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金银本位制度
尽管在隆庆后白银大量流入中国,导致白银成为替代铜钱的流通货币,可是其本身交易却反而变得更加繁琐,甚至存在很多的弊端。
在这之前,人们的日常生活交易都是用的铜钱,尽管在铸造中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可是铜钱终究是一种规范的货币,且单位足够小,使用时流通相对比较方便。
反倒是后来的白银交易,本身分为官银和私银,其中官银的标准单位是一两白银,但是其购买力相当大,因此在购买少量东西时找零铜钱会很麻烦,因此就出现了所谓的碎银,也就是买完东西后需要用剪刀剪银角子,然后进行称重。
这种交易方式本身就相当繁琐了,而私银更加麻烦,因为私银中为了谋取利润,常常会铸颜色相近的铅来增加重量,这样也会使得许多人在用白银前,都会剪开查看,也导致银子的分量变得越来越小,整个过程都需要重新称量,繁琐程度更是上升了许多。
作为一个使用过后世货币的人,宁渝自然是对这种交易模式嗤之以鼻,因此很早就有过改变的想法——只是在恩斯特来没有来之前,他还不能轻举妄动。
“恩斯特,如果朕让你来主导金融改革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做?”
恩斯特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在他看来这属于皇帝对他的莫大信任,便弯腰行礼道:“感谢陛下对臣的信任,实际上臣在做决定之前,需要告诉陛下一个事情,那就是如今的大英帝国,已经彻底放弃了银币,这是一个很重大的信号,臣以为,如果帝国坚持选择使用银本位制度,在将来的海外贸易中会吃大亏!”
还没等宁渝从这个消息里反应过来,恩斯特便从身上的口袋里,拿出来了一枚金灿灿的金币和一枚明晃晃的银币,呈递给了宁渝。
宁渝接过金银币后,发现这两枚钱币的做工十分精良,外形整齐美观,尽管略略有些磨损,可是依然锃亮发光,整体工艺看上去十分出色。
金币上面是一个女人的头像,根据恩斯特的介绍,这枚金币是1703年铸造发行的吉尼金币,其正面是安妮女王的左侧像,而背面是不列颠国家的十字徽记及年份,重8.35克,含金量0.917。而银币是1696年铸造的克朗银币,正面是威廉三世的右侧桂冠像,背面也是十字徽记及年份。
宁渝一边看着金银币,一边思考着恩斯特说的意思,他知道尽管后世金银本位都被废除,可是在这个年代,金银依然是一种天然的货币——只是这其中所经历的历史,宁渝并不清楚罢了。
至于一旁的宁忠景与董霖二人,更是听得糊里糊涂。
“恩斯特,你说英国人放弃了银本位制度,这是出于什么原因?”宁渝轻轻把玩着那枚精致的银币,脸上带着浓浓的疑惑。
恩斯特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了另一枚金币,呈递了过去,并低声道:“陛下,所以的秘密,都在这枚金币当中。”
宁渝接过金币,发现跟前面的吉尼金币并没有什么区别,心里的疑惑更深了几分,“恩斯特,你就直接说吧,这里面的玄机到底是什么。”
恩斯特恭敬道:“英国之所以放弃银本位,跟一个伟大的科学家有关,那就是艾萨克·牛顿爵士,他当年在担任英国铸币局局长时,所提出的金本位制度。”
对于牛顿这样的牛人,宁渝自然不会感觉到陌生,不过他过去对于牛顿的认知,都是体现在物理方面,却不知道这位牛人竟然还有过这般的经历。
“实际上,在上个世纪的时候,英国的流通货币主要都是银币,而金币很少使用,当时的一枚金币就等于一磅白银,可是在后来的奥格斯堡同盟战争时期,英国人为了支付庞大的军费,将白银的成色给降低了,然后以此重新发行了新币。”
听到了这里,却是连宁忠景与董霖都听懂了,给白银里掺其他东西的操作,他们并不陌生,实际上连官府都这么干过,堪称业务熟练。
恩斯特继续道:“英国在铸造了这批低成色的银币后,用来支付了军费债务,本质上是对民众财富的掠夺,当然这种做法也没有瞒过民众,大家都不愿意用这种银币,而是换成了金币,使得当时的克朗银币价值一落千丈。”
“因为这个操作,使得市场金价在短期内相对于银币急速上涨,让流通白银的数量进一步降低,以至于英国政府为了稳定人心,不得不再一次铸造和发行新的银币,以此来保证银币的价值。”
宁渝听到了这里,心里大概也有了几分了解,低声询问道:“当英国市场上同时出现了大量的金币和银币时,这其中的比价是否会出现大的变动?”
“陛下果然是天才!”
恩斯特一脸的赞赏之色,他捏着那枚金币,轻声道:“牛顿爵士在当时出现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在制定金银比价时,他将黄金的定价定得太高,而白银被定得太低,以致于出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现象。”
“大量的银币被人套现?”这次说话的是财政部尚书董霖,他已经完全明白了恩斯特的意思,脸色有些凝重。
“董大人,您果然无比聪慧!”
恩斯特再一次吹捧后,带着几分感慨地语气解释道:“当时英国的金银兑换比,与欧洲其他国家并没有接轨,导致许多人从欧洲其他国家兑换金币,然后到英国去兑换银币,谋取中间的差额利益......再加上当时大量的白银流失到了中国,以至于英国陷入了无银可铸的境地,牛顿爵士的这一银币重铸计划便就此宣告破产。”
宁渝听到了这里,已经彻底明白了过来,悠悠感叹道:“于是,在这种情况下,英国便彻底放弃了银币,而是全力保障金币,是吗?”
恩斯特点点头,“没错,在这件事结束后,牛顿爵士向议会提出彻底放弃金银复本位制,全面采取金本位制度,将黄金价格定为每盎司3英镑17先令10便士。”
“可是,如今的大楚采用的是银本位制度,却不掌握大量的银矿,如果大规模同西方开展海上贸易,这本身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大楚不仅不能掌控货币,反而有可能被欧洲国家掌控经济命脉,还会失去大量的铸币税!”
宁渝已经彻底听明白了恩斯特的意思,那就是在中国掌握大量白银并且实行银本位的情况下,却没有充分的白银开采权,就迫使人们必须用大量实物财富去换取白银,会使得中国百姓创造的大量实物财富逐渐流入到欧洲。
更危险的一点在于,在这种情况下,掌控了大量银矿的欧洲国家和他们掌控的美洲银矿,在实质上成为了中国的中央银行,不仅使得中国失去对货币的掌控能力,还失去了巨额的铸币税,也就是铸币面值与成本之间的那部分差额利益。
表面上来看,如今的中国在对西方贸易中,获得了巨额的顺差,可实际得到的只有所谓的白银,这种看似稀缺的银矿,在世界范围内并没有那么珍贵,几乎都被西方人运到了中国赚取实物利益,即大量的瓷器、丝绸、茶叶等实物。
特别是到了后世,随着欧洲金本位制度的确定,中国因为银本位制度吃了很大的亏。由于中国实行银本位制,对白银的需求量几乎是无穷无尽的,而欧洲采用金本位制,导致双方的金银比值存在较大的差异。
随着欧洲手里控制的白银产量迅速增加,也就导致白银贬值速度越来越快,也使得黄金日趋昂贵,因此欧洲人将大量白银运到中国换取黄金,使得中国的黄金则源源不断流到了欧洲,造成了中国严重的通货膨胀。
想明白了一切的宁渝,此时也只能轻轻叹口气,低声道:“恩斯特,朕明白了你的意思,可是如今的大楚,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尽管宁渝也知道后世大部分国家都采用了金本位,可是眼下的宁楚,并没有充足的金储量来完成这一个计划,因此银本位其实是很难动摇的,至少在东亚的盘子里还是无往不利的。金融改革也只能建立在银本位的基础上。
恩斯特脸上带着笑容,“陛下,中国有句话说得好,叫一口气吃不成胖子,金融改制一事也不能一下子就到位,实际上如今大楚完全可以实行金银复本位制,铸造标准金币与银币,来锚定如今的货币,还可以赚取一定的铸币税。”
“铸币倒是可行.......”
宁渝端详着手里的金币与银币,心里倒有了几分想法,实际上新朝鼎立之后,发行新币原本就是应当之事,只是这里面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有许多,便望向了恩斯特。
“恩斯特,如果朕委任你当大楚铸币委员会主任,全力主导铸币之事,你可愿意?”
“谢陛下信任!臣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
恩斯特带着几分欣喜,他虽然在名义上是大学士,也是伯爵,可是这些更多都只是一种荣誉,其本身只是皇帝的顾问,没有实际的差事,因此这个铸币委员会反倒是一个真正的职事,就像牛顿爵士一般,拥有莫大的权力。
听到宁渝的这番话,宁忠景和董霖的神色里虽然带着几分差异,可也没有太过于感到奇怪,毕竟能将这一套讲得头头是道的,怕是只有这个西洋人了。
再说了,一个铸币委员会的主任罢了,也不算太显眼。
尽管恩斯特没有预料到宁渝会让他来主导这件事,可是相关的准备资料都已经备好,轻声道:“陛下,对于铸币之事,在这一次来大楚的西人当中,有数人乃这方面的专家,因此还请陛下允许我,将这些人纳入到铸币委员会中去。”
“准,所纳入铸币委员会一应诸人,皆以五品官职位。”宁渝自然不会这方面去卡什么,只要能办事,那就都给官身。
恩斯特又轻声道:“陛下,要发行新币,需要铸币厂,需要配套机器,还需要大量的人力——可是最关键的是,需要一家发行货币的银行。”
“银行?”
宁渝眉头舒展了几分,这一套他之前其实都已经开始操作了,“银行并不是问题,大楚中央银行已经在筹备阶段,只是需要恩斯特你去协助统筹,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成立,当然它也将会成为在大楚银行业监督管理委员会监督下具备铸币权的中央银行。”
“陛下,这大楚中央银行......”
宁忠景轻微地皱了皱眉头,这个又是他不太清楚的情况,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银行和什么委员会是什么时候成立的......很明显,皇帝又又又绕过了内阁,单独做了这些事情。
宁渝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后便扯开了话题,“首辅每日勤于政事,这些小事朕也就没有说........恩斯特,在朕的规划当中,将来除了大楚中央银行以外,还会有一些其他类型的银行,比如商业银行和投资银行,共同完成金融改制,而它们也都将会归属于银监会监管。”
“陛下此举甚为妥当,在后续的相关计划中,臣将会拿出一个更加详细的方案出来。”恩斯特脸上带着笑容。
“不错......”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随后望向了手里的克朗银币,笑道:“光是铸造金银币可不够,至少对于百姓们而言,注定是难以在日常中使用的,因此还需要在金银币之余,铸造出铜币,来彻底取代铜钱。”
本质上来说铸造铜币跟铜钱差不多,但是宁渝为的是统一币制,那么现在市面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铜钱,自然不能满足需求,需要更加统一而精美的铜币,来取代铜钱在市场中的作用。
“陛下,相关的样币将在最快的时间铸造出来,到时候呈递给陛下。”恩斯特谦卑而恭敬地说表态。
“不过你们要记住一点,铸币既要控制制造成本,也要保证其外观的精美,能够在市场上流通——这一步很难,朕很期待你们的结果。”
宁渝扣着手里的金银币,脸上带着几分期待的味道,他可是相当明白金融霸权的作用,如果能够通过铸币将这些钱币流通到整个国家,乃至于整个亚洲,其本身所能带来的利益都相当令人期待。
第三百八十六章 进展顺利
三月,正值万物复苏之际,南京城里也变得热闹非凡,街上的百姓们,脸上也大多都带着笑意,不少人还呼朋唤友,出城踏青游玩,战争的痕迹似乎已经完全从南京消失了。
一名穿着长衫的年轻人,怀里抱着一捧书籍,跌跌撞撞地朝着城外驿站走去。
他怀里抱着的书籍上面,还有几份报纸压着,似乎是南京新发行的那几份,只是看不清楚,当然清流报始终压在了最上面——上面写着一行黑字,‘革新三年科举正式重新划定科目,次辅亲往视察。’
“秦兄,别来无恙......”
一名矮胖的士子手里拿着折扇,走到年轻人面前,行了一个礼,眼睛则是从年轻人的身上,一直扫到了报纸上,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薛兄。”
年轻人姓秦名礼,湖南人士,寒门子弟出身,因此身边却是连个书童都没有,连这些书籍都得自己去背。而那矮胖士子则是他的同窗,姓薛名言,家里在地方有那么几百亩地,算是个小地主,二人此次一同来南京领取新教材。
当然,薛言早就已经安排书童将领取的教材带走了,毕竟像这种累活,根本不用他这个大少爷亲自动手。
见到秦礼有些吃力的模样,薛言的眼睛珠子转了转,嘿嘿一笑,“秦兄,你左右也参加了今年的科举,还不如就老老实实在家里等着,若是再不中,也就彻底淡了心思罢。真到了明年换了科目,你从未学过,又无名师教导,光靠这些教材有何用呢?”
薛言这话说得虽然难听,可也是目前的现实。
在去年决意进行教育改革之后,相关的动作就已经开始展开,其中核心的科举制度,在经过了紧锣密鼓的改制后,已经在报纸上向士林发布了通告。
该通告规定,传统科举模式以革新二年科举为限,依然考察传统科目,但是从革新三年开始,将会重新划定科目,所有人只能从秀才科开始报考。至于相关的举人科和进士科,不再作为常规报考机制,而是在任官期满后,由组织部出具考察结果,然后集中在教育部下组织考试。
当时在这一消息传播之后,无数还没有考取功名的士子,都已经报名参与了这一届科举,尽管通过后也只有秀才这个功名,还没有举人进士能够考,但是考上后,就可以由组织部安排授官。最关键的是,这一次还是考取传统科目,堪称是最后的一次机会。
秦礼与薛言二人虽然已经参加了这次的科考,还在等待成绩出来,但是他们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够考上,因此便也去领取了新的教材,准备在落榜之后,备考明年的科举。
听到薛言这一通奚落,秦礼的脸上并没有多少难色,在他看来这些书籍当中,像《化学》《物理》《几何》等等看似深奥难懂,可大家也都是同一个阶层,而考试本质上也是筛选排名,因此只要他比别人领先就够了——比如眼前这个草包。
见秦礼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薛言也感觉到几分无趣,轻声道:“秦兄,听说长沙马上会建上一所湖南大学,明年就能入学,到时候会有一些西人来做老师,教授这些课程,如果你明年没有考上——干脆跟我一同去报名,这样再次报考的几率也大些。”
秦礼心里想了想,问道:“学费几何?学制又是如何?”
“嘿嘿,两年学制,就是学费有点贵,拢共要二十两银子。”尽管薛言出身还不错,可是听说是二十两银子后,也不禁有些牙疼。
“二十两?!这么多!”
听到二十两这个数字,却是把秦礼给吓了一跳,他何曾见过这许多银子,不要说看到,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吓死个人。
“这......这朝廷怎会如此敛财.......难道陛下也不管管么?”
人人都说当今陛下乃明君,可为何对士子如此苛刻?这是秦礼所想不明白的事情。
薛言却是冷笑一声,“这二十两算的了什么?要知道这本身就是朝廷承担了一半的费用,否则按照正常的费用来算,每人至少要四十两!”
“可是,休说四十两,就连二十两,也哪里是我能拿出来的.......”秦礼神色黯然,长长叹了口气。
俗话说,穷文富武。可实际上,哪怕是读书也是一个门槛非常高的路子,因为读书人是不从事生产的,只能依靠家里养着,若是再没有功名,只怕是一辈子都得穷困潦倒。
因此,在这个时代文盲率是非常高的,即便是会写自己名字的人,也只有百分之一。
二人自顾自向前走着,却是刚刚到了驿站之后,却是被人给叫住。
“秦兄,薛兄,你们买到报纸了吗?”说话之人正是在南京游历的朱毓彦,他自从在码头上跟松平纲吉等人分别后,便独自一人在驿站中生活。
二人听到这番奇怪的口音后,脸上也都带着笑容,望着面前的朱毓彦。
“朱兄,我已经把几份主流的报纸给你带过来了,像《清流报》、《工商报》、《大楚日报》这些都有,里面的内容还是很有意思的,一共是二钱银子。”
秦礼脸上略略带着几分局促,君子间原本不该言利,可是这些报纸实在太贵了,这二钱银子足够他用很长时间了......因此也只能厚颜讨要。
薛言眼里却是闪过一丝不屑,在他看来这二钱银子不过就是寻常的一顿饭钱,专门为此讨要实在是太丢脸了。
朱毓彦却是认认真真双手接过报纸,然后十分恭敬地行了一个鞠躬礼,他虽然从小都学汉文汉礼,可毕竟是在日本长大,因此行事作风当中,都浸染了不少日本的习惯。
“多谢秦兄,等一会就将银子如数给到。”
对于朱毓彦这种出身名门的人来说,银子他自然是不缺的,别说二钱银子,就算二两银子也算不得什么事情,只是他更关心的是眼下所在的这个国家。
“科举改制.......”
“摊丁入亩和士绅一体纳粮制度已经全面铺开,效果斐然......”
“讲武堂即日改组为中央陆军军官大学,即日可参与报考......”
一条条重要的消息在报纸上出现,朱毓彦的神色也略微有些激动,这些消息如果放在日本,怕是很难接触到,可是在南京却能够在第一时间通过报纸了解到,报纸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见到朱毓彦神色激动,秦礼的脸上带着几分了然的神色,笑道:“朱兄从日本回到故土,难免会感觉到惊讶,实际上我最开始看到《清流报》的时候,也是如此表现呢。”
朱毓彦低着头,手指感触着报纸的厚度,却是轻轻叹口气,“我华夏之地果然是天下腹心,却是日本这种偏远荒芜之地远远不能比,秦兄,薛兄,你们是打算继续报考明年的科举吗?”
秦礼和薛义都点了点头,而后秦礼苦笑着指了指怀里的书籍,“这些书都是刚刚领下来的基础教材,我得好好抓紧去学了,若是这次科举不利,怕是只能搏一搏明年的科举了。二位,我就先走了。”
等到秦礼离去之后,薛义的眼睛珠子又转了转,看向朱毓彦,笑道:“朱兄,你可有何打算,要不要同我一起报读大学?我本来是想读长沙大学,可如果朱兄你也一起,咱们可以报读南京大学。”
朱毓彦心里有些意动,只是他望着报纸上那豆腐块大小的一部分内容后,却是有些犹疑,轻声道:“薛兄好意,毓彦心领,只是毓彦心里有些其他的想法了,还请理解。”
报纸上面的那部分内容并不复杂,正是新改组成立的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发出的招生简章。
“本校为养成忠军爱国之军官,实现统一全国之志愿,特招收入伍生,施以军事预备之教育......”
“入伍生正式学习期限为六个月,期满后甄别及格者,升入本校为学生,修习军事学术,一年六个月毕业,学资全免。”
“投考者需得十八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营养状态良好,强健耐劳,无眼疾、痔疾、肺病、花柳病等疾害,需识字,需以爱国之心投身军伍,不怕死,不怕累,能够服从长官命令......”
招生简章并不复杂,几乎全都是最简单的大白话,几乎只要是识字者都能看明白,对于朱毓彦而言,自然不是什么问题。
对于朱毓彦而言,这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机会,只要能够通过报考,就能够加入到宁楚最高级别的军官院校,在将来成为一名正式的复汉军军官,也就意味着他将亲身参与到北伐之战中,实现祖父朱舜水的理想——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恢复汉人江山!
一想到了这里,朱毓彦便再也没有犹豫,朝着上面写着的报名点行去.......
.........
朱毓彦的行踪,一直都在影子的眼里,因此宁渝很快也就知道了朱毓彦的动静,对于其想要报考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情况,也只是采取静观其变的态度,并没有为此去派人阻止或者是开后门。
对于朱毓彦,宁渝更多是一种放养的态度,无论他能不能考上,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尽管朱毓彦的身份很特殊,可是说白了也只是将来可能会用到的一个人才,或者是对日的一枚棋子。至于其他的,还言之过早。
反倒是许多人反应的大学费用问题,却是更容易引起宁渝的重视,毕竟在这个年代,普通家庭一年最多也就花十两银子,而二十两的学费足够一家人生活两年了,很多人都难以一下子拿出二十两银子。
可问题就在于,即便是二十两,那也是宁楚从财政收入里面挤出来的一笔银子,这还不算地方财政掏出来的一部分钱,这才勉强承担了一般的费用,剩下的一半依然需要学子自己承担。
后世的义务教育,是这个时代里宁楚所根本承担不起的,因此他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奢望。只有等到工业化进程开始后,国力得到大幅度提升,才能勉强开始进行基础义务教育。
不过所幸传统教育并没有彻底退出舞台,大量的私塾和族学依然在承担着启蒙的作用,而且在可以想象的未来,新学将会逐渐出现在私塾当中,毕竟这跟当官是挂钩的,因此也能起到一部分的作用。
不过对于眼下的宁渝而言,真正值得兴奋的是另外一个好消息,那就是随着来自西方的人才加入,蒸汽机与珍妮纺织机的研发进度得到了大大的缩减。根据癸卯一基地的相关报告,他们已经可以拿出比较成熟的实验产品了!
