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凤翔之变
年羹尧有些犹豫,虽说乱世之中,人命往往如同草芥一般不值一提,可是像胡期恒这般冷血之辈,亦是少数,若是他采用此策,将来在史书上恐怕也会被大大记上一笔,堪称遗臭万年。
“元方,若是这般狠辣,将来恐怕也没办法跟朝廷交差.......”年羹尧始终没有下定决心,试探道:“不如将甘肃的军粮调集一批过来,或许能够撑过这段时间......”
可是甘肃哪里还有军粮?实际上连年不断的战事,早就将陕西甘肃等地的粮草都给逐渐抽空了,以致于凤翔官仓早早就能跑耗子了,因此年羹尧的这一番话,却是在哄自己呢!
胡期恒哪里看不出年羹尧的真实想法?无非就是不想担骂,便轻轻探过身子,跟年羹尧耳语了一番,一番话却是让年羹尧的脸色变了又变,可是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微微点了点头,“只是这一回,却是苦了百姓了......”
“大将军,行大事者不拘小节,此番只要能够筹措足够军粮军饷,鼓励士气,纵使偶失小节,也是可以理解的......”
年羹尧长长叹口气:“只是我这番心思,却不知皇上是否还能体察得到,若是将来真有骂名,背了也就背了......我大清的江山,总得有人出来流血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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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清军大营灯火通明,许多士卒从营帐当中涌出来,在为首将佐的率领下,分成了无数小队,打着火把,拿着刀枪鸟铳,开始在城里挨家挨户敲门。
若是一旦有人开门,后面的士卒便一涌而入,将这一家人仅剩的存粮以及钱财席卷一空,若是有人反抗,清兵便拔刀大肆砍杀。
不少人家紧闭门户,可是也无法躲避清军的袭击,他们想尽一切办法,用刀砍斧劈,用鸟铳轰击,只为了去掠夺一切。
仅仅只是一个多时辰,城内到处都燃起了烟尘,他们肆意掠夺着百姓的一切,发泄自己的兽欲,尖叫声在城内四处响起,一些老者亲眼目睹着这一切,流着眼泪,“老天爷,这些灾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并不是凤翔城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在几十年前同样演绎过这般的苦难。只是对于百姓们来说,无论哪一次发生,都是彻头彻尾的人为灾难。
百姓们没有办法反抗如狼似虎的清兵,他们只得眼睁睁看着,看着清军将他们的最后一点粮食给抢走,在这般的年景里,这几乎是抢走了他们的命。
一场杀掠几乎将整个凤翔府城给点燃了,到了快天亮的时候,他们这才选择了罢手,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凤翔的士绅不是没想着找年羹尧年大将军求饶,可是他们根本就见不到年羹尧,一直到整座城被杀得差不多了,都没有见到年大将军的影子。
上到士绅,下到百姓,几乎绝大部分人都死在了这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中,而整个事件的策划者——胡期恒,却只是擦了擦自己的双手,就好像这件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跟着年羹尧缓缓而出。
面对几乎已成废墟的凤翔城,面对那些幸存的士绅百姓们,年羹尧有些沉默,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似乎是掩饰一般说道:“昨日营啸,乱兵入城为寇,本将弹压不力,让百姓受苦,实在是罪无可赦.......”
这一番话自然没有任何说服力,只是百姓们都低着头,他们不敢望着这位朝廷的大将军,因为害怕眼中的恨意就这么流露了出来。可是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楚,在这件事当中,他年羹尧就是最大的幕后真凶。
年羹尧见无人应答,神色有些尴尬,“本将军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来人,把这帮子狗东西带上来!”
只见数十名被扒去号衣的清军士卒被押了上来,他们的手臂都被绑得死死的,嘴里还塞着一团布,脸上带着绝望与不甘的神色,特别是望着下面的百姓时,挣扎得越发剧烈。
“杀!”
