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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晴空一度     伐清1719txt下载     伐清1719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章 俄人来使

    在处置完了允禩之后,雍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有一个新的大麻烦找上门来了。

    “皇上,礼部刚刚得到了消息,罗刹国于年前遣使前来我朝,已经抵达了恰克图,似乎是为了重新界定额尔古纳河的边界一事......只怕此事会再引风雨.......”

    养心殿上,礼部满尚书塞尔图将一份折子呈递给了雍正,却是引起殿内群臣的一片哗然,对于罗刹国,眼下的大清君臣可不算陌生。

    翻看着手里的折子,雍正脸色却是微微一变,罗刹国在眼下这个时候前来出使,要重新界定额尔古纳河边界,很明显是来者不善,或者说是带着几分趁火打劫的意思。

    “哼,罗刹贼前来,无非便是窥伺我大清内乱之机,想来讨些便宜........”

    “皇上,那以臣之见,不如遣送他们离开大清,以避免在这个节骨眼上北面再遭逆事。”

    雍正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叹口气道:“不见怕也是不行的,当初虽然签订了条约,可是这份条约也拦不住罗刹人的浪子野心,近些年来他们在蒙古边境上屡屡生事,甚至还暗中资助过策妄阿拉布坦......”

    很明显,有些人确确实实可以不见,但是不见不等于问题就能解决,与其让罗刹人继续蚕食中俄边境,倒不如选择谈一谈。

    “皇上圣明,此番事由纯粹是当年《尼布楚条约》签订后留下来的一些隐患,倘若不加以解决,不利于边事。”

    满洲大学士徐元梦脸色凝重,很显然《尼布楚条约》条约的签订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多年,可是当年的这份耻辱,却一直让康熙引以为憾,甚至都影响到了当时的臣子们,可以说大清上下对于罗刹国都十分深恶痛绝。

    所谓留下来的隐患,众人都很清楚,便是当时的条约仅仅只是划定了中俄东段边界,但是其他边界并没有划定,而当时的俄国一直都利用边界未划定的状况,蚕食蒙古的大片土地,持续了许多年,因此清廷也一直催促划定边界,而俄方则一直久拖待变。

    如今倒真的让俄方等到了清廷内乱的大好机会,当初清廷希望划定边界,那是因为清廷有自己的底气所在,可是眼下南国尽数沦落,而自身都难以保全,又有什么底气去跟俄罗斯计较边界问题?这也是雍正眼下所担心的事情,他不得不防着俄国存着狮子大开口的可能。

    清廷的所有有识之士都很清楚罗刹国所带来的威胁,因为这个国家对于领土几乎存在着一种超乎一切的渴望和贪婪,他们几乎想将自己看到的土地都纳入到版图之中。

    而这件事注定在大朝会上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没有人敢于当着群臣的面,来说一句和缓的话,因此雍正想了许久之后,并没有继续探讨这个话题。

    大朝会散去之后,雍正心里依然有些担忧,便将军机处诸臣都唤了来,有些话在大朝会的时候不好说,可是在军机处就没有那么忌讳了。

    等到军机处诸位大臣都到齐了之后,雍正也不客气,直接说了一句话,却是将他此时内心的恐惧给道了出来。

    “罗刹国此行前来我大清,恐怕不易打发,如是他们联合宁楚......我大清怕是再无任何希望。”

    没错,如果只是单独应付罗刹国,雍正心里其实并不会特别担忧,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在正值宁楚和大清决战之际,罗刹人若是再从北方引兵南下,怕是大清就真的再没活路了。

    “皇上,此事的可能性并不大,即便罗刹国想出兵,可是以他们目前能够用到北海的兵力,怕是不多,毕竟前番雅克萨之战当中,罗刹前前后后共出兵力也才八百余人.......如今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怕也只能出兵千人左右。”

    张廷玉出列对奏,他一向博闻强识,因此对于发生在三十多年前的雅克萨之战,也是相当熟稔,只是略略思考了一番便回答了个**不离十。

    不过雍正的眉头却依然紧锁,他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主,尽管张廷玉说的轻松,可是这一仗着实打得并不轻松。

    雅克萨位于黑龙江上游左岸,地当水陆要冲,原来是达斡尔人首领阿尔巴西的驻地,后来在清初之时,沙俄利用清廷忙于国家统一和平定三藩之乱,曾多次派遣远征军入侵黑龙江流域,烧杀抢劫,四处蚕食中过土地,特别是占据了尼布楚和雅克萨等地,并在那里构筑寨堡,设置工事。

    康熙对沙俄远征军的这些行为颇有了解,并且多次遣使进行交涉、警告,可是均未奏效,以致于康熙决定武力驱逐,而一直等到三藩之乱结束后,康熙便赴关东东巡,派人侦察雅克萨地形,并且派萨布素率部在瑷珲筑城永戍屯垦,为将来的收复之战做准备,

    等到了康熙二十二年九月,清廷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便向沙俄远征军下了最后通牒,让他们限期撤离雅克萨,但是俄人不予理会,甚至派人至瑷珲抢掠,而后才使得清廷下定了决心,溯结雅河而上,生擒新结雅斯克堡俄军,并平毁德隆斯克堡和昔林斯克堡,等到年底时便彻底肃清俄人势力,围困孤城雅克萨。

    在准备雅克萨之战时,清军在宁古塔征发了三千人,北京调去旗兵一百七十人,福建藤牌兵三百余人,索伦兵五百余人,总兵力在四千人左右,而驻守雅克萨的哥萨克士兵连同商人、猎人、农民及哥萨克部民,总数三百五十人,只有三门小炮,而后尼布楚方向派去了援兵一百人,到这个时候是四百五十人。

    清军于城南进兵,施放弓箭,在城北使用红衣大炮集中火力发炮,两翼则以神威将军炮夹攻,炮火持续到“次日日落”,可是依然没能攻下雅克萨,一直到清军用火攻的方式准备焚城,才逼迫俄军出城投降。

    在俄军投降之后,一共有四十名哥萨克士兵留下投效清廷,被康熙归于上三旗,而俄军守将托尔布津则带着其他人撤离,到此阶段雅克萨被清军收复。

    按道理来说,当这仗打到了这个份上的时候,基本上已经宣告了胜利,可问题是清军打下雅克萨后,并没有选择驻守,而是将城内的房屋与军事要塞全部烧毁,随后就回了瑷珲,而其他的兵力则是都回到了北京,从雅克萨到瑷珲一带又恢复到了战前的无主状态。

    而俄军守将托尔布津在撤回尼布楚的路上,碰上俄陆军大佐伯伊顿率领的哥萨克大军,在知道雅克萨彻底失陷后,只得一同返回了尼布楚。而后尼布楚督军弗拉索夫派人前往雅克萨侦探,得到情报说清军在焚烧雅克萨之后,沿黑龙江河匆匆而下,十分高兴,于是又重新派了托尔布津占领了雅克萨。

    也就是说到了目前为止,清军前番的努力全部白费,也是导致雅克萨之战持续了整整三年的重要原因。

    等到清廷得知消息后,第二次率军围攻雅克萨的时候,雅克萨已经被俄军重新加固了,拥有近七百人的兵力,五尊铜炮、三尊铁炮以及九百五十支火枪,而且城墙还得到加高增厚,四面修筑了突出的堡垒,墙外掘出壕沟,还修筑了粮仓、火药库、军需库和近十所居民房。

    因此在经历重新加固后的雅克萨,清军再想攻克就没那么容易了。清军将领萨布素率领所部两千余人,加上建义侯林兴珠率领的四百福建藤牌兵,再加上郎坦、班达尔善、马喇等将领辅佐,开始第二次围攻雅克萨。

    当清军将雅克萨包围起来后,萨布素便开始率领军队攻城,然而这一次遭受了城内炮火的猛烈还击,清军死伤惨重,无力继续攻城,而俄军亦不能更进一步,双方相抗,你进我退,战争呈拉锯胶着状态。

    在清军攻城期间,俄军伤亡也十分惨重,守将托尔布津在塔楼视察时,一发炮弹击中腿部,因此右腿被直接打断,并且伤口也被感染,四天后死去,而后俄军归俄陆军大佐伯伊顿指挥。

    这一仗从七月一直打到了十月,萨布素开始采取长期围困的策略,而城内的俄军由于穴居在冰雪之中,饱患湿气之苦,因战死、饿死和坏血病死者多达数百人,以致于真正还有战斗力的士兵只有六十余人。

    尽管雅克萨城内的俄军只有六十多人,可是清军依然选择了围困,而此时的俄国为了解雅克萨之围,便派了御前大臣戈洛文、伊拉托木斯克总督符拉索夫前来谈判,而清军也就随之选择了后撤三俄里,解除了围城,后续通过谈判也就签订了《尼布楚条约》。

    雍正正是因为了解这些,所以才不会小觑俄军的战斗力,倘若后面的俄军依然是这种状态,以目前的清军,不可能继续在冰天雪地里围攻一年甚至是两年,无论是兵力还是财力都无法支撑。

    “罗刹国窥伺我朝疆土由来已久,其狼子野心令人悚然,若是非要付诸于武力以解决争端之际,我大清是否能够抵御其罗刹军民之侵袭?”

    说到了这个问题上,众人脸色有些惴惴,唯独兵部尚书托赖站了出来,“启禀皇上,雅克萨之战虽然已过三十余年,可是大清如今军力之强盛,却比当年犹有过之.......”

    众人哑然,真要是这么强盛,怎么南方的半壁江山都给丢了呢?

    托赖脸色微微一红,低声道:“楚逆之强,远甚俄人,我大清虽不能敌楚逆,可是却强于昔日许多,即便再来上一场雅克萨之战,也是能赢的。”

    “可即便是赢,以大清目前的钱粮,根本无力维持,以奴才之见,好歹也要见一见这些罗刹国使臣,要打要和,到时候皇上再另做打算也可。”

    张廷玉身为户部尚书,他始终都反对在这件事上过于强硬,毕竟眼下的大清,已经不再是那个强盛的大清,虽然军队纵比似乎强了些,可是制成打仗的钱粮基础,却不止弱了一筹。

    雍正细细思考了一番,终究叹口气道:“塞尔图,传旨下去,让罗刹使臣前来京师来谈判,朕多多少少也得听听他们的想法。”随后又低声道:“若是彼国有不合理只要求,朕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

    塞尔图只得低声称是,可是心里却有些担忧,罗刹国并不是一个好应付的敌人,只怕这一次怕是要大大出血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加强宣传

    “爹,娘,自古忠义两难全,此次出战,儿子怕是不能给您尽孝了!”

    “吾儿放心去吧,陛下有旨,府尊有令,当杀敌报国!”

    “爹!娘!”

    舞台上的三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定格了足足数秒之后,才一同面对着舞台下方的观众席,连同从幕后涌出来的其他数人,深深鞠了一躬。

    宁渝坐在台下的观众席上,率先鼓起了掌,而其他群臣也都纷纷效仿起来开始鼓掌,一时间整个剧院当中掌声一片,却是显得极为热烈。

    “好啊,好啊,这样的戏剧才足以震撼到人心,才能让更多的人去接受!”

    宁渝脸上带着笑意,望着身边坐着的内阁次辅崔万采,叮嘱道:“将来的北伐战场上,需要有更多的舞台剧才行,可以更好的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

    崔万采苦笑道:“陛下,自从国家大剧院落成以来,新出的舞台剧倒是不见少,只是略显直白了些,许多人都说还不如看看昆剧或者是二黄。”

    眼下国家大剧院还没有真正开放,因此在士林当中的名声并不太好,几乎等同于勾栏瓦舍一般的存在,就跟当初的报纸一般,太简单易懂的东西,是不可能受到士林的喜爱的,甚至还被大大贬损。

    宁渝微微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这种恩斯特从西方带过来的舞台剧,不会受到王公大臣们的喜欢,主要便是在于跟昆曲、二黄这种传统戏剧相比,实在是太过于不雅,甚至略显直白,可是宁渝依然选择了大力支持,并且还专门建立了一座大剧院,来专门扶持这种新生的舞台剧。

    原因很简单,舞台剧根本就不是给王公大臣们看的高雅艺术,而是专门给军中士卒看的戏剧,只有通俗易懂,简单直白,才能更好满足士卒们的需求。

    “若真的是昆曲、二黄一类,怕是也不会在军中流行......如果只是为少部分人服务的戏剧,朕还会对这件事这么用心吗?此事关系重大,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么简单。”

    宁渝不由得低声叹口气,这帮子士绅官员们总是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到天下人的身上,以为自己的喜好便能涵盖一切,就是高雅的,至于其他人那都是低俗的,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几乎涵盖了绝大部分的士绅官员们。可事实就是,百姓们喜欢的东西,跟高雅从来都没有太多关系。

    等到回了皇宫之后,宁渝也就将内阁诸臣、枢密院枢密使、枢密副使等人唤了来,望着济济一堂的众人,笑道:“看完了这出《定西南》,倒说说都有什么感想?”

    内阁首辅宁忠景尽管忙于国事,可是依然抽空来看了这场戏,抚须轻声道:“若是仅仅以观赏来看,虽然不如徽剧、昆曲,可是也有几分特色,故事也挺不错的,就是略显直白了些......”

    枢密副使宁忠义心里一动,笑道:“启禀陛下,臣看完以后倒觉得还不错,虽然这里面的故事略微夸大了些,比如那个薛忠敬确实在贵阳城下斩杀土司兵七人,可是并没有战死,更没有一个待娶的妻子等着他,不过整体来说,还是颇为不错的。”

    教育部尚书宁忠权沉声道:“这倒没有什么,毕竟是一种表演,夸张一点倒也没什么.....只是臣以为,此法若是用来犒军,想来效果会相当不错。”

    宁渝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马上便要迎来北伐之战,若是能够组织起这么一支歌舞团,想必对于士气也有很不错的效果.......至于国家大剧院,平日也可以对百姓开放,将咱们前线发生的一些英雄事迹给演绎出来,想必也能起到振奋人心的作用。”

    “除此之外,在平日里,报刊、戏剧、小说等等这些事物,看上去似乎不甚起眼,可是朝廷如果运用得当,那将会是治理政务的好工具,它们可以让朝廷的政令不再那么冷冰冰的,甚至能够更好的调动百姓的积极性。”

    宣传,永远都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战场,宁渝通过报纸、舞台剧以及将来可能会出现的一些新形势的宣传方式,目的自然不会只是单纯的为了给百姓找点乐子,总有自己的目的在。

    就好比朝廷要打仗了,需要鼓舞士气,鼓励百姓参军,就可以利用这些宣传方式,来让更多的人主动走进军队里面去,不仅能够更好的保持战斗力,而且也少去了很多麻烦。

    再比如,朝廷要推行工业1.0计划,那么为了减少百姓的反对力量,自然会通过这些方式,来宣传它们将来带来的好处,从而避免出现更大的摩擦和矛盾。

    无论是画大饼也好,还是真正去践行也好,都需要讲出来,也需要传到百姓的耳朵里,才能起到真正的效果,而这些文化方面的传播手段,便是极好的宣传方式。

    说到了这里,众人自然都能明白宁渝的意思,可是宁忠景、崔万采等人却多多少少有些忧虑,他们所担心的地方不是其他,而是这背后所涉及到的理念上的冲突,即这种宣传方式本质上是在发动民众,尽管很好用,可是也是一把双刃剑。

    因此无论是报纸、戏剧乃至于小说,本质上都是在开启民智的过程,只有百姓有了自己的想法,才会从这里面得到感动乃至于其他的情绪,问题是这种想法不一定是完全利于朝廷的,若是将来被有心人所利用该怎么办?

    当宁渝听完了宁忠景等人所表达的忧虑之后,心里并没有太多的奇怪,因为这个问题的本质,就是这个时代的最大矛盾冲突点,没有之一。

    严格来说,自从火枪问世以来,战争的形态就在逐渐发生着变化,等到了火枪技术逐渐成熟之后,传统的战争模式也就被彻底颠覆,从而也使得战争中的关键因素发生了变化。

    在古典战争当中,大家通常都会践行精兵战略,真正一线作战军队的数量始终都控制在一个较低的水准,这个时候军队的质量大于数量,只需要一部分精英就足够引领一场大战的胜利,因此像关陇贵族集团、蒙古贵族集团以及八旗军事集团等等,都曾经成功取得了天下。

    可是等到了火枪时代之后,战争变成了排队枪毙,三个月的时间就能够训练出一批能上战场的士兵,而那些纵使训练了十年二十年的武士,在火枪面前也只能变成一堆烂肉,数量的决定影响力得到了大大加强。

    就好比宁渝之前所说,到了这个时候,战争已经变成了一道数学题,计算人数以及火力,从而便能得到战争的结果——这话当然有几分开玩笑的成分,可是也反映出了一点,火器时代的战争,从少数的精兵到大规模普通士兵的演变,是必然的事实。

    至于复汉军之所以能屡屡以少胜多,完全是因为复汉军在用新式军队吊打清廷的旧式军队了,如果将敌人换成英军或者是俄军,那么就不会赢得那么简单,到时候数量就会成为很重要的决定因素。

    因此,当人成为了战争的决定因素的时候,自然也就需要越来越多的人拿起枪走向战场,以目前各大国的人口来说,拿枪的人在理论上是足够的,可是如何才能动员他们,才是真正的问题。

    如果只是单纯的封官加爵,其实并不够,因为打仗是会死人的,光希望用军功来获取财富地位的人并不多,还需要将那些不愿意进军队的人,变成能够拿起武器的士兵,才能满足这个时代的需求。

    对于这个问题,现在的西方各国都已经开始思考,因为传统的方式都已经逐渐失去了作用,想要动员人民来打仗,就还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而这个东西被普鲁士人找到了,那就是教育,通过教育的方式,让国民拥有主人翁的意识,让他们会自愿拿枪战斗。

    宁渝心里知道,眼下的宁楚还不能进行大规模的基础教育,那么反过来利用报刊、戏剧、小说等等,也可以在悄无声息中去引导百姓,这也是宁渝一直以来的目的。

    “朕过去曾良思甚多,深以为民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清廷之衰落,自然也逃不过这个道理。”

    听到宁渝这么说,众臣无不点头应是,毕竟清廷是以八旗入关而得天下,在任用汉人上始终都有几分保留,对汉人是既用且防,这在无形当中也就有很大的一块短板。

    毕竟天下人可不是瞎子,过去只有你爱新觉罗一家官铺子,那为了当个官,委曲求全也就罢了,可是等到宁楚起事以来,天下人便多了一个选择,开始观望起来,等到宁楚一统南方之后,这清廷其他的汉臣可就开始嘀咕,人人都在考虑后路了。

    官场如此,民间更是如此。

    见到众人点头应是,宁渝随后便抛出了自己的想法,“于我宁楚而言,要拉拢的也不仅仅是这天下的士绅地主,还有无数老百姓,因此报刊得让百姓能看懂,戏剧也要百姓能看明白,他们才会心向朝廷。”

    “这件事教育部一定要协调好,在战前好歹也要排出个七八个戏来,简单一点就行,主要内容就放在咱们之前打的那些仗,还有对北伐等,内容一定要审核好!”

    “臣遵命。”

    教育部尚书宁忠权沉声道,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着,这新的本子找谁来写呢?

    .........

    四月下旬,宁渝带着内阁次辅宁忠景、枢密院副使宁祖毅,已经群臣数十人,在禁卫师的第一团的护卫下,沿着长江水路朝着武昌出发,这一次巡视将会是北伐之前的最后一次巡视,其目的自然便是位于武昌、汉阳等地的军工厂。

    现如今的武昌、汉阳二城,已经彻底成为了宁楚所有军备的生产地,拥有枪炮厂、火药厂、手榴弹厂、火箭弹厂等等大小生产厂十余家,每日里都会有海量的资源流进这些厂房当中,并且还有大量的成品武器被运出分发至各部队,光是为了这些厂所服务的所有工人,都多达三万多人。

    除此之外,作为帝乡的武昌、汉阳二府,其忠诚度也堪称最高,在目前的复汉军当中,有很大一部分军官以及士兵,都出自二府,因此宁渝此行巡视,也是为了进一步激励军心。

    自从宁楚拿下了西南之后,长江水道便彻底实现了畅通——从理论上来说,宁渝完全可以坐着船一路穿过三峡,抵达重庆府,当然与此同时,长江也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水面上的货船也多了许多出来。

    当然,这也只是从南京到武昌的一段水路才会显得如此繁华,毕竟这两个地方平日里的来往并不算少,不过由此可以推断的是,将来的宁楚通过长江水道,可以更好的实现上下游贯通,获取水运红利。

    “崔卿,你可知咱们这一路前往武昌需要多久?”

    宁渝站在了船头上,身上披着锦缎披风,极目远眺着江面上的一切。

    崔万采亦是披着披风,却是低声道:“若是这一路没有什么别的问题,怕是十天就能到了。”

    “是啊,从南京到武昌是逆水行舟,要走上十日的水路,而从武昌到南京则是顺江直下,需要走上三天........可是朕想说的是,若是以后有船只能送你从南京到武昌,只需要两天两夜,你信还是不信?”

    宁渝嘿嘿一笑,望着崔万采带着几分打趣的意思。

    “臣自然是信的,因为陛下说过的事情,无论在当时看来多么匪夷所思,可是事后却都一一应验,现在臣不信也得信了。”

    “崔卿不愧是朕的老师,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朕再学学了。”

    宁渝苦笑道,他心里原本还带着几分显摆的想法,如今却是再也没有了,随即感慨道:“等到蒸汽机的技术再得到一定的进步,这种船也就可以实现了。真到了那个时候,现在的这一切都会大变样子......”

