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雍正立祠
数日后,四阿哥弘历随同大学士弘历,连同京内其他各部官员,在数千名京营八旗兵的护送下,以祭扫祖陵的名义,从京城出发前往盛京,一路上浩浩荡荡,却是令许多人不由得不多想了一番。
西南之战的结果,在京城里面并没有酿成太大的风波,毕竟对于京城的百姓而言,前面打的败仗也够多了,丢江南的、丢福建、乃至于丢两广,已经让百姓们都习惯了,甚至连八旗内也只是一片人心惶惶,再没有了其他的情绪。
原因很简单,你说他不行,你行你上啊!
在之前但凡觉得自己行的八旗子弟,如今都已经死在了战场上了,至于剩下的,都是知道自己不行那一类,以至于让雍正在下狱平郡王纳尔苏之后,竟然连个能率领八旗新军的将才都找不到,不得不重新起复纳尔苏,让他戴罪立功......
养心殿中,纳尔苏跪在了地上,脸上涕泪横流,好歹也是在天牢里经历了这么一遭,整个人都有些颓唐了。
“皇上,奴才死罪.......奴才死罪啊!”
“哼,你也知道你是死罪?若非他人告发,你还要贪墨到什么时候去?”
雍正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止不住的想砍人,他只能专注到奏折上面去,不去看跪在地上的纳尔苏,可是再看看奏折上的文字,却是更加心烦,索性便将笔往桌案上一丢,发出哗啦啦的滚动声。
“奴才不敢......”
纳尔苏被吓了一大跳,只能紧紧将额头贴在了地上,脸上不免带着几分愧疚之色。
雍正深深叹了口气,“朕革去你的王爵,都是轻饶了你,我大清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也有你们这些人的责任!”
纳尔苏磕头如捣蒜,额头上都变得青紫一块,只是心里也颇为奇怪,这个‘你们’指的还有谁?
“朕不会赦免你。”
雍正冷冷地说道:“但是也不会免去你八旗新军的差事,你得替朕把八旗新军给练好了,到时候若是功成,自然会重新恢复你的爵位,若是不成,朕告诉你,这迟来的一刀也会砍在你的脖子上!”
“奴才再也不敢了!”
纳尔苏这一次是真的吓到了,他是从康熙年过来的臣子,那时候的康熙皇帝对于宗室大臣们都很纵容,略有贪腐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因此都是大手大脚地捞钱捞习惯了。
可是眼下的雍正是真真不一样了,他从上位开始,就将刀子对准了宗室和大臣们,谁敢捞钱他就敢剁谁的爪子,特别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纳尔苏知道雍正是真真想杀他的,若非还有八旗新军这档子事,怕是早就被赐死了。
“下去吧。”
“嗻,奴才告退。”
等到纳尔苏从宫殿中出来后,只觉得一阵头晕,整个人便是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上,而后背不知何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里对于雍正的敬畏更是不知不觉多了几分。
而此时殿中的雍正皇帝,却是发出了一声咳嗽,整个人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他从怀里掏出药丸,就这么干着用了两丸,这才幽幽道:“且先留此人一条狗命。”
只是殿中空荡荡的,却是除了雍正再无他人,却不知雍正这一番话是说给谁听的。
雍正脸上浮现出一丝阴狠之色,低声道:“那几位最近怎么样了?”
“一个每日里在府中读书,没有见其他人,另一个在景山守着,也没有见别的人,可唯独还有一个,最近在四处见人,这是他见到的所有人的名单,还有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
不知何时,雍正面前站着一名看似极为普通的侍卫,此人手里拿着一本奏折,呈递了上来。
实际上这名侍卫就是宫里粘杆处的执事人粘杆侍卫,在京城直隶布下了好大一张天罗地网,以此保证雍正能够知道自己应该知道的一切事物。
“哼,那两个暂时让他们先活着......剩下的那个,你去安排,做的干净点。”
雍正脸上流露出一丝厉色,既然敢挡路,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
在四阿哥弘历离开京城之后,对于其他人自然是生活照旧,可是对于三阿哥弘时而言,却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痛快。
弘历去了盛京,这里面不管代表着什么意思,可是弘时心里知道,自己唯一接近皇位的时机到了。
在他看来,弘历去了盛京几乎等同于十四爷去了西北军前,哪怕你是天下第一的抚远大将军又如何?在近水楼台的老四面前还不是丢了皇位!
现在别看弘历似乎已经成了皇帝心中的太子人选,可是只要当今出现点什么变故,那最接近皇位的人还有谁?还不是只有他三阿哥弘时!
一想到了这里,弘时心里便是一阵颤栗,他实在是有些等不及了......那个老不死的还不去死,他也很为难啊......
“好好好,小爷今个痛快啊!”
在京城的燕鸿楼里,三阿哥弘历脸上带着几分酒意,正在跟自己的那些狐朋狗友勾搭在一块,他们大多都是京城里那些豪门的庶出子弟,或者是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倒也喝得一通烂醉。
“三阿哥如今时来运转,奴才当为三阿哥贺!”
“三阿哥吉人自有天相,这旁人就算怎么想害三阿哥,那都是妄想!”
“奴才为三阿哥贺!”
一通吵吵嚷嚷,气氛却是越发热烈起来,所有人似乎都看到三阿哥登基的那一天,到时候他们这些从龙功臣岂不都要发达了?
弘时脸上带着几分醉意,望向了酒席角落中的一名青年,“阿济勒,为何不饮酒?本阿哥还要同你多喝几杯呢!”
那名青年脸上带着几分歉意,低头轻声道:“三阿哥,来时大哥专门嘱咐奴才,绝不能在主子爷面前失了态,因此这酒奴才还是少喝为妙。”
弘时脸上顿时有些阴沉,他最不喜欢这种装模作样的人,可是也不会去发脾气,因为阿济勒并不简单,乃当今九门提督阿其图的弟弟。
对于弘时来说,他今天办这个酒宴,就存着拉拢阿其图的意思,可是他一个闲散皇子,想要同九门提督打交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还会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注意,因此弘时便想着从阿其图的弟弟,也就是阿济勒的身上着手。
“无妨,等到下次,本阿哥专门找你一同饮酒,就不用担心失态了哈哈哈哈......”
弘时脸上有些扭曲,又重新端着酒杯同其他的狐朋狗友喝了起来,却是没有再理角落的阿济勒。
可是阿济勒此时却微微低着头,双手略略有些发抖,他这一次来赴宴并不是他自己想来,而是在他的大哥阿其图的授意下过来,其目的也不是别的,只是为了确认是不是三阿哥本人到场,若是到场了,在席间做一个隐蔽的手势即可,然后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阿济勒从心里感到害怕,他知道这是一个牵涉到很多人的阴谋,甚至是关系到皇家的一个阴谋,可是他又不敢不做,因为没有了他大哥阿其图的帮助,他凭什么能够在京城里这么逍遥自在?
只是等到阿济勒做完手势后许久,却也没有见到什么动静,当下心里便有些放松了下来,只当这是一次普通的宴会。
可是等到曲终人散之际,所有人都醉成了一团,便有弘时的奴才小厮要去扶他起来,却没想到弘时整个人的身体发沉,再一看却是亡魂大冒,几个人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三阿哥弘时竟然已经醉死在当场,却是没有被任何人给发现!
阿济勒更是吓得浑身瘫软,尽管他没有做任何其他多余的动作,可是即便他也同处于席上,都没有发现弘时是什么时候死的,更不知道弘时是怎么死的,这一切发生的太过于诡异,也太过于顺其自然了。
由于涉嫌到皇子神秘身亡,燕鸿楼很快燕鸿楼就被九门提督给接管了,连同宗人府以及粘杆处的人都过来查探情况,这件事并不是一件小事,不管弘时再怎么受冷落,那也是当朝皇帝的子嗣!
阿济勒和那一群狐朋狗友都被严令待在了原地,连椅子都不能挪动分毫,至于燕鸿楼内所有进进出出的人,也都被控制了起来。
而燕鸿楼掌柜徐掌柜,却是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这件事不管怎么收场,他和其他的小二伙计,怕是都难逃一死,甚至还会连累到家人。
过了许久之后,九门提督阿其图便带着人到了燕鸿楼,他四十多岁的年纪,整个人都显得十分严肃冷厉,不同于前任隆科多那般张扬,低调仿佛才是他的本色。
“今日在场诸人,谁都脱不了干系,若是找不出原因来,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一番话却是差点把其他人都给吓得尿了裤子,连阿济勒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他相信若是有必要,他大哥阿其图也会将他丢出去,绝不会保他一命。
毕竟在家族面前,他一个小小的阿济勒死了也就死了,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
发生在燕鸿楼里的皇子死亡事件,并没有牵连到很多人,最终得到的官方结果是弘时乃酒醉而卒,与他人无关。
这使得其他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对这件事变得讳莫如深,丝毫不敢提及给自己招惹祸患,既然现在朝廷都说了是酒醉而卒,那就是酒醉而卒吧。
只是酒醉而卒的弘时,却是到死都没明白是谁杀的他,或者说他心里已经明白了,却是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然而,弘时的死亡也让所有知情人都提起了一颗心,那就是当今皇帝,已经是越发让人看不透,越发让人感到畏惧了。
别说其他人如何如何,就连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该下狠手时也会下狠手,冷酷无情已经成为了雍正的代名词。
十月,雍正在养心殿内,亲自特赐陈德华等三百九十九人进士及第出身有差,这一次的人数堪称是历届最多,以此来收纳已经残存不多的士林之心。
特别是在眼下跟宁楚争锋的关键时候,雍正赐下的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头衔,因此这其中的意思也就不那么难懂了,只是雍正的这一番媚眼,却是抛给了瞎子看,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原因很简单,只拥有北方数省的清廷,已经腾不出那么多的位子,来给这些进士们去填坑了,大伙虽然拿到了进士金晃晃的招牌,但是并没有任何实际的作用。
反倒是复汉军那一头,虽然大伙只能考个秀才,可是考中的无一不参与授官,还都是授的实缺,尽管官位小了点,可那也是官不是,也是能吃官俸的人上人了。
再说了,根据宁楚那边的意思,明年科举将会下放到各省,由各省组织考试并进行录用即可,其中名额可就不是几百人了,而是数千人,人人都有官当。
对于士林而言,大家为的都是当官,那么宁楚所释放的这个诱惑力,自然不是雍正放几百个有名无实的进士头衔能比的,毕竟搞不好过两年大清都没了,考中大清的进士又有什么用呢?
天下人没有傻子,而雍正的这一番作为,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大家伙一边冷眼旁观者雍正的手段,一边却是准备好了铁锹,就等着大清嗝屁的那一天,好去给坟头上添上几把土。
见赐进士这一着没起到应有的作用,雍正无奈之下,却是打起了朱明的主意,他封明裔朱之琏为一等侯,世奉明祀,并且还在京师建造忠义祠,祭祀明末时的那些忠臣义士,比如孙承宗、卢象升这些人,并反手将原先投靠清廷的那些大汉奸们给打入了另册。
不得不说,雍正这一番骚操作,却是晃瞎了不少人的眼睛,因为这些事严格来说是要宁楚统一之后才应该干的,如今雍正却是提前自己干了......这里面的个中滋味,却是只有当事人能够明白。
而这一举动也使得几大汉奸家族如丧考妣,比如范文程的范家、祖大寿的祖家、李永芳的李家以及洪承畴的洪家,都变得沉默寡言,他们尽管心里深以为耻,可是也不得不将自己的另一半脸伸出去给雍正反抽。
只是,在这些汉奸子孙的心里面,也隐隐有了一番对祖宗的埋怨之意,早知道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第四百一十六章 出使日本
十一月,南京城内下起了一场大雪,却是将整个城池都覆盖成了一片白色世界,正所谓瑞雪兆丰年,许多百姓们对于这一场雪,都还是颇为满意。
可是对于宁渝来说,却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雪,因为一旦下大雪,对于一些贫困的百姓以及流落街头的流浪汉来说,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灾害。
在往年里,这些人都属于社会的边缘人物,他们的死亡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哪怕是一些爱民如子的官员,也未曾将这些人当成自己的子民,反倒认为这些人死了就死了,拖出城里卖了就是。
因为他们没有任何的价值,哪怕是一个手足健全的成年人,都还能去做工,可是这些人,除了等死已经没有了别的路可走。
尽管大楚已经成立了两年,作为首善之地的南京也改变了自己的面貌,变得越发兴盛,可是宁渝的想法,还有朝廷的力量,还不能贯穿所有阶层,也不能触达到所有人。
“不能这样,至少在南京,不能是这个样子。”
宁渝望着面前的大臣们,脸色有些沉重,“南京知府要拿出一份方案出来,加急提交给内阁还有朕,对于这一次大雪里受损的百姓们,还有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一定要善加对待,至少得保证他们有条活路,以渡过这次大雪天气。等到了明年后,能够做工的安排去做工,无法做工的,安排到皇家财团旗下的福利机构里。”
内阁官员在宁忠景的带领下,齐齐弯腰作揖行礼,“陛下仁厚,乃我大楚百姓之福,亦是天下之福。”
甭管皇帝这番做派是不是作秀,可至少也成为了许多人的一条活路。
宁忠景脸上带着几分沉重之色,“这两年里,南京得到了很多的发展和进步,社会也变得越发安宁,可是还是有很多人没有处在朝廷的荫蔽之下,这还是大楚之都,更不用说其他的省府了,朝廷的工作还需要更加扎实才行。”
见宁忠景这番说法也确确实实颇为真心实意,宁渝脸上的神色也好转了几分,低声道:“大楚毕竟刚刚成立不久,咱们的底子薄,很多事情也没有做到位,只要诸位卿家心里还装着百姓,往后自然会越来越好。”
“陛下所言,令臣等惭愧。”
宁渝在说完这件事之后,开口道:“日本天皇以及幕府使臣这一次的来访,朕大概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朕心里虽然有了一些想法,但是还想听听诸卿的意思。”
下面的大臣们听了之后,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心里却已经提上来了,因为很显然,这又是宁渝对大臣们的一次考教。
对于宁楚来说,未来随着北伐之战结束后,后面其实都是收拾国内的残局,比如拿下西藏,比如将大义军进一步驱逐到新疆,以彻底拿下陕西甘肃等地......可是那些都已经不再是主要的事物,只要按部就班就好。
在宁渝看来,未来的真正挑战,其实就是东方的朝贡体系,与西方的殖民体系产生碰撞的过程......在工商部的相关报告里面,英国、法国、荷兰、葡萄牙还有其他的一些国家,已经将自己的触角延伸到了东亚的范围内。
在这个过程当中,武力是必须有的保障,但是光有武力也还不够,还需要一批具备国际视野的大臣,而这些人也不是从天上就能掉下来的,只能让宁渝慢慢调教现在的这些臣子们,让他们得到进步。
当然了,如果有人不愿意进步,那宁渝也不会勉强对方,只是这位子就不能再继续坐下去了,还是哪边凉快去哪的好。
在这种事情上,自然还是外交部尚书宋恩铭站了出来,他虽然对外交部越来越重要而感到欣喜,可是也越来越能感受到这个位置所带来的压力。
“启禀皇上,臣以为,这一次日本幕府使臣来我大楚,要分两个方面来看来,一是他们存着试探我国的意思,希望能够重回传统的朝贡贸易体系当中去,这二嘛,就是他们还希望通过与天朝的沟通,能够剪除日本国内强藩带来的压力。”
呵,看来这人当官是当精了......
宁渝心里不由得发出一丝感叹,通过目前的这些资料,居然能把目前幕府的想法分析个**不离十,倒还是真下了功夫,至少对宁渝说的话都上了心。关键是这人只分析了情况,却根本没说应对的策略,看来还是比较保守。
不过宁渝也不在意,轻声道:“其他诸卿呢,还有什么想法?”
而这一次还没等内阁大佬们说话,工商部尚书宁忠海却是跳了出来,低声道:“启禀皇上,在臣看来,这一次也是咱们开拓对日贸易的好机会,若是能够进一步扩大对日贸易,咱们的海外贸易能够更上一个阶层。”
虽然说日本现在穷的连裤衩都没几条,可是他们手里有黄金啊......这是宁渝眼下十分艳羡的,如果通过贸易把日本的黄金搞到手,那自然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想到了这里,宁渝脸上带着笑意,“不错,宁尚书思虑甚为周到,不过咱们得将眼光放得更长远一些,光是日常贸易又怎么够?若是能够掌控日本的经济.......呵呵,那咱们的对日战略也就完成了一大半了。”
掌控日本经济?所有人都为宁渝的一番话给震惊了,他们没想到宁渝的野心竟然这么大......不过一想到掌控了日本经济的好处,所有人都暗暗吞了几口口水下去。
内阁次辅崔万采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轻声道:“陛下,若行此策,是否跟咱们的货币有关?”
“呵呵,没错,朕的想法是拿下日本的铸币权,让大楚中央银行也成为日本的中央银行,为此朕打算安排一个使臣回访幕府。”
宁渝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对付贪婪的日本人,就得学会钓鱼,不放一些鱼饵下去,又怎么能钓上这条大鱼呢?
“陛下,那萨摩藩的事情应该如何处理?”
现在说话的是首辅宁忠景,他心里始终都对日本萨摩藩侵犯天朝威严一事耿耿于怀,便专门提了这么一句。
“萨摩藩的事情,要跟幕府区分开来,外交部即日责令下去,让萨摩藩交出侵占琉球的一应罪人,并释放琉球国王归国,与此同时,还应该赔偿琉球国以及我大楚相应损失。”
宁渝轻轻哼了一声,提了一个摆明不可能达成的要求,不过这也是宁渝想要的,等到萨摩反对之后,就有足够的理由出兵九州岛,在日本钉下一颗钉子。
“可是,若天皇和幕府执意保护萨摩藩,又该如何?”
“天皇的意思不用理会,若是幕府执意保护萨摩藩,那就打给他们看看,看看是选择跟我大楚合作,还是选择当我大楚的敌人。”
宁渝脸上挂着一丝微笑,“我相信德川吉宗会做出一个理智的选择。”
..........
日本幕府使臣松平纲吉始终都没有再见到宁渝,但是在同外交部尚书宋恩铭的接触中,却又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等到他们回去的时候,工商部尚书宁忠海将会以亲王的身份回访日本。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是一个令松平纲吉感到振奋的好消息,也是一个能够跟德川吉宗将军交差的好消息。
松平纲吉自然没有不允之意,只是委婉提出能先派人回日本禀告将军大人,以便于在宁忠海到访的时候,提前准备好相关的礼节与招待事宜。
与此同时,另一个不那么好的消息,也随之一同传递给了松平纲吉,那就是皇帝对萨摩藩所提出的要求。
在松平纲吉最早跟外交部提出的三点要求里面,对于萨摩藩的维护之意还是有的,尽管这不是为了萨摩藩考虑,而是为了将军自己考虑——可是眼下的宁楚,在抛下了一个重要诱饵的同时,也给出了自己的目的,那就是萨摩藩。
望着义正辞严的宋恩铭,松平纲吉脸上一怔,随后又恢复了笑容,谦卑道:“萨摩藩绝不会成为阻碍两国友谊的障碍,外臣会跟将军大人通晓厉害之处。”
宋恩铭轻轻点了点头,笑道:“还请使者能够将皇帝陛下的意思,原原本本告诉将军大人,我天朝自然不会做那等毁信失诺之事,还请将军大人也能认真考虑我朝陛下的诚意。”
松平纲吉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若是他是将军大人,一切自然都好说,用一个萨摩藩换取同宁楚的贸易之权,本身是一个能做的买卖。可是眼下这里面的事情太过于重大,只能由将军大人定夺。
“还请陛下放心,外臣定当全力促成此事。”
在经过了这一次密谈之后,日本幕府使团自然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天皇使团那边虽然得到了宁渝的接见,可是并没有谈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仅仅只是得到了宁渝几句不轻不重的承诺,比如保障天皇的地位以及相关待遇,可是更进一步的细节却一句没有。
对于天皇使团而言,自然是有些不甘的,可是也明白眼下的局势也只能到这一步了,而松平纲吉在知道这里面的事情之后,心里却是起了几分警觉之心——他担心将军大人不能答应的承诺,很可能天皇那边会答应,到时候事情可就麻烦了,因此必须要努力促成此事。
几方的明争暗斗也只是在桌底下悄悄完成,而到了十月下旬,日本天皇和幕府使臣都选择了回国,而与此同行的还有以工商部尚书宁忠海为首的大楚使节团,其中还包括外交部、中央银行的相关要员,一行足足有几十人。
对于即将远行的使团,宁渝破天荒地选择了相送,尽管有许多大臣表示了反对的意思,毕竟只是出使撮尔小国,何须如何礼节?可是宁渝依然选择了相送,倒不是为了日本,而是为了这些即将离去的使臣们。
在略显几分空旷的南京码头前,宁渝望着精神抖擞的使团成员们,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感慨的笑容。
“你们都是我大楚的臣子,即便是到了他国,也是我大楚的臣子,若是有任何人要对你们不利,都要先过问下我大楚的舰队还有军队!”