当宁渝再一次来到南京紫金山的癸卯一基地时,此地已经被军方给接管,到处都是巡视的兵丁,其戒严力度比起最初时提升了许多。
这其中极有蒸汽机与珍妮纺织机研制成功的原因,也是因为前面清廷派人去给漕帮送信的缘故,那件事虽然被及时拦截,可也导致像癸卯一基地这种地方的警戒程度被大大提高,因此成为了当前最为严密的地方。
雷驼子亲自出来迎接宁渝的到来,与之同行的人比上次也多了不少,除了原来的那部分人之外,还多了许多西人,他们见到皇帝后,脸色都有些紧张。
“恭迎陛下!”
“嗯,你们的进度比我想象的要快很多,朕还以为要到下半年了,没想到这才三月份,就有结果了,朕要给你们授予勋章和爵位。”
雷驼子有些扭扭捏捏地站出来,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陛下,如今蒸汽机能够试制出来,却是多亏了这位洋兄弟的帮助,没有他,我们的计划不会这么顺利。”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名花白头发的西人推了出来。
“大皇帝陛下,见到您很荣幸。”
那外国佬说着一口英语,很快身旁就有专门的翻译用汉话说了一遍。
宁渝望着面前的这个外国人,脑海里却回想起了当初恩斯特给过来的资料,这般年纪大的可不算很多........很快,宁渝想起来的一个人跟他挂上了钩,也是这一次来华最重要的人士之一——托马斯·纽科门。
“您是托马斯先生吗?”
第三百八十七章 科技飞跃
听到翻译转述之后,托马斯·纽科门多少有些惊讶的感觉,他没有想到一个皇帝能够将自己认出来,这实在是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陛下,我是托马斯·纽科门,一个英国人,受到恩斯特先生的邀请,来到了遥远的中国。”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他对于这个人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托马斯·纽科门在十几年前,制造出了世界上真正意义上第一台能够进行实用的工业蒸汽机,堪称是划时代的创造。
在恩斯特去西方之前,宁渝虽然说专门让他去寻找这位纽科门先生,可是在这个时代,恩斯特到底能不能找到,找到了能不能让他来中国,这些都是未知数,因此也只能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却没想到真的给弄来了。
“托马斯先生,你能从遥远的英国来到中国,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朕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待你,可是也在关注着你和你的同伴们,相信你们在中国,将会得到相应的待遇!托马斯先生,朕会给你良好的研发环境,只要能够研制出来可以实用的蒸汽机,朕会给你授予爵位!”
宁渝的一番盛赞,却是让托马斯·纽科门有些感动,他的嘴唇有些颤抖,激动道:“恩斯特先生说您是一位仁慈的皇帝,您的国家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我今天真的很高兴,当初做了这么一个正确而决定。”
一番互相吹捧后,大家也就到了今天理论上的主角面前——那是一台比宁渝年前见到的更加傻大黑粗的机器,它正发出机器的轰鸣声,浓浓的白烟在上方不断升腾,还有一些人正在往燃料口添加煤炭,似乎是一个工业怪兽,正在吞吃着大量的资源。
众见到这一幕自然都是目瞪口呆的模样,就连宁渝眼下也有几分激动,正在一旁的雷驼子连忙介绍道:“陛下,这一款蒸汽机是在原来纽科门蒸汽机的基础上进行改进的,相对于托马斯先生十几年前的蒸汽机,进行了多方面的改善,这个托马斯更加熟悉,就让他来给皇上介绍吧。”
“也好,那就请托马斯给朕讲一讲,这新的蒸汽机在各方面表现如何......”
托马斯连忙走到蒸汽机前,带着一种颇为骄傲自豪的态度,高声道:“大皇帝陛下,这台新的蒸汽机堪称这个世界上最为先进的蒸汽机,在雷的帮助下,我已经将蒸汽机的各个方面都进行了升级,还请陛下看这里。”
“在之前的时候,蒸汽机是通过将蒸汽引入气缸后关闭阀门,然后让冷水被撒入汽缸,蒸汽凝结时造成真空,活塞另一面的空气压力推动活塞。但是我们后来发现这种操作实在是太过于低效,便将气缸与凝结缸通过一个阀门分开,不仅能够提高蒸汽机的效率,还能让操作更加轻松。”
“还有一点就是,之前的蒸汽机在蒸汽进入汽缸时,蒸汽容易在刚被水冷却过的汽缸壁上冷凝,导致损失掉大量热量,从而降低了热效率,因此我们正在着力于解决安装一个抽气泵,从凝汽器中抽除凝结水和空气,减少冷凝损失。”
托马斯·纽科门作为当年发明纽科门蒸汽机的创造者,对于自己当年的成果最为清楚,也是最了解它的优缺点的人,因此在加入了癸卯一基地之后,很快就融入了进去,并且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连同雷驼子等人,拿出了新的成果。
对于宁渝而言,这自然是一件大大的好事,这也就意味着蒸汽机再经过一些改进后,就完全可以进入初步的量产,然后投入到矿产生产等领域当中,通过蒸汽机完全可以实现提高产量,等到了蒸汽机技术进一步成熟,就可以尝试在在冶炼、纺织、机器制造等行业中推广。
当然,对于工业革命的真正开启源头——珍妮纺织机,宁渝也不会忽视,因为工业革命的诞生本质是以珍妮纺织机为代表的工作机开始,以蒸汽机作为动力机被广泛使用为标志,此外,珍妮纺织机的诞生,也意味着由技术革命的兴起,而导致相关的社会关系发生了变革,以工厂制代替了手工工场,用机器代替了手工劳动,因此珍妮纺织机的重要性是非常高的。
不过目前西方并没有所谓的珍妮纺织机,就连珍妮机的关键工具——飞梭,到目前连个影子都见不着,而这个部件是能够真正有效提高效率的神奇物品,也是珍妮纺织机的灵魂所在。
宁渝心里明白,在珍妮纺织机还没有发明出来之前,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织布都是一个极度复杂而繁琐的过程,许多相当多的工序,以目前宁渝的了解,眼下这个时代里,人们在织布时通常使用手摇一锭纺车,这种纺车需要连续纺织十个小时,才能纺出四两的纱出来,而最熟练的织工,每天也只能做成10码长、一尺宽左右的布匹。
这种织布的效率,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进去,成本也十分高昂,因此布料价格长期居高不下,甚至百姓之间还经常会以布料来充当货币使用。
然而等到飞梭被英国人发明出来之后,这种模式就瞬间被扫入了历史的垃圾堆。什么是飞梭呢?其实就是指安装在滑槽里带有小轮的梭子,它在滑槽两端装上弹簧,可以使梭子极快地来回穿行,这种梭子最大的作用是可以让织布布面大大加宽,还能从原来的两个人织布变成一个人织布,
因此,在拥有了飞梭后的珍妮纺织机,几乎在原来旧有的纺纱机的基础上,提高了八倍的功效,虽然还需要人力,可是所需要的人力却比过去少了太多太多。
当然,由于飞梭还没有面世的缘故,因此珍妮纺织机的设计,主要还是由癸卯一基地的人员完成,而在这个过程中,宁渝也提供了许多的帮助,至少像飞梭的思路,他还是很清楚的,再加上珍妮纺织机本身的技术难度并不高,因此十分顺理成章地研发出来了。
在雷驼子的带领下,很快就将宁渝等人一路引到了另外一间大规模的试验场地,很快就见到了原始意义上的珍妮纺织机,它的整体结构十分精细,上面有一个纺轮,带动着八个竖直的纱锭,正在一个研究人员的操作下进行高效纺纱。
看着飞梭带动着纱锭的场景,宁渝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中国传统的纺纱技术在珍妮纺织机问世前并不算落后,有相当扎实的棉纺工艺,像棉去籽工艺在宋代的时候就由黄道婆所发明出来,而这一技术领先西方足足数百年。
因此,有了这方面的深厚底蕴,再加上珍妮纺织机工艺并不算复杂,在宁渝的相关提点之后,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研制后,就拿出来了足以实用的成品,其效果确实比起传统的纺纱机要强出将近八倍左右。
雷驼子脸上带着几分兴奋之色,指着纺织机高声道:“陛下果然是天纵之才,没想到连这纺织技术都这么了解,这新式的纺织机在效率上却是比起过去的要强上太多,而且已经可以直接走进实用阶段,其各方面的性能都可以进一步测试。”
“不错,此次诸卿都有功劳,朕会给你们响应的赏赐,不过切不可自满,这些都还有一定的进步空间,蒸汽机朕就不多说了,纺织机下一步可以考虑进行水力驱动,研制水力织布机,等到蒸汽机能够拿出更成熟的结果后,就可以将蒸汽机应用到织布机上面去。”
宁渝脸上带着几分微笑,他已经可以预见到在江南遍地分布的水力织布机了,有了那些初步的工业产品,就可以开启工业革命的大时代了!
雷驼子此时脸上却有些犹豫,轻声道:“陛下,这蒸汽机还有纺织机还未命名,还请陛下赐名。”
所谓的珍妮纺织机都是后世的命名,因此在如今这个时代自然是没有了,宁渝心里细细思索了一番,轻声道:“直接按照年号来称呼吧,蒸汽机就是革新二年蒸汽机,纺织机也是革新二年纺织机,这样称呼起来也比较简单。”
“是,陛下。”
.......
蒸汽机和纺织机的研制成功,让宁渝显得颇为振奋,直到目前为止,他所筹谋的这些都在以极为顺利的姿态发展着,可以想到的是,来自于东方的工业革命,将会在这个时代以另一种姿态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至少在遥远距离和技术封锁的相关影响因素下,西方并不会因为宁渝的因素,而提前迈上工业革命的道路,而根据原本时代的轨迹,西方真正迈入工业革命的节点是在18世纪中叶,距离现在至少还有三十年以上。
要注意,这是西方开始展开工业革命的时间点,但是真正大规模大规模推广基本上是到了18世纪的下半叶,到巅峰时期更是要到19世纪,而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结束几乎要到19世纪的中叶,可以说持续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
可是以目前宁楚的进度,宁渝完全有信心在二十年左右的时间里,彻底发展到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巅峰时期,并开启第二次工业革命时代,相对领先西方足足一百年。
一百年所形成的科技与工业实力代差,足以让宁楚成为世界巅峰大国,到了那个时候,所谓的大英帝国自然也就没有出现了必要了。
宁渝在视察完了癸卯一基地之后,恩斯特再一次前来觐见,而他也给宁渝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作为新发行的宁楚金银铜币,已经出了几个样品,等到宁渝确定之后,便可以正式通过大楚中央银行进行发行。
一枚黄澄澄的金币,一枚闪闪发亮的银币,再加上一枚内敛无华的铜币,此时正躺在了宁渝的手心里,触感冰凉细腻,上面的花纹更显出几分精致感。
金银铜币的正面都刻画着宁渝的侧身像,上面的宁大皇帝穿着礼服,嘴唇上留着短须,目光炯炯地望着对面,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整体的形象气质都十分不凡,很显然是用过心的。
宁渝纵使不好名,可是见到自家肖像出现在上面,脸上也露出几分微笑,随后将钱币倒转过来,背面的图案则大为不同,其中金币的背面刻画着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而银币背面则是一朵清幽淡雅的菊花,至于铜币背后,则是一朵傲雪欺霜的梅花。
除了花朵之外,上面还刻着一个‘一’字,下面刻着四个小字‘革新二年’。
总体来说,这三枚金银铜币的外观,还是让宁渝颇为满意的,至少拿出去绝不比那些西人的钱币差,而且其意境也深合华夏本意,因此对于外观上,宁渝已经没有任何的可指摘之处,当然对于钱币而言,这也只是其中一部分。
“金银铜币之事,一来要考虑其外观之精美,二来也要考虑其成本问题。不知这金银铜币造价几何?”宁渝手里握着钱币,脸上带着几分疑虑。
恩斯特脸上带着几分凝重,轻声道:“金币重一两,成色九钱七,三分的利。银币同样重一两,但是只有九钱的银子,一钱的利......朝廷以此重量铸造,一枚金币可换白银十二两,一枚银币换白银一两,还有利可图。”
“百姓们可愿意?”
“启禀皇上,新铸造的金银币在成色上是要高于眼下的白银,因此不愁不会兑换。”恩斯特轻声道,眼下市面上的白银纯度并不高,用这种重一两的银币去跟百姓换,很显然是能够兑换出来的,而朝廷也能赚取一部分铸币的利钱。
宁渝轻轻松了半口气,他明白只要能够在流通上实现目的,就不会出现问题,最怕的还是百姓不认这金币银币.......到那个时候,怕是整个造币计划都会受到颇大的影响,特别是朝廷的信誉度,可是就彻底崩塌了。
不过说到这里,宁渝对于铜币也多上了几分心,毕竟金银币跟老百姓的生活关系并没有那么大,可是铜币却是百姓日常使用之钱币,因此更加需要小心几分。
第三百八十八章 暗流涌动
在目前的市面上,方孔铜钱最大的问题一直都是私铸无法杜绝,而且这些私铸的铜钱非常混乱,成色严重下降,贬值的厉害,以至于人人都希望将价值高的官方铜钱留在手里,而价值低的私铸铜钱给花出去,就会导致市面上流行的都是劣币。
这种情况一旦长期维持下去,其结果就是劣币逐渐增多,最终良币被淘汰掉,也就是劣币驱逐良币。
对于目前的宁楚而言,其官方标准的铜钱还没有正式发布,所使用的基本都是前面的私铸铜钱以及清廷的铜钱,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因此对于宁渝而言,金银币很重要,可是能够正在在老百姓手里流通起来的铜币更加重要,它能够更好的适应新经济形势的需要,从而彻底取代市面上的私铸铜钱。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需要通过置换的方式,用铜元将目前市面上的私铸铜钱都给回收起来,那么这个兑换的比例就有一定的说头了,比例低了会亏本,比例高了又无人愿意兑换,十分考验朝廷在这方面的能力与决心。
当然,这也跟铜元本身的价值有关,也就是铜元本身的含铜量,如果含铜量太低,也不会被人认账。
宁渝端详着手里的铜币,低声道:“这枚铜元的铸造费用几何?含铜量又如何?”
“启禀陛下,眼下这枚大楚铜元通重二钱,含铜九成七,再加上白铅、锡等材质制成,可合值钱十二文,一百个铜元可兑换一枚银元。”
恩斯特在这方面的功夫下的很深,这个比例是一个刚好能有收益的比例,而且制出来的银元成色也足够优秀,能够满足日常流通所用。
当然,这个一枚铜元值十二文铜钱,也是根据目前市面上的铜钱而定,由于市面上的私铸铜钱在含铜量上面并不高,因此一两银子大抵能换一千一百文到一千三百文制钱。
宁渝对这些也是有一定了解的,因此心里对于这个比例,也还算比较认可,不过还是有一点担心,那就是铜钱尽管在成色上不如铜元,可是十二枚铜钱加起来的重量,却比铜元大上许多,因此在这点上,很多人心里会比较担忧。
不过这终究是没办法一下子解决的,只能在流通中慢慢改变。因此宁渝反倒没有那么担心,他现在又想到了另一个需要担心的点。
“还有一个问题,现如今的一个铜元,相当于过去的十二文铜钱,那像这种十二文以下的买卖,该怎么办?”
毕竟这年头大部分人一天的花费,也就几枚铜钱,像一文钱,可以到酱园店买酱醋油酒各一碗,谓之“四碗一文”。还有米价,最低的时候也是只要五六文就能买一升,也就是一斤半,完全够升斗小民开灶升火。
因此,即便是铜元其实也很难完全贯穿百姓的生活,至少在目前还需要一种更小单位的钱币,来承担一元铜钱以下的交易。
恩斯特想了想,很快就说道:“那就发行辅币,可以发一角和五角的小铜元,以此代替使用,只是辅币在含铜量上不能那么高,否则很容易被人拿去熔掉。”
宁渝轻轻点头,“辅币的成色可以低一些,还有朕会严格打击市面上的私铸行为,该杀的杀,该流放的就流放,这件事必须要严惩。”
“是,陛下。”
在制定了金银币制之后,宁渝针对新币铸造和旧币也下达了命令,首先就是过去设局铸钱的省份,不得再另行自行铸钱,一应铸钱全部出自于财政部与中央银行,至于所有现用各种旧模,应一律即行停废,彻底从源头卡死。
此外,铸币厂每次铸造的大楚金银铜币,均须呈送财政部登记造册,并由财政部随时遵派要员前往稽查,在通过了财政部的稽查之后,才会统一送到中央银行进行发行。
根据恩斯特的币制规划,纸钞在目前还不能作为真正的流通货币,因为还不具备大规模投放的条件,只有在新式金银铜币彻底取代了市面上的其他流通货币,才能考虑作为一种补充,由中央银行进行发行。
针对这一点,宁渝心里还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的,毕竟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能够先统一币制,将金银铜币变成主流铜币,本身已经很困难,若是在这个阶段推出纸币,反倒会影响人们的信心。
至于铸币本身的技术问题,就在于铸币机器本身,还有材质配比等方面的问题。
在如今这个时代,中国的造币技术依然是传统的母钱翻砂工艺,主要是分为三步,第一步是用锡块或其他材质,由人工按预先设计好的钱币形制,以及书写好的钱文雕凿出钱样,即母钱。
在有了母钱之后,就开始利用母钱制作泥范,然后用取出雕母,在面范和背范上开出浇口、直浇道和分浇道,接着依次将制作好的面范和背范合箱,用绳捆定,再逐箱进行浇铸溶好的铜水,等到冷却后,就开箱取出铸好的母钱,进行打磨整理。
该工艺从隋唐流行至今,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这是让宁渝比较郁闷的事情,因为这没有什么更好的改进趋势,但是已经不能满足与眼下的铸钱需求了。
而根据恩斯特介绍,欧洲目前都是机器制币,主要有两种制币方式,一种是冲压,一种是碾压。
所谓的冲压制币,就是通过一种螺旋压制机,用来代替传统的锤制工艺。这种机器其实也就是人力扭动机器上方的螺杆,让一个模具降下来撞击安放了币坯的另一面模具,从而实现制币,但是这种制币方式依然需要大量人力,因此目前并不算流行。
眼下的欧洲,更流行碾压制币的方式,也就是将模具雕刻在两个平行的圆柱形滚轴上,然后利用滚轴将条形币坯碾压成型,再将碾压完成的图形从条形币坯上切割下来,通过这种工艺可以大大加快了铸币的速度,碾压形成的图案也更加清晰均匀,钱币看上去也就更加精美了。
正因为有这么多的优势,现在欧洲很多国家都在使用这种技术,像造型精美的大型泰勒银币就是用这种方式铸造的。后来为了更好的发展这种技术,还通过水轮机来驱动碾压,从而提高产量。
当然,这种技术也不是完全没有劣势,主要是因为它是通过两个滚筒碾压出来的,铸造的钱币容易出现一些弯曲,此外,两个滚筒间的同步率必须严丝合缝,如果稍有偏差,就会导致压印的图案错位。
“陛下,以当下的造币技术而言,臣更建议选择使用水力碾压造币的方式,能够快速大量实现造币。”恩斯特轻声道,对于眼下的宁楚而言,急需在短时间内造出大批量的新式货币,以便于完成旧式铜钱的退场。
可是,对于宁渝而言,这并非是最好的措施,他缓缓摇摇头,轻声道:“恩斯特,眼下蒸汽机的研发十分迅速,已经进入最后调整阶段,到时候如果将蒸汽机应用到冲压制币技术上,是否可行?”
“蒸汽机!”
恩斯特眼睛一亮,他很快就明白了宁渝的意思,连声道:“陛下,您简直就是个天才!眼下冲压制币效率纯粹是因为人工的缘故,若是能够用上蒸汽机,完全可以实现快速大批量制币,而且冲压出来的钱币是不会出现弯曲的问题,错印率也会大大降低!”
宁渝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这就是蒸汽机的魔力,只要能够利用起来,它能够给很多行业带去翻天覆地的变化,因此有了蒸汽机,才有了工业时代的一切!
特别是还有一点好处,那就是通过蒸汽机冲压制成的货币,是传统的铸造技术所无法伪造的,可以说只要用这种工艺制造的钱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根本不需要担心会有人进行伪造,可以有效防止伪币在市面上横行。
在这一系列都定下来之后,新的币制经由皇帝的诏书,通过内阁向全天下颁布。当然由于制作时间问题,正式发行日定在了下半年的七月初一,到时候任何人都可以持有铜币、银两、黄金等前往兑换。
当然这一次的改币行为说起来也很正常,因为任何一个皇帝在登基之初,就要开始铸造自己年号的新币,像宁渝这样拖到了第二年的着实不多,因此这件事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真正引起波澜的,除了新式的金银铜币的颁布,还有几条法规,其中一条是金银管制条例,即在标准金银铜货币发行后,日常交易中不可直接使用金银进行买卖,而是需要通过去银行兑换成货币,才能实现交易,其兑换比例为一两白银兑换一元银币,一两黄金兑换一元金币,其中兑换比例随金银比较浮动。
其次便是传统的方孔铜钱,在新币发行后一年内需要前往兑换新式货币,其中十二文铜钱可兑换一元铜元,一千二百文铜钱可兑换一元银元,一枚银元可兑换一百枚铜元。一年时间到期后,传统方孔铜钱彻底退出市场。
对于这一条,很多人虽然感觉怪怪的,但是也没有太过于反对,因为在他们的生活当中,银两使用起来很麻烦,通过这种方式进行兑换反而会比较简单,至于其他的还没有什么想法,毕竟新式货币还有很久才会发行。
.......