    “蒸汽机?”

    崔万采尽管心里已经猜测了许多次,可是依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再想了想前番的制币厂还有矿场,便不禁有些好奇,难不成这蒸汽机哪里都能用?

    若果真如此,那还确确实实是造福万民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有轨马车

    汉口码头,一队队复汉军士兵正在排列着整齐的队伍,他们身上的军衣飒爽无比,手上还戴着洁白的手套,人人神情坚毅。

    当宁渝从船上下来的时候,码头上响起了一阵阵民众的欢呼声,他们并不是官府特意组织过来的,而是百姓们自发前来迎接宁渝,他们用一种极为热烈的眼神望着代表皇帝的旌旗,脸上带着笑意。

    “陛下万岁!”

    “大楚万岁!”

    如同浪潮一般的呼声一波热烈过一波,正在执行警戒任务的复汉军士兵不得不结起了人墙,防止有人趁着眼下的热烈气氛行不法之事。

    宁渝望着眼前的一幕,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慨万分,对着身旁的群臣低声道:“我们的百姓是最知道感恩的,他们的要求真的很低很低,往往只需要让他们吃饱穿暖,他们就会对你感恩戴德.......朕心中实在惭愧啊,国家尚未一统,民众尚未安宁,还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你们也要好好想一想。”

    一旁的次辅崔万采亦有几分感慨,“陛下所言甚是,臣等当殚精竭虑,以报陛下恩德,以报社稷江山,更要报答天下万众子民。”

    湖北布政使宁万钧拱手道:“启禀陛下,此番百姓呼声,正是陛下恩德所在。我大楚自立鼎以来,废除苛捐杂税,执行减租减息,行新政,施仁义,方有万民喘息之机,如今湖北全省人口丁数、开垦田亩数都大大增长,正是仰赖陛下之威福。”

    宁渝微微一笑,心里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便坐上了专门准备的御用马车,前往旧时的行宫所在。不过马车上也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还有次辅崔万采、湖北布政使宁万钧以及新提拔的武昌知府郑裕民二人,专门在此等候宁渝的问询。

    “南方既定,北伐之日也是一日近过一日,前线士卒枕戈待旦,我后方的保障也也要做好,其中军械之事尤为重要,鄂省乃我大楚军工布局重省,一应保障更需要做好。”

    宁渝手里握着一只茶杯,脸上略略带了几分凝重之色,北伐终究是有些仓促,在后勤上对于后方的考验是非常大的,因此这次前来湖北,便是为了保障此事。

    湖北布政使宁万钧谦卑道:“陛下,如今武昌、汉阳二府的军工生产开始加班加点,工人也在进一步扩充,到目前为止,扩军所需武器均已备齐,至于战备储存也已经开始,大概在五月底之前,所储存的相关军械,足够再扩充三个师。”

    “至于日常消耗的铅弹、手榴弹、开花弹、霰弹以及其他的一应弹药,在汉阳和南京都进行了相关的存储准备,可供前线三十万大军三月之需。”

    说起这些,宁万钧的语气里不由得透出浓浓的自豪之色,要知道最开始的规模可没有这么大,都是在他跟其他鄂省官员的手里,逐渐发展壮大的,这其中所付出的心血,绝非寻常人所能理解。

    宁渝微微点了点头,他对于宁万钧等人的成绩还是满意的,或许来年可以将其调入到部阁当中,等到内阁推举时,也算是一个筹功的机会,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多多叮嘱一番。

    “如今的军工生产已经上了轨道,朕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但是一定要保证军工生产地的安全,一应的戒备措施必须要做好,也不得有任何的扰民之举,不得干预百姓的正常生活。”

    一旁一直没有做声的武昌知府郑裕民此时便来了精神,他也是过去楚王府出来的能吏,后来还经过了宁楚政务大学的培训,因此官运一直不错,年仅三十余岁便成为了武昌知府,仅仅只比直隶知府要低上一些。

    在听到了宁渝的叮嘱,郑裕民连忙开口道:“陛下所言甚是,如今我武昌围绕相关的军工产业,城卫布置了两个营作为看守,与此同时该区域二十里内都有相关的警戒,安全当是无忧。且由于军工产业地处偏僻,并无什么百姓,原有的百姓也都迁到了城里。”

    听到了这里,宁渝才点了点头,望着次辅崔万采笑道:“若是天下的官员,都如同万钧、裕民二人,朕与内阁便都能省去许多心力了。”

    崔万采淡然一笑,“贤臣能吏,亦是得幸于陛下所拔。且等今年科举已经结束,将来我大楚的官员,都将会是实干之能吏。”

    没错,已经到了革新三年了,春闱早早便已经结束了,而这一次的春闱考试与往届都有所不同,现在大家伙只能考秀才了,而且考试的内容都是关于实学,以及新式的科目,四书五经仅仅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因此考中者大多都是一些颇具创造力的年轻人。

    在以往科举之时,大家只需要作好八股文即可,所围绕的范围也都是官方定死的儒家精义,因此大伙只需要学那么几本书,基本上也就够了,这样考出来的学子都是什么样的德行,基本上不用看就知道。

    尽管在这些人当中也会出现一些人才,可是那毕竟是建立在庞大的士子基础上,与之相对的便是一代又一代年轻人,穷首皓经,只知道在先贤的精义里打转,于国于民却是没有半点用处。

    因此宁渝自登基以来便着手改革科举试,不过为了保障稳定,因此才在革新三年正式开启新式科举试,而考中的也都是这两年开始转变思想的灵活之辈,至于那些混混老朽之辈,自然是彻底断绝了当官的希望。

    对于科举一事,宁万钧与郑裕民二人也是颇有了解,当下亦是赞同无比,特别是作为湖北布政使的宁万钧,倒也有一些不一样的见解。

    “科举改制一事,实在是大利于天下,过去的士子为了博得一个一朝便为天下知,耗费了太多的时间与精力,亦浪费了太多的人才,殊不知这天下还有更多的行业,需要更多的人才去完成。”

    宁万钧这话却是说到宁渝的心坎里去了,当即便抚掌大笑道:“万钧所言甚得朕意,天下殊途千万条,条条能做大事,岂止只有读书当官这一条路?且我朝工商大兴,未来投身与此并不比走上仕途要差。”

    宁渝一边说着,心里倒是越发看好宁万钧了,便暗暗记下来,等到来年便可将其调入朝内。

    等到了行宫之后,宁渝也并没有过多歇息,直接召集了湖北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以及湖北提督府上下诸臣,一同进行了大宴,其中自然也是为了拉拢人心。

    当然酒宴结束之后,宁渝也跟左右布政使、左右按察使以及湖北提督等大臣进行了分别会面,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毕竟君王在控制地方的时候,通常也是依靠异论相搅之策,而会面的结果,也让宁渝感觉到颇为满意。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宁楚正处于新生阶段,上上下下还都抱着立功受赏的想法,也都希望能够一直待在宁楚这艘大船上,因此并没有太多的贪腐事,整体积极性也都会很高。当然,任何帝国都有走向衰落期的时候,而那时候的官员可能又会不一样。

    次日,宁楚在其余大臣的陪同下,直接前往了汉阳,而汉阳军工厂作为目前规模最大的军工厂,这也是宁渝此行巡视的第一个地方。

    汉阳军工厂现在的主事是雷驼子的一名学生,姓杜名阔,三十多岁的年纪,浑身上下透着一种精明强干,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科研服,身后还跟着数百名大大小小不同级别的工匠,如今也可以叫做是工程师。

    在目前宁楚的工业体系当中,已经出现了一种新式的工匠等级制度,分成九个级别,其中最高级别的九级工程师只有雷驼子一人,其下不同级别,都有不同的考核任务,同时也将会享受不同的级别薪水待遇。

    在如今的工匠们的脸上,再也没有了过去的唯唯诺诺,大多都洋溢着兴奋的神色,毕竟在如今的宁楚,工匠的地位已经得到了大大的加强,甚至因为其高额的薪俸待遇,甚至已经成为了许多人所羡慕的对象。

    “启禀陛下,汉阳军工厂全厂工程师共计一千一百八十二人,其中大部分工程师都在厂里正在做事,我等暂时无事,在此迎接陛下。”

    宁渝微微一笑,随口笑道:“如今工厂里的一应诸事都还顺利吗?”

    杜阔性子耿直,坦然道:“仰赖陛下福德,诸事已经顺遂,原来还有原料调运不济的问题,可是随着陛下发明的有轨马车实施以来,这些都已经不再是问题。有了充足的运力,无论是运入原料,还是运出武器,都已经变得十分顺遂。”

    “当初有轨马车一事,也是朕突发奇想,只是给雷驼子简单说了下,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造出来了,还是要归功于你们。”

    宁渝脸上带着几分喜色,“那就带朕去看看有轨马车,也让其他人也都看看,将来可是有很大作用的。”

    有轨马车的出现,也是宁渝针对前世的经验所提供的思路,而它也将会成为未来火车的雏形,由于蒸汽机还没有完全运用起来,因此使用马力也是一个折中的思路,等到蒸汽机彻底在采矿业运用后,就能够制造出真正的火车。

    众人随着杜阔一路前行,一直到厂房前时才看到了那一条条长长的轨道,只见下面用细细的石子铺满,上面铺垫着枕木和两道木轨,看上去显得极为古怪。

    “此轨道到底是如何运行的?”崔万采毕竟是没有见过,因此便不由得好奇道,反倒是知道这里面情况的宁渝、宁万钧以及杜阔等人,都是一副面带微笑的模样。

    不过还没有等到杜阔解释,只见厂房当中驶出一辆马车,前面打头的两匹驼马正在并行奔跑着,而后面则是拉着一个巨大的车厢,若是以常理计,这两匹马应该是没办法拉动这么大的车厢,可是现实则是马儿跑得飞快,似乎根本就不吃力的模样。

    众人有些好奇,再仔细一看,却只见那马车的轮子不同于寻常,乃是四个刚好能够契合在轨道上的轨道轮,刚好能够在轨道上行驶,而且车上还装了一个巨大的飞轮,可以利用飞轮的惯性帮助车轮转动,另外车轮上加了轮缘,行驶得显得十分平稳。

    “陛下,眼下的轨道都是以木轨制成,其寿命虽然较短,但是成本却颇省,至于铁轨则需要等到将来制铁量增长,才能满足使用的需求。”

    杜阔望着宁渝解释着,因为在宁渝最初的设想当中,需要一步到位换成铁轨,可是等到杜阔等人实践之后才发现,眼下的制铁量虽然已经超越了过往,可是依然有些紧缺,因此为了保障战事对铁的需求,才临时换成了木轨。

    宁渝微微点了点头,他明白杜阔等人这么制作的用意,只得叹口气道:“将来的轨道将会遍及全国,所需要的铁量更是一个天文数字,内阁需要对此有一定的把握。”

    崔万采听到了这里,便有些明白了过来,好奇道:“此物确实不错,较过去的运载方式要省力很多,不过陛下所言,未来将这种马车推广到全国吗?那倒是不错,比起现有的运载方式强上不少。”

    在如今这个年代,运输方式最便利的自然是水运,可是除了水运之外,便只剩下了人担马驮,不仅效率十分低下,而且颇为费事费力,成本也相当高昂,如果通过这种有轨马车,完全可以用更少的花费,运送更多的货物。

    宁渝轻轻叹口气道:“此物虽然可用,但是只能用于地势平缓的地方,倘若是那等崎岖山地,自然是用不到的。”

    杜阔脸上带着几分赞同的神色,笑道:“眼下是矿区先铺设的轨道,而后便是各大厂区连同到码头铺设了轨道,确实只能用在地势平缓的地方,倘若过于崎岖,便只能另想他法了。”

    听到这里,崔万采却是有些遗憾,“南方多山,很多地方看来是用不到的,不过等到了北方之后,通过这种轨道马车,完全可以起到作用,想来于北伐大为有利!”

第四百三十三章 今非昔比

    对于战争而言,首要之事从来都是后勤,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是人人都懂的,可问题就在于后勤不同于其他事,除了需要大量的零碎的一点点的积累之外,与技术本身的发展也有很大的关系。

    崔万采曾经组织过宁楚对康熙的大战,知道这背后藏着多少艰辛血泪,稍有不慎那都是影响战场成败的大事,可是有时候是真的没有办法,因为人力就那么多,再怎么组织也得一点点去背去扛,效率上也不会有突飞猛进的改变。

    可是如今的有轨马车,却让崔万采看到了革新的希望,自然希望在今年的北伐之事上能够运用起来。

    宁渝笑了笑,他很能理解崔万采的心情,但是这个并不是他心中真正想要的,低声道:“次辅所想自然有道理,只是这个确实不是朕要推广的,在朕的心里,有轨马车终究是要淘汰的,而取而代之的则是铁路和蒸汽机车。”

    “蒸汽机车?”

    杜阔听到这里却是脸上带着几分遗憾,“那个项目现在在师傅的手里,或许到下半年就能实现,毕竟蒸汽机已经能进入实用,专门造一个蒸汽机车应该不难。”

    崔万采却是听得云里雾里,他不由得好奇道:“雷大师现在在试制蒸汽机车?此物莫不非就是将蒸汽机装在马车上?”

    说到这里时,他不由得心里一动,似乎已经想到了宁渝在长江上跟他说的那番话,将蒸汽机装在船上,跟蒸汽机装在车上,似乎是一个道理.......

    宁渝指了指正在奔跑的驮马,轻声道:“轨道马车毕竟还是用的驮马,畜力毕竟不可长久,它也需要休息,也需要进食喝水,简单来说能够提高效率,但是没办法从本质上进行改变——蒸汽机不一样,倘若技术成熟后,只需要给它添加煤炭,它就能一直跑下去。”

    杜阔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补充介绍道:“况且目前的蒸汽机只是刚刚进入实用阶段,它未来的潜力将会非常巨大——至于马儿无论再怎么替换,它的力气也都不会相差太多,这边是巨大的区别。”

    众人听到了这里,都感觉有些惊讶,仿佛皇帝本人虽然从来没见过此物,可是却对其原理说得是头头是道,倒让人感叹莫名,对宁渝却是愈发尊崇了。

    可唯独只有宁渝自己心里才清楚,从蒸汽机发展到蒸汽机车,在他的心里已经完全有了一整套的步骤,如今只不过是按部就班罢了。真正有智慧的人,倒不如说是那些在原本历史上发明这些食物的伟大科学家们。

    况且轨道以及火车本身,并不是从偶然当中得到的,而是有着一套十分严谨的逻辑。像最初的轨道在十六世纪初就已经出现了,当时在欧洲东南部的矿井里,便出现了一种装有木制轮缘的矿车,通过轨道把矿车从矿井底下拉上来会变得十分省力,而且轨道固定平稳,控制方向也会更加轻松,不会轻易跑偏。

    等到了蒸汽机出现之后,在原来的矿车上安装蒸汽机也就成为了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也就出现了最初的火车雏形,继而随着科技的不断进步,火车的发明便成为了一种必然,甚至再往后的汽车,也是在这个思路上扩展出来的。

    只不过与历史不同的地方在于,宁渝将具备实用性质的蒸汽机,提早了近五十年制作出来,而火车概念的出现,更是提前了整整一百年,甚至还有一点,那就是宁渝直接断定了火车的前景比有轨马车的前景更出色,这其实也是少走了许多弯路。

    毕竟在原来的历史上,史蒂芬森发明火车时已经到了1825年,而这个时候有轨马车都发明了近百年,且火车早期的速度跟马车也差不多,但是造价却贵出太多,因此很多人都认为火车没有实用性,以至于双方产生了严重的利益冲突。

    为了弥合这种冲突,当时的英国政府甚至还组织了一次有轨马车与火车的正式比赛,从而来争抢对轨道的所有权,由此也能说明为了普及火车,当时需要走的弯路一点都没少。

    可是现在宁渝带着后世的眼光而来,自然不存在选择的问题,他在同诸臣以及杜阔谈论时,所提到的畜力与机械之间的差别,便是最好的反驳。

    随后的两天时间里,宁渝在众人臣的陪同下,接连视察了多家军工厂,对于目前的军备水平也有了一定的认识,这让他对于北伐之战,却是越发有信心了。

    .......

    在中俄边境上,一座新建的小城正在拔地而起,大大小小的房子显得十分简陋,除了处处透露着俄罗斯的风格,并没有其他更出色的地方,至于在城池中央刚刚建好的教堂里,一座高大的十字架正在被竖起来。

    这座城市的名字用俄语叫做恰克图,而在中文的意思里有茶的地方,而在恰克图的旁边便是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因此这个名字的隐藏寓意,便是一座为中俄贸易而生的边境小城。

    在过去的时候,恰克图这里只是一片荒地,然而在康熙四十三年的时候,便已经开始有俄国商队从恰克图、库伦、张家口一线进入北京进行贸易,后来随着贸易的兴盛,这条便捷的商路,也逐渐成为中俄商业贸易的主要通道,而恰克图也就随之拔地而起。

    正因为恰克图是一座为边贸而生的城市,因此这里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商队的驼铃声,当中大部分都是俄罗斯人,但是也不乏中国人的身影,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来自山西的商人,他们借助蒙古的贸易渠道,来到了恰克图这座边境城市,为的便是能够参与到对俄贸易当中。

    早在明代的时候,晋商便经常参与到“九边贸易”当中去,对蒙古有很深的了解,甚至很多人本身都懂蒙语,除此之外,晋商由于对清廷帮助甚多,因此在清廷内部也有很强的人脉资源关系,因此早期的对俄贸易,他们也开始自发的参与进去。

    这帮晋商在参与到边境贸易的时候,通常都是进行贩茶,他们从福建、两湖采购茶叶,用肩挑、车载、船运的方式,一路运到张家口,然后通过驼运的方式一路运送到漠北蒙古、库伦以及恰克图等地。

    在恰克图这样的小城里,通常有一点点动静都会引得满城风雨,而最近在恰克图里最大的消息,便是东西伯利亚总督沙耶洛夫,以及从莫斯科来的特遣全权大臣内廷大臣伯爵萨瓦务拉得思拉维赤,二人一同抵达了恰克图,与之随行的还有一千五百人的卫队和五百多人的使团成员。

    对于在恰克图的俄罗斯商人而言,东西伯利亚总督沙耶洛夫是一个相当让人厌恶的总督,他们的经商路线通常都会从遥远的莫斯科一直到抵达到恰克图,而在这一经商的过程中,常常跟这位精明到近乎于狡猾的总督打交道,对其的手段和贪婪都早有领略。

    在东西伯利亚地区,到处都充斥着流氓和恶棍,而东西伯利亚总督沙耶洛夫显然是恶棍当中的恶棍,他规定所有前往恰克图进行贸易的商人,都需要收取一部分的税,而且除了交给总督府的税之外,还需要交上一笔单独给总督大人的钱,美其名曰赞助费。

    从莫斯科来的商人当中,自然也有不愿意交这笔钱的人,可是一旦不交钱,不仅货物被扣留,甚至连人身都有危险,因此许多商人不得不忍气吞声交钱了事。

    当然也有一些商人,对此极为不满,便向莫斯科方面报告了西伯利亚总督沙耶洛夫的恶行,可是却一直杳无信息,沙耶洛夫也没有得到来自莫斯科的处罚,继续好好当着他的总督,反倒是举报者常常就此失踪,由此很多人也就明白了过来,在东西伯利亚,千万不能招惹总督大人。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臭名昭著的总督大人,在面对从莫斯科来的内廷大臣伯爵萨瓦务拉得思拉维赤时,却近乎于一种谄媚的态度,恨不得跪下去舔对方的靴子。

    原因很简单,俄罗斯皇帝彼得一世已经死了,沙耶洛夫也就没了靠山,而如今继位的是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耶芙娜女皇陛下,她十分宠信俄罗斯帝国元帅伯爵亚历山大·丹尼洛维奇·缅希科夫,而萨瓦务拉得思拉维赤便是缅希科夫的亲信。

    在恰克图最中央的领事府内,沙耶洛夫与萨瓦务拉得思拉维赤艺手里都捧着一个搪瓷装饰的精致瓷碗,而面前的桌子上则是放着一个竖直的空心直筒,里面盛放着热炭,茶水则环绕在直筒周围,以此实现长久保温。除此之外,桌子上还摆放着几块黑列巴和两碟黑鱼子酱。

    对于俄罗斯人来说,他们也是有着喝下午茶的习惯,更喜欢在喝下午茶的时候,来讨论一些事情,因此沙耶洛夫便借这个机会,来讨好新到来的萨瓦务拉得思拉维赤艺伯爵。

    “萨瓦务拉伯爵,从遥远而繁华的莫斯科带来这个偏僻而荒凉的恰克图,是不是有些不太习惯?好在这里的黑列巴和黑鱼子酱还是足够的美味。”

    沙耶洛夫捧着瓷碗,脸上带着几分笑容,只是这笑容搭配他下巴上的大胡子,反倒显得有些可怖。

    至于萨瓦务拉伯爵则带着几分贵族的优雅,他的手掌平放着,托着茶碟,然后慢条斯理地用茶勺送进嘴里一口蜜后含着,接着将嘴贴着茶碟边,一口一口地吮茶,而茶汤里里的红茶和蜂蜜则渐渐融汇在了一起。

    见萨瓦务拉伯爵并没有回答他的话,沙耶洛夫也没有丝毫的不满,他一直静静地捧着手里的瓷碟,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加浓郁了几分。

    良久,等到萨瓦务拉伯爵脸上露出几分满足感之后,才轻轻感叹道:“与遥远的路途想必,恰克图已经能算得上是人间天堂了。至于莫斯科,我相信任何人都不愿在这个时候待在那里。”