“陛下之恩德,臣等万死不辞,无以为报。”
望着众人感动的神色时,宁渝又轻声道:“其实不瞒你们,若非朕当了皇帝,这出使之事或许还轮不到你们......罢了,此行远离故土,望诸卿一路顺风。”
“谢陛下,臣等绝不辜负厚望。”
码头边上的的军乐团很快就奏响了军乐,还有上百个童子高声唱诵军歌。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
百人齐诵很快就成为了码头上千人齐诵的画面,许多人甚至唱着唱着都热泪盈眶,这一首军歌实在是让他们想起了太多,这里面有很多东西,都是让他们会铭记终生的。
从这一天开始,宁楚使团但凡有出使他国之日,都会在码头上高诵从军歌,形成了一个不是规定的规定。
因为这是宁渝所要求的,在他看来,外交使团的出使绝不亚于军人出征,因为他们争锋的是另外一个战场,可是那也是战场,而他们同样是军人。
在打发了日本的使臣之后,宁渝对安南使臣的兴趣并不大,倒不是安南的利益太小,而是实在不到时候,若是这个时候强势进军中南半岛,反倒会引起那些大小势力的警觉,因此图图缓之方为正道。
而对于黎朝和阮氏的使臣们而言,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却是将整个南京周边都游玩了一圈,大有几分乐不思蜀的感觉,至于什么国事之类的,却是抛之脑后了。
很快,外交部南亚司司长分别约见了黎朝和阮氏的使臣,其中得到的信息也基本差不多,双方都希望能联合中朝,然后对付对方,共同瓜分利益。
这一点并没有出乎宁渝的意料之中,当下更是不想见这两边的使臣,只是让南亚司司长同双方达成了一个贸易协定,那就是宁楚会在边境开放榷场,双方都可以前来进行贸易,而贸易过程中不得有任何的武力争执情况,否则宁楚会直接取消争议方的贸易资格。
对于这一点,双方的使臣并没有反对,实际上对于他们来说,能够达成秘密的战略协议自然是一件好事,可是若是无法达成,有个互相商贸的榷场,倒也足够回去交差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祭奠永历帝
云南,昆明城头上竖起了复汉军的红色军旗,一队队复汉军士兵踏着正步,从城外走进昆明城,看上去却显得十分精神抖擞,而这一幕落在百姓眼里,自然是百感交集。
“大军北逐胡虏,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看来我汉人又重出了英雄呢!”
一名老者望着一板一眼的复汉军队列,脸上带着几分感慨之意,像这种一看就知道是精锐的军队,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旁边站着的一名士子,听了老者的感慨,却是嘿嘿一笑,“那是,当今陛下文韬武略,举世无二,区区一个所谓的鄂尔泰又能做什么?这西南一战,三万大军就将鄂尔泰的十万大军打的全军覆没了!”
在民间的传闻里,鄂尔泰所率领的大军不是七万人,而是十万人,却是莫名给复汉军身上又添了几分光彩,毕竟能一战尽灭十万大军,那可是话本里面才有的事情。
“是啊,如今滇省重归汉家江山,正是应了天命!”
那士子脸上嘿嘿一笑,“我明年可就去参加大楚的科举了,听说能中几千个秀才哩,到时候也能谋个一官半职当当。”
在这个时代里,哪怕是在江南,想要考中秀才都不是一件简单事情,这士子倒是好大的信心,却是笃定自己能够通过科举试。
只是这二人的对话还没结束,就被街头上一阵有一阵的欢呼声给盖下去了,复汉军的进城仪式,瞬间引爆了在场百姓的情绪,人人脸上带着笑容。
在复汉军的行军队列当中,枢密副使程铭穿着一身整齐的军装,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并没有多少得意之色,反倒更显出几分凝重。
西南集团军主帅常山王宁忠义,去了四川成都,而这安抚新降的滇省的差事,便理所当然地落在了作为副帅的程铭身上。
“程副帅,下官已经备好酒宴,就请将军前去。”
原来清廷的云南布政使司布政使薛拾遗,此时站在了程铭面前,脸上带着几分谦卑之色。
在原先鄂尔泰被俘之后,薛拾遗十分果断地选择了反水,加入到了复汉军当中来,使得宁楚几乎是兵不血刃就拿下了整个滇省。
为了奖赏薛拾遗的功绩,常山王宁忠义直接向皇帝奏请,让薛拾遗继续做他的云南布政使,以此奖励人心,也能更好的安定云南地方。
薛拾遗保住了自己的官位,自然是对宁楚死心塌地,他早早接到了程副帅要前来巡视的消息,便将偌大的云贵总督衙门收拾得干干净净,还专门从其他地方请来了几名手艺不错的厨子,就为了给程铭接风洗尘。
程铭平素不喜这些俗礼,可望着面前恭敬的薛拾遗,也只得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那就有劳薛大人了。”
二人便在左右侍卫的簇拥下,直接前往了云贵总督府,就在几个月前这里还曾迎接过另外一个主人,可是如今却又变幻了景象。
一顿酒宴过罢,程铭坐在大堂正位处,而下面便是薛拾遗等一些云南官员,当然还有些位置的官员,比如按察使、云南总兵等,还没有完全就位,他们将由南京方面派来,以此来避免薛拾遗一家独大。
等到程铭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的时候,所有人便是心里一凛,知道眼下正经事来了,这将是关系到许多人前途的大事,不由得他们心里不紧张。
“本将军此行来昆明,一来是表彰几位的弃暗投明之义举,二来是奉了王命前来,有一些事情需要禀明诸位。”
程铭脸色有些凝重,实际上他在接到了宁渝的相关密折后,就一直如此了,实在是因为接下来的很多事情,担子都会很重,做起来也会很麻烦。
作为云南官员的代表,薛拾遗自然是率先应声道:“这些都是我等应该做的,弃暗投明,原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举。”
“恩,不过该表彰的也是要表彰的,这是陛下的意思,相关的恩旨随后就到。”
程铭点了点头,便不再谈这些,而是开始说起了正事,“西南新纳之地,自然当行新政,自即日起,云南一应改土归流工作都将会有序展开,陛下委任我为西南安抚副使,专门来进行此次的云贵之地的改土归流事物。”
“改土归流乃理所应当之事,下官自当竭心尽力配合,副使尽可差遣我等。”
薛拾遗的态度表现得还是很好,不管成不成,都没有推诿的意思。
程铭脸上带着一份笑意,“为配合改土归流一事,西南集团军下辖第三师、第五师以及第十二师都将会停驻云贵二省,以防有些人做出铤而走险之事。”
实际上,为了配合改土归流之事,常山王宁忠义并没有带着大军返朝,而是继续驻扎在西南三省,有了这般武力作为镇压,改土归流也自然不在话下了。
“程副使所言极是,以下官在滇省当官十余载的经验来看,滇省一地最大的问题便是各大土司猖獗不已,先前虽然一些有识之士也要改土归流,可是没有朝廷大军作为镇压,仅凭滇省衙门,实在是难以为继。”
薛拾遗感慨了数声,却是打开了话匣子,“所幸先前程副使在贵阳大败清军,这其中也包含了数万土司兵,以致于云贵二省土司大伤元气,如今再加上朝廷的大军,想来改土归流也只是手到擒来。”
说到了这里,程铭也点了点头,“本将军已经跟陛下立下了军令状,此番改土归流最多只用两年时间,在西南彻底实现郡县制度,并施加新政,以养百姓。”
众人听完之后,顿时神情一凛,两年的时间,不光要彻底实现改土归流,还要全面贯彻新政......那可就不容易了,毕竟改土归流得罪的是土司,还可以用汉人豪强实现制衡,可是施加新政,得罪的可是所有的地主乡绅,那这样一来就没那么轻松了。
“诸位,本将军可是立下了军令状的,若是两年后本将军没完成,自然是军法处置,可是在此之前,本将军也可以处置一批人的。”
程铭冷冷一笑,并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实际上他也不需要妥协,因为此行前来程铭也得到了宁渝的放权认可,任何胆敢阻碍改土归流并实行行政者,皆可杀。
在历朝历代以来,很少有人会用这么高压的手段来治理地方,因为稍不注意那就是一场造反的大祸事,可是宁渝不怕,程铭自然也就不怕,无非就是再打上一场西南之战,但是改土归流和新政是绝对要实行的。
“副使之意,下官等已经知晓,必将全力辅佐。”
等这件事过去了以后,程铭又轻声道:“这是一件还算长远的事情,但是还有一件事要做,本将军将代表皇上祭奠永历皇帝,还有晋王李定国。”
永历皇帝?
众人面面相觑,唯有薛拾遗通过前面的一些事情,心里大概有了一些底了.......怕是前面缅甸在云南边界干的那些事情,已经被皇帝知道了,再加上前番永历皇帝一事,一场征缅之战怕是少不了了......
所谓永历皇帝,便是指朱由榔,得李定国、孙可望等人支持,在云贵之地反清,后来李、孙二人之间内斗,孙可望落败并率军投降清军,以致于永历一路南逃至缅甸,并给给缅王奉献了大批珠宝,随行官兵放下武器才得以入境。
后来缅王弟弟政变篡位,杀尽永历侍从近卫,而永历沦为俘虏受尽屈辱,等到吴三桂进军缅甸之后,缅王畏惧之下将永历献给吴三桂,而后永历皇帝被杀,是一个非常悲情的一个皇帝。
尽管永历皇帝是死在了吴三桂的手里,可是毫无疑问的是,缅王在其中充当了很不好的角色,因此在民间不少人都为之愤慨。
因此程铭此次祭祀皇帝和李定国,一是为了收买人心,二便是意在为明年的征缅之战进行民间舆论的铺垫,这也是他亲自坐镇云南的理由之一。
“是,谨遵副使之命......”
薛拾遗脸上恰到好处的带上了一丝激动,毕竟征缅之战只要能够成功,到时候作为后方布政使的他,或多或少也能谋得一份功劳才对。
.......
南京城,大雪飘飘,只见天地茫茫尽数成了白地。
一行人骑着马,中间还有数辆马车,正沿着官道向城内而去,虽然一路上速度并不算很快,可是所有人身上和头上都已经落满了积雪,看上去却似一个个雪人一般。
沿途中或有行人,瞧见了这一行车队,却也是感觉有些咂舌,因为车队前面的旗帜上面,是军方的旗帜,上面的字虽然看上去有些模糊,可是也依然能让人认出,那正是枢密院的旗帜。
面对枢密院的车队,这一路上的行人自然是纷纷避让,若是在紧急军务之下,谁敢挡住了道路,轻则是一顿鞭子,重则就是被押送到军事法庭上进行审判。
军事法庭可不同于大理寺,那里面的刑责规定相对民间更要严苛几分,若是落在了他们的手里,就算是被一刀斩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不过与路人所想的不同,这并非是有紧急军务,而是原西南集团军第二师师长宇治景,正式上任枢密院总参谋部副部长之事,不过从品级上来说,目前的宇治景也足以对得起这个待遇了。
在马车当中,宇治景斜斜靠在了车壁上,双手则抱着火炉,而他的身旁则是另外一人,乃回京述职的许成梁许师长,二人由于顺路,便并在了一行,回返南京。
望着宇治景的脸色始终有些苍白,却是让许成梁叹了口气,“当初在九江的一战,实在是让你伤了元气,这些年过去了都不见好转。”
宇治景脸上带着几分微笑,“这些伤不碍事的,再说我也算是够幸运了,那些不幸运的兄弟,眼下都身埋黄土了。”
“呵呵,你倒是好安慰,不过这一下也好,你接任老董的位子,去当这个劳什子的总参谋部副部长,到时候也少去了许多军旅之苦。”
听到这里,宇治景却是轻轻叹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往后其实要打的仗也不少了,倒也不怕没有立功的机会.......”
听到宇治景这话,许成梁眉毛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开口,他知道宇治景若是不想往细里说,就说明这事没有讲的余地。
二人陷入了一阵沉默,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连同前面的侍卫们也都停了下来。
就在宇治景和许成梁还没搞清状况的时候,马车外却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
“将军,请下车接受检查。”
宇治景一听这话却是有些纳闷,便拉下了车帘,只见他面前站着一名年轻的上尉军官,此人身上穿着的厚重军衣上,已经落满了积雪。
“上尉,什么检查?”
那上尉军官看了看宇治景和许成梁肩膀上的一颗将星时,便有些惊讶,随即正色道:“由于新年将近,交通部并枢密院下发了联合检查活动,以防止有清廷密探进入南京实施破坏,请将军下车检查。”
听了这话,宇治景和许成梁这才放下心来,却是下了车,站在了车外。
等到那上尉在马车内搜寻了片刻之后,才重新站在了二人面前,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军官证,呈递给了宇治景。
“将军,检查完毕,这是我的军官证,日后所有人出入南京都需出示相应证件。”
宇治景好奇地接过了军官证,打开看了看,发现上面记录着军官本人的姓名、职位还有相应的体貌特征,而在这些蝇头小楷上面,还扣着一枚红色的枢密院大印。
毫无疑问,这是枢密院新近弄出来的东西,要不然宇治景和许成梁也不至于不知道,随后等宇治景还了军官证后,那少尉便打了一个手势,前方一排的关卡便打开了,让车队直接通过。
“看来咱俩也得去办个证才行.......要不然以后连进南京城都不让了。”
许成梁开着玩笑,他这么多年都在边地打仗,对于南京城的一些景象都有些生疏了,不过好在他这一次回京述职之后,应该会重进禁卫军里,到时候会在南京待很久一段时间。
宇治景呵呵一笑,望着灯火通明的南京城,心里的渴盼却是越发浓烈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重任在身
回到南京之后,许成梁先去了枢密院述职,而宇治景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枢密院,而是直接奔赴皇宫,面见皇帝。
当宇治景通禀入宫之后,宁渝正在御书房里,看着首辅宁忠景呈递的关于重修《明史》的折子,这也是宁忠景第三次呈递了重修明史的建议。
严格来说,历朝历代以来都会给前朝修史,以证明自己自身的正统性,因此清廷在据有中原之后,第一件事也是修明史,以此彰显自己的正统性。
从顺治到康熙,再到如今的雍正,这几个皇帝都在强调修明史,这里面的政治意味是非常浓厚的,但是因为某些缘故,清廷修编的明史,有目的毁灭不利清廷之史实,在客观性和真实性上有待商榷。
特别是修纂《明史》的那些人都是东南江浙文人,因此多为东林党人立佳传,为其粉刷,也是东南缙绅一脉相承的缘故。
当然,这些都是清廷操弄惯了的手段,除了《明史》之外,连带着诗词也进行了修改,比如把岳飞《满江红》中“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篡改为“壮志饥餐飞食肉,笑谈欲洒盈腔血”。
像张孝祥名作《六州歌头》中的“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中的“膻腥”二字也触碰到了清廷君臣的敏感处,因此也被改成了“亦凋零。”还有陈亮的“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改成了“一个半个挽雕弓”。
在宁渝的记忆里,后来乾隆修纂《四库全书》的本质,就是为了给清廷洗刷,其中带着很明显的政治偏向,由于一些缘故,大量不同类别的文献被排除在外,因此其中缺失的内容浩如烟海。
对于已经开创宁楚君臣而言,传承明之天命,自然也要为明重修《明史》,这是一项十分重要且严肃的政治工作,具备朔本清源的作用。
之所以宁渝前面一直不准,原因很简单,他当时还没有彻底奠定南方根基,这个时候修《明史》,很明显有舍本逐末之嫌疑,如今南方既定,仅仅只欠缺北方数省,这重修《明史》之事,也就提上了日程。
宁渝在宁忠景的折子上画下了一个圈,并且批示道:“重修《明史》之事,乃奠定根基之要事,内阁需特别组建修史委员会,内阁领头,以教育部为主导,当以十年为期,完成初稿,一应所需费用,编入内阁来年预算案中。”
等到这件事处理完成了以后,宁渝也让人通禀宇治景进书房,目前需要宁渝处理的是事物还是比较多,因此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接见自己的总参谋部副部长。
“臣总参谋部副部长宇治景,见过皇上!”
宁渝望了望宇治景略显瘦削的身影,心里倒是有些感叹,他毕竟是从战场的血雨里滚打出来的,落下的病根一直未见好转,便低声道:“待会朕会派遣太医正叶天士去为你诊疗,不管怎么样,这身体还是要紧,你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可不能把自己的一生给废了。”
“臣谢过陛下。”
宇治景的声音里多多少少有些激动,他在外领兵作战快三年了,中间并没有真正单独见过皇帝。
宁渝点了点头,随后便轻声道:“朕把你调到总参谋部来,心里可有埋怨于朕?”
之所以这么问,完全是因为明年的北伐之战展开后,到时候前线的将士更加容易立功授爵,反倒是枢密院内各大部门毕竟只是后方,立功的机会却是少了不少。
“臣不敢,臣虽然也有北伐中原的想法,可是心里也明白一点,没有总参谋部的谋划,没有总后勤部的补给,没有总装备部的各种新式武器,前面的仗也不会好打。”
宇治景脸色依然淡淡的,不过说出来的道理却让宁渝感觉颇为顺耳。
“没错。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宁渝笑道:“并非只有在前方打仗的才是英雄,在南京枢密院这方小小的天地里,能做出一番功业,同样是英雄。董策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欠缺第一线的经验,所以朕让他去带兵,但是你已经不缺了,你需要的更大的格局。”
“多谢陛下指点,臣绝不负陛下重望。”
宁渝点了点头,站起身子走到御书房前挂着的舆图面前,上面的半壁南国江山已经尽数染成了宁楚代表的红色,而清廷所代表的黑色则盘踞在北方,有山东、河南北部、直隶、山西、甘肃、满洲等等......
“明年北伐,严格来说有些仓促,但是朕心里已经等不及,相信你们心里也是如此。”
宁渝望着舆图轻轻叹口气,“江山沦丧,已有八十载.......实在是一天也不想再多等。因此,宇治景,你的担子会很重,明白吗?”
宇治景深深望了舆图一眼,随后才低头轻声道:“陛下心里的想法,亦是万民的想法,更是我们的使命,臣必当竭尽全力,确保明年的北伐之战。”
“要确保北伐之战,目前的陆军编制还不够,还需要枢密院汇同五军都督府,进一步征兵选拔,扩建部队。”
宁渝掰着手指头道:“在今年扩编以来,目前的复汉军辖制二十个师,人数虽然有二十多万人,可是远远不能满足我们如今的战略需求,到明年北伐之时,朕预计保守需要二十个师,也就是二十万人,才能彻底完成一统,而且其他南方各省,也需要留下几个师作为策应。”
宇治景点了点头,他刚刚才从西南前线返回,也知道为了策应改土归流之事,以及将来的征缅之战,西南各省的近十个师,估计最多只能抽调一半回来,也就是需要五个师停留在西南,以配合完成改土归流。
按照这个算法,到明年北伐之时,光是在现有基础上,就需要扩军十万人,整整需要加一半,再加上他们配套的一应武器、装备,还有所有的营房设施.........而宇治景的时间最多只有七个月,因为明年的北伐之战,最迟也不能过七月,否则天气会过于寒冷,导致进军不利。
幸好目前的复汉军存储了大量的武器装备,再加上大规模战事已经没有了,因此损耗也非常低,再加上汉阳兵工厂已经在全力生产中,到时候也不用太过于担心武器的事情......但是不管怎么算,七个月训练十万人出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宇治景,担子很重,不过朕在之前就已经下旨给了五军都督府,展开了新兵征集的工作,因此这一块你可以放下心来。”宁渝再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听到了这一句话,宇治景整个人都略略放松了几分,相关的新兵征募还是很费时间的,如果已经提前展开了,那倒能省下不少时间。
“有陛下的先见之明,臣一定能够完成重任。”
宁渝微微一笑,“那朕就不再多说了,朕只希望,明年年底更换的舆图上面,已经全部染成了红色。”
对于这一点,不仅宁渝很有信心,就算是其他的将佐们也都是如此,二十万大军北伐,雍正能拿什么来挡?
..............
冬日,日本江户码头上,正停泊着一条条并不算高大的船只,他们艰难地挤靠在一起,似乎更容易就撞上去,而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条船身修长的三桅帆船,上面挂着大大的宁楚旗帜,看上去显得颇为神气。
正在码头上面排好队列的日本幕府官员们,看到了那艘高大的战船,再望了望那一排排的炮位口,却是感觉脖子有些发寒,甚至有人都开始怀疑,这还是不是使节团的船只......怎么瞅着像是来打仗的?