四月份的京城,天气阴沉不定,就如同人心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与此同时,在直隶和山东却开始流传着一则谣言,即雍正皇帝继位不正,当初康熙皇帝在临行前,其实是嘱意将大位传给十四阿哥允禵,可是却被老四暗中将‘传位十四阿哥’改成了‘传位于四阿哥’,以此谋取了大位。
谣言传得是有鼻子有言,甚至连当时参与的哪些人都说出来,什么隆科多擎天保驾,什么张廷玉修改遗诏......这些东西在真正知情人眼里,自然是不值得一提的笑话,可是在民间却有相当大的可信度。
实际上这还是康熙年间夺嫡之乱的后遗症,几个皇子明争暗斗,却是把明面上的遮羞布都给掀了,因此哪怕雍正是堂堂正正继位,却依然有很多质疑,以至于这种阴谋论大行其道。
当人人都以为,自己知道的才是真相时,结果往往会变得更加可笑而可悲。
若是放在过往,这些谣言自然不会对雍正有什么影响,可是眼下随着雍正的开垦满洲令和削除八旗铁杆庄稼,以及摊丁入亩等措施的铺开,却成为了许多有心人实实在在攻击雍正的工具,他们冀图于抹黑雍正得位不正,以此否定雍正的一切。
“嘿嘿,哥几个你们得明白,他老四得位不正!为了当这个皇上,他害死了咱们旗下多少人,如今更是已经入魔了,说是为了跟南边斗,可实际上都把刀子都用到咱们旗人爷们身上了!”
几名穿着不俗的汉子,此时正围坐在一起,说话是一名脸上带疤的汉子,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如今他老四还要把咱们都赶回满洲去,好让他坐稳这个位子,这是在削除我八旗在关内的根基!”
“就是,前面招收了那么多汉人进八旗,眼下又让咱们这些真正的八旗回满洲,他老四打的是什么主意,真当我们旗人看不出来?”
“哼!他也着实小觑了天下英雄!”
旁边的汉子们纷纷鼓噪起来,他们原本都是京营八旗里的骨血,可以说打出生开始就在这京城里,都是享受惯了的主,如今不光不能享受了,还被人一纸诏书打发回满洲,这让他们心里岂能服气?
脸上带疤的汉子眼见得众人群情汹汹,当下便低声道:“几位兄弟,你们得明白,这天下原本是咱们大将军王的!可是他老四欺大将军王当时还在外带兵,将遗诏给改了,否则有他什么事?”
一说到这个,更是引起众人的一片唉声叹气,也不乏有人愤怒不已。
“若是大将军王当了皇帝,咱们八旗怎么会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罪?他老人家是最懂咱们八旗的心了,这天下就是让老四这种人给嚯嚯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老十四的请求
疤脸汉子脸上带着几分悲苦,咬牙切齿道:“咱们得弥补当年的这个错误,否则大清就彻底完了!”
弥补错误?
这话让众人有些不解,雍正都当了两年多的皇帝了,还能如何?横不能真的带着这么几个人杀到皇宫里去啊,再说就算杀了他雍老四,那也是他儿子——弘历登基,根本没他老十四什么事。
有些事情大家一时口快也就算了,说说也无妨,可是谁要是真这么想这么干,那可就是妥妥的傻子。
疤脸汉子努力地压抑内心的兴奋,扫视了一眼众人,“不瞒几位兄弟,十四爷虽然还被那位软禁在了先皇的皇陵,可是却已经找到了那位篡权谋逆的证据!十四爷手里有先皇的遗诏,他才是真正应该登基的皇子!”
“啊......”
众人不由得发出惊呼声,这可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没想到老十四居然还真有这种证据,不过这个事情是不是太荒唐了?
见众人都是一副疑惑的模样,疤脸汉子却是悄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物事,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道,他将那个物事打开来,却是一条长长的衣带,上面被人用鲜血写着许多小字。
看到这个玩意,在座的诸位心里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好歹大家都是八旗里的精英,也都是读过四书五经的,就算真没读过,这评书总是听了不少,很快就联想到了一个东西,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衣带诏!
疤脸汉子将衣带举了起来,表情十分肃穆,轻声道:“诸位兄弟,这是十四爷传出来的衣带血诏,号召天下义士勤王,兄弟不才,如今也甘愿为大将军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请各位兄弟助我!”
在场众人瞧见这一幕,顿时便有些心惊肉跳,这可不是闹着好玩的......要是被皇帝知道了,大家伙连同全族人都得死!
谋逆大罪,乃九族不赦之罪。
“哼!”
疤脸汉子瞧出了众人的懦弱,当下便冷哼了一声,“今天既然能拿出这要命的东西,便是要跟诸位兄弟共进退——眼下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若是再不敢出来做点什么,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大清亡吗?”
字字里带着血泪一般,却是让众人无比动容,在眼下的大清里,像这般义士还真是不多见了......
“大哥不必多说,既然你我等人皆为兄弟,自当同生共死,再说戡乱报国原本就是我八旗子弟的责任,岂会坐视?”
“就是,大哥,我愿意加入!”
“大哥,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众人原本只是被吓到了,如今被疤脸汉子这么一激,一下子就想到了如今的处境,当下便一个个站了出来,要共谋大事。
眼见得众人都被忽悠得上船了,疤脸汉子才将众人聚拢在一团,悄悄说道:“几位兄弟,我觉得是那等莽撞之辈,如今天助我等,正好有一个机会可诛国贼,只要一旦成功,咱们就能够成为大清巴图鲁!”
............
景山,寿皇殿。
一盏孤灯如豆,在这偌大的宫殿里,却透着些许寂寥。
只是在那孤灯之前,却有一个中年人正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读着,他的头发略微有些花白,形容枯槁,只是眼睛却炯炯有神。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声音到了门口时便停了下来,随后门便被推开了,一名长相粗壮的汉子迈步走进了殿内。
“启禀王爷,奴才马兰峪总兵和泰奉圣上旨意,前来看望王爷。”
中年人抬起头瞧了那马兰峪总兵和泰一眼,脸上泛起了一丝笑容,随后便放下了手里的书籍,连忙走到和泰面前,跪了下去。
“奴才允禵聆听圣言。”
原来此人却正是被幽禁已久的老十四允禵,只是如今的这副模样却是与过去的大将军王便再无联系,更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允禵,近些日子你可曾好生揣摩先帝圣意?”
“回皇上的话,奴才每日里都在认真学习先帝遗训,揣摩圣意,不敢有一日忘记,更不敢有丝毫懈怠与不敬。”
和泰脸上神色丝毫未变,却是继续道:“那你可曾有怪过朕不重用与你?”
“奴才不敢,唯有好生揣摩圣意,才有资格为皇上分忧!”
两个问题问完了,二人自然也就重新换了姿态,这会是允禵在上面坐着,而和泰则是在下面老老实实跪着。
对于和泰而言,他自然知道这个马兰峪总兵的位置意味着什么,他其实就是一条专门用来看管老十四的狗,只要对方有任何异动,他都要在第一时间向皇帝回禀。
“和泰,本王在这里也已经有快三年了,你来这里也似乎有两年了,本王似乎还从来没有向你求过一件事,只是今日却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允禵似乎对和泰并不排斥,反倒是有事需要开口求助。
和泰当下也不敢直言拒绝,只是头低得更深了些,“王爷有什么事还请尽管吩咐,奴才能做到的,自然谨遵王爷命令。”
所谓能做到的,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更简单了,别提那些过分的要求,提了也没用。
允禵轻轻笑了一声,“本王自然不会为难你,这件事情其实也很简单,本王这些日子读书,却是想起了额娘,便想给额娘抄抄佛经,你能否去跟皇上求个情,让皇上恩旨送些佛经进来,本王也就别无他求了。”
“回王爷的话,此事奴才也不敢做主,只得去向皇上禀告,还请王爷理解。”和泰趴在地上,声音十分冷静,似乎正在飞速思考着。
允禵并没有感觉到奇怪,反而是挥了挥手,轻声道:“这自然是应该的,本王就在这里等你的消息。”说着话的功夫,却是再次拿过了那本书籍,意思很清楚了,要送客。
和泰不敢耽搁,又磕了个头,便转身离去了。
随着‘吱呀’一声,殿门又重新关上了,整个大殿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平静到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也没有人来过一样。
可此时却终究是有些不同了,只见正埋头读书的允禵,他捏着书的手指却有些泛着青白,眼神里更透出了一丝迷茫。
对于允禵的请求,和泰自然不敢有丝毫的隐瞒,相关的信息在第一时间就抵达了雍正的案头,等待着这位皇帝的处理。
在看完了和泰记录下来的所有资料,以及允禵的相关请求后,雍正的眼里闪过一丝厉色,他虽然还不清楚允禵到底是什么目的,可是对方说出为额娘祈福这件事,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他都无法拒绝。
因为允禵的额娘,也是他雍正的亲生额娘孝恭仁皇后,二人原本就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就在去年五月份,孝恭仁皇后崩逝于永和宫,九月附葬与景陵。在孝恭仁皇后驾崩之前,还为老十四向雍正求过情,当时的雍正刚刚将自己的好弟弟幽禁在景陵,并且安排马兰峪总兵和泰监视他的行动,因此不管从什么方面,当时的雍正对自己的这个弟弟没有半分放松警惕。
等到孝恭仁皇后驾崩之后,雍正也只得做做姿态,以慰“皇妣皇太后之心”之心的幌子下,晋封允禵为郡王。
然而,这个所谓的封王,本身就是一种政治上的作秀,雍正并没有给允禵赐下封号和给予俸银,甚至就连其注名黄册,仍然是固山贝子,该幽禁还是继续在幽禁,可以说除了捞到一个所谓郡王的名头,允禵的处境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由此也可以看出,雍正心里对于这位大将军王是多么忌惮了。
“传张廷玉。”
“嗻。”
过了片刻之后,张廷玉迈步走进养心殿中,只是他整个人却显得疲惫交加,近些时间由于施行新政的缘故,很多八旗王公大臣都在指责他张廷玉是汉贼,甚至还举朝攻讦,左支右绌之下,自然也难免会有些漏洞。
“奴才张廷玉见过皇上......”
瞧见张廷玉头上的白发,雍正终于叹了一口气,在他登基之前,张廷玉看上去还是颇为俊朗的,如今仅仅只是三年不到的时间,就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
实际上何止是张廷玉,就连雍正他自己,如今外表看上去也几乎老了十岁多,由此也能说明他雍正是多么殚精竭虑,苦苦维持了......
“衡臣啊,现在摊丁入亩这些事情都怎么样了?”雍正慢吞吞说道。
“回皇上的话,如今直隶、山东、山西诸地已经全面铺开,至于云、贵、川、甘等地,朝廷力有不逮.....”
张廷玉说的直隶、山东、山西,其实就是朝廷在关内能真正主导的底盘,像云、贵、川、甘等地,在如今这个局势下,已经根本没办法有效指挥,像在甘肃的年羹尧,还有四川的岳钟琪,好歹还是雍正的心腹,像刚刚升任的云贵总督杨名时,则根本难以掌控大局。
雍正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随即便沉默不言,宁楚在南方的进度实在太快,几乎是风卷残云之势一统南方,而清廷的统治却仿佛是沙子建立的大坝,稍有一丝裂缝便分崩离析......
张廷玉咬咬牙道:“皇上,西南之地,眼下决不可再重蹈两广覆辙,即便是丢也不能丢得这么轻松,应该趁着楚逆还未大规模进兵云贵,派遣一名大员前去统领全局,对宁楚形成掣肘,为我大清谋取时间。”
“你是说,杨名时不行?”雍正脸色淡然,却是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张廷玉跪在地上,轻声道:“皇上,杨名时乃老臣,治世自然是能臣,可如今......如今正值乱世,更需强臣。”
什么是强臣?这是一个很大的话题,可是雍正心里明白,张廷玉所指的强臣,就是指年羹尧、岳钟琪这种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民的人。
若是天下太平,这样的强臣很容易引起皇帝的警惕,可是在乱世之中,却是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能够驾驭这样的强臣,才能收拾河山,平定天下。
“那你举荐谁去做这个云贵总督?”
“鄂尔泰。”
张廷玉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砰砰跳,他跟鄂尔泰的关系不错,这番举荐本身是冒着风险的,若是皇帝心里以为他们二人有幕后交易,那可就麻烦了。
还没等张廷玉补充解释两句,雍正却开口道:“哼哼,朕就知道,你的人选无非就是河南巡抚田文镜和山东巡抚鄂尔泰其中之一,只是为什么推荐鄂尔泰,而不是田文镜......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说起来,自从雍正继位以后,他当年潜邸的那些臣子们,也都一个个不断高升,就不说刚刚一继位就重用的张廷玉与隆科多这两个老资格了,就连李卫这种帮闲出身的小混混,就在前不久,在直隶巡抚李维钧升为直隶总督后,因为办事得力被升为了直隶巡抚,接了李维钧的班。
这充分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雍正不看出身,只看办事能力,有能力的就坐火箭升官,没能力的还是趁早回家种地吧。
因此张廷玉也猜到了雍正的心思,那就是在目前的朝廷里,真正能当上云贵总督的人,其实只有田文镜和鄂尔泰二人之一。
出于一些缘故,张廷玉不想在这件事上表现得过于聪明,否则很容易被雍正忌惮,但是给到的理由也不能太随便,否则被雍正看穿了,那可出祸事了。
“皇上用鄂尔泰的缘故,是因为他之前有过带兵经历的原因吗?”张廷玉绞尽脑汁,总算想到了一个还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哼,田文镜在河南也是带过兵的.....”
雍正不置可否地冷哼了一声,不过听到张廷玉这般说,他心里反倒踏实了些,随即便给出了真正的原因。
“朕不用田文镜,纯粹是因为他的性格太过于孤傲,为政苛细,居心忮刻,虽能察吏安民,惩贪除弊,可是并不适用于云贵之局。”
第三百九十章 谁买谁就是傻子
说起来,在如今的大清官场上,田文镜可算是已经出名。在雍正继位之处,田文镜就被雍正派到河南清查积欠亏空,而田文镜一到任之后,便实行审追之法,即把已经查出亏欠钱粮的各官员汇集到开封,然后逐一审查,并且封存其财产,用来变卖赔补。
这一番手段却是几乎将河南官员给整治得生不如死,到了今年就完全补足了布政司库的亏空,而且田文镜在在征收钱粮过程中,将收粮银柜加固封条,并下令“公同面拆,立刻发匠倾熔,正、耗两项分数解司,不得存留丝毫。”
雍正对于田文镜这样的能吏,自然是大为赞赏,可是赞赏之余,心里也明白像他这般的性子,若是放到云贵大局上,反而会出乱子。
“单就云贵大局而言,更需要连通上下,积攒力量,团结人心,这方面田文镜尚不如李卫,而李卫更不如鄂尔泰。”
“皇上果然明鉴,奴才钦佩之至。”
雍正轻轻点头,随后便让张廷玉拟定了圣旨,让山东巡抚鄂尔泰接替云贵总督一职,言辞中自然也是好生一番夸奖,随后便命其好生经营云贵云云。
张廷玉很快就写就了升职,盖了大印,只是他心里清楚,这圣旨只是明面上的东西,真正要命的东西,还是背后给的密旨。
等到这件事处理过后,雍正才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衡臣,最近在京城里可曾听到什么谣言了吗?”
听到雍正问这话,张廷玉脸色微微一变,只是被他低着头,倒也没有被雍正发现,只得老老实实回答道:“这京城里整日里都有些无聊的人,天天喜欢嚼牙花子,奴才也不知道皇上说的是什么谣言。”
不得不说,张廷玉已经深谙当官之三味,回答的却是极为巧妙,若是说有,那他就会很被动,风闻奏对是大臣的职责,为什么不禀报?是不是对皇帝有异心?
若是说没有,那这就是在侮辱雍正的智商了,好歹也是朝廷大员了,难道从来不关注京城里里有什么消息?这话说出来只会徒增笑耳。
因此,眼下张廷玉却说得极为巧妙,只说有,却不说具体是哪一个,原因就是谣言太多,也听得太多。
雍正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的笑容,“衡臣,景山那边最近有些动静,你替朕去瞧瞧吧。”
“嗻。”
尽管双方都没有将话挑明,可是张廷玉却已经完全听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景山是什么地方?那是康熙景陵的所在地,而眼下在景山真正需要他这个军机大臣去看的,只有一直被软禁的老十四允禵。
又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张廷玉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几兄弟怕是还没有斗完,只能继续往后看了。
.......
在清廷陷入明争暗斗的迷局中时,宁楚却是再一次开始折腾起‘钱’的事情了,在制定好新的货币政策之后,相当于宁渝造出来了一只会下金蛋的鸡,可是鸡毕竟不是直接能换成钱的金蛋,因此后续的孵化才是关键。
因此,在四月份下旬,宁渝在奉天殿召开了一次大楚金融内阁会议,目的就是为了将这只金蛋给孵出来。
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当中,仅仅只有十余人站在了台陛之下,他们当中有内阁诸位大臣,也有几名大型财团商会的代表,以及新上任的大楚银监会主席施南王宁忠信,以及大楚中央银行行长邓伯然。
实际上现如今的大楚中央银行,其实就是由原先的汇通钱庄改组而成,而作为原来的钱庄主事人宁忠信,如今也顺利成章地成为了宁楚的钱袋子。
作为银监会主席的宁忠信,自然也不好继续掌管中央银行,否则这个权力就着实太大了一些,就连宁忠信自己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妥,因此即便是在明面上,他也得卸去中央银行的职责,转手交给了当年跟随他许久的亲信邓伯然。
邓伯然此人作为当年的从龙老臣,一直以来都是作为宁忠信的左膀右臂,也出了很大的力气,因此这一次改组,他也就理所当然成为了大楚第一任中央银行的行长。
此时众人站在台阶之下,听着大学士恩斯特在殿上侃侃而谈,从新发行的货币制度一直到金融方面的问题,却是听得有些头晕目眩。
“尊敬的陛下,还有诸位先生们,如今我大楚的潜力远远没有发挥出来,其关键就在于金融上的巨大潜力没有被挖掘开,因此我们如今所谓的缺钱,本质上是站在金山上哭穷,你们不知道,这是多么大的一个浪费!”
“过去的我们,没有标准的货币,没有统一的汇率,甚至都没有常规的国债发行机制!这意味着我们的生产力没有被打开,作为流通的货币,陷入了空前的通缩当中,很多地方甚至只能以物换物,这对于我们,更是一个可悲的遗憾。”
.......