    沙耶洛夫脸上若有所思,他当然明白萨瓦务拉伯爵的意思,彼得一世在今年二月份去世,而新的君主居然不是遗嘱当中皇孙阿列克谢耶维奇,而是皇后本人,这让人一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尽管在俄罗斯帝国当中,一个女人登基当皇帝这件事,没有像中国有那么大的阻力,可是这也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背后所涉及到的交易和阴谋,根本就不是他一个小小总督所能知晓的。

    只是根据一些流言所说,在彼得一世去世之后,在委员会决定继承人的一次会议上,帝国元帅缅什科夫和其他人安排了一场政变,经过了这一次政变,叶卡捷琳娜被宣布为俄罗斯的统治者,并被授予女皇的头衔。

    一想到了这里,沙耶洛夫便有些心惊,他望着萨瓦务拉伯爵眼神里,便多多少少带着几分不解,要知道对方可是缅什科夫的亲信,这个时候不待在莫斯科享受荣华富贵,为何要跑到恰克图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

    萨瓦务拉伯爵也瞧见了沙耶洛夫的眼神,轻轻叹口气,他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低声道:“沙耶洛夫总督,眼下与其待在莫斯科的大漩涡里,不如跳出来看看别的风景,而与鞑靼人的这一次合约,便是我将来回莫斯科的最好机会。”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沙耶洛夫轻声道:“在如今的东西伯利亚地区,虽然经过了帝国上百年的开拓,可是如今却依然不能聚集太大的力量,而遥远的东方,还有一个强盛的国家,尽管他们的战斗力不怎么样,可是在这一片地方,他们得到了蒙古人的帮助。”

    听到了这里,萨瓦务拉伯爵脸色便有些凝重了起来,他望着沙耶洛夫轻声道:“当年的雅克萨之战,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可是如今三十五年过去了,俄罗斯帝国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俄罗斯帝国,而眼下的鞑靼人,也不再是当年的鞑靼人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割地皇帝

    俄罗斯帝国在远东的开拓历史并不算很长,早在16世纪末之前,俄罗斯帝国的触角还没有伸到远东来,甚至连西伯利亚都还不是俄罗斯的领土,此时的俄罗斯仅仅只是一个刚刚统一的东北欧国家,与西伯利亚存在着极为遥远的距离。

    当时的俄罗斯还是将目光放在了欧洲,可问题是当时的欧洲群雄争霸,一个弱小的俄罗斯并不能从欧洲取得太多的利益,一直到疯狂的伊凡——也就是伊凡四世上位之后,便开始了向东方扩张的步伐。

    伊凡四世是个富有才智、英明能干之人,在继位之后便主导了一系列的改革,而后便开始了向东方扩张,先是用五年时间灭亡了喀山汗国,而后又用了四年时间灭亡了阿斯特拉罕汗国,并且占据了又吞并了大诺盖汗国和巴什基尔亚,为俄罗斯进军西伯利亚扫平了道路。

    再往后面,斯特罗甘诺夫家族开始登上了舞台,他们在伊凡四世的支持下,派人与曾被沙皇处以重刑的哥萨克首领叶尔马克联系,鼓动他入伙,去征服西伯利亚汗国。

    在经过了长期的准备下,叶尔马克率领八百人的队伍,一路沿水路前进,经过楚索瓦亚河,翻越乌拉尔山,跨越谢列布良卡河、塔吉尔河、图拉河、托博尔河,最后侵入额尔齐斯河,并且成功攻占了西伯利亚汗国首府卡什雷克。

    一直到16世纪末,俄军彻底打败了库楚姆汗,并成功征服了整个西伯利亚汗国,并由此也带来了整个俄国向远东大规模扩张的狂潮,到了17世纪的上半叶时,俄罗斯帝国的势力便已经到达了勒拿河、楚科奇半岛和鄂霍次克海。

    通过这种大规模扩张,俄罗斯接连占领了鄂毕河中下游地区,相继灭了彼雷姆酋长国和叶潘恰酋长国,在这里建立了彼雷姆城和图林斯克城,并且开始朝着鄂毕河上游的推进,于托木河口建立了托木斯克城,与当地的蒙古族发生了激烈的斗争。

    等到了清军入关之后,俄军便从贝加尔湖南岸,一路南下直逼中国的蒙古地区,并且东进抵达黑龙江上游的石勒喀河,进而入侵黑龙江,并在康熙年间最终爆发了与清廷的战争,也就是雅克萨之战。

    谈起过去的雅克萨之战,沙耶洛夫便多多少少有些不服气,他用一种极为低沉的声音说道:“当时的雅克萨城根本就没有帝国的军队,只有哥萨克的那些囚犯,而且也只有几百人,可是在这个地方,鞑靼人能够调集数千人——这才是我们失败的根本原因。”

    “若非这一次的失败,帝国怎么可能会签订《尼布楚条约》?像这种耻辱的条约,根本就不应该签署!”

    萨瓦务拉伯爵并没有感觉到奇怪,实际上当年《尼布楚条约》签订之后,俄罗斯使臣戈洛文在回国之后甚至还受到了攻击,在当时的俄罗斯人看来,俄罗斯帝国根本不应该签署这样的条约!

    因为在俄罗斯人看来,由于戈洛文的畏惧,迫不得已几乎完全按照中国方面提出的条件来进行谈判,而这个条约使俄国人不仅丧失一大块领土,也丧失了阿穆尔河的航行权,这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

    萨瓦务拉伯爵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当年的俄罗斯,根本无力支持在远东的大规模战争——你知道的,当时的俄国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强国。”

    “没错,当时的俄国并不是一个令人畏惧的强国,财政匮乏,****,装备落后.......想要赢得在远东的战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沙耶洛夫总督苦笑道,这也是为什么在《尼布楚条约》签订后,俄罗斯人老实了一阵子的原因,因为他们知道在遥远的东方还有一个很强盛的国家,并非那些愚昧落后的各大汗国能比。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没错,现在不一样了,这也帝国再次派我前来远东的原因,我们需要纠正一个三十五年前的错误,而错误的代价需要由鞑靼人来承担!”

    萨瓦务拉伯爵眼里闪过一丝自信的光芒,他当然有理由足够自信,因为他们曾经拥有一位伟大的君王,那就是彼得四世。

    俄国在这位伟大的帝王的带领下,用了三十年的时间就彻底焕然一新,一跃成为了世界强国,甚至比起西欧其他国家都要强盛几分,被人们尊称为“彼得大帝”。

    18世纪初期,俄国正好爆发了大北方战争,与瑞典王国展开了围绕波罗的海的出海口的争霸,因此彼得四世为了赢得了战争,不惜发起了内部的改革,目的便是为了赢得这一次战争的胜利。

    在这次改革期间,彼得四世派人积极学习西欧的先进文化技术,并且对东正教进行了严酷的打压,甚至为此废掉了皇后,处决了当时反对改革的皇太子,堪称是以一种破釜沉舟的代价进行改革。

    而最终的改革结果,便是彼得四世为俄国创办了各类手工工厂,发展对外贸易,并且加强了文化方面的教育,并提高了新政效率,最终还创建了一只大规模的新式陆海军,并最终获得了大北方战争的胜利,夺得了波罗的海的控制权。

    萨瓦务拉伯爵略带几分骄傲,“此次出使鞑靼,缅希科夫元帅甚至给我派遣了一支一千五百人的卫队,如果鞑靼人不愿意在谈判桌上付出代价,那么这支军队将会去替我们拿回曾经属于俄罗斯帝国的荣耀。”

    沙耶洛夫总督深深吸了口气,眼里闪烁着精光,“有了这一千五百人,再加上帝国这么多年在东西伯利亚的积累,打败鞑靼人并不算困难——更何况眼下的鞑靼人也遇到了致命的危机,我相信他们是没有那个胆子开战的。”

    “哦?难道是准噶尔人?”

    沙耶洛夫总督哈哈大笑,“准噶尔人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勇气了,他们只敢在背后悄悄踢上几脚——如今鞑靼人真正的威胁,是来自他们国家南方的一个反叛势力,似乎叫‘楚’?总之那个反叛势力的发展速度很快,已经彻底占据了鞑靼人的半个国家,甚至都要彻底击败鞑靼人了.......”

    “什么?远东已经发生了这样的巨变?该死,为什么俄罗斯的那群官僚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萨瓦务拉伯爵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愤恨。

    沙耶洛夫总督苦笑道:“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莫斯科,实在是那个楚崛起得实在太快,他们只用了四年左右,就彻底占据了南方的一大片底盘。不过我想这个消息,对于伯爵而言应该是个好消息才对,至少有这样的敌人出现在鞑靼人的南面,相信伯爵将会得到十分丰盛的收货。”

    萨瓦务拉伯爵并没有太过于开心,反倒是表情有些严肃,“如果楚彻底成为了中国的主宰者,这对于俄罗斯帝国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它既然能够取代鞑靼人,说明它比鞑靼人拥有更强大的实力,也将会拥有更大的野心。”

    在俄罗斯人的想法当中,实力便是野心的基础,有实力不可能没有相对应的野心。

    沙耶洛夫总督脸色带着几分凝重,他明白了萨瓦务拉伯爵的意思,倘若鞑靼人实力够强大,自然要拉拢敌对势力来进行制衡,从而谋得更多的利益,可是当鞑靼人都快要灭亡的时候,那就没有了任何的意义,毕竟失去了领土的王朝,什么也提供不了.....

    最好的办法便是继续维持鞑靼人的统治,只有这样,俄罗斯帝国所能谋划的利益才是最大的,毕竟只有活着的肥羊,才能从它的身上剪下羊毛来。

    沙耶洛夫总督低声道:“两个多月之前,我便派人给鞑靼人送去了消息,或许他们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邀请伯爵前往鞑靼人的首都,到时候伯爵或许可以选择援助他们。”

    “援助?不对。”

    萨瓦务拉伯爵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很轻微的小事,“让一个国家得到保存下去,绝不仅仅只是援助,而鞑靼人也不应该只是拿出感谢援救的谢礼。”

    “难道?”

    沙耶洛夫总督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心里已经有些猜测了。

    “或许可以让鞑靼人成为伟大的俄罗斯帝国的附属国,并且割让他们在北方的全部领土......否则怎么对得起伟大的俄罗斯帝国的友谊?”

    萨瓦务拉伯爵神情冷酷而贪婪,他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重大的机会,通过这个机会,或许不仅仅能让他度过未来在莫斯科的危机,甚至能够让他真正进入到帝国的核心决策层当中.......

    至于‘楚’这个国家,根本就没有让萨瓦务拉伯爵为此多考虑一分钟,原因很简单,在强盛的俄罗斯帝国面前,无论是鞑靼人还是其他的国家,最终都只会被彻底击败,并没有第二个结果。

    .......

    实际上,为了应对这一次前来的罗刹人(为了后续行文方便,罗刹都将会换成俄罗斯),清廷特遣多罗郡王和硕策凌、散秩大臣伯四格以及兵部侍郎图理琛等人,来专门招待远道而来的俄罗斯使团,当然这些都要等到俄罗斯人抵达北京之后。

    当然,由于从北京到恰克图的距离十分遥远,因此清廷派遣使者前往使团,以及使团从恰克图抵达北京,所需要耗费的时间十分漫长,恐怕俄罗斯使团需要到六月份才能抵达京师,而这也给了清廷一定的应对时间。

    在养心殿内,多罗郡王和硕博尔济吉特·策棱、散秩大臣伯四格以及兵部侍郎图理琛等人,作为这一次接待俄罗斯使团的大臣,正在接受雍正皇帝的敦敦教导。

    “南方楚逆大军已经在进行集结当中,怕是他们北犯之日亦将临近,值此之机,我大清既要保全领土,又要尽可能避免两线作战......这其中如何把握,还需要诸位臣工谨慎以待。”

    雍正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之色,眼下的局势比过去还要复杂,也着实让他感到无比的头疼,若是处理得稍有不慎,怕是又是一场祸事。

    作为负责此次谈判的主要大臣,多罗郡王策棱深感此次谈判的复杂,他原本就是蒙古喀尔喀部人,跟俄罗斯人也不是没有打过交道,从心底里对俄人都有几分排斥。

    用粗俗无礼和战力强盛来形容俄罗斯人,便是最好的介绍。

    “皇上,奴才以为,此次谈判俄人必将会以楚逆之事,威逼我大清让步,倘若到了那一步,奴才却是不知该以何种姿态去面对俄人。”

    “若不触及大节,让也就让了,终归需得全力斡旋,以避免俄人在北方边境生事。”

    雍正这番话几乎是已经定下了调子,而散秩大臣伯四格和兵部侍郎图理琛听到了这里,却是都极为隐蔽地皱了下眉头,若是皇帝抱着此念,怕是连当初《尼布楚条约》的条件都争取不到了。

    要知道,当初的《尼布楚条约》签订可没有那么简单,双方从一开始就火药味十足,到后年甚至出现了俄使屡次往尼布楚哨卡增派兵力的情况,以展示**裸的武力恫吓。

    而清廷在这种武力恐吓下,尽管最终还是选择了让步,可是在这个过程中,负责谈判的索额图同样也亮过了肌肉,他下令对岸沿江待命的清军渡河,一面封锁尼布楚,另外派兵重新包围雅克萨,且毁掉哥萨克城外的庄稼。

    与此同时,尼布楚附近生活的布里亚特蒙古人和温科特人,由于无法继续忍受俄国的残酷统治,因此发动了对俄军的起义,大概有数百蒙古人对尼布楚发起了进攻,还派人要求与清朝使团联合进攻尼布楚。

    正是在清军的军事行动和地方部族起义下,才促使《尼布楚条约》的成立,因此当兵部侍郎图理琛听到雍正语气里的犹豫,一颗心便沉了下去。

    “皇上,倘若一味求和,只怕会让俄人更觉得我大清好欺,怕是会得寸进尺......”

    雍正听到这里的时候,却是有些沉默,苦笑着摇了摇头,“若非万般无奈,谁愿意做个只会割地的皇帝?”

第四百三十五章 李绂辞官

    当雍正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却是把在场的众人给吓坏了,哪有皇帝这么说自己的?这简直就是在自揭其短,完全不考虑自己的面子问题了。

    只是一想到说这话的是雍正皇帝,一个世所罕见的实诚汉子,众人又有些释然了,或许这便是雍正吧,或许割地与他而言,更是难以接受的隐痛。

    “奴才死罪.......只是俄人狼子野心,早在圣祖爷时期就已经体现的淋漓尽致......”

    图理琛曾经在担任兵部员外郎期间,一路沿着蒙古高原﹑西伯利亚﹑乌拉尔山探访,并记录了沿途所见山川形势﹑动植物分布﹑河流水文﹑村落居民﹑器用风俗等,后来还写下了一本名为《异域录》的书。

    而在这本书当中,便有俄罗斯的地图,并且记录了图理琛在俄国的见闻,堪称是对俄必看的一本书籍,由此图理琛也被升为职方司郎中,成为清廷首屈一指的对俄专家。

    正因为图理琛对俄国的了解,才使得他心里焦虑万分,固然南边的宁楚是一头要吃人的猛虎,可是北方的俄人也不是吃斋念佛的主,若大清真的选择与其绥靖,怕是回过头来会被彻底吞吃下去。

    雍正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图理琛说的那一套他不是不明白,可是明白又如何.......眼下的大清,并没有太多的底气去强硬的拒绝俄人。

    “朕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略显冷淡的口吻,自然暴露了雍正内心的不满,而这也让三位大臣心里一颤,几乎都想就此跪下来谢罪......

    等出了养心殿之后,散秩大臣伯四格望着图理琛,皱着眉头道:“图理琛,眼下俄人使团都还没到呢......你怕个什么?”

    图理琛望着面前须发皆白的伯四格,不敢有所不敬,当下便苦笑道:“伯四格大人,您老可是蒙古镶蓝旗副都统,难道就没跟俄人打过交道?”

    伯四格一听这话,当下便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图里琛,你的意思老夫都明白,可是你也要记住,皇上是咱们的主子爷,大清的江山,那也是皇上的江山!”

    说完这话之后,伯四格对多罗郡王策棱拱手一礼,随后便甩手走人了。

    至于多罗郡王策棱亦是低声道:“图里琛,伯四格老大人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眼下的局势,你得分清楚轻重!”

    图理琛苦笑着摇了摇头,什么是轻重?他实在是太明白了,无论是雍正,还是其他的大臣,在他们的眼里,俄人到来只会索要北方的苦寒之地,给了也就给了,算不得什么真正要紧的大事。

    可是宁楚不一样,他们不光要占据整个天下,还要彻底占据满洲,把八旗都给赶尽杀绝!

    在这种对比下,其实答案早就已经出来了,只是这件事不能由雍正本人亲自说出来,否则当年康熙签订的《尼布楚条约》,几乎就成为了一个笑话,而这件事只能由下面的臣子签,成为卖国的替罪羊。

    一想到了这里,图理琛便有些想着就此罢官不做,可是这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他是八旗中唯一最懂俄国的大臣,一旦他走了,谁来主持同俄人的谈判呢?

    无论是多罗郡王策棱还是散秩大臣伯四格,无非都是代表蒙古的面子而已,真正主导谈判的还得由他这个俄国通来。

    “罢了,罢了,总之俄人到京师还要许久.........”

    .............

    就在雍正头疼北面的俄人势力的时候,宁渝眼下也有几分头疼,不过他头疼的并不是外患,而是产生自宁楚内部的隐忧,其实说起来很简单,那就是屡屡引起争议的新式科考。

    宁楚朝廷在革新三年的科考试在三月底举行,不过与过往不同,这一次举行科考分别选在了各省举办,而考试的成绩都是在四月中旬颁布,因此表面上看似平静的科举试,在公布考中名单后,便彻底引起了士林的争议。

    原因很简单,在过往的时候,科考都是读书人的特权,其他阶级的人是不许参与的,可是在这一次的宁楚科考当中,却放开了身份的限制,贩夫走卒都可以前来参与——因此在考试成绩公布之后,有不少的小商小贩居然考上了大楚的秀才!

    当然,之所以这些人会考上,其实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作为第一届革新了内容的科举试,根本不考所谓的四书五经,即便有也只是很少一部分,反倒是很多科目大家都不懂,这个时候只要有人在前面稍微学了一些,就很容易能够脱颖而出。

    因此,一些并不是士子的小商小贩们,在之前便已经开始学那些科目,而正巧那些科目都是实用之学,并不算很复杂,因此一些人上手速度便极快,至于那些将脑袋学傻的士子,反而占不到任何的便宜,以致于被淘汰了下去。

    只是这一下子却是彻底引爆了士林的舆论,在大家伙原来看来,不管你宁皇帝到底想要考什么,那都可以商量,毕竟都是士子的事情,肉始终烂在了锅里,可是眼下宁楚却轻轻楚楚告诉各位,不好意思,士子并不比其他人高贵,大家都是同一条起跑线,却是让士林脆弱的自尊心被彻底戳爆。

    如果只是士林在闹腾,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毕竟秀才造反,十年都不成,可问题是这些士林背后也是有支持者的,他们就是那些地主士绅们,也是在之间改革中的失意者,如今抓到了这个机会,却开始鼓动士子们开始做乱。

    一时间不仅报纸上舆论纷飞,就连朝堂内部都有很多人有些微词,大义无非就是治国是读书人的事情,那些低贱的商贾如何能够参与?更何况其中很多人连商贾都不是,只是一些挣点糊口钱的贩子。

    不过舆论也并不是全都掌握在士绅的手里,至少那些商贾们也是有说话的地方的,双方各自控制的报纸上开始进行了舆论大战,你说我是粗鄙不堪的贩夫走卒,我说你是不事生产的无用蠹虫,双方你来我往,倒是打得好生热闹。

    当报纸上在吵吵嚷嚷的时候,而南京皇宫奉天殿内,也开启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舌枪唇剑。双方亦是争得好不热闹。

    “陛下,眼下临近北伐之际,国内却引起如此骚动,实在是有些不妥,还请陛下以天下百姓为念,以士民之心为念。”

    说话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李绂,他一直都是站在士子一边的,对于那些贪婪无度的商贾从来都没有什么好感。

    只是当李绂说完之后,工商部尚书宁忠海也就发话了,他的性子更加直率,当下便高声道:“我大楚扶持商贾,如今已见成效,到了明年只是,军方所需一切费用,都可从工商身上得到,这笔钱可是那些士子能拿得出的?”

    “哼,工商牟利不假,可是这个牟利过程中,导致多少小民倾家荡产?实在是斯文扫地!”

    “难道斯文能变成钱还是能变成打向满清的弹丸?什么都变不了!若连工商都不能包容下去,我大楚何以君临天下?”

    双方之间你来我往,却是看得殿中群臣一片哗然,不过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件事到底怎么发展,还是要看高高在上的皇帝想法。

    至于宁渝现在是真的感觉有些头疼了,他心里明白,新政实施的两年多的时间,已经使得许多地方开始出现了变化,这是一个好的兆头,可是也遭遇了传统士绅的疯狂抵制,眼下他们抵制新的科举试,背后还是在抵制新政。

    之前的宁渝还想着能够相对平缓地度过去,可是眼下也知道是彻底不可能了,因为无论杀了的多少反对新政的士绅,都还会有更多的人涌出来,毕竟新政的实施就是在他们的身上割肉,就是在给他们放血。

    由于过去复汉军的强盛,他们所有的反抗都被扼杀在了萌芽之中,但是不代表这种反抗的心理会消失,除非等到传统士绅集团自身开始分化,让其中一部分人加入到资本的世界里来,否则对抗将会是一件长期持续的过程。

    如今士绅们开始同士林进行合流,而攻击新式科举制度便成为了实质性的反对新政,演变成为了另一种战场,而这一点也是宁渝所十分警惕的,如果只是在科举制度上迎战,恐怕很难彻底打倒士绅集团。

    不过该表的态宁渝依然会表,他扫视了一眼殿内的群臣,才缓缓开口道:“朕想提醒大家的是,你们现在买的报纸上,都已经是革新三年了!”

