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难当的大清官
作为当年康熙与宁楚决战的见证者,纳尔苏实在是有太多的感慨,清军以绝对的优势兵力对阵复汉军,并在马队上也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可是最终却打了一场大溃败,输掉了决定大清命运的这场决战,在纳尔苏看来纯粹是武器的差异。
复汉军的确士气高昂,作战勇猛,可是清军也一点都不差,当时康熙所率领的几乎都是京营八旗,再加上一些福建藤牌兵,都是在之前战争中经过了考验的精锐,在实际战场上也打出了自己的血气。
就算说起指挥问题上,清军也没有太多的问题,虽然一直被宁楚牵着鼻子走,可是到最终决战的时候,清军在场面上依旧占据着优势——因此在纳尔苏看来,清军目前只有武器是需要弥补的。
正因为如此,纳尔苏如今自信百倍,他认为已经有了新式武器的弥补,再加上满蒙的马队,在北方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对于朝廷一直避战的想法也有所腹诽。
因此,望着一脸兴奋的雍正皇帝,纳尔苏大着胆子跪在地上道:“启禀皇上,八旗新军十镇俱是如此精锐,且装备亦相对优良,还请皇上继续实看。”
雍正听了纳尔苏此言,当下也多了几分期待,他望向了场上的新军,只见数千人开始展开了演练,还有人打着所属部队的番号,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八旗新军第一镇第一协”,远远望去非常显眼。
根据纳尔苏的介绍,目前的十万八旗新军,可以分为八个镇,尽管名面上以第一至第八为番号,但是由于各旗士兵的划分,私下里依然以各旗旗号为名,比如第一镇又被称为镶黄旗新军镇,以此类推。
而在各镇编制当中,额定的人数为一万两千五百人,相对于目前复汉军的一个师,还要多上两千五百人,而每个镇拥有两个步兵协,每协人数在四千余人,以及一个一千五百人的炮队标和一个一千余人的马队标,剩余的便是辎重营部分。
因此,八旗新军八镇共有十六个步兵协,而每个协中又分成了八个营,像适才进行演练的便是这种营,因此当整整一个协排成八个方阵营的时候,气势却是显得无比恢弘,这些人都属于步兵营。
在雍正等人的注视下,前面行进的四个步兵营展开了行军、列阵、射击等演示,能够看得出来,这些人尽管还没有真正上战场,可是训练上多多少少还是用了心的,因此让众人看得是如痴如醉。
等到后面四个营走过来以后,他们同样像刚刚那四个营一般,展开了全方位的演示,只是在演示的末尾时,却听见一声号声,只见这四个营的清军士兵,取下腰间的刺刀,插在了枪头上,开始了似模似样的刺杀动作。
望着那寒光凛凛的刺刀,观望台上的王公大臣们并不会感觉到陌生,可以说清军一方面倒在了复汉军的火枪火炮里,另一部分便是倒在了刺刀之下。
在这种考虑下,尽管刺刀的作用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可是清军依然想尽办法搞了一些,然后学着复汉军那样挂在了枪头上,还专门练习了一些刺杀动作,可是对于清军中的那些近战肉搏手来说,清军眼下弄的刺刀根本就是个笑话。
原因很简单,刺刀本身只是辅助装备,哪怕是宁楚军中重视刺刀训练,可是也不会把胜利寄托在刺刀上——只要能远远用火枪火炮揍垮,为什么要去拼刺?
清军在学习复汉军的火枪火炮的同时,也无比重视刺刀、手榴弹甚至是火箭弹等等一切武器,只是火枪火炮技术难度太大,手榴弹和火箭弹则根本不通原理,摸不着其中的关键,真正看上去最简单的刺刀,可是也没有真正造出来。
用清军工匠的话来说,作坊里面打造的刺刀,根本挂不上枪口,而且无法精确固定,以致于刺刀常常容易脱落,根本没办法造成真正的威胁,特别是好不容易造出几把刺刀,真正到了试验的时候,却发现连虎衣藤牌兵都没有打过。
然而在得知这件事之后,纳尔苏并没有选择停止刺刀的制造,而是将这条消息封了口,然后花时间积攒了一批所谓的刺刀,给其中四个营的士卒给装备上,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在今日,在雍正面前好好露露脸。
等到第一标的士卒们完成了训练后,也开始齐声高贺皇上万岁,却是让雍正感觉到内心的振奋,似乎有些东西在他的胸膛里流过,彻底点燃了他内心的激动。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炮队协和马队协都分别向雍正展示了自己的光芒,他们的武器也好,装备也好,都给雍正带来了充足的信心,以致于彻底坚定了他的内心。
........
“朕要亲征!朕要带兵下山东击败楚逆!”
从西山大营回到养心殿之后,雍正便迫不及待地召集了适才一同前往的军机大臣们,向他们宣布了自己的这个决定。
雍正上过战场吗?没有。
可正是这些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总以为打仗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们甚至都在心里暗暗想着,连宁渝这种黄毛小子都能当个什么战神,大爷我打几个胜仗岂不是手到擒来?
虽然雍正的真实目的是为了解决眼前的危局,可是这般想法在他的心里不是没有过,或者说,在他看到了八旗新军的实力后,便彻底对前线的将士们失去了信心,想着自己亲自扭转这一切。
军机处的大臣们听到雍正这番话,不由得面面相觑,可是他们也知道此举乃犯君之罪,当下跪下来,却是一言不语,唯独徐元梦硬着头皮,开始想办法在劝阻雍正的同时,尽量不要勾起他内心的敏感。
“皇上,楚逆北犯山东,如今正大肆进攻......或许只需派遣一员大将,收拢山东兵力,或可一挡,绝不可使皇上身犯险境啊!”
徐元梦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瞧着雍正的反映,却正好瞅到了对方冰冷的面孔,当下心里一个激灵,连忙拉了拉身旁张廷玉的袖子。
张廷玉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他当然明白徐元梦的意思,无非是让他也说句话,劝阻雍正御驾亲征。
可问题是,张廷玉了解雍正,如果说对方没有做决定时,或许还会采纳自己的意见,可是当雍正真正下定了决心,那就是九头马都拉不回来的,如何劝阻?
“启禀皇上,奴才有事启奏。”
“若是你们都想劝阻朕,那就不用继续多说了。此战朕意已决,无人能改。”
雍正的脸上带着一丝冷意,一副不欲继续跟大臣们打口水仗的模样。
张廷玉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只得低声道:“皇上亲征,奴才自当鞍前马后,绝不敢稍加阻拦,只是还请皇上知晓,今日南方传来消息,南边出海商船数量暴减,似乎有大量船只被宁楚征用,以奴才只见,宁楚绝不仅仅只有面上这两路大军,可能还有其他大动作了.......”
实际上,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那等说一反三的机敏人才,通过这条消息,几乎人人心里都能够断定一点,宁楚的商船不会无故减少,只有一个原因,在两路大军之外,还有一路大军会走海路攻天津或者是满洲,而且大概率将会是天津。
雍正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也不知是因为张廷玉还是因为宁楚,他脸上强行扯起一丝笑意,“衡臣所言不无道理,让朕再想想.......再想想......”
所谓再想想的意思,也就代表着亲征就此告一段落,然而当雍正彻底哑火的时候,雨水也基本完全停了,重新恢复了烈日的暴晒,而这也代表了一旦,宁楚的进攻重新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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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下旬,复汉军第一集团军横扫山东,分兵数路接连占据了曹州府与东昌府,开始威逼李卫所在的泰安府,等到青州府被从沂州府出发的复汉军攻下之后,登州府与莱州府也彻底选择了投降。
到了这一步,泰安府几乎成为了众矢之的,李卫也感受到了军中的暗流涌动,而此时在泰安的清军,足足有五万人之多,其中三万是从济南夺来的三万绿营,另外两万则是一路上拦截下来的溃兵。
五万人看上去很多,可是想守住泰安却几乎变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毕竟只要有一个复汉军的师出现在泰安,那么都是目前山东清军所无法抵挡的。
在这种危机时刻,李卫也受到了军中将军们的轮番抵制,他便借机下台,带着众人撤回到济南府,然而到了这一步,双方也算是逐步矛盾清晰化。
对于李卫而言,前番他之所以能够夺权,一来依靠着皇帝的令信,二来便是依靠杀人,可是眼下皇帝威望已经不那么好使了,而再想杀人也不太现实,因此李卫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重新找陈世倌进行沟通。
等到陈世倌抵达总督衙门时,李卫已经足足喝下了四大碗茶水,而他的神色则更显沉着,并没有表现出半分不豫,在得知陈世倌到了门口时,更是亲自去迎接陈世倌。
“秉之兄,前些日子小弟不告而去,实在是多有得罪,今日延请秉之兄过府,便是为了进行赔罪。”
李卫一把拉过陈世倌的胳膊,却是叫得极为亲热,而陈世倌则混身上下感觉有些难受,他分明记得清楚,李卫的性子粗豪,很少这般客气称呼下属,在前番见面的时候,还是一直都以‘陈大人’相称。
“大人实在是客气,山东大局危在旦夕,全靠大人以一己之力支撑,下官着实惭愧。”陈世倌神情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
李卫却是一脸的笑容,他拉着陈世倌在花厅落座,面前则摆放着几道家常菜,以及一坛酒,也不知是什么风味的,只是闻起来却又一股异香。
“小弟来到历城的时候,无暇同秉之兄一道饮宴,今日却是能够补上了。”
李卫一脸诚恳地给陈世倌面前的酒杯倒满了酒,随后又给自己倒上了酒,先不说别的,这个姿态却做得十足,随后才举杯歉然道:“无论怎么说,前番小弟着实对不住秉之兄,若将来能够平定逆匪,小弟当大礼赔罪。”
见到李卫以一介总督之尊,能够做到这个程度,不得不让陈世倌为之叹气,“若是下官继续拿乔下去,只怕是有违圣人的仁恕之道,大人不必做到这个地步。”
李卫见陈世倌终于放下了芥蒂,只得苦笑一声,“人人想当这封疆大吏,可是秉之兄应该明白,眼下山东总督这个位子,只怕是朝不保夕了。”
陈世倌既然已经理解了李卫的做法,这个时候也不会故意讽刺,而是叹气道:“两路大军齐伐中原,纵使我等守住山东又有什么意义?难道河南、山西那里就守得住?难道天津就能守得住?”
听到陈世倌这般说话,李卫却是放下了酒杯,目光咄咄道:“看来这天下大事,只怕也都瞒不住秉之兄了。”
陈世倌苦笑了一声,“只要稍微看看朝廷明发的邸报,就不难分析的出来,楚逆明面上两路大军齐攻山东河南,进而直逼直隶,可是这背后还有一支冷箭,正在瞄准天津和京师,倘若京师空虚,那么这一箭就会直接钉在天津上!”
李卫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秉之兄的意思,朝廷不会再派援军到山东?”
“没错,督宪大人一心为了朝廷,下官自然是佩服的,因此即便督宪大人夺取三军,想要南下稳固阵线,下官也不会稍作阻拦。可是下官还是想说,督宪大人现在做的一切,都只是无用功罢了。”
随着咕噜噜一声响起,只见李卫身前的酒杯却不知为何被带到了地上,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而李卫的脸色则是苍白若灰,他虽然从来不会为了自己的安危而担忧,可是真的面临被当成弃子的石虎,多少也有些绝望。
陈世倌深深叹了口气,“这大清朝的官,只怕是真的难当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各为南北
在听到陈世倌话中有话,李卫顿时眉头一皱,警觉道:“秉之兄此言何意?”
陈世倌微微沉默了一番,方才低声道:“孔传铎终究是割了辫子,降了宁楚,不要说衍圣公了,他连孔家传承千年的土地都能彻底放手.......大人可知这其中的厉害?”
“哼,孔家的骨头,这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初孔毓珣被俘之时,还不是嚷着要绝食尽忠,可最后的结果如何?他现在成了宁楚的大学士了!”
李卫咬牙切齿,他虽然不太懂宁楚的大学士是怎么回事,可是至少明白一点,在眼下宁楚可是比大清朝看着更有希望一些,要不然孔家怎么会容忍这些委曲求全.......还不是看着大清彻底没了希望。
陈世倌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想跟李卫计较这些面子上的东西,而是轻声道:“督宪大人,如今山东士绅都看着孔家的做法,他们认为大清已经没了戏唱......好歹都是汉人,即便是做了汉奸的,也不是完全一棒子打死.......”
李卫站起了身子,冷哼道:“若是陈大人今天来府衙只为跟本官说这些,那就免了,皇上待李卫恩重如山,李卫纵使战死疆场,也不敢对不起他老人家分毫!”
陈世倌摇了摇头,他并不赞同李卫的想法,可是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望着李卫的眼睛,“督宪大人要尽忠,下官自然不会拦着,山东士绅要活着,下官也不会拦着。”
“陈大人这话,什么意思?”李卫的眼神越发危险起来,他望着陈世倌的同时,透着几分杀气。
陈世倌却似乎毫无所知,面带微笑道:“下官自然是希望大人能够回京师,也好为皇上尽忠,至于山东士绅的想法,就由他们自己决定,无论是战是降,下官都不会干预半分。”
“哼!好你个陈世倌!”
李卫再也忍耐不住,他高声朝着府外喝道,“来人!来人!杀了陈世倌!”
随着李卫的呼声传出花厅,只听见几声急促的脚步声,似乎要赶到花厅中来,然而又随着几声异响,拔刀声、碰撞声以及刀刃刺入人体时的声音,一同传了过来,接着花厅门口便彻底恢复了安静,再也没人出现。
李卫冷冷地盯着陈世倌,他当然明白这一切都是对方动的手脚,或许从一开始,总督府里面就埋着对方的人手,又或者是在李卫带兵南下泰安的时候.......总而言之,这一切都仿佛变得那么理所当然。
陈世倌微微叹了一口气,“大人只怕是在京城顺风顺水惯了,这山东的水可不浅啊......”
李卫眼见得自己沦为他人之手,再也没有了顾忌,语出讥讽:“陈大人的手段,本官是领教了。不知道陈大人接下来是将我剁成肉泥,还是看下人头送给楚逆?”
陈世倌微微摇了摇头,“大人对我误会已深,下官无论再说什么,只怕大人也不会相信——可是下官还是有句话想说,顺应天命者,方能平安,若是大人一意孤行,事情也就不会闹到眼下这个地步。”
李卫闭上了眼睛,他已经萌生死志,自然不会为陈世倌话语所动。
陈世倌继续念叨着,“下官绝不会杀大人,可是也不能容忍大人将山东的几万兵带走,否则不光山东士绅不答应,就连新朝皇帝陛下也不会答应,因此也就委屈大人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八月底,山东总督李卫在山东布政使陈世倌的胁迫下,带着自己的随从回转了直隶,而就在李卫刚刚进入直隶的时候,山东布政使陈世倌代表山东士绅向复汉军表示了投降,并愿意接受新政以及田亩等改革措施。
山东既定,河南全境也迎来了光复,复汉军第二集团军中的第二师、第九师,继续向直隶发起进攻,而另外的六个师则是沿着怀庆府进入了泽州府,展开了对山西的进攻。
.........
西安古城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之后,终于告别了战乱带来的影响,大义军虽然不善于治民,可是在陈道显的治理下,多多少少也恢复了点人气,至少街面上没有之前那么冷清了。
雍王府中,宁千秋站在正厅之上,手中拿着一卷黄绫圣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严肃无比。
“朕以微眇,获守宗祧,祗荷鸿休,惧不克济。乾乾夕惕,若涉春冰,旰昃忘疲,宵分假寐.......雍王道显,动不违矩,式合於典谟。俾奉丕图,必惬人欲,可为西征主帅,应军国政事,便令权勾当。惟义是守,朕不敢私。宣布中外,咸令知悉。”
“臣接旨,吾皇圣安。”
陈道显从地上爬了起来,由于前些年的囚禁生涯,再加上一朝大仇得报的快感,已经使得陈道显头上生出了许多白发,看上去却是沧桑了许多。
宁千秋心里有些感叹,将谕旨交给了陈道显,随后才沉声道:“雍王千岁,陛下除了这一道圣旨之外,还有一道口谕。”
“啊,还有此事,请恕臣失礼。”
陈道显准备继续跪下去,却被宁千秋用胳膊给拖住了,并没有让他继续跪下去,随后轻声道:“雍王不必如此,陛下已经吩咐了,这话只是私人话,不会涉及到公事。”
“既然如此,那就容臣僭越了。”
宁千秋这才清了清嗓子,以示接下来说话的区别,“雍王,采薇生了一个大胖小子,颇为可爱,朕想问你,可曾想过回南京看看外孙?当然,雍王也不要多想,此番只为私情,不涉公事。”
陈道显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苦笑一声,“启禀陛下,臣自然是想的.....可是外孙终究还有陛下照应,可是大义军数万人的性命,却都只在老夫的一念之间,实在不敢有所松懈。”
听到了这里,宁千秋微微沉默了一番,才缓缓开口道:“雍王之意,本使一定会向陛下转达,只是雍王此举,可不符藏舍之道。”
很明显,宁渝对公自然是要求大义军退出西安,对私则是希望陈道显不要继续搅进去,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宁渝对他老丈人的最后关心了。
陈道显苦笑道:“对于老夫来说,早就没有了当年的雄心壮志,唯独担心的就是大义军的弟兄,他们跟着老夫辛苦了大半辈子,甚至不少人都抛家舍业,实在放不下他们......罢了,咱们不妨边吃边谈。”
雍王府并不是多么奢华的王府,实际上在大义军拿下西安城的时候,半城的建筑都已经随着大火被烧得干干净净,包括西安将军衙门还有陕甘总督衙门等等官衙,也都毁灭在冲天大火当中,因此新建的王府相当朴素,并无半分奢华之意。
当二人就坐之后,便有一些仆役端来了几个菜碟,里面也都是一些颇为清淡的家常菜,尽管也有些鱼肉,可是怎么也不能跟藩王的身份联系在一起,这让宁千秋都有些愕然——若是陈道显在他的面前演戏,那未免演得太过于虚假了。
陈道显自然能够看出宁千秋眼中的怀疑,随后便解释道:“老夫年岁已大,平日也都是吃一些清淡的饮食,若是不合宁大人的胃口,可以让厨房再去做几道。”
宁千秋笑了笑,主动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轻声叹道:“下官平日里也都是吃的颇为简单,只是感慨雍王身份贵重,却还能做到如此简朴,实在是让人佩服不已。”
说起来,在朝野间流传着一道趣事,那就是皇帝宁渝虽然千好万好,也不喜好奢华之物,后宫更是讲究自力更生,可唯独有一桩,那就是皇帝颇好口舌之欲,自从登基之后,常常派人到民间搜罗美食,寻找手艺地道的大厨,因此在这方面往往都显得十分郑重。
当然了,以一国帝王的身份,想吃什么吃不到?可是宁渝并不喜欢吃那些所谓的山珍野味,更多的还是喜欢能够在平凡食材中做出一些特色,还常常与大厨们一同探讨菜肴样式,如今已有好几道菜从宫廷当中流传了出来,受到世人的追捧。
想到了这里,宁千秋却是笑了笑,“以当今陛下之圣德,尚且喜欢厨下之事,因此雍王也不必在生活中过苛,即便有些铺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道显应该也是想到了皇帝的这一趣事,当下笑道:“说起来老夫也从陕西搜罗了一些大厨,据说手艺不比北边宫廷御医的差,还都是做的一手陕菜,到时候还请宁大人带回南京,也算是老夫的一些心意。”
宁千秋轻声叹口气,并没有继续接过这个话题,而是缓缓道:“雍王应该明白下官此行的目的......”