一阵刀光过后,这些清军士卒倒在了血泊当中,连半个字都没有吐出来。想来这些人便是年羹尧给出的交代,只是这一份交代,始终显得有些仓促和敷衍。
在残余的百姓们面前,年羹尧将这些绿营兵给杀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至于那些士卒们抢掠的财物和粮食,却根本无人再提了,哪怕是凤翔残余的百姓们,在面对全城烽烟之下,也不敢再向年羹尧讨要——真要讨要,怕是剩下的人也活不了。
胡期恒的这一计策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不光从凤翔府搜集到了许多粮食和财物,还将西北大军的悍气给激发出来,将这把刀磨得凶悍无比,血光冲天,只是这背后所付出的代价,却是整个凤翔府城的百姓。
经过了这么一桩血腥事变,年羹尧引军沿着西安府发起了进攻,浩浩荡荡之间,却引起了整个陕西百姓的恐慌,人人都听说过凤翔府发生的聚变,因此对其自然是万分戒备,而白莲教行径同样暴虐无比,因此百姓们也只得纷纷选择外逃。
年羹尧的西北大军剑指西安,刘如汉自然也不甘示弱,他很快就调集了大军,沿着兴平向郿县出发,其目的便是抢先占据附近的战略要地,从而更好的控扼清军的前出方向。
西安城,数以万计头扎红布的大义军士卒,手里拿着简陋的刀剑长矛,打着大义军的旗号,开始朝着凤翔府的方向前进。
严格来说,他们并不是大义军的精锐力量,因此整体看上去并不出色,而像这样的一支军队,去面对清军十万大军,其结果也就不言而喻,或者说,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便已经注定成为了这一仗的炮灰。
当然,率领这支炮灰力量的将领,并不是刘如汉的心腹大将,而是被秘密软禁了两年多的白鹤道总舵主陈道显,可是他现如今明面上的官职,仅仅只是一个不伦不类的右将军。
刘如汉拉着陈道显的手,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陈将军此去,是带着我大义军的未来而去,责任重于泰山,孤心里着实有些不舍,战事危急,还请将军多多小心,建功立业,为我大义军打出一片江山!”
一番话说得是情深义重,可是这里面却透着杀机,所谓“未来”,“重于泰山”,都将陈道显给架住了,若是将来战事失利或者胆敢逃跑,刘如汉便有充分的理由诛杀陈道显,就算是宁楚,也不好因此而多说什么。
毕竟败军之将,理当论死,不管放在哪里,都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陈道显脸色淡然,似乎没有任何的恼怒之色,由于他刚刚从软禁中被放出来,体型显得略略瘦弱了些,皮肤也白皙了许多,因此整个人看上去变得儒雅了几分。
“汉王殿下,臣自当为殿下挡住清兵,万死不辞!”
对于刘如汉而言,他跟陈道显之间的矛盾早就已经公开化了,这一点在大义军高层当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可是如今在众人看来,二人却好像和谐的有些过了头,似乎那个被软禁两年多的人,根本就不是陈道显。
实际上,陈道显对于刘如汉的用意心知肚明,现如今西安城内拥有所谓的十五万大军,可其中真正精锐不过两万余人,而其他的基本上都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而调拨给他的所谓三万人马,更是徒有其表,别说火炮了,就连火铳都只有两百多支,还都是老掉牙的玩意,根本用不了。
用这样的一支军队去对付清军,基本上就是去找死了,甚至很有可能一波冲锋下来,他的这两万人就成鸟兽散了。
然而,陈道显并没有丝毫的怨言,因为这一次他并不是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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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多美食,而在西安城东边有一处做羊羹的馆子十分有名,唤作老秦家羊羹,做得一手好羊羹,烹制精细,料重味醇,吃起来更是肉烂汤浓,肥而不腻,因此在城里面的名气颇大,每日里的生意都十分火爆。
“掌柜的,再来两份馍馍,一碗羊汤.....”
“好嘞,两份馍馍,一碗羊汤.....”
小二一边高声向后厨叫道,另一面将肩膀上的毛巾给扯下来,“几位爷,您可是来着了,咱老秦家的羊汤,那叫一个鲜!”
“甭说废话了,赶紧上吧!”