    “当初朕不是没有给过士林机会,从革新二年开始就已经在告诉所有人,科举制度的改变根本不可能反悔,只有一直往前走!”

    “倘若不想考的士子,朕也会给他们选择,宁楚的各式新式大学也在筹办当中,将来也有很多道路可以供他们选择,比如从医,比如军伍,再比如经商,不是不给他们活路,可如果他们一直钻到科举的死胡同里,那么朕也不会有半点手软!”

    一通狂风暴雨一般的训斥在奉天殿内回想着,却是让那些反对新式科举制度的官员们脸色变得苍白,特别是左都御史李绂,脸上更是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

    “陛下,陛下当以天下为念!若此时行雷霆手段,岂不是将人心往伪清那边推?事缓则圆啊,何至于逼迫与此?”

    李绂跪了下来,他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哀求之色,就好像当年在南昌城下的情形,他也是这般恳求宁渝停止攻城。

    那一次宁渝答应了李绂的要求,而李绂也没有辜负宁渝的重托,最终依然说得南昌投降,让宁楚兵不血刃占了南昌。

    可是这一次宁渝却沉默了,他望着哀求的李绂,轻轻叹气道:“李卿,朕曾经说过一句话,朕可以停下来等你们,可是时代等不了你们......”

    “如果再不抬头看看天空,再不看看周围的世界,而是一味停留在四书五经所制造的迷幻之中,将来的天朝会彻底塌下一片天,当那片天塌下来的时候,我们的子孙后代,他们将会被时代所抛弃!”

    “我们的国家,需要的不是皓首穷经的书呆子,你们自己看看......蒸汽机、火枪、火炮、铁路、石炭、乃至于朕一心发展的工商业,那些才是我们的未来!”

    随着宁渝声音的停歇,朝堂上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李绂深深吐出了一口气,他缓缓挪动了一下跪着的腿脚,随后却是解开了头上的忠静冠,认认真真地搁在了地上。

    “陛下,臣终究是老了.......”

    “陛下的雄才伟略,臣实在是不懂了,臣愿以辞官以谢之......”

    李绂的脸上带着几分迷茫,终究是磕下了头,他心里一直都有他自己的坚持,倘若不是如此,当年的李绂也不可能被康熙从御书房贬到永定河去做一个河工,更不会加入到复汉军当中来。

    站在前方的次辅崔万采站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焦虑之色,低声道:“陛下,李大人也不过只是一时糊涂而已......即便有所不通,可岂能轻易辞去宪台?还请陛下深思。”

    严格来说,这番话应该由首辅宁忠景来说,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倘若真的是首辅开口,恐怕约会引起皇帝心里的猜忌,因此崔万采亦是被逼无奈,他绝不能眼看着李绂就这样辞官而去,否则士林将会彻底与朝廷离心。

    宁渝紧紧抿着嘴,有心就此放李绂回归田园,可是心里也知道,倘若李绂一走,将来制衡工商的力量会大大缺位,像吕毅中、严鸿逵这些人,并不能撑起这一派的势力,这不符合宁渝原本的想法。

    只是李绂所表现的态度过于决然,却是让宁渝有些骑虎难下,终于过了半晌才苦笑道:“先生,如今大业尚未一统,难道先生就要弃朕而去吗?”

    当李绂听到宁渝的这番话后,却是心里一颤,他当然还记得在南昌的时候,在东进都督府的时候,每日里与宁渝谈论天下大势的情形......在李绂的心里,他何尝不是将宁渝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学生?

    “陛下,老臣......老臣自然不敢辜负陛下的厚望。”

第四百三十六章 反击开始

    尽管李绂被宁渝给挽留了下来,可是如今面临的困境依然没有改变,只是此时的李绂也知道宁渝的坚持,也就不再谈要废科举之事,仅仅希望宁渝能够对士林网开一面,不要做的太过于绝情。

    “陛下,臣以为,若是丝毫不顾士子的想法......怕是也会使得一些人铤而走险,于朝廷一统大业终究不利。不如放出声去,明年加考一门恩科,就以八股内容为主,至于新式科举照理进行,不过其录取名额放出一部分给旧科,以安抚士子之心,岂不两全其美?”

    教育部尚书宁忠权给出了建议,表面看上去似乎好像也还行,不少大臣对此也是点头表示认可,如果都能退一步,想来应该是可以接受的。

    宁渝眉头微微皱起,轻声道::“若是要给士子们一条出路,倒也不难,可是不能在科举上动脑筋,否则眼下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眼看着宁渝再次否定了大臣的建议,首辅宁忠景觉得自己得说话了,他委婉的劝道:“陛下,八股取士虽然弊处甚多,可是毕竟只授予秀才而已,可以将其分配至云南等地,以进行孔孟教化之道,或许也能起到几分作用。”

    听到宁忠景这么说,宁渝却是眼前一亮,这个想法似乎还不错,尽管八股文章毫无作用,可是用来教化边地却是一大利器,倘若将来派遣儒家士子前往云南、西藏、新疆乃至于将来的缅甸、安南等地,倒是一招妙手。

    至于士子们愿不愿意去的问题,那可就由不得他们了,于公而言,朝廷取士自然是为了教化民众,那么想不去那也是不成的,除非你放弃考试彻底不不当官;于私而言,前往边地传播儒家道统,那可是堪比圣人传教的功德,你好意思不去?

    “哈哈哈,国有一老如有一宝,首辅此言倒是妙极,朝廷科举法度原本不应再改,只是念在儒生读书不易,若是能通过此法谋得一条出路,亦是朕与朝廷法外施恩之缘故。”

    宁渝脸上带着几分坏笑,这个坑简直挖得让人不得不服,想不往里跳都不行!

    最关键的是,若真有那等不畏艰险前往边地的儒生,在经过边地复杂的环境考验后,其根本想法也能发生转变,不至于一味愚昧下去,倘若那些不敢去边地的儒生,要么彻底告别官场,要么就重新攻读新学,堪称是一石数鸟的妙计。

    毕竟在这个年代里,读书识字之人本来就少之又少,若是一味压制儒生,怕是宁渝想要选取合适的官员都比较难,因此若是能够废物利用一番,似乎也不错了。

    “李卿,你以为此策如何?”

    李绂低头想了想,却是无奈道:“如此也可,只要能给士子们再留下一条路,想来他们也不会再这么闹腾下去的......只是臣依然以为,陛下绝不可小看儒家道统,它能够为历代君王所用,那是有其自身的道理。”

    宁渝默然,他当然知道儒家所起到的关键性作用,可以说中国能够始终保持着大一统的传统,儒家功不可没,倘若是别的学说,恐怕很难有这般向心力,而这种向心力在这个时代依然是不能缺少的东西。

    “李卿的意思朕自然明白,只是眼下乃大争之世,有些事情朕也只能进行一番取舍了。”宁渝微微摇了摇头,继续道:“此事先就这么处理,教育部可将这个方案公布出去,传递给各省考试院,并在报刊上进行公布。”

    “倘若这个方案他们再不同意,那么也就不用在管他们的看法了,国家大事岂能只顾一小部分人的道理?诸省考试院照常进行,选官授官亦不得拖延。”

    宁渝其实从头到尾都并不担心士林的反映,毕竟后世里大清可是直接一道命令就彻底取消了科举制度,也没见士子们能做些什么,眼下他已经算得上够客气了,要是再不识趣,他宁某人手里的枪杆子也不是吃素的。

    “是,陛下。”

    群臣拱手应道,只是这番话依然让众人一阵感慨,因为这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旧有的科举时代算是彻底消失了,而将来的新式科举,恐怕也不会像过去那般一朝金榜天下闻名了。

    毕竟甭管你考得再好,都得从基层实打实地开始干起,若是没有干事能力只会考试,那么这辈子也就是一个秀才,因为没有相应的政绩托底,根本连参加举人考试的资格都没有,更不用说走到更高位了。

    宁渝心里想了想,决定不能这么便宜了士子们,继续道:“自即日起,凡是出现逃税漏税者,一律不得参加科考,若直系亲人出现逃税漏税者,亦取消其科考资格。”

    众人听得有些目瞪口呆,他们几乎人人都想起了清初的那个一文不值探花郎,脸上便有些异色,不过倒也没有特别奇怪,毕竟士绅一体纳粮制度已经推行很久了,这个政策只不过是再次进行强调罢了。

    见到群臣的反应,宁渝不由得冷哼一声,在目前宁楚所行新政当中,最不为官员所喜的便是士绅一体纳粮当差制度,这个几乎是他们的额外收益给砍掉了一大半,因此不少人都曾经在报纸上抱怨过,认为此制度与官员过苛,没有足够的体贴之意。

    “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如今我大楚既然已经实施了士绅一体纳粮制度,那么就需要当成贯彻始终的良法,方能充实国库,更何况于各位而言,我大楚之宽仁历历在目,为何还要贪于这点蝇头小利?”

    众臣默然,他们或许都已经是朝廷的重臣,看不上那些蝇头小利,可是不代表他们身边的亲信也看不上,这些人在某种程度上也只能起到不拖后腿的作用。

    宁渝冷笑了一声,他既然在科举制度上让了步,自然要在士绅头上找补回来。

    只有分化了士林与士绅之间紧密的联系,才能遏制士绅在朝廷内所发展的势力,那么这一次士绅集团针对新政的发难,也就成为了宁渝最好的理由。

    宁忠景敏锐地察觉到了宁渝语气里的变化,眼里闪过了一丝忧虑,只怕这一次,那些底下的地主乡绅们,怕是要被彻底打压下去了。

    “朕以为,当今天下之忧患,在于土地之兼并之风,倘若放任地主乡绅,乃至于将来的商贾买地成分,怕是百姓再无立锥之地,因此朕以为需抑制兼并,稳定百姓生计。”

    宁渝这番话说得是再也正常不过了,可以说也是历代君王都会强调的一点,可是在众臣听起来,却是感觉怪怪的,这可是皇帝头一次说要抑制兼并的。

    实际上,在宁渝的心里,最初的想法的确没有想过抑制兼并,因为很简单,传统社会里土地和人口的关系存在很大的边际效应,也就是说在中国目前的土地上,单位面积产出虽然高,但是消耗的人力也高,以致于效率低下,而西方农业则是在单位面积产出略低的情况下,却只占据了很少的人力,因此反倒效率更高。

    因此在宁楚的原本想法当中,是有过放任兼并,从而提高单位效率的思考,并且倒逼人口进入工商行业,乃至于进行人口分流,引导他们去海外生存,从而缓解本土的人口压力,拆掉这颗人口爆发大炸弹。

    可是这一切都太过于想当然了,因为工商产业的发展毕竟还是太慢太慢,所能够容纳的工业人口依然太少太少,至于移民海外本身就是一项长久之计,根本不可能将这么多的人口一下子转移出去,这个选择到这里其实是走不通的。

    在面对目前一亿多的人口,未来三十年可能会达到三到四亿人口的事实前,宁渝必须要稳固农业经济,也必须要让这么多的人口通过农业保持稳定状态,否则一旦爆发起来,那就是一场太平天国之乱。

    由于这颗大炸弹是一颗延时炸弹,因此宁渝现在还有足够的调整时间,其解决办法就是在继续推动工业革命的同时,保持好并稳固住农业的基本盘,要把那些多余的资本从农业上挤压出去,避免出现大规模的兼并,并将这些资金引导到工商业的发展上去,才是真正的长久之道。

    “朕以为,想要抑制兼并之风,便需要实行土地政策登记制度,自即日起,所有的挂靠、投寄行为都需要进行严厉打击,不仅要处以相应的罚金,且相关的土地均由名义方所实质持有,官府不再受理类似的投寄官司。”

    宁渝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冷笑,这只是针对士绅的第一道开胃菜而已。

    可是当大臣们听到了这里,却不由得脸色一变,从法律上否定投寄挂靠关系,这倒也没有什么,毕竟一般通过投寄挂靠的都不会闹上官司,可是后续的土地均由名义方实质持有,表面看上去这是为士绅们考虑,可是一旦有了这条法律,又怎么会有人进行投寄?

    在明清之际,土地投寄之风非常浓烈,原因很简单,大家为了躲避国家的税收,便将自家的土地交给了那些宗室豪门,因为对方是可以不用交税的,这样一来便只需要给这些宗室豪门交租子即可,自家的收成反倒更多些。

    这种投寄之风发展到明朝末期的时候,天下田地中足足有**成,都挂靠在了宗室名下,以至于明末土地财政制度彻底破产,朝廷根本收不上钱来,只能对那些没有投寄的田主加倍征收田税,导致这些人纷纷破产,沦为流民。

    当然了,眼下的宁楚实施了摊丁入亩和士绅一体纳粮当差制度,已经从根源上减少了一大部分土地投寄者,眼下的这个政策便是对禁止投寄的再一次警告。

    宁渝自然不会只有那么简单,他很快又抛出了自己的第二颗炸弹,“所有土地买卖需要在官府监督下进行,并且在征收土地出让契税之外,还需要额外征收印花税,以此保证土地买卖的合法性。”

    “印花税?”

    众人被这个名词给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又是什么税?印花又是何意?

    望着迷茫的众多臣子,宁渝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印花税在这个时代名声不显,可是在后世却堪称大名鼎鼎,被誉为“拔最多的鹅毛,听最少的鹅叫”,这个意思很简单,即印花税是最不会引起百姓反感的税收。

    历朝历代以来,收税一直都是一件辛苦活,百姓们为了生活更加轻松一些,许多人都会想办法少交甚至是不交税,而君王们也是想了各种办法,去征收更多的税收。双方的斗智斗勇,堪称是一部几千万字的伟大巨著。

    因此收税本身变成了一种非常考验智力的游戏,其目的便是能够“拔最多的鹅毛,听最少的鹅叫”,而印花税便是从这些智力游戏里脱颖而出的伟大杰作。

    实际上在宁渝跟恩斯特聊天的过程当中,才知道印花税其实已经出现了一百年,没错,发明它的又是极其善于理财的国家——荷兰。

    根据恩斯特的介绍,在一百年前的时候,荷兰政府的财政十分困难,当时的统治者摩里斯为了解决财政问题,便想到新增加一种税收,可是又担心民众反对(前文讲过,此时的荷兰是共和国,因此统治者都需要选民的支持),因此便公开征集新税收的设计方案。

    而印花税便是从千万个应征者设计的方案中脱颖而出的‘杰作’,它是从契约制度本身出发的产物,即在正常的经济生活当中,人们会产生大量的契约以及票据,而这些契约和票据的存在范围极其广泛,因此通过在这些契约和票据上加盖政府的公章,可以更好的保障契约的履行。

    而加盖公章的这个过程,便可以根据契约本身的价值来收取一定额度的税收,由于人们需要政府的公信力来保障契约的实现,因此对于这一行为是非常欢迎且认可的,并愿意为此支付一定的赋税,因此印花税的实施便成为了一件你好我好大家伙的事情。

    正是因为在恩斯特的介绍下,宁渝才想起了还有印花税这么一个大杀器,当下也就不再客气,直接在朝堂上跟大家普及了一番印花税的原理。

    “这下看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反对!”

    宁渝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吃了我的都给我吐出来!

第四百三十七章 你要战,我便战

    只不过当大臣们听完宁渝的普及之后,便有些目瞪口呆,他们望着宁渝的神情里甚至都带着几分不可思议,这人一旦钻进钱眼里了,可真是会想尽各种办法捞钱了.......

    “可是陛下,倘若依然有人选择私下交易呢?”有大臣便继续问了。

    宁渝轻笑道:“倘若是民间私下交易,将来打了官司,朝廷对于私下的契约都不会予以认可。想要得到朝廷的保障,就必须要经过印花税这一道,而且通过印花税可以核对交易金额,从而反过来征收契税。”

    这一下所有人都没有话说了,甚至连弊端都很难说,因为这种税种简直是太完美了,与其他税种相比较,它的征收范围更加广泛,因此税率可以定的相对低很多,但是却能够实现广集资金、积少成多的财政效应,也不会引起百姓的反感。

    更重要的是,一旦通过印花税登记的土地产权,都将会进入到朝廷的管理范围内,到时候无论怎么做,朝廷至少能够做到心里有数,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民间交易始终都存在着迷雾。

    内阁首辅宁忠景倒是颇为开怀,“印花税乃绝妙之策,臣等将会拟出一个细则来,将于下月便开始实施,到时候预计今年的税收又会涨上一些。”

    朝廷有了钱,最开心的自然是属于内阁首辅,以及枢密院的大臣们,这说明无论是建设方面的资金,还是军费上的开支都变得更加充裕了几分,不用再去仔仔细细扣那块费用需要砍下来,可谓是两全其美。

    “倘若有了这些政策,相信民间土地兼并之风应该会减弱一些.......到时候地主乡绅们也会因为契税和印花税的缘故,会减少购买田地。”

    农业部尚书萧礼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他是过去太上皇提拔的臣子,为人一直都很忠恳,对于农学方面也颇为了解,因此一直在担任农业部尚书,成绩也还算斐然。

    宁渝嘿嘿一笑,他的三板斧可还没有彻底用完,怎么可能就此罢手?

    “萧卿家,光靠前面两道政策可是还不够,朕以为倘若要打击兼并之风,就需要从大地主上下手,征收的土地出让契税以及每年的相关田税,都将会采用田地面积阶梯制度征税,彻底取消过去的上中下田征税制度。”

    在明清之际,针对土地征税时,都会将田地分为上中下田地制度,并分别征收不同的税收,但是这种政策的可操纵空间很大,常常会为乡间的地主士绅所用。

    毕竟对于田地等级划分的解释权在他们的手里,将自家田划成下田,将平民的田划成上田的操作实在是非常常见,在加上一些州县的土地的确贫瘠,许多官吏为了能完成纳粮任务,也都会故意将下田划成上中田,以达到多纳税的目的。

    宁渝心里明白,如果继续通过这套复杂的土地评判体系运作,那么无论怎么做都很难摆脱弊政,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固定田税,不按肥沃贫瘠程度划分,只看土地面积多少,多就是多,少就是少,中间操作的空间便少了许多。

    农业部尚书萧礼听到这里有些目瞪口呆,他犹豫道:“回陛下,田地根据肥沃贫瘠划分由来已久,自然有其道理......倘若固定田税,怕是会有一部分过于贫瘠的田地彻底抛荒......朝廷能掌握的田地怕是会少很大一部分。”

    萧礼这番话说的不无道理,毕竟当贫瘠的下田与肥沃的上田都交同样的赋税,那么自然不会有人想去耕种下田,会直接选择抛荒,毕竟眼下宁楚的丁银已经化到田税里面,没有土地自然就不用交一分钱的赋税了。

    目前宁楚的田赋税沿用前朝科则,一直都是用银两来计算,不过由于后来进行了币制改革,因此到了目前为止,像沙碱地、洼地、山坡及坟地亩征六个铜元到八个铜元,而耕地每亩上田是十个铜元,每亩中田是八个铜元,每亩下田则是六个铜元。

    从表面上来看,宁楚目前的田税比起清廷的田税还要高一点点,但是由于宁楚彻底废除了苛捐杂税的弊政,因此反而使得百姓的负担轻松了不少,真实交纳的田税只有清廷百姓的一半左右。

    宁渝当然想过了这个问题,轻声道:“像有些过于贫瘠的下田抛荒了就抛荒了,尽管田税中的这一部分钱会少,但是因为其本身的产出就不多,所以并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多出来的人力完全可以转移到工商行业当中去,毕竟工业1.0计划实施以来,到时候全国工商行业需要的上下游劳力将会以百万计。”

    在内阁所制定的工业1.0计划当中,几千万元的预算完全可以制造出来上百万个工商业岗位出来,完全可以用来分流一部分的无地农民,这一点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

    “那田地面积阶梯征税制度具体该怎么划分?”

    首辅宁忠景又问道,他大概能猜到,皇帝前面的所有政策,都是为这个政策在进行铺垫,田地面积阶梯制度恐怕才是真正的重点。

    像禁止投寄行为,打击私下非法买卖契约,无非就是为了能够更好的掌控每户名下登记的田产,而田地面积阶梯征税制度的目的也就呼之欲出了。

    “这个政策终究是为了控制土地兼并,因此仅仅针对大地主征收重税。朕以为凡是每户拥有五十亩田地之下者,均课以常税每亩六个铜元,凡每户超过五十亩以上而未满百亩者,课以每亩八个铜元。至于超过百亩且未超过三百亩者,则课以每亩十二个铜元,凡是超过三百亩且未超过一千亩者,均课以每亩三十个铜元。”

    从两个铜元,到三个铜元,再到五个铜元,到最后甚至到了三十个铜元,这让众人听得多多少少有些心惊肉跳,像这么算下来,倘若家里正好有一千亩地,那么每年光是田税就足足要交三万铜元,合计三百元银元!

    如果在清廷那边,一千亩的地主即便全都是上田,也就交八十多两银子,实际上对于这些大地主来说,他们平时根本就不怎么交田税,真要交顶天了也就是三四十两,里外里能有十倍的差距。

    反过来,对于一百亩以下的人家而言,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因为他们基本是全部以下田的税率计算,需要交的税比现在还要低一些,从实质上减轻了生活的负担。

    “陛下,一千亩以上者该如何计算?”

