随后便从老板手里接过了报纸。
    厚厚的《工商日报》上散发着浓郁的墨香味,自从报社都开始采用铅活字印刷机后,所有的报纸的成本都得到了大幅度下降,而且印刷速度也十分迅速,能够以更快的速度销售出去,像从南京买到的报纸上,就会持续散发这种淡淡的味道。
    年轻人摊开了报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接着抬起头来,脸上透着一种沧桑的味道,此人正是置身于先前薛三之案风波中的沈惟俊。
    在这一次的风潮当中,沈家商会作为风暴的核心,自然受到了最大的冲击,除了原本的罚款以外,他的纺织厂全部面临整改,所有的劳工合同都需要重新签订,而更关键的是,原本在股市里长红的沈家商会股票,已经在疯狂暴跌,眼看着要亏损一大笔。
    “少爷,你怎么出来了?赶紧回去,老爷到了南京了!”
    从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唤声,原来是春三一路小跑了过来,此时的他也比起先前消瘦了许多,脸上带着微微的担忧。
    沈惟俊轻声叹了口气,他攥着手中的报纸,自嘲道:“老头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罢了,这个烂摊子就让老头子来处理了.......”
    江南沈家自从抛售了江南的田地之后,便全家搬到了上海,一方面是因为上海已经成为了整个大楚最大的商贸港,另一方面也是想着避着点皇帝,而这一次沈光烈从上海跑到南京来,也实在是有些无奈。
    南京沈家别院中,下人们在端上来两杯茶之后,便悄悄地退了下去,仅仅留下沈家父子二人站在花厅里面,一坐一站,气氛凝重。
    沈光烈轻轻端起了茶杯,叹气道:“当初我沈家搬到上海以后,你就不再愿意读书,进入商界打拼,这几年也做了许多事,我其实还是非常满意的,只是今天为父想问问你,你对自己是如何看的?”
    沈惟俊苦笑道:“终究是赶上了大势,陛下要扶持工商发展,再加上蒸汽机的发展太迅速,这机织布的发展迟早要击垮原来的纺织市场,孩儿也不过是顺势而为,说起来,总有几分侥幸。”
    “既然你知道是顺势而为,可是如今为何违背大势?”
    沈光烈轻轻喝了一口茶,面无表情地说道:“亏你还每天看报纸,却连这最基本的嗅觉都丧失了,我大楚的天永远都是陛下,你跟陛下对着干,能有你的好?”
    沈惟俊大惊,他连忙解释道:“孩儿如何敢跟陛下对着干?孩儿实在是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你啊,先坐吧。”
    沈光烈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招呼沈惟俊坐在对面,然后才轻声道:“你以为陛下支持工商,就等于支持你们去胡作非为吗?那些贱民在你看来一文不值,可是在陛下看来,他更想用你的脑袋去讨得这些人的欢心!”
    说到这里,沈光烈不由得长叹一口气,低声道:“说到底,不管是陛下,还是文武百官,他们要么恨不得杀了我们,要么就是想利用我们,如今出了事情,只能咱们沈家来承担这个责任!”
    “可是.......可是那我们沈家该怎么办呢?”沈惟俊面如死灰,不由得喃喃自语。
    沈光烈冷冷一笑,脸上的胡须直接翘了起来,“我沈家在江南经营了上百年,还不是一朝被连根拔起?既然成了商贾之流,自然是要好好继续走这条路,只要咱们的身份还是这个,皇帝就不会轻易对我们下手!”
    “继续走这条路?”沈惟俊真的有些被父亲绕晕了。
    “没错,所谓顺势而为,自然是要顺着陛下划下的路子去走,只有这样才会无往而不利!”
    沈光烈站起了身子,双手负在身后,一步步往前走着,“东闽商会眼下就已经找到了正确的路,他们在海云岛发现了大量的土酋,眼下他们的股票已经一飞冲天,所有的工厂都知道,等劳动法案出台以后,再想找到便宜低成本的劳动力,就只能购买海外的奴隶......”