店里吵吵闹闹之际,倒有些烟火气息,自从西安城遭了兵灾以来,这寻常的百姓们自然不敢随意出门,好在是那大义军上上下下,似乎也知道这民生艰难,因此刚开始除了抄没城里的富户之外,倒也没有为难其他人。
老秦家掌柜见这兵祸去了,便麻着胆子开了门,招待一些过去的老街坊,倒也还能做得了生意,后来大义军当中,也有一些兵丁发现了这处好羊汤,便不时过来照顾下生意,因此这老秦家羊羹也就彻底打开大门,迎接顾客。
过了片刻之后,却是从门外走进来了几名身着大义军号衣的兵丁,他们大大咧咧走进店里,也不说话,将手里的家伙事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砰”的一声,却是将掌柜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他连忙亲自走出柜台,脸上挂着笑。
“几位军爷,吃点什么?”
中间一人叼着草根,大大咧咧道:“我们兄弟几个都还好说,给咱们一人来碗羊汤,十几个馍馍,再......再来条羊腿就够了!不过,我家大人可不能吃这些,他得去包间里吃.......”
掌柜并没有被这些**给吓到,依然笑眯眯道:“嘿,几位爷的羊汤和烧饼一会就上,那羊腿保管又大又肥又嫩.......至于大人的包厢,也马上预备着,我这就去伺候着。”
很快便有伙计过来,替着掌柜吆喝着,而掌柜自己则是悄悄往后厨的方向走,却是在后厨的仓库里,找到了一条极为隐蔽的地道,接着便迈步走了进去。
掌柜的拿着火把,在地道当中走了十几步,便看到了一扇门,然后按照暗号敲了一遍门之后,片刻之后,门被打开了。
掌柜走了进去,很快便来到了一个房间,里面此时正站着一名壮汉,他穿着极为普通的粗布衣服,但是眉目间透露出来的煞气,却让人感觉极为不同寻常。
那壮汉见到掌柜的进来,立刻抱拳道:“军情处代号十七,见过大人。”
那掌柜的点点头,随后便严肃道:“‘毒丸’计划进展如何?一号可有异动?”
“目前一切顺利,只是一号似乎没有那个耐心了......属下虽然还没有查明,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二号身边已经被安插了密探,一旦战事开启,恐怕就会对二号痛下杀手!”
壮汉脸上略微带着几分焦躁,“属下以为,这个消息必须要立刻通知二号,及早排查密探,至于对一号,我们也要多几分谨慎。”
掌柜的脸上透着几分凝重,“二号绝不容有失,我会立刻安排紧急通道传递消息,你也要抓紧回到一号身边,若是长时间不在,恐怕他会对你产生疑心,还有,一旦计划失败,你就发出四号信鸽。”
“是。”
壮汉点了点头,在情报传出之后,他便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去,却是过了片刻便到了外面,他接着又换上了一身大义军将领的铠甲,走了好一段路,才到了老秦家羊羹。
见到壮汉过来,那几名正在吃的兵丁连忙站了起来,为首的那名兵丁低声道:“大人,包间掌柜的备好了,您请。”
壮汉轻轻应了一声,从怀里掏了一会,洒出一把铜钱在桌子上,轻轻哼了一句:“你们几个,可别欠了店家的酒钱。”说完也不再看那几个兵丁,便朝着二楼方向而去。
为首的兵丁望着此人的背影,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随后对身旁的兵丁低声道:“你们几个都是新来的,我可得好好叮嘱你们几句,大人可不是寻常人,他老人家当年是跟着汉王的,现如今还在汉王府当差,你们呀,可得好好巴结他老人家,将来这吃喝可就不愁咯!”