当然,除了这些官员们,还有许多百姓也围在了一旁,毕竟天朝上国的人很少来到日本,都是日本派人去天朝的,因此一个个都怀着几分好奇心。
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下,宁忠海作为使团代表,穿着一身戎装走出了船舱,率先踏足到了日本的土地上,而他的身后,则是数十名各部的其他的宁楚官员。
与其他人身着的官衣不同,宁忠海是特意选择穿着戎装的,原因很简单,这一次来到日本并非单纯的友好访问,而穿上了戎装后能够带去几分震慑力。
当宁忠海从舷板上走下来的时候,他的眼睛不由得眯了一下,因为他在南京这种地方待得太久了,已经习惯了南京那种日新月异的那种活力,那种积极进发的状态,可是眼前的江户城,却仿佛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散发着一种暮气。
这种暮气就体现在每一个日本人的身上,他们虽然脸上带着笑容,衣着也还算整洁,可是眼神里的那种落寞与艳羡,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一百二十年的幕府统治,已经让江户城变成了一座没有了希望的城市。
在来到日本之前,宁忠海通过外交部和其他渠道,对于目前的日本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那就是眼下的日本是一个完全由将军和武士做主的国家,明面上的天皇,不过只是将军的一个傀儡罢了。
在这个国家,所有人的命运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注定,农夫的儿子只能去种地,商人的儿子只能做买卖,而公卿的儿子生下来就能当官——至于这个国家真正的统治阶层武士,更是等级分明,难以逾越。
像目前的江户幕府,作为这个国家的实际统治者,占据了全国土地的四分之一左右,除此之外还占据了大阪、京都、江户等重要城市以及主要的矿山,还垄断了金、银、钱三种货币的铸造权。至于其他的土地,都由大名领有,被称为是藩国,一共有二百七十六藩。
其中,幕府目前的中央官员主要有大老、老中、侧用人、奏者番、高家、大目付、町奉行、勘定奉行等,至于地方则是各地奉行,除此之外针对藩国也分为了三个等次,像亲藩是指德川氏同族,谱代是指德川氏原属,而外样就是关原合战之后归顺的藩臣,通过这种等级森严的制度,从而确保幕府的绝对统治力。
当然了,在这个统治结构当中,是没有天皇和公家的位置的,他们的作用就是端坐在朝堂上当一个木偶。
在针对这种情况之后,宁忠海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幕藩这种琐碎的体制,并不利于幕府中央去凝聚自己的权威,也不足以让日本成为一个真正有潜力的国家,毕竟当一个国家的大部分精力都聚集在了对内统治上,它是很难有对外开拓的表现。
除此之外,德川幕府将军的实际直属武力是非常弱小的,真正控制之下的直属武士旗本、御家人,以及旗本的陪臣,加起来不过数千人,有没有一万人其实都很难说,当然下面的各藩武力更加低下,大多都是数百人左右。
虽然幕府以及各藩手里掌握的武力并不算很多,可是日本在野的武士数量还是很多的,大概有几十万人左右,都受过一定的武士教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属于类似八旗的贵族子弟,因此普遍素质非常不错。
但是问题就来了,日本拥有的这几十万武士,在不能转化成对外掠夺的助力前,那就只能起到内耗的作用,可是眼下的幕府,并没有这个财力去让武士们吃饱饭,因此眼下反倒成为了统治上的隐患。
难怪要进行享保改革!因为再不改革的话,这几十万失业没有饭吃的日本武士,会带头把幕府将军给干掉!
这也是日本屡屡派使臣前来南京的缘故,他们眼下实在是穷得快要卖裤衩了,只能想办法通过大楚贸易,来缓解财政带来的危机!
想到了这里,宁忠海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他对于此次来使的任务,是越发有信心能完成了,毕竟大势现在摆在这里,德川幕府本质上对于宁楚的需求,是更大一些的,因此完全可以在条件上更加苛刻几分!
“松平君,日本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呢!”
宁忠海咧开嘴笑道,这个原来的私盐贩子,已经从这里面嗅到了巨额利润的味道,而接下来就看怎么操作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德川纲吉
江户,天守阁。
江户幕府第八代将军德川吉宗正埋头翻阅着一本书,封面上用日文写着“六谕衍义大意”这些字,看上去似乎是一本儒家典籍。
实际上,这本《六谕衍义大意》原本由清初学者范鋐所作,是一本教导民众的书籍,后来被琉球使臣程顺则刊印带到了萨摩藩,并最终由萨摩藩藩主岛津吉贵献给了德川吉宗。
德川吉宗得到此书之后,大为赞赏,命令当时的儒学学者室鸠巢将该书翻译成日本语,称《六谕衍义大意》,并且作为寺子屋的教科书四处普及,而他自己闲暇之时,也会读上一读。
作为已经上任八年的德川将军,德川吉宗在百姓当中的声誉一向良好,由于进行享保改革的缘故,使得日本米价得到稳定,因此百姓又称为“米将军”。然而,德川吉宗能有今天实在是非常不容易,经历了过了非常多的磨难。
德川吉宗出自御三家中的纪伊德川家,是初代将军德川家康第十子德川赖宣的孙子,但是德川吉宗的母亲出身贫寒,因此他的地位并不高,基本上类似于私生子,不过好在德川吉宗很小就跟父亲德川光贞相认,因此受到了颇为良好的教育。
早年间的德川吉宗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新之助,后来元服之后,因为不是长子的缘故,取名为松平赖方。这一情况一直持续到宝永二年时,也就是康熙四十四年,年仅二十一岁的德川吉宗才就任纪伊德川家督,并改名为德川吉宗。
一直到正德六年,也就是康熙五十五年,将军家绝嗣,德川吉宗便以贤侯身份继任将军职,成为了第八代将军。
但是,交给德川吉宗的德川幕府,本身就是一个烂摊子,由于财政破产的缘故,德川吉宗带头过着俭朴的生活,平时不穿华服,而是只穿普通的棉布衣服,吃饭也只吃两餐,以糙米和青菜为主,以此来缩减开支。
如今到了继位的第八个年头,德川吉宗主张推行的享保改革也有八年的时间,幕府财政虽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好转,可是并没有从根本解决问题,因此这一次他派了松平纲吉前往南京,就是为了寻求解决之道。
对于新生的宁楚,德川吉宗还是颇为有些期待的,从上一次松平纲吉传回来的消息来看,宁楚本身对于德川幕府而言,总体还是比较支持的,当然在一些细节问题上,需要双方多多沟通一番。
而这一次宁楚安排亲王前来访问日本,本身就带着这种目的,因此也让德川吉宗为之振奋,或许通过这次的出使,德川吉宗能够为幕府寻求一条更好的解决之道。
“将军!将军!宁楚的使臣来了!”
就在德川吉宗沉思之际,门外却传来了幕府老中水野忠之的声音,他兴冲冲地走了进来,随后在德川吉宗面前跪坐,脸上带着几分欣喜之意。
“哦。来了吗?那就赶紧带过来吧!”
德川吉宗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叫住了要离去的水野忠之,轻声道:“松平纲吉前番写了信给本将军,说萨摩藩的事情必须要得到一个解决,这件事没有解决好,怕是天朝使臣前来也没有谈的余地。”
一听又是关于萨摩藩岛津家的事情,水野忠之不由得眉头微皱,叹息道:“将军大人,这件事怕是我也不能给出一个很好的建议,不如将其他三位老中也叫过来一起商议吧。”
在幕府体系当中,辅佐将军的最高官员职位叫做大老,主要是负责统辖幕府的所有事务,地位在老中之上,但正因为权力过大,因此只有特殊时期才会设立一人,通常不会设立,而大老之下便是老中。
因此在大老所没有设立的时候,老中便是幕府的最高官职,负责统领全国政务,通常会设立四到五名老中,通过采取月番制轮番管理不同事务,原则上在二万五千石领地以上的谱代大名之中选任,堪称将军的心腹智囊。
在目前的德川幕府当中,老中一共有四人,分别是水野忠之、安藤信友、松平乘邑以及松平忠周,而水野忠之说的也就是其他三人,像松平乘邑以及松平忠周都属于德川家近支,话语权并不亚于水野忠之。
德川吉宗点了点头,“也好,安排奏者番水野长秀去接待宁楚使者,晚上设宴庆贺使者到来。”
“是,将军。”
等过了许久之后,其他三名老中也纷纷赶到,他们的年纪在五十余岁的模样,都是德川纲吉在继位后提拔的老中。
“见过将军!”
等到三人行完礼之后,德川吉宗便将宁楚来使之后简单说了说,随后又将萨摩藩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便感叹道:“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还请几位老中说说你们的想法。”
老中之间虽然没有上下高低之分,但是也存在着论资排辈的情况,因此其他三人还是将眼光放在了资格最老的水野忠之身上。
水野忠之只得轻声叹息道:“萨摩藩居于日本最西端,与我幕府相隔甚远,可是毕竟也是我幕府内藩,若是因为此事,要求萨摩藩道歉并且赔偿,怕是不会服众。”
德川吉宗轻轻唔了一声,却是没有开口,因为水野忠之的这番话说的非常含糊,从什么角度理解都没问题,可是也没有真正的表态。
要知道,在江户时代,大名藩属若是跟幕府关系越亲近,则位置距离江户越近,反之关系越疏远其属地就离江户越远,而萨摩藩位于最西端,与幕府相隔也是最远,因此关系之远近,也就可见一斑了。
如果只有这句话,则还能说明水野忠之是倾向于勒令萨摩藩赔偿的,然而后面又跟了一句日本内藩,不会服众这些话,意思也就是怕得罪其他的藩臣,也担心会给天皇以插手的机会。
见水野忠之这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安藤信友不由得有些无奈,相对于其他人,他的意见就果断许多,“如今幕府财政始终都存在问题,若是能够联通宁楚,则我幕府收入能够提升许多,可以缓解财政匮乏.......再说对付萨摩藩,原本就是我德川幕府应该做的事情。”
安藤信友的意见就是不用对萨摩藩客气,毕竟对方怎么说也都是不服幕府的外样,能够借这个机会打击也没什么不好的。
反倒是作为德川家近支的松平忠周却出声反对,“将军,若说萨摩藩是内患,则我德川家还可镇压之,可是若是引入了宁楚这样的外患,怕是天下都将会大乱。”
这话说得是众人心里一凛,他们当然明白松平忠周的意思,内患什么时候都可以想办法平,可是引入了外患,那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
在松平忠周说完后,众人便望向了松平乘邑,毕竟眼下的局势是一个左右逢源,另外两个针锋相对,这最后一个人的意见也就变得很关键。
松平乘邑皱了皱眉头,“如今使者还未相见,是不是还早了点?若是对方的要求不是那么严苛,幕府怎么处理都有缓转的余地,若是过于严苛,就算强压下去,也不会起到任何的作用。”
听完这四人的意见之后,德川纲吉脸色却是丝毫未变,轻声道:“既然没有什么好主意,那就先见见,至于行不行,还需要请示天皇陛下批准才行。”
此话一出,却是让在场四人脸色一变,其中自然是有悲有喜,喜就在于可以将问题推在了天皇的身上,也就不用担心得罪宁楚;悲则是此举会增大天皇和公家的威信,这对于幕府臣子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如此,四名老中便一同选择了告退,准备参加晚上的晚宴,到时候谜底也都将会揭晓。
第四百二十章 天朝货币
“大楚使臣宁忠海见过将军大人,正如松平纲吉所说那般丰神俊逸,果然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伟男子。”
宁忠海望着面前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惊讶,要知道这年头日本人个个都十分矮小,像德川吉宗这般高大的男子,却是十分少见。
德川吉宗脸上带着几分笑容,点了点头,随后便轻声道:“贵使此来日本,本将军亦是欣喜异常,还请上座。”
众人纷纷选择跪坐在殿中的小方桌后面,桌子上各自放着一壶清酒,还有几碟小菜,看上去显得极为精致,倒也颇为不俗,而在桌子旁边,还斜坐着一位画了浓厚妆容的侍女,意在服侍用餐。
宁忠海坐定之后,却是拍了拍双手,随后身边一人便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呈递给了宁忠海,而宁忠海则是望着德川吉宗,笑道:“我使团如今抵达江户,却是一同携带了一批礼物,其中上等的瓷器十对,绣缎百匹,另外还有两只手铳。”
“哦?手铳?”
德川吉宗听到宁忠海所说的礼物之后,对于那些瓷器绣缎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反而是这手铳,却是让他感觉到几分好奇。
对于德川吉宗而言,手铳并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东西,因为他比较崇尚兰学(即西学),尽管日本已经实施了十分严格的锁国令,可是德川吉宗依然在四年前颁布了“洋书解禁令”,由此接触到了许多西方事物,其中也包括西方流传过来的手铳。
在德川吉宗本人的库房当中,就拥有来自大清和西洋的手铳,其中还包括单手转轮打火枪,其先进程度并不亚于他国,因此他在听说宁楚有手铳赠送时,便有些惊讶。
见德川吉宗感兴趣,宁忠海便拍了拍手,随后便有人从外面将装有手铳的礼盒端了进来,不过在检查时已经完全去除了火药弹丸等部分,只是空手铳,因此并不担心会有危险。
当德川吉宗打开盒子之后,却是看见两只造型精美的手铳放在了盒子里,整体外观给人一种非常精致的感觉,中间拥有一个鼓起的弹巢,握把采用流线型设计,核桃楸制成的枪柄经过了涂油处理,显得十分亮丽美观。
“将军大人,这手铳乃我军目前的定型产品,被命名为革新二年制转轮手枪,将会在全军军官中进行配发,它主要的特点就在于上面的转轮,可以同时安装六颗定装子弹,可利用扳机实现连发。”
宁忠海一脸笑呵呵地介绍道,这也是武力展示的第一步,之所以选择转轮手枪,而不是那些燧发枪,原因就在于这款转轮手枪的成本太高太高,就算想要仿制也非常困难,而且也只是一款辅助武器。
然而此时的德川吉宗似乎完全沉迷在这款手枪中,他望着钢制的枪管箍、扳机护圈,还有精致的击发锁板、击锤和火镰,却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这是一款超越了德川吉宗想象的武器,而且也是目前的日本所不能制造的武器。
“贵使带来的礼物,本将军很喜欢,一定会好好珍藏起来,至于预备给皇帝陛下的礼物,也还请贵使到时候带回去。”
德川吉宗一脸感叹道,随后便招呼众人开始吃喝起来,可是此时的日本君臣,因为这个献礼环节,却是心情有几分沉重,眼下的日本落后宁楚太多太多了。
一直等到酒过三巡之后,宁忠海却是首先发难,笑道:“在来到日本之前,陛下曾经嘱托过臣一事,那就是在萨摩藩的问题上,一定要及早决断,绝不能影响后续跟将军大人的合作。”
见宁忠海一下子抛出这个问题,德川吉宗却是有些沉默了,不过好在现场也不止他一个人,老中水野忠之连忙接过话头,笑道:“贵使此番却是有些心急了,萨摩藩之事毕竟非同寻常,将军大人已经派人前往岛津家,到时候终究会给贵使一个交代。”
“将军大人好意,本使心领,只是有一个消息,却是忘记告诉将军大人,在我等抵达日本之际,我大楚海军应当也抵达了九州,若是有什么话是幕府不好说的,我大楚也可直接询问岛津家。”
宁忠海脸上带着一丝冷笑,随后端起桌子上的酒杯,浅尝辄止般尝了一口。
听到宁楚已经开始行动,德川吉宗连同其他的日本大小官员,脸上也有几分不好看,这一举动实在是太过于羞辱人了。
“此事是否有些太过分了.......无论岛津家犯下了什么错误,终究是可以弥补的,若是直接惩戒,那也是我幕府的内事。”
德川吉宗憋着怒气,望着宁忠海冷冷道,“此事还是有商量的余地,只是本将军也需要给天皇陛下一个交代。”
宁忠海脸上却是微微一笑,“若是说商量,自然会给将军大人商量的时间,可是我大楚海军巡视海域也是应有之责。”
这就是**裸开始耍流氓了,对于宁忠海来说,他是上国亲王,对付一个下国的所谓征夷大将军,何须低三下四?同不同意可以商量,但是怎么做宁楚自己有决断,其他人干预不了。
对于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德川吉宗而言,他自然不会将眼前的场面放在眼里,只是这件事也确实让人有些头疼,原因还是很简单,那就是对于萨摩藩到底采用什么样的手段,到目前还没有得到一个定性。
德川吉宗决定继续试探一番,便故作沉吟道:“其实对于萨摩藩,幕府倒也不是一定要纵容,可是本将军也要知道天朝到底是什么想法?只要不占据九州,一切都好说。”
宁忠海很快就听明白了,可以打,但是不能占据不走,不管怎么样,明面上九州终归是日本的底盘,这是幕府给到的底线,当下便笑道:“日本人多地窄,土地贫瘠,我天朝富有四海,自然是瞧不上眼的——将军若是担心这个,不如想想将来通过天朝贸易,能够获得多少好处。”
德川吉宗有些无奈,见宁忠海威逼利诱的手段耍弄得极为熟练,只得苦笑道:“本将军何尝不愿一改日本目前贫瘠之现状?只是日本积贫已久,本将军虽努力推行改革,可是依然无法彻底洗刷前朝颓势。”
对于日本历史已经有一定了解的宁忠海,自然能够听明白德川吉宗的意思,其实还是在怪罪前面几任德川将军,给他留下的一个摊子实在是太烂了。
在德川吉宗之前,第七代将军德川家继继位时只有五岁,而且在位三年便已经夭折,因此没什么锅,再之前第六代将军德川家宣,同样也是在位三年,并不能做太多的事情,真正问题还是出在第五代将军德川纲吉身上。
德川纲吉虽然在位二十九年,可是一直都厮混在大奥里,在大奥干政的情况下,国家财政急速向尊皇崇佛方向倾斜,并斥巨资翻修破败的皇陵宫庙。除了这些之外,德川纲吉还建立侧用人制度,致使幕府机构膨胀,俸禄激增,像柳泽吉保这样的侧用人,一人独领役俸7万石,而像柳泽吉保一样由藩臣入幕府的侧用众,共有五百多人。
在这些弊政的影响下,原本就十分脆弱的幕府财政陷入了彻底的崩溃,金银矿早已不堪敷用,而且因为对外贸易的缘故,白银还处于长期外流的状态,可以说国事艰危从那时就埋下了种子。
德川纲吉为了解决通货严重不足和财政赤字的问题,实行了一次元禄货币改铸,也就是将以往的旧币(庆长金银币)回收重熔,改铸为十六种元禄-宝永金银币,并以法定面值等值兑换,不管新旧币的成色或重量差异如何,像一枚庆长小判金等值兑换一枚元禄小判金。
可问题是,幕府虽然把百姓当成傻子忽悠,可是百姓也不傻啊,特别是对于那些商贾而言,自然能看出德川幕府的花样,实际上这一次改铸就是捞钱的活动,因为新铸的元禄-宝永金银币较旧币在本质上贬值了近一半。
从这次改铸之后,幕府虽然获取了大量的铸币税收益,可是百姓对其的信任也大大降低,还驱使一些投机商人兴起伪铸之风,即将高成色的旧币私自熔化,私铸成低成色的新币,然后混入到流通中,导致金银比值剧烈波动,使得幕府威严彻底荡然无存。
在这件事之后,德川纲吉因为其世子,也就是年仅5岁的德松病死,从而对佛法深感兴趣,并在日本和尚隆的影响下,发布了《生类怜悯令》,相当于现在的动物保护法,特别是严禁杀狗,亦不得食用狗肉,以至于民间送了一个外号“狗公方”。
对于德川纲吉的功过,作为后辈的德川吉宗自然不好去评价,但是要说他心里没有怨恚之意,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就像德川吉宗继位之初,就废止了德川纲吉创建的侧用人制度,就是一种无声的批驳。
“元禄时期所造成的财政困境,也不是那么好跨越的,但是将军大人若是想要有所改变,可不能继续饮鸩解渴了。”
宁忠海夹起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味着,他能够感觉到鱼儿应该是快要上钩了。
果不其然,在不讨论萨摩藩问题后,德川吉宗心里的戒备下降了许多,他眼里闪过一丝犹豫,轻声道:“贵使的意思是,要重新设立币制?”
“对,没错,幕府在元禄时期实行改铸,想要成功本身就是痴心妄想,因为当时完全就是竭泽而渔的意思,通过对货币的强行贬值来获取利益,这种事情可一可二却不能可三,否则天下都将会大乱。”
宁忠海毫不客气地揭开了幕府脸上的遮羞布,将屁股老老实实露了出来,因为这就是幕府在处理财政问题上的常规手法,实际上若非宁楚的出现,以德川幕府目前的财政情况,最多再过十年左右,德川吉宗也会下令改铸新币,以缓解财政困境。
德川吉宗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愧之情,他也不需要为前面几任将军的做法羞愧,只是开始揣测起宁忠海的用意,凝声道:“使臣倒是了解不少,只是本将军也很好奇,既然使臣说这些,莫非已经有了解决之道?”