陈道显神色平静,苦笑道:“西安是好地方啊,自古关中沃土,大义军到了这里,几乎都走不动了.......可正因为是好地方,这里也注定从来都不会属于我们.......”
宁千秋轻轻点头,低声道:“朝廷北伐之后,不会看到大义军继续停在西安,否则内阁不会答应,陛下更不会答应......唯独走出去,去青藏才能有一条活路。”
陈道显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后又给宁千秋满上,唏嘘不已,“当年带着一帮子老兄弟,在襄阳等地到处厮混,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女儿,可是她妈却去得早——那年节咱就是地里的耗子,丝毫不敢露头啊,那日子过的,有今天没明天。”
“家祖矢志抗清,辅佐延平王苦心经营,甚至还留下了白鹤道以为将来的反清根基,只是功业不振,到了老夫这一代之后,便彻底没了势力,终日四处躲藏,寄人篱下。”
听到这里的时候,宁千秋能够感受到陈道显内心的惆怅,只是也不好多说一些什么,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道显继续缓缓道:“大义军拼的是什么?是一个希望,一个结果,而陛下已经带来了希望和结果,老夫自然不会再行叛逆之事——等到明年开春之后,大义军便誓师东征,永不回中原。”
听到陈道显这么说,宁千秋便送了口气,当下开口道:“雍王深明大义,下官心里佩服。至于前番雍王急需的火器等物,枢密院已经准备妥当,鸟铳大约有三万余杆,火炮尽量凑个两百门出来,其中会汉阳早期造的一批炮。”
陈道显听到这里却是大喜,三万杆鸟铳加上两百多门炮,完全可以武装七八万人出来,更何况在火炮当中,还有一批汉阳造的火炮,这可是真正的稀罕物,因为其品质高,不容易炸膛,再加上准头也高,因此即便在目前的黑市上,都很少流出。
“有了这批武器,大义军西征的把握也会更足一些,这次当真要多谢宁大人在其中转圜了。”
陈道显是真的非常高兴,他给宁千秋倒了一杯酒,随后给自己倒满酒,便痛痛快快地一饮而尽,就连胡须上都沾着些许酒液,整个人更是红光满面。
宁千秋却没有喝酒,轻轻叹口气,“如果真要谢,那就谢谢陛下吧。实际上枢密院本来只想给几千杆鸟枪就打发了,就连内阁也认为不能给太多,是陛下坚持下来才有了这么一个结果,可是雍王,下官还得提醒你,这些武器你可要慎用啊!”
陈道显自然明白宁千秋的意思,若是大义军有了这批武器,就自以为有能做些什么,那可就太天真了,既然宁楚能给出来,那自然也有收回去的能力。
“老夫自然明白这其中道理.......还请宁大人暂且留在西安一日,老夫会立刻写下奏折,希望宁大人能够转交给陛下和内阁,将来西征之后,倘若能够为我大义军找到一长久定居之地,臣便立刻回返南京,颐养天年。”
宁忠义当即便点了点头,既然陈道显能够有这样的觉悟,那么天子和政事堂那边,也能说得过去,原先预备的一些手段也就用不上了,当下心中担忧尽去,开始真正品尝这一桌子上的美食。
第四百六十二章 京师变故
九月,京师内外风雨飘摇,京城的百姓几乎都能够感受到大战来临的气息,许多人携带父母妻子,准备逃离京师这个大漩涡。
凡是有大战爆发,核心地区的战事烈度,都会远远高于那些不起眼的地方,因此对于很多人来说,在这个时候逃离便是最好的选择。倘若等到京师彻底戒严,就意味着失去了最后的逃离机会。
京师占地面积广阔,因此城门也多,故而有“内九外七皇城四”一说,当然内城九门通常都是王公大臣们走的,真正供百姓走的还是‘外七’,也就是外城七门。
而自从山东河南一线被复汉军全面突破之后,外城七门便彻底拥堵了起来,每天有大量的百姓,带着大包小包堵在城门口,花钱让守城的兵丁们,放自个出去。
广安门便是外城七门之一,它也是外城唯一向西开的门,与广渠门相对,相对于永定门而言,尽管它的城门规模较小,可是广安门是各省陆路进京的必经之路,因此广安门内的彰仪门大街十分繁华,有‘一进彰仪门,银子碰倒人’的说法。
在外城七门当中,由于广安门是各省陆路进京的必经之路,因此也最为拥堵,大量的百姓在此簇拥成一团,焦急地等待着城门开启,而此时把守城门的兵丁们则是用刀枪拦住,人人面色凶神恶煞。
广安门属于九门提督管辖,而把守此门的官员乃正四品的城门尉,掌司京城门禁,稽查出入,像内九门每门满洲二人,外七门每门汉军一人,堪称油水肥美之地。
其中内九门面向王公大臣,每日都在九门提督的眼皮子底下,大多都不敢做一些太过于惹眼的事情,再加上有满洲两人执掌门禁,相对来说还算老实,可是外七门面向普通老百姓,且只有汉军一人,行事上自然毫无顾忌,大捞特捞,因此坐在这个位置上的,通常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如今的广安门城门尉便是一个大有来头的人物,唤做徐盛,汉军正白旗下出身,也是当今正白旗汉军副都统李元亮的小舅子,全靠着这层身份,才让徐盛谋得了这么个重要差事。
原因很简单,李元亮的身份不一般,他的曾祖是明廷第一位投降后金的边将李永芳,而李永芳在投降后也得到努尔哈赤的看重,并且还娶了贝勒阿巴泰之女,在汉军八旗当中的资格无人能及。
在这种老资格汉奸家世的加持下,即便到了如今这个时代,李家的子孙照样过的有滋有味,像李元亮便轻轻松松给了徐盛一个广安门城门尉的位置,让徐盛终日在广安门大捞油水。
“大人,今天这城门下的肥羊还真不少......嘿嘿.....”
城头楼里,一名长相猥琐的清兵正在拍着徐盛的马屁,他长了一脸密密麻麻的麻子,看上去倒要些吓人,只是望着徐盛的神色里,带着几分阿谀奉承。
徐盛冷哼一声,“这帮子狗奴见我大清败了,都在找出路呢,谁不知道在京师七门当中,就数我广安门最为便捷?可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回可得让他们好好出次血!”
麻子清兵当下便低着头,轻声问道:“大人,咱大清真的......真的大败了?”
“哼,你也不想想本官是谁,放出去那至少也是个道台,说出来的话岂能有假?”
徐盛冷哼了一声,就算不看这个,也不知道看看他徐某人身后站的是谁?白旗汉军副都统,那是一般人够得着的吗?
麻子连忙嘿嘿一笑,连忙否认道:“大人的能力,小人自是知道的,如今能得到大人提携,小人自然会好生把握机会。”
徐盛往身后的躺椅上依靠,随后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杯,美滋滋喝了一口茶水,才懒洋洋道:“去好好干事吧......将来亏待不了你。”
“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
麻子一边阿谀应承道,一边悄悄退了下去,在广安门只要讨好徐盛这个城门尉,便有数不尽的油水可以捞,说个最简单的,那些出城的百姓大包小包的,谁手里没点违禁的东西?
等到麻子走下城门的时候,几名看守城门的兵丁连忙点头哈腰打着招呼,对于麻子而言,徐盛是需要他他好的对象,而对于这些看守城门的底层官兵而言,麻子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一名兵丁看着麻子脸上表情轻松,当下便小心翼翼道:“张爷,现在这时辰差不多到了,是不是可以开城门了?”
麻子冷哼一声,“急个什么,成天毛毛躁躁的,着急的得是他们这些肥羊!”
“是是是,属下这眼力见,哎呦!”
兵丁一脸讨好的笑容,最后还就势扇了自己的脸一下,却是变得一片通红。
麻子顿时心满意足了,他故作威严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天色,才装模作样道:“行了,时辰差不多也到了,开吧!”
随着一阵滋呀的声音,沉重的城门在数个兵丁的一起推动下,缓缓张开了怀抱,而拥挤在门前的百姓们更是一阵喧嚣,开始往前方涌去。
麻子见此情景,却是冷哼了一声,“你们所有人给本大爷听着,想要过去没问题,可是得一个个来!特别是最近城内进了不少的探子,想要出城还得通过检查,把你们的包裹都一个个打开,给爷们瞧瞧!”
百姓们一听这话,顿时神色都有些发憷,他们如何不知道这些城门油子的德行,往日里就有顺手牵羊的恶习,如今大家伙都是带着财物离京,一旦露了白,少说有一半都得被这些人给弄走......
当下站在最前方的一个汉子慌了神,他望着城门兵丁的神情,再看了看怀里的包裹,却是缓缓向后退去,打算不从这里过了。
麻子眼神尖利,自然能够一眼看出汉子的异样,便径自走上前中,挡在了汉子身前,冷笑道:“嘿嘿,都到了广安门,怎么就要回去了?”
汉子只得露出一丝苦笑,“回官爷的话,家里还有老小等着,就不出城了......还请官爷放过......”
麻子露出一口黄牙,狞笑道:“适才要出门,如今又不出门,莫非你便是叛军派来的探子不成?既然已经来了,那就把你怀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看。”
那汉子见城门兵丁都对他露出了不坏好意的笑容,只得将怀中的包裹给递了过去,放在了城门登记的桌子上。
麻子斜睨了汉子一眼,冷哼道:“算你失趣.......”,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刀身挑开了包裹一角,只见里面放满了衣物,便习惯性地用刀身捅了一下,可是这一捅,却让麻子眼前一亮,他顾不得汉子,直接将衣物撕开,只见一堆黄白之物,出现在包裹里。
黄的是一串串的铜钱,白的是一角角的银稞子,麻子心里被一阵狂喜占据,他连忙用衣物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随后冷声道:“今天大爷高兴,就暂且放你一马,滚吧!”
那汉子死死盯着包裹,却忍气吞声道:“爷,小人的包裹还在您这呢,把包裹还给小人,小人立马就走。”
“包裹?什么包裹?”
麻子望着身旁的兵丁们嘿嘿一笑,“你们见过什么包裹吗?”
那些看城门的兵丁们见多了这种场景,都知道自己有一份好处,当下便都异口同声说自己没见过,甚至还有人用刀柄狠狠顶在了汉子身上,呵斥他速速离开。
汉子眼神中带着绝望,他望着身后的百姓,只见众人却都是低下了头,一句话都没有说——很显然,天底下并没有那么多仗义执言的好汉,还有一些人则是透露几分看笑话的讥笑,似乎为眼前这个人的不幸遭遇而感觉到庆幸。
小子,谁让带这么多钱的,谁让你这么有钱的,活该吧你!
麻子不耐烦了,他提溜着包裹要转身离去。嘴里嘟囔着:“赶紧打发了,这里你们先盯着点,别把其他叛军的探子给漏咯!”
众人哈哈大笑,他们都明白麻子是什么意思,当下拍着胸脯表示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一个人,随后还有两名城门兵推搡着汉子,要让他赶紧滚。
汉子眼神里带着几分血红,他突然发出一声怒吼,推开了身旁两名兵丁,朝着麻子扑了过去,而麻子一时不察,再加上身手也不够灵敏,当下便被狠狠扑倒在地,被那汉子一拳头揍了个满脸桃花开。
“奸贼!让你抢夺我的财物!”
汉子一边怒吼着,又是狠狠一拳,砸在了麻子的鼻梁上,却是将麻子打得眼泪都出来了,他高声喊道:“来人啊!来人啊!把这个刁民,不,把这个叛贼给我杀了!”
一旁的兵丁们连忙过来,拉住了正欲挥拳的汉子,经过好一番折腾才将麻子拉起来,而麻子经过这么一番痛殴之后,顿时心下一狠,捡起地上的长刀,拔刀出鞘,随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刀杀了汉子。
一旁围观的百姓顿时一片哗然,只是在这混乱之时,长街的尽头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只见几名骑着马的清兵,正簇拥着一人赶过来。
麻子看着面前的尸体,脸上顿时一片惨白,他狠狠地盯着几名兵丁,“那包裹里的银钱,你们拿一半走,剩下的一半交给徐爷,记住不要乱说话,一口咬定此人乃楚逆密探,回头我再与你们其他好处!”
那几名兵丁连忙点起了头,只是还没等他们说话,那几名骑兵却已经到了众人的面前,其中为首的一人望了望众人,又看了看地面上的尸身,脸上露出一丝寒意。
“本官乃军门大人麾下左翼长恒林,你们可是广安门的兵?这个人是什么人?何人所杀?”
见恒林还没下马就抛出了三个问题,麻子顿时感觉到不妙,他连忙挤出一丝微笑,跪在了地上:“小人广安门城门尉徐盛麾下把总张五,此人乃叛贼暗探,适才想趁着开城门的机会溜出去,被小人当场识破,而此人却想与小人鱼死网破,然后被小人所杀。”
不得不说,麻子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也点出了自己背后的人物,若是寻常官员至此,只怕心里多多少少也会有些顾忌,也就不会过多计较,这事自然也就平息了下去。
可是恒林不一样,他是新上任九门提督鄂善的亲信,因此并没有将一个区区的城门尉放在眼里,冷静道:“既然此人是你所杀,左右,给我拿下。”
“大人,为何要捉拿小人?”麻子慌了,他脑海中一下子想到了许多种可能,也想到了许多种对策,可是转瞬又被他一个个扑灭。
没办法,一个左翼长跟一个把总相比,几乎是大象与蝇虫的差别,他根本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哼,这只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辞罢了,本官如何能偏信你一人?待事情彻底查明之后,若真是如你所说,本官会替你向鄂大人表功,倘若其中有所隐瞒,三尺国法也不会饶你!”
恒林说完这话,却是根本没有将徐盛放在眼里,甚至连知会一声的兴趣都没有,就这么将麻子双手绑着,带着离开了此地。
而此时的城门楼上,徐盛正一脸平静地望着这一幕的发生,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左右一个小小的把总而已,是活是死他不会关心,可是为这事去跟九门提督的亲信顶牛,他徐盛还没有傻到这个地步。
要知道,自从年前九门提督阿齐图因三皇子之案被发落之后,九门提督一直处于空悬的状态,尽管也有很多人想要谋得这个位子,可是并没有得到皇帝的属意,一直等到鄂善回转京师之后,才终于谜底揭晓。
可以说,面对目前的新任总督鄂善,不要说他徐盛,就连他的后台李元亮也是半个屁都不敢放,双方之间实在不属于一个层次。因此并不是徐盛一下子变得脾气好起来,实在是因为他也无能为力罢了。
然而仅仅过了半天的时间,京城外七门处同时出现了大量八旗步军营的兵丁,他们在各自的参将的率领下,架上刀枪,贴好封条,对七门展开了彻底的封锁,并且严禁任何人出城。
京城里所有人都还没有预料到,眼前的这一幕只不过是小小的浪花罢了,真正的大浪还没有到来。
第四百六十三章 九门提督
在京城众多要职中,九门提督堪称是重中之重,可正因为如此,这个职位上的官员也都很难坐久,从隆科多到阿齐图,再到鄂善,短短的两年多时间里,已经接连换了三个官员,堪称京中一大奇事。
鄂善四十多岁的年纪,正值年轻力壮精力充沛的时候,一直兢兢业业地去做事,为人更是无比低调,不去招惹风头。
在如今的大清官场上,像鄂善这样的人物已经很少了,像他这般坐到高位还谦虚谨慎的人物,更是寥寥无几。
可是鄂善自己最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够在进京之后没多久,就担任了这么一个重要位置,原因是他仅仅只是一个过渡人物,并不是真正的关键角色。
尽管鄂善不明白皇帝心中更希望谁来当这个九门提督,可是他依然需要好好把握这一次机会,至少有一点,他需要能够说服雍正的成绩,而这一个机会来了。
“皇上,京师内人心浮动,大量百姓出逃,奴才谨遵圣意,已经封锁七门,只是尚有许多权贵,偷偷将家人送出京城,奴才阻挡不得。”
养心殿,雍正皇帝毫无表情地负手而立,鄂善跪在了地上,老老实实地将这些日子的见闻,跟雍正进行了汇报。
“倘若只是一些人出了京城倒也罢了,可是这其中还混入了不少违禁的物品,其中甚至包括八旗新军的火器.......”
雍正感觉自己的眉头在跳,鄂善的这句话瞬间戳中了他的肺管子,八旗新军是什么?那是八旗未来的希望,那是大清的希望!
可是这才多久,就已经有人开始打起了八旗新军的主意!
“什么火器?多少数量?谁的人?”
雍正强忍着怒火,他觉得自己需要再杀一批人了,否则根本止不住这内部的猖狂之风,或者还没等到复汉军打过来,清军内部就被腐蚀一空了!
鄂善心里一动,他当即便意识到自己的机会已经来了,低声道:“启禀陛下,人犯赃物俱已成获,其中涉及新军火枪一千三百八十二支,至于押送者自称是太保府上的家仆牛伦,此贱奴声称受太保之命所为......”
所谓太保,便是指长期处于软禁状态的隆科多,他如今身上的官职都已经全部卸下,仅仅只剩下一个有其名的太保,因此鄂善便这么进行称呼。
雍正听到了这里,他心里不由得闪过一丝怀疑,隆科多无论再怎么样,他已经完全没有官职了,如何能够做得这种滔天大事?或者说倘若真是他做的,那是不是说明纳尔苏同此人已经有所勾结?
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可以说明了一点,八旗新军并没有雍正想象的那么可靠,或者说他的影响力,并没有达到万万全全掌握的地步。
若是放在平日里,雍正不会想那么多,因为这件事实际上很正常,因为没有任何一个皇帝,能够完完全全掌握自己手里的军队,毕竟在这种传统的军事体系当中,士卒们效忠的真正对象始终都是上官。
想到了这里,雍正心里的怀疑便是越发止不住了,他知道这件事不能让九门提督查,否则京师上下都会乱成一锅粥,随即便叮嘱道:“鄂善,把守九门乃京师重中之重,切莫辜负朕的期望,至于这件事,先封锁起来,谁也不准透露。”
“是,皇上。”
鄂善的嘴角微微勾勒起一丝弧度,随后又很快舒平了嘴角,退了下去。
等到鄂善退下之后,雍正却是想了很久,他派人将粘杆侍卫叫了来,进行了一番布置,打算针对这件事查到底。
对于雍正而言,光是查探还不够,而且他真正最担心的,依然是八旗新军的控制权,这才是这件事的关键所在。
实际上,雍正对隆科多的处置是有些无情的,他作为皇帝的舅舅,且在雍正登基过程中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为人虽然有些猖狂,可是仅仅两年时间就将他赶下台,确实有些过了。
可即便如此,隆科多也都没有私运火器的理由,因此在雍正看来,这是一些人在破坏雍正同八旗勋贵的关系。
不过并没有关系,雍正自觉这是一次机会,一次真正能够握稳八旗新军的机会。
至于那个鄂善,雍正对他这次的举动十分满意,不过他还想继续观察观察,至于将来要不要换这个九门提督,可以再看看。
.......