一旁的兵丁纷纷点头如捣蒜,只是却一直望着那说话兵丁的碗里,此时还有大半碗鲜美的羊汤,不由得暗暗吞了下口水。
第三百七十二章 接管大军
十一月中旬,西安局势波云诡谲之际,陈道显率领的三万大军从西安出发,沿着道路向凤翔行进,由于行军速度非常快,因此仅仅只是过了四天时间,就在郿县前五十里,与清军的先头哨探相遇了。
由此,陈道显也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清军的主力已经抢占了郿县,这对于他们来说并非一个好消息,意味着清军的动作非常快——这侧面可以反映出一些问题,比如一只军队的素质和最基本的纪律问题。
“陈将军,既然清狗已经占了郿县,咱们不妨退到杏林镇,再做打算。”
一名长相极为普通的汉子大大咧咧说道,神情极为倨傲,似乎根本没有把所谓的右将军放在眼里,若是这一幕放在任何军队当中,恐怕都会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然而此时的大义军内,却无人表示异议。
原因很简单,陈道显虽然有个所谓的右将军的身份,但是早早就被刘如汉软禁了,手下的势力也都被打散了,军中并没有人敢于对他表示支持,人人都与陈道显之间划清界限,甚至连稍微亲密的接触都不敢。
至于这名汉子却不一样,他名叫刘全,原本只是刘如汉的一个远方亲戚,后来巴结上了刘如汉以后,便厮混进了大义军,做了一个小统领,而这一战当中,他明面上是作为陈道显的副手,可是一应命令都是出自于此人之手,陈道显根本没有发令的权利。
陈道显脸上没有任何的恼怒,实际上对于像他这条老狐狸而言,表情管理几乎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他带着一脸的谦卑神情,低声道:“刘将军说的是,既然将军局觉得退到杏林镇上好,那就退到杏林镇.......”
刘全望着这位昔日的大人物,如今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内心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嘿嘿笑道:“陈将军客气,这行军上的事情,将军做主就好,咱们和衷共济,这一仗自然没有问题......”
“刘将军说的是,全仰仗刘将军了!”
陈道显微微低下头,双手抱拳奉承道,甚至连眼睛里的神色都没有半点变化,只是嘴角勾勒出了一道弧度。
话说两头,年羹尧屠了凤翔,自然要趁着这股子杀气正盛的势头剿灭白莲教,他一路向着西安而去,在占据了郿县之后,也就得到了大义军先锋三万人的消息,心里顿时大喜,只觉得这是老天爷送到嘴边的肥肉了!
对付这三万人,年羹尧也要狮子搏兔,因此他一面派人紧紧缀着大义军,另一方面便开始集结主力,从郿县开出,朝着大义军的方向行进。
两边都是大规模军队,因此行进过程都显得有些拖拖拉拉,因此当三万大义军抵达了杏林镇之后,清军也逐渐接近了过来,双方先头部队的距离已经不足三十里,几乎不到一天的行军时间,甚至于前锋的哨探都发生了绞杀。
在得知清军距离这里不到三十里之后,刘全明显有些慌张了,他虽然是刘如汉的亲信,可是对于行军打仗这一套完全不懂,只得找到正在巡查士卒的陈道显。
“陈将军,这清军怎么来的这么快啊!咱们毕竟不在城池里,若是这么直面清军,这.....这能打赢吗?”
“自然是打不赢的。”陈道显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那该如何是好?”刘全很明显有些慌张了,他发现这一仗似乎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平时肚子里的那点阴谋诡计,如今也没有了任何作用,只得瞧向陈道显,“陈将军可有什么计划?本将.......不对,末将一定遵从......”
陈道显脸上微微一笑,他自然能听懂刘全语气里的示弱之意,当下也不计较,轻声道:“如果只靠我们,是怎么也打不赢清军的,他们人多,武器精良,可是我们不一样,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依靠后续的援军。”
“可是....”
刘全很快就想到了他来这里的目的,也很清楚刘如汉的想法——这三万人死光了都没关系,但是陈道显得死。
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还会有援军?
刘全眼睛珠子转了转,很快便想到了一个主意,笑道:“既然如此,末将可代表陈将军回西安求援,到时候请王上的大军里应外合,便可击败清军。只是在此之前,还请将军一定要坚持住。”
陈道显抱拳行礼,严肃道:“既然如此,便辛苦将军了,此番若是能获胜,当以将军为首功!”