“没错。”
宁忠海终于揭开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将军大人,以幕府目前的问题来看,其实最大的原因是缺少一笔巨大的可利用资金,无法彻底开发其他地域的资源,而这个钱虽然将军拿不出,幕府也拿不出,可是天朝能够拿出来。”
德川吉宗眼里闪过一丝质疑,在他看来,天朝有一句名言还是很有道理的,那就是天上不会掉馅饼,宁楚也不会白白帮助自己。
“若是贵国愿意借钱给弊国,那自然是极好的,可是弊国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宁忠海却是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元和一枚银元,呈递给了德川吉宗,笑道:“其实很简单,贵国金银比值不等,以致于被他国套利甚多,说明贵国发行货币本身就存在很大的漏洞,若是想要规避这一点,不妨使用本国货币,由本国中央银行被背书,即可保证铸币之利,又可平衡经济。”
“什么,用天朝货币?这样一来,弊国国体何在?”
说话的不说德川吉宗,而是幕府老中安藤信友,他一脸的惊怒之色,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也欺人太甚了。
“当然,也不会白白使用......”
宁忠海撇了撇嘴,将自己的条件一一列出,“首先,若是使用本国货币,则可全方位纳入到我国所主导的贸易体系当中,亦包括将来其他加入我贸易体系的国家,通行无阻。”
宁忠海所说的其实就是未来亚洲自贸组织的雏形,其实也就是画了一个饼,可尽管只是饼,对于在场日本人的吸引力也是颇为巨大的,这代表着整个华夏数亿人的庞大市场需求,是一座实实在在的金山矿。
望着周边日本人的神态,宁忠海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准备继续抛出另一个惊喜。
第四百二十一章 达成协议
“除了贸易本身的利益之外,中央银行本身对于幕府也有一些其他的优惠措施,还请中央银行行长简单介绍一下吧。”
宁忠海说完后以后,便指了指在他旁边的大楚中央银行行长邓伯然,而邓伯然也是对着德川吉宗微微鞠躬颔首,以表敬意。
在原来幕府君臣眼里,邓伯然看上去文质彬彬,颇具诗书气息,似乎是一个年轻的读书人,却是无法跟中央银行行长这样的重要角色联系起来,多多少少感觉有些错愕。
作为曾经湖广商会会长宁忠信的左膀右臂,邓伯然自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实际上无论从经验上,还是从才华上来说,如今三十出头的邓伯然,在银行工作上的表现都堪称绝佳。
“将军大人,若是幕府以我国通行金银币为货币根基,大楚中央银行将会为幕府提供每年五十万银元的铸币税,十年后提供每年一百万银元,并且还可以提供三百万元的无息贷款额度。”
邓伯然在说出‘五十万元’和‘三百万元’的时候,却是让幕府君臣上下齐齐瞪大了眼睛,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要知道目前幕府的领知高也只不过才四百五十万石,一旦有了这笔钱,幕府的财政状况将会有效得到好转。
德川吉宗脸上虽然还保持着淡定的神色,可是他的手指却轻轻敲击起了关节,由此却能看出他内心根本没有那么淡定。
有了这么一笔钱以后,将来的每年都能多出五十万元,而且到了十年后,还会涨到一百万银元,完全可以让幕府的财政状况大大好转。此外还有三百万元的无息贷款,这更是一个令人心跳加速的惊喜。
“若是能够如此,这货币发行权倒不是不能给你们,只是本将军心里有些担心,若是将来天朝发行贬值货币,到时候我日本岂不是亦会受贵国所累?”
德川吉宗还是颇有能力的,一下子就看到了这里面的不妥之处。
严格来说,宁楚如果真的这么做,也确确实实会造成这种影响,可问题是日本幕府自己常年都在这么干,如此说话也着实有些不要脸面了。
邓伯然微微一笑,“将军担心无不道理,只是本使提醒将军一句,若是以两国财力相论,何者大,何者小?”
“自然是天朝大,日本小。”
德川吉宗似乎明白了过来,当下便老老实实回答。
邓伯然点了点头,低声道:“以两国财力计,自然是我大楚十倍于幕府,待我大楚一统天下之后,二十倍甚至是百倍都有可能,若是大楚贬值货币,于日本损失多少,于我大楚损失更是百倍计之。”
话虽然说的是这么个道理,可是依然让幕府君臣听得有些怪怪的。
对于德川吉宗而言,他最大的使命并不是兴盛日本,而是光大德川家,因此他需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德川家不会倒下,而眼下的宁楚,却从另一个角度给德川吉宗提供了选择,不用在藩国内事上让步,也不用在国体国格上让步,只是交出铸币权而已。
似乎.......这的的确确是一桩很合适的买卖!
实际上这一点也是宁忠海所好奇的,宁渝似乎对于这些面子上的东西一点都不在乎,反倒是对于实际的利益,却是半点也不肯让步。
用宁渝本人的话来说,那就是过日子都是过得是实实在在的东西,面子上的东西就算做得再好,也掩盖不住真正的问题所在。
就好比德川吉宗,为人节约勤俭,爱民如子,在民间的名声好到不能再好——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幕府没有钱他也变不出来,若是再不改变,将来依然会选择走上之前将军敛财于民众的老路。
实际上宁渝预计的并没有错误,在原来的历史上,德川吉宗这样一个好名声的将军,在享保改革无以为继的时候,同样选择了改铸货币,从日本民间掠夺财富,而且也实行了年贡増征政策,导致民间矛盾的激化。
因此,宁渝不愿意当这样的明面上的好皇帝,当好皇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选择向国外扩展实力,掠夺资源,才能真正反馈到民众身上去,才能真正切实有效改变百姓的境地。
德川吉宗在犹豫了一会之后,终于还是选择了答应下来,不过他看着自己手里的金银币的时候,特别是上面的宁渝头像时,却是委婉提出了一个请求,那就是在日本发行的货币上面,能不能画上自己的头像。
毕竟是在日本发行的货币,上面出现的男人却是宁楚的皇帝,这怎么想怎么都不对劲嘛!
至于要不要相对应画上天皇陛下的脑袋,德川吉宗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若是画上天皇陛下的脑袋,那还不如就现在这样子呢!
不过这个提议,依然让宁忠海有些犯了难,毕竟这事关国体,倒也不是那么好决断的,然而就在宁忠海犹豫的时候,邓伯然却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因为这件事宁渝已经跟他打过预防针了,真有这个要求也没事,实际利益最关键。
在双方终于达成了协议之后,宁忠海作为代表,正式跟德川吉宗交换了国书,并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算是初步达成了合作协议,双方一时间宾主尽欢,倒也颇为热闹。
......
京师,除夕夜。
在康熙五十九年以前,每逢除夕良辰,京城内外都会变得无比热闹,不管平日里是什么样子,在这一天里,到处都是烟花爆竹,却是好一副盛世之景。
然而在康熙五十九年之后,整个京师便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那种气氛,战争所带来的影响,从朝堂上波及到了江湖,反倒多了几分冷淡,烟花爆竹是看不到了,可是连百姓的日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如今正值大血纷飞,路面上更是少见行人,唯独在东郊胡同巷子里,一个身穿旧棉絮衣的汉子,脸色沉重无比,他背上还背着一个小麻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前进,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一直等到汉子走进里面的一处小宅子前时,脸上却是多了几分笑容,随后便扣动了门环,等到大门打开的时候,却有两个六七岁的幼童,穿着一身还算得体的棉衣,欢呼一声便扑到了汉子的怀里。
“阿玛,阿玛!”
“阿玛回来了!”
那汉子一把抱起两个幼童,眼眶却是红了,他大名唤做长龄,原本是镶白旗下的汉子,后来还跟着康熙一同南征后,后来侥幸逃得一条性命,随后便加入了八旗新军,参加新军整训之事。
在参与八旗新军整训期间,尽管别的八旗子弟都十分闲散,别说日常归家,就连差遣人前来应卯都是有的,可唯独长龄向来极为自律,一年多来除了发饷银的时候,却是极少归家,在八旗新军里也是一桩新鲜事。
等到长龄将两个孩子并那一个小麻袋扛进里屋时,一名妇人便迎了上来,先是接过了小麻袋,感受了一下重量之后,嘴里却是咕哝了一声,“怎么越来越少了........”
长龄脚步停滞了一下,随后却是当做没听到一般,换下了身上的棉衣,走进更里面的一间屋子里,只见里屋面一个老人正卧在床上,嘴角流着涎,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腐烂衰败的气息。
“阿玛,儿子回来了!”
长龄跪在了地上,朝着老人磕下了几个头,随后也不管老人反应,起来将老人的身子垫高,然后出去打了一桶水,开始给老人擦起了身子。
“阿玛,南边的贼子已经打下了西南,听大人说,怕是明年就要北伐了......”
长龄一边给老人擦着腿脚,一边絮叨着,而那老人虽然能够听到看到,可张开嘴却只是几个单调的音节,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长龄却是一副早已习惯的模样,低声叹息道:“阿玛,皇上说咱们明年都得上战场,为我大清而战,也是为了我等八旗而战!儿子已经想好了,这一仗怕是注定要马革裹尸的!”
那老人听到长龄的话,却是有些激动,嘴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然而眼角处却湿润了,流出了几滴眼泪。
“嗨,咱爷们也不是怕死的人物,听人说那些逆贼多么多么恐怖,可是儿子也想过了,这枪打过来——啪!”
长龄在胸前比划了一个手势,“顶多胸口就是一个窟窿而已......要是不幸被那大炮给打中了,反倒痛快了,死的干净也不疼。”
老人就这么静静听着,却从嘴里慢慢嘟囔了一句话,只是依然说得稀碎,根本不成句子,长龄只得附耳过去仔细听,只是听着听着,却是从老人的嘴里听出了似乎是一句流传很久的话来。
“八.....八旗......不......满......万,.....满......”
长龄听完后,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来,自家老爷子还以为是自个平三藩的时候呢........什么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那都不知道是啥时候的黄历了,眼下真正要说,还是楚逆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才对!
按照目前的复汉军编制来算,一个满编师的人数刚好是一万人,而清军在战场上面对复汉军的一个满编师,还从来没有讨得过任何便宜,反倒还屡屡大败,因此这一句楚逆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却是越发流行起来。
对于眼下的清军将领而言,在遇到复汉军一个团的时候,通常还有一定的机会,可是面对了一个整编师,则往往要避之锋锐才行——否则一旦等到复汉军的战术合围展开,稍不注意就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长龄在服侍完老人后,便磕下了一个头,以代表尽完了孝,随后便出了小房间,换上了一身衣衫,同妻儿一同吃这一顿还算丰盛的团圆饭。
虽说丰盛,那其实是相对于平常的素菜而言,多了一道肉菜而已,那几块可怜巴巴的肉片搭在上面,谁都不敢先动筷子,一直到长龄将它们分别夹到两个儿子的碗里,他们才欢天喜地吃了起来。
等到了夜间,长龄将两个儿子都哄睡下之后,才跟妇人温存了片刻,享受这几位短暂的温馨时光。
“这次我拿回来了一些钱,你应该都看到了吧。”
“恩,十二两八钱银子。”
妇人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她还从来没见丈夫能拿回来如此多的银钱,心里多少有些惊讶。
“那是我的卖命钱,就这些了。”
长龄低低叹了口气,苦笑道:“明天你带着孩子,去盛京吧......我已经跟大人打过了招呼,你们去能活下来。”
妇人没有什么主见,听到这话便有些惊愕,她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脸色变得极为惨白。
长龄不打算解释更多,轻声道:“只要能养活这两个孩子,将来你若改嫁都随你......只要能养活两个孩子......”
“那阿玛呢?”妇人问了第一句话。
长龄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阿玛活着也是受罪,我会解决......明天你就带着孩子走,现在走还来得及,到了明年,怕是来不及了......”
随着一声响亮的鸡鸣声响起,天边的微光却是穿透了屋子,如同一道银练洒了进来,可是此时的屋子里,却是没有了那份温馨,长龄呆呆地坐在桌子前,身前放着一柄发着寒光的匕首。
雄鸡一唱天下白,雍正三年,来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对萨摩藩之战
革新三年二月,宁忠海所率领的使臣团,在同日本幕府将军达成一应的正式协议之后,然后象征性地去见了天皇一面,便选择了启程回国。
在萨摩藩这个问题上,宁忠海也跟德川吉宗达成了初步的协议,那就是原则上不干预,德川吉宗不会帮助萨摩藩顶住这个雷,可是也不会从内部强迫萨摩藩——这会在内部激化其他藩臣对将军的矛盾。
在宁忠海回国之后,宁渝对使团上下进行了奖赏,主要是在爵位上增添了一些年金,在目前宁楚的爵位体系当中,是没有实封土地和户口的,只有年金和爵位本身的荣耀,因此年金的多少也能体现出爵位的尊贵与否。
奉天殿内,内阁诸臣连同枢密院枢密使宁忠义、枢密副使程铭、宁祖毅等人齐聚大殿之中,人人微微低着头,听着首辅宁忠景对今年财政预算的通盘介绍。
“根据工商部的预计,明年的工商税收入就可以完全超越田税,成为财政的主要来源,届时内阁针对工商业也会进行进一步的扶持和推动。”
众人听到了这里,却是多少感觉有些惊讶,因为田税一直都是岁入的主要大头,像宁楚革新二年的岁入当中,其中田税大概在两千两百万两左右,比预想的要多两百万两左右,主要是针对一些荒地开发以及铁器农具普及政策上,取得了不错的成效。
至于工商所属的关税、矿税、商税以及茶税和盐税上,在一千三百万两左右,与预期差不了太多,但是可以想象的是,随着工商政策在南方的全面普及,以及海贸的兴盛发展,工商所属税赋超过两千万两指手可待。
其中更关键的是,革新二年新纳入的两广以及西南各省,照例是免税一年的,其中涉及到战事的地方,更是免税二年乃至于三年,因此这些地方是没有算入税收,而等到明年之后,这些地方纳入税收体系,财入也能再涨个七八百万元。
等到今年北伐结束之后,彻底解决了清廷的威胁,到时候的国内财政盘子,保守估计就能超过六千万元,因此宁渝在给到内阁的预期目标里面,革新五年的财入至少要六千五百万元,从而完成对清廷的成倍超越。
毕竟清廷在巅峰时期的财入也不过三千多万两银子,翻上一倍也就是六千万两,这是一个足以让内阁诸臣都为之振奋的数字,代表着很多相关的建设计划也都能大肆展开,只是当家做主的皇帝也是个疏阔性子,却是花钱更厉害许多。
“......综合来说,今年的财入会得到大幅度增长,但是工业1.0计划以及其他方面的开支,也是一笔非常大的费用,预计将会发行一笔价值三千万元的工业长期国债,十年利率为百分之六,五年利率回报率是百分之四。”
宁忠景轻声叹口气,他委实不是那种举债过日子的性子,对于宁渝提出的这种激进的计划,并不算很认同,只是明面上也不好反对罢了。
实际上在宁渝看来,这都算不了什么,因为目前清廷中央财政对税收的挖掘并不彻底,只有在摊丁入亩和官绅一体纳粮彻底实现后,清廷的财入才是一个比较真实可信的数字,那这个数字具体是多少呢?
根据宁渝的了解,摊丁入亩和官绅一体纳粮政策并不是在雍正期间彻底推行,真正推行的是在乾隆期间,而原来的历史上,乾隆十八年的岁入就已经涨到了五千万两加上一千三百万石米粮,也几乎实现了倍增。
因此在实行摊丁入亩和官绅一体纳粮政策更充分的宁楚里,对于财政的挖掘也更加充分,而且除了这层原因之外,还有工业革命的缘故,也就是宁渝在这个时代实行的工业1.0计划,对于经济更是一个放大器。
工业革命的强大之处,在于它颠覆了传统的生产力,像工业革命前的英国,人口在四百年的时间里,才增长了三分之二左右,可是等到了工业革命开始后的结束的近百年时间里,人口增长了近1.5倍。
这就是因为在大多数时候,生产力的增长是普通的线性增长,而人口是爆炸式的指数增长,但是由于生产力跟不上人口的增长时,就会导致灾荒和战乱的产生,反过来抑制人口的增长,简单来说就是生能生,但是养不活,即经济学上的马尔萨斯陷阱。
通常来说,当人口和生产力的关系到了一个平衡点的时候,接下来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战争、瘟疫、饥荒等方式,将人口大幅削减,使土地和人口的关系不再紧张,这也是中国过去一直走的路子;另一条就比较困难了,那就是对外开拓,增加土地,以及提高生产力,增加单位产出。
然而当工业革命出现后,生产力的增长得到了暴涨,从而也助推人口的爆炸,像有清一代,虽然没有进行工业革命,可是也有来自美洲的玉米、土豆等粮食作物,本身含热量较多,因此才继续助推人口增长,到了乾隆时期就已经接近了三亿。
对于宁渝而言,因为起兵反清战争的烈度并不高,再加上时间也短,因此南方精华之地并没有遭遇很大的破坏,在保全了财富的同时,也使得人口得到了保全,以目前宁楚的人口,保守估计也在一个亿以上了。
等到工业革命实施之后,宁楚统一全国的人口,至少会达到四到五个亿,这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数字,而这个时间可能也就是再过五十年左右。而百年之后,整个华夏的人口或许会飙升到八个亿以上。
因此宁渝不光要对外开拓,获取更多的生存空间,也需要着实提高生产力,即通过工业革命,给其他的人多一口饭吃。
“工业发展计划乃我朝发展百年大计,如今的工业1.0不过只是初始计划罢了,还算不得什么,后续还会有工业2。0,乃至于工业3.0等......不可延缓,更不可废止!”
宁渝望着所有的臣子,却是斩钉截铁说道,不管再怎么难,他终归是要推行的,谁敢阻拦谁就是他的敌人。
众臣心里一凛,也明白了宁渝的想法,将来想要入阁乃至于成为首辅,首要条件怕是就是工业发展计划的支持者才行,否则怕是过不了皇帝这一关。
在理清了这件事之后,接下来便是枢密院的宁忠义,他在将去年的军事行动以及今年的军事准备计划进行了公布后,却是激起了不少人的议论,前面的锱铢必较的财政问题圣心独断,后面的军国大事倒也能说上一两句。
不过所有人说来说去,其实还是集中在了今年要打的三场战事,分别是北伐之战,征缅之战,以及对萨摩藩之战。
其中像北伐之战,枢密院早有定计,按部就班就可以了,至于征缅之战,专门由西南集团军负责,三五个师也足够,不会影响到北伐大计,唯独萨摩藩之战,却还没个准头。
宁忠义眉头微微一皱,“萨摩藩之战,关键不在于萨摩藩本身,而是在于幕府的态度。”
这一点是所有人都能想到的,毕竟萨摩藩只是一个小邦,面积不过宁楚一县而已,真要打过去,无非就是两个团的兵力即可,关键还是在于幕府的态度,如果他们选择暗助萨摩藩,那么战事势必要扩大,时间上也会进一步拉长。
对于这个问题,自然还是需要亲自去过日本的工商部尚书宁忠海回答才行。
“总的来说,幕府与我大楚已经达成了协议,不太可能会为了积怨已久的萨摩藩出头,除非我大楚表现出来的野心,吓到了他们。”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对萨摩之战,并非一场简单意义的战争,也关系到对日攻略,因此我军在保证利益的同时,需要将战事限制在萨摩藩境内,也需要在更短的时间里去结束.....与此同时,收复琉球的行动,也应该同时展开。”
“可是,此时的琉球上,已经有了一个名义上的琉球王......”
次辅崔万采委婉地表示了反对,毕竟打萨摩还算师出有名,可是出兵琉球,反倒有些不伦不类。
宁渝冷冷哼了一声,“琉球置于萨摩统治已久,如今的琉球王不过是一介傀儡而已,待我大军收复琉球之后,当另立新王,置于我大楚藩属之下,方为天地正道。”
“是,陛下。”
.........
革新三年二月十二,宁楚外交部正式向日本呈递国书,要求萨摩藩停止对琉球的侵略行为,释放琉球王等人,并且需要向琉球以及宁楚做出相应的赔偿。
对于这个要求,幕府方面自然是心知肚明,直接选择置之不理,并移交给了萨摩藩,这其中的意思自然很简单,你萨摩藩自己搞出来的好戏,你自己来收场。
严格来说,幕府这件事办的不太地道,放在以往那是要被天下人讨伐的,可问题是萨摩藩在琉球一事上一直都是独享利益,并没有跟其他的强藩进行分享,再加上萨摩藩岛津家本身的实力就很强劲,因此也被不少大名所嫉妒,大伙便带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思。
可是当这封国书到了萨摩藩藩主岛津继丰的手里时,他却深深感到一种耻辱,以及对幕府的愤恨,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借刀杀人。
“哼,幕府此举,却是将我萨摩藩置于何地?莫非欺我岛津家无人?”