恩斯特说的一切,并不成条理,语言混乱不说,更是夹杂了许多个人的情绪在里面,因此别说那些大臣们,就连宁渝本人更是听得有些头疼。
不过有些基础的东西,他是听明白了的,那就是这个年代的中国,即便有大量的白银流入,可是依然陷入了可怕通缩当中。
所谓的通缩,即市场上流通的货币量,少于商品流通中所需要的货币量,从而引起的货币升值、物价普遍持续下跌的状况。
根据宁渝的了解,明朝的灭亡跟通货紧缩本身就有很大的关系,在一条鞭法之前,各朝赋税皆以实物(布帛,粮食)为正赋,货币收入只占国家财政收入的很小部分,本质上就是因为缺乏足够的货币。
等西方的白银大量进入中国后,白银成为正赋,百姓上缴国税须事先统一兑换成白银,财政制度才发生了根本转变,也就是从实质上确定了明朝金融的“银本位”制。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白银作为货币,本身是用于缴赋、大宗买卖以及对外贸易,而百姓的货币流通,依然是以铜钱为主。可问题是,作为货币而言,铜钱的币值不够稳定,常常会因为兑银的比值而上下波动。
因此白银本质上不会成为日常主要流通的货币,不会导致通货紧缩。可是白银作为本位货币,中国本身又不产银的情况下,其供应量主要就是来自于对外贸易,一旦对外贸易停下,就会使得白银收紧,而相应需要更多的铜钱,来对位白银。
可问题是,中国并非产铜大国,再加上消耗量巨大,因此历朝历代都有“钱荒”一说,“比年以来,公私上下并苦乏钱,百货不通,万商束手,人情窘迫,谓之钱荒。”
可以说,交子、铁钱以及大明宝钞的出现,本质上都是为了应对大明朝缺铜的问题。
“铜场,明初,惟江西德兴、铅山。其后四川梁山,山西五台山,陕西宁羌、略阳及云南皆采……成化十七年封闭云南路南州铜坑……嘉靖、隆、万间因鼓铸,屡开云南诸处铜场,久之所获渐少。崇祯时,遂括古钱以供炉冶焉。”
在这种情况下,百姓手里的铜钱越发稀少,一旦遇到天灾**以及战乱时,铜钱的币值更是忽高忽低,像崇祯五年的米价是白米每斗一百二十文,合白银一钱,也就是一石米一千两百文,合白银一两,跟眼下的粮价差不多。
可是到了崇祯十五年时,由于战乱的缘故,白米每石涨到了纹银五两,计钱一十二千有奇,这是一个并不复杂的数学题——首先米价如果用白银算,涨了五倍,可是用铜钱算涨了足足十倍,明末银价与铜价的比值变化,正是白银进口骤减的结果。
因此,在未来金银本位与货币脱钩,本身就是一件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只是这个时间会延后许久,在后世一直到20世纪下,也就是布雷顿森林体系彻底解体之后,社会才摆脱了金银本位的限制,到了那个时候,人类使用的货币其实就是政府发行的信用货币。
当然,在这个时代,这些东西还不可能一步发展到位,但是这不代表宁渝不能采用一些手段,来放大整个大楚的资本魔力。
其中纸币原本是很好的手段,可是因为历史上交子和大明宝钞都由于种种原因,彻底沦为废纸,以致于纸币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逐步下滑,几乎沦为了跟骗子同性质的东西。因此在眼下宁楚还没有彻底稳固根基之前,还不能直接发行纸币。
不过,不能发行纸币,不代表没有其他的路子可以走。
“陛下,如今我大楚想要实现金融制度改革,首先需要明白一点,银子埋在地下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只有将它流转起来,才能实现价值,因此这个流传的过程,就需要我们的银行来完成。”恩斯特挥舞着双手,神情激昂。
中央银行行长邓伯然轻轻点了点头,“恩斯特大学士所说的银行,是指我们中央银行吗?”
“不,将来的中央银行,将不会以民间借贷为主业,而是以发行货币为主。其余的业务,将会分散到其他的一些国资银行和皇室银行,另外也会开放一小部分的私人银行。”
宁渝插了一句话进来,他得先给大家定一个调子,这蛋糕无论怎么样都是朝廷和皇室先咬一口,剩下的才是你们这些大族的。
只是这话一出,宁忠景与崔万采首先脸上一喜,而作为皇室财团代表的崔玉,也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反倒是程家代表程默然,以及其他的一些大族代表,脸上就带着几分紧张之色了。
他们可不敢跟朝廷和皇室抢吃的,但是如果能有些汤水,回去也能交差。
恩斯特此时轻声笑道:“诸位,资本本身充满了无限的想象,想要做大更是需要无数人的帮助,你们不用担心自己没有充足的利益,只会在利益到来前,恨自己的手里没有足够的本钱。”
“想要明白这件事情的运作原理,我们需要了解到欧洲的一个效果,那就是荷兰。”
当恩斯特讲述的时候,宁渝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一脸茫然,反而脸上带着一份了然之色,说起操弄资本这件事,荷兰比其他的国家走得早很多。
“荷兰是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国家,它有多小呢........大概只有半个江苏那么大,人口更是少得可怜,只有一百五十万人,远远不如伟大的中国,可是它创造了一种非常先进的制度,那就是股份制公司。”
“在一百多年前,荷兰比现在还要弱小许多,可以说很穷困,后来他们创建了世界上第一个股份制公司——荷兰东印度公司,这个公司成立之初的所有钱,都是向全社会融资融来的,他们向所有人发行股票,一张价值一百五十荷兰盾的纸,大概是四十两银子。”
“什么?就那么一张纸就值四十两银子?”
尽管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聪明人,可是依然有人翻腾起疑问,这可比当年的大明宝钞还要黑!
“没错,四十两银子,只有一张股票,他们承诺,每一个荷兰人,只要购买的股票,都可以自愿成为联合公司的投资人或者股东,将来也会共同分享联合公司经营远洋贸易获得的利润。”恩斯特微笑着说道。
崔万采脸上带着几分不解,轻声道:“可是谁能保证赚到钱以后,会把钱分给这些股东呢?如果赔了又该怎么办?股东的钱还能要回吗?”
宁渝听到自家老丈人的问话,心里却是暗暗点头,这问题确实问的比较直接,也比较到位了。
“次辅大人,您的问题很棒,我会一条条给您解答。”
恩斯特点了点头,随后道:“先跟大家说明的是,当时的荷兰联合公司跟所有的股东发布了一个通知,也就是在当时的十年时间里,公司将不会对股东进行分红,其利润将用于继续造船、雇人,开拓远洋贸易市场,然后实现扩张。这听上去实在是太疯狂了,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疯狂的骗子,不是吗?”
大家伙不由得点了点头,这谁还会去买所谓的股票,谁买谁就是傻子!
第三百九十一章 让人心跳的数字
恩斯特却笑了笑,脸上带着几分钦佩的味道,很显然他对于这般天才的创举,至今都感叹无比。
“像次辅大人问的几个问题,在当时也是大家质疑的地方,毕竟无论对于什么人来说,一百五十荷兰盾堪称一生的积蓄,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荷兰人在当时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家股票交易所——阿姆斯特丹股票交易所,这个交易所规定,联合公司的股票都可以在里面进行买卖,也就是说你可以用自己的钱购买别人的股票,也可以出售自己手里的股票,将它们换成钱!”
“本质上,联合公司的股票代表人们对他进行生意的信心——如果公司发展良好,便会有很多人去买它们的股票,造成股票价格上升,反之则下降。而人们在交易所成交的价格也是波动的,呈现趋势变化。”
恩斯特笑了笑,“这就解决了两个问题,首先人们不需要等十年那么久,只要在他的股票高位卖掉,就能直接获取未来的利润;如果联合公司亏损,则相应的股票价格也会下降,那么持有股票的人,也理应去承受同比例的损失。”
首辅宁忠景听到了这里,却是感叹了一声,“这些荷兰人的智慧果真不同凡响,如此有那等投机取消之辈,倒真有可能低买高卖,套取更多的利益。”
“没错,此外在股票交易的过程中,政府还可以从中收取一部分税收,以及相关的手续费用,而当时的荷兰政府将交易范围扩大到了整个欧洲,使得荷兰赚取了大量的利润,像英国国债一项,荷兰每年就能获得两千多万荷兰盾的收入,也就是五百多万两白银。”
“五百万两白银?!!”
在场的众人发出惊呼声,这简直高得令人可怕,因为今年复汉军的整体军费才一千三百万两,这五百万两都超过三分之一了!
反倒是从后世过来的宁渝,对于这个数字倒是感觉不痛不痒,他不是不清楚五百万两是多大的一笔钱,实在是因为这仅仅是资本威力的九牛一毛罢了。
崔万采此时却又开口道:“恩斯特大学士所说却是让我等惊诧莫名,这种方式的确可以将资金给收拢过来,但是老夫不明白,这些跟银行又有什么关系?”
恩斯特耐心地解释道:“次辅大人,这种向全社会融资的方式,本身存在很大的风险,就像刚刚说的是自负盈亏,这会让很多人选择观望或者放弃这种股票投资——因此它很难去吸纳到太多的闲散资金,吸纳资金的效率也会逐渐降低。”
宁渝轻轻叹口气,“所以到了这一步,就需要专门的银行,来将民间的闲散资金给盘活,然后充分利用起来。”
“银行?”
在座的人都不是傻子,当宁渝说到这一步的时候,他们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朝廷的资金不够,可是银行有钱啊!
恩斯特点点头,“这是一个同样十分伟大的创举,荷兰人很快又建立一家阿姆斯特丹银行,给商人们开设标准化货币账户,这样就可以用利息的方式吸引闲散的资金存入到银行,然后贷款给商人,赚取中间的息差。”
“为了保障能够正常实现贷款的给付,他们创造了一种‘信用’理念,也就是利用一套复杂的判断体系,来给公司和个人贷款。”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个体系的运转思路,不由得深深为荷兰人的智慧而叫好,这一套行事的方法,几乎贯穿了社会的整个体系。
宁渝轻轻点头道:“如今的宁楚,想要集中资源去做事,就需要去熟练掌握这一套规则,当然也不能直接照搬,得根据咱们的国情需要来进行适当的改变.......在这件事当中,咱们的银行得起到带头的表率作用。”
在场的众人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这是朝廷鼓励大家去建立银行.......只是大伙还没有完全搞明白里面的套路,因此一个个虽然眼馋里面的利润,可是也不敢贸然实行。
“朝廷很快就会颁布银行法,将银行体系放开到民间当中,你们都可以参与进去,不过需要遵守银监会的相关规定,首先中央银行作为发行货币的银行,暂不参与这方面的业务,其余的国资银行,以及私人银行可以开始接受民间的存贷款业务。”
“但是,参与银行业并不是仅仅挂块牌子的问题,为了保障资金的安全,所有在大楚境内参与存贷款业务的银行,先期都需要在中央银行提前存缴一百万银元的清算保证金,在明年年初补足上一年其吸纳储蓄的四分之一资金,作为清算保证金,以防止出现资金安全问题。”
一百元银元?那不就是一百万两银子!
说起来在座众人,代表的都是背后的家族,一百万两银子虽然多,可是也不是完全拿不出来,只是这拿出来以后,以后要回去也就难了,因此不由得面露难色。
眼见众人都沉默不语,银监会主席宁忠信轻声道:“理论上这笔钱是交给了中央银行,可是钱依然是你们的,只是作为保证金的存在,如果不打算开银行了,可以通过清算的方式把钱取走。此外,如果各位的银行在遇到周转方面的困难,中央银行也会提供一部分的贷款。”
中央银行行长邓伯然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中央银行的存在严格来说是专注于货币的发行,以及金融方面的调控,更算是银行的银行。
当然这个调控是有一个过程的,并不是一蹴而就,根据宁渝与恩斯特等人的规划,自然先扶持起一批国资银行和私人银行,主要面向民间存贷业务,然后就让中央银行开始选择逐步退出民间存贷业务,完成这个转变。
作为皇室财团的代表人,崔玉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继续沉默,轻声道:“原先的宁氏钱庄会剥离出来,将改组为兴业银行,主要业务便是面向公众吸纳存储款,并且向符合条件的企业发放贷款。”
作为首辅的宁忠景,此时也轻声道:“国资管理司下面也将会建立起三家国资银行,共同揽储,只是贷款业务还需要进一步商量。”
毕竟是国资银行,在发放贷款方面必然会严格许多,否则一旦出现里外串通的情况,那可就是大事了,因此这点也不足为奇。
在皇室和内阁都表态情况下,剩下的各大族代表以及各省商会代表也都拿出了自己的诚意,无非就是鼎立支持朝廷的计划,不过他们也不是每家自己开一间银行,而是几家合伙一起,一同开展银行业务。
等到众人表态之后,宁渝才颇具深意地朝着中央银行行长邓伯然笑了笑,“邓大人今天收获不少,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算,将一共有八家银行成立,八百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钱........”
中央银行行长邓伯然连忙轻声道:“陛下说笑了,这其中的一百万两是皇室的,三百万两是财政部的,还有四百万两是各位大商的........中央银行只是暂为保管罢了。”
“哈哈哈哈.......你倒是知趣。”
宁渝摇了摇头,环视了一眼众人,才缓缓开口道:“诸位,你们还有两个月的时间,等到两个月过后,朕可是有一笔大生意要交给诸位,算是对诸位的一点支持......”
“大生意?”
这话却是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特别是对于那些各族代表和商会代表来说,他们今天出的这三百万两,还是有些肉疼的,因此对于宁渝的话也就格外上心。
银监会主席宁忠信呵呵一笑,用手点了点众人:“你们要知道,今天的这八家银行,将会拿到银监会的第一批银行牌照,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可喜可贺的事情。”
实际上宁忠信这说的一点都不虚,眼下是因为第一批,所以银行牌照并没有做限量要求,因此理论上来说今天每人要开一家都行,可是等到以后,特别是宁楚的金融秩序稳定之后,银行牌照就不可能再随便发放了,到时候这八家银行的地位,自然是与众不同。
当然,这里面最突出的自然是皇室和内阁的四家银行,能够吃到大部分的肉,而其他的四家银行,只能吃到剩下的小块肉了,至于再往后想要加入进来的人,就只能喝汤了.......
宁渝点了点头,随后才轻声道:“朕要交给你们的大生意,那就是我宁楚即将发行的第一批国债,总额一千万两,五年年利率为百分之六,十年年利率为百分之八。这批国债将会分解到各位的银行当中,由各大银行各自认领份额发售。”
一听说利率是百分之六和百分之八,却是让众人的眼神略略有些惊讶,不是因为太高,而是因为它刚好处在一个市场可以接受的范围,感觉还能看看,如果再低的话,怕是连听的兴趣都没有了。
实际上在这个年代,市场上只有高利贷,因此大家手里有余钱的,真要拿出去放利息,通常都是年利率百分之三十,甚至更高,从这个角度来看,国债的百分之八根本拿不出手。
可问题是,市场自然放贷很容易收不回来本钱,坏账的可能性就很高,因此都有一个坏账率。而国债就不一样,只要宁楚五年后还在,这笔钱就是实打实的钱,根本不用担心会赖账,因此这个利息便值得一看了,至少适合大笔资金的投入。
当然,皇室和国资银行自然不会嫌钱少,可他们也怕这国债卖不出去,因此这个利率也是宁渝跟恩斯特研究了很久,才制定出来的一个数字。
而其他的人也都互相看了看,眼睛里露出一丝为难之色,若是换个人说百分之六到八,恐怕大伙都看都不想看一眼,可是有宁楚承保的国债就不一样了,安全稳定,至少不会赔......而且一千万两白银,十年期的利息,每年是八十万两,十年可就是八百万两了.......
一个能够让人心跳的数字.......
第三百九十二章 西南鹰计划
一千万两白银的国债,可以基本解决掉眼下内阁和军方的需求,至于更多的国债不是不能发行,而是没有办法进行消化——毕竟能够一年花掉四千万两白银,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特别是对于眼下的宁楚而言,大家伙心里都想谋一个开国功臣的名头,特别是将来的北伐一战,更是有无数功勋等着去拿,因此大家伙的心气儿还是挺高的,不愿意为了这点银钱的事情去贪腐,凭白折去了自己的前途。
除此之外,基层的大量官员,都是宁楚从科举里选拔的年轻人,再加上军队里的功臣担任,这些人一方面忠诚度高,另一方面在德行上也稍微会注意一些,因此内阁和军方的四千万两银子,终归还是能够花到实处,或许会有些贪腐,但是绝对不会大打折扣。
反过来,清廷眼下只有一千五百万两不到的年入,就这能用到实处的怕是一半都没有,雍正皇帝耗费了心机想折腾的十万新军,今年才练了三万不到,不是因为他不想,实在是因为他没钱。
就光冲着这个钱的问题,宁楚不赢谁赢?靠银子砸也能把清廷给砸死了。
在经历一系列的货币金融改制之后,宁楚的潜力正在被挖掘出来,中央银行很快就收到了八家新成立银行发来的白银储备金,超过八百万两银子,被送往了铸币厂,将会被重新铸造成为银元,成为中央银行的第一笔财产。
除此之外,财政部所掌握的黄金、白银还有铜钱,都将会逐步回炉重造成新币,在这个过程中不仅不会产生损耗,反而会大大赚上一笔钱——根据恩斯特的预估,如果能够将这些钱铸造出来并且流通出去,大概能赚到几百万银元。
宁渝一方面让恩斯特、财政部以及中央银行,抓紧铸造新币并且发行,另一方面就是着手于今年的战略计划——剪除清廷在西南最后的势力,即云、贵、川、甘四省。
至于内阁方面,有宁忠景和崔万采以及一帮大臣在盯着,宁渝自然可以放下心来,不用过多去关注。
到了眼下的这个阶段,宁渝心里明白纵使北伐还需要一年的积累,可西南方向却是需要先动起来,不能再让清廷在西南上动其他的心思,否则到时候收拾起来,又会变得比较棘手,因此西南之战亦速不宜缓。
.........
南京枢密院总参谋部位于皇城内,是一片几进的大院子,门口处挂着枢密院和总参谋部的牌子,还有许多卫兵在门口巡逻。
在宁楚成立之后,枢密院由于在品级上与行政院属于平级,因此下属原来的总参谋处、总装备处、总后勤处、总训练处等机构,也得到了升级,成为了正儿八经的部阁衙门。
作为原来的总参谋处处长,董策的品级自然也随之水涨船高,成为了总参谋部副部长,而正部长这个关键位置,则是由枢密副使程铭担任。
对于如今年近二十出头的董策而言,他的上升速度也足够令人惊喜了,因为在复汉军的军制当中,未来还会有集团军这一级别的编制,品级与部阁相对等,因此他如今作为总参谋部副部长,将来放出去就是集团军参谋长,相对于雏鹰营里的其他人来说,他董策依然是处于领先状态。
除了董策之外,许成梁、宁铁山、李石虎还有常有财这些人,也都迈步师长或副师长一级,位置总的来说也不算低了,基本上占据了目前军内的主要位置。
在后世人看来,眼下的复汉军领导层,几乎年轻到可怕的地步,所有的师团长加起来,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六岁,堪称是一群年轻到极致的将才。
当然,像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这种特殊年代,而且这些师团长即便都是二十多岁出头,可是他们也都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好几年,所经历的生死并不算少,积累的经验也是无比丰富。
一行穿着整洁复汉军军装的汉子,一路急匆匆地朝着院子里行进,除了在门口接受了检查之外,便几乎再也没有受到过阻拦,迈步进入了枢密院最为关键的要害之地。
“报告!副部长,我等有紧急军务求见。”
“请进。”
只见一面宽大的办公桌上,堆积着大量的案牍资料,董策则埋首其中,奋笔疾书。而他的身后,则挂着一幅偌大的西南各省舆图,上面还用铅笔勾画着许多弯弯曲曲线条。
进来的军官当中,为首一人脸上带着几分激动的神色,对着董策行了一个军礼。
“副部长,少校林云报告!西南鹰计划目前已经正式展开,这里是所有的行动资料。”随后,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放在了董策的桌子上面。
董策望了一眼众人,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轻声道:“林少校辛苦了,这一次的西南鹰计划着实不易,你们能够做到这一步,实在是不简单,我会给你们嘉奖。”
林云的脸上却带着几分犹豫,“副部长,卑职有一件事想问部长,我军是否要进军西南了?”
听到林云的问题,董策神情却变得有些严肃,“你是总参谋处出来的老人,应该明白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不该问,此事就不是你应该了解的,明白吗?”
“是,卑职知错,这就告退。”
等到一行人离去之后,董策才将那个文件袋给打开,望着里面的一摞摞的资料,眼里不由得露出一丝激动。
有了这个东西,西南一战的胜算至少得加个三成了!
西南鹰计划,是总参谋处联合军情处制定的一个计划,该计划从革新元年就已经展开,由总参谋处联同军情处,在军内选拔云贵川等籍贯的士卒,并经过特训后,秘密派遣至云贵川等地,通过各种手段摸清清军在云贵川的所有防务位置,还有相关的地理、人文、气象等信息,并且汇总起来。
该计划的保密等级为甲级,因此也意味着所有密探的身份都是最高机密,所有调查到的信息资料也都是最高机密,将会直接呈递总参谋部,中间过程不再转交任何人,直接由总参谋部向陛下呈递该计划的细节,以及制定作战计划。
尽管这一项计划只进行了一年,很多机密性的东西都没有拿到,可是在如今这个年代,像这么大规模进行情报搜集,本身就是非常罕见的,因此也足够在远在总参谋部的计划上,增添三分胜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董策拿着文件,便直接去了皇宫,面见宁渝。
“启禀陛下,西南鹰计划大功告成,我军上下进攻西南已再无障碍。”
宁渝原本就是西南鹰计划的倡导者,因此对这件事也把控的比较深,便随手接过那袋文件,低声道:“为了这个计划,军方派去的那批密探伤亡不少,朕会给他们的家人一个交代,但是,总参谋部更应该好好把控这些资料,绝不能让功臣的血白流。”
董策自然的点点头,他对于宁渝这般先问人再问事的作风很熟悉,因此也准备妥当了,“先前派去的那批密探,所有人的家人都安置好了,牺牲者的家属都是甲等烈属,他们的子女未来都会成为雏鹰的孩子。”
“至于这些资料本身,总参谋部将在制定计划时,加入进去,下发至新组建的西南集团军本部。”
所谓的西南集团军,也是这一次攻略西南所临时组建起来的,尽管正副司令还没有定下来,但是相关的军队已经开始调动,其余的后勤物资也早在准备当中。
宁渝轻轻点点头,“朕得先告诉你们一个消息,京城的影子临时传来了消息,云贵总督已经换了人,从杨明时换成了鄂尔泰,这个人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家伙,参谋部需要做好相关的应对。”
“鄂尔泰?这个人可比杨明时难对付多了......”