随着复汉军的一路高歌猛进,山东诸府也在陈世绾的率领下投靠了复汉军,当然陈世绾作为山东士绅与宁楚谈判的代表,也有一定的请求。
当然,山东士绅都明白眼下形势比人强,他们能将李卫给送走,本身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实在是这个人太疯狂,一来就想夺兵权,这是山东本地士绅所无法接受的,只得做出了选择。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孔家做出了选择,他们选择向宁楚投降,本身就意味着山东士林的选择,因此,多重因素之下,使得山东顺利归于宁楚。
九月初九,复汉军禁卫师进入历城,当然这次进城行动更多属于仪式上的,毕竟禁卫师正卒就有两万三千多人,再加上相应的民夫,根本不可能全部进济南城,因此仅仅只有两个团的兵力完成入城仪式,他们占据了历城内的各大要地,而其他的兵力都驻扎在了城外。
宁渝穿着一身大元帅军装,身上还披着一件披风,在众多将领和随扈大臣们的簇拥下,朝着济南城内行进,而城门口跪着一排排的山东布政司衙门和按察司衙门的官员,为首一人正是陈世绾。
“启禀陛下,山东诸司罪官全体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宁渝还是第一次见到陈世绾,点了点头,微笑道:“陈卿此番倒是深明大义之举,何谈所谓的罪官,反倒是有功才对!”
陈世绾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苦笑,实际上这也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表面上看他在关键时候做出关键选择,可是也有很多人指责于他,认为此人没有臣节。
第四百六十四章 要打就打山海关
在传统儒家文化当中,陈世绾作为山东士绅的代表,驱逐李卫出山东,选择归附宁楚,本身并没有太多的可指责地方,因为他这是照顾乡梓保全百姓不受战乱影响的表现,属于大义之举,并不需要顾全小节,在士林中也不会受到指责。
可以说,除了清廷本身以外,其他的人根本不会认为陈世绾有问题。可问题是,陈世绾本人内心却会很自责,在他看来,这同样是一种不忠于臣节的行为。
因此,陈世绾对这件事情,还有另外一种解决的途径。
“启禀陛下,罪臣世绾原本不识天威,没有早早选择弃暗投明,直到陛下亲率大军至鲁,原本就是一项罪过,自然也毫无功劳可言,世绾愿卸官回乡侍养双亲,以全其罪。只是山东士绅无罪,还望陛下能够多施雨露。”
陈世绾脸色一片淡然,在说出这番话之后更是放松了许多,可见关于这件事他已经想了很久,这是他觉得唯一能够成全自己臣节之道。
我愿意投降,那是因为我作为山东父母官,我需要对自己的百姓负责,可是我选择辞官,那是因为我对不起自己的臣节,也无颜继续为官。
可以说,陈世绾目前的所作所为,表面看上去自相矛盾,可实际上并没有背离他的做人原则,也是儒家士大夫在做出利益抉择时的经典体现。
当下场上气氛顿时变得一阵紧张,其他的山东官员深深伏着身子跪在地上,他们并不了解宁渝,生怕因为这件事触怒了皇帝,只得一边跪着一边拉着陈世绾的袖子,希望他不要再触怒皇帝。
至于一旁的宁楚官员们,自然是大大的不满,只是皇帝当面,他们也不敢去表达什么,只能用眼神恶狠狠盯着地上的陈世绾,只待皇帝下令,便对其碎尸万段。
宁渝脸色微冷,他自然不可能看不出来陈世倌的做法,可是这对于他这个皇帝来说,未免有些太不尊重了,你要投降就投降,你要辞官就辞官,你把我这个皇帝置于何地?
“陈卿此举倒是出乎了朕的意料,卿虽于山东百姓虽有功,可是并不够,如何能现在一走了之?若是如此,陈卿如何面对山东父老?”
听到宁渝的回答,陈世绾有些傻眼了,他原本还以为宁渝会选择以高官厚禄利诱,或者会选择严厉威逼,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宁渝却反过头来问了他一句,你对山东百姓做的够了吗?
不得不说,这一句确确实实激起了陈世绾内心的傲气,他虽然觉得自己在投降宁楚一事上,有失为臣的礼节,可是在对于山东百姓上,他自认为从来半点亏心,只是向宁渝表功不符合他的本性,当即沉默不言。
宁渝见陈世绾沉默不语,便索性将他心里所想说了出来,“朕知道,你陈世绾是个好官,虽然仅仅在山东待了一年,可是做下了许多实事,去年山东蝗灾,本来是要饿死千人万人的大难,可是在你的努力下,终究平稳度过。可是,正因为如此,你更不应该离去。”
“难得陛下还知道罪臣的些许所为,只是罪臣以为,将来山东自然有其他的好官.......”陈世绾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感动,无论怎么样,他做出来的这一切,都被世人看在了眼里。
宁渝微微叹息,这人确实不错,但是沾染了不少儒家士子的坏毛病,常常把自己打扮成道德上的完人,一旦觉得自己不完美了,要么选择彻底自暴自弃,成为贪官坏官,要么就想着归隐田园,从此告别真正做实事的途径。
正所谓不做事就不会错,想要保持自身形象的完美,那就只能整天在岸上站着,去挑那些还愿意站在水里做事的人的毛病了。
“陈世绾,你在想什么,朕心里明白,将来会给你扬名的机会.......”
宁渝语气微微低沉下去,“但是,现在山东全境虽然光复,可是毕竟经历了战乱,许多地方的百姓生活都已经完全被打乱,甚至还有很多百姓流离失所,你作为山东布政使,更应该在这个时候挑起担子来,如何能一走了之?”
说到这里,陈世绾也有些犹豫了,他长长叹息一声,终于低声道:“陛下所言,是臣愚钝了。”
宁渝哈哈大笑,随即上前搀扶起陈世绾,拉着他的臂膀朝着历城内走去,这番表现自然是让陈世绾大为激动,而其他的山东诸司官员也是大大舒了一口气,原本还有些忧惧的心情却是彻底安定了下来。
跟在身后的次辅崔万采瞧见了这一幕,当下不由得微微一笑,皇帝如今拉拢人心的本领却是越来越高深了,甚至颇有些春风化雨般的感觉,让人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刻意,而经过了这么一番,山东的局面应该会很快稳定下来。
至于陈世绾这个人,其实别的并不重要,让他继续担任山东布政使,也是需要继续稳定山东士绅的民心,以此使得山东士绅能够有效配合实施新政。
等到众人一同驾临山东巡抚衙门之后,宁渝作为皇帝自然是高居首位,而其他大臣则按照位次进行排序,只是山东诸司的主官们作为这一次的特殊人物,也都占据了一席之位,开始进行了饮宴。
在华夏文化圈子里,饮宴永远都是交流感情的重要方式,不一会宁楚的官员们便同山东诸司的官员们进行了交流,在双方都有意存在的拉拢心思下,气氛自然显得庄重而不失热烈,且透着几分融洽。
宁渝自然拉上了这一次的主角陈世绾,一直在交流山东的民政问题,不过在沟通了一会之后,却又想起了一个极为有趣的问题,当下便问道:“陈卿之子,叫什么名字?”
陈世绾心里有些奇怪,不明白皇帝为什么问这个,不过他的确有儿子,便老老实实回答道:“回禀陛下,臣有二子,其一名其允,另一人名其礼。”
宁渝听到了这里,当下才意识到,自己前世看到的‘陈家洛’无非就是小说杜撰罢了,仅仅只是假托海宁陈家之名,并无其人,当下却是哑然而笑,摇摇头道:“既然如此,那朕也就放心了。”
陈世绾没听懂宁渝的意思,当下也不敢多问,只得沉默不言。
.........
三天后,宁渝召集了枢密院乃至于第一集团军、第二集团军以及中央集团军的要员,展开了新的作战会议,目的便是完成对直隶的总攻。
在这一次会议之前,宁渝心里其实是非常纳闷的,清军一直待在直隶迟迟不动,坐视山东、河南丢失,这本身就有些不太正常,毕竟任何人都知道,当山东和河南彻底被攻下之后,直隶基本上处于无险可守的状态。
当然,虽然宁渝不明白清廷或者说雍正具体是什么打算,可是这并不影响目前复汉军的进度,因此针对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自然就显得非常重要。
“启禀陛下,由于目前我军第一集团军已经成功拿下山东,目前正处于临清、故城、吴桥、庆云一带,等第二集团军运动至冀州、邢台时,便可发动最终的作战计划,从外围直接攻入到直隶,从而吸引清军主力出来进行决战。”
枢密院总参谋部副部长宇治景神情庄重,他站在大大的舆图面前,用手中的指挥棒点在各个要地上,一一阐述着目前的战役规划。
“为了更好的达成战役目的,中央集团军将会从上海装船,直接发起对天津之战,无论清军围攻天津我方中央集团军,还是在直隶外围与我第一第二集团军进行决战,都会形成以一击二甚至是击三的局面。”
宁渝微微点头,实际上这一套作为当初战役计划的延续,因此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只是真正让他感觉到疑惑的是,以目前的这个方案,就怕清军提前察觉到,直接出关可就有点麻烦了。
如果没能将清军目前的主力彻底歼灭在关内,将来到了关外将会变得非常麻烦,毕竟以目前宁楚后勤能力,想要在关外维持大量的军队,本身存在很大的问题,也就意味着宁楚与清廷之间存在着极为长期的战役相持。
除非等到宁楚再来一次五征蒙古一般的战役,否则大清将有可能变成北元一般的存在,它虽然不能真正威胁到你,但是会天天恶心你。
想到了这里,宁渝的神情微微一变,“这一战一定要打得足够干净利落,为了维持对清廷的绝对优势,这十五万人必须要一个不留地,消灭在关内才行,枢密院是否考虑到这一点?”
听到宁渝这一番问话,众人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亮,特别是作为枢密使的宁忠义,他对于这一战原本就存在着更大的想法,那就是彻底消灭清军,从而打通进攻满洲的道路,因此他也存在很多的设想。
“回禀陛下,中央集团军可分兵登陆锦州,直指山海关!”
第四百六十五章 对比的烦恼
山海关,北倚燕山,南连渤海,经过了洪武、成化、嘉靖、万历、天启、崇祯六朝修筑,坚固而不可破,又被称为天下第一关。
当年清廷入主中原,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山海关,一直等到吴三桂降清之后,山海关才真正落入清廷手里,而在此之前,即便明廷衰弱无比,即便清廷有无数英才名将,可依然止步与山海关前。
两京锁钥无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
如今的山海关对于清廷而言,重要性依然很高,毕竟山海关夹在京师和盛京之间,与二者的距离都在八百里左右。一旦复汉军能够抢占山海关,无论进攻盛京还是京师,都是易如反掌之事。
特别是在现如今的局势下,清廷的十五万大军都被堵在关内,一旦没了山海关,则意味着清军主力要么回攻山海关,要么就需要从居庸关方向走,绕道张家口进入蒙古,而后沿着西辽河去盛京,足足有两千多里。
因此,对于清廷而言,眼下的山海关看似不起眼,可实质上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两京之地的要地,是必须要保住的,可以想到,一旦复汉军的水师出现在山东海域后,清廷恐怕第一件事就是回防山海关等地。
宁忠义脸色有些慎重,“山海关本身不足为惧怕,关键是关内的十五万清军,一定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才行,绝不能放任他们支援山海关.......”
宁渝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第一集团军连同第二集团军一部,需要给直隶一些压力才行,不能让他们继续窝在京师.......中央集团军按照原定计划发动天津登陆之战。”
说到这里,宁渝用手指点了点山海关,“此地狭窄,重兵很难展开,禁卫师既然都已经到了战场上,那自然要去啃最难啃的骨头,宁祖毅,你觉得呢?”
作为禁卫师师长的宁祖毅,级别仅仅只是比两大集团军军长要低一些,但是比寻常的师长要高,因此在枢密院内也挂了枢密副使的头衔,他站起了身子,凝重道:“禁卫师一直未曾出动,此战便是最好的磨刀石!”
宁渝满意的点了点头,带着些许感慨道:“如果禁卫师一直都待在南京,时间久了恐怕就没了斗志,多经历些风雨也是好的,宁祖毅,如果能够拿下山海关,你们便继续当禁卫师,如果拿不下,所有人退入二线部队,朕重新建一支禁卫师。”
宁祖毅听到这里,顿时一个激灵,直接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神情里更是透着几分庄重。
“此战禁卫师若不胜,末将愿战死在山海关城下!”
.......
“轰隆隆——”
九月二十二,复汉军第十五师对赵州展开了进攻,数十门大炮一字排开,在炮术军官的统一指挥下,对城头进行了压制齐射。
董策站在赵州城下,举着千里镜观望着城上的动静,他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裹着里面红色的军装,显得十分英气勃勃,而在他身后还站着一大排的复汉军军官,众人用颇为崇敬的目光望着董策。
对于目前复汉军当中的年轻军官来说,董策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因为他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是兼任讲武堂的教官的,跟其他几个雏鹰出来的将军一般,教授了好几批军官出来,直到军校上了正轨后,才彻底放下了教职。
因此,尽管董策看着年轻,可毕竟也是好些人的老师了,他们目前的打仗手艺,也带着几分董策的风格。
当然,复汉军内没有所谓的师生同僚一说,就算要真正硬靠师生关系,那也没关系,因为所有人都是天子门生,大家都是天子的学生。
董策自从去年上任第十五师长之后,已经干了足足一年了,尽管在外人看来这多多少少有些失去皇帝信任,可是董策内心却甘之如饴,毕竟只有董策心里明白,自己目前的短板在哪里。
相对于目前复汉军的新生代将领来说,董策有自己出色的一面,那就是长期在中枢工作,能够更好的把握全局,可是相应的,他也有些缺乏地方带兵的实干经验,以及相应的军功,因此出任第十五师师长,便是一次锻炼并且证明自己的机会。
当然,董策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地位受到影响,毕竟宁渝曾经说过,如果不出大的意外,董策以及许成梁、宇治景三人,在十年后如果没有出现错误,都将会拥有成为枢密使的机会,至少也是一个大集团军军长的位置。
至于这一次的赵州之战,便是董策向世人宣布,他并没有选择沉寂下去,而是进一步出发,用赵州的军功来证明自己。
“第一团,做好准备直接登城,第二团进行接应,还有师属炮兵,针对赵州清军残余的火炮力量进行打击,倘若有隐藏火炮,务必做多早发现早处理。”
“是!”
随着董策的命令下去,师属参谋部也很快就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包括炮兵重点打击的区域,以及打击时间,还有步兵攻城投入的兵力,以及相应的节奏,逐渐分解下去,成为了草纸上的一个个数字,继而数字变成了一道道命令,下发到各团各营中去。
不得不说,传统的指挥作战,更多需要凭借的是将领的经验以及对战事的了解,而到了如今,宁楚的所有战事具体规划并不是由将领独自完成,而是通过参谋体制来进行细化,而这种体制可以进一步降低将领本身的影响,从而使得指挥水平始终保持在一个高效状态。
“杀啊——”
在一阵密集的军鼓中,复汉军士兵们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朝着赵州城的方向发起了进攻,雪白的刺刀上倒映着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庞,至于赵州城上的清兵,则已经在炮火当中被打得焦头烂额了.......
九月二十四,赵州城破。
九月二十七,正定城破。
十月初二,定州城破。
.......
短短十天内,京师内接连收到前线的三次噩耗,而复汉军的兵锋距离京师越来越近——过了定州便是保定府,等到保定府过了也就是京师,这也使得京师内彻底陷入了慌乱。
雍正皇帝望着那些奏折,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己之所以迟迟没能做出决定,完全是被大臣们给误导了,特别是张廷玉说的那些话,听着很有道理,可是真正到了实际中,却是误国之言。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隆科多一事,也使得雍正再也忍耐不下去,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八旗新军逐渐脱离掌控,因此种种因素下来,使得雍正彻底下定了决心。
“此番楚逆已至保定,朕决不可继续稳坐京师,朕要御驾亲征!”
军机大臣们听到雍正这一番话之后,人人心里自有一番心思,便各自说出各自的想法,有的劝雍正不可亲征,或可派遣皇子挂帅,有的则认为需要亲征,一战尽诛逆罪,双方就在御前不断打着嘴炮,而此时张廷玉却再一次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如今决不可亲征,须知皇上所长不在军略......当怀朝乾夕惕之心。”
张廷玉最终咬着牙说完了这一番大不敬的言语,而当这番话说出来后,雍正整个人的脸色却是从青变白,随后又变得涨红,而大臣们已经被这句话给吓傻了。
要知道,骂人的最高境界从来都不是争口舌之利,而是需要直击对方内心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才能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很明显,张廷玉这一番话却是让雍正的自尊心被彻底戳成了碎片,这几乎是指着雍正的脸,骂雍正不是打仗的材料,跟康熙完全没法比,连康熙都打不赢,你就更不应该上。
说实话,理是这么个理,可是话没有这么说的,这一席话说完,几乎使得雍正想当庭拔刀干掉张廷玉。
而大臣们更是丝毫不理解,在阻止雍正亲征一事上,明明有更加转圜的方式可以去沟通,何以选择这么直面而不客气的说法?这并不符合张廷玉的为人。
对于雍正来说,他继位以来的几年,真正的对手并不是那个在南边的宁渝,而是已经死去的康熙,人人追忆先帝,对于眼下的皇帝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这意味着他永远只能当前任皇帝遗留下来的影子。
可是,没有人知道雍正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他为了能够真正有一击之力,所付出的绝不仅仅只是这几年日复一日的辛苦,更有对自身**的克制。
为了能够富国强兵,雍正在内廷的开销始终都处于最低的水平线,除了让一些道士给他炼精力药丸以来,他便没有了其他的开销,停征秀女,停修园子,甚至连康熙赐给他的圆明园,到现在都没有动工扩建过。
而雍正做的这一切牺牲,都变成了十万新军的枪炮,变成了新开设的枪炮厂,变成了那些八旗将士的饷银.......如此这般的付出,天底下又有几个君王能够做到?
可是即便雍正做到了这个份上,世人对于他的评价,也永远只是另一个崇祯皇帝罢了。
没有人知道此时跪在地上的张廷玉的想法,他只是深深将头伏在地上,一言不发,却是已经做好了被雍正处死的准备。
“大胆狂悖之徒!”
雍正狠狠吐出一口气,他心里已经想着怎么把张廷玉大卸八块了,可是就在开口之前,他又改变了主意,不是你说我不会打仗吗?那我就不让你死,若是我打赢了,到时候不光要杀你,还要羞辱你,当下便冷哼道:“张廷玉此贼可恶至此,丝毫不顾君臣大义,将其褫夺一些官职爵位并文字出身,打入天牢发落!”
张廷玉跪在地上,苦笑一声,当下磕头道:“罪臣多谢皇上法外容情。”
当两名殿前侍卫来到张廷玉身边时,他并没有半分反悔的意思,只是任由人将其官帽和官衣剥下,然后押出了大殿。
至于雍正则一直坐在龙椅上冷眼旁观,他似乎越发能感受到当年明思宗皇帝的心情了,当大臣们没有一个靠谱的时候,皇帝内心的绝望感该会有多么强烈。
而对于殿下的群臣而言,当他们看到一介堂堂军机大臣,仅仅因为一句话的问题,被彻底剥夺了一切,并没有感觉到不对,反倒觉得张廷玉能够留下一条命而感觉到庆幸,或许在同复汉军的战事取得决定性的结果前,他应该不会有事了。
可唯独一旁的蒋廷锡,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当年袁绍与田丰在攻打曹操问题上发生了分歧,使得袁绍大怒,将田丰关了起来,存的想法便与今日雍正一般无二,要让你田丰亲眼看到我袁绍的胜利,到时候再来杀你也不迟。
而后来袁绍真的失败了,有人告诉田丰,说他即将要被重用,而田丰却说一旦袁绍胜利,他还能活着走出去,如果袁绍真如同他所说那般失败,则绝无生路。
今日的张廷玉便是彼时的田丰,倘若雍正真正战胜复汉军,或许还有机会让雍正将张廷玉当成蠢货给放掉,可真的如同张廷玉说的那样失败,那他张廷玉便再也没有了活路。
因为只要张廷玉还活着一天,就在提醒雍正他的失败,提醒他犯下的惨重错误。
在场众位大臣之中,人人都明白这个典故,当下望着张廷玉被拖走的身影时,便透着几分同情的味道,这回可真的九死一生了。
雍正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决定抛出一切筹码了,无论为了八旗,还是为了他自己,都不可能在默默无闻中死去,再怎么样,也得好好打上一场!