岛津继丰如今也是四十出头的年纪,与德川吉宗年纪相仿,只是相对于德川吉宗的崇高声望而言,岛津继丰却是存在很大的欠缺,不过好在的是,他有个军师,唤做雪晴仓久,一直以来都在给岛津继丰出谋划策。
雪晴仓久看了国书之后,却是叹了口气,“将军,这件事怕是没那么简单......怕是幕府早就跟宁楚勾结到了一起。”
相对来说,萨摩藩是与外界联系最为紧密的外样大名,即便是德川幕府,很多时候想要联系外界,也需要借助萨摩藩的相关渠道,因此他们自然清楚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德川幕府跟宁楚玩的一些小动作。
要是说这件事情背后没有幕府的影子,他们打死也不会相信。
“不过家主也不可过于担心,这件事里幕府最多只能在背后动手脚,绝不敢主动跳出来,否则其他的大名也不会容忍......问题的关键,依然在于宁楚本身。”
雪晴仓久脸上虽然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可是其语气却显得有些凝重。
宁楚.......
岛津继丰虽然不是明主,可是也知道这个在清廷南部的强大政权,仅仅只用了几年时间,就彻底夺取了天朝的整个南方,如今更是成为了远超日本的存在,若非此次因为琉球的事情,岛津继丰委实不愿意跟宁楚对上。
可是不管敌人多么强大,岛津继丰都不愿意放弃琉球,那可是先辈们好不容易才抢过来的地盘,也让岛津家好好的过了一把宗主国的瘾,更不用说通过琉球国这层马甲,萨摩藩谋取了多少来自清廷朝贡贸易的利益,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在日本,银子比较贵,因此很多商人都喜欢跟中国的商人做生意,从而赚取金银的差价,然而随着幕府锁国令颁发以来,唯独只有岛津家还能继续干这桩子买卖,因此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琉球。
“倘若就此妥协,我如何对得起岛津家的历代家督?如何对得起家徽上的荣誉?”
岛津继丰脸上闪过一丝决然之色,他何尝不知道什么叫做蜉蚍撼树?可终究有些东西是不能屈服的。
雪晴仓久却是长长叹了口气,他的本意是让岛津继丰退让一步,只要能够避免给宁楚这个开战的借口,将来自然还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岛津家真正的敌人,始终都是在幕府冷眼旁观的德川家。
只是望着岛津继丰的神色,雪晴仓久心知自己无法劝服对方,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家主,为今之计,只有迎战了,咱们不光要胜,还要大胜,才能携胜势同宁楚谈判,得到一个好一点的结果。”
接着,在岛津继丰频频点头之时,雪晴仓久冷冷道:“光是打赢还不够,咱们还得给其他的外样大名去信,将此事的厉害与他们说清楚,揭穿幕府的险恶用心,然后共同向幕府施压,逼迫幕府停止阴谋!”
第四百二十三章 水师大战
在日本的幕藩体制当中,尽管幕府拥有绝对优势的经济力量优势,可是作为体制中外样大名们,也拥有着非常强大力量,可以说在某些时候并不亚于幕府。
外样大名主要是指关原之战前与德川家康同为大名的那些人,还有些战时曾忠于丰臣秀赖,而战后降服的大名,简单来说即曾经都是德川家的敌人,而这些人通常拥有十分雄厚的实力,但是在幕府内没有任何的权力,而且多处于偏远之地。
相对于幕府所掌控的力量而言,外姓大名并不算差,像加贺藩拥有一百二十万石领地、萨摩藩拥有七十万石领地,而仙台藩拥有六十二万五千石领地,而幕府目前掌控的领地也才四百五十万石。
当然了,外样大名之间也并不团结,而且关系也是极为错综复杂,像池田氏、黑田氏以及细川氏等大名,就跟德川家关系一直都还好,而关原之战之后臣服的毛利氏、岛津氏以及上杉氏等大名,自然相对要差一点。
因此,雪晴仓久给出的这个建议,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毕竟大部分外样大名跟岛津家根本不可能穿一条裤子,大伙还是比较希望能够讨好德川家的,因此不会冒着惹怒德川家的风险,去帮助萨摩藩。
尽管如此,可是岛津继丰决定依然按照雪晴仓久的建议去办,毕竟眼下也没有了更好的主意,而且这件事里还有宁楚这样的庞然大物,其他大名即便是出于唇亡齿寒之忧,应该都会帮上一帮。
只不过就在岛津继丰四处串联之际,宁楚的第六师却已经在上海码头前准备登船,到时候将会直接出发到九州岛,进攻萨摩藩,在拿下萨摩藩之后,便转头进攻琉球。
毕竟不光是岛津继丰心里着急,宁楚这边也急——打完了萨摩藩之后,怕是就要开始准备北伐了,大伙可看不上萨摩藩这点蝇头小利,唯有北伐,才是众人心里真正的目标。
一队队的复汉军士兵,背着长长的燧发火枪,登上了宁楚海军准备好的船只,大概能够同时搭载近五千人出海,因此正是复汉军第六师的两个团的编制。
在众人登船的大背景下,几名复汉军的将领站在了码头前,望着这足以令人振奋的一幕,脸上都带着几分骄傲之色。
“两个团的兵力,对付一个萨摩藩,怎么看也够了。”
第六师师长邓子亦语气淡淡的,可是却充满了自信,在他看来以目前复汉军的战力,还没有遇到过什么像样的对手,四千人肯定是够了的。
而一旁的海军提督邱泽却多多少少有些遗憾,他望着面前的战船,不由得叹口气道:“这些战船基本都是俘获清军的,我们自己的没有多少。如今在福建、上海等地的造船厂里,倒是有一些新式三桅战舰在造,可是真正等到服役——怕是到明年了。”
自从宁渝将水师改成了海军之后,几乎人人都能感受到宁渝对海军的深重期望,专门从预算里分出一笔钱来建设造船厂,建造新式战舰,并开设海军院校,这些举措可是都需要花很多钱的,甚至都引起了陆军的一些不满。
因为这些拨给海军的钱,本质上也是从他们身上扣下来的,如果没有扣的话,陆军今年别说再编十个师,就算再编二十个师,那也是有把握的。
“邱将军,我曾经听陛下说过,海军建设与陆军建设并不相同,陆军一年即可成军,十年便成精锐,可是海军却往往需要数十年甚至是上百年......将来且还有得熬呢!”
邓子亦嘿嘿一笑,他倒是对这里面的内情了解的不少。
邱泽并不以为意,冷哼道:“可是陛下也曾说过,未来的大楚,将会拥有一支无敌于世界的舰队,才能保证大楚在全世界的利益!”
或许宁渝根本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的军队里,已经隐隐出现了海陆之争的苗头,尽管还只是处于萌芽的状态,可是随着陆海军的同步发展,未来的分歧或许也将会进一步加大。
等到了第六师两个团的兵力全都上船之后,邓子亦也随同海军提督邱泽上了他旗舰,准备直接出发九州岛,进攻萨摩藩。
........
萨摩藩位于日本最西方向的九州西南部,领地控有萨摩国、大隅国和部分日向国属地,石高足有七十万石,堪称雄藩,因此对于萨摩藩而言,他们是绝对不愿意束手就擒的,超过八千人的萨摩藩兵被动员起来,誓死保卫萨摩。
这些萨摩藩兵人人手里拿着铁炮,人人士气高昂,而且还有几十门火炮布置在岸防阵地上,在如今这个时代也算得上难得一见的精锐了!
岛津继丰望着聚集起来的萨摩藩兵,脸上带着几分志得意满的神色,对身旁的雪晴仓久骄傲道:“军师,纵使幕府此次暗施阴谋诡计,本将军也有信心将楚寇给赶走,就凭咱们的这八千藩兵,在日本何人能敌?”
岛津继丰这番话还真不算什么大话,因为萨摩藩的战斗力在历史上就是这么牛,是经历过了一系列大战的考验的!
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萨摩藩成为最先接触西方的诸侯,其铁炮(即火枪)技术的发展,远远超越了其他大名,因此战斗力也得到大大的提升,而岛津家也犹如旭日东升,势力蒸蒸日上,先后战胜了大友家的四万大军和龙造寺的三万大军,甚至还打死了龙造寺家家主龙造寺隆信。
当时的萨摩藩几乎是以无懈可击的姿态,彻底平推了九州岛,然而当时九州外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丰臣秀吉完成了本州的统一,并成为了天下人,因此萨摩藩也不得不选择向丰臣秀吉称臣。
到了后来的万历朝鲜战争,萨摩藩因为处于九州,而成为秀吉侵朝军队的主力,在当时的朝鲜战场上,萨摩军由于十分疯狂好斗,战斗意志特别顽强,因此在中朝联军眼里都十分棘手,甚至朝鲜军还将当时率领萨摩军的主将岛津义弘称之为“鬼石蔓子”。
除了这些原因之外,岛津家的武士也一向以能吃苦,勇猛好战著称,因此岛津继丰才会怀有这么大的期待。
然而,雪晴仓久却没有那么高的信心,无论萨摩藩曾经多么善战,可是毕竟这么久没有打过仗了,而对面的宁楚却不一样,他们就是从战火里滚打出来的,真要打起来能有个好吗?
“将军,此战若是能不打最好还是不要打......毕竟咱们能赢一次,难道还能赢十次百次吗?特别是幕府还在旁边虎视眈眈,只要咱们稍显军威后,我愿替将军前去跟楚军主帅议和,想必他们也会审时度势的。”
岛津继丰眉头微微一皱,他尽管从内心里认可雪晴仓久的意见,可是却多少还有些不信邪,难不成那楚寇真是铁打的不成?
“军师所言极是,不过左右都是要等前线打完,那就先打再谈!”
革新三年三月,宁楚海军并第六师两个团的兵力,抵达鹿儿岛附近海域,准备进行登陆并直接进攻岛津家所在的鹤丸城,以斩首战术彻底达成战略目的。
鹿儿岛位于九州最南端,几乎没有任何战略纵深可言,而岛津家所在的鹤丸城,虽然位于山上,四周都是绝壁,可是它本身就位于前沿,因此在历史上就不止一次被攻陷过,而这一次宁楚的计划就是直接占据鹤丸城,逼迫岛津家让步。
当宁楚遮天盖日的战船从遥远的海面上接近鹿儿岛时,所有在鹿儿岛的岛津家藩臣,都多多少少有些心理阴影,这么庞大的一支舰队,应该如何消灭呢?
萨摩藩本身也是有水师的,只是萨摩藩毕竟还不是那个经过改革的萨摩藩,原有的战船只有零零散散的三五十艘,还都是一些小船,而统领这一支单薄水师力量的人,是岛津继丰的心腹水岩牧之。
“家督,此战恐怕是九死一生,臣愿意以死报答家督大人!”
面对宁楚上百艘战船,水岩牧之脸上带着一抹悲壮之色,他当然知道凭借萨摩藩的三五十艘小型战船,想要打赢对面宁楚的水师,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这一回怕是只能以死报答藩主了。
一旦下定了决心,水岩牧之也就管不了那么多,径自传下了命令,让战船多载火药等物,拦截宁楚的战船,若能近身便点燃船上的火药,同宁楚的战船同归于尽。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玉石俱焚的打法,疯狂而绝望,可这也是水岩牧之唯一想到的有效战法,因为若是使用寻常的铁炮等物,怕是萨摩藩战船根本无法对宁楚高大的战船造成任何威胁,到时候之后被白白击沉。
随着水岩牧之的命令,萨摩藩停靠在鹿儿岛码头上的几十艘战船,在经过了近半个时辰的准备后,选择去拦截正在朝着这边行进的宁楚战船,而这些萨摩藩水兵心里多多少少也清楚,这一战怕是难以幸存,因此倒是人人满怀悲壮之心。
望着正朝着自己方向前进的萨摩藩战船,宁楚海军提督邱泽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他们恐怕根本都没有见识过宁楚海军的火力!
尽管眼下宁楚海军战船大多都是缴获自清军的战船,可是宁楚海军是将其进行过翻修的,至少在炮位上增加了许多,而且都是十八斤的火炮,威力相当不同凡响,绝不是曾经的清军战船所能比拟。
“传令,展开第一轮试射,留下面前这一支水师。”
邱泽一边用千里镜望着萨摩藩的方向,一边极为冷静地下达了命令,他虽然不屑于萨摩藩水师的作战方式,可也对其勇气表示了一定的敬意。
只是,这个世界早就不是靠勇气能玩转了,否则眼下兵临城下的就不一定是复汉军了。
数十艘萨摩藩战船乘风破浪,开始一点点拉近与宁楚海军的距离,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紧张之色,自从征琉球之战过后,萨摩藩其实就没怎么动过刀兵,如今突然上阵难免会有些不太适应。
“轰隆——轰隆隆——”
当宁楚战船与萨摩藩战船距离拉近之后,宁楚战船上的火炮率先发出了怒吼,而萨摩藩战船上的佛朗机炮,终究由于距离过于遥远,而根本够不着。
一发发弹丸落了下来,在萨摩藩战船周边激荡出一朵朵水花来,尽管眼下还没有命中,可是任谁都知道,战船被命中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只要距离继续拉近,密集的火力终归能够碰到几只死耗子。
一直到一刻钟之后,宁楚的火炮终于建功,而且密集的弹丸一下子命中了四艘萨摩藩水师,剧烈的爆炸直接将那四艘小船给炸沉到了海底,而上面的水兵则根本连逃都来不及逃,就被战船一同裹挟进了海底。
正在旗舰上督战的水岩牧之眼神一凝,心里也清楚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萨摩藩水师根本接近不了宁楚水师,便连忙让手下的人吹响了号角,这个信号是告诉其他的所有战船,不用再继续结成战阵行驶,而是各自散开阵型,直接朝着宁楚的战船全速行驶。
“哼,要不顾一切拉近距离吗?”
旗舰上的邱泽望着萨摩藩水师的举动,不由得冷冷一笑,他当然明白萨摩藩水师这一举动的用意,无非就是彻底放弃战阵之法,只为求得一个贴近的机会——至于贴近后的战法,无非就是火攻或者是满载火药撞击了。
像这样的举动,根本不可能瞒住老于战阵的邱泽,毕竟他也是从清军福建水师出来的,经历过的水面战事实在不少,对方的意图简直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东西。
“传令下去,全军保持阵型,放慢速度,全力打击!”
宁楚旗舰上的水兵很快就打起了旗语,将邱泽的命令贯彻下去,既然萨摩藩水师想要拉近距离,那他们就放慢速度,制造更多的打击机会!
残阳如血,海面上响起了一阵阵轰鸣声,伴随着四处激荡的水花,仿佛在奏响一曲最后的挽歌。
第四百二十四章 拿下鹤丸城
“轰隆——”
连绵不绝的轰鸣声在海面上传来,也让正在观战的岛津继丰的心死死揪起来,他即便是不通水战,可是也明白当下萨摩藩水师所面临的是何等困境,想打打不过,连玉石俱焚的打法,在对面将领的指挥下都变得尤为艰难。
就好像是一个断手断脚的武士,想要用嘴里含着的刀片,寻找唯一的机会去割断对手的喉咙!
难啊,太难了!
“轰——隆——”
又是两声巨大的爆炸声传来,原来是萨摩藩水师里装着火药的船只被不幸命中,以至于引燃了船上载着的火药,从而引起了二次爆炸,短短瞬息之间就将船只送入了海底。
岛津继丰阴沉无比,他已经对水师建功不再抱有幻想,还是只有陆地上实打实地作战才行,便低声吩咐道:“传令各军,准备迎敌!”
“是!”
侍大将陶正义方脸上带着几分肃穆之意,随后便遣人将命令传递了下去,一时间萨摩军中气氛都变得空前凝重,人人都知道大战即将到来。
目前的八千萨摩兵加上数千人的民夫是岛津家能够集结的藩兵,但是并不是其全部的实力,如果岛津继丰在萨摩藩内发布大动员令,则岛津家可以投入的总兵力能达到八万人左右,也是统领南九州三国以来动员的最大兵力。
然而问题是大动员令对领国的伤害尤为巨大,眼下若是发布大动员令,则代表要不死不休——可是无论是岛津继丰,还是雪晴仓久都没有这样的想法,打不过就谈判呗。
更何况,岛津继丰对他的八千藩兵还是非常有信心的,因为他目前的八千藩兵里面,铁炮足轻就占据了一半,足足四千余人,这也是得亏了岛津继丰历年以来同西人贸易所得,装备的火绳枪都十分精良,有效射程往往能达到八十米到一百米左右,比起清军使用的鸟铳强出许多。
除此之外,在剩下的四千人当中,还有八百人是骑马武士,使用长枪等白刃战武器,以相对密集的队列向对方发动冲锋,不过由于日本马过于矮小,速度也很慢,因此冲击力并不算强,因此他们也会下马进行步战,有些类似于龙骑兵的存在。
至于其他人则都是使用长矛的足轻,长矛的长度在四米以上,他们排成了四排阵型,顶在了最前方,一个个眼里都带着几分慌乱。
简单来说,萨摩藩藩兵作为日本最强战力之一的军队,比起清军自然要强出许多的,无论是在装备、士气还是士兵的素质方面,都有一定的实力。
因此无论是岛津继丰还是雪晴仓久,都不会认为萨摩藩连一阵都赢不了,他们更多担心的是陷入同宁楚的长期拉锯作战,那种情况下,萨摩藩就算是十个也不会是宁楚的对手。
甚至是德川幕府之所以选择中立默认,也是想借此机会看看宁楚军队的战力如何,从而对如今的东亚大陆实力有个准确的认知,毕竟这些日本人无时无刻都在窥伺着东亚的沃土,希望能够借机会讨得一些便宜。
就在岛津继丰思忖陆地决战之际,海面上的萨摩水师已经逐渐接近了宁楚海军船队,双方距离只剩下不到二里,只是此时的萨摩水师仅仅只剩下小船二十余艘,而剩下的都被击沉到了海底。
可是在此时的水岩牧之眼里,却是到了制胜的关键,便向左右下令,让其余的战船各自找好目标发起冲击。
“岛津氏之兴衰,在此一战!”
由于原来的旗舰被击沉,因此水岩牧之已经转移到了另一艘战船上,他的胳膊上已经浸透了鲜血——在前番旗舰被击沉时,一只木头碎片击中了他的臂膀。
在此时海面上,宁楚的各式战船已经排成了一条横队,船上的炮位也都在倾泻着火力,一颗颗弹丸在萨摩水师战船附近爆炸,与此同时还有一些人从船舱内部拿出了制胜的秘密武器,那就是新研制出来的革新二年制舰载火箭弹。
革新二年制舰载火箭弹是专门为海战时所使用,装药量足足达到一百斤重,每一颗的威力都十分惊人,只要命中船只,即便是那些排水量过千吨的战船,在几发火箭弹之下,也会含弹饮恨。只是其准头比较差,因此只能拉近在两里内使用,才能效果最大化。
说起来使用这些火箭弹来打萨摩战船,着实有些浪费,可是邱泽对这个武器实在是多有青睐,因此在距离拉近后,便首先想到了火箭弹来攻击。
“咻——”
随着火箭弹被点燃,它们的尾部喷出一道白色烟雾,随即便飞了出去,在天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虽然有一些落空在海面上,可是剩下的几枚也落在了萨摩战船上面,随后便是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将它们带到了海底。
见到宁楚水师竟然掏出了这样的武器,着实令水岩牧之大为震惊,他很快就从来自于天朝的兵书上联想到,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神火乌鸦?可是为什么威力会这么大?
只是还没等水岩牧之想到更多的东西,第二轮的火箭弹也覆盖了过来,而这一次他所在的船只没能躲过去,随着一阵爆炸声,这一为萨摩水师大将便就此随着战船一同沉没到了海底,而其他的战船也都就被击沉,萨摩水师宣告全军覆没。
在彻底解决了这几十艘小船之后,邱泽舔了舔嘴唇,有些还不太尽兴的模样,只是看到一旁目瞪口呆的邓子亦,才略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海军不比陆军兄弟,自从干掉了满清的水师之后,就没有再遇到过一个像样的对手,这才略微兴奋了几分......”
“呵呵,哪里哪里.......”
邓子亦自然是客套了两句,随后又笑道:“前面看完了海军兄弟的表演,后面可就是咱们陆军兄弟了,只是还得需要劳海军兄弟看顾海面以及火炮支援。”
这一次第六师虽然带上了师属炮营,再加上两个团自己的火炮,好歹也有个四十余门火炮,然而哪里比得上海军,每艘船上都是几十门大小不一的火炮,用来进行火力遮蔽,其威力自然是铺天盖地一般。
不过随着海战结束,天色也到了傍晚,并不利于登陆作战,因此邱泽选择将船只停留在了附近的海面上,等待着明日的日出。而萨摩军也抓紧整修阵地,并派遣藩兵巡视岸边,防止宁楚海军夜袭。
到了次日,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邱泽便下令全军向鹿儿岛岸边靠去,然而行到一半的时候,只见岸边蹭地腾起了一蓬烟雾,却是岸边的藩兵已经发现了宁楚海军的动静,发出了警报。
“哼,倒是机警无比,可惜并没有任何的用处。”
邱泽冷冷一笑,随机便通令全军做好准备,以全力实施登陆一事。
等到宁楚水师靠近了岸边之后,邱泽率先选择了炮火齐发,那数十艘载着火炮的战船,向着岸边等疑似阵地位置进行了开火。
“轰隆——”
超过两百多门的火炮齐射,一时间火力之盛,让岸边的岛津继丰都有些哑然,只是还没等他感叹,便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错误——由于对宁楚火炮的预估错误,以至于他自己布置的岸防火炮距离过近,全都处于宁楚炮击的范围内!