“哪里哪里......陈将军客气了。”刘全嘿嘿一笑。
二人各自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倒也是达成了协议,刘全生怕清军动作太快,当下也不愿意再留在此地冒险,便带着一队人马直接朝着西安城的方向去了。
望着刘全离去的背影,陈道显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他给身边一名侍卫耳语了一番,接着便回到营帐中,下达了自己的第一道命令,那就是面对清军的攻势,将于今夜商议军务,所有的将领必须要参与。
下过命令之后,陈道显脸上浮现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拔出自己腰间的宝剑,望着上面的花纹,脸上略微有几分惆怅。
只是那丝惆怅之色并没有持续太久,陈道显很快便调整了过来,脸上还挂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来人,把黄统领叫过来。”
“是。”
过了片刻之后,一名身形高大的壮汉走进了帅帐,他一直低着头,走进营帐后便弯腰抱拳道:“末将黄贵见过将军。”
陈道显深深看了一眼黄贵,随后低声道:“黄贵,当年白鹤道的那些兄弟,现在就只剩下你们几个了.....这两年,你们吃了太多的苦头了!”
“将军在里面才是真正的受苦......我们不苦。”黄贵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暖意,只是他在回答的时候,却略略有些迟钝。
“不苦就好,也不枉费我当年的一番栽培.....”
陈道显声音逐渐转冷,“你的父母和子女,我会派人好好照料,你就先去吧。”
话音刚落,黄贵心里一惊,只是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从帐篷帷幕后面,一下子钻出来了几名黑衣人,他们的动作十分凌厉,手里的长剑在瞬息间刺了过来。
纵使黄贵在战场上如何骁勇善战,可面临这番变故也难以应对,直接被数柄长剑给刺穿了身子,黑衣人们一击得手,直接松开了手,任由长剑留在了黄贵的身体上,随后便快退入了帷幕之后。
“总....总舵主.......”
黄贵挣扎着喊了一声,便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倒在了地上,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流出来,很快他便没了气息。
很快,便有数名侍卫走进帐内,他们动作极为麻利的将黄贵的尸体拖了出去,随后将地面上的血迹全部擦拭得干干净净,除了空气中还隐隐透着几分血腥气,便再也没有了半点痕迹,仿佛黄贵从来没有出现过。
陈道显低低叹口气,尽管他早就知道身边有奸细,可是却始终没有料到,这奸细原来就是他原先的侍卫副统领,从白鹤道一直跟到了现在的老兄弟,甚至可以说,黄贵的性命都是他陈道显救的,可是依然选择了背叛。
选择杀掉黄贵,也就意味着一件事——陈道显跟刘如汉之间,就连最后一层面具都撕下来了,双方已经是不死不休。当然这一步并不是他的冲动选择,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举动,特别是有一点,那就是时机已经到了。
只要一想到过去两年多的遭遇,陈道显就对刘如汉恨得咬牙切齿,他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可是他完全可以想象到自己的心腹部下,一个个被刘如汉给清洗掉,剩下的人也是苟延残喘的地步,甚至可以说,若不是还有个南边的宁楚,恐怕他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当然,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陈道显一想到当初跟自己接触的人,他心里便充满了复仇式的快感,刘如汉已经蹦跶不了多久了!
入夜之后,大义军当中的将领们,纷纷来到了帅帐当中,对于陈道显的命令他们并没有什么惊讶,毕竟清军确确实实已经到了三十里外,随时都会打起来,因此战前的部署是非常有必要的。
只是等到将领们走进帅帐中后,却发现陈道显并没有在帐中,心里多少有些奇怪,便三五成群窃窃私语着,对于绝大部分的将领们而言,对于陈道显还是有些了解的,尽管奇怪汉王派他到前线的原因,可是也没有往深入里去思考。
一直过了片刻之后,将领们才听到帐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正在跑动着,当下便有人掀开了帐帘,却发现帅帐外面已经被士卒们给围住了,他们的胳膊上都系着白色的布条,沉默不言。
这一下子却是让在场的将领们慌了,很明显,这是一个大大的阴谋,而且还是主帅针对麾下所有将领的阴谋,简直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一些人很快就想到了,这个帅帐当中的将领,应该有一部分属于内应,只是所有的将领都沉默着,用警惕而好奇的眼光大量着身边的所有人,只是却没有任何人敢有少的异动,毕竟外面的士卒们已经围住了帅帐,想要逃跑根本就不太可能,营帐里陷入了漫长的死寂。
过了片刻之后,陈道显在从外面一步步走进了帅帐,他的表情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谦卑,只有浓浓的自信,脸上也带着几分笑容。
“刘如汉倒行逆施,早已忘记我白莲教义,因此我等需要替天行道,铲除奸逆,为圣教去掉一大火海。”
“今日,顺我者生,逆我者死。若是愿归降与我,请举起左臂!”