“传旨!复纳尔苏延平郡王之爵位,同顺承郡王锡保共领八旗新军,随同朕御驾亲征。另顺承郡王锡保才具优长,乃国家实心效力之贤王,可给与亲王俸。”
锡保同样是爱新觉罗的子孙,他的地位并不比纳尔苏要低,如今也是年轻力壮的年纪,用他们二人共领八旗新军,雍正心里也会放心一些。
众臣见到了张廷玉的下场,当下不敢再劝,只得山呼万岁,算是彻底定下了亲征,而到了此时,雍正脸上才回复了一丝红润。
或许,雍正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大清的劈柴来烧,只有将自己和大清彻底烧完,才能终止他的一切疯狂。
第四百六十六章 隆科多之死
等到雍正回宫之后,他心里却是越想越是委屈,以至于眼前都有些发黑,心口发甜,一直等他吞下了数颗丸药之后,方才好转了许多,当下便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寥寥数字,心头方才舒缓了几分。
“苏培盛,将它送给隆科多。”
苏培盛接过纸条,却是丝毫不敢看一眼,将它直接装在盒子里面,当下便退出宫中,只是刚刚走了几步,便又听到幽幽地一声:“此事完了以后,你去盛京吧。”
一听到这话,苏培盛当下便跪了下来,狠狠地将头磕在地上,仅仅只是几下便血肉模糊,悲泣道:“回皇上,奴才若有过错,打死也是活该......”
雍正微微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你抬起头来。”
苏培盛只得微微抬起头,却不敢与雍正平视,仅仅只用一角余光看着雍正,却是心里一跳,发现对方的神情如同鬼魅般,又连忙低下了头。
“你走吧.......将来京师能不能保住都两说.......办好了这桩差事,就去盛京,将来或许还能落个善终.......”
苏培盛不敢在说话了,他只得又磕了个头,便一步步退出了殿外,等到他刚刚退出殿外之后,便有小太监看到苏培盛一脑袋的血迹,当场吓到直哆嗦。
“苏公公,这是怎么了?小的给您去找点纱布和药来?”
苏培盛也知道自己这幅面容不宜出宫,可是皇帝的谕旨又耽误不得,便连声道:“别的就罢了,从你身上撕一截衣物下来,给咱家裹一下就行,死不了人。”
小太监当下便意识到苏培盛这是有旨意在身,当下也不敢继续耽搁,连忙将自己的袖子撕下一截,给苏培盛裹了,然后扶着苏培盛出了宫。
等到苏培盛到了隆科多府上之后,隆科多正在饮酒,他一见苏培盛这模样,当下却是吓了一条,只是还没等他问具体情况时,苏培盛便已经站在了正厅,冷冷道:“隆科多大人不必拘礼,皇上有旨意要给你。”
隆科多心里一惊,当下便跪在了苏培盛面前,苦涩道:“奴才隆科多,聆听皇上旨意。”
“隆科多,这是皇上给你的旨意,自己看吧。”
苏培盛将盒子双手递给了隆科多,而隆科多双手接过时,却不由自主地在发抖,他已经在想象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或许是一把匕首,又或许是一瓶毒药。
在这么一瞬间,隆科多想到了许多,他曾经一直都认为做大事者必须要足够心狠,当年九龙夺嫡之时,无论是风头正盛的老八,还是军权在握的十四,都没有进他的眼里,唯独冷面王爷老四,让隆科多真正感觉到,对方是一个为了做大事而不顾一切的人。
夺嫡之路难啊,一路上多少风霜雪雨,多少明刀暗箭,太子倒下了,老八倒下了,十四也倒下了,唯独老四最终爬上了那个宝座,而他隆科多,也如愿以偿地与大学士马齐总理事务,袭一等公,授吏部尚书,甚至连雍正都直接喊他舅舅,而不喊他的名字。
可以说,到了这一步,隆科多已经走上了人生的巅峰。
只可惜的是,这并不是故事的结局,而且对于隆科多而言,他的未来反倒的急转直下,先是因为八王议政之事,被雍正皇帝猜忌,最终被幽禁,如今连幽禁的待遇怕是都得不了了。
隆科多想到了那些所谓的传言,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隆科多若是真的想造反,如何会等到现在?
至于所谓的私卖火器,勾连城门尉,他隆科多好歹也是朝廷的一等功,还需要去赚这个钱吗?
罢了罢了,隆科多终于打开了木盒,里面放着一张白色纸条,上面仅仅写了一句话。
“尔称身体抱恙,何以至此不卒?”
苏培盛也看到了纸条上的字样,顿时心里一惊,被皇帝问何以至此不卒?
你为什么还没有死?
隆科多惨然一笑,他跪下高声道:“回皇上的话,奴才这就去死!”
十月初四,一等公隆科多于府邸暴卒,雍正派人至府上慰问,并且留下赐银一百两,算是对这个臣子的最终定论。
十月初五,雍正率领十五万大军,正式出京师,直接朝着保定府的方向前进,以迎击来势汹汹的复汉军第二集团军。
.......
一些黑点从天边缓缓放大,随着海面的起伏不定,仿佛是几片树叶在水中游荡,随着黑点逐渐接近,才缓缓露出了船只的轮廓,那似乎是一支十分强大的舰队,正在劈波斩浪,朝着未知的远方驶去。
等到船队正在接近的时候,若是有人看到这一幕,只怕会捂住自己的嘴巴,那只船队几乎从天边开始,一直铺满了整个海面,接近五百多艘的船只,一股足以令人战栗的力量。
在船队当中,一艘三桅帆船风帆上印着复汉军海军的标志,它的体积是那么的庞大,在船舷两侧一百多门炮位下,掩盖着能够毁灭一切的力量。
邱泽穿着一身整齐的军装,站在甲板上面,而他的身旁则围着许多目前海军系统的骨干,众人神色昂扬,一个个都比往日精神了几分,就连军装都显得那么干净整洁。
“督帅,前些时候总是那些陆军在出风头,眼下咱们海军总算也能显显光彩了!”
一名海军上校的脸上带着几分微笑,只是他的脸上有一道刀疤,看上去倒有几分狰狞的味道,而身旁的众人却都是一副赞同的态度。
在目前的海军系统当中,最高的海军提督邱泽也仅仅只是一个少将,因此其下的军官军衔都不算高,一般来说像主力舰的舰长只是中校军衔,分舰队舰队长也只是上校罢了,因此上校军衔委实不算低了。
邱泽神色一直都很淡然,轻声道:“云方,咱们海军才刚刚起步,这一战依然是给陆军兄弟打下手,等到登州后,还得你去接应禁卫师的弟兄去锦州登陆,可千万不要闹出什么矛盾。”
海军上校名叫邓云方,是邱泽从绿营水师里面一起带出来的,原先是接舷战的一把好手,因此在复汉军当中也是屡立军功,基本上成为了邱泽以下的几名主要海军军官。
邓云方性格虽然粗犷,可是却对邱泽佩服得五体投地,当下便大大咧咧道:“督帅的话,我老邓自然是听的,禁卫师的弟兄那也是咱们的弟兄,有什么问题我也会尽量忍着。”
“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等到了锦州之后,不必先回来,可以在码头等着禁卫师的弟兄们,若是攻坚不利,只怕还得........”
说到这里,邱泽却是摇了摇头,他不是那种喜欢在背后说人的性子,尤其是这种关系到陆海关系的话题上,他都是点到为止,这次也是多加了个小心罢了。
邓云方微微点了点头,好奇道:“督帅,为何这一次攻山海关要从锦州走,如果登陆关内不是更好吗?”
邱泽对这个问题是有些研究的,当下也乐于分享出来,便低声道:“清廷自从占据了山海关之后,对关外的那一面防御是削弱了许多的,反而加强了对关内的防御,因此这次攻城便从关外攻,会更加轻松一些。”
众人一听当即便明白了过来,清廷在这件事上是有惯性思维的,他们认为清廷的根基在满洲,所以从关外方向是绝对不会有危险,反而一旦关内有事,那么对方进攻山海关就一定的从关内出发。
“哼,那咱们这回就反其道而行之,让鞑子吃不饱兜着走!”
邓云方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之色,仿佛已经看到了攻克山海关的画面,或许对于每个军人而言,那一幕都将会是最好的嘉奖。
第四百六十七章 人心思变
宁楚海军这一次登陆天津,本身已经不存在所谓的风险了,毕竟第一二集团军对直隶的进攻,已经促使清军无法兼顾天津一带的防务,因此这一仗会比想象中要更加顺利,海军众人也都非常轻松。
然而,邱泽却深深叹了一口气,裹紧身上的风衣,便朝着船舱里走去,邓云方似乎看出了一些什么,当即便跟了上去,而其他的军官们则面面相觑,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邓云方心里清楚,邱泽是一个极为内敛的人,他也很少会有情绪上的波动,而今日这样的感觉,似乎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督帅,眼下难道还有什么事情让你很担忧吗?”
邱泽微微沉默,过了许久才低声道:“还记得当年平台后的福建水师吗?”
邓云方眼神微微一凝,他们虽然都不是那个时代的亲历者,可是并不代表他不懂邱泽的意思。
在收复台湾之后,施琅高升,而福建水师却并没有保持昔日的庞大规模,大量的船只和水手被裁撤,原因只有一个——那时候的福建水师,已经找不到对手了。
狡兔死,走狗烹。从来都不仅仅只是针对那些大将,像那些军队同样也是如此,尤其是对于水师而言,大量的战船更需要庞大的资金来维护,因此一旦在海面上没有了对手,便会彻底失去作用。
“督帅是担心等清廷灭亡后,咱们的水师便无用武之地了吗?”邓云方心里也有些发憷,他爱上了这种在海上漂泊的日子,自然不希望将来没了未来。
邱泽轻声叹口气,“陛下跟我说过,将来的水师,要造大舰,炮位都是一百多门的,还要把蒸汽机装上去,然后在船上包裹铁皮,到时候的一艘战船只会比现在还要昂贵许多倍。”
说到这里,邱泽脸上的神色不由得有些怪怪的,“可是,到时候有了这么好的船,咱们去打谁呢?”
这是一个问题,连同邓云方眼里也有些迷茫了。
当宁楚的水师还在发愁将来没有敌人的时候,而此时守在望都的清军士兵们,则是在经历了两月欠饷的情况下,终于发下了一些银子,而除了银子之外,还有几头肥美的大猪和一些鸡鸭。
望都就在保定城的前面,算是最后一道屏障,因此清军在这里也布置了许多兵力,大概超过八千绿营和两千旗营在此驻守,算得上是进攻保定的最后一座坚城,因此直隶总督李维钧对此也是颇为重视。
到了正午时分,望都城头上已经飘来了炊烟的味道,一堆堆兵丁们三五成群,或站或蹲在地上,人人手里捧着一个大海碗,里面装了半碗米饭半碗糠粉,围着一锅不知道黑糊糊的菜大口大口吃着。
然而即便是那些看不出是何物的菜,也被人吃得一干二净,甚至连里面仅剩下来的油星都被人虎视眈眈地盯着,随时准备出手抢夺。
一名长相老成的把总,怒目环视了所有人一眼,随后将锅里的黑糊糊赶了一半到自己的碗里,兵丁们敢怒不敢言,也只是老老实实盯着剩余的黑糊糊,开始动手抢了起来。
众人都没有说话,大口大口地吃着自己的碗里,看着别人的碗里,像这般能够痛快吃饱的日子很少了,平时差不多都是半饱,这还得亏了上面的大人们需要绿营弟兄们去拼命,方才能混到一顿肚圆。
然而,就在快要吃完的时候,一个年仅十四五岁的少年却是低着头,眼圈彻底红了,他望着常常照顾自己的老兵,唉声叹气道:“朱大哥,咱们这一顿吃完了,是不是就要去拼命了?”
“石娃子,打仗简单着哩,你在那里站着就好,根本不用动弹,远远的人家打一排枪,运气好当场就没了,也不疼,要是运气不好,被那大炮打中了,死了就死了,半死不活才惨呢......”
说话的是一个老兵,他的身体十分干瘦,仿佛一把劈柴一般,脸上的皱纹更是层层叠叠,见证着时间带来的沧桑。
石娃子有些被吓到了,他望着自己的瓷碗,里面已经被舔得干干净净,模模糊糊地还能倒映出一个影子,那是他的脸,年轻而稚嫩,充满了对生存的渴望。
老兵似乎看出了石娃子内心的恐惧,嘿嘿一笑,低声道:“娃子,你要明白,这是咱们的命,毕竟乱世人不如太平犬,能多活一天那都是造化。”
就在二人悄悄说着话的时候,另外一个绿营兵往这边挪了几步,凑了过来,嘿嘿笑道:“听说南面的复汉军,都已经快到了保定哩,说不定这几天就会打望都!”
“人家复汉军要打望都,首先死的就是咱们,你高兴个甚?”老兵有些不屑,他将瓷碗又舔了舔,直到上面再也没有一丝味道。
那个绿营兵二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还是蛮年轻的,他笑了笑:“老朱你这就不懂了,咱都是汉人,为啥要跟复汉军打仗?”
“这打仗么,总不是上面人做主,像咱们这样的大头兵,能做什么主?”
老兵神情瑟缩地望了远处的千总一眼,他们的对话给把总听到没什么,可觉不能给千总听到,要不然搞不好就是一顿鞭子,要是在严重点,以一个动摇军心的罪名给砍了脑袋都说不准。
年轻绿营兵轻轻叹口气,“俺家原来就在河南,后来俺当了兵以后,听说俺家那边被复汉军给占了,当时心里还挺着急的,害怕家里的爹娘和弟弟妹妹们受苦,这每天想的啊,抓心挠肝的.......”
听到年轻绿营兵这么说,其余人同样是这般神色,毕竟大家都经历了这么一茬,他们当中甚至大部分人都已经没了爹娘,一时间气氛却变得忧伤起来。
“可是实际情况并不是我想的这样子......”
年轻绿营兵愤愤开口道:“前段日子,俺家一个大哥告诉我,俺爹俺娘并没有被复汉军为难,甚至还给俺家送来了一些救济米粮,要不然俺家至少得饿死好几个人......前段日子,俺弟加入了复汉军以后,家里被分了足足十亩地!”
“十亩地?真的假的?”
老兵皱了皱眉头,他可不相信这种天底下掉馅饼的好事,虽然之前也听说过参加复汉军就分田,可是他都是当成笑话来听的,毕竟把他这条贱命拆了,也卖不了那么多的钱。
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把总,此时却微微叹了口气,“他说的是真的,只要加入复汉军,不管是什么军队都能发下十亩地,而且根据目前宁楚公布的所谓新政,只要土地在五十亩以下,基本上都不用交太多的税,比现在这边的税还要少一半。”
众人听到把总说的这番话,当下便已经相信了大半,因为人人都知道,把总可是个识字的能人,要不是上面的千总压着,现在也不可能做一个鸟用没用的把总。
把总又感叹道:“眼下复汉军快到了保定,上头这是给咱们兄弟们吃的断头饭呢.......”说到这里,他满怀深意道:“不管你们怎么想,我不想就这么死在望都。”
年轻绿营兵一下子就被把总描述的场景吸引住了,他喃喃道:“听说在复汉军当兵,不仅有田,平时吃的也都是有荤有素,个个身体都壮实,而且每年会发三套衣服,还有厚实的棉冬衣,就连脚上踩的,那都是牛皮靴!”
“岂止这些.......就说人家每月的菜金都有两块银元,那可是比咱们每个月的饷银都高,更关键的是,那都是实打实发到大家伙的手里,根本不过上官的手!”
把总微微叹口气,解下肩膀上破旧不堪用的鸟铳,苦笑道:“不说这些,就光看手里的家伙,那就不知道差了多少,人家是真正的燧发火枪,咱们是烧火棍!”
很快,众人的情绪都被这一言一语给带动了,大家紧紧抿着嘴,没有让自己的惊讶传出来,他们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向往,望向了南方。
尽管没有一个人说要投靠复汉军,可是这些话却成功地使得绿营兵们放弃了抵抗,而是开始盘算起来,应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加入复汉军?
如今在直隶各府的绿营兵,多多少少都听到了这些话语,他们从怀疑到相信,再从相信到期待——期待复汉军能够赶紧打过来,到时候带着大家伙一起打败清廷,从此也能过过这般的好日子。
绿营兵确确实实是兵,可是他们本质上也是老百姓,他们希望过上一份安稳祥和的日子,有家人陪伴在身边,有几亩薄田养活一家老小,这个要求并不算高,可是在战乱时代,却成为了难以触及的奢望。
因此,当宁楚能够给他们带来一份原来想都不敢想的生活时,所有的绿营兵便彻底丧失了斗志,他们从畏惧复汉军,转变为了期待复汉军的到来。
或许,所有人都在等一个投降的机会罢了。
.......
“轰隆隆——”
望都城内,正定镇总兵刑文泰正在写着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封信件,那是写给直隶总督李维钧的,目的便是希望对方能够赶紧从保定派来援兵。
“督宪亲启,末将刑文泰守望都已有一日一夜有余,只是增援已断,城内兵力甚少,更无火器之利,实在难以为继,还望督宪派来援军,末将当肝脑涂地,以报恩德。”
刑文泰一边写着,胳膊上却一边渗出血迹来,神色更是灰暗无比,充满了绝望的味道。
就在一天前,复汉军第十五师和第十七师抵达望都城下,随后便发起了猛攻,一百余门火炮的轰鸣,几乎将小小的望都城墙给清洗了一遍,若不是关键时候刑文泰带着自己的侍卫顶上去,只怕当时望都城就没了。
“保京师,需先保保定府,保住保定府,需要保住望都城。”
在当时万般危急的时刻,刑文泰依然顶住了复汉军的进攻,而他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不仅身边侍卫死伤超过八成,连同他自己也受了伤。
一旁的部将们望着刑文泰,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哀愁,他们太了解自己的上官,说好听点叫做忠心,说难听点就是轴,轴到这个时候,还选择继续舍生忘死,为大清的存续来进行努力。
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恐怕早就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兵丁,投入到了复汉军,就好比之前的定州总兵,投降复汉军以后不仅官升一级,还被封了子,可是对于刑文泰这种轴人而言,他并没有这些想法。
“军门,若是到后天还没有援兵,只怕望都守不住了.......”