果不其然,随着这一轮海军炮击之后,萨摩藩的岸防火炮几乎被摧毁大半,只剩下一小半火炮没有被命中,至于死伤的萨摩藩兵更是多达数百人......
“快!快让炮兵先撤!”
岛津继丰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连忙向周围将领发号施令,然而这时候任谁都知道要撤下了,可是也都已经晚了。
那些幸存的炮兵并没能够在第一时间撤下,并不是他们的动作太慢,而是火炮沉重之故,而且宁楚的第二轮炮击速度又太快,以至于剩下的火炮也被摧毁得一干二净,连带着还搭进去了数百条人命......
“家主,岸防不可再守,当撤至鹤丸城,并向全藩国发起大动员令,以图后援!”
雪晴仓久皱起了眉头,他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妙,或许原来的打算实在是太过于小觑宁楚了.......唯今之计,只能全力一搏。
“不,岸防不可守,那是因为处于楚军战船炮火范围之内,我军只需后撤十里,避开战船炮火范围即可,倘若楚军胆敢上岸陆战,我军绝不会再败!”
岛津继丰缓缓摇了摇头,倘若只是水战失利就选择撤回城中固守,怕是威望将会大大降低,到时候别说打仗了,只怕大名的位置都会受到影响。
在日本人一根筋的想法当中,若是不战自败,那便是极大的耻辱,是需要向天照大神谢罪的,而谢罪方式便是切腹自尽。
“号令全军,后撤十里!与楚军一决生死!”
雪晴仓久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并没有出言反驳,只得点点头,轻声道:“一切均依家主之计。”
“镗镗镗——”
随着一阵代表收兵的铜锣声响起之后,萨摩诸军的藩兵也开始缓缓向后撤退,他们让开了阵地,排成整齐队列朝着后方而去,一切都十分有秩序,看上去极为有条不紊,这便是岛津继丰最大的底气所在。
在萨摩军后退的时候,宁楚海军船只也靠近了岸边,开始放出小船靠岸登陆,第六师的两个团按照次序登陆,只是登陆之事极为漫长,足足花了近两个时辰,等到所有人在海岸边集合成功,已经到了晌午。
邓子亦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军衣,手上带着白色的手套,持着一柄长长的八面汉剑,那是如今全军将领配发的礼剑,并非用来进行作战的装备,腰里还别着一把精致小巧的革新二年制转轮手枪,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威武。
“别的话都在战前跟你们说过了,此战规模虽然不算大,可也是陛下所关注的一战,各位倘若想要立下功勋,就在天黑之前,拿下鹤丸城!”
随着扩音喇叭将邓子亦的声音传递出去,众人心里倏地升腾起了一丝火苗,在如今这个时代,谁不想立下战功得享富贵?
尽管他们很多人已经赶不上开国之战的殊功,可是眼下在异国他乡的开拓之战,亦是奖赏丰厚,自然是个个踊跃无比。
“拿下鹤丸城!进军!”
十里距离并不能算遥远,至少在复汉军在发出欢呼声的时候,就已经足够传到萨摩藩一众的耳朵里,虽然那些底下的藩兵们不懂汉话,可是岛津家一众高层对于汉学是极为熟稔的,甚至岛津继丰自己都会作诗,尽管也就后世乾隆的水平,可是放在日本也不能算差了。
当岛津家一众高层听到那句‘拿下鹤丸城’之后,一个个脸色无不阴沉无比,侍大将陶正义方更是暴怒无比。
“八嘎!他们以为他们是谁!在我萨摩藩的土地上,也敢这么嚣张.......家主大人,我愿领军迎击敌寇!”
“哼,义方君不用着急,等他们再近一点,免得他们还没打就跑到了海边去!”
一旁的足轻大将山下隐斋低声喝道,他虽然跟侍大将的官职相等,可是资格却更老,从上代藩主时就当了足轻头的人物,因此对陶正义方也丝毫不客气。
“哼......”
陶正义方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可也不愿意在家主面前争辩,便站在了一旁,独自生着闷气。
“好了,左右也急不过一时,今日他们既然敢踏足岸上,就要做好全部留下来的准备!”
岛津继丰冷冷喝道,“藩政钱财虽少,可是也足以犒赏各位的功绩!若是能斩杀地方大将者,高官厚禄自然不会少!”说道这里,岛津继丰弯下腰去,十分庄重地行了一个礼。
“还请诸君努力吧!”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复汉军四千人加上四十余门火炮,抵达了萨摩藩军阵前,双方之间虽然还隔着四里地,可是气氛却是无比凝重,大战几乎一触即发。
无论是邓子亦还是岛津继丰,都已经满怀着信心,等待着对方的败落。
第四百二十五章 最后一击
相对于复汉军跟清军的对决不同,复汉军在对战萨摩军时,双方多多少少都有些谨慎,可毕竟都没有真正交过手,真要说绝对的把握自然也不太可能。
不过光从场面上来看,相对于复汉军的四千人而言,拥有七千多人的萨摩军则看上去更优势一些,因此萨摩军开始主动前进。
在萨摩军的作战方式中,其战术水平也不会落后欧亚大陆许多,通常都是先是铁炮兵和弓箭足轻置前,而后便是长矛足轻,两翼则是八百萨摩藩骑兵,准备伺机侧击。
可是这一套曾经屡次获得胜利战术,在宁楚面前并没有太多的作用,因为双方火枪技术的差距,以及火炮数量的差距,足以让萨摩军吃个大苦头。
果不其然,在萨摩军和复汉军的距离逐渐接近两里时,复汉军的炮兵阵地上也已经做好准备,炮术军官已经划定了射界,早已举起红旗的手齐齐挥下,而看到旗号信息的所有炮手们,纷纷将火把贴在了炮门前,点燃了标准长度的引线。
“轰隆——”
四十余门不同口径的火炮发出怒吼声,四十多颗开花弹被发射到了空中,伴随着一道道弧线,砸在了萨摩军行军的土地上,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
随着爆炸溅起的泥土当中,裹挟着萨摩军藩兵的残肢碎皮,在空中喷洒出一蓬蓬的血雾,四处倒伏下去的尸体,更是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般,倒在了地上。
看到了这一幕的雪晴仓久,不由得死死捏住千里镜,他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这代表他之前的预测是正确的,从海军的火力强度来看,对面的楚军火炮也绝不会差!更不用说他们在海战时最后拿出来的‘神火乌鸦’了!
一想到这里,雪晴仓久便看了一眼侧面正在观战的岛津继丰,只见他的脸色已经变得一片苍白,相信他也明白了对面楚军的强大了。
的确,仅仅只是这一轮炮击,就已经让岛津继丰感到后悔了,他所面临的宁楚军,绝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萨摩藩所能对付,还是从一开始就怀着侥幸心理的缘故,以致于目前的损失这么惨重,不能再打了......
想到了这里,岛津继丰满脸期待地望着雪晴仓久,声音变得艰涩无比,“仓久君,我想这一战只能到此为止了,我想派你去当使者,同宁楚罢兵言和......只要能保住琉球,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雪晴仓久不由得低低叹了口气,脸上的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他见岛津继丰还抱着保住琉球的想法,就知道不可能谈成功了。
眼下的岛津家还有什么值得宁楚出手的?无非就是一个琉球罢了,不归还琉球对方岂会罢兵言和?至于邀请其他大名出兵保卫琉球,那就更不可能了。
实际上岛津家派出去的信使,在大部分大名面前都吃了闭门羹,一方面他们曾经关系并不好,自然不会为岛津家赴汤蹈火,二来这一次岛津家是同时得罪了幕府和宁楚,任何出兵都会考虑到得罪二者这一点,而最后一个原因,便是琉球。
要知道,在江户幕府仅三百个大名当中,可就他岛津家占据了琉球这个地方,还从中谋取了大量的朝贡贸易利益,这是连幕府都为之眼热无比的财富,可是这些财富都是被岛津家独自据有的,为此享受了多久的富贵。
平时吃肉喝酒不想着老哥,现在别人来打你了,倒想起了老哥,我们其他大名是欠你岛津家的还是怎么着?
这就是其他大名的内心真实想法,自然不愿意参合进去,反倒有不少临近大名,转过头来开始打着岛津家的主意,毕竟墙倒众人推嘛!
因此,眼下的雪晴仓久是真的有些无奈了,如果还抱着保住琉球的幻想,只怕是被人连骨头带肉一块吞进肚子里,再说眼下求和绝不是一个好主意,只得低声提醒。
“家主,如今战事刚开,不适宜求和,倘若非要求和,怕是会同战败一般被对待。”
岛津继丰刚刚也是脑子凌乱了,在听到雪晴仓久的提醒后,当下便反应了过来,无论怎么样,这一仗是一定要打完才行,否则以眼下的局势,宁楚军怎么可能会给自己宽厚的和约?
实际上任何脑子清醒的人都清楚一点,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更加得不到。想要有个体面的条约,就得打出一次体面的胜仗。
“既然如此,那就跟他们拼了!”
岛津继丰咬了咬牙齿,便已经下定了决心,开始发号施令。
“隐斋君,前军的铁炮足轻就拜托你了,一定要拼死抵近射击!”
“是,家主大人。”
“藤原君,后军的长矛足轻一定紧跟铁炮足轻,等到距离足够就发起冲锋!”
“是,家主大人。”
说到了这里,岛津继丰望向了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侍大将陶正义方,而对方正掌握着目前萨摩军最精锐的八百骑兵武士,堪称萨摩军目前的一把尖刀。
“义方君,等到前军接敌之后,你便率领骑兵武士,不惜一切代价,摧毁敌方的炮军阵地!”
陶正义方脸上带着几分肃穆,他自然能够明白家主的意思,所谓不惜一切代价,那便也包括陶正义方他本人,如果完不成任务,那就都战死在冲锋的道路上吧!
“是,家主大人,末将一定会完成家主大人的使命,且看末将将岛津家的旗帜,插在对方的炮兵阵地上面去!”
随着一番命令之后,战场上正在遭遇狂轰滥炸的萨摩藩藩兵,也都一改之前的步伐,开始大步向着宁楚军方向前进,至于损伤自然也是越来越大,不过士气并没有下跌太多,一直都保持着十分浓厚的氛围。
正在观战的邓子亦,也不由得点了点头,感叹道:“萨摩藩不愧是日本强藩,像这般战力和士气,怕是寻常清军都难以比拟,或许只有京营八旗和虎衣藤牌兵能够与之一较上下......”
一旁的师参谋长徐又阶微微一笑,“可即便是京营八旗和虎衣藤牌兵,在如今也早已经落后了,其他地方不去提高,士气再高也只是崩溃得晚些......他们的火炮被海军完全拔掉了,不知道火枪怎么样?”
“那就先看看,先看看。”
邓子亦语气虽然凝重,可是表情却十分轻松,仗打到这个份上了,其实对方会有什么招数都很明显了,等于是都开始打明牌,比拼硬实力了,而一旦比起硬实力,复汉军又怕得谁来?
炮火轰鸣之间,双方的距离越发拉近,等到萨摩军到了百步左右的距离时,复汉军的火枪也开始了齐射,在这个距离当中,虽然复汉军的火枪准头很小,可是也还是能打,而萨摩军则不行,他们还需要前进三十步左右。
“板载!为了主上,板载!”
在后方的山下隐斋脸上闪过一丝疯狂,他疯狂地呼喝着,驱使着藩兵抵死冲锋,而这个时候的铁炮藩兵,在经过了前面屡次炮击和复汉军的一轮火枪齐射后,已经倒下了一千两百多人,剩下的人也都是浑身发抖。
“砰——砰砰——”
不管萨摩藩兵们做出如何选择,对于正在齐射的复汉军士兵而言,这一切都跟过去没有什么区别,他们装填弹药,然后举枪扣动扳机——就好像在庄稼地里做农活一般有条不紊,让这种血腥杀戮,竟然拥有几分整齐划一的美感。
由于萨摩军没有火炮掩护,因此当萨摩军的铁炮足轻抵达到七十步的距离时,已经只剩下了两千五百人作用,他们分成了经典的三横队,每排在八百人左右,举着手里的铁炮,先倒一点火药到药池,然后再往枪口里边倒一些火药,随后塞入弹丸,并按下了扳机,而扳机带动夹火绳的连杆,阴燃着的火绳慢慢低下来,小鸡啄米一般点燃药池中的药引。
“轰——”
与复汉军清脆的枪声不同,萨摩军使用的火枪声音略显沉闷,这种从西方传入的火绳枪,虽然比清军的鸟铳强上一些,可是也是体现在不易炸膛这些地方,其威力和射程依然是不如复汉军的燧发枪,射速更是远远不如。
不过毕竟已经抵近了射击,因此复汉军方向也倒下去了三四十人,算是取得了一定的战果,只是比起宁楚的每次击倒过百人的战果而言,倒显得有几分不堪。
如果说战争能够简化成为一种数学题,那么眼下任何人都能通过目前的伤亡交换比,得到这场大战的答案,那就是萨摩军必输无疑。
可是这一点对于萨摩军其他的大将来说,也是心知肚明的,自然不会再将胜利的希望放在了铁炮足轻的身上,他们吹响了总攻的号角。
“板载!”
藤原次郎所率领的三千长矛足轻,随着号角声发起了冲锋,他们的任务很简单,那就是冲到对面的火枪阵型里,打乱他们的阵型,最好便是彻底将战局变成肉搏战,击溃对面的火枪兵。
与此同时,侍大将陶正义方所率领的八百骑兵,也保持着一个锲型阵朝着复汉军的火炮阵地发起进攻,毫无疑问,他的任务更加艰难,因为炮兵阵地位于最后方,需要击穿复汉军布下的重重障碍才行。
“板载!板载!”
听着对面萨摩藩兵嘴里齐齐吼出的声音,邓子亦心里也明白,萨摩藩的最后一击就要来了,倘若这一击再不建功,他们可能就会想着撤到鹤丸城里固守,等待援兵前来。
可是这对于邓子亦而言,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毕竟一旦到了这一步,想要彻底结束对萨摩藩的战事,又会重新变得遥遥无期起来。因此,只有一战彻底断绝他们的幻想,才是邓子亦最大的目的。
“传令下去,放他们人进来,准备展开合围!”
这是一个极为胆大的决定,因为一旦将战线让开,固然能够从两翼进行包抄,获取最大的战果,可是一旦里面固守的防线被突破,那么复汉军的合围便再无意义,反而会遭遇到惨败。
双方都在赌,在这种锤砧战术当中,作为砧板的那块铁到底有没有那么硬,会不会被萨摩藩的长枪给刺投。
“轰隆——”
在萨摩藩冲锋的路线上,不断有复汉军的火炮发出轰鸣,后方炮军阵地上的速度几乎达到了一个巅峰,可是这并不会彻底阻断萨摩藩的前进步伐,他们的大军距离复汉军的阵地也是越来越近了。
在长矛足轻和骑兵武士逐渐接近到五十步的距离时,复汉军的臼炮也开始发威,大量的铁片被臼炮发射出来,在萨摩军士兵中制造出一蓬蓬的血雾,其杀伤的效率比起开花弹还要高上许多,只见那些萨摩军士兵几乎是成批成批倒下。
剩下的萨摩藩士兵也几乎到了一个临界值,开始有人想要逃跑,然而被剩下冲击的人所带动,直接踩在了脚底下,变成了血泥一般,他们不是不想退,而是到了这个地步,已经退不了了。
对于带兵大将藤原次郎和侍大将陶正义方而言,他们更加退不了,除了打败对面疯狂倾泻火力的复汉军士兵,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办法。
特别是侍大将陶正义方,他所率领的骑兵还有接近五百多骑,而对面的火炮阵地已经近在眼前,他们没有理由退去,一个个都疯狂嚎叫着,端平了手里的长枪,还有一些人的马上挂着锤子和铁钉,那些是用来钉死大炮火门的。
然而,守卫火炮阵地的不是其他人,而是全师上下仅有的那个掷弹营,满员达五百人的掷弹营,他们一个个都身材高大,腰间挂着四到六枚手榴弹,嘴里叼着火折子,而背上还背着一把长长的斩马刀,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眼前的骑兵。
营长韩定武冷笑一声,相对于蒙古马而言,眼前的这些日本马简直就跟玩具一样,怕是小孩子都比这些马要高,更何况数量才几百骑,这样的骑兵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勋。
“掷弹营,有死无生!”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大战余音
在宁楚军队当中,掷弹营作为皇帝陛下亲创的编制,一直都是全军各师当中唯二的精锐,而另一只便是全军各师师部侍卫营,由此可见其地位之高。
但是与此同时,伴随的也是掷弹营奇高无比的伤亡率,特别是营长一职,更是号称军中第一勇士才会去坐的位子,因为全师上下二十一个掷弹营营长,已经死了快十个,因伤残而退役者更是达到数十人。
可即便如此,军中希望成为掷弹营一员甚至成为掷弹营营长的人,亦如过江之鲫,因为在这个位置上,是真正的通天之路。
想要升官发财?想要封侯拜将?那就去掷弹营吧,不光上阵能穿板甲,就连军服都比其他人更华丽哦!
而韩定武作为第六师的掷弹营营长,他的地位并不比其他的团长要低,就连师长邓子亦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因此才被派来守卫炮兵阵地,防止萨摩藩狗急跳墙的最后一搏。
随着营长韩定武一声怒吼下,数百颗手榴弹被点燃了引线,被抛向了空中,随后便落在了骑兵行进的道路上,接下来便是一阵轰鸣声,冲在最前方的骑兵几乎倒下去了一大排。
这个年代的手榴弹存在很多弱点,为了能够丢得够远,里面的装药不会太多,威力没有那么大,其次由于工艺的问题,也有许多坏弹和哑弹,可是在庞大的数量面前,这些都不会成为问题。
质量不行,那就用数量砸!
在一连串的爆炸面前,即便是清军的满蒙马队也难当其锋,更不用说萨摩藩的这几百骑马武士了,被炸死炸伤以及跌落马下者,几乎不可胜数,更严重的是,冲击的阵型随着前方倒下的马匹,变得十分杂乱起来。
只是还没等陶正义方有所动作,第二轮、第三轮乃至于第四轮的手榴弹被依次丢了过来,而经过这么一连串的狂轰滥炸之下,就连其他作战的士兵们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他们不由得纷纷望着这一片小小的战场,只见萨摩藩的马队已经倒下了一大片,鲜血从马尸下流淌,让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太凶残了!才无耻了!太狠毒了!
所有人在心里默默念叨,在这种轰击的手段下,骑兵到底还有什么用?根本冲不过去!
陶正义方坚持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眼睛被炸瞎了一只,手臂也被炸断了一只,就连肚子上也被划开了一条口子,鲜血不停地流淌着,换做其他人,恐怕已经彻底倒下去了。
可是陶正义方依然站了起来,慢慢挣扎着骑到身旁的马匹上,扫视了一眼周围,只见血蒙蒙的视野里,还在马上的骑兵已经只有一百多人,而这一百多人都用一种崇敬而服从的眼神,望着陶正义方。
“为了岛津家的荣光!板载!”
“板载!”
一百多名骑兵用一种毅然决然的姿态,端着臂膀下夹着的骑枪,朝着复汉军的炮兵阵地发起冲击。
韩定武望着对面的那个坚持冲锋的男人,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之色,他缓缓解下了背上的战马大刀,并没有多说一句话。
在这个时候,只有全力对敌,只有斩杀对方,才是对敌人最大的尊重!
掷弹营的士兵们也如同韩定武一般,双手握紧了斩马长刀,望着面前的近在咫尺的萨摩藩骑兵,准备着巅峰的一击。
斩!
斩!
斩!
刀光闪烁之间,血雨伴随着马儿的哀鸣声在天地间挥洒,也将掷弹营士兵的身上染上了一层红色的舞,越来越多的骑兵被直接斩断,而与此同时,也有一些掷弹营的士兵被骑枪捅穿了身体!
双方的厮杀几乎是世界上最为残酷的博弈,只分你死我活,只分站着和躺着。
当陶正义方被韩定武的斩马刀给劈成了两半的时候,当整整八百骑马武士彻底覆灭的时候,也代表着这一战几乎宣告了结束,萨摩藩还在拼杀的士兵们,几乎彻底崩溃,他们丢下了手里的武器,跪在了地上,还有更多的人开始朝着后方跑去。
岛津继丰脸上一片惨白,他拔出了腰间的肋差短刀,根本不顾其他人的阻拦,狠狠插进了自己的腹部,鲜血彻底染红了他的内衬衣物。
“仓久君,劳烦你来介错了.......”
“无论如何,还请保住萨摩藩!保住岛津家!拜托了.....”