    宁渝冷笑一声,“凡是一千亩以上者,不再走田税体系税率,均按工商税率计算。”

    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按工商税率计算是什么概念?要知道无论从什么类目计算,工商税都比现有的田税高出许多来,这也是朝廷大臣即便再怎么看工商不顺眼,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同他的原因,光是这个赋税,就没办法让人予以否定。

    在朝野内外,大力发展工商业跟向工商课以重税,从来都不是一件矛盾的事情。当然也有商贾隐隐透出税率太高,可是当年通过的工商条例可是一直都在那摆着的呢,里面说得清清楚楚,想要多少回报,就看你交多少赋税!

    因此商人们对于这个工商税也是又爱又恨,爱是因为通过它能够确保商贾的地位,不至于永远成为受人盘剥的肥羊,恨便是因为其极度高昂的税率,使得商人们总有些切肤之痛。

    可是如今,宁渝很直白的告诉所有人,既然你们那么喜欢土地,那就按照工商税率计算,看看是你们跟朝廷谁更耗得起。

    到了这个阶段,宁渝也算是彻底图穷匕见,将田地面积阶梯征税制度作为一记直插士绅地主心脏的投矛,给狠狠丢了出去。

    大臣们的表情已经变得五花八门,除了宁忠景和崔万采等重臣神情淡然之外,像其他的一些大臣则是一副担忧的模样,不过也有一些青壮派则是显得斗志昂扬,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将会是彻底解决土地兼并问题的最好药方。

    至于劝谏的大臣则是一个都没有,因为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劝,如果说过去的劝谏还都是带着几分为国为民的理由,可是眼下宁渝已经彻头彻尾地告诉了所有人,想要靠士林的呼声来反对新政?那就开战吧!

    如果说刚刚立国之初的宁渝,多多少少还要给士绅几分面子,可是眼下的宁渝,有了底层百姓的拥戴,有了商贾阶层的支持,更重要的是成为了几十万军队的领袖,也就不再担心士绅们掀桌子了!

    一时间人人变色,可以说这是自从朝廷颁布士绅一体纳粮制度之后,宁渝对士绅们再一次发起的挑战,或者说是最后通牒!

    顺者昌,逆者亡!

    想投清的尽管去,有本事的你就造反给我看看,看看我复汉军的刀还够不够锋利!

    来吧!战吧!

    ............

    《清流报》报社内,汪景祺正端坐在主编办公室内,表情带着几分恐惧、喜悦甚至是兴奋,而他的面前的桌子上,则放着一张散发着淡淡墨香味的纸片,那是新闻出版司刚刚传递过来的消息,即刚刚在内阁正式通过的相关政策。

    科举继续改制,加入旧学科目!

    禁止投寄行为,不再受到官方保护!

    出台印花税制,签署契约需得官方认证!

    .........

    以及最重要的,最令人担忧和害怕的——田地面积阶梯征税制度!

    汪景祺深深吸了一口冷气,他当然知道这些政策公布下去之后,将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可以说那些士绅集团,怕是要么勾结满清作叛宁楚,要么就立马卖地.......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当然,这些并不是他汪景祺需要考虑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一期重磅报刊发行出去.......这是内阁发出的要求,甚至是皇帝陛下本人的要求!

    况且,在如今报刊林立的环境下,有了这么一期堪称重磅的报纸,《清流报》将会成为报刊业的无冕之王!而他汪景祺,也将会通过这个机会,彻底成为朝廷在士林当中的喉舌!

    一条金光大道已经铺在了汪景祺的面前,就等着他走上去。

    想到了这里,汪景祺便再也没有犹豫,他快步起身站了起来,随即便召集了所有的同事们,神情严肃而激动地望着这些人。

    “所有人,所有人!”

    “停下你们现在手里忙着的一切事情,不管是什么三教九流的小道消息,还是那些官员的上任消息!统统给我停下来!”

    清流报的那些正奋笔疾书的编辑们、要外出采访的记者们,此时惊讶地望着往日里儒雅斯文的汪景祺,此时就像一个疯子一般,在那里嘶吼着。

    汪景祺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低声道:“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出这栋大楼,直到......直到本期报刊发行出来,直到它们被卖到每个城市的时候,你们才可以出去!”

    一名入职还没有多久的最底层小记者,颤颤巍巍举起了手,“主编,要是不准出去,哪来的新闻?”

    “新闻就在我的手上!”

    汪景祺举起了自己捏着的那张薄薄纸片,低声笑道:“内阁已经通过了几条堪称重磅的新闻,在向行政院公布之后,并且授予《清流报》为独家发行方,我们的任务,便是在一天的时间内,彻底完成本期的所有内容,并通过两天的印刷时间,印制三万份出来,分发到不同的城市.........”

    听到了这个消息,所有人连呼吸声都不敢放大,他们呆呆地望着癫狂的汪景祺,心里却不约而同想到了一点,那就是《清流报》经过这一次,恐怕震动彻底发达了!

    砰——砰——砰——

    随着几声椅子被碰到的声音传来后,所有人都进入了最佳的工作状态,由汪景祺主笔,再加上其他五名精干的编辑,开始疯狂的编辑过程,与此同时,负责印刷的所有人也开始了准备工作,他们将在样报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展开激烈的印刷工作。

    整整三天的时间,所有人都疯了一样的在工作,他们困了也都是在地板上躺一会,醒来以后便继续开始忙碌,一切都显得那么紧张而激烈。

    一直到三天后,超过三万份还带着油墨香味的报纸被刊印了出来,他们将会在第一时间于各大城市进行售卖,而由此所形成的风暴却刚刚开始。

第四百三十八章 为万世开太平

    五月,烈日炎炎之际,却也正值丰水之时,长江水面上显得十分热闹,不断有船只从将江面上经过,它们有的是从南京出发,有的是从汉口出发,还有的是从那遥远的成都府出发,一片帆影高悬,却显繁华无数。

    在高桅大船络绎之间,却也有那些小舟在江面上驶过,一些船家划着船桨和撑杆,在长江两岸摆渡,亦是忙了个不停。

    长江江阔风大,其间既有水势汹涌之处,亦有矶石冲刷激荡,因此不多时,却有一艘小船儿倾覆在了江心,似乎有一名船家加上两名少年哥儿掉到了江心之中,眼看着水势甚急,便要将那三人一同裹挟进江水中。

    那些在长江中驶过的大货船难以掉头,却是救之不及,就在这万般危急的时候,却看见岸边一艘红船如箭一般驶出,船上似乎还挂着一面迎风飘扬的小红旗,看上去却是极为显眼。

    就在红船抵达倾覆之地时,那三人的呼救之声却是越发微弱,手脚扑腾的力度也是小了许多,那红船上便有两名汉子,身上系着长长的粗绳,一个猛子便扎进了江面,随后便消失在了江面上。

    只听见一阵阵扑腾的声音,那两名汉子却一人背着一人,还一起抓着一人,然后便在红船上的人的帮助下给拖到了船上,很显然是在这江面附近长大的汉子,水性堪称一绝。

    只是被拖到船上的那三人,此时却是有出气没进气,眼看着就活不了了。

    那二人见了这场景,连忙高声呼道:“程大哥,赶紧来,有人快没了!”

    正在二人呼喊的时候,从船舱内钻出一名长相粗豪的汉子,脸上还有一条长长的刀疤,配上那络腮胡子看上去却是有些渗人,只是那汉子的一只腿脚似乎有些不便,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那三人身前,随后便伏下了身子,按压其中一名青年的胸膛。

    “赶紧的,跟着我学,把手掌放在他们的胸口处,然后往下按压,要稍微用点力!”

    那汉子招呼着红船上的其他二人,那二人也忙不迭地学着汉子的手法,开始对另外两人进行施救。

    只是过了片刻,只见那三人吐出几口水来,随后胸膛如同拉了风箱一般剧烈收缩了起来,眼看着便活了下来。

    “嘿,活了,程大哥你可真行!”

    “程大哥,这一手在哪学的?这简直是从阎王爷手底下夺命!”

    那两名模仿的汉子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味道,学了这一手就没算白来,毕竟这等救人于生死之间的功夫,一般人可不会教!

    程石头望着一脸兴奋的二人,神情却是淡淡的,似乎眼前干的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了,根本不值得一提。

    “从哪学的?从死人堆里学出来的!你俩小子,跟着老程好好学,将来也是一碗吃饭的手艺........”

    听到程石头这么说,其中一人却是咧开嘴,“程哥你不说我也懂,还不是军中嘛......我大哥就参军了,看着程哥你,我就想起了从军里回来的大哥!”

    就在程石头摇头否认的时候,只见地上的一名青年却是缓缓苏醒了过来,他原本头上还戴着头巾,可是随着落水也不知掉到何处去了,头发直接散乱成了一团,嘴里却是低声咕哝道:“莫不是见了江龙王?”

    “哼,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哪有信水龙王的道理,那孔夫子不是都说了‘敬鬼神而远之’的道理吗?”

    程石头啐了一口,似乎他对于这些读书人十分不感冒的样子,对读书人的态度,却是比对那两名粗壮汉子还要差几分。

    那读书人却是一脸苦笑道:“这位壮士,小生虽是读书人,可也是**凡胎,遇到刚刚这古怪的水情,却是不信也信了。”

    程石头却不想跟他继续磨叽,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下手掌,才伸了过去,将手掌摊开。

    “就你们三人一命,每人十个铜板,拿钱来吧。”

    “十个铜板.......怎会如此之贵?”

    那读书人一看就不是什么身家豪奢之辈,听到要十个铜板,顿时便有些犹犹豫豫,只是好歹也是救命之恩,一时也不敢说出不给的话。

    程石头此时却是显得极其尖酸刻薄,“哼,救你们一命,十个铜板还嫌贵?那索性不如不救了,打捞尸体便宜,只要五个!”

    那两名下水救人的汉子性格忠厚,本来见那士子确实没钱,有心算了,可是眼下程石头却是在给他们要钱,却也不好拂逆了对方的好意,一时间也不敢出声。

    就在这个时候,其余两人也纷纷醒了过来,且不说另外一名士子,那船家四十多岁的年纪,他原本是不至于此,只是落水之后脚腕似乎被水流裹住,一时不慎才着了道,如今鬼门关逃生,对程石头三人却是极为感激,跪在地上足足磕了几个头。

    “红船的规矩俺知道,只是俺的钱都在船上,如今都给龙王爷做了孝敬,待会等俺回家一趟,十个铜板待会分文不少送到恩公手里。”

    程石头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再说话,而那船家也是感恩戴德地磕了几个头,随后便下了红船上了岸。

    可是此时那两名士子却是互相看了看,另外一名苏醒的士子似乎并不在意这十个铜板,脸色丝毫未变,他拱手道:“学生姓许名翟,这位是我的同窗好友沈洛川,此次原本为进京而来,只是一时不慎落入了江中,多谢各位相救。”

    “学生也是左近乡人,也曾经听过了红船的偌大名头,这十个铜板自然是分文不少,而我这位兄弟的钱也由学生给了,只是眼下钱都被江水冲走,怕是需要等回家之后再来奉上。”

    程石头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物,他咧开嘴笑了笑,“钱只是个心意,给这两位兄弟就成了,我也没出什么力气,这钱就不要了。”

    “这,程大哥,虽然说人是俺们拖上船的,可是这人命是你救的,钱可不能不给你一份.......”那两个汉子不想就这么吞下钱走人,当下便开口道。

    程石头嘿嘿一笑,“朝廷在江面上设置红船的目的,原本就是为了救人,要钱只不过是为了防止那等无聊之人,故意投江送死罢了.......”

    众人听了也是微微感叹,知道红船的人都明白,这是朝廷施行的一大仁政,特别是长江附近的百姓,没有一个不对朝廷感恩戴德的。

    原本红船是从康熙年间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只不过是地方组织所为,因为长江上常常有些船只为了贪图获利,进行超载运输,致使水上灾难事故不时发生,因此左近地方为了避免水上灾难带来的不利影响,地方便积极组织救生船,沿江巡查,拯救落难人员。

    当然,由于是地方组织所谓,需要雇佣水手还有购买救生船只,这个钱就只能由落水者出,,救上活人一两银子,捞上一具尸体给五钱,并出资安葬,救生规模并不算大,只有三五艘红船在长江上奔波,况且这个价格也不是寻常百姓能出得起,因此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这么点红船对于长江而言自然是不够的,特别是从南京、镇江、池州、太平、安庆、和州等府州一线,渡船来往不绝,落水者常常有之,因此红船根本救不过来,只是没有朝廷拨款,也只能无奈作罢。

    等到宁楚建国之后,宁渝自然也知道了这些事情,针对此事专门下旨,“雇佣于盐匣杂费等项内拨定岁修、工食银两,在沿江游巡照看,凡遇风险即上前保护,未覆者设法挽救,已覆者捞获人口。”

    正是宁渝的这番旨意,才使得长江上的红船数量暴增,并且仅仅只收十个铜板的象征费用,来救助江面上的落水者。

    当然对于那些红船上冒着危险的水手们,有单独的另外福利,那就是每救活一人,便可赴局领犒劳一百铜元,如果遇到大风天气,每救活一人则会加倍为两百铜元,以此来确保红船上的水手们不会因为缺钱而选择袖手。

    “陛下的恩德,学生们早就铭记在心,恨不能肝脑涂地以报陛下圣恩!事实上学生此次进京,为的便是要给陛下上书,远离奸邪,重整朝纲!”

    许翟双手负在身后,站在船头上慷慨而言,连被江风吹乱的头发都没有丝毫的顾忌,整个人倒真有几分士大夫的气质。

    “远离奸邪,重振朝纲?就靠你们这些连功名都没有的士子?”

    程石头脸上带着几分鄙夷之色,他已经看穿了这些士子肚子里藏着的草包,冷哼一声道:“当今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你们知道吗?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大言不惭,还重整朝纲,要我说,这天下的事都是让你们这些人给搅黄的!”

    “你!”

    许翟脸色涨红,他有心驳斥一二,可是对方是救他性命,又是一个莽夫,却是‘你’了半天,也不知说什么好。

    沈洛川原本还因为那十个铜板有些羞怯,如今却再也不顾这些,他向前走了两步,“我等好歹也是读书人!你一介小小船夫竟然敢如此羞辱我等?你说我们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样的人,那你知道吗?”

    听到沈洛川的质问,程石头的神情却突然有些恍惚,他低下了头去,望着手里粗糙的黑茧,那并不是握船桨握出来的,而是长期握着枪杆子所形成的的痕迹,咧开嘴苦涩道:“我一个船夫,又懂得什么?”

    “你们滚吧,钱我帮你们出了!现在,从我的船上滚下去!”

    程石头再也没望那两名不知好歹的士子,转身便往船舱里走去,只是一时走得急了,那条伤腿却是疼痛无比,险些跪了下去。

    只是程石头却是硬生生咬着牙给撑住了,他忍着钻心的痛处,缓缓地一步步挪进了船舱,甚至那两名下水救人的汉子要过来扶他时,也被他一把手给打开了。

    “哼,莽汉就是莽汉,终究是没有受过圣人之言教化的愚昧乡民!”

    沈洛川脸上带着几分不屑,他又望着许翟愧疚道:“许兄,前面我等的上书奏折却是落了税,根本找不回来,只能有劳许兄重新抄录一遍了。”

    许翟脸上重新泛起一丝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轻声道:“沈兄客气了,幸好小弟有一手过目不忘的本事,左右不过是重新抄录一遍罢了,等到了京城之后,便是你我兄弟二人的扬名之时!”

    “没错!十年苦读,只待今朝,我等身为士子,就应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如此才不负我等使命。”

    沈洛川毅然决然道:“等其他的同道到了南京之后,我们便一同去敲登闻鼓,一同向陛下请愿!”

    二人一番慷慨陈词,却仿佛彻底忘记了适才的那个船夫,也是,一个小小的船夫,又岂会在读书人心里留下丝毫印象?

    ..........

    “程石头,从今天开始,你便加入了我复汉军第三师第二团第三营第一连第一队,我是你的队长,我叫石文峰!”

    ........

    “石头,你要记住,我们复汉军是一支有理想有抱负的军队,你得开始跟着我们学习识字,明白吗?”

    ........

    “你们每个人,都是我宁渝的兵,我不让你们跪,你们就绝对不能跪,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给我站稳咯!”

    ........

    “石头,前面就是江宁了,咱们离胜利越来越近了......可是我不能继续当你的队长了......现在,我命令,你程石头担任我们第一队的队长,给我把兄弟们带.....带回家!”

    ........

    “程石头,兹江宁一战立下战功,率先突破敌军防线,荣升为第三师第二团第三营第一连副连长!望今后继续努力,屡立战功!”

    .......

    “石头,刚刚军医告诉我,你的腿......保不住了......你得回家了!总参谋部已经发来了复员通知,你会以陆军上尉的军衔复员,当然,也给你准备了其他的工作.......至少不用再面对打打杀杀了.......”

    .......

    天色黑了,红船依然停泊在了江面上,而船舱内却是一片寂静,似乎根本没有人在里面,只是不知过了多久,却从里面传来了一声男人的呜咽,那声音仿佛孤狼发出的悲鸣........

第四百三十九章 得闹一闹

    “卖报咯!内阁出台新政令,田价疑似暴跌!”

    “卖报咯!卖报咯!《清流报》独家消息,最后一份!”

    一名年仅七八岁的小报童在大街上吆喝着,他的身上背着一个蓝色的布袋,里面装着一摞摞的报刊,而覆在最上面的报刊上写着三个大字——“清流报”。

    如果这份报纸在南京城之外的地方,恐怕会在第一时间被暴抢一空,可是在消息公布已经足足过去了三天的南京城,却再也不是什么新闻了,而是成为了人人都知道的旧闻,以致于这最后一份《清流报》却迟迟卖不出去。

    “清流报?小孩,给我来一份!”

    说话的正是赶到南京的许翟,他跟沈洛川在落水后自然不能直接来南京,而是先回了一趟家,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然后备好了路钱,这才紧赶慢赶地与沈洛川一同,进了南京城,也刚好遇到了卖报的小报童。

    许翟一边从怀里掏铜元,一边朝着沈洛川笑道:“这是当今天下最大的报纸,上面经常会有很多关于朝廷政令的东西,平日里印刷量不多,在我们那堪称是一报难求,如今咱俩运气好,居然一来南京就赶上了最后一份!”

    沈洛川点了点头,却是毫不客气地从报童手里接过了《清流报》,随后便就这么打开了看,只是一看便大吃一惊。

    “什么?朝廷的科举制度改了?”

    “咱们又能重考八股了?可是只能去边远地区当官,岂有此理!”

    听沈洛川这么一说,早就等不及的许翟一把夺过报纸,便开始快速浏览了起来,只是越看下去,他的脸色便越发阴沉,到最后甚至将报纸往地上狠狠一丢!

    “朝廷此举,简直是朝令夕改!这算是怎么回事?打发我们还是糊弄天下的士子?”

    沈洛川长长叹出一口气,“不行,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找京城里的其他士子们,无论如何,咱们都得闹一闹!”

    “对,闹一闹,不闹咱俩拿什么回乡啊!”

    说道这里,许翟的脸上带着几分绝望,他这一路上来的花费都是同窗们赞助的,开销颇大,原本是打算在南京谋得了出身,将来无论是还钱还是怎么样都有这个底气,可眼下刚刚来到了南京,就遭遇了这么临头一棒。

    “闹了说不定还有转机,不闹咱俩可就彻底死定了!”

    ............

    江南,文脉汇聚之地,亦是士绅大族的根本势力之地,尽管在这两年江南工商大兴,可是双方之间的明争暗斗却从未停止过,而作为直隶的南京城,更是双方最为重视的地方,甚至每天都有分属双方的报刊在打着嘴皮子仗!

    对于新政,江南士绅们自然是一万个不满意,这何止是给他们挖坑,简直就是在给他们所有人挖坟。真要按照这么个征税方案走下去,他们手里的几十上百万亩田地,都会成为他们的坟冢。

    造反?可问题是,先不说其他各地的士绅们如何,江南士绅们在经过了屡次腥风血雨的洗礼之后,手里根本就没有半点武力,所有人除了有钱以外什么都没有,在宁楚几十万大军的威压下,简直就是活脱脱的肥肉。

    没有人会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选择作乱,对于养尊处优惯了的江南士绅们而言,他们从来都没有与敌偕亡的胆魄,当年清军南下的时候,这些士绅还不是老老实实就割去了辫子,就连跳水自尽都会担心水太凉。

    因此,宁渝在颁布这些政策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想过士绅们会选择鱼死网破——先不说鱼死了网会不会破,就这些鱼本身,为了多活一天两天,都不惜将自身所有财产都献上来,并没有作乱的勇气。

    到了这一步,士绅们只得选择砸钱去贿赂宁楚的官员,从行政院到内阁,只要是个人就往他手里砸银子,似乎是想硬生生靠着砸银子砸出一条路来。

    可问题是士绅们敢砸,官员们却没一个敢收,有宁渝这个皇帝在背后盯着,再加上都察院的那帮子铁面御史,谁敢乱动?真当小命不值钱啊。

    当士绅们屡屡碰壁之后,他们这才发现,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财富,说起来只不过是一堆废纸而已,真等到朝廷动了真格的,他们除了选择服从,便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出路。

    南京城乃当世首屈一指的繁华之地,岸边的青楼艺馆跟那水里的花船简直就是一半多,其中最有名的几家里面,有一家唤作软香楼的,堪称是天下一绝。

    无论是腰缠万贯的富豪商贾,还是风花雪月的文人士子,几乎都能在这里面找到自己的乐趣所在,因此时人叹之为销金窟,英雄榖。

    可是今日的软香楼内,却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反倒充斥着一些年轻人的愤懑之言,声音之大似乎都能传到皇宫里去。

    “朝廷这是乱政!乱命!”