一名参将满脸的失落,他属下的几个营几乎都已经给打残了,而目前的望都城里,虽然还有七千多人,可是真正有战斗力的并不算多。
在过去的几年战争里,清军虽然战力十分低下,可是人数始终都占据这优势,然而到了如今,却连人数上的优势都已经没有了,在面临两万复汉军的围攻下,根本无法坚守住望都城。
刑文泰站在众人的面前,微微叹息道:“无论守不守得住,终究要守,把城里的火器都收集起来使用,还有那些受伤的兄弟们,都转移到里面去......若是守不住,相信复汉军也能留他们一条活命。”
众将默然,他们从内心里尊敬刑文泰,也愿意追随他守住望都,可是不代表他们对刑文泰的决定表示认同,明眼人都已经看得出来,大清已经没气数了。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远远传来了一声轰鸣,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人人都意识到了一点,复汉军恐怕又发起进攻了!
刑文泰神情微冷,他知道复汉军的火炮多,可是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多,像这么打下去,就算是再多的兵,估计也扛不住太久,大清终究还得有自己能够铸造的好炮才行,要不然始终都是落后挨打。
只是就在刑文泰思虑之时,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伴随着地面的震动,也使得他几乎一个趔趄,摔倒子在地上。
“应该是掘地攻城.......城墙怕是保不住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帝国的余晖
自从宁渝率先在荆州城下使用掘地攻城之后,这种战术便成为了这个时代的主流,而相应的则是城池的防御技术并没有跟上,导致战场优势不再那么偏袒守城方,即便是坚城,也都有被攻破的一天。
在望都城南门附近,烟尘裹挟着大量的残肢碎片,飞向了四周,而原本就不甚坚固的城墙,更是垮塌了好几丈,露出了里面青褐色的砖块,还有一大堆的废墟堆成了一道通往城墙的道路,也成为了插向守军的尖刀。
大量的复汉军士兵举着刀枪,从这个缺口拥上了城墙,而他们所面对的绿营兵,则都跪倒在了地上,举起了双手。
石娃子跟老兵在把总的带领下,率先举起了手,尽管在他们的心里,知道复汉军不会滥杀无辜,可是依然有些忐忑,害怕对方控制不住杀意,将自己等人给屠戮殆尽。
不多时,一名复汉军的上尉站在了众人的面前,他的神情凝重无比,手里虽然拿着火枪,可是并没有把枪口对准清军降兵们,而是斜斜指向了天空,这也使得清军降兵们放下些许担忧。
在初步放下担忧之后,降兵们便多少有些幻想或许,经过了这么一天,他们也能够成为那般神气的人物。
上尉望了降兵们一眼,随后才高声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们复汉军军纪良好,从来不会欺压百姓,也不会屠戮降兵,只要你们认真遵守战俘规定,将来都会释放你们回家。”
降兵们听了上尉的话,当下不由得大喜,纷纷跪在地上给上尉磕头,而就在这个时候,把总却是抬起了头,神情复杂地望着比他年轻许多的上位,低声问道:“我想加入你们,可以吗?”
上尉脸上带着笑意,“这位兄弟,你想要加入复汉军当然可以,不过这要等战事结束后,到时候接受我军的整编和测试,只要成绩合格就能成为复汉军的一员新兵了。”
对于目前的复汉军而言,在改编俘军上没有以前那般急迫,也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慢慢调理,因此也就不再像过去那般直接拉着刚刚俘虏的军队进行改编,这么一来也能够更好的消化俘虏,降低风险。
只是当把总听到上尉的解释后,不由得轻声叹道:“长官,我想现在就加入复汉军,我会开枪,求长官成全。”
听到这话,所有俘兵不由得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们惊叹把总的胆子大,又有几分艳羡,若是现在就能加入复汉军,将来前途也会更好一些吧。
上尉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他不是没有见过墙头草,而且这样的人还不少,都是看复汉军强大,想要加入进去借虎皮唱自己的戏,然而这些人只会对复汉军的形象造成破坏,因此原则上是不允许直接加入的。
只是望着把总脸上诚恳的神色,上尉内心不由得被触动了下,他也是从绿营兵里改编而来的,因此他更能理解这种想法。
“说说你的理由。”
“为了十亩军田。”
把总几乎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他**裸的态度甚至打动了上尉,这是一个足够坦诚的汉子。
上尉此时反倒有些欣赏这个把总了,笑道:“为了十亩军田,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但是想这么简单入伍太简单了。”
说到这里,上尉却是扬了扬手里的火枪,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城里的仗还没打完,跟着我继续打,消灭一个清兵,我就担保你提前加入,如何?”
“干!”
把总脸上浮现出一抹决绝,或许对于他来说,战死并不可怕,可是窝囊死才更可怕,随后也不管身边的鸟铳,直接捡起了一柄长刀,随着上尉往城内交战处而去。
尽管清军已经彻底兵败如山倒,可是在四处已经回响着如同爆豆一般的枪声,甚至还夹杂了手榴弹的爆炸声,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硝烟味。
董策在一些军官的陪同下,踩在血泥一般的战场上,而从他的方向望去,之间到处都是到付的清军尸体,还有一部分复汉军的尸体,而在城池的中央处,也就是清军指挥所在,更是充斥着厮杀声,以及刀刃刺入人体的声音。
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上,大批的复汉军士兵同清军互相推挤着,厮杀缠斗着,冷兵器的残酷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双方的血液几乎将此地变成了一条血河,而倒下去的尸体则是重重叠叠一般,垒在上面。
“哼,没想到都到了这般时候,还有人如此顽强.......”
董策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他并不会觉得对方的勇气多么可敬,只会觉得此人明知这般打下去也是全军覆没,却丝毫不顾这一结果,简直就是冥顽不灵。
当下便有军官指向了人群中的一名清军将领,摇头道:“此人便是镇守望都的刑文泰,他原本是康熙五十一年的武进士,武艺十分高强,只是却不通时势。”
董策摇了摇头,轻声叹道:“此人虽有勇力,可是毕竟只是一人,即便再加上他的侍卫,又能打出几颗钉?就算是全拼牺牲的勇气,难道就能拼得过我复汉军铁师?”
那军官亦是摇了摇头,低声感叹道:“当我们的战争模式逐渐变成一门科学和技术的时候,清军将领们却还在以传统的老一套来打仗,输原本就应该是正常的,至于刑文泰这样的人,有几分可敬,可更多的是可悲。”
董策轻轻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自从复汉军一路北伐至今,军备先进,战法熟稔,甚至连情报问题都变得颇为成熟,可谓是所向披靡。
至于这一路上所遇见的清军,则是丑态百出,有的是当场投降溃散,有的是四处劫掠杀人,甚至还有更多的清军则是闻风而逃,真正像刑文泰这般的人物,却不超过五指之数。
就算是在打望都的时候,前面也是顺利无比,唯独在面对刑文泰的时候,复汉军的铁钉就是怎么也钉不下去了,这不由得让董策大为恼怒,亲自发起了总攻的命令。
“攻占望都城,活捉刑文泰!”
在这般的口号之下,又有一个营的复汉军士兵赶到,加入进了战场,也使得战场上的绞杀变得越发残酷起来。
.......
刑文泰的胳膊上都是伤,鲜血正在逐渐溢出,而他身边的清兵也是越打越少,复汉军士兵则是越来越多,特别是当他听到复汉军吼出的“攻占望都城,活捉刑文泰”时,整个人都深深苦笑了一番。
当初还大言不惭地给总督李维钧保证,至少能够守住十天,可是从眼下的速度来看,也就是两天的时间。只需要两天,望都城将会彻底被占据,而他刑文泰也将会走上绝路。
望着逐渐汇聚过来的复汉军士兵时,刑文泰脸上不由得勾起一丝苦笑,他想拿起手里的长刀,可是却发现胳膊已经没有了力气。
身旁的副将望了刑文泰一眼,随后便毅然决然道:“军门,末将就先去了,下辈子咱们再做兄弟!”
几十名还能动弹的侍卫跟着副将一起,冲向了复汉军士兵的人群当中,就好像一滴水要回归大海一般,很快便彻底被淹没在滚滚人潮当中。
刑文泰极为费力地拄着长刀,望着逐渐接近过来的复汉军士兵们,他却想到了康熙五十一年的时候,作为一名武进士,他得到了康熙的看重,慢慢在绿营中也混出了名头,在如今三十出头的年纪,就成为了镇守一地的总兵。
或许,那个时候风华正茂的刑文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是大清最后的一抹灿烂,也是他刑文泰人生的真正巅峰时期。
“罢了,就以此身报先帝提携之恩。”
革新三年十月二十二,当雍正皇帝所率领的十五万大军,在刚刚进入保定府之后,望都被攻克,而正定镇总兵刑文泰战死当场。
在这个特殊的时候,迟迟没有动静的复汉军中央集团军,也终于宣布了一条天大的消息,他们已经登陆天津。
第四百六十九章 大决战之天津登陆
直隶总督李维钧在收到正定镇总兵刑文泰的救援信时,他本人已经处于了焦头烂额的状态,不是他不想去救援被围在望都的清军,而是他的手里已经无兵可调。
作为直隶总督,李维钧麾下的督标大概有四千多人,属于他的直属部队,而另外还辖制一提六镇,即直隶提督宋可进麾下的三千余人,还有通州镇、正定镇、天津镇、宣怀镇、蓟州镇和山海关六镇,共计兵力四万余人。
严格来说,在过去的时候,直隶被其他重镇团团围住,因此绿营兵力并不算很多,后来还是因为直隶处于了复汉军的进攻范围内,才迫使直隶绿营的兵力得到上升,像正定镇的兵力更是多达八千余人,也是李维钧颇为仰仗的军队。
可问题是,当正定镇被复汉军团团围住的时候,李维钧根本没有其他的力量去反击,只能等到雍正亲率的十五万大军抵达保定府,然而当雍正大军刚刚进入保定之后,望都便已经彻底失陷,刑文泰也最终战死。
无奈之下,李维钧也只好去拜见雍正,在清军大营里将望都一战的结果进行了全面的汇报,说到最后的时候,他更是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启禀皇上,刑总兵在左右侍卫皆战死之时,身负十余创,犹大呼酣战不止,最终在亲手斩杀七八余贼首之后,战死当场.......奴才听闻之时,恨不能亲自上阵厮杀,以报大清,以报皇上。”
雍正的眼圈有些微微发红,也不知是这几日赶路的原因,还是听到大清出了如此忠臣良将,只可惜他仅仅见过刑文泰一面,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刻,只得咂咂舌头,轻声道:“若是我大清文官武将都如同刑将军一般,岂会到这个局面?”
“刑文泰有功于国,无愧社稷,追授刑文泰骑都尉世职。”
李维钧深深伏在地上,“奴才代刑将军叩谢天恩,吾皇恩德深如浩瀚,相信刑将军亦能死而瞑目。”
雍正轻轻唔了一声,随即便带着军机处众臣开始说起了正事,“我大清十五万大军虽然已经到了保定府,可是正面上要直面楚逆所谓第一集团军与第二集团军,彼众亦多达十余万人,双方兵力并无悬殊,众位臣工可有对策?”
众臣连同刚刚的直隶总督微微低下了头,兵力上虽然没有悬殊,可是双方的火力配置、训练情况区别甚大,就从望都之战可以看出,绿营在复汉军面前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一时间帐内无言,众人屏气凝神默然不语,唯能听见雍正粗重的呼吸声,毕竟原来的那个张廷玉已经下了天牢,还有谁敢胡乱进言?
当众臣都没有言语之际,雍正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他望向了摆放在最中央的沙盘,上面是直隶全境的面貌,其中复汉军第一集团军和第二集团军已经摆出了一条长线,从正定、望都、博野到河间府、青县等地。几乎都已经插满了象征复汉军的旗帜。
至于清廷则是在保定囤积重兵,除了雍正带来的十五万主力大军,还有直隶总督李维钧直属的数千绿营,而在霸州有两万余绿营,天津有一万多绿营,算是清廷在直隶的所有兵力。
雍正望着目前的局势,不由得有些头疼,他虽然不太懂军略,可是也明白眼下的清军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
从正面上来看,复汉军在望都的军队有两万人,在博野有一万人,定州也有一万人,而河间府作为第一集团军主力所在地,则至少有五万人,沧州的兵力都不详......
很显然,保定府和天津府成为双方交战的焦点,毕竟在保定府和天津府之后,便是京师,再无其他屏障。
“宁渝,你会怎么出招呢?”
.......
天津府一直都是保卫京师的战略要地,为明清朝廷所重视,而对于天津府而言,塘沽则是其关键所在,号称‘津门屏障’。
早在永乐皇帝迁都北京之后,大沽海口的战略他位便日渐凸显,毕竟作为海上进京的唯一门户,它直接关系到京师的生存状态,因此早早就在这里设置了堡垒,驻军设防。
而到了如今,由于受到宁楚水师的威胁,清廷更是加强了大沽海口的防御措施,在这里修剪了好几座炮台,内用木料,外砌青砖,白灰灌浆,十分坚固,而且还设置了好些门大将军炮,组成了一道还算完整的防御体系。
除了炮台之外,直隶总督下属的天津镇绿营也驻防在此地,天津镇总兵罗其良手下率领了足足一万一千余人,专门镇守在塘沽,防止复汉军会从此地登陆。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当复汉军第一集团军和第二集团军从陆地上逼近直隶之后,也就使得驻守在天津府的清军放松了警惕,在他们看来只要霸州还在,塘沽就不用过于担心。
然而,当邱泽率领的海军将中央集团军运抵至大沽海口时,却让天津镇总兵罗其良感到大为吃惊,对方从天津镇出奇兵,与雍正皇帝出保定的时间差不多,充分说明对方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罗其良原本是汉军八旗镶黄旗下的一名参将,后来因为清军中青黄不接的缘故,升为了天津镇总兵,打仗的手艺虽然比较潮,可是他也有自知之明,望着大沽海口外云集的复汉军船只,果断地选择在霸州驻守的直隶提督宋可进写了求援信。
“提台大人钧鉴,楚逆水师汇聚大沽海口,当有数万之众,或有登陆之想,妄图断绝我大军后援,然标下所率领之军队仅有万余人,还望提台大人能速施援手。”
就在罗其良刚刚吩咐侍卫将信件送往直隶提督宋可进之后,便听到一声如同雷鸣般的声音,他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很显然这是复汉军已经开始进攻,心里却是愈发显得压力重重。
“或许就算是宋大人的兵力来了,也难以抵御复汉军了......”
在罗其良看来,直隶总督下面的绿营虽然有四万多人,可是这四万人是个什么水平,别人不知道,难道他罗其良还不清楚?
说着好听算是官军,可是不光没有充足的鸟铳,连火炮都没有几门,士兵更是新兵居多,兵油子居多,战斗力简直低到发指。
........
实际上,对于这一次登陆的中央集团军而言,他们的兵力只有另外两大集团军一半左右,可是所需要面对的目标也相对更小,无非就是天津的一万绿营和霸州的两万人而已。
这一战真正的难题是,一定要足够快速地打下塘沽,取得一个立足之地,以为后面登陆的复汉军提供援助。
钱英作为新任第十师的师长,如今身兼中央集团军的副军长,主要负责这一次登陆天津的行动,在他身边站着的便是海军提督邱泽,二人原本都是绿营出身,因此倒也颇有一定的共同话题。
原本中央集团军军长由禁卫师师长宁祖毅担任,只是他需要率领禁卫师攻山海关,因此并没有参与到这一仗当中来,所有的
“若非当年咱们投靠了复汉军,投靠了陛下,只怕今日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钱英微微感叹,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仅仅只是几年的功夫,自己就一路从湖广打到了直隶,甚至连京城都已经距离自己不远了。
邱泽过去以为钱英性格圆滑,可是经过了这么一路的相处后,却发现这人是个难得的厚道人,笑道:“钱副军长这话说的倒确实,若非弃暗投明,咱们这些人只怕会被清廷当成炮灰给利用。”
“没错,就在前段时间,老许还跟我说过,咱们这些人都是绿营出身,可是陛下却从来没有将咱们当成的炮灰,我们领军也好,作战也好,那都是一等一的主力,就好比这次跨海打天津,在多少人看来那都是大大的好事,可就是被咱给捞到了!”
钱英高声大笑,却是引起其他军官的一阵侧目,只是看到是钱副军长和提督二人时,却不敢有丝毫的打扰,这二位如今在复汉军当中的上升势头可不小,将来很可能会进入到枢密院中去,成为一任枢密。
在目前的复汉军体系当中,绿营派在原先并不算所谓的派系,毕竟大家都很避讳降将出身这一点,可是等到后来投降复汉军的绿营将领多了,其中像岳凌峰、许明远、钱英还有邱泽等人都走上了高位,也就不再变得那么忌讳了。
当然,即便绿营派存在于复汉军当中,可是也没有什么危害,毕竟这些人跟雏鹰派不一样,没有那么大的凝聚力,而且由于出身的缘故,也很难成为主导力量,因此倒没有对此多么注意。
二人说话之时,战舰上的火炮已经开始了发射,而在漫天的白雾和轰鸣声中,许多小船朝着塘沽海岸边进发,他们是第十师的复汉军,将会负责在这一战中攻占塘沽,并且打开通往天津的道路。
剧烈的轰鸣声在船舷处回响,毕竟刚刚登陆的都是拿着火枪的步兵,并没有火炮力量,因此需要船上的火炮进行支援,从而打退清军的进攻。
大批大批的清军,手里举着鸟铳还有大刀长矛,在几十门子母炮的掩护下,朝着登陆的复汉军发起进攻,尽管有不少人被那从天而降的弹丸给击中,甚至变的粉身碎骨,可是依然有大批的清军从后方涌过来。
对于罗其良而言,他知道自己的唯一机会,就是将登陆的复汉军推下海,否则一旦等他们站稳了脚跟,那么面临的将会是数万复汉军,到时候无论再怎么打,天津甚至是京师都将会保不住.....
“杀一名楚逆,赏白银十两!”
“杀一名队官,赏白银五十两!”
“杀一名营官,赏白银五百两,连升五级!”
在罗其良的命令下,一筐筐的白银被抬到了阵前,而这也将清军内心的血气给刺激了出来,他们开始不顾一切地朝着复汉军的方向发起冲击,甚至连落在身旁的弹丸都顾不上了,几乎垒成了一座尸山。
一名清军的千总回头望了一眼银筐,却是拔出腰刀,直接将一名正在往后逃的清军士兵斩成了两截,眼里带着血红,高声吼道:“跑跑跑,你们这帮怂蛋,想要银子的,跟着老子往前冲!”
不得不说,在银子的刺激下,纵使大家再怎么畏惧复汉军,可是依然有一批不怕死的清军士兵站了出来,他们一个个眼里都透着绝望,可是依然选择跟着千总,貌似疯魔一般朝着海滩冲去。
望着逐渐疯狂的清兵们,钱英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笑道:“都这么久了,他们还是半点长进都没有,像这般打下来,除了白白送命又有什么作用呢?”
邱泽神情淡然,低声道:“听说清廷给自己的八旗新军换上了大量的火器,而这些绿营兵,才能多上一些子母炮,否则他们就连眼下这些子母炮,都是拿不出来的。”
钱英微微点头,望着面前惨重的伤亡,微微叹口气,“听说鞑子皇帝这两年洒下了不少银子,才给八旗新军置办了些火器,也不知道现在跟他们打起来,这感觉会如何?”
“总有机会遇到的,总有机会的。”
邱泽望着面前正陷入了厮杀的战场,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如果清军只是这般,只怕二十万复汉军都不需要,十万就能将他们赶出关外了......