雪晴仓久的眼里含着热泪,他拔出腰间的武士刀,帮助岛津继丰完成了最后的介错。
在萨摩军战败如此惨烈的时候,岛津继丰除了一死之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这一点无论是岛津继丰自己,还是雪晴仓久,心里都无比确认的事实。
然而,在岛津继丰死去之后,烂摊子还得雪晴仓久来收拾,他连忙在本阵上竖起了代表投降的旗帜,并且不顾危险,向宁楚方向的军队派去了使者,以表示投降之意。
没错,从原来的谈判到现在的投降,中间只需要一战而已,倘若雪晴仓久再坚持战下去,除了让岛津家所据有的鹤丸城彻底被毁灭之外,不会有任何其他的好处。
岛津继丰之所以自裁,便是希望能够让雪晴仓久承担下投降的耻辱,因为倘若是他自己,根本无法面对那样的事实,自裁反倒是一个更好的结果。
在见到了雪晴仓久派来的使者之后,邓子亦并没有立马下令收兵,原因很简单,他从萨摩藩身上看到了一种东西,这种东西让他感到了深深的忌惮,那就是发自内心的坚持,总是对方选择了投降,可也是在局面彻底不可挽回时的投降。
在这种心态下,邓子亦希望能够更多的去消磨萨摩藩的军队,以此来减少将来的隐患,因此他没有收兵,反倒是将使者暂时扣押了下来,等待着追击的结束。
一直到天色傍晚的时候,追杀才暂时宣告了结束,除了数百名残兵裹挟着雪晴仓久逃进了鹤丸城,其他出阵的七千多名藩兵,被斩杀多达五千人,还有两千多人被复汉军俘虏,而复汉军的伤亡不过只有三百多人。
一场彻头彻尾的胜利,一场当之无愧的大胜!
在等到战事彻底平息之后,邓子亦也就作为全军的代表,来跟雪晴仓久谈判,他将使者都放回了鹤丸城,仅仅带去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无条件投降,迎接复汉军进城!
而此时的鹤丸城内,由于藩兵几乎都折损在了城外,因此除了不到千人的临时藩兵之外,再也没有了其他武力,而这些所谓的临时藩兵,在复汉军面前自然是没有任何的威胁。
雪晴仓久在岛津家的历代藩主画像面前,整整坐了一夜,最终依然选择了出城投降,他派人向邓子亦传递了投降的信息,只是希望宁楚能够保留岛津家,能够保留萨摩藩的存在。
对于这个要求,若是按照原本的无条件投降自然是不可能,不过邓子亦心里也清楚,皇帝要的可不是萨摩藩或者是岛津家的毁灭,那只会便宜了幕府和其他的大名,对于大楚是没有任何的好处,当下便选择了同意。
革新三年三月二十一,复汉军第六师在鹤丸城外举行了进城仪式,排列整齐的队伍扛着长长的火枪,一步步朝着城内迈进,雪亮的刺刀固定在火枪上,显得尤为庄重。
对于萨摩藩内的其他民众以及岛津家剩余的家臣们而言,这一幕自然是极为耻辱的,可是他们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毕竟战败者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的,他们只能默默看着,心里却几乎在流血。
雪晴仓久手里牵着一名幼童,带着一大批岛津家的家臣,跪在了邓子亦的面前,并且让人送上了萨摩藩的所有舆图以及人口、土地图册。
“罪臣雪晴仓久见过上国将军,此番岛津家之败纯粹是咎由自取,螳臂当车之举,只是罪魁祸首岛津继丰已然战死,还望将军大人能够体谅岛津余脉,勿要再造杀戮。”
望着面前跪着的这个老人,邓子亦脸上微微一笑,他发现自己有些欣赏面前这个人了,能够忍辱求全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个人才。
要知道当雪晴仓久说到罪魁祸首岛津继丰的时候,却是浑然面不改色,甚至当其他岛津家的家臣对其怒目而视的时候,他也是当做没看到一般,这种心理素质绝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邓子亦也不想过于为难此人,便微笑道:“此战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只要萨摩藩能够交出琉球即可,只是岛津继丰却死硬无比,顽抗天兵,此番身死倒也算是其应得之果......至于其他人,既然选择了投降,本将军也无意多造杀戮。”
听到了这里,众人的心便放了下来,只要不再杀人一切就都好说,至于其他的,还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不过邓子亦看了眼雪晴仓久牵着的那名幼童,不由好奇道:“这个孩子,是谁?”
“他是岛津继丰的独子,叫做岛津宗信.......还望将军垂怜!”
“呵呵,看上去倒是只有三四岁的模样......”
邓子亦来了兴趣,笑道:“将来或许可以送到南京去上国子监小学,说不定还能跟皇长子做同学呢!”
雪晴仓久心里一动,他对于中国历史并不陌生,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是要让岛津宗信去当质子!
若是放在往常,让继承人去当质子自然是绝不可行的,然而对于目前的岛津家来说,由于大战失利,藩兵更是全军覆没,再加上外面的幕府和其他大名的窥伺,岛津家堪称是到了内忧外患的局面,稍有不慎,便是彻底灭族。
倘若发展到了这么一步,那么他的委屈求全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下去见到了继丰公,他雪晴仓久又如何对得起他的嘱托?
思来想去,雪晴仓久认为眼下若能得到天朝的庇护,想必能够坚持到岛津家将来重新恢复荣光的日子,若是能够借此跟天朝拉拢关系,那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这人的思路一旦是想透了,这路子也就走款了,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到对方吧。
“倘若真如将军所说,那么对于宗信来说,简直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雪晴仓久脸上带着微笑,谦卑道:“此战原本就是岛津家不识天朝教化之缘故,若是将来的岛津家督能够得到天朝的教育,也就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了,将军若是能够促成此事,岛津家将感激不尽!”
邓子亦有些没料到雪晴仓久能答应的这么痛快,当下便意味深长道:“那是自然的,倘若让宗信去南京,前途自然无可限量.......至于萨摩藩的事情嘛,也就有劳仓久君了!”
“嗨!如此一来,自然是大大的好事了!”
二人在短短的时间内,便达成了眼下的初步协议,却将一旁的岛津家臣给看了个云里雾里,望着邓子亦和雪晴仓久脸上绽放的笑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之前打得你死我活的敌人吗?
当然,无论如何邓子亦这一仗也算是胜利收尾了,他现在连琉球都不用去打了,萨摩藩已经主动遣人去将琉球拱手送上,于是便随同海军船队,带着被解救的琉球王一众,开始返程回南京。
打了这么大的一个胜仗,众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兴奋与得意,邓子亦这一战过后估计能够被封上一个伯,而邱泽本来就是伯爵,估计也能往上面再折腾下,来个侯爵,至于其他大大小小的将士,也将会各有奖赏。
只有孤身一人前往南京的岛津宗信,望着这些凶神恶煞的军人时,眼神里露出了一丝迷茫,他的年纪还是太小,都不太能够明白什么叫做丧父之痛,也不太明白家国破灭的痛苦,可即便如此,只有一个船上粗妇照顾的他,依然有些不太适应如今的环境,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
邓子亦见了岛津宗信的情况后,心里有些担心对方会死在了旅途中,当下也只能让随军的军医一路看顾过来,等到了上海码头之后,才略略放下了心来。
与此同时,南京城内对于萨摩藩这一战,却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波澜,就连往日里遇到点事就疯狂报道的各大报刊,也只是写了一个豆腐块大小的文章,来介绍这一战的来龙去脉。
天下,陷入到了一种极为奇怪的平静当中。
第四百二十七章 最大的敌人
实际上,所谓的平静,只是因为它的后面还藏着更大的漩涡罢了。
对于如今的天下而言,无论是对萨摩藩之战,还是西南有可能掀起的征缅之战,都只是大菜前的小小甜品罢了,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了北伐这件事身上。
从年前就开始的大规模征兵,到矿山、兵工厂乃至于军服厂加班加点日夜奋战的情况,都在告诉所有人一件事,期待已久的北伐已经快来了!
这将会是宁楚一统天下的最大一战,也是满清将会殊死一搏的大战,除了之前安庆城下的大决战之外,已经没有其他战事能够与之比拟。
安庆城一战,当时还只是汉阳公的宁渝,率领数万大军,彻底打崩了康熙的二十万人马,甚至还间接成为了康熙逝世的一大原因,而经过了这一战之后,宁楚才彻底摆脱了生存危机,才得以进行江南一战,实现立国建制。
如果说起历史意义,那将会在宁楚新颁布的教科书里,能够写上好几页的超大战事,也是宁楚百姓人人都会传颂的一场大胜!
因此,北伐之战如今也成为了继安庆之战以后的另一场大决战,只是与当时相比,却是攻守之势相异,轮到满清开始担心被彻底毁灭了。
整个新生的宁楚政权,就如同一台极为庞大的战车,开始运转了起来,上上下下的所有人,就好比一颗颗螺丝一般,在为这台战车添加油料弹药,准备着完成对满清的最后一击。
在这种背景下,其他所有的战事,自然也成为了陪衬罢了,就连亲自主导对萨摩藩战事的邓子亦,心里想的也是能够早日参与到北伐之中。
岛津宗信便是在这种略显冷淡的氛围下,来到了南京城,真正成为了一名寄居与此地的未来大名。
奉天殿内,当宁楚听完了邓子亦的一系列战事报告之后,再看了看岛津宗信,便轻声道:“着有司给岛津宗信安排住处以及照顾人员,所享待遇按照侯爵之礼。”
所谓侯爵之礼,实际上就是侯爵养老时能够享受的待遇,不算高也不算低,有自己的贴身照料人员,可居住在二进的小院子里,另外还有一名安保人员的保护,至于每年能领取的相关津贴,大概在银元一百元左右。
宁渝不是不明白岛津宗信的重要性,只是在岛津宗信眼下这个年纪里,他也没办法去说一些什么,将来更多的还是要靠外交部以及教育部的相关部门,对其实施汉化教育,让他在未来成为宁楚干涉日本的一颗绝好棋子。
至于在打服了岛津藩之后,宁楚眼下真正的最大收获,其实还是琉球本身。
琉球有多重要?不在于它的资源有多丰富,也不在于它是不是宁楚的藩国,而是因为它的战略位置,就好像一把插在东海的尖刀,是宁楚控制整个东海局势乃至于未来太平洋的关键之地。
这样的地方,宁渝是怎么也不会放手的,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琉球逐渐滑到他国的手里,哪怕是发动战争,也要将它重新夺回到自己的控制之下。
实际上,中国对于琉球的认识是非常早的,早在《隋书》中,即有《琉求传》的相关描述,“琉求国,居海岛之中,当建安郡东,水行五日可至。”这一记录便充分说明,中国对于琉球的认知是多么悠久。
除此之外,根据琉球国立国之后用汉语自撰的第一部国史《中山世鉴》,也曾记录了隋书里描写的情景,“隋炀帝令羽骑尉朱宽访求异俗,始至此国地界。万涛间远而望之,蟠旋蜿延,若虬浮水中,故因以名琉虬也。”
因此,自历朝历代以来,中原天子便对琉球十分关注,像唐宋时期,琉球与中国便已经展开了贸易往来,而到了元成宗时期,更曾遣使招抚琉。后来琉球分裂成了北山、中山和南山三个独立王国以后,明廷也派了大臣杨载出使琉球三国,分别册封了三国国王,使其真正成为了明朝的藩属国。
等到了中山国消灭北山、南山王国,完成对琉球的统一,中山国国王便被明廷册封为琉球国王,正式定下了“琉球”这个名字。
而在琉球建国时期也得到了明廷的多番帮助,历代琉球国王都要接受明王朝的册封认可,并且使用中国年号和历法,甚至连其官方文书、外交条约、正史等,均采用中文书写,汉化程度之高,绝不下于中原。
一直到万历三十七年(即1609年)的时候,岛津氏攻占了琉球,才彻底结束了琉球的独立历史,而后更是成为了岛津氏的藩国,每年都要向萨摩藩输送粮食等一应财物。除此之外,还要继续向中国朝贡,从而形成了“两属”的局面。
直到今天,琉球才彻底从岛津氏的手中得到了解放,而超过一百一十六年的沦陷历史,也使得如今的琉球国王尚敬为之涕泪纵横,谈起被囚禁的过去更是不能自已,差点当着宁楚君臣的面昏了过去。
说起来如今的琉球王尚敬也才年仅二十五岁,比起宁渝都要大上好几岁,可是性格却极为软弱,他一边跪在地上,一边请求宁楚彻底发兵灭了萨摩藩。
“陛下,萨摩藩侵略琉球一地远超百年,这百年的时间里,我琉球君民上下无不痛彻肺腑,恨不能与贼同亡,如今陛下即解救臣等,何不彻底灭绝萨摩该国之朝食?倘能如此,琉球全国归属陛下,亦心甘情愿。”
好家伙,宁渝好久没遇到敢给自己画大饼的人了......不过也不好说尚敬此番是真是假,或许也有可能是真的,但是对于宁渝而言,他眼下可不能真正干掉岛津家,干掉萨摩藩。
原因很简单,幕府和日本其他大名能够坐视岛津家战败,也能坐视琉球重回宁楚怀抱,但是绝不会坐视萨摩藩以及岛津家被宁楚所灭,如果宁楚这么做,只会逼得全日本上下抵抗宁楚,这并不符合目前宁楚的利益。
“尚敬,朕能够体会你心里的痛楚,只是兵家乃大事,岂可轻言之?”
宁渝走下了御座,却是亲手扶起了跪在地上尚敬,微微叹气道:“将来琉球置于我国藩属之下,想必再也无人能够侵占,你也应该能放下心了!”
琉球王尚敬不是蠢人,他当然明白宁渝这么说的用意何在,不过他也不敢触怒宁渝,当下便唯唯诺诺道:“既然陛下这么说了,臣也就放心了。”
宁渝微笑着点了点头,“此番虽然战事已了,琉球本国还需一番清理,否则琉球王回国朕还多少有些不放心......这样吧,琉球王暂时就先留在南京,看看南京的风土人情,感受下天朝的繁华美景,至于琉球嘛.......”
说道这里宁渝停顿了下来,而尚敬也极为知趣地回答道:“一切均由陛下做主!”
“嗯......既然如此,朕也就越俎代庖了。”
宁渝满意地点了点头,随会也丝毫不客气,轻声道:“琉球一应官制可仿照我天朝官制,不过这内阁倒免了,不利于行事,不如设立平乱治民总督府,由天朝所派总督管理全局,一来能够更好的治理琉球乱象,二来也能得到天朝的大力支持。”
琉球王尚敬微微犹豫了一番,他当然明白一旦有了这个总督府,只怕他是彻底变成了有名无权的琉球王,与在萨摩藩的情景倒也差不多......这还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的节奏。
只是这也由不得琉球王不许,他只得低低叹了口气,轻声道:“既然陛下已经考虑到了全局,臣自然也不会有别的看法,一切以陛下之意即可。”
“琉球王颇识大体,大楚自然也不会有所亏待,传旨,琉球王可比照亲王礼制,一应待遇不可有所短缺,以保障琉球王在南京的生活所需。”
“谢陛下恩旨。”
这一下琉球王尚敬是真正的彻底死心了,他也不再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既来之则安之,在南京当亲王的日子,总比在萨摩藩做一个名不副实的王爷要强得多。
革新三年四月,宁楚与萨摩藩在南京签订了正式的停战协议,萨摩藩表示无条件投降,赔偿宁楚纹银三百万两,赔偿琉球纹银二百万两,分作二十年进行逐一赔偿,并开放鹿儿岛作为通商口岸,允许中国人前往萨摩藩进行投资、定居、就业等。
作为这个停战协议的补充条款,宁楚还专门限制了萨摩藩的武备力量,即萨摩藩国内常备藩兵规模仅限一个营五百人,而其国的所有防务将会置于楚萨合作军事委员会的机构之下,由宁楚提供军队进行保护。为保障藩兵的作战水平,将会由宁楚派遣驻萨武官来进行训练。
可以说这份协议从头到尾都是宁楚对萨摩藩的各种要求,而宁楚这边提供的条件仅仅只是开放市场,允许萨摩藩商人到中国经商,以及负责未来萨摩藩藩主岛津宗信的教育工作,并且允诺在萨摩藩藩主岛津宗信成年后,送回到萨摩藩继承藩主之位。
对于这个协议,萨摩藩即便是有心拒绝,可是也无力拒绝,特别是在老中雪晴仓久的坚持下,依然签订了这份协议,只是为了保障两国的利益,该协议具备保密条约,任何人都不得向外界透露分毫。
通过这份协议,宁楚拿到了自己在萨摩藩身上能够得到的一切,而雪晴仓久也坐稳了自己的位置,并保全了岛津家的道统,双方都可以说是得偿所愿,可是唯独有一方很不满意,那就是幕府。
........
江户城,大奥。
幕府征夷大将军德川吉宗穿着一身黑色的和服,手里持着一柄长长的武士刀,正在一招一式比划着,看上去虽然显得杀气腾腾,可是一旁的剑术老师却一直微微低着头,脸色沉重。
“将军,您的心乱了.......”
听到剑术老师的这一句话,德川吉宗收刀长身而立,轻轻叹道:“武士刀终究只是贵族耍玩之物,于战场实无大用,练与不练又有什么影响。”
剑术老师听到了德川吉宗如此评价,脸色却是变得一瓶涨红,他缓缓低头,“既然吉宗公以为剑术无用,那臣还请辞去这个剑术老师的职位。”
在说出了这一句话之后,剑术老师脸色一片死灰,很明显,倘若德川吉宗一旦答应了下来,恐怕他就会选择当场自尽,以全名节。
德川吉宗顿时心里一惊,他知道自己一下子犯了糊涂,当下只得苦笑道:“先生误会了,本将军绝无此意......只是日本国的命运肩负在身,实在是有些过于焦虑了。”
“嗨依,臣先告退!”
等到剑术老师离去之后,德川吉宗才唤来了老中水野忠之,将刚刚得到的秘密消息丢给了水野忠之查看。
“什么?萨摩藩竟然签下了这般条约?他们怎敢如此?他们如何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水野忠之很明显被宁楚和萨摩藩之间的条约给弄懵了,因为这个条约一旦签订,与其说萨摩藩是天皇的臣子,还不如说是宁楚的臣子,几乎是彻彻底底投靠了对方,而这对萨摩藩造成的冲击可想而知。
实际上,当萨摩藩仅仅两天就彻底战败的消息传到了江户之后,幕府上下君臣就后悔了,他们实在是太小觑了宁楚大军,根本没有想到宁楚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彻底将萨摩藩击败,甚至连他们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在德川君臣打的如意算盘里,原本以为双方不会那么快结束战事,只要战事一直拖下去,他们就有理由插手进来,两边收取好处,等到关键时候再以调和的方式,逼迫宁楚停止进攻,这样一来无论是里子还是面子,他们就都有了。
然而,德川幕府的如意算盘终究是打错了,宁楚几乎用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就取得了对萨摩藩的胜利,甚至还在日本打下了一根深深的锲子,疼得德川吉宗有些睡不着觉了。
“绝不能就此罢休.......否则将来宁楚一定会成为我幕府最大的敌人!”
第四百二十八章 风雨欲来
作为第八代征夷大将军的德川吉宗,绝非无能庸碌之辈,相反他比之前的几代家督都要更为出色,这种出色不光是反映在对内的改革措施之上,更关键的是,他对于东亚局势的把握,也十分精到。
与宁楚的合作,正是因为德川吉宗看到了宁楚的潜力以及上升的势头,如果能够借助这种势头,可以让德川家在日本的统治更加稳固,也能借此机会来教训一下身旁的外样大名,从而让他们以后对幕府更加尊重。
问题就在于,德川吉宗尽管已经十分高估了宁楚的实力,可是依然没有看清宁楚真正的面貌,然而这样的错误他只会犯一次——对于宁楚,他必将会拿出不一样的态度来对待。
老中水野忠之现在看的很清楚,他也很明白德川吉宗的想法,“如今刚刚签订了条约,若是毁约,损失最大的是我们幕府.......”
“毁约是不可能的......毕竟钱都还没有到,但是本将军以为,若是将来宁楚完成统一之后,东亚格局怕是会彻底一去不复返,咱们又得重新回到天可汗的时代......到时候我们再去派遣唐使吗?”
德川吉宗脸上带着几分冷意,很显然宁楚插手萨摩藩事物,绝不仅仅只是一个结束,将来的藩幕若是能够继续维持下去,那自然还好,可宁楚要是希望改变藩幕体制呢?到时候的德川家如何自处?
尽管从目前来看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是也不得不防止出现这一幕的出现。
水野忠之轻轻叹口气,“可是眼下咱们只能依靠全日本的力量,那个北方王朝,基本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力气了.......”