在影子和军情处当中,对于清廷知府以上的所有官员,都有相关的情报建档,特别是对于这些重要人物,更是加倍力度搜集他们的资料,分析他们的性格与为人,目的就是让要做到知己知彼,因此作为雍正夹袋里的人物,鄂尔泰的资料也非常丰富。
宁渝点了点头,“在雍正上位的过程中,此人可是起了很大的作用,如今他从山东调到云贵,可是寄托了雍正的厚望,想用这个人来拖住我们的脚步。”
“陛下放心,西南大局已定,清廷临阵换将也无济于事,根据总参的计划,今年年底,彻底拿下西南三省!”
董策咬了咬牙,凡是这种大规模的战事,个人的作用都是极其有限的,他鄂尔泰再怎么厉害,也不是兵仙下凡,他手底下的那些绿营兵和土司兵,也不会变成精锐,只是相对于杨明时要难对付一些而已,也只是一些罢了。
宁渝哈哈大笑,“你有这个信心就可以了,朕也不瞒你,西南大军主帅将由常山王亲自担任,副帅则是程枢密,这一仗将会是北伐前的最后一场大战!”
北伐前的最后一仗,董策当然明白这其中的意义,说白了就是一次最后的大规模整合,将今年新征募的新兵,用战争的方式整合进复汉军整体里面去,这个过程会很残酷,可是一旦打完了这一仗,到时候的北伐之战可就真正的要跟清廷分个生死了.......
宁渝负手望着北面,幽幽道:“一旦西南打完,明年的北伐之战,将由朕率领大军亲征,你要明白朕的用意......”
董策一听到宁渝说出这般话,连忙拱手道:“陛下,臣愿意去西南集团军!”
“呵呵.......董策,你是朕一直都在磨的一把刀,要知道,年少成名可不是什么好事,锋过易折.......如今你在中枢也有很久了,朕也知道你内心的冲动,战场才是你的归宿......新成立的第十五师,给你去带,如何?”
从等级上来说,董策现在的职位应该是定位在集团军参谋长一级别,让他去带一个新编师,本身是有贬低的意味,因此宁渝这番话说出来,也是对董策的一个考验。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一级别的职位自然是难以逾越的门槛,可是对于董策而言却不是,他心里明白自己的前途掌握在谁的手里,因此没有丝毫的难色,径自跪在了地上。
“谢陛下!”
从师长到集团军,董策有这个信心能够逾越这座高山,等到他再一次归来时,将会彻底展露自己的锋芒。
革新二年五月,董策以新编第十五师师长的身份,只身前往宜昌府就任。
而此时的宜昌府已经聚集了第二师、第六师、第七师,而新编的第十五师和第十六师也在进行紧张的征募当中,兵源将会以当地山民为主,并且开展相关的山地训练。
西南之战,由于受到地形和后勤等多方面的因素影响,注定没办法运入太多的火炮,甚至连火枪的使用都会有一定的影响,因此近战肉搏也是训练的主要科目。
对于这一战,总参谋部终于给出了最终的作战方案,以常山王统帅新组建的西南集团军的第二师、第六师、第十四师和第十五师四万人,沿着长江水路一路西进,进攻四川。以程铭为副帅统辖第三师、第五师和新成立的第十二师,取道广西北攻贵州,而以宁铁山统帅的第一师,从湖南进攻贵州。
说起来一共是八万人,快占据目前复汉军总兵力的一半左右,几乎是以绝对的主力来进攻西南,其目的自然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能够一举荡平西南三省。
至于清军目前在西南的兵力,主要还是以岳钟琪为主,他原本统帅的那一部分西北大军,跟着他一同到了四川,然后接管了在四川的绿营之后,总兵力在八万人左右,当然这八万人中,只有原先归属西北大军的三万人有战力,剩余的五万人战力较为羸弱。
相对于四川的大军而言,此时的云南与贵州只有不到三万绿营,再加上一万人的土司兵,四万人分据二省,反倒显得有些不太起眼,只是云贵二省本身民风彪悍,再加上地形复杂,倒也不是没有周旋的机会。
当然,这一切对于新到任的云贵总督鄂尔泰而言,却几乎是一场噩梦般的开场。
第三百九十三章 总督驾临
五月,昆明府大街小巷上多了不少的百姓,南来的北望的,汇聚在这西南首府,凭白增添了不少热闹——尽管很多人都是因为躲避战乱的缘故,才来到这个美丽的地方。
所谓昆明,其实来自于一个昆明族的族称,正所谓西自同师(今保山)以东,北至叶榆,名为嶲、昆明、皆编发,随畜迁徙,毋常处,毋君长,地方可数千里。因此过去的昆明,氏族部落林立,汉民较少。
可是随着明军进兵云南之后,带去大量的汉族移民入昆明,使得昆明的汉人数量逐渐超过本地的土著,后来在明末清初时的战乱缘故,从李定国到永历皇帝,再到吴三桂,使得如今的昆明几乎绝大部分都是汉人。
昆明的大街小巷里,小吃还是非常多的,许多百姓平日里都喜欢端着一碗豆花米线,细细地品味着,不急不慢,倒是别具一般滋味。
“敲铛铛,敲到金马坊,捡着个烂口缸,买了碗米线汤,泼了一裤裆.......”
在昆明一家专卖豆花米线的小吃店门口,此时正围着一群小孩,他们一边唱着民谣,一边四处戏耍着。
而此时的店里并没有几个客人,几个汉子围在一旁正吃着豆花米线,一碗碗香辣爽滑的米粉端了上来,却是让众人吃得满头大汗。
“几位弟兄,听说今天城里进了一个大官,那排场可威风了哩.......”一名汉子吃着米线,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开始闲聊了起来。
旁边的一人却冷笑了一声,“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来了也是百姓受苦!”
“别胡说!”
一名年纪较大的汉子抹了抹嘴唇,随手点起了一杆水烟袋,在烟雾缭绕间映出他那张历经沧桑的脸,“那可是咱们云贵二省的新总督!在这昆明,他老人家就是咱们的天!可不敢胡说哩......”
原来说话的那名汉子这才恍然大悟,一脸敬畏道:“难怪这么大的派头,听说整个昆明大大小小的官都去城外十里迎着哩,就连今天的街面上,都少了许多为非作歹的奸人,只是这样一来,咱们这些脚力的工钱也多了许多了......”
抽着水烟袋的汉子轻轻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之前听帮里的弟兄们说过,现在外面都打得变了天哩,从四川往东开始,那边就不是大清朝的地了,听说是个汉家的王朝,叫什么大楚,估计又有一个李晋王那样的人物哩......”
“李晋王......老天爷要是又派下来一个李晋王,也不知道对咱百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旁边的汉子脸上带着几分迷茫的神色,又叹息了一声,“可要真是李晋王,就算是死我也想追随他老人家哩......”
其余的汉子听到这里,也是叹了口气,望着碗里的豆花米线出了神。
在这滇省之地,晋王李定国并不是一个需要避讳的名字,因为他是滇省百姓心里的脊梁,即便他已经身故六十余年,可是他依然是滇省百姓最崇拜的二人之一,而另外一人是名垂千古的诸葛武侯。
对于昆明的百姓而言,李定国不仅是用兵如神的晋王,也是爱民如子的统帅,就连他终生的对手——清廷,也不得不承认李定国有五伯之大仁大义。
因此,在来自东面的风吹到云南之地时,不仅吹皱了一池春水,也吹乱了满地的人心,人人皆以为,李晋王的遗志,或许已经找到实现的希望。
鄂尔泰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带来的昆明就任,当他在踏入昆明城的第一时间里,就感受到了这座城市和这里百姓的排斥,那种淡淡的,却又不加掩饰的排斥,更让鄂尔泰感到无可奈何。
“李定国的影响之深,竟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六十余年的时间,都不足以抹杀他的一切吗?”
鄂尔泰皱着眉头,望向了坐在他对面的一个老人,此人头发花白,穿着一身大清从一品官府,脸上则挂着淡淡的苦笑,正是前任云贵总督杨名时。
在昆明,杨名时还算百姓嘴里的一个好官,他在康熙五十九年擢升云南巡抚,已经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已经没了进一步上升的动力,因此还想着为百姓做些实事,为官也还算清廉,在云南的名声自然是蒸蒸日上。
等雍正继位改元之后,杨名时由于其清廉的本色,一下子在官场显得那么出众,因此也得到了雍正的看重,甚至在杨名时的首次请安折上批复:“尔向来居官任任声名甚好,自兹莫移初志,益当勉之。”
在这件事之后没几个月,杨名时就被雍正升为了云贵总督,而且还照旧兼任云南巡抚,可见雍正对他的厚望,若是在正常的年月里,他的这个总督怕是能一直当到死为止,可是如今正奉乱世,因此杨名时也就被鄂尔泰这样的年轻人给顶替下去了。
望着面前还不到五十岁的鄂尔泰,杨名时不由得暗自感叹了一声,随后才轻声道:“毅庵,老夫如今到了这把年纪,也就不跟你说那些官面上的话了,表面上在这滇省我大清独一无二,可是李定国此人却一直都没有离去。”
“没有离去?”鄂尔泰眉头一挑,不由得有些惊讶。
“没错,李定国是大清的敌人,可也是滇省百姓心里的神!”
杨名时缓缓开口道:“圣祖元年时,李定国病死在了勐腊,哪怕朝廷将他的墓地迁到了京师,可是也拦不住滇省百姓的心......毅庵,这个总督可不好当啊!”
何止不好当,简直是简直是天下一等一的边远难地!
鄂尔泰抿了抿嘴唇,却是摇了摇头,苦笑道:“宾实兄,若非如此,皇上又怎么会把我放在这个位置上?”
“哈哈哈哈......好你个鄂尔泰!”
杨名时大笑道:“老夫虽然久居边地,可是也知道,当今皇上最重视的几个人,除了早在圣祖时期就得到重用的张衡臣,一个是在河南的田抑光,还要一个刚刚升到直隶巡抚的李又玠,剩下的一个便是你鄂尔泰了.......可是,毅庵,你知道老夫最看重谁吗?”
“还请宾实兄赐教。”鄂尔泰眼里带着几分试探的味道。
“就是你!”
杨名时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李卫此人,勇猛无匹,可是过于粗放;田文镜,勤政好学,可是为人苛刻;唯独你鄂尔泰,优处甚多,更得皇上的看重。”
鄂尔泰听完这话,脸色却有些凝重,起身逊谢道:“宾实兄着实过奖了,小弟着实惭愧,心中更是不胜惶恐。”
“只是,皇上相信我鄂尔泰,我自然要好好做事......此番于滇、黔二省治民治军,还需宾实兄多多赐教。”
杨名时瞧见鄂尔泰的一番低调姿态,心里便微微一动,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当下便拉过鄂尔泰的手,往后堂而去。
“毅庵,老夫已经在后堂备好了酒菜,咱们边吃边聊。”
鄂尔泰自然不会拒绝,一脸含笑地跟着杨名时往后堂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观察着云贵总督府官衙,只觉得颇为威风,比他之前的山东巡抚衙门气派许多。
云贵总督,辖云南、贵州,掌总治军民,统辖文武,考核官吏,修饬封疆,是清廷在云贵两省最高军政长官,因此总督照例兼都察院右都御史衔,因此又被称为“制台”,总督府亦被称为制台衙门。
由于战乱的缘故,早年间明朝留下来的官署大多都破败不堪,因此最早的总督衙门是新建的,后来由于当时统治云南的实际是吴三桂,中央朝廷派来的总督并无实权,总督衙门也成了流动机关,前后被搬到了曲靖和贵州。
等到吴三桂之乱过后,云贵总督蔡毓英把旧云南府改建为总督署,并由此沿袭至今,后来经历代总督不断修葺建设,越加气度不凡。
二人一路进了后堂,此时早已经有人在此布置了一桌酒菜,不过与鄂尔泰所想的不同,桌子上的菜肴并非是云南的本地特色菜,反倒是一桌江苏菜,看上去倒显得多了几分清淡。
杨名时笑着介绍道:“毅庵,你是北人,今天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品位一番老夫家乡的江阴菜。”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鄂尔泰脸上带笑。
二人相互客套了一番,随后便坐在了桌子上,先是一同饮了一杯酒,随后便开始畅谈了起来。
杨名时夹了一筷子红烧百叶包,细细品尝起来,接着才笑道:“毅庵,老夫虽然来云南已经三年有余,可是却吃不惯那本地的云南菜,还是家乡的这口心头好,才能让老夫心安几分。”
鄂尔泰也夹了一筷子,只觉得吹弹可破,里面似乎还有鲜肉,一口咬下百叶软嫩肉香四溢,鲜香多汁,倒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味。
“毅庵,老夫于滇黔二省经营数年,虽然对百姓并没有做到太多的实事,可是随着这几年下来,对二省情状也颇为了解,也还算有些东西能够交差。”
杨名时接过婢女递上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和脸,随后端起了一杯清茶,细细品了一口,才缓缓开口。
“滇黔二省,历来都是苗、彝、壮、白、瑶等族杂居之地,各处大小土司横行,所到之处肆意滥杀土民,劫掠商旅,勒交赋税,若有不从者,动辄施加割耳、断指、抽筋、剥皮、宫阉等酷刑......由此种种,临近的官兵略加过问,便立刻刀兵相见。”
随着杨名时的一番话语,一副血淋淋的西南风情图展现在鄂尔泰面前,却是让他的脸色越发凝重。
“土司之制,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世袭其职、世治其所、世入其流、世受其封......如此大权在握,难免会有杨应龙之辈。”
杨应龙,乃明朝万历年间的播州土司,于万历二十四年反叛,后来大明集四川、贵州、湖广八省之力,出兵二十四万人,历时一百一十四天,耗银约二百余万两,才平定了这一场叛乱,几乎耗尽了明廷最后的财力。
杨名时自然知道这桩典故,轻轻叹口气,“土司之制,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之举,若是继续放任下去,西南诸地,怕是还会再出杨氏之乱。”
“对此顽疾,宾实兄应该有自己的一方韬略。”
鄂尔泰目光定定地望着对方,杨名时与他说这番话自然不是空穴来风,想必心里已经有了相关的对策。
实际上鄂尔泰猜测的丝毫不差,杨名时心里确实有相关的韬略,只是他马上要调任中枢,一腔心血若是不想付诸东流,就只能托付给后来者,而鄂尔泰正是他所看重的那个人。
对于杨名时而言,他在西南的三年并不是白白度过的三年,胸中韬略自然不用多言,只是他要看后来者能否承担起这个责任,他才会决定是否将自己的心血交出来。
若是来者只是一个昏庸无能的官场油子,那他杨名时只会将公事交接完毕,就带着家人远去京城,而西南这颗顽疾则继续保留下来,因为他心里清楚,若是后继者不能顶着压力痛下狠手,西南之局面不仅不能得到扭转,反倒会陷入崩溃的境地。
所幸的是,杨名时等来了鄂尔泰,这个被雍正皇帝寄予厚望的人,他望着鄂尔泰,轻声道:“毅庵,想要彻底根除西南顽疾,就需要从根本下手,老夫在西南三年,却是想到了一个破釜沉舟的办法——”
“改土归流!”
“改土归流?!”
鄂尔泰站直了身子,拱手为礼,肃穆道:“我鄂尔泰来到云南以来,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亲自上门拜访杨大人!”
“若非杨大人这一席话,我还不知从何处下手,此番改土归流之举,必须将在鄂尔泰的手里得到解决!”
杨名时抚须微笑,低声道:“此事万分艰难,老夫只有建言之能,重任却是在毅庵的身上了,却是老夫有些不地道,这些是老夫在西南三年的心血之作,还请毅庵不要推辞。”
说着话的功夫,杨名时却是让人送上来几本册子,只见册子墨透纸背,却正是他这三年的所见所闻,以及所思所想,汇聚成了这几册文字。
鄂尔泰接过这几本册子,心里却是愈发沉重,却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三百九十四章 军校始定
自从那日二人在总督衙门一番深谈后,杨名时再也没有了心里的压力,痛痛快快地带着一家老小,往京城的方向去了,他们这一路上为了防备复汉军,还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看上去颇为普通。
至于鄂尔泰本人,则是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捧着杨名时的册子足足看了好几天,心里也是越发地沉重起来,因为他终于发现为何杨名时迟迟没有报上去。
实在是因为这件事太大,也太险了,少有不慎便是一场大乱!
要明白这一点,就需要明白土司制度强大的生命力和顽强的战斗力,这种制度也不是一蹴而成,而是拥有着超过上千年的渊源历史。
土司制度,本身是源自于唐宋时期在鄂西等地推行和完备的羁縻政策,各地羁縻州与朝廷之前的关系并不紧密,一旦朝廷衰弱,各羁縻州便自行其事,摆脱朝廷的控制,“宋室既微,诸司擅治其土,遍设官吏,……威福自恣。”
随着羁縻政策本身的发展,到了宋、元交替时期,各羁縻州的实力大大上升,叛服无常,因此当时的元廷为了笼络这些地方实力豪强,开始广设土司,以绥抚代替围剿,该制度一直延续到了明朝,光是恩施一地就设置了三十一个土司。
土司本质上是地方豪强,在参杂了各族之后,更加显得复杂,但是土司制度相对于过去的羁縻州又更为进步一些,因为土司制度在承袭、纳贡、征调等政策方面,都有更严格的控制,因此这种制度在当时其实没有太多的问题。
然而到了如今,土司家族势力显得越发强大,特别是随着复汉军起事之后,便隐隐有了不稳的迹象,甚至对朝廷的号令都开始置若罔闻,这是杨名时及鄂尔泰等总督所不能接受的,因此改土归流一事也就提上了案头。
“启禀皇上,奴才不胜惶恐,忝居滇黔二省督宪之职......土司之乱,当以用兵为前锋治其标,以根本改制治其本,改土为流方能釜底抽薪.......奴才感恩圣德,万望皇上龙体康健。”
鄂尔泰将自己的一番心思,尽数写在了给雍正呈递的第一封奏折上面,与谢恩折一道,送去了京城。
等到侍卫带着他的折子,一路北上之后,鄂尔泰才望着那几本册子,陷入了沉思。
却不知这番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
.........
在南京城百姓的眼里,这两年出现的新事物,比起过去一百年还要多,可是相应的城内的禁区却也是越来越多,特别是像紫金山几乎都成为了机密的代名词,在那里常年都有一个团的兵力驻防,寻常人根本就进不去。
原来的讲武堂就位于南京紫金山下,如今被改组为大楚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整体规模也得到了一定的扩建,甚至不亚于旁边的禁卫师营地。
朱毓彦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新兵军装,肩膀上佩戴着学兵衔,还扛着一柄长长的燧发枪,看上去显得十分英武不凡,而跟他一般模样的还有整整一百五十人,都是这一次新招录的新兵一营三连学兵。
大楚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作为整个宁楚军方的根基之地,也在各方面享受到了优待,不仅仅其规格非常高,而且办学一应军费都十分充足,而且从名义上来说,军校校长也是皇帝本人亲自担任,可谓的妥妥地天子门生。
因此当初朱毓彦报名之时,所面临的竞争压力也是非常大的,根据军校规划,第一期入伍生大概在两千人左右,可是各省报名者却多达四万余人。
这么多人的报名,也使得军校的淘汰率变得极为残酷,能够通过重重考核的学兵,堪称真正的精华所在。
“军校正式开学之日在五月初五,到时候陛下会亲自来军校巡视,还有三天时间给你们做准备,我希望,你们的表现能够说服我,说服陛下!”
一名面色黝黑的军官负手站在学兵们的面前,望着在场的这些天之骄子们,并没有半分客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军校当中,教官就是军校的天。
朱毓彦抿着嘴唇,一脸的坚毅之色,而他身旁的学兵们也是如此模样,所有人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因为已经有人被教官给踢出了军校,这可是真正的前车之鉴。
“是,忠于陛下!”
学兵们排成整齐划一的队列,在鼓点声中,开始踏步前进,人人动作一致,目视前方,尽管没有所谓的杀气,可是这幅气势也足够让人感到震撼了。
如果放在外面,估计任谁都会觉得这是真正的精锐,因此即便是在复汉军当中,都很少有这般整齐划一的操练,更不用说清军了。
作为从作战部队退役的教官,何云先心里很清楚,这其实就是一个月高强度的训练结果,如果拉出去肯定是能打仗的,但是其经验严重不足,士气更是要打个问号。
当然,何云先也明白这些入伍生不一般,说是军队里的天之骄子也不算错,因为根据相关的学制,这些入伍生首先要经历三个月新兵教育,然后会经历三个月的士官教育,等到这半年的基础教育完成后,才会升至各专业班级,进行相关的军官教育。
在这一过程中,都会有相关的考核,中途考核连续未达标者,都会被清退处理。等到所有学制完成后,还会举行联合演习,等到演习结束完毕,其中合格者就会被分配至作战部队,成为一名低阶军官。
为了训练出这些军官,军校为此耗费的资源是相当可观的,一应的火枪、火炮以及后勤等物都是充足供应,因此经过军校教育的这些学兵,可不能等同于普通的士兵。
五月初五,大楚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正式举行开学典礼,宁渝也穿着一身整齐的军装,在枢密院的诸多将领簇拥下,以校长的身份主持典礼。
整整两千名学兵,分成了四个学兵营在操场上排出整齐的阵列,除此之外,还有一百多名教官在军校教育长的带领下,同样排好了阵势,崇敬无比地望着高台之上的皇帝。
“将士们,自武昌首义以来,我复汉军一路筚路蓝缕,披荆斩棘,才创下如今这番局面,从讲武堂到中央军校,更是见证了血火一般的历史!”