与二人的云淡风轻不同,这一场登陆战注定不会那么简单的结束,在罗其良的重金鼓励之下,尽管许多绿营兵已经没了打下去的士气,可是他们为了能够获得这些银子,依然奋不顾身地向前冲杀。
而复汉军战船上的火炮在不停地怒吼着,大量的弹药被倾斜了出去,砸在了海滩上的清军人群当中,制造出了一幕幕血痕,而清军的子母炮也在不断还击,对复汉军阵列进行杀伤,双方在进行着最为残酷的交换伤亡。
然而,清军的几十门子母炮,无论如何也无法同复汉军的船上火炮比拟,再加上复汉军的火枪也在不断地进行还击,因此整个塘沽阵地,几乎都变成了清军的修罗场。
第四百七十章 大决战之生死博弈
自从雍正继位以来,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整顿军备,以及训练新军的事情上,但是这事并不是他重视就能做起来的,特别是清军目前的火炮工艺,一直都没有得到很大的改善,无论是质量还是速度,都是维持的老一套。
在这种模式下来,清军的火炮铸造的工艺水平长期落后于复汉军,铸造量也长期跟不上来,因此目前除了清军新军主力以外,绿营的火炮力量依然是老样子。
罗其良心里对这些自然也是颇为了解,可以说这么打下去,清军无论输还是赢,伤亡都将会是复汉军的几倍以上,因为在复汉军海军火炮面前,人命几乎只是数字。
随着火炮的逐渐轰鸣,清军阵型几乎被弹丸给清扫了一遍,大量的残肢断臂混合着血肉模糊地躯体,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道,与硝烟混合在一起时,更是让人感觉空气令人作呕,还有更多的清军士兵们躺在了地上......
即便如此,依然有许多清军冲到了登陆上岸的复汉军面前,复汉军士兵勉强排出几道横阵,随后便在连长和各队队官的带领下,进行了齐射,一排排的弹丸打在冲锋的清军士兵身上,仿佛溅射开一朵朵血花。
作为最先登陆的第十师第二团一营营长何世杰,他的胳膊被一颗弹丸击中,渗出大量的鲜血,而他并没有选择后退,而是让医疗兵紧急包扎了一下,便抽出了腰间的指挥刀,坚持站在最前面发号施令。
“准备手榴弹!”
第一营的士兵们因为直面清军的进攻,因此人人都配备了四枚手榴弹,毕竟再多也没有使用的机会,在听到了何世杰的命令后,人人从腰间解下手榴弹,一手拿着手榴弹,另一手拿着火折子。
“扔!”
随着那一声扔字传来尾音之后,一颗颗的手榴弹被齐齐抛向了清军人群中,随后便是接连不断的爆炸,将更多的清军士兵击倒在了地上,而清军子母炮的反击,也使得许多复汉军士兵被击倒在在地,而他们手里的手榴弹,也在人群中爆炸了开来。
双方最残酷的场景便是看谁更能扛下去,一轮轮手榴弹的进攻,也制造了大量的伤亡,而清军士兵也在各自千总和把总的带领下,与复汉军进行了直面接触,刺刀与长枪刺入人体时发出的噗嗤声,一时间响成一片,如同地狱里发出的声音。
何世杰的胸口被长枪刺中,胸前都染红了一片,而他一只手拄着指挥刀,另一只手举着手铳,砰地一枪便击毙了对方,不由得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息。
“可惜......终不能回家了......”
在何世杰倒下去之后,双方也在狭窄的海滩上,彻底陷入了肉搏厮杀当中,刺刀、长枪、腰刀还有枪托都成为了双方厮杀的武器,甚至再到后来,拳头也好牙齿也好,都已经成为了武器,只为了杀死对方。
所有人都挤成了一团,双方的援军也不断加入进来,他们互相用最为残酷的手段,去扼杀对方的生命,丝毫不顾自己的伤势有多么严重,甚至到后来,双方都在同归于尽一般地打着,抱着对方的身体一起死在海滩上。
钱英望着眼前的这一幕,脸色始终都保持着沉凝的状态,他不可能下令让海滩的士兵撤回来,因为根本不可能后退,除了打退清军的进攻以外,别无他法。
根据参谋处的计算,以目前双方的伤亡交换比,最迟到明天早上,清军就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的新生力量加入,而复汉军的胜利也将会无可阻挡,当然为了得到这个结果,中央集团军需要付出大约一千条性命。
一千人的生死,他们的背后或许牵涉到一千个家庭,数千人的悲欢离合,可是放在这场战争中,也仅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或许将来的史书会记载一句:登陆塘沽,伤亡逾千,大破清军。
可是这些东西,注定跟眼下这些人没有任何的关系,他们现在真正能做的且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将刺刀捅进清军士兵的胸膛,然后努力活下去。
程琦作为第三营的营长,终于带着自己的弟兄们,从船上下来踩在了陆地上,尽管他的头依然有些眩晕,可是他明白,前方的兄弟们更需要他的支援。
“弟兄们,准备手榴弹!咱们等会一路炸过去!”
数百名身着红衣的复汉军士兵们,努力地站稳了身体,随后解下腰间的手榴弹,嘴里则叼着火折子,目光坚毅地望着前方厮杀的人潮。
清军士兵们专心致志地狱复汉军进行搏斗,他们并没有发现这股新生力量,而等到了厮杀的前沿阵地时,程琦发出一声怒吼,尽管声音几乎被战场上的厮杀声给盖住,可是依然让其他的士兵们听懂了。
一颗颗的手榴弹被复汉军士兵们给扔到了清军后方,当然也有一些被扔到了双方交战的衔接出,炸裂而出的碎片,如同弹雨一般横扫着站着的士兵们,大量清军士兵还有一些复汉军士兵被炸倒在地。
“冲啊!”
在经过数轮手榴弹之后,复汉军与清军之间终于被炸出了一条通道,复汉军士兵们端平刺刀,踩在了尸体构成的地面上,缓缓地向前推进着,而清军在这样的进攻下,终于再也坚持不住,朝着后方溃去。
战场上从来靠的都是一股子气,只有憋住这股气才能坚持打下去,可是一旦松气之后,那么失败就成为了时间的问题。
眼下,当清军的这股子气松懈之后,他们便彻底溃逃了,再也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攻势,而复汉军在打赢了登陆这一仗之后,也就意味着彻底站稳了脚跟,只要等到其他几个师全部登陆之后,天津也就唾手可得。
“此战已经成了一半,等到天津拿下之后,恐怕雍正就再也坐不住了。”
钱英脸上挂着笑意,对于目前的复汉军而言,想要拿下京师,就必须要打下保定或者天津,而眼下雍正率军去了保定,可是天津的这天外一箭,他用什么来挡?
更不用说,除了这两个方向以外,禁卫师也差不多该登陆锦州了,到时候雍正就彻底成了笼子里的鸟,无论再怎么扑腾,终究也扑腾不出什么花样来。
眼见得复汉军已经彻底站稳了脚跟,罗其良也明白堵住决口的机会已经彻底消失,如今面临复汉军的数万大军,即便是直隶提督宋可进来了也没用,这事最终还得禀告皇帝,由皇帝本人的大军前来,才能堵住。
因此,在罗其良一方面组织溃兵退往天津之后,另一方面便连夜写了求援的折子,直接通过密匣渠道给雍正上书,目的也只有一个,赶紧派来八旗新军,才能堵住天津方向的复汉军。
........
十月底,天气逐渐变得寒冷,而位于直隶的复汉军状态并没有什么影响,接连不断的胜利,使得所有人都十分愉悦,甚至连宁渝本人,都认为过年前拿下京师,已经不是什么问题,更不是什么立下的flag了。
飞龙骑脸怎么输?就问你飞龙骑脸怎么输?
宁渝没有毒奶天赋,可是就眼下这个局面,战事进行得实在太过于顺利了,第一集团军和第二集团军一部进逼保定,而中央集团军登陆天津,禁卫师马上要登陆锦州,到时候清军回关内的道理将彻底被封锁。
简单来说,到了这一步,清军就如同被困在了蝉网上的虫子,越挣扎也就被束缚得越紧,直到彻底倒下。
宁渝身上裹着大氅,他望着舆图上的各师位置,心里微微思忖了一番,轻声道:“狗急也有跳墙的时候,雍正手握重兵,只怕会选择鱼死网破之举......”
宁忠义一直跟在了宁渝的身边,因此他心里早就有了一些思考,沉吟道:“清军现在最要紧的地方不是保定,而是天津和通州......那才是他的后路所在。”
“哦,也就是说,当雍正在得知塘沽失陷的消息后,他恐怕第一考虑的就是回援天津......或许这个就是我们的机会。”
宇治景接过了话头,他跟宁忠义二人对这次的作战方案做了不少假设性的预案,其中天津甚至是通州决战的可能性,在二人看来是最大的,原因便是前面清军还有地方退,而过了通州便是京师,清军便彻底退无可退。
宁渝望向了舆图上通州的所在地,一个熟悉的地名出现在他的面前——八里桥,这让宁渝产生了一个十分强烈的预感,或许一百多年后发生的那一战,如今将会提前上演?
不过由于眼下这一仗的特殊性质,肯定与后世发生的八里桥之战,存在很大的区别,别的不说,就光是双方的参战军队就完全不同,毕竟双方都是十几万大军,可不是原来的八里桥之战能比拟的。
只是宁渝心里的想法,自然不会为外人所知,他微微点了点头,“这一仗必须要将清军主力留下来,咱们的目的不会改变,但是也没必要过于逼迫清军,提前决战与我们损失太大,还是要多多谋划方可。”
“是,陛下。”
枢密院针对这一次大战,在实质上准备了许多战术,自然会也会考虑到这一点,因此宁忠义等人也都回答得十分干脆。
等到众人下去按照计划发号施令之后,宁渝却望着舆图静静地发呆,数年的努力与心血,数年的披荆斩棘,终于到了最后的决定时刻。等到此战过后,天下归属也就有了一个定论。
然而,宁渝心里并没有多么激动,或者说这一切的到来本来就是那么顺其自然,因为数年的拼搏并不是一个偶然,而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战争表面上是双方军队战斗力和指挥水平较量的结果,可是实质上是国力的比拼,而在这一点,宁楚比清廷的优势甚至比军事优势还大。
从朝廷的赋税岁入,到粮食产量、铁料产量以及军工用品产量,宁楚对清廷都保持在一个碾压的状态,因此战争其实早早就已经结束了,结束在这种硬实力的比较中。
宁渝摸了摸自己唇上的短髭,不由得微微一笑,雍正或许再也不会有前世那般的名气和成绩了,只是不知道在此战中能不能见他一面?
......
保定城外的军营中,清军众将汇聚一堂,气氛变得十分凝重,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坐在上首的雍正皇帝。
原因很简单,塘沽丢了!导致天津也处于危险境地,一旦天津也丢失,复汉军完全可以通过武清和通州,直接进攻京师,而到了这一步,他们这十五万人就彻底断了后路。
到了这一步,张廷玉所说的一切都逐渐变成了现实,清军留在关内果然是死路一条!
雍正的脸色沉凝无比,他的手上攥着宋可进和罗其良的呈递奏报,整个人陷入到了一种疯狂和失落中,这些奏报已经被雍正看了好几遍,可他依然不敢相信,在天津出现了数万复汉军。
“你们都说说,眼下我大清的出路在哪里?”
雍正的声音十分生硬冷厉,一个字一个字似乎像挤出来一般,让人听了只感觉背后都在冒着冷风。
徐元梦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回皇上的话,以奴才之见,如今决战之机未知,当以保全京师为要,毕竟先皇陵寝所在之地,决不可轻忽。”
何止是先皇陵寝?可以说大清这么多年的家当,还有他雍正的后宫和子女,还有一部分都在京师,只有小半部分才被运到了盛京,若是京师丢了,到时候雍正就算肠子悔青了都没有了。
雍正的心里也有这样的打算,可是他却依然有些犹豫,眼下从保定有两条路,一条是直接奔赴天津,而另一条才是回京师,从表面来看,直接奔赴天津才是最好的选择。
“若是我军走新安和雄县,直接奔赴天津如何?若是就此退回京师,似乎有些不妥。”
说白了,雍正还是考虑了面子上的问题,毕竟眼下这一战是为了跟复汉军在保定决战,可是眼下又灰溜溜退回京师,怎么看都有些狼狈。
第四百七十一章 大决战之遗诏留书
众所周知,康熙是个非常好面子的皇帝,他为了当圣君,不惜放纵朝廷内部的贪腐行为,为了当圣君,不惜跟复汉军议和,就为了面上的这层金光,不会被戳穿。
而雍正表面上看是个务实的皇帝,可是他也有自己好面子的一点,特别是在对于亲征这件事上,雍正一直都希望能够摆脱康熙的影子,至少要告诉所有人,他打起仗来并不差。
因此,在撤军回京师和直接走天津这两条路线上,就体现了雍正的这些考量。
徐元梦当然明白雍正内心的想法,他可没有张廷玉那般的勇气,当下回头望了一眼庄亲王允禄,见对方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委婉道:“皇上若是要走天津,只怕要提防河间府方向的复汉军,且望都和定州的复汉军也会追上来......”
雍正听到这里有些悻悻,只得咂摸了下嘴唇,低声道:“只是先回京师,还得再走天津这条路,只怕时间上来不及.......”
这个理由倒也还算说得过去,可是徐元梦听在心里却怎么也感觉不是味道,倘若守在天津的是八旗的心腹也就罢了,可是眼下只是宋可进这些绿营,原本就是炮灰一般的人物,母将来也不会带到关外去,管他们死活作甚?
庄亲王允禄终于站出来了,不过他不是劝阻雍正,而是选择了支持雍正的想法,高声道:“皇上所言极是,倘若眼下只会回京师,只怕天津彻底不保,届时楚逆分保定和天津二路出兵,我军势必难挡。”
雍正立刻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轻声道:“我大军虽然十五万人,可是保定亦不能不守,纳尔苏可率领一万人,连同李维钧守住保定,朕亲率五万满蒙骑兵并五万新军,一路赶赴天津,至于剩余的四万新军,则由庄亲王率领赶回京师。”
众人一听雍正如此安排顿时一愣,让纳尔苏率领一万新军,加上李维钧手底下的数千绿营,想要守住保定很明显是不可能,很明显是将其当成了弃子对待,反倒是庄亲王允禄率领四万新军回京师,倒不是什么大事。
纳尔苏脸色一愣,心里泛起了浓浓的苦涩,他当然明白这是因为前番火枪一事的余波,隆科多死了还不够,他这个新军编练大臣也得死,只是当下也不敢作何表情,只得跪下地上同他人一起领旨谢恩。
“嗻,奴才定当竭力效死。”
等到安排完成后,雍正让其他的大臣都先去做好出发准备,但是却将顺承郡王锡保和徐元梦、蒋廷锡等人留了下来,很明显还有其他的要事要说。
徐元梦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只是他却不敢去揣测,只是脸上却蒙上了一层阴翳,再看看其他人,也大多都是这般神色。
雍正瞧了几人一眼,随即缓缓开口道:“当年先帝御驾亲征,未曾留下遗诏,得幸先帝无事,方才有朕继位之事。”
众人听道这里,当下便心里一凛,严格来说雍正这番话对于康熙是有些不敬的,几乎就是在说正是由于康熙没有留下继承大统的遗诏,才导致后续发生的一系列的风波,因此他说这番话的用意,应该就落在了将来的遗诏上。
果然,雍正并没有去兜圈子,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道:“朕曾经在正大光明殿后留下遗诏,若朕此战不能生还,则由军机大臣徐元梦并蒋廷锡二人主持开启,以定江山继统。”
蒋廷锡听到这里,当下明白他这个角色原本是由张廷玉来承担,如今却换成了自己,当下也不敢反驳,只得同徐元梦一同跪下谢旨。
雍正又轻声道:“此战乃我大清存亡之战,朕绝不愿束手就擒,即便是战死沙场,亦好过将来被擒至宁渝小儿面前遭受耻辱.....只是大清不能亡在朕的手里,若是此战失利,诸位臣工随同庄亲王允禄等,带着剩余的四万新军前往盛京,辅佐新军继承大统。”
庄亲王允禄心里一凛,当下便明白自己身上肩负的重担,他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启禀皇上,奴才纵使是粉身碎骨,亦当保全我大清承嗣。”
雍正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只是感叹道:“当年十三死的时候,朕恨不能亲手为他报仇,如今虽然还没有忘记大仇,可是心里也明白,十三的仇是报不了了,十六你如今也长大了,四哥也没有其他的人可以托付了,以后你要为侄儿们多多考虑。”
庄亲王允禄的脸上已经溢满了泪水,悲声道:“皇上此战顶当大获全胜,奴才在京师守着为皇上报捷。”
.........
随着宁楚参谋部的一通命令下来,各师也开始抓紧了脚步,朝着直隶各府各县发起了进攻,而这些府县原本就没有多少清军驻守,因此很多地方几乎是望风而降,当下的士绅一旦看到火红的复汉军军旗,就打开城门,迎接复汉军进城。
“想不到老朽竟然也有重新见到王师的一天........”
青县,一名头皮剃得油光发亮的老者,带着一群男男女女,跪在了独眼将军郝昭的面前,而在郝昭的身后,则是一队队的复汉军士兵,朝着青县内走去。
“王师北伐,老朽自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当年鞑寇进抵青县,青县上下无不悲愤莫名,恨不能人人身死以拒贼寇,只可惜周边诸地皆亡,我等为保留汉家血脉,亦不得不委屈事贼,以有七十余年。”
老者喋喋不休,在他的描述当中,青县上下那都是大大的忠诚良民,只可惜当年孤拳难敌四手,只得选择投降,而如今王师重至,他们也都剪去了辫子,摇身一变成为了大大的汉家忠民。
郝昭见多了这种场景,当下也有些不耐,冷声道:“我等前来青县,绝不是为了听你这些废话,只是大战在即,青县上下还需得多加小心,切莫让清军探子混到城内,到时候等仗打完了,你们也就没事了。”
老者听到这里时却是心里一喜,他们作为老百姓,原本最希望的就是躲过兵灾,若是早一日平息兵祸,那也是极好的,至于谁输谁赢,他们根本不会在乎。
青县城下之后,郝昭并没有停留,而是立刻给第一集团军行文,让大军快速通过青县,到时候便能够进逼静海,从侧面威胁天津。
在复汉军抵达青县之时,天津静海的清军也都知道了这一消息,他们一面感叹复汉军行动之速,另一方面便也给近在咫尺的直隶提督宋可进报信,将青县的情况一五一十告知还在天津的宋可进。。
“岂有此理?这天底下怎么到处都是楚逆的兵?”
宋可进原本是甘州的提督,后来成为了年羹尧麾下的大将,在征讨罗卜藏单津时立功,于是便被提拔为了直隶的提督,可是如今的他,却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先是塘沽,然后是青县,这楚逆的兵是越来越多,可是咱们的援军却始终未到,朝廷可以不重视天津,可是天津的背后就是京师,难道朝廷也不管吗?”
罗其良已经跟宋可进合兵一处,脸上同样也带着几分不满,可是他说话的时候比较谨慎,低声叹道:“保定方向的楚逆一直打得很凶,前些日子他们硬生生拔掉了望都,皇上的大军如今都在保定,对天津自然没办法太过于重视。”
“哼!望都的那些蠢货,特别是那个刑文泰!一死能有什么用?上万的兵马让他丢了个干干净净,督宪大人还以为此人是个多么有能耐之辈!”