    沈惟俊并不是蠢人,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轻声道:“父亲,陛下的意思是移祸于外?”
    “没错,咱们也要这么做,为父今天来南京就是要告诉你,这边的生意不用继续做了,所有的产业都会处理掉,我们沈家也要开拓海外,那么多的岛屿,那么广阔的天地,将来一定会让我们沈家再次腾飞!”
    “是,父亲,我愿意领船出海!”
    沈惟俊的眼神里重新涌现出自信的神色,尽管经过了这一次的打击,可是他并没有彻底灰心,反倒让他越挫越勇,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将来一定也能找到那些未知的岛屿,为他老沈家的再一次崛起奠定根基!
    然而此时沈光烈的脸色却有些怪异,他冷哼道:“我们沈家开拓海外还用不到你这个大少爷出马,再说这海外风高浪急的,要是出点什么事该怎么办?我们老沈家的香火还要靠你传承下去呢!”
    “可是........可是父亲,那我干什么?”沈惟俊不由得傻了眼。
    沈光烈却是呵呵一笑,“你放心,为父自然给你找了个好行当,说起来当初在上海的时候,为父认识了一个西洋人,此人声称畜牧业非常赚钱,为父觉得让你去滁州做畜牧业应该能赚大钱。”
    沈惟俊脸色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虽然他并不排斥畜牧行业,但是还是更希望做自己熟悉的纺织业,便委婉道:“父亲,我觉得我可能不太适合做.......”
    “没关系,到时候为父会派人来帮你,眼下江南的牛羊肉、牛奶、牛油还有牛皮的价格都很贵,而且滁州那个地方的水土气候很不错,赚还是很赚的,不过你要辛苦一些了。”
    沈惟俊顿时有些哑口无言,只是他委实有些放不下纺织业,低声解释道:“父亲,我倒不是挑三拣四,可是我过去的人脉都在纺织业里面,这一下子换了个行业,只怕很多东西就都浪费了......”
    “不至于不至于........”
    沈光烈挥了挥手,轻声道:“那个西洋人说了,现在那个羊毛行业也是很赚的.......就是从欧洲买来一些长毛绵羊,然后跟咱们本地的羊交配生崽,到时候就可以取羊毛下来,可以用来织布,还能做成那种新的呢绒面料呢!”
    “呢绒面料?你是说军队里的那种冬装?”
    沈惟俊果然对纺织行业很熟悉,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去年国防军当时换装的面料,全都是用羊毛编织成的,穿起来不光非常暖和,而且十分笔挺帅气,就连他自己也买了两身呢绒料子制成的冬衣。
    不过当时的沈惟俊并没有深入研究这种面料,只知道这种面料是用羊毛编织而成的,具备非常良好的保暖效果,在南京、上海等地卖得非常俏,甚至还有不少人用它打成围脖和手套,冬天的时候完全不怕长冻疮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沈惟俊是真的来了兴趣,如果能够通过畜牧业来打通呢绒这条路子,未必比以前来得差了,只是他此时又开始担心起别的事情来了。
    “父亲,既然要做畜牧业,为啥不去北方草原呢?咱们在滁州养牛养羊,只怕没有那么大的草原吧........”
    沈光烈呵呵一笑,“你放心,咱们到时候可不靠那个养牛养羊,我们可以用豆粕来养,还可以加一些苜蓿草,保证能把那些大牲口养得膘肥体壮!”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449/ 第一时间欣赏伐清1719最新章节! 作者:晴空一度所写的《伐清1719》为转载作品,伐清1719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伐清1719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伐清1719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伐清1719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伐清1719介绍:
回到了三百年前的大清康熙五十八年?康熙:朕还想再活五百年!宁渝:去死吧你!读者群:961378766进群口令:伐清1719VIP粉丝群:973851485,加群同学需提供订阅截图哦,感谢支持!伐清1719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伐清1719,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伐清1719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