宁渝的声音通过简易的喇叭,传递到了众人的耳朵里,“如今,中央军校的建立,是为北伐而建立,为统一华夏而建立,更是为将来的所有华夏儿女而建立!”
“当兵打仗,是你们的本分,忠君报国,才是诸位真正的底色!”
“忠于陛下,忠于大楚!”
整齐而统一的欢呼声,如同浪潮一般传递了过来,火红的军衣构成的那一幕幕,却是成为了所有人记忆里的风景。
在典礼结束之后,宁渝还单独跟所有的教官队伍进行了晚宴,这对于教官们而言,自然是一个莫大的荣耀,毕竟能够跟皇帝一起吃饭的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
当然,这也是宁渝收买人心的一种举措,通过这些小举动,完全可以让教官们对皇帝的忠心上升到无以复加的底部,这也使得宁渝对军校的掌控更加深了一个层次。
觥筹交错之间,人人尽兴欢愉,虽然没有宫廷大宴的奢靡,可是也透出几分军伍男儿的豪气,而宁渝在过去也是久握大军,对于这种氛围自然也不会感到陌生。
宁渝手里托着酒杯,脸上带着几分醉意,高声道:“何云先可在?”
一直在教官队伍里默默无闻的何云先,却是立马一个激灵,他连忙站了起来,谨慎道:“回禀陛下,何云先在。”
“朕还记得,你是从长沙开始,就已经入伍的老兵了,如今你来当教官,朕也就放心了......”宁渝点了点头,脸上的酒意更浓郁了几分。
何云先站直了身子,微微低下头,谦卑道:“若不是复汉军,臣早就已经饿死了,臣永远记得陛下的恩情,永世不忘!”
宁渝有些沉默,“几年征战,却不知还有多少人能与朕一同饮酒作乐......”语气当中的感慨之意,却是溢于言表。
“为大楚死,为陛下死,是臣等荣幸!”
所有的教官都站了起来,他们原先都是复汉军中的老兵,而且还都是非常精锐的一批,为了中央军校的计划,才会从一线部队里脱身出来,加入到军校当中,与过去讲武堂的军官一道,构成了目前的教官团队。
宁渝轻轻点头道:“在军校里,你们是培养学员的主要因素,因此将来能够得到什么样的人才,跟你们有很大的关系,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朕不会亏待你们。”
何云先听到宁渝这番话,随后就高声道:“臣别无他求,唯独将来北伐之日,能够为陛下马前卒!”
“愿北伐之时,为陛下马前卒!”
对于眼下的整个宁楚,人人都在盼望着北伐一日的到来,而在军内更是成为了一种象征,唯有北伐之战,才能见证一切的荣誉。
“北伐,北伐,朕答应你们......”
宁渝饮尽了杯中酒,整个人却仿佛陷入了长久的迷醉之中。
........
朱毓彦心情有些紧张而激动,因为他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皇帝要召见他。
要知道,这可是皇帝来到军校以来第一个单独召见的人,尤其还是一个学兵,这无疑让其他的学兵们在惊讶之余,更是感到万分艳羡。
但凡得到皇帝看重的人,将来的前途自然不用多说!
可是只有朱毓彦自己心里清楚,自己之所以被召见,恐怕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是朱舜水后裔的缘故,至于皇帝为什么这么看重他这个身份,他自己心里也有些打鼓。
严格来说,在明末时期的那一批大儒们当中,朱舜水还真不算是特别有名望的,像顾炎武、黄宗羲以及王夫之等人,被皇帝看重还情有可原,而朱舜水的名望更多还是体现在日本,在国内的影响力并不算特别大,更不用说他这个后裔了。
当然,无论朱毓彦心里怎么揣测,可是一旦受到皇帝的召见,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乖乖地跟着皇帝身边的侍卫,一路朝着校长办公室的方向而去。
“朱毓彦,陛下召见你,是你的荣幸,但是也不要过于紧张,陛下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好了,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是。”
沈清源是侍从室的新任副主任,这段时间一直跟着宁渝处理一些事情,性子也是那等极为温柔细腻的,因此给人一直如沐春风的感觉,却是让朱毓彦心里生了不少好感。
二人一路前行,沈清源除了这么一句提点的话之外,就再也没有说过其他的东西,不过说来也神奇,此时的朱毓彦确确实实感觉自己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
等到朱毓彦走进校长办公室时,沈清源却转身离去,并将门轻轻掩上了。
“臣朱毓彦叩见陛下......”
朱毓彦跪在了地上,他都没敢真正抬头看,毕竟以他目前的身份,跟皇帝实在相差甚远,稍有不注意的地方,那就是大不敬的罪名。
宁渝却轻轻笑了笑,声音清朗无比,“朱毓彦,朕还以为你不愿意来见朕呢。”
“陛下恕罪......臣实在从未有过这般想法......”
朱毓彦却是吓了一跳,严格来说,他还真怕宁渝跟他动真格的,一旦追究起来,以他的身份,报考目前的中央军校,完全是可以扣上一个居心不良的罪名。
“哼哼,朕当然知道你的想法,否则就不是今天见你了,要知道,你从一下船开始,就在军情处的掌控之中了.......”
宁渝脸上带着微笑,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朱毓彦出了一身冷汗。
“还请陛下恕罪,臣内心惶恐,还请陛下饶恕臣的罪行,臣愿意回东瀛永不再踏足神州半步。”
“哼!自作主张......朕今天见你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明白,北伐一事绝不止你朱家一人之事,既然你入了我复汉军,将来就只能向我大楚效忠,明白吗?”
宁渝冷哼了一声,便站起了身子,随后走到了朱毓彦面前,望着他低声道:“你先祖去东瀛绝不是为他个人的安危考虑,而是为我华夏的道统考虑,如今你既然回到华夏故土,就需要明白,何为故乡人,故乡魂......”
第三百九十五章 联土抗楚
五月,景山,寿皇殿。
张廷玉手里持着圣旨,站在了允禵面前,他一字一句地念着圣旨,其言辞之深切,却是感动肺腑,只让人觉得兄弟情义之深重。
然而此时跪在地上的允禵,则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并没有丝毫的感动痕迹,只待张廷玉颁下圣旨过后,这才缓缓站起了身子,接过了圣旨。
“张大人,皇上还有什么话要带给奴才的吗?”
允禵面容中透着几分沧桑,特别是眼睛更显得无比灰暗,唯独望着张廷玉时,才透出几分光来。
张廷玉望着这位过去意气风发的大将军王,低声道:“皇上的意思是,王爷还是好生在这里读书,至于佛经到时候会安排人送上来。”
“恩,本王知晓了。”
允禵随手将圣旨放在了桌子上,随后便端起了桌面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意思自然很明显,要端茶送客了。
世人皆巴结他张衡臣,可是在他老十四得意之时,他一个张衡臣算得了什么人物?根本都不值得他这个大将军王拿正眼相瞧。
然而世事多变,如今的大将军王却只是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郡王,还是一个被幽禁的郡王,而张廷玉却俨然是军机处重臣,手执朝政大权了。
张廷玉并没有被允禵的态度触怒,只是扫视了一眼桌子上圣旨,轻轻叹口气,“王爷,如今京城正在流传一个谣言.......”
“哦?”
允禵的手指微动,随手便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有些不自然地轻声道:“衡臣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本王如今的境地,再多的谣言,也飞不到景山上面来。”
“奴才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可是这个谣言却传得似模似样,还跟王爷您有很大的关系,皇上心里难免会多想几分,奴才也就斗胆问了。”
张廷玉的神色丝毫未变,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允禵的小小失态,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允禵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本王一直都在景山读书,这哪里的小人,却敢胡乱造谣生事......衡臣,你可得替本王向皇上说清楚!”
张廷玉见允禵这般说,却是深深望了对方一眼,“皇上有些事情自然是心知肚明,却是不用奴才去说,只是王爷日后行事还需更加谨慎才是,不要中了奸人的圈套。”
“衡臣所言,本王知晓,日后还需要衡臣替本王在圣上前面多多美言才是......”
允禵脸上有些悻悻地,他自然知道外面人行事已经露了马脚,如今听到张廷玉这般直言警告,一种久违的害怕情绪却是从心底升腾而起。
“还望王爷好自为之,奴才这便回去复命了......”
等到张廷玉离去之后,允禵却是呆呆坐了许久,过了好一阵子,他猛地一挥胳膊,却是将桌子上的茶杯连同圣旨一同扫在了地上。
破碎的茶杯碎片,连同里面的茶叶一同飞溅而出,却是让允禵的手掌被划开了一条小伤口,不断有献血从掌心里流出,滴在地上。
很快,在外面守候的奴婢们进来,一个个一言不发,低着头拿着药物、纱布进来给允禵
包扎,剩下的人则是飞快地将地上的茶杯碎片扫在了地上,还有一个奴婢则是小心地捡起圣旨,双手举过头顶,呈递在允禵面前。
允禵望了一眼带着血迹的圣旨,脸上的痛苦与不甘纠缠在一起,却是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自今日起,本王每日为母后吃斋念佛,抄录经书,任何人不得打扰。”
.............
张廷玉这番警告老十四,本身很久就是雍正的意思,对于雍正而言,如今能够留允禵一条命,也完全是看在稳定朝局的目的。若是没有外患的情况下,他老十四怕是早就已经暴毙身亡了,就冲在所谓的衣带诏目的上,他老十四就该死。
在京师突然出现所谓的衣带血诏事件之后,它就进入了雍正的眼睛里,当然也进入了粘杆处的眼睛里,在大量的密探接触的情况下,这个所谓的衣带血诏也就被调查的一清二楚。
严格来说,这件事纯粹是一些八爷党残余搞出来的,安上了老十四的名头,只是在这件事当中,老十四尽管没有直接参与进去,可是也有一些影子的痕迹。
雍正在得到了结果的同时,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惩处老八和老十四,原因很简单,这件事真要拿上台面上来说,却显得有些太正式了,反而给人一种心虚的感觉,好像他雍正的真的得位不正一样。
天可怜见,雍正得位是铁板钉钉的结果,然而继位以来却一直有人在编排,这使得雍正恼怒的同时,也尽量避免在这方面落人口实。
要知道,造谣容易辟谣难,更不用说在这种皇家隐秘上,因此雍正的想法很简单,将当事人全部处死,至于他们背后的人,杀一批,关一批,也就完事了,唯独不能拿到明面上来,否则反而会有问题。
至于老八、老九还有老十四这些人,将来雍正自然会给他们一个结果。
在得到张廷玉的回禀之后,雍正皇帝却是将他留下来了,并且还请来了徐元梦、托赖以及蒋廷锡等军机大臣,要一同商量关于云贵总督鄂尔泰所呈递上来的折子。
张廷玉看完了鄂尔泰呈递上来的折子,却是叹息了一声,轻声道:“鄂尔泰果真为国士,此策的确是一解西南之局的良方,只是......”
“只是什么?”雍正接过了话头,他眯着眼睛望着张廷玉,而此时其他大臣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了张廷玉的身上。
“只是时机不对,大军压境之际,却不是此策面世之时。”
张廷玉轻轻说道,他对于鄂尔泰提出的改土归流并不陌生,实际上在之前也有人提出过这种想法,只是未能成功实现罢了。
“启禀皇上,土司之患由来已久,并非急务,反倒是楚逆大军压境,方才是要紧之事,鄂尔泰此举似乎有舍本逐末之嫌疑。”
说这话的乃满洲大学士徐元梦,他性格一向秉直,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雍正却是轻轻点了点头,轻声道:“可是朕心里有所担心,若是在鄂尔泰前线对敌之时,那些土司们在后方作乱又该如何应对?特别是他们跟楚逆联手,这种情况并非不可能.....”
“这......”
雍正的这番话却是难住了所有人,因为这一点是很难去避免的,毕竟在西南数省里,土司本身就是很大的一股势力,他们投靠谁,谁自然胜算更高。
一直以来都没怎么开口的文华殿大学士蒋廷锡,此时开口道:“回禀皇上,西南之事,当需分主次之敌,楚逆终究是我朝大敌,不可与之缓和,反倒是土司可以进行拉拢,只要能够守住西南,眼下不妨可以多许出一些利益来。”
当蒋廷锡的这一番话说完后,却是将鄂尔泰所呈奏的折子本意给彻底逆转了过来,将改土归流,改成了联土抗楚,倒是让在长众人颇为惊讶,这番手段却不是一般人能有,这番决心也不是一般人能下。
所有人都知道,联合土司来抗击楚逆,这本身就是一副毒药,因为只要松开了土司的缰绳,他们迟早会变成下一个杨应龙,这几乎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皇上,若是西南得保,将来我大清自然可以好生调理土司,他们总比楚逆要容易对付一些,届时无非就是再打一次杨应龙罢了.......”
蒋廷锡脸色淡然,轻声道:“可若是西南丢了,到时候土司问题反倒是给楚逆埋下的暗刺,势必会扎得他们一手血,无论怎么说,咱们终究是不亏的.......”
雍正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酉君此言倒是合乎情理,给鄂尔泰拟旨吧。”
对于这个意见,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毕竟这个道理几乎是一捅就穿,无非就是看谁来捅破而已。
张廷玉心里清楚,蒋廷锡无非就是将雍正想说却不能说的话,给直接表达出来了,若是公然联合土司,其实就是在给下面的人释放一个信号,那就是朝廷为了打击楚逆,完全可以接受地方豪强势力.......
这就是跟之前的团练之举是一条路子,然而团练在实质上已经被雍正给否定了,因为江南一战已经得出了结论,所谓的团练在训练有素的复汉军面前,几乎是不堪一击,并不能替他雍正守好江山。
因此在后来,编练八旗新军才是雍正真正的底牌,而地方的稳定也就再次变得重要起来,否则他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可以去编练新军,像山东、山西、河南以及直隶等地的汉人豪强,就不能继续放任了。
有了这些前番因素,鄂尔泰这个折子就显得不合时宜,毕竟这是给雍正出了一个难题,那就是到底在对待地方豪强上,是武力解决还是政治妥协?
然而,雍正并不想一刀处理,在西南这种摇摇欲坠的地区,他自然不想继续投入太多的资源,可是也不能在明面上这么表示,否则四川的岳钟琪,还有甘肃的年羹尧,迟早都会有些不安,会担心自己变成了弃子。
于是,蒋廷锡的这番奏对便契合了雍正的想法,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正所谓功归于上,过诿于下,这才是历来君王的帝王心术。
只是张廷玉心里悠悠叹了口气,他完全能够想到当鄂尔泰接到谕旨时的心情,或者说鄂尔泰从一开始就弄错了一件事,他去西南并不是去解决问题的,而是要去维持局面的,维持着跟复汉军不死不活的局面。
终归说到底,无论是之前的江南,还是现在的西南,都是朝廷在安庆决战后的无可奈何之举,毕竟没有足够的底气去打这么一场仗,那就只能选择拖了。
然而,拖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拖到对方崩溃,要么就是拖到自己死了。
可是眼下的大清,似乎根本等不到宁楚的崩溃,反倒是有机会看到自己的崩溃,就如同堤坝上面的一道裂痕,不会随着时间而消失,只会变得越来越大。
第三百九十六章 西南风起
“奴才领旨!”
鄂尔泰一脸肃然地接过了圣旨,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似乎根本没有因为自己的建言被否定而失落。
从“改土归流”到“联土抗楚”,可以说杨名时乃至于鄂尔泰的谋划,被清廷已经全盘否定,甚至可以说都不是被否定,而是彻彻底底被反过来了。
“督宪,您老人家也别着急,皇上的意思并不是怪罪您,实在是时机不当......再说无论是改土归流还是联土抗楚,那都是为朝廷办事,皇上会明白您的苦心!”
书房中,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轻轻叹了口气,他是鄂尔泰在总督府找到的幕僚,名叫李专,在滇省也颇有名气,早年间还当过教谕,后来一直在黔西、遵义等地隐居,一直到鄂尔泰就任总督之后,才开始出来做事。
在当初鄂尔泰去寻找李专时,曾经有过一场考教,大概意思就是他能够为鄂尔泰做些什么,李专则之言能为其辟土地,充府库,于是便得到了鄂尔泰的赏识。
听到李专话语的劝慰之意,鄂尔泰点点头,苦笑道:“我当初来黔省之际,得蒙杨大人的一番苦心招待,本想一改西南局面,只可惜楚逆苦苦相逼,实在无法继续杨大人的前事,只得改弦易辙,如此还需要李先生的赐教。”
“赐教不敢当,朝廷既然已经给出明路,大人不妨循路直前。只是西南之事,错综复杂,若是联合土司,对抗楚逆,就要看朝廷到底有多大的本钱了.....”
李专幽幽叹口气,他不是不想给鄂尔泰出些主意,可是眼下清廷之逆势早已成了必然,岂能是一两个主意能够改变的?
至于联合土司对抗楚逆之事,更是没有那么容易,毕竟眼下土司们心里也清楚,清楚相争之局,自然是持中立姿态,行坐收渔利之事,岂会轻易下场去帮助清廷得罪宁楚?
鄂尔泰自然也能想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低声道:“即便土司难以被收买,可也要提防土司为楚逆所用,否则想要守住西南简直就是妄想罢了。不过好在的是,日前我已经同川陕总督岳钟琪有过书信往来,届时他会遣张广泗南下,协助我等。”
“以目前我滇黔二省的四万兵力,加上岳总督的八万人,好歹也有十二万大军,倒也不是没有一搏之机......”
李专抚须思考了一会,才低声道:“督宪,岳钟琪在四川要防备楚逆的主力大军,怕是也难以调动更多的兵力南下,这土司之力倒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只是还需要督宪与老夫一些方便。”
“李先生客气了,若是能够说服土司与我等一同抗击楚逆,我自然无所不允。只是李先生在滇黔二省多年,可知如今这土司当中,哪些人能为我所用?”
鄂尔泰点了点头,这边是他请李专当幕僚的原因,若是没有一个熟悉当地势力的人为之所用,怕也是难以触动大局。
“督宪大人,若说当年的土司势力,其中云南有三大土司府,贵州有四大土司家族,可是可是这么多年下来,这些家族中大部分都已经烟消云散,如今的土司势力虽然更小,但是也更混乱了几分。”
云南三大土司府,即木氏、蒙化、元江,在实力上冠绝整个云南土司,其中木氏已经在去年改土归流了。而贵州四大土司家族,指的是水东宋氏、水西安氏、思州田氏和播州杨氏,明万历时造反的杨应龙便出身于播州杨氏,后来的播州杨氏随杨应龙一起毁灭。
李专对眼下滇黔二省的土司势力了如指掌,轻声道:“督宪大人,如今土司势力当中,以乌蒙土司禄万钟、镇雄土司陇庆侯势力较大,老夫愿意替大人前往招抚。”
鄂尔泰当下大喜,笑道:“有李先生为本督行招抚事,本督也就放心了,只是此番却是辛苦了李先生。”
当下,鄂尔泰便派遣李专,以云贵总督府的名义,前往乌蒙以及镇雄二地,招抚禄万钟与陇庆侯二人,并且许诺若二人愿意接受招抚,皆可得授参将之衔。
在安排了李专前往招抚之际,鄂尔泰也在昆明厉兵秣马,整顿绿营,准备在滇黔二省跟宁楚好好打上一场。
......