很明显,这是在夺兵权,也是在造反,造刘如汉的反!
陈道显扫视了众人一眼,只见有许多人已经老老实实选择举起了手,可是还有很多人却是一脸沉默,很显然,他们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不用陈道显吩咐,那些举起左臂的将领们为了表达忠诚,与身旁的将领开始厮杀起来,由于他们没有带兵器入帐,因此一个个用拳头和牙齿,疯狂撕咬着周围的人,接着外面帐篷的士兵也一起冲进去,对着那些先前沉默的将士们大肆砍杀起来。
陈道显看着他们厮杀,脸上勾勒出一丝冷笑,他已经安排了自己的亲信去接管军队,只要杀掉这批违令的将领,再加上自己的令信,想来接管军队也足够了,而只要真正拿到了这三万大军的兵权,他才能真正去做一些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帅帐里已经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那些违抗陈道显命令的将领们,终究是没有兵器,再加上人数又少,在这种环境里根本没办法发挥出什么,他们一个个被杀死,随后一个个被拖出了营帐,被扔进了营帐外面挖掘好一个大坑里,而里面已经堆满了柴草。
在陈道显派心腹接管兵权的过程中,也并不是一帆风顺,也出现了一些小规模的反抗,可是乱兵终究是群龙无首,因此很快也就被扑灭了,大量的尸体被运送到了大坑里,几乎快要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一场变乱几乎持续到了黎明来到的前一刻,当一场大火冲天而起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变乱的彻底结束,陈道显终于拿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兵权,也终于摆脱了刘如汉的控制。
只是这并不意味着真正的结束,陈道显在掌握了兵权的第一时间,很快就下达了命令,那就是在清军还没有发现之前,全军秘密撤出杏林镇,北上乾州。
当然,陈道显这一道命令下来,也就彻底让开了清军进攻西安的道路,他为了确保清军不会一路尾随,还专门在营地里留下了一封信给清军统帅年羹尧。
在陈道显看来,只要这封信被清军统帅看到,那么他的大计也就成功了至少一半。
至于另外一半,不死个十几万人,怕是难以见到。
第三百七十三章 毒丸计划
年羹尧脸色阴沉如水,在杏林镇的大义军秘密撤离的时候,他虽然接到了消息,可担心其中有诈,并不敢派兵趁夜追击,等到了天明时,大义军早已经远去,以致于错失了战机,扑了个空。
“大将军,这是敌酋给您留下的一封信。”
胡期恒见到自家大人的脸色,心里大致也猜到了一些东西,不由得呵呵一笑,却是将陈道显留下的那封信递了过去。
信?这倒是稀罕玩意,哪有打仗的时候还给敌将留信件的,莫不是想要投诚?
年羹尧脸上带着几分不屑,随意拆开了信封,将信纸打开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却是将他的目光吸引住了,随后便一字一句看了下去。
胡期恒眼见得年羹尧态度发生了变化,大概也明白这信不简单,当下也不催促年羹尧,自己捧着茶水,细细品了起来。
“好手段.......”
年羹尧脸上浮现出一丝凝重,他将信递给了胡期恒,低声道:“元方不妨看看这封信,这个陈道显,可真不简单,也不知道他背后究竟是不是那一位......”
胡期恒立马接过信来,很快便看完了,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这还真是个人物,刘如汉将他放出来,怕是以后后悔都找不到坟头哭去.......他希望能够投靠大清,暂居乾州估计是假,可是他希望我大军去对付刘如汉是真,大将军要不要?”说着却是以手比刀,狠狠砍了下去。
年羹尧却是没有作答,只是闭起了眼睛深深思考了一番,“可以肯定的是,陈道显确确实实背叛了刘如汉,他接管了刘如汉派给他的三万人,短时间想要完全消化根本不可能,若是我军现在追击,就算能够将他截住,也很难彻底剿灭......只是,这样一来与我们有什么好处?”