    “我等士绅乃江山之根基,乃天下之命脉,岂能做出如此掘根断种之事?若是长期以往,国将不国!”

    “如今我等天下豪门大族之家,无不广置田产,成千上万亩者何其多也?若是都这么收税收下去,咱们还不如投北!”

    “慎言!”

    随着啪地一声,一只上好的钧窑瓷杯就这么被摔碎在了地上,可是其主人却似乎丝毫没有半点心疼,只是轻轻挥了挥手,随后便有下人战战兢兢地过来打扫。

    沈惟俊脸色极为难看地盯着几个大发厥言的后辈,冷冷道:“继续喊,赶紧喊,看能不能把南京城的几万复汉大军给喊过来!看能不能把你们周家、王家还有我们沈家,给彻底喊到灭族!”

    在江南之地,士绅之家原本就如过江之鲫,每年总有一些新的大族冒出来,原来的几大家族随着宁楚的建立从而烟消云散,而是依然有其他的家族顶替了他们的位置,享受着江南带来的繁华,其中便以沈、周、王、田几家为首。

    沈惟俊作为沈家的长公子,原本也是一名士子,准备通过科考成为宁楚的官僚一份子,从而保证家业的延续——这基本上是所有大族的共同操作,他们的后辈基本上不会再去管理家业,而是专门一心读书,只为成为宁楚的高官。

    而这些公子哥们生长于富贵之家,其交际圈子自然也是局限在其他各大家族,这些受到家族重视的士子们,便常常聚在一起吃喝玩乐,偶尔兴致来了也会一起办办诗会文会之类的,甚至还会故作神秘地谈谈大楚的官场消息。

    可是这一切都随着宁渝的那一系列政令而彻底破碎,几乎所有士绅大族都以一种极为恐惧的眼光,望着身旁这个看似熟悉的庞然大物,生怕对方什么时候就不管不顾开始抄家——至于这些闲着没事干的公子哥,自然也就开始撒酒疯了。

    “沈惟俊,这里又没有其他人,老头子们都在忙活着撒银子,咱们能干吗?除了发泄一下,什么都干不了。”

    一名年轻人绝望着坐在了绣凳上,手里还拎着一只酒壶,此人名叫周维清,是江南周家的二公子,常常跟沈惟俊厮混在一起。

    “沈兄,你说咱们可怎么办?这投清自然是玩笑话,可是咱们也不能继续坐在这里等死啊.......”

    另外一名公子哥哭丧着脸,他唤作王用其,乃王家家主老来得子,因此从小到大都是娇生惯养,却是从来没有经历过困境。

    沈惟俊阴沉着脸,若是他知道该怎么办,也不会拉着这两个草包在这里喝酒了。只不过他比另外二人强的地方,就在于他不会放弃任何生存下去的希望。

    “朝廷已经下定了决心了.......咱们如果选择硬抗,怕是一家人都得去六角楼!”

    所谓的六角楼,其实就是指影子的代称,因为影子年前在自己的办公场地上修建了一栋六层高的楼阁,而且从六个方向伸出了檐角,看上去颇为奇特,因此也就成为了影子的指代地。

    时人常言道,阎王殿好进,六角楼难出。

    原因便是一旦进了六角楼之后,想要出来便难于登天,因为对于那些低调行事的影子而言,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是根本不可能贸然行动的,他们只会在暗中盯着你的一举一动,然后找到你的罪证。

    尽管软香楼本身就是沈家的产业,这里也都是沈家的人,可是就连沈惟俊,也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处于影子的监控下,谁知道在那些侍女当中,有没有来自影子的暗谍?

    “那沈兄,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说给我们也好安安心。”王用其脸上带着几分期盼,在这些公子哥眼里,沈惟俊还能算个能人。

    沈惟俊沉吟了一番,他心里自然是有自己的一番谋划,遂低声道:“此次之所以出现这么大的风波,苗头还是因为科举试,那些老不死的以为这是个反对新政的机会,却没想到正中了陛下的下怀。”

    一想到了这里,沈惟俊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一群狂妄自大又极其无能的老朽,本来是藏在士林后边煽风点火,可是没想到有些人就那么露了尾巴,引起了皇帝的疯狂打击。

    真把朝廷当成是吃素的,那些在南京城外被一排排砍下的脑袋,到现在都还没彻底腐烂.......他们是凭什么敢去抚虎须?

    “沈惟俊,你的意思莫不是要利用士林?可是眼下陛下已经给了士林考旧科的机会,他们怕是不会再闹了。”

    周维清的脸上露出一丝冷意,原本这件事是士林跟朝廷之间的矛盾,可是如今不知怎的,士林倒是得偿所愿,反倒是士绅大族们却被抛了出来,成为了朝廷的打击目标,一想到了这里,他心里越发恼怒,冷哼道:“倘若靠他们,怕是被卖了还不自知。”

    沈惟俊轻轻咳嗽了一声,“咱们好歹也是士林一员,岂能自绝于士林?”

    “士林?那些所谓自命清高的主,有几个正眼看得起咱们这些人?”

    周维清想到了过去的一些情形,却是越发恼怒起来,“一个个成天抱着那几本破书,真以为这天下的道理在这书本里?当今的皇帝陛下是怎么当上皇帝的?那是念书念出来的吗?还不是要看谁的刀子更厉害!”

    沈惟俊现在是真的感觉自己有些头疼了,只得无奈道:“不管他们看不看得起谁,都没有关系,至少有一点,咱们这些大族不能继续顶在了前面,还是得让士林冲在前面,只要他们继续向皇帝请愿,到时候皇帝肯定不会死盯着咱们士绅大族,或许还有一丝转机。”

    王用其听到了这里,却是咂摸出几分味道来,这意思合着得找个吸引火力的来,而士林名气大,闹出来的动静也大,就算是皇帝也不好对他们下狠手,要不然大楚的名声可就彻底坏了!

    “沈兄,这是个好主意啊!那你说说,咱们应该怎么做?那些士子们眼下怕是不会轻易继续闹腾了。”

    沈惟俊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也难说到底是不是好主意,但是我以为这是当前最后的机会,二位兄台可以速速寻找各自旧日的士林好友,就跟他们说清利害关系,别的也不多说,就一点,他们愿不愿意去边地当个捧着卵子过河的边地小吏!”

    “若是还想继续留在繁华的花花世界里当官,那么这个法案就不能就这么算了!至少得谋得跟新学相同的地位,大家都得留在腹心之地做官!”

    “嘿嘿,沈惟俊,你这次出的主意可真不错!”

    周维清咧开嘴笑了,他将手中的折扇舒展开,扇了几下后,笑道:“这事我能做,好歹过去给那帮子士子们也撒下了不少银钱,参与了不少诗会文会的,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只是到底能说服多少人,那可就难保。”

    一旁的王用其也点了点头,他连声道:“家父当年在江南士林当中也有些声望,虽然不如吕、严二人,可也是桃李成林,我也曾经认识了不少士子,跟他们将这其中关系说透,想来也能拉拢一些人手!”

    沈惟俊微微一笑,却举起了手里的酒杯,低声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赶紧行动起来,此番事就定在五月初八,召集士子们一同前往敲登闻鼓,就不信这事成不了!”

第四百四十章 花钱买命

    江南沈家,粉墙黛瓦,飞檐翘角,十余间宅子依水而建,层层迭迭,错落有致,藏身于绿影之间,掩映在浓荫丛中,彰显出好一派富贵气息。

    沈惟俊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之色,穿过了悠长的蹊径,来到了寂静无比的后院之中,只见院内却又一出几丈大小的池子,而池子边上则盖着一间小小的亭子,显得极为秀气。

    亭子无名,里面的装饰也极为普通,仅仅只有一方小小的石桌,两名老者此时正遥遥相对,坐在了石桌的两侧品茶论道,而石桌上则是摆放着一摞厚厚的账册。

    沈惟俊走到亭子前,正对着亭中的左侧老者,就这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轻声道:“父亲,事情已经办妥了,周家和王家这两天估计就会有动作。”

    亭中的左侧老者头发花白,眼睛微微睁着,只是却好似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一只手捏着茶杯,另一只手则是摇着手里的羽扇,并没有说一句话,似乎根本没有看到沈惟俊已经到来,而他对面的老者则是满头白发,亦是闭眼品茗,并不出声。

    沈惟俊心里有些恼怒,只得加重了声音,忍气吞声道:“父亲,孩儿以为,此时正是联系士林的好友,听说那个四弟回来了,也士林当中也有几分名气,不如就让他来联络士林,也好为我身价出分力。”

    头发花白老者依然没有说话,连喝茶的动作都没有停下来,不过白发老者却是睁开了眼睛,瞅了沈惟俊一眼。

    “父亲,倘若我沈家再没有动作,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家道败落吗?”

    沈惟俊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心里充斥着对父亲的不满,要不是这帮老不死的一直把着族里的大权,局势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哼哼,黄口孺子,也敢侈言家道如何?”

    头发花白的老者似乎对沈惟俊十分不屑,他冷笑道:“先不说圣贤书你读得如何,可是光凭天下局势,你又懂得什么?”

    沈惟俊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脸色带着几分痛苦,“我沈家先祖承谟公自从将家业建在了江宁以来,可谓历经风雨,才创下了如此的家业!可是如今朝廷却行釜底抽薪之策,若是父亲继续坐视,沈家——再也不是那个沈家了!”

    “哈哈哈哈哈........”

    还没等头发花白的老者有什么表示,他对面的白发老者却是开口大笑了一番,“别人都说你沈光烈一世英明,可如今却也让老夫看了笑话,教子至此,可谓无方矣。”

    沈光烈衰老的脸庞上皱起了眉头,好半晌才低声道:“大哥,你也别说风凉话,咱们沈家现如今什么光景你又不是不知道......将来终究要靠俊儿他们这一辈.......眼下咱们的手段已经见了效果,只要这一关过了,将来的江南沈家,依然是沈家!”

    沈惟俊被白发老者如此轻视,原本心里有些作恼,可是听到父亲这么说,当下便有些吃惊,似乎很多东西是他所根本不知道的......这说明他还没有真正得到家族的认可。

    “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惟俊脸色有些难看,他希望能够得到一个解释。

    沈光烈冷哼一声,“你真当以为那些士子能顶得什么用?就算一起去请愿,也不会让那位收手......皇帝如今一直都盯着咱们这几家的动静,这个时候就算士子请愿,朝廷也只会觉得是咱们下的黑手......”

    “可是若不这么做......咱们沈家未来该怎么办?”沈惟俊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他现在对于家族的所作所为,似乎有些不太理解。

    白发老人嘿嘿冷笑了一声,“怎么办?大侄子,你可知道,当老虎要吃人的时候,想要活下来,可不是让你比老虎跑得快。”

    “只要前面有人给老虎吃了,就没事了。”

    沈惟俊说出了答案,可是与此同时,他的内心却变得一片冰寒。

    他已经彻底明白了过来,在这一次风波当中,所有人都被耍了。

    恐怕五月初八的集会,会变成皇帝对士绅集团的一次大清洗,而这件事的主导者除了朝廷之外,还有他们沈家。

    见沈惟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充满惶恐不安神色的时候,沈光烈终于叹了口气,“咱们沈家这一次怕是要彻底大出血了,俊儿,以后真得靠你们年轻人了!”

    .......

    南京城之中风云际会,暗流涌动,不少从外省过来的士子们,都已经汇聚在了南京城内,他们有的人是不满科举制度,有的人以为朝廷偏向新学,想着要向朝廷请愿,能够改变如今的现状。

    然而并非全都是反对派,还有一些乃各省通过新学考中的士子们,这些人需要在南京参加一个为期半年的政务培训班,到时候便可以分到各省基层去当官,因此也一同来到南京,于老派士子们也是发生了许多矛盾。

    在那些看不惯新学的士子眼里,新学是属于对儒家道统的背叛,因此人人需要加以抵制,对于那些通过新学科举的士子们,则是又愤恨又妒忌,认为这些人都没有什么真才实学,才来参加新式科举,如今他们都要得官,自己这些人都都是白丁,简直是岂有此理。

    至于新学士子,则认为那些老派士子都是一些食古不化的腐朽之辈,朝廷取士原本就应该以实用之学为标准,光看一些四书五经能知道什么?知道一个县的人口有多少吗?知道农业怎么发展?知道工商业怎么扶持吗?

    数万士子在南京城内整日争吵不停,甚至还发展到酒后斗殴的地步,以致于南京警察部门连同城卫军,天天派人沿街巡视,将那些违法乱纪的士子抓进牢房当中去。

    沈洛川和许翟二人便是在这种环境里,找到了自己同窗们聚集的颐客茶楼,只见这家茶楼的规模并不算大,数十人在此点了几壶茶,然后点了些许瓜子、豆干之累的吃食,就开始日复一日的高谈阔论起来。

    “徐兄,如今南京城竟然这么热闹?”

    沈洛川望着身旁桌子上的一名手拿折扇的年轻士子,不由得有些好奇道,他们还以为来的人应该不算很多呢。

    “哼!热闹都算不得什么了!简直就是一场大乱!”

    年轻士子摇了摇手里的折扇,低声道:“沈兄应该是刚刚来南京才对,如今科举之事虽有转折,可是已经有人说了,这种改变完全就是糊弄人事,我等读圣贤书之人,岂有考中科举即发配边疆的道理?这不是有辱斯文嘛!”

    “没错,朝廷这回事情可是办得大大的差了!”

    许翟脸上带着几分兴奋之色,高声道:“把我等这些专注孔孟之道的士子放到边境之地,却把新学士子放到繁华之地,这何止是不公平?简直就是在挖儒家道统的根!若是长期以往,还会有谁知道孔圣之言?”

    年轻士子轻轻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如此行径岂能服天下人?如今不光是江南士林,就算是湖广、浙闽、两广甚至是刚刚拿下的四川,都已经有士子前来讨还个公道!”

    沈洛川微微颔首,他这两天的坏心情总算是有些缓解了,连声道:“那南京的士子们,可有什么打算?”

    “眼下正说着呢.......咱们啊,要等五月初八一同去午门敲登闻鼓,要让朝廷驱逐奸逆,重办科举,废除新学新政,安定天下民心!”

    “好!好!就应该这样,要我说,不光得废除新学新政,朝廷还需要以民为安,听说前不久刚刚在日本国打了一仗,现在还说要在南边缅甸再打一仗......北伐之事咱们不敢说什么,可是这边边衅之事,却不能不管!”

    “没错!天下士林也不能坐视朝廷行荒政!”

    “五月初八,敲登闻鼓!”

    .........

    宁寿宫内,一缕阳光透过窗帷撒了进来,宁渝与宁忠源二人,正坐在殿中弈棋,一旁的次辅崔万采则是细细盯着棋盘,不言不语。

    “渝儿,南京城内的士子可是越来越多了.......你想好怎么处理了吗?”

    终究是风波的动静闹得越来越大,却是连久久不视事的太上皇宁忠源都惊动了起来,当然他并没有干预政事的想法,只是这天下江山终究有他的一分心血,因此在一局结束之后,便随口问了一句。

    宁渝脸上带着几分轻松神色,轻声道:“前些日子终究是没有触到他们的痛脚,自然是安安分分的,可如今这一刀,却几乎要将他们身上的肥肉都给割下来,叫唤几声也是正常的,起来亮亮蹄子也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

    宁忠源轻轻点了点头,既然儿子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也就信了,轻轻叹口气道:“咱们当年起家的老兄弟都不容易,死的死,散的散,不管是我宁家子,还有他们程家子、郑家子,那都是付出了心血的......拿下了武昌之后,其他的士绅大族也不是完全没有出过力.......”

    一边唠叨着,宁忠源一边捻起桌面上的黑色棋子,将它们一颗颗放进了棋篓之中,只是说到郑家子的时候,却是微微停顿了一下,“皇帝若是能在雷霆之余,施展一番雨露,也是一桩善举。”

    宁渝听到这里却是有些沉默了起来,太上皇的意思他不是没有听明白,只是这里面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太多,使得他心里多少有些顾忌,其中就像郑家,本身在目前的宁楚内部都是机密之事。

    宁楚在立国建制之前,郑家作为元勋一派,却暗中勾结士绅集团反对新政,因此后来被彻底扫清,不过念在郑家劳苦功高的份上,也只是将郑家所有人逐出南京,遣往了郧阳看管,而在郑家身后的那些士绅集团,在那个时候就被清扫了一遍。

    宁忠源的意思很简单,眼下宁楚根基已成,对于士绅没必要过去峻急,倘若手段能软一些,事情肯定是不会闹得这么大的,因此才委婉劝告宁渝,雷霆之余,该需要施加雨露之恩。

    只是这根本就不是宁渝想要的,因此便陷入了沉默之中,而次辅崔万采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轻声道:“太上皇心里有所担心也是难免的,只是这桩事说起来也没有那么复杂,无非就是一些无知士子,受到一些有心人的调拨,这才热血上了头.......”

    “哼哼,热血上头?他们可没有那么单纯。”

    宁渝撇了撇嘴,冷冷笑道:“见小利而忘义,做大事而惜身。若是他们当中真有那等质朴之人,怕也只是被忽悠出来的替死鬼罢了。”

    在宁渝看来,眼下的动作不过是士绅集团最后的绝望反扑罢了,只要他们没有造反,那么后面再做什么,他们自然也是没有说话的余地,什么都不想付出,只想着享受结果,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宁忠源也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说下去了,否则皇帝怕是心里也会流露出抵触的情绪,到时候反倒不好,因此也就不再多言,跟宁渝继续对弈起来。

    等到几局棋结束后,宁渝也就没有继续留在仁寿宫,而是直接回了奉天殿,只是刚刚回宫开始批阅奏折的时候,影子的负责人宁罗远便要觐见,回禀重大消息。

    “回陛下,沈家已经透露出了全部的秘密,其中连同这一次组织五月初八敲登闻鼓的幕后黑手名单,都已经提供了一份,目前已经涉及到了直隶甚至是湖广各地的大族.......臣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宁罗远一边低着头回禀消息,另一面则是向一旁的女官递上了一摞厚厚的折子,随后女官便呈递到了宁渝的桌案上,想来这里面便是所谓的名单。

    “呵呵,沈家倒是知趣,他们打算怎么买沈家人的命?”宁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

    宁罗远低声道:“回陛下,沈家人打算将自己手里的所有田亩都平价卖出,然后转战工商置业,他们也同江南商会进行了联系,声称希望能够成为商会的一份。对了,他们还向皇室旗下的春苗基金捐献银元十万元。”

第四百四十一章 新旧碰撞

    宁渝听完宁罗远解释后,却是笑了,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江南沈家在别的方面不好说,在领会皇帝心思上却堪称独到,因为沈家为了自保,做下的这几件事情都正符合宁渝的想法,也是宁渝一直希望士绅们去做的事情。

    首先沈家将自己手里的田地卖出,就说明他们充分明白了宁渝的意思,也是这一次危机的根源——宁渝根本不希望这些大族将田地死死攥在手里,若只是拥有个几十上百亩根本没事,就算是有个几百亩,也不是特别大的问题,可如果手里有几千亩甚至是几万亩地的时候,可就别怪皇帝翻脸了。

    要知道,自从宁渝在登基以来,想要奖赏勋爵或者是宗室,从来不授地,通常授出的爵位,本身都是空头爵位,其贵重与否只看年金多寡而已,跟土地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因此甚至有人觉得宁楚的爵位不如明清的爵位值钱。

    不仅如此,即便是皇室本身,宁渝也无意多掌田地,而是将所有的资金都放在了皇室财团上,每年皇室的花销,也都是从皇室的财团身上出,而皇室实际拥有的土地大概也就一千来亩,也是用来作为相关的产业园使用。

    宁楚不是没有土地的,仅仅没收的旗田还有满清的官田,就已经有几千万亩了,再加上长期以往坚持的拓荒政策,目前宁楚掌握的耕地足足多达五亿三千万亩。

    而这些田地,一大部分是由宁楚的士绅地主掌握在手里,还有一部分是由富农和普通农民掌握在手里,剩余的一部分则是作为宁楚的官田,主要是作为军功田,授予给入伍的士兵,以及立下战功的士兵们,还有一小部分是租给了破产的流民耕种。

    因此,当勋臣派和皇室本身都不掌握土地的情况下,宁渝针对士绅地主出手是必然的,只是看时间的早晚而已,而如今士绅地主竟然主动来捋虎须,宁渝自然也就不会客气了。

    如今的沈家为了保全自己,直接将自己持有的耕地平价发卖,便是表达了一个意思——不想跟朝廷对着干,另外他们还派人联系商会,要求将卖地的资金投入到工商之中,也就代表了另一个意思——紧跟着朝廷的脚步走。

    光是这两点,宁渝对沈家的观感就好不少,再加上沈家给春苗基金捐献银元,这就让宁渝对沈家更有好感——因为春苗基金是皇后目前所主持的一件德政工程。

    所谓的春苗基金,便是指针对孤儿的救助基金活动,不过跟宁渝当年救助那二百孩童的目的不一样,春苗基金所救助的孩童不限性别,不限年龄,只要在十四岁以下的孤儿,都可以享受到春苗基金提供的帮助。

    通过春苗基金,孤儿们可以进入到雏鹰营的附属机构当中,接受相关的教育,不过这种教育与雏鹰营的军事化训练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而这些孤儿们将有机会在十四岁后,通过考试来判定是否具备进入雏鹰营的资格。

    无论如何,春苗基金从运作开始,便已经在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这两年来救助的孤儿已经多达了一万余人,在宁楚的高层当中名声彰显,已经有不少人向春苗基金捐过款,而这一次沈家捐助的十万银元,也算一笔很大的金额。

    “沈家做事还是比较得力的.......”