广西泗城府,昔名古峒,与滇黔苗倮聚落错壤,历代都是偏远荒僻之地,此地山傍箐,悬崖邃涧,险峻萃者尚居**,即平坦亦有旋转曲折,不能驰骋车骑,往来道路多绕山之腰胫,堪称粤西之屏障之地。
在泗城府当中,官府根本无力深入到民间当中,因此全府上下真正能够发号施令的,只有岑氏土司一家,而现如今的泗州府土知州,便是岑氏子弟岑映宸。
岑氏在桂西堪称大名鼎鼎,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其始祖岑怒木罕在元天顺元年时,便被授予了泗城路军民总管,后来更是子孙世袭掌印泗州城,一直到今日的几百年时间里,整个桂西几乎都可以说是岑氏的天下。
岑映宸作为岑家子弟,其实力自然不可小觑,拥狼兵四千余人,俱是精锐之卒,因此当初在两广之战时,岑映宸便被当时的两广总督孔毓珣所传召,要他带兵马前往广东对抗复汉军。
然而岑家原本就属于地方土司,自然不愿意为清廷卖命,因此在复汉军攻下两广之后,岑映宸十分知趣地选择了投靠宁楚,而当时的宁楚为了稳定地方,也就让岑映宸继续当他的土知州。
可是随着西南战事的逐步来临,复汉军组建的西南集团军当中,有已经有几个师驻扎在广西,随时都会奉命攻入贵州境内,因此此时的泗城府,其地位也就显得更加重要了些,不仅关系到进攻贵州的通道,也关系到了复汉军的后路。
泗州府府衙内,此时正觥筹交错之间,人人谈笑风声,正是复汉军派了使者前来,与岑家商谈。
作为使者前来的,乃西南集团军参谋处副处长邓子亦,他原本在枢密院任职,而后被调到了西南集团军,第一件事便是彻底解决岑家的问题,重点就是将岑家的四千狼兵,真正调到集团军下属,成为可用的兵力。
泗州土知州岑映宸坐在上首,而邓子亦则是坐在右边第一席位,至于其他的岑家人,像岑映宸的几个弟弟,岑映翰、岑映壁以及岑映霖岑等人则是分列两旁,一时间好不热闹。
“岑大人,今日本官前来的用意,想来你也都清楚,咱们都是军伍中人,就不用兜圈子了......”邓子亦脸上带着笑,可是说话时却丝毫不客气。
坐在主位上的岑映宸,却只是喝了一杯酒,并没有说话,反倒是他的从弟岑映翰在一旁轻声道:“大军所至,下官等自然清楚,两万石粮草已经准备妥当,就等大军北上,到时候绝不耽搁分毫。”
“哦?”
邓子亦脸上却是丝毫不动气,他只是轻声道:“难不成泗州府土知州是岑映翰岑大人?可是本官知道的名字,却是岑映宸岑大人才对。”
听到邓子亦这一番毫不客气的文化,岑映翰的脸上瞬间变得一片涨红,他低声道:“这话的意思,也是我大哥的意思,邓大人就不要多虑了,你回去禀告程大帅,我岑家人虽然只是乡野之民,可是这点事情还是能做得的。”
一番话说出来后,邓子亦的脸色却是变得有些铁青,他冷笑道:“你岑家可不是乡野小民,谁不知道这泗城府是你岑家的天下?好几百年的土司世家,果然威风!”
“哼,识趣就.......”
“住嘴!”
还没等岑映翰的话说完,坐在主位上的土知州岑映宸冷冷开口打断了自家弟弟,而后便一脸淡然地望着邓子亦。
“邓大人莫怪,我家从弟性子跋扈惯了,这性子一时难改.......呵呵,大军从泗州过,我泗州军民自当无不配合,这样吧,除了原先的两万石粮草之外,下官再赠银三千两,以示慰军之意。”
“岑大人的好意,本官却是心领了。至于这粮草和银两,还是不劳烦岑大人了.......今日也谈不出什么来,下官这便告辞!”
邓子亦脸上浮现一丝冷意,也就不再多谈,径自拂袖而去,却是让在座的岑家人一个个脸色都变得铁青。
“哼,不知好歹的东西!”
岑映翰冷笑了一声,“大哥,既然他们复汉军不要咱们的粮草和银子,咱们索性就不给了!若是再逼得急了,咱们索性去投鄂尔泰!”
当岑映翰的一番话说完后,其他的岑家人也都纷纷鼓噪起来,他们在泗州府当了几百年的土霸王,何曾忍气吞声过?
“胡说,我岑家传承六百年,岂能如此决断?你们还是别说些气话了,如今天下局势不一样了,既然他复汉军要看到诚意,咱们就给他一些诚意好了!”
岑映宸冷冷道:“三弟,过两天你带上咱们的四千土狼兵,押送四万石粮草,还有三千——不,五千两白银,送到思恩府去。”
思恩府就是复汉军在广西的临时驻地,二者距离并不算遥远。
“什么?四万石粮草和五千两银子?大哥,哪有这个道理?”
岑映翰有些想不通了,在他原来看来,给两万石粮草跟三千两银子已经够可以了,眼下却翻了一番,这些钱用来干点什么别的不好?
岑映宸叹口气,“复汉军不好对付——这次他们来了几万人,能够把清廷打成这个样子,说明他们确实不简单,只要他们不来为难我岑家,多出点银子就出点银子,回头终归能从下面收上来。”
“嘿嘿,大哥倒是手段老辣,这粮草和银子是一方面,咱们岑家的四千土狼兵是另一方面,若是他们不肯罢休,咱们的四千土狼兵,也不是吃素的!”
岑映壁脸上带着几分冷笑的味道,他倒不是自吹自擂,而是在整个广西,泗州岑家的土狼兵都堪称一等一的精兵。
早在明朝之时,土狼兵已经名声大噪,在浙江抗倭前线,还有辽东战场上都不乏土狼兵的身影,这些由壮族土司组建的地方武装,不仅十分悍勇,而且其制度也非常精简,十分擅长分进合击之策。
在战场上时,广西狼兵通常是以七人为一伍,各伍独立作战,每伍中有四人专事击刺,有三人专事割首,以便请功领赏,而每次冲锋时,一人向前,同伍的左右人都大呼夹击,予以支持,而一伍冲锋时,则左右各伍都予以支持,全队密切配合。
在接敌的时候,狼兵也十分有策略,经常以执枪者居前,执弩者守卫于两侧,形成尖刀式队形,且兵种也非常丰富,分为了马上枪兵、步下弓兵、步下枪兵、腰牌兵、鸟铳兵、火兵、旗手兵、弩手、散兵、散手等等兵种。
除此之外,狼兵由于采用的是寓军于民的组织,因此同营人一般都是同族之人,以宗族法纪代替军纪,因此每战人人奋勇向前,士气高昂,战力非常强悍。
即便现在鄂尔泰手里有四万绿营,但是在这四千土狼兵面前,不一定能讨得好去,因此对于岑映宸而言,有了这四千土狼兵,他才有底气敢于作壁上观。
然而,在邓子亦回返思恩州之后,他便立马去见了西南集团军的副帅程铭,将岑家人的态度表明了出来。
“此辈猖獗如斯,若是他日我军在前线与清军相斗之际,他们在后面暗动手脚,怕是于我大军大为不利,以卑职来看,还不如趁早剿灭。”
邓子亦倒不是因为自己受辱,才这般说话,实际上他已经感受了那种危险的气氛,若是放纵这些土司,怕是将来会引起大患。
程铭听完邓子亦的一番话后,轻声道:“陛下已经下达了旨意,此次征西南之战,一来是平定西南的清军势力,二来是彻底解决掉西南的土司,实现改土归流,绝不可与之妥协!”
“既然岑家以为他们能跟我复汉军掰掰腕子,那也就不用客气,传令第三师,立马进军泗州,给本帅将岑家连根拔起!”
第三百九十七章 战土狼兵
五月底的南京,已经有几分闷热的感觉,而皇宫当中则是开始拿出了储备好的冰块,伴着西瓜汁,呈递给了大楚君臣,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宁渝虽然已经习惯了这种酷热,可是一边喝着冰镇西瓜汁,一边看着奏折的感觉也还不错,当下便随口吩咐道:“太上皇和太后处的西瓜汁得每日备着新鲜的,还有皇后和陈妃那里也要备仔细了,剩下的给京里的王公大臣们分了吧。”
“是,陛下。”
一旁的侍女低声应了,随即便有人又给宁渝添上了一杯新的西瓜汁,还有几人正执着扇子摇着,让那一丝丝的凉风驱赶走了奉天殿内的酷热。
内阁次辅崔万采连同新任枢密院副使宁祖毅,二人捧着折子进了殿中,宁祖毅恭声道:“启禀陛下,西南集团军传来了消息,如今兵力已然基本就位,常山王给陛下呈递了相关的军情奏报。”
“拿上来吧,给二位卿家送上冰镇西瓜汁。”
宁渝翻看着手里的折子,心情也是好了几分,西南集团军目前的进展都还算顺利,几个主力师的兵力也都到位,就等着那雷霆万钧的一击。
对于枢密院内部给到的消息,西南集团军分成了三路,对川黔展开进攻,其中主攻之路自然是四川,其次是贵州,反倒是攻云南已经是更往后了,倒也不用着急。
崔万采此时却低声道:“启禀陛下,西南之战,对土司的处理是否过于严苛了?毕竟眼下还没有打下西南,若是把他们都逼到清廷那边去,反倒有些不妙。”
宁渝恩了一声,可是脸上却是一副浑然不在乎的样子,“次辅不用担心,如何处理土司是朕已经研究过许久的对策,此时实行改土归流,虽然会将一部分人逼到清廷那边去,可是对于朕来说,也省去了许多麻烦——借这个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将来的西南才会成为安稳之地。”
“陛下,此举是否有些过去急切了........若是能够顺顺利利拿下西南,到时候再去收拾这帮子土司似乎也不迟.......”崔万采轻轻叹了口气。
“次辅,咱们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西南跟他们捉迷藏,你明白吗?”
宁渝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实际上他最怕的并不是清军多了一些帮手,而是担心那帮子土司在背后跟他玩猫腻,若是能将这些人全都逼到清军那边去,那么就会有一个很明显的好处,那就是复汉军可以在正面战场上,直接打趴下清军跟土司。
若表面上跟土司井水不犯河水,将来“改土归流”和新政一旦实施之后,土司决计是要造反的,因为目前的新政里,根本容不下这帮子土霸王,双方的对立几乎是难以避免的。
可到时候的宁楚,就得一个寨子一个寨子的去清理,而整个西南有几千个寨子,要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根据宁渝上辈子的回忆,鄂尔泰在西南三省进行改图归流可是持续了好多年,打了几千座土寨,这才勉强在西南实现了改土归流制度,而且还留下了不少残余。
因此,既然摆明了要打,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打,至少现在战场还是宁楚说了算,若是到了将来,怕是都得去钻山沟沟了。
“传令常山王,改土归流不会暂停,让他好好给朕打!”
.............
当夕阳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时,一声鸡鸣声拉开了黎明的序幕,淡淡的金黄色洒在了三水村上。
三水村是泗州府与思恩府交界的一处小村落,只有几百个村民,靠着村里的上百亩薄田过活,日子过得相当紧巴巴的,因此很多人都会去泗州或者是思恩谋生计。
老郑头每天都会在鸡鸣声响起后,起来去田地里瞅上几眼,看看自家的庄稼,有时候也会看看有没有山鸡或者是野兔子之类的——若是能够抓到一只,倒也是个不错的收获。
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好多年,但凡有一天不去看,老郑头心里就会觉得憋得慌。
走在山间小路上,老郑头背着自己的铁锄头,那是他从泗州府换回来的宝贝,在他们村里,像这种铁锄头都没有几把,因此老郑头非常珍惜,他每日里都会磨一磨,然后背着它去地里转悠几圈,一路上还会收获同乡艳羡的目光。
当老郑头到了田里的时候,却仿佛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那声音由远而近,却是让人听得越发真切,仿佛是许多人在走路一般——老郑头不由得抬起了头,却看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面。
无数名穿着火红色的军衣的士卒们,肩上扛着长长的火枪,脚上穿着整齐的皮靴,正在沿着官道大踏步走来,那队伍呈现整齐队列,正在从他的面前走过,却是根本没有瞅老郑头一眼。
越来越多的士兵们从官道上迈过,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一匹匹挽马正拖着一门门的火炮,正在朝着前方而去,那是泗州府的前进方向。
瞧见如此壮观的行军队伍,却是让老郑头从嗓子里硬生生挤出了一丝嚎叫声,随后便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他发誓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大兵,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威武而神气的军队,就仿佛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可无论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老郑头都不敢再多看一眼,他曾经去泗州城里,也见过土司老爷的兵,却没有这般的精气神。
新任第三师师长乃原来的禁卫师第二旅旅长郭定安,在新会之战后,他因为荣立大功升为了第三师师长,也算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升了一级。
郭定安骑在马上,手里持着千里镜望着前方崎岖的山路,没有丝毫的表情,实际上他在此之前,就已经拿到了军情处的相关地形资料,对于这里的地理情况有一定的预估——正常情况下,大军完全是可以通过的,哪怕还有火炮的情况下。
对于即将可能遇到的敌人,郭定安心里也有一定的准备,四千左右的土狼兵,再加上两三千人的民夫,他们正运送着大量的粮草正一路行进,距离此地大概三十里左右。
实际上对于郭定安而言,对面的四千土狼兵,还真没有特别当回事,说到底时代不同了,在过去骁勇善战的土狼兵,打打绿营八旗或许还行,但是顶着复汉军的火力打,基本上是不现实的,光是那些火炮就足够他们吃一顿了。
随着时间的逐渐流失,双方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近,对于已经久战的复汉军士兵而言,他们也开始检查自己的火枪、弹药以及刺刀,这些东西既能给敌人带去死亡,也是保障他们自己生命的东西。
“轰隆——”
随着复汉军的火炮发出了一声怒吼声,复汉军进军西南的第一仗正式打响,而这一声炮响主要起到一个校射的作用,真正的大规模火炮覆盖即将展开。
土狼兵统帅岑映壁手里举着千里镜,望着对面排着整齐队列的复汉军,脸色变得铁青,对方见到自己选择直接开炮,也就意味着连一丝沟通的可能性都没有了,双方已经是不死不休。
“哼,下令,全军突击,不要跟他们打枪,直接上去肉搏!”
岑映壁当然知道自家土狼兵的长处和短处,若是远远跟复汉军对着放枪,光靠自己的那些土铳根本不济事,更不用说复汉军还有那么多的火炮了。
土狼兵真正的厉害之处,还是在于小规模的肉搏战,利用分进合击的战术,完全可以造成大量的杀伤,因此只要能近身肉搏,那么他岑映壁就有信心能够打个出色的战果来。
当然,怎么冲过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对于这一点,岑映壁还没有真正感受到复汉军火炮的威力。
“杀啊!”
作为岑家的家丁,岑三一直都是冲在了前面,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充满了无限的能量,他急切地渴望将砍下敌人的脑袋,急切地希望能够冲垮对面的阵型——那将意味着难以想象的荣华富贵,也是他一直都渴求的一件事。
“杀贼!赏银十两!”
岑家的子弟带着土狼兵冲在了最前面,他们一个个拿着长矛和长刀,还有一部分手里拿着弓箭,嘴里发出的嘶吼声让他们感觉到血脉砰张,更是驱散了他们内心的恐惧感,只觉得很快就能跨越过那短短的一里半的路。
没错,一里半也是复汉军火炮威力最大的范围,超过这个范围不是打不到,而是精准度会大大降低,很难真正命中到土狼兵们。
土狼兵们的嘶吼声并没有影响到复汉军士兵,特别是对于炮手们来说,他们早先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根本就不会有半点慌张,因为这些冲在前面的人,往往就是炮火第一批解决掉的人。
在阵型后面,一流水的火炮摆得整整齐齐,复汉军的炮手们用火把点燃了引线,只听见一阵阵轰鸣声响起之后,一排排的弹子被发射到空中,随后以一种美妙的弧度,落在了土狼兵们冲锋的道路上。
“轰隆——轰隆——”
一颗颗开花弹落在了岑家的土狼兵阵列中,剧烈的爆炸所带起的气浪,瞬间撕裂了他们的身体,也将那些五颜六色的旗帜给撕成了碎片,而那些个带着岑字的旗帜,无力地倒伏在了地上,仿佛预示了土狼兵们的下场。
岑三望着面前的一幕,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泛着寒气,遍地都是土狼兵们的肢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呈现着,而他虽然没有受伤,可是身体上都是血淋淋的,极为可怖。
可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后面的人继续向前发起了冲锋,不得不说,土狼兵在士气方面确确实要超过清军许多,他们一个个悍不畏死,冀图用手里的长刀砍出一条活路来。
“士气可嘉,只是太愚蠢了些.......”
郭定安双手举着千里镜,望着对面土狼兵们的冲锋,给出了一个十分精准的评价。
在如今的复汉军面前,种最简陋的冲锋战术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太粗糙也太简单,先不说远程的火炮和子弹,就算近身之后,还有复汉军臼炮打出的开花弹,以及掷弹营的手榴弹拦截,完全可以粉碎这种人海战术,而且就算真正躲过开花弹加上手榴弹的幸运儿,在复汉军面前,还有刺刀反制冲锋这个最后手段,因此并不害怕这种战术。
可是在如今的岑映壁眼里,却激动的不能自已,他已经看到自己最前方的土狼兵们,已经冲进了三百步的距离内,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能令人惊喜的距离,只需要再加一把劲,就能够撞进复汉军的阵营里,肆意屠杀。
随着土狼兵的距离越近,复汉军的火炮也打得越近,大量的开花弹就这么砸进去了,在土狼兵当中制造一片片血雾,而对于此时的岑映壁而言,他已经把所有的筹码都放在了上面,满心想的就是跟复汉军展开肉搏战。
三百步,
二百步,
一百步,
尽管土狼兵已经死伤了数百人之巨,可是依然有几百人冲进了一百步的范围内,而此时的复汉军却没有丝毫的惊慌,所有士兵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燧发枪,望着正扑过来的土狼兵们。
“砰——”
随着一阵清脆的排枪声传来,冲在最前面的土狼兵们再次倒下了一批,可是他们的苦难并没有结束,第二排和第三排的排枪也在不断发出轰鸣声,在土狼兵人群里制造出一片片的血浪。
当仗打到了这个份上,即便土狼兵的士气十分高昂,可是也隐隐有些奔溃的趋势,毕竟这摆明了就是去送死,整整四千人的土狼兵,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倒下去了近千人,这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数字。
站在阵列中的郭定安,正冷冷地看着这些送死的土狼兵,心里也不由得有些感叹,这些人的士气着实比过去遇到的清军强出很多,可能也就是京营八旗的士气能够与之相比了。
要知道,像京营八旗的士气可不算多见,因此在这么高的伤亡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冲下来也确实不容易。
然而对于复汉军来说,他们的结果都是注定的,那就是全军覆没。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一把来个大的
“轰隆——”
每一声巨响传来时,则代表着数名土狼兵被弹丸给撕碎,而更多的枪声则代表着,大批大批的土狼兵,被击倒在了地上,发出绝望而凄惨的叫声,让人听了只觉得毛骨悚然。
然而当复汉军的臼炮响起时,成千上万颗铁丸、铅弹、碎铁片向着土狼兵的方向席卷而去,带起了漫天的血雾,也就代表着这一仗基本奠定了胜局。
实际上仗打到了这个份上的时候,复汉军连手榴弹都没有动过,土狼兵在这最后一波臼炮和排枪的洗礼下,冲在前面的人当中,几乎十个倒下去了七个,而剩下的三个人也彻底被打掉了胆气,甚至复汉军士兵连手榴弹都没用过,他们就已经溃散了。
土狼兵无论在士气上多么高昂,可终归都是人,在这种残酷的火力打击面前,他们也会死,也会变成一堆碎肉,自然也会有害怕的情绪。
在郭定安通过千里镜看来,复汉军阵前只是闪过了一阵白光,而后便是浓郁的白雾,根本看不清楚什么,但是复汉军的阵型却一直都保持完整,说明了一点,土狼兵冲不上来,也打不进来。
雷鸣般的爆炸声将岑三给彻底掀翻了,他似乎已经感觉到了空中的血腥味,可是他依然没有真正受伤,这使得岑三在一方面庆幸的同时,另一方面有表现出无比的绝望,因为他所率领的几十号人,几乎都已经死了.......
岑三亲眼看着自己率领的弟兄,就如同被人割麦子一般,成批成批的倒下去,可是他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因为无论怎么做,几乎都逃脱不了这一命运。
几乎所有的土狼兵都已经吓得开始往后跑了,连同岑三也被裹挟在了里面,一个劲地往后跑,岑三明白就这么逃回去也是个死,连忙拔出自己的佩刀,厉声吼道:“你们想死是不是?要是想死就往后跑!”
可是在炮火声中,岑三的声音只有少数离他近的人才听得见,然而根本没有人去搭理他,现在摆明了往上冲就是死,谁还会那么傻?至于他一个岑家的家丁,虽然当了个小头头,但是谁会真正听他的?
岑三见止不住溃兵,急忙拔刀砍下了身旁一人的脑袋,血水溅了他一身,随即便高声道:“谁敢后退,斩!”
正在蜂拥往后跑的溃兵们,见岑三这幅凶神恶煞的模样,心里也知道不能跟他纠缠,当下也不去管他,只是避开他继续往后跑,而岑三心里又气又急,正打算冲过去拦住这几名溃兵,却没发现一颗黑点从天而落。
“轰隆——”
随着一声轰鸣,正在往前跑去的岑三如同一个破布袋子般飞了出去,他的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血洞,落在地上时已然没了气息。
“杀啊!跟我冲!”
复汉军第三师第一团第一营营长邓友光高声吼道,他手里握着燧发枪,上面已经装好了刺刀,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而他身后的复汉军官兵也如同邓友光一般,举着刺刀就这么展开了追击。
“大局已定,传令下去,清扫余孽,活捉岑映壁!”