宋可进满脸的不屑,他对于这些绿营将领有充分的不屑理由,原因是唯有他真正在青海打过胜仗,而剩下的人则是一场败仗接着一场,输了个没玩没了。
罗其良唉声叹气了一番,试探着问道:“军门,咱们要不要给皇上求援?如今这幅局面,只怕是督抚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宋可进咬牙点了点头,“咱们就两万多人的兵力,可是塘沽就有将近四万人,再加上青县,咱们真打起来,只怕是守不过几天......还得看皇上的。”
“既然已经有所安排,军门大可不必忧心。”罗其良安慰着宋可进,只是这番话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哼.......这是爱新觉罗的天下,不是我是宋某人的天下,倘若他们不想要这天下,那就不要好了!”
宋可进着实有些气坏了,却是连这种大不敬的话说出来,若是放在往日,只怕是全家人都得掉脑袋,可是在眼下这时候,却根本不会有任何人去计较什么。
无论宋可进和罗其良心里有多少不满,复汉军的进攻节奏却根本不可能被打乱,在塘沽登陆的中央集团军,在略加修整之后,十分果断地扑向了天津城。
除了一部分人留驻塘沽,以保全后路之外,剩下的三个半师一同将天津包围了起来,三万五千人对阵城内的两万多清军,双方的战力从一开始就严重不对等,可以说还没有打,清军就已经处于了下风。
鉴于这种情况,钱英并没有急于攻城,而是很好地利用了自己身份的优势,向天津城内派去了使者,使者名叫张选彬,也是他曾经一同带过来的绿营降将,打算用这个身份来说服宋可进归降。
张选彬到了天津城下的时候,此时的天津早就变得人心惶惶,很多人在得知塘沽被占领后,便想着逃离天津城——因此宋可进也封锁住了城门,并且派了军队进行巡视,严禁百姓离开天津。
“我是复汉军使者张选彬,前来拜见故人宋军门,还望诸位代为通禀。”
张选彬孤身骑着马,手中持着节仗,朝着天津城门上的士兵喊话,而他的这幅打扮也使得绿营兵看到了生存的希望,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如果能够不打仗,那自然是极好的,至于其他的根本不干他们这些人的事。
过了片刻之后,宋可进并没有出现在城墙上,但是他的副将邓薛却带着几名侍卫赶了过来,看了张选彬几眼,便将他用箩筐吊了上来,送到了提督衙门。
而此时的提督衙门内,宋可进坐在上首,堂下站着许多名手持利刃的参将和守备,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地望着张选彬,恨不能直接斩杀对方。
张选彬却是丝毫不惧,仿佛根本没有看到那些手持利刃的家伙,而是严肃地望向了宋可进,冷冷道:“宋军门,莫非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却是让故人为之心寒。”
宋可进却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过去你我二人同殿为臣,还曾经在一个锅里捞饭吃,可是你却投靠了楚逆,宋某自然也不会对你客气。今日既然你到了天津城,就别想轻易出去了。”
原来,张选彬过去与宋可进的确是有过渊源的,早在过去的时候,宋可进家道败落,从小长大都十分贫寒,甚至还曾经流落在甘州打短工度日,而张选彬在那个时候便已经同他结识,还给宋可进不少资助。
后来宋可进继承祖上衣钵从戎,担任任京城内外巡捕,南营游击加一级,而那时候的张选彬同样在京城内当一个小小的游击,二人亲若兄弟一般,时常在一起饮酒。
世事如棋,等到宋可进发达了,成为年羹尧麾下的骁将之后,张选彬却兵败并加入了复汉军当中,二人从此彻底沦为了敌人。
如今,故人再相见,关系却已经大为不同,张选彬心里明白,想要依靠旧日的关系打动对方绝无可能,只有通过威逼利诱的方式,才能说服宋可进归降。
因此,面对宋可进言语中的威胁,张选彬并没有丝毫的害怕,反倒是笑道:“如今宋军门已经身在绝地,却尚不自知,张某此行前来并非为了招降宋将军,而是为了救将军一命,以全当年故人之德。”
第四百七十二章 大决战之血雨山海关
宋可进善于治军,韬略出众,关键是他对于政局的把控十分精准,对于眼下宁楚与大清的局面是有数的,因此他并没有所谓的愚忠想法,这也是他之所以见张选彬的原因。
只是,对于宁楚的诚意,宋可进有些抓不准,决定再试探一番。
“使者此言何意?如今你在我的手里,要杀你也只是宋某一句话的事情,如何谈你救我一命?”
张选彬听到这里,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宋军门可谓人杰,即便是我大楚陛下也知道宋军门的名声,还有个‘宋牦牛’的外号,可是如今宋军门却让在下有些失望了,难道军门没发现你等已经身陷绝路?”
“笑话!何来的身陷绝路?”
宋可进冷冷挥了挥袖子,随后傲然道:“我军虽然屡受挫折,可是于直隶依然有二十余万大军,胜负谁手犹未可知,如何能算得了绝境?”
张选彬摇了摇头,“所谓的二十万大军,宋军门应该更清楚这里面的成色,若真能与我军相抗衡,也不至于打到直隶来,如今我军兵力五十万,且已兵临城下,贵军败象已显,这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吗?”
宋可进沉默不语,很显然前番的塘沽之战,就已经验证了这个说法,清廷的军队无论从各方面,都很难与复汉军相提并论,如今更是连人数优势都不具备,确实难有胜机。
片刻,宋可进方才低声道:“即便不胜,我大军尚可退出关外......将来重效太祖太宗皇帝故事,重定中原也不是不可能。”
不得不说,尽管八旗已经败局已定,但是绝大多数人都还抱着暂时退回关外的打算,而宋可进眼下说这番话,到更像是在试探,看看宁楚还有什么底牌。
张选彬意味深长地望了宋可进一眼,他当然能看出对方的想法,轻声道:“宋军门倒是想的够长远,可是如果咱没有猜错的话,山海关怕是已经落到大楚的手里了.......”
“你们不光登陆了天津,还派人登陆了山海关?”宋可进眼神一凝,他当然知道这个消息背后的含义,可以说清军眼下只剩下居庸关方向可以走了,而从那个距离回盛京,可不是一般难。
张选彬微微一笑,“想要瓮中捉鳖,首先就得把瓮给封死了.....”
........
实际上,张选彬所说的时间基本上差不多,就在复汉军围住天津之后,锦州山海关方向已经有大批的复汉军正在登陆,正是负责登陆山海关的复汉军禁卫师一部。
由于这一次主要任务是攻克并且拿下山海关,因此禁卫师只有步炮几个团,并没有骑兵部队,大概拥有一万两千余人,以这个兵力去打山海关,并不能算少了。
宁祖毅作为禁卫师师长,他亲自指挥这一次登陆山海关之战,所幸的是,由于是从锦州方向登陆,因此在登陆的过程中,并没有受到清军的阻击,甚至对于清军而言,他们都还不太清楚,锦州方向已经来了敌军。
随着清晨的薄雾逐渐散开,数十艘小船从水面上一路划到了滩涂上,从上面一跃而下数名复汉军军官,他们人人穿着红色的军衣,腰间固定着手铳,手里还拿着指挥刀,一面大大的复汉军禁卫师军旗正在随风飘扬。
作为第一名登陆锦州的复汉军军官,禁卫师第一团第一营第三连连长庞云脸上带着一丝涨红之色,他可是知道此行关系到能不能彻底切断清军关内外,具备十分重大的意义,因此这一仗的压力也将会非常大。
拿下山海关并不是真正的难题,可是一旦拿下山海关之后,无论是锦州方向的清军还是关内的清军,都会疯了一般的围攻过来,到时候才会面临真正的考验。
可是,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禁卫师本来就是为打硬仗苦仗而存在的,否则岂能对得起禁卫师的名头?
“此战我三连首当其冲,若不破山海关,便死在山海关下!”
士兵们高声一起诵到,这并不仅仅只是激励士气,而是所有人发自内心的抉择。
既然加入了禁卫师,那么就要考虑到,迟早有一天会选择去牺牲,否则就不配进入禁卫师。
在庞云登陆之后,还有大量的复汉军士兵从海面上趟着过膝的海水,艰难地朝着岸上爬去,在这个十一月的天气里,所有人的手和脸都被冻得发紫,可是任何一个人叫苦,他们的目标只有近在咫尺的滩涂。
邓云方作为海军的分舰队舰队长,他一直都站在甲板上,静静地望着士兵们淌过冰冷的海水,终于过了良久,方才说道:“十一月的海水,等上岸后会冻死人的。”
他这话说的确实不假,在海水里面其实温度并不高,但是等到他们上了岸之后,冰冷的海风将会带走他们身体的热量,倘若不加注意,的确会导致人冻死。
宁祖毅同样站在了一旁,尽管他的军衔比邓云方高出一大截来,可是依然耐心解释道:“禁卫师在过去的冬季训练中,会有抵御低寒这一课,不会有问题的,反倒是我们还得进一步抓紧时间,拿下山海关才行。”
邓云方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道:“这一次分舰队已经没有别的任务,主要任务便是护送禁卫师登陆山海关,因此将会一直留在此处。”
宁祖毅轻轻摇了摇头,“此战讲究快准狠,以目前禁卫师所携带补给,完全足够拿下山海关,倘若拿不下,一旦等锦州的清军包围过来,只怕此处登陆点也保不住.......”
有一句话宁祖毅没有说,但是邓云方心里很清楚,破釜沉舟,在此一战。
禁卫师也有禁卫师的骄傲和尊严,倘若打不下山海关,如何去见陛下,如何去见全军同僚?还不如索性在山海关下战死。
邓云芳没有在说什么,而是端正地行了一个军礼,他发自内心地理解禁卫师的选择。如果是他自己,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等到宁祖毅下了船之后,一万两千多名复汉军士兵也在滩涂上进行整队,只见远方宁静无比,并没有见到清军的身影,而海面上的复汉军船队也已经升起了船帆,将要离开这一片海域。
“进攻山海关!出发!”
.......
洪武十四年正月,大将军徐达征发燕山卫屯兵一万五千一百人,从永平开始修筑三十二道关口,从此便在此地设置山海卫,并且修剪了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关”。
山海关居天然之险,承造化之功,正所谓大山北峙,巨海南浸,高岭东环,石河西绕,在设计方面更是体现出左辅右弼,前拱后卫的格局,堪称固若金汤,因此用“天下第一关”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除了城关本身坚固之外,山海关防线上还拥有十个关口、三个卫城、三十座敌台以及上百门火炮,再加上镇守山海关的山海观镇绿营,有固定员额八千三百多人,驻守在狭窄的辽西走廊咽喉处,堪称关内关外的最要紧关隘。
原来在明清交替之时,由于关内关外再无战事,也不会受到其他势力的威胁,因此山海关镇的驻防兵力一直在不断下降,在复汉军起势之前,山海关一直都只有一个千总统领数百人驻守,等到雍正继位之后,便重新恢复了山海关驻防八旗。
如今的山海关总管纳都麾下设协领二人,佐领、防御、骁骑校各八人,拥有八旗满洲、蒙古领催、马甲八百人,步甲三百人,并在永平府防守尉一人,下设防御、骁骑校各二人,领催、马甲一百人,喜峰口防守尉一人,下设防御二人,骁骑校四人,领催、马甲二百人,除此之外在冷口和罗文峪也驻防骁骑校、领催、马甲等部数百人。
除了满蒙八旗之外,山海关还驻防了绿营山海关镇,拥有绿营兵六千余人,加上满蒙八旗的三千多人,合计兵力快有小万人。
当然,这小万人的兵力,基本上都是由山海关总管纳都说了算,尽管山海关镇总兵孙可吉与纳都都是正二品,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哪怕是直隶总督的李维钧,在纳都面前都得客客气气的,更不用说一个小小的绿营总兵了。
“楚逆,楚逆,楚逆来了!”
复汉军一路行军终于是让清军哨探给发现了,消息随着烽烟很快便传递到了山海关镇总兵孙可吉耳朵里,而此时这位山海关镇总兵正在军营里操练士卒,他在得到了消息之后,便马不停蹄赶往了山海关总管府。
“纳总管,纳总管!楚逆打来了!”
孙可吉在危机之下,已经丝毫不顾官场上的理解,直接冲进了总管府,却看见纳都总管正在听戏,当下便再也顾不得纳都的面子,直接高声大喝。
纳都厌恶地望了一眼面前的糙汉,脸上带着不忿,“哼,孙大人莫不是还没有睡醒?若是山海关都有敌人了,那京城岂不是早就没了?”
孙可吉对这个的这个顶头上司也是看不上眼,只是眼下情况危急,只得焦虑道:“大人,末将十分清新,可以肯定楚逆已经抵达了山海关之外,而且......而且他们不是从京师的方向来的,是从锦州过来的!”
“什么?锦州?你可确定?”纳都终于有些慌张了。
只是,在听到纳都反问之后,孙可吉反倒是冷静了下来,期期艾艾道:“末将.....末将也是听探子说的.......”
纳都微微松了口气,旋即发现自己适才着实有些失态,对孙可吉便有些不满,冷哼道:“孙将军也是朝廷大员,岂能如此慌张?着实有失体面。”
只是还没等孙可吉检讨时,忽然一名汉子从门外飞奔进来,他的脸上沾满了汗水,“大人,大人,大事不妙了.......城外......城外来了好多兵!”
纳都听到这里心里一沉,此人是他麾下的一名协领昌图,绝不是那些见风就是雨的汉儿,不由得他不重视,当下也不管孙可吉,直接朝着城墙方向而去。
山海关在清廷入主中原之后,是经过了一定的改造,因为主要防备的方向还是关内,因此在面对关内的城墙上,新增了许多炮火,而面向于关外的城墙上则少了许多,只有几十门子母炮和几门大将军炮,黑洞洞的炮口显出几分冷寂。
等到数人爬上城墙之后,只见驻防的清军已经是一副全副武装的模样,神情战战兢兢,当下纳都心里一沉,他直接抬眼望向城外,眼前的一幕,却是让他的腿都感觉有些瘫软了。
只见城外数里处烟尘滚滚,无数身着红衣的复汉军士兵正在排列着队伍,正所谓人满一万,无边无沿,远远望去,这一万两千余人的复汉军禁卫师,却给人一种全军万马的感觉,数百面红色的复汉军军旗,在天地间渲染出一抹艳丽的红。
纳都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了八旗将佐们,高声吼道:“速速传令下去,集合所有兵弁,登城备战,还有那些马甲......”
接着,纳都又望向了一旁的孙可言,低声叹口气:“孙将军提醒的是,只是眼下军情晦涩难明,还请将军集结山海观镇绿营兄弟,于城防亦有助力。”
“是,末将尊令。”
由于清军当中的兵员都是分驻各地,在出动前都需要进行集结,因此此时山海关内的兵力不过只有四千人,剩下的五千兵弁几乎都分散在永平府、喜峰口、冷口以及罗文峪等地,想要集结起来也不容易。
主要还是宁楚这一次突袭太过于突然,再加上路线是从锦州方向过来,反而使得清军没有提前察觉到,以至于目前并没有做好准备。
在安排好诸军集结之后,纳都并没有忘记请求援兵,他连忙遣人向京师方向派去了信使,至于锦州方向很明显是不可能了,毕竟还有楚逆的大军拦在前面,根本派不过去。
想到了这里,纳都也只能向大清列祖列宗请求保佑了,若是锦州方向的八旗军能够及时发现,至少还能形成两面夹击......
第四百七十三章 大决战之再战宁锦
革新三年十一月初三,复汉军禁卫师从锦州登陆,上万名复汉军在上百门的火炮帮助下,对山海关发起了进攻。
山海关的关城是方方正正的四方形,在周围还有宽五丈的护城河围绕,特别是城墙高达四丈,里面虽然是夯土,可是外面却用砖石包裹了一层,城墙厚度两丈有余,像常用的攻城手段无论云梯、凿墙都极难奏效,堪称固若金汤。
除此之外,山海关防线并不是孤城,它在关城两翼都拥有卫城,包括东罗城、西罗城、南翼城、北翼城、威远城、宁海城、老龙头、南水关、北水关、旱门关、角山关等一系列相辅相成的城堡群落,可谓纵深复杂,联系紧密。
正因为如此,当年的清军才丝毫不敢打山海关的主意,屡次选择从喜峰口、古北口和居庸关方向进军,而这样一来,清军即便在关内抢掠钱财和人口,却难以在关内维持粮食和军需,并不敢在关内长时间逗留,防止被明朝的长城守军给截断归路,因此他们屡次入寇,也只是抢够土地和钱财后,就会率军北返。
因此,清军到最后也是通过吴三桂的投降,才真正掌握山海关,而宁楚如今选择突袭山海关,便是希望能够在以快打快的情况下,迅速占据山海关。
“轰隆隆——”
在上百门火炮的齐声轰鸣之下,上百颗弹丸从空中划出一道曲线,砸向了山海关的城墙,尽管当中很大的一部分都准确命中目标,可是也仅仅只是将山海关的城墙砸出一些小坑。
当然,也有一部分的弹丸,将城墙上的清军砸得筋断骨折,随后的爆炸更是带走了许多人命,因此清军城墙上的火炮也不甘示弱,他们同样积极地进行开火,只是由于火炮射程不太够,再加上准头比较差,因此并没有太多的战果。
一时间,火炮轰鸣声、爆炸声、乃至于受伤士兵的低声呼痛声,响成了一片,战争从一开始就展现出其残酷的一面。
在炮火声中,四处可见飞舞的弹丸,几乎构成了一道道死亡的幕布,笼罩在双方士兵的头上,或许当火器的发展进入快速时期后,它对人类所产生的杀伤效率是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
双方炮战各有优劣,其中复汉军的火炮密集且射速更快,因此在短短的时间内,倾泻出大量的弹丸,因此城墙上的清军炮位一直处于不断被打击的状态。至于清军则是占据了山海关地势,有城墙的保护下,炮位并没有被大量摧毁。
眼见得火炮的作用受到影响,复汉军并没有继续坚持,而是开始琢磨起直接攻城的打算,主要目的还是希望通过这股子突袭的势头,展开对山海关的压制进攻。
“随我负土填平护城河!”
在持续了接近半个多时辰的炮战结束后,禁卫师第一团第一营营长赵志国,作为尖刀营的营长,带着手底下数百名复汉军士兵,开始准备做第一件事,那就是负土填平山海关外的护城河。
五丈宽的护城河绝不是能够轻松跨过的,幸好如今正值冬月,护城河水位较低,因此宁祖毅选择用负土填河的方式,还是能够解决这一问题的,只见数百名复汉军散列开来,他们推动着盾车,朝着护城河方向推去。
然而,随着复汉军攻城盾车缓缓行进,清军城头上的火炮也开始发威,尽管他们的射速很慢,尽管准头也很差,可是在持续不断的打击下,依然有十余辆盾车被先后击垮,而下面的复汉军士兵一时死伤惨重。
宁祖毅举着千里镜,望着山海关前的护城河,还有那些敌台炮位,不由得深深叹口气,从一开始就知道山海关难打,可是没想到这么棘手。
复汉军为了实现快速攻城,拢共造出来的盾车也不过百辆,可是眼下就已经有十余辆被摧垮,倘若继续这么打下去,即便是把所有的盾车都堆上去,只怕也无济于事。
更何况,仗根本就不是这么打的,即便是在以牺牲为荣誉的复汉军内部,也绝不会允许指挥官如此消耗人命,这不是勇气,而是彻头彻尾的愚蠢。
“天下第一关,果然名不虚传.......”