    宁渝低声笑了笑,“眼下的士绅们,实在是太不懂朕的想法了,若是有沈家在前面当个榜样,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听到了这句话,宁罗远微微点了点头,他明白沈家是不能继续动了,便做了一个顺水人情,笑道:“陛下,在之前那沈家的家主给臣也送了一点小礼物,他希望能够得到陛下的恩准,让沈家长子沈惟俊入南京国立大学读,臣不敢有所隐瞒。”

    “他这是故意送给朕看的,要不然怎么也不会给你这个六角楼看门人送的,一件小事罢了,你去办就行了。”

    宁渝叮嘱了一句,随后轻声道:“眼下真正的要事还是明日的士子集会......登闻鼓朕会让他们敲,可至于是什么结果,现在还是说不准,可是唯独有一件事情要做好,那就是在士子集会之时,把那些藏在后面的老鼠,都要给朕揪出来!”

    “如今有了名单,不过是按图索骥罢了,臣已经做好了准备。”

    “恩,下去吧。”

    “是,陛下!”

    等到宁罗远退出之后,宁渝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与士绅集团的反复纠葛已经持续了好几年,如今终于能够得到一个算总账的机会......可是宁渝心里也清楚,即便再怎么打击士绅集团,将来他们依然会顽强地继续生存下去。

    真正的原因还是在于士绅一家独大,宁渝明白这一点并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无论是扶持勋贵还是扶持阉宦,都没办法与士绅实现真正的抗衡,眼下扶持的资本力量还比较薄弱,也很难实现正面交锋,只能让宁渝亲自来布局了。

    就好比宁楚眼下的这个所谓朝廷,虽然看上去还不错,比清廷廉洁一些,高效一些,忠心一些,单纯一些,可是利益是不会变的,立场也是不会变的,他们只在乎自己的身家富贵,只在乎生前的荣耀能不能继续传承下去罢了。

    对于宁渝而言,他能做的并不是将这个朝廷直接踹散架,而拉一派打一派,扶持新生力量,直到资本的力量开始大于士绅,或者实现持平,到时候问题虽然不会变简单,可是宁渝只需要居中调节就可以了,并不像现在这般费劲。

    “等到这件事结束后,朕好歹也能稍微过几年省心的日子了......”

    宁渝喃喃道,手里拿着朱笔,在宁罗远刚刚呈递的折子上,狠狠画了一个叉,红色的笔迹看上去血淋淋的,却是显得杀气十足。

    .......

    革新三年,五月初八,天色才刚刚亮起一点微光的时候,在南京城内主干道,也就是在朱雀大街左近开店的店家们,一个个已经收拾妥了一切,拆下了门板要开始准备迎客做生意,却不料刚刚开门的时候,就被吓了一跳。

    因为在他们眼前可以看到,此时的朱雀大街上已经站着了许多人,约莫足足有数千人之多,他们一个个穿着长衫,手里或是拿着折扇,或是举着孔圣人的画像,簇拥在了一起,神情严肃而愤懑,朝着午门的方向前进。

    好家伙!这是唱得哪一出?

    店家们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看着士子们的方向,前面可就是紫禁城的午门,那边上是有登闻鼓的,这么多人难不成是去敲登闻鼓的不成?

    在南京城里,敲登闻鼓本身就是一件稀罕事,因为随着如今的大理寺制度得到革新以来,基本上没有所谓的冤情,需要去惊动天子,从初审到复审,再到最高大理寺,中间会有好几道过程,可以更加全面的覆盖。

    然而,这一次不一样了,这些士子们没有去找大理寺,而是直接准备敲击登闻鼓了!

    沈洛川和许翟二人就混在了士子当中,除此之外还有徐姓士子,他们三人脸上带着几分兴奋之色,因为当这么士子都出现在朱雀大街上,他们的诉求也就越发轻易被皇帝所接受了。

    一想到一切都可以回归到原来的样子,沈洛川心里便有些振奋,他望着天边初生的太阳,不由得感慨道:“许兄,徐兄,今日便是我等飞黄腾达之时.......等事罢之后,或许也能谋得一官半职做做。”

    “沈兄,今日我等都听你了,咱们走吧!”

    “沈兄,小弟以你为马首是瞻,只为澄清玉宇,一扫阴霾!”

    在二人的吹捧之下,沈洛川心里也是有些隐隐得意,他年少便有文名,只是这文名还没等到转化成实际的名望和财富时,复汉军就已经打了过来,以致于沈洛川一直都没有参加科考,特别是宁楚在建国之前举办的第一次科考,也是因为沈洛川心里畏惧的缘故,没有前去参加,生怕将来会连累到他身上。

    可是沈洛川也没想到,由于他前面畏惧的缘故,没能及时参加科考,以致于等到革新二年想参加的时候,却因为报名人数太过,被直接刷了下去。再到革新三年,科举改制,沈洛川一个从来没学过新学的人,却是再也考不上了。

    一想到考不上了,沈洛川心里便有些着急,他这才愤然地拉上了同窗好友许翟,一同来到南京,就是为了讨个说法。

    如今见到这么多人跟他一样,沈洛川心里的失落感便淡了些,可是却又升腾起了一丝幻想,倘若朝廷下旨恢复到从前的时候,他指定能考上一个进士的,到时候入翰林院,然后就可以轻轻松松当大官,何必像今天这样为了一个秀才苦苦挣扎?

    就在士子们开始朝着午门的方向前进时,混在队伍后面的还有三个人,便是沈惟俊、周维清、王用其等人,他们也是一早就过来了,只是有意不往前面挤,一直都在保持着低调的姿态。

    周维清望着前面拥挤的士子人潮,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等他们闹,闹够了咱们也就能解脱了.......”

    王用其小心地望了望周围,脸上带着几分担忧之色,“要是军队来了可怎么办?咱们眼下这个位置是不是有些太近了......要么咱们别跟他们混一块吧。”

    周维清冷哼了一声,“你个王用其,平时就知道你胆子小,可也不知道小到这个地步......真有军队出来,事情也就闹大了,事情越大咱们反而越安全!”

    沈惟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二位兄台不必争执了,无论会不会出动军队,跟咱们的关系都不大......今天带二位过来其实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控制好态势的发展......”

    “没错,咱们联系的士子们都在这里头呢,他们现在拿了钱,敢不办事?”

    周维清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神色,他自从将这个计划禀告了父亲之后,还受到了夸奖,与此同时也得到了这些大族们的看重,因为这的确是一个可以将士绅们摘出来的好办法,毕竟法不责众嘛........

    一旁的沈惟俊只是微微一笑,却是不再说话,三人便静静地望着士子们结成了一只庞大的队伍,开始朝着午门的方向前进。

    然而,当士子们还没抵达午门的时候,却受到了另一拨人的阻拦,他们便是那些通过了科举试的新学士子,也可以说是预备官员。

    这些人当中大部分都是一些商贾之子,再加上一些原先的失意士子,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选择学习新学,却没想到一下子就考上了秀才,而且马上就要授官了,这让他们喜出望外的同时,也分外重视自己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上千名新学士子早就知道了这些腐儒的打算,他们也不甘示弱,挡在了那群旧学士子的身前,不让他们通过午门去敲登闻鼓。

    在新学士子当中,当初与朱毓彦结伴的好友秦礼、薛言,二人此时也在这人群里面,正在跟旧学士子进行对峙。

    二人当初在知道好友朱毓彦要考陆军军校的时候,还有些隐隐失落,只道今后便难得一见,而后二人在领取了新学的课本之后,回去也是好好钻研了一通,发誓要考个秀才回来。

    当然,像薛言这般有名师教导的,自然是轻轻松松就通过了新学科举试,而秦礼虽然无名师教导,可是自己也还算聪颖,加上新学考试内容粗浅,因此也成功通过了考试。

    双方在午门前僵持着,谁也不肯相让,一时间也是越说越气,却有人开始动起手来,尽管这些士子们平日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辈,可是在前途面前也是不肯相让,一个个挥舞着王八拳便打成了有一块。

    “恁娘的,你来啊!”

    “娘希匹,你过来啊!”

    尽管大家手里都没有拿兵器,再加上打起来也不成体系,可是遭不住有人下黑手,仅仅只是过了片刻,便有士子已经头破血流倒在了地上,只是说起来也怪,平日里无处不在的巡逻警察还有城卫,此时却半个人影都没有看到,一直放任着他们厮打。

    因此一时间,喊打喊杀声,怒吼厮叫声,却是响成了一片,双方就这不分彼此地打着,让人看着都觉得眼晕。

第四百四十二章 开始收网

    朱雀大街上的斗殴一直在持续着,尽管双方一开始是混战的姿态,可毕竟打着打着就打熟练了,双方开始你来我往,颇有几分在战场上的味道,除了手里的搬砖没办法换成刀子之外,可是杀气却是越来越重了。

    作为旧学士子的一方,沈洛川感觉自己有些发懵,他平日里都是舞文弄墨,从来没有过舞刀弄枪的机会,如今大家虽然头脑发热干成了一片,可是具体到沈洛川自己身上,却是一直都在挨揍,身上洁白的长衫上已经布满了黑色的脚印,眼眶也被人打了那几下黑拳。

    “沈兄,你保重啊!”

    除了许翟还在沈洛川身边以外,徐姓士子见状不妙已经开始准备溜了,原因很简单,旧学士子这边虽然人数比新学士子多出好几倍,可是大部分人都是咸鱼菜鸡,在以商贾之子和农家子为主力的新学士子面前,几乎被揍得找不到北。

    沈洛川有些无奈,他也只好挥舞着王八拳,同新学士子们战成了一团,然后仅仅只是片刻的功夫,他又被一名新学士子骑在了身上,接连被揍了好几拳。

    “别打了,别打了,鄙人沈洛川,敢问兄台大名?”

    处于挨揍状态下的沈洛川,依然不忘自己的士子本色,一本正经地询问起了打人者的台甫。

    “在下秦礼,这下你可服气?”

    秦礼从小家境便十分贫困,下地干农活的经验也不算少,因此他并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因此才骑在了沈洛川身上,狠狠报以老拳,一边回答着,一边又揍了几拳。

    沈洛川欲哭无泪,他望着身上那个高大的士子,顿时感觉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还请兄台放过,鄙人服气了,服气了......”

    “还敢不敢敲登闻鼓了?”

    “不敢了,不敢了......”

    “呸,孬种......”

    秦礼狠狠吐下了一口唾沫,他站起了身子,又踹了沈洛川一脚,这边重新扑进了战场,寻找着下一个对手。

    而沈洛川却依然躺在了地上,越想越是委屈,不由得一声哭了出来,要知道,他可是从来都没有受过这般的委屈,听上去却是比窦娥还要凄惨几分。

    ............

    就在午门前打成一片的时候,午门后面却是另一幅场景,只见上千名穿着老式复汉军红色军衣的汉子,肩上扛着上了刺刀的火枪,正在排成一条条整齐的队伍,而在他们的身后,一面硕大的复汉军军旗飘扬了起来,如同烈火一般鲜艳。

    只是令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些人虽然军容整齐,战意盎然,可是他们的身体却基本上都有一定的残缺,有的人是胳膊少了一只,有的人是腿脚不利索,还有的人干脆就是个独眼龙,脸上蒙着一块黑色布条。

    原本在码头上驾船的程石头,此时已经站在了队列当中,他尽管腿脚不便,可是此时却看上去更像一个正常人,他身上的火枪被擦得锃光瓦亮,雪白的刺刀上泛着点点红色痕迹,那是鲜血干涸后留下的印记。

    眼前的这些人,并不是宁楚的禁卫军,甚至连现役部队都不是,而是那些伤残士兵,只不过他们的身上都还挂着军籍,靠着自己的那块军功田也能保证生计,因此也算是复汉军的一份子。

    他们大多都是在南京附近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差事,能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像程石头虽然腿脚不便,可是放在红船上,他也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救人完全不在话下,因此这些人在退役之后,也并不是完全无事可做。

    然而就在今天,这些伤残的老兵们,穿起了自己往日里的军衣,前往了南京退役军人军备库登记,领取了属于自己的枪支,然后在往日的队官、连长等人的率领下,重新开始排起了队列,成为了复汉军的一份子。

    程石头近乎于享受一般站着军姿,他黝黑的脸庞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颓废与失落,反倒充满了光彩,身上的军衣更是干净整洁,看上去显得极其威武。

    过了片刻之后,这一支军队的阵列终于完成,人人都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目光如炬地望着前方,似乎那里随时将会出现他们的敌人。

    然而就在此时,就在皇城的城墙后面,宁渝带着众臣已经在那里站立了许久,可以说新旧士子打了许久,他们也站了许久,并没有任何人要出去阻拦,也没有任何人为那些士子说上一句话。

    一直到双方快打累了的时候,宁渝的神情里却充斥着对士子的不屑,而其他的人则都是一副尴尬的表情,实在是因为那些要敲登闻鼓的旧学士子们,表现得太过于令人无语了。

    “一群不足为道的东西,着实令人失望。”

    这是宁渝对旧学士子的唯一评价,也是大家心里公认的评价,因为这些人实在是太不济事了,别说去敲登闻鼓了,居然连新学士子都没有迫开,甚至还一个劲的往后面退。

    如果这是真正的战场,占据人数绝对优势的新学士子,其实已经彻底溃败了,甚至输得非常惨,几乎是跪着输掉了这一仗。

    李绂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陛下,士子们虽有不当之处,可是还请陛下能够体谅一二,毕竟人才难得啊......”

    首辅宁忠景也是皱了皱眉头,不再看那些斗殴的士子们,低声道:“陛下,眼下这桩事可不能继续了,否则唯恐失了朝廷的体面。”

    这话说得却是让大伙自己都不信,如果说失了体面,恐怕在挥拳的第一刻就没了体面,可是若说再不制止下去,打死人倒是真的。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这里面还有上千人是即将通过组织部培训的基层官员,倘若培训还没结束,就人人挂彩,也确实有些不好看。

    众人便随宁渝一同走下了城墙,来到了午门前,望着正在列队的复汉军士兵们,大臣们的脸上多多少少带着几分忧色,难不成这上半场刚刚打完,又要开始下半场了?

    可是如果只是士子跟士子们打,倒也能斗个旗鼓相当,可要是当兵的下场,那些士子焉有活路?

    反倒是宁渝,并没有想这么多,他此时望着面前正排列着队伍的士兵们,再看看那面赤红如血的复汉军军旗时,脸上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在这个国家当中,恐怕只有这些人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脊梁。

    “今天让你们到这里来集结,不是国家出现了危难,而是朕的要求,朕想再看看你们。”

    宁渝环视着每一个人,尽管叫不出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的名字,可是对于他们的相貌,宁渝一直都记在了心里。

    “陛下相召,臣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为首的一名将军站了出来,他的肩膀上佩戴着一颗将星,可是他的双手已经彻底消失了,还有一只眼睛也没了,然而剩下的唯一的那只眼睛里,却仿佛点燃了火光一般,震撼而深刻。

    “你们辛苦了!”

    宁渝的脸色十分严肃,他庄严地给士兵们行了一个军礼,这是他作为宁楚的一份子,给这些士兵们行的礼,而不仅仅只是皇帝。

    “陛下万岁!”

    所有的士兵们高声嘶吼了起来,这道声音瞬间穿透了皇城的城墙,就连在午门外斗殴的士子们,都被吓了一大跳,他们呆呆地停住了斗殴,望向了午门的方向。

    宁渝微微一笑,挥了挥手臂,“去吧,朕不想看到他们的血,玷污了朕的朱雀大道.......把那些士子们,给朕驱离此地,若有不从者,或抓或杀,都由你们。”

    “是,陛下。”

    将军的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之色,他再次行了一道军礼,才回头望向了这些或认识或不认识的士兵们。

    “陛下有令,吾等当从之!”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士兵们高声吼道,端起了手里的火枪,开始朝着午门外行进,所发出的脚步踢踏声,一下子盖住了外面的厮打声。

    当午门彻底打开的时候,一排排的复汉军士兵,保持着整齐的队列,肩上的火枪也平端了起来,雪亮的刺刀在阳光下反射着光,看上去极为刺眼。

    望着那雪亮的刺刀,士子们可没有半点反抗的勇气,也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众人便彻底溃散了,开始朝着各个方向逃逸,无论是新学士子还是旧学士子,此时仿佛已经不再是敌人,反倒成为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除了那些已经被揍趴在地上无力动弹的士子外,其他人都开始往朱雀大街的其他方向跑去——死道友不死贫道,如果被抓住了,恐怕结果都会很凄惨才对。

    至于沈洛川则是哭哭啼啼地躺在了地上,压根就没想着起来,至于好兄弟许翟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而此时站在远处观望的沈惟俊等人,却是被吓了一大跳,军队的出场远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恐怖,这也使得他们再难有对抗的勇气,至于其他的心思,也早就化为乌有了。

    “跑吧......沈兄,咱们要是被抓住了,可就了不得了!”王用其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似乎已经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妙,双脚朝着后面挪动着。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周维清,此时脸上也都是冷汗,他没想到复汉军士兵竟然有这么强的杀气,即便是距离这么远,他都有些心惊胆战,望着依然淡定的沈惟俊,低声道:“今天这事怕是栽了,沈兄咱们先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沈惟俊却是冷冷一笑,低声感叹道:“沈某的青山倒是还在,可是你们二位的柴火,怕是已经没得烧了!”

    “什么意思?”

    “沈兄,你在说什么?”

    周维清和王用其感觉到有些不妙,他们望着此时的沈惟俊,却感觉是那么的陌生。

    还不等沈惟俊多说什么,只见几名穿着青衣或者是黑布衣服的汉子,朝着他们的方向逼近了过来,而且手里还都持着手铳,很明显都是影子的人。

    周维清并不是毫无见识的人,他望着沈惟俊恨恨道:“没想到,你这个小人.......”

    只是周维清这句话都没有说完整,他跟王用其二人就被影子的密探给直接压在了地上,而密探当中的首领瞧了沈惟俊一眼,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然后便带着周维清和王用其二人,进了停靠在附近的马车,随后便驶离了现场。

    这一次的抓捕似乎成为了一个信号一般,只见现场有不少人都被密探们给直接逼住,然后绑进了马车带走,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几乎没有出现任何的反抗,除了一个小子跑得速度实在太快,才被密探们开枪击杀,其余的人全部落网。

    就在朱雀大街上开始大搜捕的时候,宁罗远此时正跟着南京城城卫将军师卫青一同,也开始了搜捕各大士绅大族,其中城卫团的两千名复汉军士兵,分成了四十个小组,分别在各自组长的带领下,开始按图索骥。

    若是按照过往的经验,在搜捕当地大族的时候,通常会调用外地兵,防止本地兵会有人通风报信,可是南京城卫团并不需要,原因就是南京城卫团并不是固定的编制,通常都会由各师各团来轮流分值,时间都以半年为限,因此并不会形成很强的社会关系。

    这种分值制度非常繁琐,往往需要抽签才能决定,可是宁渝依然选择强令执行,为的便是保证城卫系统不会被本地势力渗透,保持其组织的纯洁性,另一方面就是通过轮值的方式,也能保证部队的战斗力,毕竟一支长期不上战场的军队,其战斗力的蜕化将会是非常迅速的。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种制度,才促使城卫团在这一次大搜捕中,根本不会出现被人收买的情况,毕竟这么短的时间里,士绅大族想要渗透并不容易,而且即便渗透也没有任何意义,毕竟只要半年时间,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就会是另一只部队。

    “第七组,组长邓小波,目标城南周家!”

    “是!保证完成任务!”

    “第八组,组长高于勤,目标城东何家!”

    “是!保证完成任务!”

    一名名各组组长,在宁罗远以及师卫青的分配下,带着各自所在组的几十名士兵,朝着南京城的各大士绅大族的居住地行进,而他们得到的命令便是,将这些大族全部都给带回来,若有顽抗者,皆杀不误!