郭定安脸上带着笑意,打仗有时候完全就是一场计算,计算己方的火力与对方的士气,当火力足够将对方覆盖之后,那么这一仗自然也就简单了,说起来是打仗,其实就是一种屠杀,毕竟血肉无论如何也是没办法跟钢铁碰撞的。
漫山遍野的复汉军士兵,朝着逃散的土狼兵展开追击,这种追击战往往才是最能创造战果的时候,而且相对来说很安全,因为敌军一旦溃散之后,再想组织起来反击,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追击的复汉军士卒,一个个士气都极为高昂。
站在阵后的岑映壁见前方兵败,也被顾不得许多了,他连忙脱下了铠甲,然后换上了一身土狼兵士卒的衣服,便开始带着亲卫向着泗州的方向跑去。
天知道这仗怎么就打成了这个样子!这简直让人感觉不可思议,岑映壁自认为自己也算是打过仗的,就算对上清军也有几分底气,可是眼下的这一仗,却几乎被人手把手教着打,没有丝毫的反击余地。
“完了,完了.......大军没了.......”
“完了,我岑家完蛋了......”
岑映壁一边跑路,心里却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岑家所依靠的四千土狼兵,几乎一战覆没,这也就代表泗州根本无兵可守!
一旦泗州失陷,也就意味着在泗州拥有几百年传承的岑家。彻底宣告覆灭。而他岑映壁,便是家族的罪人。
追杀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时分,这一仗打下来,却是把土狼兵的精气神给打掉了,他们在望着复汉军的眼神里,不由自主地带着了几分畏惧。
天不怕地不怕的土狼兵,终于有怕的人了。
那些穿着红色军衣的士兵们,几乎个个都是一副漠然的表情,没有热血沸腾,没有畏惧害怕,甚至连情绪上的波动都很少,他们认真的举枪瞄准,然后扣动扳机,或者是挺起刺刀直接向前发起冲击,杀敌几乎变成了一种有条不紊的工作。
一小队的土狼兵士卒在前面跑着,他们平日里的耐力就十分高昂,因此这点距离并没有让他们感觉身体疲惫,可是内心的疲惫却是止不住的,其中为首的岑映壁更是一片茫然,他只顾着跑着,却根本没有辩清方向。
“砰——”
随着一阵枪声响起,几名土狼兵身上出现了一朵朵血花,随后身子便往前仆,其中一人正好压在了岑映壁身上,却是将他吓得亡魂大冒,连忙举起了双手。
“不要开枪,我是岑映壁,我是岑映壁......别开枪!”
当追击的复汉军士兵听到此人开口时,脸上却是流露出几分喜色,抓到了对方的统兵将领,这可是大功一件!
.........
是夜,复汉军彻底完成了战场上的最后扫尾工作,并统计击毙击伤土狼兵一千五百余人,并活捉自岑映壁以下两千余人,只剩下不到三百人脱离了战场,一散而空。
可以说,这一仗是复汉军进军西南的第一仗,能够打出这么出色的战果,郭定安心里还是非常得意的,至少在枢密院有了交代,对第三师上下也有了一个交代!
毕竟他郭定安原来的禁卫军当中的旅长,要是调任当师长,通常都是新编两位数开头的师,至于像第三师这种老牌主力师,一般都是先当副师长的,因此他的这次提拔堪称是破格了,便急需一场大胜来巩固声望。
岑映壁被人反绑着双手,押到了郭定安的帅帐中,他头上的帽子已经被人拔了,整个人披头散发地跪在的帅帐中央。
郭定安根本没有抬头望自己的手下败将一眼,只是淡淡道:“此战可服气?”
“服气......”
“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劝降泗州城,你可愿去?”
“这......”
岑映壁有些犹豫,不管怎么说,他都没办法去劝降他大哥,这实在是太耻辱了.....
“既然不愿,本将也尊重你的选择,来人,将他拖出去........”
“斩了!”
郭定安可不会对俘虏那么客气,他盯着岑映壁看了一眼,挤出了没说完的两个字。
岑映壁脸上露出一丝绝望,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随后便被复汉军士卒给拖出了营帐,便没了生息。
处理完岑映壁之后,郭定安可不会就这么闲着,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既要写这一战的战报,将来要在枢密院归档,还要准备明日进攻泗州的计划,一时一刻都拖不得,否则程副使就要来骂娘了。
过了片刻之后,却是有探子进了营帐,他们呈递上来了一封情报,却是让郭定安有些心惊。
“清军贵州提督何世吉已经率领督标五千人,并永顺镇总兵徐万贺一部,合计八千余人,于日前抵达罗甸。”
罗甸是什么地方?那是黔桂二省交界,距离泗州只有两天的路程,虽然郭定安不明白清军为什么动作这么快,可是当下也明白一点,那就是如果让贵州的清军抢先占领了泗州,那么他第三师后面可就难打了,而这也意味着西南之战有了扩大的趋势。
要知道,现在常山王率领的五万复汉军主力正在西进,还没有跟岳钟琪正面交手呢!可是黔桂二省却已经打得火热朝天了!
双方都属于偏师,可是郭定安也有信心,将对方清军的偏师给彻底吃下去,这样一来就有机会在四川之战还未结束之前,从南边一路北上捅岳钟琪的屁股,这可是一件大功!
“来人,将情报抄送给程副使,并立刻汇报我军目前的状况,就说我郭定安要抢先一步下手了,让程副使率领后面的两个师,在泗州城汇合吧。”
郭定安望着面前的舆图,却是将整个手掌覆盖在了泗州城上面。
“既然你们要打个大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
岑映宸现在整个人都傻了,他已经接到了前面逃下来的溃兵的消息,那就是自己三弟岑映壁所率领的四千土狼兵,已经全军覆没,而复汉军还在往泗州城进攻,最快明日下午就能抵达泗州城!
这完全出乎了岑映宸的意料,他没有想到复汉军如此强硬,居然连求饶的机会都不给了,直接见面就开打,也没有想到复汉军的战力如此强大,自己引以为傲的四千人居然连一天的时间都没顶住,就全部覆灭了。
眼下,对于岑家人而言,已经不是保不保住泗州城的问题,而是如何保证岑家人的安危......若是一旦复汉军打上来,到时候岑家人怕是再去跪也已经晚了。
岑映翰的脸上带着几分苍白,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家的土狼兵竟然一朝覆灭,只得用一种期盼的眼神望着自家大哥岑映宸。
“大哥,这消息会不会是假的,我可听说楚逆贼子一贯喜欢玩弄这些花招.......”
“够了!”
岑映宸冷冷地望着自家的从弟,“动动你的猪脑子!这件事一个人说还有可能是假的,可是现在溃兵有百人,这些人都是亲身经历,还能有假不成?”
“眼下咱们岑家是彻底栽了......若是早知道如此,何必当初呢?”
岑映宸长长叹了一口气,其实他心里也明白,如果复汉军没有展现军威,他们怕是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土狼兵会如此不堪一击,也绝对不会放弃这几百年传承下来的土司权力。
要知道,在这泗州一地,他们岑家堪称是真正的土皇帝,几百年所积攒下来的富贵,怎么可能轻易拱手与人?
可以说从一开始,他们土司跟复汉军之前就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对于宁渝而言,他是决计不会允许还有所谓的土司,存在与他的地方。
当初复汉军在彻底拿下湖北之后,针对鄂西的土司可是只给了两个选择,要么就是选择臣服,彻底放弃土司权力,由复汉军选派官员过去,要么就是等待灭亡。
宁渝当时去郧阳巡视之时,针对土司势力可是已经下过了严令,而当时第一任勋阳知府郭崇,更是不遗余力打击土司势力,光是那些不愿服从复汉军军令的土司寨子,都打破了上百个,几乎是彻底将鄂西土司势力给连根拔起,才换来了今日的局面。
而那时候的宁楚,不过是刚刚起兵造反,面临的敌人之多是今天完全不能比拟的,那时候宁渝都没有选择妥协,现在又怎么会妥协?
不就是打仗嘛,那就打,打他个天翻地覆,打他个七零八落,把这些旧有的土司全部打掉,将来的西南才能够更好的进行治理。
因此,岑家与宁楚之间的这个矛盾是一个死结,根本谈不了,也没办法谈。
“大哥,二哥,咱们岑家也不是毫无生机,何军门跟徐大人已经到了罗甸,距离我泗州也不远了,只是明日咱们一定要守住泗州城才行,才能迎来一线生机!”
岑映霖的脸上也有些难看,他强自打起精神安抚起自家的大哥和二哥,毕竟岑家在泗州经营了几百年,底蕴还是有的,若是拼尽全力等到清军来援,也不是没有胜算。
岑映宸一听这话,当下便有些疑惑,“小弟,你如何知道这件事?难不成.......”
“大哥,我同窗好友眼下就在何军门的帐下,因此前两日我将泗州的事情告诉了他,可能是通过他,何军门才了解这桩事情......”
岑映霖简单解释了一句,随后才低声道:“大哥,眼下的重点是怎么守住泗州......咱们岑家几乎都在泗州,若是泗州陷落,不管其他人如何,咱们岑家人怕是免不了在刀口上走一遭.......”
“罢了,罢了.....既然楚逆不让咱们活,咱们也不让他们好过,拼了!”
岑映宸狠狠捏紧了拳头,脸上更是一片狠色,若是没两把刷子,这泗州城岂能让他岑家人占据了几百年?
第三百九十九章 打扫干净
“哼,他郭定安也着实胃口太大了些,先是吃了四千土狼兵还不够,现在还盯上了贵州提督的八千人,也不想想他的第三师吃不吃的下......”
恩思府,复汉军大营中,一名配着大校军衔的粗壮汉子,此时正皱着眉头望着面前的战报,有些没好气的抱怨了一通,而他身旁则站着几名佩戴着高级军衔的汉子,其中为首一人更是佩戴着少将军衔,正是此次南下作战的西南集团军副帅程铭。
程铭轻轻哼了一声,“许师长,这些牢骚话就不要再说了,郭师长能旗开得胜,那是一件好事,至少后面到黔省的道路算是打通了,你们将来的功劳也不少。”
那粗壮汉子正是早先投靠复汉军的许明远,他如今在第五师当师长,而他身旁的另一人乃此次作战的第十二师师长岳凌峰,两个绿营降将也算是汇聚在一起了。
岳凌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性子反倒变得恬淡了许多,轻声道:“程副帅,我等倒也不是为了争功,只是担心那岑家没那么简单,若是里应外合之下,怕是第三师搞不好还会吃亏,那可就不太妙了。”
“此事的确需要注意一二.......”
程铭斟酌了一番,低声道:“从罗甸的方向过来的清军只有八千人,可是还要提防贵州巡抚手里的抚标营和其他几个镇的绿营,若是全军从泗州府出发,似乎对于攻略贵阳有些不利.....”
许明远和岳凌峰听了程铭这番话,当即便明白了程铭的意思,因为在舆图上面,如果从泗州府出发,从泗州出发和庆远出发都可以进攻贵州,只是从泗州出发要过安顺府,而从庆远则需要经过都匀,程铭的意思还是要分兵。
当下许明远和岳凌峰二人眼里闪过一丝火热,他们当然乐意分兵,若是只从泗州一路出发,他们第五师和第十二师就只能打打配合了,怕是连口肉都吃不到,这对于二人来说,自然是不会甘心的。
毕竟大家谁也不比谁差,从资历上来讲,他许明远和岳凌峰的资历可比郭定安早多了,那是最早加入的,凭什么让他这个后辈当主角?
实际上,在目前的复汉军当中,大家伙虽然私下没有什么恩怨,可是涉及到打仗的时候,那可是丝毫都不会相让的,毕竟只要打仗,那么就有银子和土地拿,若是他这个师长捞不到仗打,也就没有功绩,全师上下都会离心离德。
所以对于二人来说,分兵好啊,分兵了他们也就是主力,也就有吃肉的机会了,要是能够把贵州巡抚给截住,那可是天大的一桩好事。
许明远连忙走上前去,指着舆图凝声道:“副帅,泗州一路或许只需要派一个师过去援助第三师,另一个师完全可以经由庆远,攻都匀,然后就可以抵达贵阳城下,以两路合进,可以彻底拿下黔省。”
“两路合进......这倒是个好主意。”
程铭望了二人一眼,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你们谁愿意走庆远这一条路?”
“末将愿往,还请副帅恩准!”
“末将亦愿前往,请副帅下令。”
许明远和岳凌峰二人同时请令,说完后又互相瞪了一眼,接着又望向了程铭。
程铭沉吟了一会,才轻声道:“十二师毕竟是新成立的,这次就还是走泗州路,第五师走庆远,不过许明远,本帅可要提醒你,若是你这一路出了问题,本帅可不会轻易饶你,明白吗?”
程铭毕竟是军中宿将,不仅威望高,而且做事风格严明,因此二人都不敢反驳,而许明远脸上则是带着浓浓的喜色,毕竟这一回他完全可以大展手脚了。
在接下命令之后,二将当下也就不再停留,同程铭告辞之后,便各自前去整军准备出发。至于程铭本人,则是将自己的布置,派人通知了在湖南的第一师师长许铁山,毕竟许铁山这一路进攻也是攻贵州,或许到时候能策应一二。
.......
罗甸,清军大营。
贵州提督何世吉看着云贵总督鄂尔泰传来的书信,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上面写得花团锦簇,其实意思就是让他何世吉带着人先去守住泗州城,若是实在不敌,也需要把岑家人给保住。
可实际上,何世吉根本就不想在这个关键节点上,去强行守所谓的泗州城,原因很简单,首先他身为贵州提督,对岑家早有耳闻,而且双方之间也曾经出现过一些小摩擦,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就压根不想去救岑家。
其次,何世吉也明白岑家的四千土狼兵战力如何,可是当岑家的四千土狼兵在这么短时间里被消灭,充分说明了一点,那就是他手下的五千督标营也打不过。
这并非是何世吉自谦,因为从战力的角度来说,他的督标营还不如土狼兵,土狼兵都能被打得这么惨,他率领督标上了也没用。尽管还有一个永顺镇绿营三千人,可是他岂会不知道永顺镇绿营的底子?说个难听的,要对付这三千人,土狼兵只需要五百人就够了。
“徐总兵,眼下督宪大人希望我们能够率军援助泗州,你觉得如何?”
何世吉收起了信件,准备先看看永顺镇徐万贺的想法,遂就此问了一句。
徐万贺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武将,他原先是卖花布的,后来因为妹妹成了贵州巡抚毛文荃的小妾,便谋得了这个永顺镇总兵的职位,他虽然不通军事,可是知道怎么盘剥捞钱,以此为根基倒也在永顺镇干得比较顺利。
说起来鄂尔泰毕竟是刚来的总督——若是他在滇黔二省再厮混个两年,鄂尔泰应该就会对于整个滇黔二省的官场有个更为清晰的了解,也就不会安排徐万贺这种人上战场了,因为者摆明了就是给对方送战功去了。
徐万贺原本心里就万般不愿意来的,见何世吉话语里透着别的意思,便故意试探道:“若是督宪大人有令,末将自然是遵从的,只是眼下的局势错综复杂,督宪大人未能及时掌控情况,末将以为还是军门做主就好,末将都听军门的。”
何世吉听到徐万贺表态,心里暗爽,当下便挥手道:“徐老弟这话说的让何某惭愧,不过你说的也确实有道理,督宪大人虽然要让我们去协助岑家守住泗州,可是眼下泗州的四千土狼兵已经全军覆没,若是再去,怕是会中了楚逆的奸计.......”
“当然了,咱们也不是要违逆督宪大人的意思,不如这样,徐老弟你带人就守在百乐镇,距离泗州不远也不近,若是楚逆势大,你就直接退到罗甸好了,若是楚逆一时半会拿不下来泗州,咱们就再出发也不迟。”
何世吉的一番话却是让徐万贺目瞪口呆,他很快就反映了过来,连声赞叹道:“军门果然颇通韬略,这下子楚逆攻城时,多多少少也会考虑到咱们的存在,就不敢那么肆意妄为了,军门此计甚妙啊!”
“哈哈哈哈......若非如此,老夫又岂能一直久居贵州提督之职呢.....”
二人开怀大笑,便一同去饮宴玩乐,至于鄂尔泰的那封十万火急的命令,却成了无人理会的东西。
当何世吉和徐万贺的大军停在罗甸和百乐镇不动了以后,却是让两方人都给看的惊呆了,一方是正苦守泗州的岑氏家族,另一方则是想着围城打援的复汉军第三师,双方都十分不解,这清军到底在搞什么鬼?
特别是对于郭定安来说,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去夺取这个空壳子的泗州,而是希望能够通过泗州之战,把罗甸的何世吉吸引过来,将他的八千人给消灭掉。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郭定安一向跟高手下惯了棋,他的围城打援便是为了对付那些聪明人,然而实在没有料到,清军气势汹汹的一路前来,然后就停在了门口——不进来了!
清军不进来不要紧,可是这也意味着郭定安之前的一些策略,都是媚眼抛给了瞎子,做了无用功,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一股脑打下泗州,然后攻过去。
相比起郁闷的郭定安来说,正在被围城的岑家兄弟几人,却是真正的欲哭无泪,他们好不容易憋足了力气,将族里的存银老底拿出来,在泗州城内募兵防守,等待清军救援。
可是眼下清军来是来了,却根本不进泗州,这不仅让岑映宸的得意算盘彻底打错了,也断绝了他最后的机会。
岑映宸望了望自家的几个弟弟,却是恨不得杀了他们的心都有。先是岑映翰出口不逊,惹怒了复汉军,引起了这场灾祸,接着是岑映壁,一战将岑家的四千精锐土狼兵尽数报销,接着是岑映霖,请来的清军援军,只在门口观战,却根本没打算进来!
若非他们这几个不肖子孙,岑家怎么会落到这个局面?
岑映宸心里悔恨交加,原本投靠了宁楚挺好的一件事,结果闹成了如今这般样子,连最后的退路都被堵死了,实在是上天要灭亡他们岑家。
在清军打定主意不进来之后,郭定安也就不再客气,他很快就指挥第三师攻克了泗州,而岑家人也都被第三师给活捉了,经过了简单的审判之后,便以叛国罪的名义给处决了,至此,传承数百年的岑家,也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在郭定安攻下泗州之后,在百乐镇停驻的徐万贺当下被吓了一大跳,他毫不犹豫的带着自己属下的三千人,朝着罗甸的方向去了,而就在徐万贺离开百乐镇之后,第十二师也在岳凌峰的率领下,抵达了泗州,与郭定安合兵一处。
“岳师长来泗州,让郭某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啊!”
帅帐中,郭定安拉着岳凌峰的臂膀,一副颇为热情的态度,却是让岳凌峰都有些受宠若惊了,这人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客气。
“郭师长过奖了,岳某惭愧,这一仗却是都没有赶上,整个泗州城都让第三师打下来了,早先在禁卫师的时候,就听说宁副使评价郭师长用兵雷厉风行,如今一看确实名不虚传!”
岳凌峰的性子现在也颇为稳重,因此说话间也极为客气,并没有对郭定安的战功感到嫉妒。
所谓宁副使并不是指常山王宁忠义,而是禁卫师师长宁祖毅,他如今荣升为枢密院副使,因此岳凌峰才以宁副使的名号相称。
“师长对郭某是恩重如山,如今郭某到了第三师来,也不敢堕了他的面子,否则将来回南京,怕是无颜再见了。”
郭定安这番话也有几分认真的味道,他自知目前最缺乏的就是威望,也就是战功,因此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郭师长此次已经是夺得了首功了,再加上占领泗州城,就算是程副使也会满意的,这一次岳某前来泗州,也是得了程副使的叮嘱,主要还是以第三师为主,我十二师就敲敲边鼓得了。”岳凌峰脸上带着微笑。
尽管郭定安已经猜到了这个安排,不过听岳凌峰本人这么说,倒是放下心来,轻声笑道:“既然如此,那郭某就恭敬不如从命,眼下贵州虽然不是西南之战的主要战场,可是咱们能够在贵州打出彩来,怕是还能带动四川的战局。”
“没错,郭兄果然大才,只是这其中牵涉到主要的问题,还是土司。”
岳凌峰好歹也是在讲武堂学习过的人,对于这里面的真正核心自然是分析的一清二楚,这也是这次西南之战的主要难点,打清军根本不算什么,真正要打的还是那些个土司寨子还有土兵。
郭定安轻轻叹口气,“土司之患,从这次岑家之乱就能深刻发现。实际上在郭某拿下泗州后,不少百姓都以为将来等到咱们复汉军撤离泗州,他们岑家人还会继续当土司,继续作威作福,毕竟都已经好几百年了,这就是传统。”
“哼,早在南京的时候,陛下就同我等讲过,这些土司势力看似弱小,可是盘根错节之下,生存能力却是极强,在处理土司的时候,既要讲军事,也要讲政治。”
岳凌峰轻声道:“程副使已经同岳某说过,不日后广西布政司就会安排官吏到泗州来,进行全方位的改土归流,还有相关的官吏下乡施行新政,当然这些都需要咱们的配合,至少得将泗州打扫干净,否则跟上面也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