参谋长闫之宜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凝重,“师长,咱们的时间可不多,像宁远和锦州方向的清军,只怕在得到消息之后,很快就会赶来,到时候要是没拿下山海关,只怕会面临两面夹击......”
宁祖毅点了点头,山海关位于清廷咽喉部位,他们即便反应再颟顸,也不会丝毫察觉不到,只要有了怀疑,然后一路顺藤摸瓜下去,就会发现在山海关方向的复汉军,到时候第一反应恐怕就是组织大军前来夹攻。
可是速攻山海关这一点,恐怕原先对于山海关的预估发生了些许问题,这里比想象中要更加难啃,像过去使用的穴地攻城办法根本无法使用,而用火炮攻城,刚刚的大战已经说明了效果,并不会产生太大的作用。
“山海关内的清军人数绝不会多.......满洲兵加上绿营,顶天了四五千人,如果咬着牙打下来,倒不是完全拿不下来,只怕到时候禁卫师十个里面得死九个.......”
闫之宜微微点头,他对于宁祖毅的这个判断还是非常认可的,想要打这种坚城,靠的就是牺牲,用人命去铺一条路出来,然后借助复汉军强大的火力配置,再加上骁勇善战的士兵,拿下山海关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这样打,是不是太可惜了一些?要知道,禁卫军的士兵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们人人原本就是曾经部队的精英,至少都打过两次大战,可以说战斗力居全军之首,如果就这么消耗在山海关下,只怕皇帝也不会乐意。
“不行,绝对不能蛮攻!”
宁祖毅微微摇头,随后缓缓开口道:“咱们这一仗真正的目的,是截住有可能东逃的清军主力,因此需要保证好自身的战斗力,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或许也不用拿下山海关。”
闫之宜眼前一亮,他很快就明白了宁祖毅的意思,嘿嘿笑道:“咱们拿不下山海关,可是咱们能挖战壕,自己造一个山海关出来,到时候照样能够堵住清军。”
“没错。这便是我的想法,咱们终究是要策应关内的战事,一旦陛下率领大军荡平直隶,山海关终究只是囊中之物,算不得什么。”
宁祖毅轻轻挥了挥手,“咱们不打山海关,直接拿下中前所城,然后围绕中前所城开挖战壕,用战壕封锁住关内外的道路,彻底堵死山海关。”
在做出了决定之后,宁祖毅当下也就不再犹豫,直接鸣金收兵,终归并没有派出太多的兵马出去,因此收回来也很快捷,只是这一幕却让山海关上的清军感到大为迷惑。
什么情况,打了一会炮,眼下就不打了?
瞧着已经朝着远方撤退的复汉军,纳都感觉到无比迷惑,可是他很快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无论怎么样,这都是他的战功啊!
击退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楚逆,保卫了关键的山海关城,这本来就是一份大大的功劳!就算是皇帝老子来了,那也得认!
想到了这里,纳都连忙派人去追回请求援兵的信使,随后改写了第二封奏折,而这份奏折是直接呈递给皇帝本人的请功奏折,他洋洋洒洒地将这一战的始末写了上去,当然这里面自然有很多地方都有水分,这也属于常规操作。
等到纳都写完之后,他心里多少还有些谨慎,专门等到复汉军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天边之后,便打开关门,将外面的那些破碎的盾车拉进关内,当做是战利品,至于那些复汉军的尸体,则早早被复汉军给带走了,却让纳都感觉到颇为遗憾。
若是还有一些斩首的功劳,那么他这回可就是真正的发达了!
实际上,在纳都欣喜不已的时候,禁卫师的前卫部队很快便抵达了近在咫尺的中前卫城,而且根本连一仗都没有打,就拿下了中前卫城。
在山海关外狭长的辽西走廊上,绝不仅仅只有山海关一座坚城,实际上在外围还有密密麻麻数十座小城,而这些小城本身都能起到防御和戒备的作用,其中距离山海关不远的中前所城,便是这样的典范。
中前所城原本是一个千户所,并不是什么大城,比宁远城要小上一些,但是也同样属于包砖建筑,而那里仅仅只有十几名清军驻守,还有三门土炮,在复汉军抵达之后,这些清军士兵很快就知情知趣地选择了投降。
拿下了中前卫城,宁祖毅当下便开始大兴土木,带着全师士兵开始广挖战壕,修筑炮兵阵地,还将带来的铁丝网也利用了起来,短短三天的时间,便已经沿着中前卫城打造出了一道坚固的防线。
这道防线由中前卫城为支柱,沿着南北两个方向开始扩展,由三道壕沟和铁丝网构成,而复汉军士兵还在阵前准备了许多手榴弹和臼炮,可以说仅仅从杀伤力而言,甚至比山海关还要强势,若是清军想要突破,那也得付出血的代价。
根据宁祖毅的想法来看,他其实还是很希望利用中前卫城的防线,给留守辽土的八旗兵放放学,要知道清军目前的精锐都在关内,而关外的八旗并没有特别多,只有大概不到三万人——像重中之重的盛京,估摸着也就万把八旗兵。
万把八旗兵够干个什么?什么都干不了,就算盛京鞑子把自己的兵力再玩命一样的扩充一些,也没有太多的意义,中前卫城防线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能撼动的,一旦在宁锦方向打个大捷出来,到时候整个辽东也就瓜熟蒂落了。
越是往后面想,宁祖毅越发觉得自己这个主意高明,成功的化被动为主动,还能一石二鸟,到时候就算是皇帝,也不会怪他拿不下山海关。
.......
几天的时间,自然也瞒不住近在咫尺的山海关守军还有宁远方向的清军,双方虽然没能坐在一起沟通,可是都确认了一个事实,倘若让复汉军这么修筑下去,只怕辽西走廊便彻底被切断,这跟山海关被占领没有任何区别。
清军对此自然不会感觉到甘心,只是纳都作为山海关总管,他手里的兵力有限,还要守卫山海关防线,根本不可能出关去撞对方的防线——那几乎等同于找死,可是想要从关内出兵,那就得等他的请功折子抵达君前。
因此,纳都没有别的动静,可是他没有动静,锦州方向的副都统瑞林却着急了,他一方面连忙急报盛京将军伊礼布知晓,另一方面便是集结在锦州的八旗兵力,时刻准备着反扑中前卫城,拔掉宁楚禁卫师这颗钉子。
盛京作为大清的龙兴之地,其实也是有一套自己的班子,拥有盛京五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各有一名侍郎,除此之外就是盛京驻防将军一人,下属有副都统四人,另外还有三陵总理事务大臣和奉天府兼管府事大臣,基本上都是由盛京将军兼领。
尽管眼下的盛京还有一个皇子弘历,可是他毕竟年纪尚小,因此真正的主事之人还是盛京将军伊礼布,像下面的盛京副都统、锦州副都统、熊岳副都统、金州副都统、兴京副都统,都得听从伊礼布的命令。
好在锦州距离盛京并不算特别遥远,只有五百多里,在瑞林派去六百里加急的信使日夜兼程下,仅仅只是在第二天,盛京将军伊礼布便已经得到了消息。
“什么?楚逆出现在山海关附近?”
这一消息如同惊雷一般,将盛京将军伊礼布炸得迷迷糊糊,他实在是不敢相信,只得再次问道:“山海关还在我大清的手里没?”
瑞林派来的信使哪里知道这个消息,只得低声道:“回将军的话,奴才实在不知晓.......瑞林副都统遣小的来,主要还是想要寻个对策。”
“对策......对策......他妈的什么狗屁对策?”
伊礼布实在气急败坏,他现在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心里着实有些乱乱的,若是复汉军是攻下山海关了,然后出现在中前卫城,那么就说明了一点,皇上的大军在关内已经全军覆没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真有此事,那下面该怎么办?扶持弘历当皇帝?还是选择带领大军去攻楚逆?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大决战之雍正吐血
弘历终于没能提前当上皇帝,就在信使抵达盛京之后不久,其他渠道的消息也传到了盛京将军伊礼布这边,他通过这些消息,也算是勉强弄清楚了真相——山海关还在清军手里,复汉军只是从锦州登陆了一个师而已。
可是在弄清楚真相之后,伊礼布就犯了难,他派人将盛京副都统富德、熊岳副都统玉瑞、兴京副都统德林等人都叫了来,还有奉天府尹多索等人都叫了来,一同来商议此事。
等到众人到来之后,伊礼布便派人将前前后后都给众人讲述了一遍,只是还没有等人完全说完,下面众人就已经炸毛了。
“将军,楚逆如今已侵入我关外之地,绝不可坐视其修筑城堡!”
盛京副都统富德首先就站出来反对,而一旁其他的八旗高官们也都是义愤填膺的态度,像奉天府尹多索更是气得将胡子抓掉了几根,个个要同复汉军决一死战。
原因很简单,关外对于所有的八旗子弟而言,那都是真正的命根子,现在以及未来的退路,甚至还是生存线,对于他们来说,什么都可以丢,唯独关外绝不能丢。
清廷自从入关之后没多久,就彻底下发了禁止出关令,目的便是防止汉人侵入到他们所谓的“祖宗之地”,这项政策从康熙年间办法,一直到前些日子都在严格控制,而且在关外的八旗驻军一直都不算少。
除此之外,在关内局势恶化之后,雍正还下达了出关开垦令,将京师内的那些八旗大爷们都给驱逐到了关外开荒种田,尽管大部分活还是让汉人干的,可是对于这些八旗大爷们来说,这也算是他们的收入,将来一家老小都得指着这个过活!
可一旦让复汉军在关外站稳了脚跟,那么宁锦就会重新变成前沿阵地,种田是肯定没法种了,还得防着复汉军打过来。若是被汉人重新夺了宁锦,也就意味着如今的辛辛苦苦的一切,都成了为他人做的嫁衣裳。
因此,奉天府尹多索也着急忙慌地说道:“如今遣到关外种田的八旗子弟足足有十余万人,他们每日里辛辛苦苦才开垦了那么几十万亩地,明年可就指着这些地过活,要是没了地,咱们就算不死在战场上,那也会饿死!”
其他人也都是这般表态,他们现在面临的最关键问题,就是得尽全力保住八旗的后路,无论关内如何发展,关外都是基本盘,绝对不能乱!
盛京将军伊礼布当即立断,决定出兵攻打楚逆,当然这一仗在他看来,机会也还算颇大,至少在盛京,目前的八旗兵足足有一万余人,再加上新过来的八旗老幼妇孺也有十余万人,如果全力扩军,撑死也能出一万四五千的兵。
当然,伊礼布还有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等待吉林将军巴泰和黑龙江将军那苏图麾下的援兵,倘若能够汇聚满洲三大将军的所有兵力,至少能够汇聚个三四万人出来,到时候要是再打复汉军,也就更加有把握了。
只是一旦要汇聚满洲的所有兵力,不仅意味着其他地方全部放弃守驻,而且聚集的时间也十分漫长,毕竟眼下从黑龙江和吉林赶到盛京,一个月甚至是两个月都不够,至少要等到明年开春。
可是,伊礼布能够等到明年的开春,雍正皇帝能等到明年才重新打通辽西吗?
很显然,要是伊礼布这么干,第一个要砍他人头的,便是在盛京的其他贵人,就连弘历都不可能容忍。
“出兵.......咱们肯定要出兵!诸位召集各自旗下的兵力,还有汉军旗那边也要全部召集起来,这一仗少不得人来前面当炮灰.......”
伊礼布脸上多少带着几分阴沉之色,只是他也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关内能够尽快打出个结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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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身着棉甲的八旗侍卫,骑着棕红色的快马,在宽阔的官路上一路的狂奔,他的脸色苍白无比,整个人更是从里到外透着几分虚弱感,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马儿的舌头也无力地耷拉着,它的体力早就已经耗尽,只是因为连番的抽打,才使得它没有当即倒下来,可是从眼下的这幅状况来看,倒毙当场也是迟早的事情。
八旗侍卫似乎察觉到身下马儿的乏力,他没有顾忌这匹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马儿,死死咬着牙,用手里的马鞭狠狠抽打着,迫使马儿挤干最后一丝力气,耗尽最后一分心血,就在并不算遥远的前方,出现了一座若隐若现的城池。
“啪——砰——”
侍卫抽出了最后一鞭子,终于让马儿彻底倒在了路上,而侍卫由于一身高超的马术,并没有立刻直接飞出去摔断自己的脖子——他死死抱住了马儿,整个人一同倒伏在了地上,随即便彻底晕倒了过去.......
霸州城,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近十万清军进驻此城,其中大部分人马都塞不进城内,因此都是选择驻扎在了城外,而仅仅只有禁旅八旗一部,拱卫着雍正皇帝进入了霸州。
自从率军抵达霸州之后,雍正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许多,他的颧骨变得越发高耸,整个人的面相也变得越发地阴鸷,用怀疑的眼神望着每一个臣子。
“伊礼布,瑞林,此二人如同猪狗一般,楚逆登陆满洲一事竟然毫无察觉,甚至使其抵达山海关近前,实在该死!”
“纳都所言虽不尽详实,可至少山海关没有被楚逆所趁,有司当录其功。”
雍正皇帝的这一番话,却是在大臣面前,揭开了满洲此时所面临的**裸的危局,那就是已经有楚逆登陆满洲了!可是众人却丝毫未曾察觉!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所有人都不敢想象,一旦复汉军占领山海关,那么他们这些还在关内的人,将来怕是连最后一条退路都没了!
没有人怀疑山海关的重要地位,甚至没有人敢去想象清军失去山海关以后的结果,要知道清军从来都没有攻克过山海关,如果山海关落入了楚逆之手,就算想要再拿回来,只怕都不太可能了。
徐元梦整个人都感觉到几分疲惫和无力,他轻声道:“楚逆虽然已经被纳都击退,可据其所言,贼并未彻底退去,而是盘踞于宁锦,封锁了辽西走廊,只怕只解了眼前之患。”
雍正眉毛挑了挑,他明白徐元梦的意思,必须要出兵将这股复汉军给解决掉,否则将来大清连最后的后路都没有了.......到时候大清可就彻底完蛋了。
所有人都知道,关外是根本,关外不能丢,可是如何解决这部分复汉军,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因为眼下的关外,特别是盛京部分并不是重兵盘踞之地,勉勉强强也就凑个一万多人出来,到时候真要打还不好说。
兵部尚书德布跪了下来,他的声音有些沉闷,“如今盛京虽有四阿哥在,可毕竟年龄太小,盛京将军伊礼布行事不端,更无韬略,只怕难以应对此事,陛下当另选贤能,主持盛京大局方可。”
雍正对伊礼布是非常不满的,他肩负整个盛京的大局,也关系到八旗子弟的后路,可是被人从海上登陆到锦州都丝毫不知晓,实在是大大的失职,因此,像伊礼布和瑞林二人,都是要被拿下的,只是拿下这两个人,目前并没有太好的人选。
大清经过了这几年的搏杀,不仅仅损失了大量的兵员,还损失了大批有经验有能力的干才,特别是满洲人才更是损失惨重,像傅尔丹、噶尔弼、鄂尔泰这些人,原本都很适合去关外承担大局,可是如今也都已经没于战事。
汉人倒是还有些人才,可无论像年羹尧还是岳钟琪,都已经不再受雍正信任,他心里对汉人的猜忌是越来越重,而像满洲这种关键之地,是绝不可能让汉人主持大局的,因此到了这个阶段,雍正发现自己已经无人可用了。
“伊礼布,瑞林二人处事不力,自然不适合继续主持满洲大局,不知各位臣工,心里有些什么推荐?”
徐元梦似乎早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他十分果断道:“以如今情形来看,当以重臣为先,奴才保举保和殿大学士马齐。”
这话却是让其他的大臣都惊住了,马齐是雍正登基以来首先扳倒的大臣,早已经赋闲许久,他的威望虽然足以担任盛京将军,可是雍正会怎么想?
与所有人想象不同,雍正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恼怒,只是淡淡道:“马齐赋闲已久,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徐元梦老老实实回答道:“马齐大人如今身体尚算康健,每日能吃两碗肉。”
雍正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徐元梦推举马齐的意思,其实还是为了皇帝能够团结八旗内部,从而避免在这种艰难的处境下,内部还出现分裂。
自从雍正登基以来,他之所以打击老臣,打击满蒙勋贵,目的都是一个,为了推行新政,为了防止八爷党威胁到他的地位,因此像马齐这种老臣,势必会被清算。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现实表明了一点,那就是皇帝不能再单打独斗了,必须要团结八旗内部的不同势力,因此过往的新政就得抛开,要重新任用老臣,才能弥合人心,而徐元梦便是起到一个穿针引线的作用。
让马齐重新出山,雍正能够接受,可是让马齐大权独揽,特别还是在盛京这种地方大权独揽,这是雍正所无法接受的。
目前的盛京主要还是以盛京将军大权独揽,不过他的权力同样也受到了严重的制约,而制约方便分别是奉天府和盛京五部等陪都机构,它们彼此之间互不统属,而职权却多有交叉重叠,因此形成了盛京地区事权不一,防止一人独大。
“盛京将军可以由马齐担任,但是奉天府尹要另选贤能,可由张廷玉担任,至于盛京五部上设置盛京总管一职,由马尔赛担任。”
雍正语气十分平淡,寥寥几句话便勾勒出了新的权力架构,通过张廷玉和马尔赛二人,从而对马齐形成制约。
众人一听此话,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张廷玉作为汉臣被打下天牢,肯定只是短暂的状态,毕竟眼下的蒋廷锡,还没办法整合汉臣,因此如今张廷玉起复,担任奉天府尹也不算奇怪。
可是盛京五部头上设置的盛京总管可就有些复杂了,它相当于整合了盛京五部的力量,对于盛京将军的权力制约是非常大的,而且马尔赛这个人,来头也相当大,正面跟马齐抗衡也不是什么问题。
马尔赛是一等忠达公图海的孙子,图海死后便由他承袭了一等公的爵位,在康熙年间的时候还接连做过护军统领、镶黄旗蒙古都统、领侍卫内大臣,掌銮仪卫事大臣等职位,因此本人的资历和威望是绝对足够的。
当然,徐元梦自然不可能反对这个任命,众人随即便拜谢领旨,可是在领完旨意之后,就得将旨意传回京城,到时候再安排这几个人去盛京统领大局。
然而问题就来了,眼下的辽西走廊被封锁,海路上有复汉军的船,因此几人就只能从喜峰口的方向绕过去,这一下子可就相当费时间,到时候还能不能起到效果也难说。而很多大事就是在这种细节当中,一点点走向了失败。
当然,对于眼下的雍正而言,他只能选择这么安排,冀图于这几人能够给他带来好消息了。
就在众人商议完成之后,却有一人从殿外急匆匆赶了进来,他正是负责统帅大军的一等公锡保,而此时他的脸色却十分难看,甚至透着几分苍白。
“皇上,前线有紧急消息传来......”
雍正下意识感觉到了不妙,可是不管再怎么艰难的局面,他都得去面对,因此当下只能凝声道:“说。”
锡保跪在了地上,悲愤道:“直隶提督宋可进.......他已经投降了复汉军,我大清在天津的所有八旗兵丁........均已被害。”
“噗——”
星星点点的血迹瞬间出现在了雍正的胸前,脸色变得苍白无比,朝着身后倒去,就仿佛他从灵魂到**,在这一刻终于承受不了重压,从而宣告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