    与此同时,在整个宁楚各省当中,但凡涉及到这一次科举请愿事的士绅大族,也将会由影子的秘密机构人员,连同驻训野外的各师团部队进行全方位的逮捕。

第四百四十三章 谁都逃不了

    江西南昌府,乃天下文脉昌盛之地,当年宁楚在攻占南昌的时候,并没有发生大规模战事,因此南昌城受到的破坏很小,可是与此同时,城内的士绅没有见识过宁楚复汉军的天威,却是少了几分恭敬。

    正因为如此,在这一次士林请愿事件当中,江西的各大士绅家族也几乎都参与了进去,像程家、董家、陈家等等各大家族,几乎都派遣了子弟前往南京请愿,他们满心以为皇帝会因为士林的请愿,从而彻底停止新政。

    可实际上,就在五月初八这一天开始,整个南昌城便已经开始了封闭起来,任何人都是许进不许出,而成批成批的驻外战训的部队,也开进了城中,这些穿着红色军服的复汉军士兵们,不同于本地的城卫兵,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煞气。

    原来的江西巡抚朱大元在宁楚立国之后,便选择了彻底致仕,而实质上作为统领江西一省的江西布政使庆丰之,由于跟江西士绅关系密切,已经被带着密旨的影子给软禁了起来,准备直接送往南京等候发落。

    目前临时顶替庆丰之布政使一职的人,乃从南京派来的按察使薛海丰,此人原本就是宁渝从复汉军当中提拔出来的人才,在当年的东进都督府中谋划政事,如今一跃而成为了职掌一省牛耳的地方大员。

    薛海丰同影子在江西的负责人高弘允早就有所谋划,毕竟江西不等同于他省,此地士绅力量之强盛,二人心里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因此在行事之前十分隐秘,一直等到密旨到了以后,才将庆丰之直接软禁了起来。

    等到软禁了庆丰之之后,薛海丰又连忙遣人调取密旨,通知军方驻防江西的李石虎所部,秘密派遣了一个团运动到南昌附近,然后于五月初八进驻南昌。

    薛海丰心思缜密,知道城防团的士兵当中很可能会有当地士绅的心腹,为了避免这些士绅大族铤而走险,便又派人将城防团临时调离了南昌,到野外进行相关的训练,而此事也没有引起士绅们的怀疑,只以为这是一次正常的训练。

    然而,等到了五月初九,李石虎所部一团真正进驻南昌城之后,得到了消息的士绅大族们,很快就变成了一锅热油上的蚂蚁,像程家、董家、陈家等各大家族,都纷纷派人去寻找布政使庆丰之询问其中原因,却没想到这些人刚刚到了布政使衙门后,便都被扣留了下来。

    薛海丰眼看着士绅大族们起了疑心,当下也明白不能再拖延,便立刻通知高弘允,携带秘密逮捕名单前往进城的复汉军李石虎所部,准备进行公开的抓捕。

    自从两广大战结束后,李石虎并没有继续南下带兵,而是返回了江西职掌新编制的第十九师,出任第十九师师长,就驻扎在南昌附近一带,因此这一次是作为协助薛海丰的主要军力,派遣了足足一个团两千人过来。

    该团团长何坚此时正站在排列还阵型的队伍面前,而高弘允就站在了他的身旁,望着面前威武雄壮的军队,不由得感叹道:“曾经我也是从复汉军里出来的,老一师的,后来加入了影子,对李师长的大名早就有所耳闻,听说李师长带的兵那都是个顶个的,今天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何坚性子比较内敛,他谦虚地笑了笑,轻声道:“带兵打仗,还得看看实战才清楚。”

    “眼下就会有一场实战,那些士绅大族可没那么简单,他们手里应该会有鸟铳,咱们可也得小心点,防止狗急跳墙。毕竟不是生死大战,咱们可都得好好的。”

    高弘允侃侃而谈,似乎对于这些都极为熟悉的模样。

    何坚有些好奇,轻声道:“我记得以前跟你们的影子是打过交道的,在我记忆里,你们不应该都是那种极为沉默寡言的人物吗?”

    高弘允哈哈大笑,“你是第二个这么问我的人了,你猜猜第一个人是谁?”

    何坚想了想,“难道是薛大人?”

    “没错,其实原因很简单,影子里真正一直沉默寡言的人很少,像我们这些需要获取情报的人来说,善于交流是一种很珍贵的品质,因为这样才能从交谈中获取到更多的信息,至于我自己,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是经过了至少三次思考的。”

    高弘允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似乎乐于交流才是他真正的底色。

    过了半个时辰之后,一名青衣文士骑着马,抵达了城外临时的驻扎地之后,便前来拜见高弘允与何坚二人。

    “启禀高大人,薛大人遣属下前来通知,城内士绅大族族长基本都被控制在了布政衙门,还请大人抓紧时间,进行全面搜捕。”

    “恩,你回去告诉薛大人,我等已经做好了准备,保证完成任务。”

    高弘允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条,笑道:“那就请何团长辛苦一躺了。”

    何坚接过纸条,简单地看了一眼,轻声道:“高大人客气了。只是末将以为,此番乃陛下亲命,却是不可放过一个人,末将将会派人封锁四门,还请大人知晓。”

    “这是应该的,军事问题上何团长自己决定即可。”

    得了这句话之后,何坚便转头看向了士兵们,眼睛环视了一边众人,高声道:“奉陛下之名,捉拿涉案逆匪,在这个过程中,绝不能由半点徇私,明白吗?”

    “是,陛下万岁!”

    “出发!”

    很快,在高弘允和影子的帮助下,一队队复汉军士兵手里持着上好刺刀的火枪,开始朝着城内的大族所在居住地而去,一面面红色的复汉军军旗,在南昌的城市上空飘扬着,而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明白南昌发生了大变故。

    在这个过程中,士绅毕竟只是士绅,手里并没有太多的武力,因此大部分的士绅都还是非常的老实,在复汉军的看管下,押送到了城外的军营当中,而这也是薛海丰本人的意思,毕竟城内的关系错综复杂,若是出了纰漏也是一件麻烦事情。

    当然,也有一小部分的士绅大族,以为复汉军开始了全方位的清洗,在惶恐之下开始进行武装反抗,他们平日里也会偷偷藏起一些鸟铳,给自己家丁和族人进行装备,少则数十人,多则上百人,依托着自家的宅子开始进行抵抗。

    “砰——砰——”

    随着一连串的枪声响了起来,几名家丁从院墙上栽倒了下来,他们身上带着几个血洞,鲜血正在慢慢流出,而待着院子观战里的程万盈,却是被吓了一大跳。

    作为江西程家的家主,程万盈此时内心无比地后悔,他后悔当初不应该派人去南京请愿,更不该派人去联系其他士绅,以致于如今被盯上,却是连累家族遭遇了大难。

    江西程家也算是鼎鼎大名的地方豪族,他们虽然跟宁楚当红的程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在江西也算是一方土霸王,族下田地拥有数万亩,家世十分强盛,也是这一次宁楚的重点打击目标。

    “给我好好打!打死一个复汉军士兵,老爷我赏白银十两!”

    程万盈脸上闪过一丝凶狠,当布政使衙门请他去商讨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出于谨慎的心理,并没有前往聚会,结果仅仅只是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复汉军的士兵就将偌大的程家院子给包围了。

    然而就在程万盈吼叫的时候,只见院子外面却是丢进了几个黑不溜秋的东西,还冒着烟,他立马亡魂大冒——程万盈是认识手榴弹的,也知道那玩意的威力究竟有多大,连忙往着后院开始跑去,然而伴随着一阵轰隆声,程万盈顿时被炸晕了过去。

    随后程府便被复汉军给撞开,一名穿着红色军衣的复汉军上尉军官快步走了进来,他环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家丁们,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程万盈,脸上挂着一丝讥讽的笑容。

    “就这幅怂样子也敢作乱?给我抓了,封锁程家上下,任何人都不得出去!”

    .........

    不仅仅只是程家,也不仅仅只是南昌府,实际上在这一次科举请愿当中,所涉及到的士绅大族不仅数量非常多,而且范围十分广泛,因此南方各省的驻防部队都已经开始动了起来,数万名复汉军士兵几乎在打一场还没有开始的平叛战争。

    在这个过程中,大部分的士绅家族都不敢反抗,只有一小部分人选择作乱,只是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因此这场战事并没有任何的悬念,手榴弹加刺刀几乎解决了一切武力能够解决的问题。

    当然,也有一些士绅大族,选择用钱财来贿赂复汉军的军官和士兵,可是每次任务的时候,都会有影子的人在一旁进行协助,因此并不能让他们如愿。

    更何况,由于全面丰厚的体系保障,眼下的复汉军已经开始脱离了旧式军队的影子,像那些在旧式军队身上会犯下的毛病,几乎不会在复汉军内成规模出现,就好比现在的复汉军士兵,他们的待遇几乎好到让人嫉妒。

    在立国之后,目前的复汉军士兵在待遇上也改善了许多,原来的军功田体系依然在维持,而除此之外,每个人每月还会发下两块银元的菜金,以及每个月定额的肉供应,以此来保证每天的高强度训练。

    对于复汉军的底层士兵而言,他们选择入伍本身就是选择了一条改变人生的道路,皇帝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服穿,还给他们当官封爵的机会,而这些只需要两点,一点是在战场上的勇气,另一点便是对皇帝的忠诚。

    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不会为了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而放弃将来的美好前途,更不用说那些反贼们的诱惑了,在士兵们看来,天底下任何反对皇帝的人,那都是该死的命。

    就在南昌府内大乱的时候,江西布政衙门内却成为了眼下唯一不被打扰的僻静之地。

    现任的暂代布政使薛海丰,同软禁的前任布政使庆丰之遥遥相对,二人身前都放着茶杯等物,茶壶里则是泡着上好的婺源屯绿,香味淡雅宜人,色泽碧绿通透。

    庆丰之听着外面传来的阵阵枪声,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望着薛海丰的眼神里就带着几分愤恨,“薛大人难道这是想让家家户户披麻戴孝不成?如此行径堪比周来之辈.....将来薛大人如何面对天下人?”

    所谓周来之辈,便是指唐朝武则天时期的周兴、来俊臣二人,都是历史上留下了名号的酷吏,擅长任意捏造罪状致人死地,像当时的大臣、宗室灯,被其枉杀灭族者达数千家。

    薛海丰冷冷一笑,“莫非庆大人在这跟本官装糊涂不成?这一次哪些人会倒霉难道你不清楚吗?至于本官是不是周来之辈,那就得看看他们是不是忠臣义士了。”

    庆丰之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当然知道薛海丰的意思,“薛大人,陛下是被人蒙蔽了,才发下的乱政,你既然身为臣子,为何不劝谏陛下,反倒是大肆屠戮良民,岂有如此道理?”

    “庆大人,什么是良民?”

    薛海丰脸上的笑容却是彻底消失了,“违抗朝廷政令,违抗陛下谕旨,这是良民吗?身为地方豪强,带头反对朝廷,这是良民吗?私蓄火药武器,袭击帝**人,这难道还是良民吗?”

    “庆丰之,你们这些人想的什么,你们这些人的嘴脸,本官实在是太清楚了,自古至今以来,天下便都是坏在了你们这些人的手里!”

    庆丰之被薛海丰这一连串的斥责给彻底镇住了,他微微低下了头去,头上的白发却是显得越发刺眼,或许从当初投靠宁楚之时,他们这些人就应该有这般的准备了。

    薛海丰再也不去理会如同死狗一般的庆丰之,对方的命运早已注定,并不值得他再去为其考虑一丝一毫,对于南昌城里的抓捕,他也比较放心,毕竟有影子和驻训军队的帮助,士绅大族逃不到哪去。

    真正最让薛海丰牵挂的,始终都是南昌的局势,因为其他诸省无论怎么发展,最终都取决于南昌的意思,而这些变化,也都将会深深改变如今的局势。

第四百四十四章 士绅的本质

    一场波及数省的大搜捕行动,仅仅只用了三天的时间,便彻底宣告水落石出,该行动波及到南方多省数百家士绅大族,在行动中有上千人因为武力反抗而被复汉军击毙,至于被抓获者则多达两万余人,简直将南方士绅大族给一扫空。

    与此同时,朝野上下也被这一场行动给深深震动了,有数十名都察院官员以及大臣们,给宁渝上书请求暂缓改制,在他们看来如此改制简直要得罪天下所有的士绅,实在是不理智的行为。

    宁渝也没有跟他们多客气,直接将这些上书的官员全部贬往云贵二省,去那些刚刚改土归流的基层衙门里当官,可以说跟往日宽仁的形象大为不同,令朝堂上下也是噤若寒蝉,生怕触碰了宁渝的逆鳞。

    之所以对这些人下狠手,完全是宁渝已经不想在继续忍耐下去了,而且也无需忍耐了。因为通过这一次行动,宁渝已经彻底看透了士绅们色厉内荏的本质,下起手来便再也没有了顾忌,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胆子起来作乱。

    因此,在抓捕行动宣告结束之后,宁渝便直接通通快快地召开了内阁扩大会议,并且破例让影子负责人宁罗远列席,对这一次行动进行全面汇报。

    “兹本次行动以来,影子连同军方共出动兵力四万七千余人,波及七省地区,共抓捕作乱者两万余人,在抓捕行动中打死打伤一千七百余人,缴获鸟铳两万余杆,火炮一百四十七门,我军伤亡一百八十四人,封存并缴获财物共计黄金一百二十余万两,白银两千一百万两,查封土地田契三千六百万亩........”

    宁罗远的手微微颤抖着,他完全没有想到,通过这一次科考请愿案,一下子就将南方士绅的老底给揭穿了,尽管这一次打击的并不是所有的士绅,可是依然让他感觉到有些紧张激动,这是一次不亚于前线的大胜仗。

    当然,造成的后患也很严重,自从大搜捕进行以来,所有靠近清廷方向地区的士绅,几乎都在携老扶幼地私逃,还有很多地方的官员甚至都已经弃官而逃,若不是宁楚对军队的管制得力,怕是连军内都会产生一定的乱子。

    这也是朝堂内外对皇帝产生微词的原因,太残酷也太过火了,几乎让人觉得这是皇帝在有意借题发挥,要对士绅大族们一网打尽。

    可是,在大臣们听到宁罗远报出来的一个个数字时,心跳也都开始加速了,甚至有人都感觉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这一次的缴获简直堪比两年的年入,甚至都犹有过之,一些大臣本来还有些想说话,如今在这些数字面前,却是彻底住了嘴。

    但是,首辅宁忠景依然感觉万分头疼,宁楚这一次堪称是创造了历史先河,要知道在之前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去对待士绅,这简直就是寿星公上吊——不要命了!

    之所以到现在没有出现什么大乱,其中有很多的原因,一来宁楚对地方管控得力,官员直接派到了县以下级别,还安排了大量的退伍军人管控乡间,二来毕竟战事结束不久,很多士绅大族在先前的战争中,元气就已经消耗殆尽,这才显得没有爆发出大乱,可是倘若换成是大清这么干,怕是第二天到处都是烽烟四起了!

    可即便如此,宁忠景也不得不哀叹一声,有了这一次,怕是以后天下士绅都要同宁楚为难了!

    宁渝望着群内大臣各异的神色,自己却并没有那么多的担忧,冷哼一声道:“从此科举请愿案,原本并不是什么大案,可是朕为什么要如此大动干戈?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要断绝某些人的心思,要让他们彻底认识到一点,他们跟朕,跟大楚本身就是彻头彻尾的敌人!”

    一番话说出来,群臣不由得惊呆了,还从来没有皇帝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尽管说得都是大实话,可是没有明面上冠冕堂皇的那一套,依然让臣子们感觉到有些不太适应,似乎缺了些气氛。

    宁渝冷眼望着群臣,高声道:“在这件事之前,不是没有人劝过朕,事实上劝过朕的人有很多.......”说到这里,宁渝环视了一眼众臣,缓缓开口,“有人说马上要北伐了!不能把士绅大族往清廷那边推!可是朕想说,就应该在北伐之前解决这个问题,因为咱们将来进军北方,就得彻底干净地解决问题!”

    “这个问题你们心里都清楚,那就是朕反复强调的土地问题,只要还有大量持有土地的宗族士绅,只要不服从新政的管理,那就是我大楚的敌人!”

    实际上,对于任何王朝而言,朝廷与士绅的斗争一直都是从头持续到尾,越是英明神武大权在握的皇帝,都越会针对士绅进行打击,原因很简单,如果把王朝比作成一个正常人,那么士绅就是依附在上面的毒瘤。

    其中原因并不在于财富的多寡,实际上宁渝从来都不会担心自己旗下的商人有多少银元,但是对士绅占据的土地的数量却格外警觉,因为士绅通过土地,可以控制大量的人口,当这些人口不属于朝廷的管辖范围时,那么将会是非常危险的问题。

    在宁楚起家之前,宁家便是这样的典型士绅宗族,当时的宁家通过宁忠源的权力,加上宁家自身的资源和关系,在汉阳府几乎构建了一个属于自己势力的环境,不仅仅控制了大量的土地,还控制了在这些土地上的人口,甚至成为后来宁家造反的根本。

    而这样的环境并不算少见,任何一个规模大的士绅宗族,他们的宗族所在地,通常就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在这个范围里,朝廷的作用会受到压制,甚至不能发挥出什么作用,因此任何到汉阳为官者,都需要寻求宁家的帮助。

    如今等到宁渝自己当上了皇帝,自然对士绅便怀着十分忌惮的心理,先后通过的各条法案以及政策,都是针对削弱士绅力量去的,所以说在这个阶段,宁楚同士绅之间的矛盾就已经公开化了。

    只不过由于雍正上位以来,为了贯彻他的新政,居然主动破坏了同汉人士绅的关系,因此士绅也没有办法继续靠近清廷,可以说选择了观望的姿态。

    在这种观望的姿态下,宁楚接连拿下了南方其他诸省,羽翼彻底丰厚起来,因此宁渝才决心对士绅集团直接开战,避免问题继续拖延到将来一统,否则牵涉的范围也将会更加广泛,与此同时,也是在分化士绅集团的力量。

    而且对于宁渝而言,眼下解决士绅问题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大大增加财税的潜力,因为通过这么一次改革之后,到时候土地的兼问题会得到缓解,也能缔造出一大批的自耕农和小地主,而他们便是最好的纳税人。

    当然,问题也是有的,首先可以预想到的便是北方士绅可能会开始向着清廷靠拢,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宁楚一统全国,然后将他们的土地剥夺——这是早已经可以想到的,因此宁渝并不会过多在意。

    真正让宁渝比较在意的是另一点,那就是基层统治的问题,由于士绅控制土地以及人口,因此他们本身也是朝廷的在县以下的实际合伙人,眼下宁渝通过土地面积梯度征税法案,剥夺了这些人的过多土地,也是剥夺了他们实际上在基层的统治地位。

    没有了这些人,宁楚就只能依靠官僚体系,而这一点也是宁渝所十分重视的部分。

    “次辅,本次科举一共有多少人通过了秀才试?”

    这一次新式科举是由次辅崔万采连同教育部,制定的相关考试内容,以及连同各省教育厅考试院共同完成,虽然出现了这么大的风波,可好在总体上是基本完成了目标。

    崔万采站了出来,低声道:“回禀皇上,此次科举由于放开了报名限制,因此报考人数足足有四万六千余人,通过考试者多达四千两百二十七人,其中成绩优异者一千二百余人,将参与组织部组织为期六个月的政务培训班,通过培训班者即进行授官。至于其余人,将会直接参加各省举办的短期政务培训班,完成后直接授官,并报组织部审核。”

    宁渝点了点头,四万六千多人报考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很多人还是对新学是感兴趣的,而四千多人通过则是一个放水的结果——实际上在考试之前,就已经划定了这么多的名额,原因很简单,眼下的宁楚缺乏官员。

    所谓的缺乏官员,并不是指缺乏正印官,而是指的是基层办事员,由于之前宁楚将官与吏都划入了正式相关编制当中,因此眼下并不存在所谓的高低,只以品级来进行划分。

    因此,将来等到这四千多人通过了政务培训班,他们都将会被分配到基层,从一个不入流的吏员开始干起,等经过一定的年限或者说是拥有一定的功劳,才能被提拔到有品级的官员,也就是最基础的从九品下。

    至于像过去一旦考中进士,就能授予高品级官职的历史,已经是彻底一去不复返了,眼下大家都得从最基层干起,从最普通的萝卜坑开始爬起。

    首辅宁忠景却是有几分担忧,他倒不是为了这些人才担忧,而是为朝廷的财政支出担忧,“陛下,尽管咱们眼下的财政收入已经得到大幅度的增长,可是咱们的支出就更是爆炸性增长啊......倘若以后出现这等冗官之举,怕是会彻底造成财政收支失衡。”

    这话的意思,其实还是在说宁楚眼下给出的名额太多了,过去科举试那都是三年一次,偶尔加个恩科,如今却是一年一次,过去科举每年都只有两三百考上,如今却是几千人考上,想一想就觉得头大。

    宁渝却不这么看,在传统明清官制当中,尽管表面看上去官员数量很少,花费也很低,对老百姓是一个大好事,可是实际上这却是一种懒政的表现,他们只是将庶务推给了吏员,推给了士绅而已,于百姓的负担并没有减轻。

    “首辅其实没必要过于忧心,你可以简单算一笔账。过去科举试虽然名额较少,可是这些人授予的官品都很高,也很难直接为朝廷做一些事情,这个买卖到底划不划算还另说——眼下宁楚已经取消了官吏的区别,在基层是缺少大量的吏员,如果将这些人派去填坑,不一定会给朝廷添加负担。”

    “首先要明白,眼下大楚并不是无限制增加吏员,而是由各省的财入再加上中央的拨款,才能决定具体的坑有多少,有钱的省事物多,那就多招收一些,他们的俸禄就可以由地方来分担一大半,反之,没钱的省就少一点名额,朝廷多养一些........”

    说到了这里,众人这才明白这个皇帝的路数,好家伙这是把做生意的理论放了进来,简直都有些丧心病狂了。

    不过宁渝的这套理论里依然有些漏洞,都察院左都御史李绂脸上带着几分疑惑,低声道:“如今东南各省财税还算扎实,问题倒也不大,可是西南数省目前财政薄弱,可是又不能缺少官员,否则朝廷无力掌握这些边地。”

    众人一听,顿时觉得非常有理,不错啊,总不能只要富裕的省份,穷省就丢到一边玩去吧!

    实际上李绂提出的这个问题,让宁渝都有些头疼,因为这个问题本质上是很难去解决的,除了发展经济这条路,其他的路只是延缓危机的产生。

    宁渝微微沉默了一番,才低声道:“对于这些省份,将会由中央财政提供扶持,至少要保证其官衙的基本运转,这也是为了保障领土统一和边境安定所需要付出的必然代价。”

    崔万采听到了这里,默默点了点头,随后感慨道:“陛下所言有理,这也是咱们要从士绅手里收权的一大目的,否则光是朝廷去推动,怕是也推动不下去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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