德川吉宗神情有些灰暗,像这样的庞然大物之间的斗争,绝非一个小小的幕府能插手的,只能低声叹气,“如此,咱们还是先要稳固日本内部,特别是这一次萨摩藩的时间,不能成为公家发难的借口。”
所谓公家,即专门服务于天皇与朝廷的、住在京畿的五位以上官僚,他们与幕府相对的“武家”不同,通常都是流传至今的古代高祖,像摄家、清华家、大臣家、羽林家、名家、半家等等,通过禁中并公家诸法度,来确认公武关系。
若是放在平时,公家自然半点声音都不会发出来,可是随着目前局势的变化,公家也开始不满现状的利益分配方式,在前面对大楚出使一事上,同样派遣了相关的使臣,尽管这项举动一无所获,可是也让世人知道了天皇内心的不甘。
如今由于在事实上,德川家在萨摩藩这件事上确确实实起到了不好的影响,至少有跟宁楚沆瀣一气的嫌疑,因此公家肯定不会放弃这个攻击幕府的机会,至少会去削弱幕府对其他大明的影响力。
“将军,臣已经派遣了使节前往其他大名那里,将会针对此事给出一个解释,至于天皇陛下那边,或许还要将军亲自出面......”
水野忠之也有些头疼,一旦事情跟天皇那边牵扯到了,就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虽然眼下的天皇也只不过是个傀儡罢了,可是任何一个傀儡,都有过想要自己做主的想法。
德川吉宗缓缓点了点头,“有本将军在,天皇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
四月中旬,德川吉宗携妻子真宫理子女王一同拜见了中御门天皇庆仁,并且带上了学者山田正朝来为天皇讲经,而庆仁天皇亦是一副颇有兴致的模样,并且下诏令以德川吉宗的长子德川家重为权大纳言,叙从二位。
权大纳言属于太政官次等官,主要是为三公提供协助及参议政事,也是作为天皇的近侍,把政务上奏予天皇,同时把天皇敕令向下宣诏,此外大纳言兼为上卿,还负责大节礼仪,属于朝廷的重要职位,而此时的德川家重仅仅十三岁,很明显只是一个用来安抚德川吉宗的虚职。
德川吉宗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一方面对天皇陛下表示谢意的同时,另一方面却在话语里试探天皇对萨摩藩一事的态度,而庆仁天皇好歹也在位了十几年,对于一些东西自然是很清楚的,他并没有直接表示对此事的态度,反倒是从侧面表示,这是藩政,不是天皇应该过问的事情。
没错,尽管庆仁天皇说得如此憋屈,可是外交上的事情的的确确是幕府的藩政,天皇是根本没有权力干涉的,就连这一次跟宁楚之间的国书,都是由将军签署,而朝廷与大名不得过问,甚至有关外交的情报与消息,也由幕府垄断,秘而不宣。
德川吉宗听到了这里,终于放下了心来,这件事无论天皇怎么表态,都有可能触发他内心的不满,而庆仁天皇现在的表态便是直接拿制度来委婉地告诉德川吉宗,外交上的一切事情天皇都不会过问,朝廷更不会过问。
见到庆仁天皇如此识趣,德川吉宗的一些后招也就用不到了,他在心里默默沉吟了一番,“看来不用那么着急废黜庆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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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天色略微有些阴沉,一副风雨欲来的景象,却是搅得人人心里有些不得安稳,再加上这段时间不断有人前往了盛京,以致于偌大的京师,竟然有几分空城的迹象,显得莫名有些萧条。
从开春一来,直隶一带的许多百姓们,便在官府的有目的组织下,朝着盛京的方向而去,他们当中有些人是自愿的,而有些人则是被强迫着迁到盛京去,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等到北伐战起,京师怕是很难保住,到时候盛京便是他们唯一可去之处。
京师悲观的情绪自然不是空穴来风,南边磨刀霍霍的姿态早就已经传了过来,一旦等到复汉军突破了山东和河南以北的防线,那么直隶便近在眼前了。
紫禁城养心殿内,此时也陷入了一种极为莫名的气氛当中,雍正皇帝如今的状态已经变得越来越差,他虽然没有再吐血,可是脸色却苍白如纸,这让很多大臣都表示担忧,大敌在外不说,连皇帝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一副要亡国的架势。
“纳尔苏,十万新军的训练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了?现在到底能不能战?!”雍正皇帝望着下面跪着的纳尔苏,脸上泛起了一丝怒意。
纳尔苏也是一副为难之色,尽管他已经非常用心忙于军务,可是有些东西并不是他想忙出来就能忙出来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练新军哪有那么容易?
“回皇上的话,十万新军人员具足,都是满蒙汉八旗选拔良才填充,训练更是极为刻苦,战阵之法如今熟稔无比,可唯独火枪火炮不足,目前还欠缺足足三成,难以实现最大战力。”
“火枪火炮不足?火器厂是干什么吃的?”
雍正瞪圆了眼珠子,望着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火器厂主事戴京,大发雷霆。
火器厂主事戴京是原来大清的火器专家戴梓长子,戴梓曾经发明过“连珠火铳”以及“子母炮”,深为康熙所看重,只是后来戴梓为南怀仁所嫉恨,被污蔑戴梓暗通东洋(即日本),使得戴梓被流放至盛京三十余年。
等到了雍正继位之后,深知火器厉害,便派人去盛京将戴梓带回,只是此时的戴梓老迈不已,在旅途中便已经逝世,而后其长子戴京被雍正看重,与几个西人一同筹备火器厂,专门研发制造火枪火炮。
戴京不敢抬头,低声道:“回皇上的话,火器厂出产慢不是因为臣等懈怠,而是铁料以及燃料不足之故......才不能生产充分的火枪火炮。”
雍正脸色略微阴沉了几分,“铁料及燃料何以不足?朕拨下去的银子应该是足够的才对......纵使制造过程中偶有失败,可是也足以制出要求之数。”
听到雍正所言,纳尔苏以及戴京等人却是低头不语,一副不愿争辩的模样。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事根本就没法说,一说出来那就又牵扯到了惊天的干系当中,这铁料以及燃料等物,都是由内务府负责采购,但是内务府里面是个什么德行?进去的一千万两,能有七百万两用在实处,那都是菩萨保佑。
因此尽管雍正已经派遣了要员专门负责此事,可是依然挡不住内务府底下那帮子奴才的贪婪,其中超过四成的铁料、燃料等等,都化作了银子,流到了那些奴才自个的腰包里,至于底下的人,却根本不敢跟雍正汇报此事,怕得罪内务府那帮子关系通天的奴才。
“允禄,你负责掌管内务府之事,你来跟朕说说这里面的原因!”
雍正见无人愿意回答,当下便直接开始点名了,其中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职掌内务府的庄亲王允禄。
允禄脸上带着几分沉重,跪在了地上,“回皇上的话,奴才无能,虽然掌管着内务府,可是这里面的一应大事小事,那些下面的奴才们都是自行其事,并没有同奴才知会,这里面以前埋下的坑,奴才到现在都没摸清楚呢。”
好家伙,允禄一下子推了干干净净,甚至还把嫌疑引到了正在闭门读书的廉亲王允禩身上,因为之前掌管内务府的亲王正是允禩,允禄在隐隐暗指对方依然在内务府内,存在着很大的影响力。
这一下子却是彻底戳到了雍正的肺管子,他自认为继位以来,对允禩已经是颇为客气了,上一次老十四那件事里未必没有他老八的影子,甚至连弘时一事也透着老八的古怪,现如今却是更加不得了,对方都将手伸到了内务府!
内务府是什么地方?那是专门负责管理皇家生活的机构,甚至连雍正皇帝吃的丹药,那都是内务府去采办的,可是现在有人告诉他老八依然在内务府有影响力,这对于雍正的冲击力自然不是一般大。
“着刑部、大理寺以及都察院三法司调查此事,将内务府主管海望并相关所有人下狱,一定要给朕查个明明白白,无论涉及到谁,都照查不误!”
雍正咬牙切齿,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老八得意的笑容,却是一连串的命令下去,将朝野砸了个轩然大波出来。
当雍正说完这番话之后,徐元梦、张廷玉等大臣的神情已经变得一片肃穆,他们当然明白眼下的情况已经不仅仅只是火器厂铁料及燃料之事,而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对八爷党的肃清,而这一次与前番都不同,它将直指核心——廉亲王允禩,甚至还有老九、老十这些人。
没有人低估雍正此时内心的愤怒,也没有人敢于在这个时候求情,因为从直接下狱内务府主管海望一事就能说明这件案子的严重性,海望是什么人?他不光是内务府主管,也是太医院院正,甚至连雍正吃的丹药,都是海望亲自过手的。
可以说,这个世界上真正掌控雍正生死的人,并不是南边的皇帝宁渝,而是这个不甚起眼的内务府总管。
从海望下狱这件事,就能够说明雍正对于身边人的忌惮心理有多么强,或者说他已经在怀疑自己身边的一切人了。
张廷玉此时站了出来,顶着雍正几乎要吃人的眼光,轻声道:“陛下,海望事涉大内机密,实在不是外臣所能听的,此案或许当由大内亲自审查,方能避免外界风雨。”
听到张廷玉这番话,雍正的脑子才稍微清醒了一点,他很快就明白自己犯下了多么大的一个错误,这种事情一旦给三法司来查,那皇帝磕丹药的事情也就彻底大白于天下,这样一来,天下百姓群臣又该怎么看待这个皇帝?
“衡臣所言极是,此事确实不该由三法司会审,着大内亲自审查,此事由庄亲王允禄来负责,一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庄亲王允禄当下便应声答是,然而心里却是一点都不轻松,很明显这次皇帝怕是奔着要老八的命了,他夹在中间还真有些不太好处理,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倒也不是他所能推诿拒绝的。
等到此事了结,雍正心里却是泛起了无尽的疲倦,他挥了挥手,意思便是宣布退朝,可是京城内外因为这件贪腐大案,再次陷入了风波之中。
第四百二十九章 处置老八
内务府李延禧一案在朝野上下引起了轰动,它不仅仅牵涉到火器厂贪腐案,甚至还关系到了雍正皇帝本人的性命安危,因此一时间京师内外流言纷纷。
有些人说李延禧是南边的影子,一直埋在京师,伺机想做一些破坏,但是相关知情人对这种猜疑自然是嗤之以鼻,毕竟如果李延禧等人是影子,那么雍正哪里还有命在?
真正引起更多人猜疑的,依然是廉亲王允禩,因为允禩掌管了很长一段时间内务府,倘若是允禩埋下的暗桩,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没有人敢于挑破出来。一旦摆在台面上了,那么皇室将再无威信可言。
毕竟从雍正二年到雍正三年,皇室因为各种问题已经引起了许多争论,像弘时猝死之事,到现在都没有拿出一个准确的结果,因此大伙心里也明白,这里面的水怕不是一般的深。
见到李延禧之案一直都没有得到个结果,京师内外反倒惹得流言四起,这让雍正极为恼怒,屡次三番下旨让庄亲王允禄加紧审讯,见其行事不得力,甚至还亲自进行了审讯,只是由于相关线索太少,一时半会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东西。
在目前的内务府当中,主要有四人担任内务府总管,其中便包括李延禧、傅鼐、常明、来保等人,以确保大权不会落在一人之手,但是相对而言,李延禧、傅鼐二人资格更老,其中李延禧负责雍正丹药之事,自然显得更加关键。
雍正翻开了庄亲王允禄呈递上来的折子,简简单单看了一遍,便皱着眉头道:“庄亲王,你认为这件事情只是底下奴才们的贪腐之故?”
很明显,雍正话里还透着其他的意思,庄亲王允禄自然也能听明白,他感觉自己的后辈都带着汗水,低声支支吾吾道:“奴才以为,此事或许还有其他的情状,只是眼下已经上刑,若是刑迫过甚,怕是会直接导致那些奴才性命不保。”
“可如果只有这么简单,那么朕会这么大动干戈吗?”
雍正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却是让跪在地上的允禄心里一阵发寒。
“奴才实在愚钝,还请皇上指点。”
“李延禧一案,重点不在于他想做些什么,而是在于他是谁安排的,是谁的亲信骨干,是奉了谁的命令.......这些才是关键之处,你明白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雍正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冷意,让若允禄继续装作懵懂不知,那么也就别怪他不顾兄弟情谊了。
允禄额头上已经是一片汗水,他自然明白了雍正的意思,只得低声道:“此事事关宗亲,奴才以为当细细查访,拿到了证据之后才能服众。”
雍正冷哼一声,“既然要证据,那么不妨直接去向你八哥讨教一下,他职掌宗人府时间长,或许有些东西是你还不太明白的。”
“嗻,奴才领旨。”
允禄心里一沉,终究是要动手了.......
明面上所谓的讨教,实际上是什么?实际上就是告诉廉亲王允禩,要让他主动认罪,眼下雍正已经再也没有了丝毫的耐心,他更希望能够尽快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
允禄带着雍正的口谕来到了廉亲王府邸,而此时的廉亲王府却显得尤为寂静,府里的下人似乎都没剩下几个,浑然不似一个王府,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将允禄给领到了王府当中。
允禄心里有些奇怪,尽管廉亲王允禩不受皇帝所喜,可是一应的亲王待遇还是有所保障的,光明面上的俸银就有一万两,再加上其他的一应赏赐和收入,日子通常都过的还很不错——至少不会像眼下这般寒酸。
等到允禄被老头带来前院的石灰,只见荷花亭当中站着一道身着文士长衫的身影,看上去倒有几分萧索之意,老头随即便拱手道:“王爷,我家王爷已经在凉亭等候了,请吧。”
允禄微微点了点头,他可是自小就听着八阿哥的名头长大的,毕竟允禄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是康熙三十四年,而九龙夺嫡就发生在他刚刚晓事的年纪里,对于这位满朝赞誉的八阿哥,更是有些好奇,只是打的交道并不算多。
等到允禄走进了荷花亭的时候,文士转过身子,正是当朝的廉亲王允禩,只是此时的允禩,比起雍正继位时更加苍老了几分,头上已经生了大片的白发,甚至皱纹都更明显了许多,仿佛已经成了快到花甲之龄的老人。
“见过八哥,八哥最近可好?”允禄拱手行礼,神情里带着几分谨慎。
允禩望着面前风华正茂的允禄,不由得有些艳羡,对方刚到而立之年,浑然不像自己已经是垂垂老矣,更不用说现在双方的处境,更是大为不同了。
“十六弟,难得你今日有闲心来府上看八哥,等会晚上留在府里,尝尝你皇嫂的手艺,最近这些年,咱府上却是冷清了不少。”
允禄却是低声道:“回八哥的话,这会前来并非私谊,而是为了公事前来,皇上要臣弟问八哥几句话,等问了话还得给皇上回禀,只能下回再来八哥府上尝尝皇嫂的手艺了。”
“哦,倒是为兄糊涂了.......”
允禩脸上闪过一丝悲哀,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自然知道为的是什么事,无非就是他那个皇帝好哥哥对他的猜疑之心一直都没有放下过,如今逮到了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只是,二人毕竟是兄弟一场,允禩也没有想到雍正会追迫于斯,到了这个地步都还不肯放过他,脸上划过一丝苦笑,悠悠叹道:“你问吧,八哥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
“是,八哥。”
允禄当下便面南而立,显然要开始代表皇帝问话了,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凝重,而允禩则是老老实实跪在了地上,低着头等候问询。
“皇上问你,内务府贪腐一案可与你有关系?”
“回皇上的话,此事奴才仅限耳闻,却是丝毫不曾知晓。”
“皇上问你,你当年既然掌管宗人府,难道对李延禧一党的贪腐事一点都不了解吗?”
“奴才实在昏聩无能,辜负了皇上的重托,奴才有罪。”
“皇上问你,内务府总管李延禧与你可曾交往过密?”
听到了这个问题,允禩脸色有些难看了,他十分为难道:“回皇上的话,在奴才职掌内务府的时候,倒是与下面的奴才们来往颇多,可都是为公事,从不涉嫌私事,更没有私下交流过,每每相见必定是在公廨之中,从未避人。”
“皇上问你,那为何李延禧说你曾多次给下面的奴才好处?莫不是收买人心?”
允禩咬着嘴唇,脸上没有了丝毫血色,只是磕头悲戚道:“自皇上登基之后,奴才从未有过邀买人心之意,望皇上明查。”
当询问结束之后,二人的脸色都是一片阴沉,像这般的对话何曾是兄弟之间的对话?倒不如说是在审问犯官。
允禄轻轻叹口气,扶起了正跪在地上的允禩,低声劝慰道:“现在皇上只是在一时的气头上.......八哥切勿不要多想,等事情查明白了,也就过去了,到时候八哥还是还是好好的八哥。”
“十六弟,你觉得我还过得去吗?”
允禩惨然一笑,定定的望着允禄,而允禄却避开了眼神,这一下子却是让允禩的内心彻底沉到了谷底,看来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再为他说话了。
“八哥多保重,十六这便回禀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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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允禄将允禩回禀的所有内容,一一呈奏给了雍正之后,雍正却是接连摔了好几个茶盏,望着允禄冷笑道:“允禩之意,莫不是在朕登基之前就已经开始收买人心?”
很显然,雍正已经发现了允禩回禀中的破绽,而这一点也是所有人都不敢否认的,毕竟在雍正继位之前,双方为了大位展开了你死我活的斗争,收买人心谁没有去做?就连他雍正本人,也是收买了九门提督隆科多的人心,才顺利继承了大位。
允禩在这件事上已经没有办法进行解释,而雍正很显然也不会再给他解释的机会,可以说到了这一步,双方的意图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了。
允禄不敢多言,只是跪在地上低声哭泣道:“皇上,奴才以为八哥纵使做下了这些逆事,可是也是先皇留下来的血脉,也是皇上的手足兄弟.......”
“哼哼,你以为朕会杀他吗?”
“奴才不敢,奴才愚钝........”
雍正脸上挂着冷笑,“若是就此杀了允禩,反倒是坏了朕的清誉,若非顾忌到皇考......朕一定要将此案交付三法司公审,让天下人好好看看他八贤王肚子里装的那些黑心肝肠!”
允禄一听雍正这话,顿时便有些噤若寒蝉,若真的要这么做,恐怕比杀他还要难受,这倒是一个好狠的主意!
“他不仁可是朕不会不义,此事就到此为止吧,涉案的那些奴才们,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至于老八那边,朕会有个章程,退下吧。”
雍正冷冷道,随后却是翻开了一本奏折,开始批阅了起来,而允禄自然知情知趣,连忙退了下去,这件事在皇上那边是完了,可是他这边还得收尾。
四月二十一,内务府李延禧一案宣告终结,内务府总管李延禧判处凌迟之刑,而傅鼐、常明、来保等人皆处以绞刑,以下郎中员外郎之类的官员,更是处置了无数,或杀或流,几乎将整个内务府都给换了次血。
在历代以往,像这般大规模给内务府换血,这还是头一回,不过事涉内廷,因此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波澜,况且人人都在等待着一件事情的到来,那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果不其然,到了四月二十五,雍正下旨谕责允禩怀挟私心,遇事播弄是非,更是四处邀买人心,意图不轨,连同允禟及苏努、吴尔占等人,一同被革去了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算是彻底将允禩、允禟及苏努、吴尔占等宗室反对派彻底断了根基。
到了四月二十八,雍正再此下旨,将允禩之妻革去“福晋“,休回外家,并且下旨将允禩囚禁于宗人府,围筑高墙,身边仅留太监二人以应对,除了这些处置之外,还命允禩、允禟二人改名,分别被逼迫改为了“阿其那”与“塞思黑”。
所谓“阿其那”,在满语中的意思是指狗,而“塞思黑”是指猪,用这两个名字给允禩、允禟命名,可见雍正内心的愤恨之意,以致于圣旨出来之后,京师群臣都纷纷装死,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向雍正进言。
在处置完了允禩之后,雍正这才稍稍放下了心来,通过让户部调拨了白银五十万两,以作为火器厂采买原料之资,并命戴京抓紧新造火枪火炮,以备八旗新军之用,原先所欠缺的部分,可以先调用老式鸟枪来临时顶替。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毕竟拿着鸟铳总比拿着根棍子强,而且等到仗打起来,怕是连鸟铳都没得使的,到时候大家伙真得去拿着棍子跟宁楚拼命了。
雍正心里也清楚,宁楚的北伐之日怕是一日近过一日了,根据下面的探子回报,在黄河以南沿线的复汉军已经是一日比一日多,超过十万人正在厉兵秣马,怕是今年就会打过黄河,到时候就要同宁楚见个真章。
现在的清廷手里大概只有十万装备不算齐全的八旗新军,再加上五万满蒙骑兵,以及四五万老式京营八旗,以及十五六万分布在北方各省的绿营兵,满打满算不到四十万人的兵力,这便是清廷目前的家当。
说起来好像很多,可是人人都知道,这里面无非也就是八旗新军和满蒙骑兵有一定的战力,加起来只有一半不到,也就十五万人,可是宁楚一旦北伐,能够拉出来的兵力至少在二十万人到三十万人之间。
当清廷以多击少的时候,都干不过对面的复汉军,更何况眼下还是以少击多,谁也不敢说能赢这两个字,无非就是拖,拖一天是一天,或者说等到变数的出现。
也不知道究竟是雍正感动了上苍,还是感动了八旗的老祖宗们,倒还真给眼下的清廷派来了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