是啊,年羹尧的这一番话却是说到了点子上,陈道显逃到了乾州,肯定还是处于观望状态,若是清军北上乾州,恐怕他还会继续进一步逃窜,到时候清军就算追到了,也很难彻底击溃这一支军队,到时候整个局势就会发生更大的变化,于清军而言绝非好事。
反倒是如果跟陈道显达成默契,直接进攻西安,在少了这三万大军的情况下,西安的大义军剩下来的将更难抵挡住清军的全力进攻,完全是有机会拿回西安,并彻底覆灭刘如汉,以解决关中的危机,到那时候陈道显的这三万人又能如何?是降是死,可就不由他说了算了。
想到了这里,年羹尧长长叹了一口气,“还是以西安为重,不过对于陈道显此人,也不可放心,当留五千人在杏林镇,一来监视陈道显的动向,二来若是时机不对,就接应大军返回.......”
胡期恒轻轻点了点头,他自己在心里也是揣摩过,这基本上是如今的最好对策,也就表示了赞同。
“号令全军,略作休整,向西安进攻!”
十一月二十三,清军在年羹尧的率领下,一路攻克了兴平、咸阳,抵达了西安城下,而驻守在这二地的大义军几乎都是一战而溃,根本无法真正正面与清军交锋,所谓的上万兵马,不过都是一些临时拿着长矛的农民。
而此时在西安城内的刘如汉,才刚刚接到了陈道显叛逃的消息,而且还是裹挟三万大军叛逃,这让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人给愚弄了一般,竟然直接拿刀活劈了刘全,可是到了这一步,他也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守西安城,究竟能守住吗?
在刘如汉原来的计划当中,他是希望陈道显带着这三万人,迟滞清军的脚步,然后借清军的手弄死陈道显,而他则是趁机加固兴平与咸阳一带的防线,以此来跟清军打一场攻防之战,用兴平与咸阳将清军拖垮。
可问题是,刘如汉没有料到陈道显竟然还有这般能力,一夜之间就尽夺三万大军,接着又北上乾州做当渔翁,而清军又真的无比配合,乘着这个战略空档,一举拿下了兴平与咸阳,以至于此时的西安府,只剩下了一座西安城还在刘如汉手里。
面对西北的十万清军,刘如汉可没有信心能守住西安,他一方面派人去了乾城,向陈道显寻求支援——反正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西安没了他陈道显在乾城就能待得住?还是同舟共济渡过难关再说,另一方面便是向宁楚求援,理由也很简单,如果西安失守,那么河南就会成为西北大军的下一个目标。
虽说刘如汉派人去寻求支援,可实际上心里也明白,这两边都恨不得他去死,因此便又立马在城里招兵买马,冀图于能够守住西安城。
只是年羹尧素来雷厉风行,因此在围住了西安城之后,便开始进行攻城。
由于年羹尧的西北军火炮数量较多,而大义军的火炮力量相对而言比较不足,因此真正打起攻城战的时候,守城的大义军的火力反倒是落入了下风,再加上大部分的大义军士兵都并非精锐,因此伤亡极为惨重。
当然,西安城十分坚固,再加上双方每次大战都投入了上万人规模,因此尽管伤亡惨重,可西安城终究是没有被攻克下来,而是陷入了更为长期的围困当中,双方围绕着西安城展开了血腥的争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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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城的动静自然也瞒不过宁渝的眼睛,实际上这一次针对刘如汉的计划,就是枢密院汇同军情处一手主导的,计划的具体实施者便是如今枢密院情报部副部长董策,因此所有的细节都已经被南京一手掌握。
“陛下,‘毒丸’计划已经实施过半,大体都在我们的预料当中,只是年羹尧针对凤翔府发动的屠杀,却是没有预料到,这一点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
董策站在了舆图面前,脸上带着几分沉重的神色,同时也有几分忐忑。
宁渝望着陕西的战略形式图,轻轻点了点头,他心里也明白,凤翔府根本不在宁楚的手上,也没办法采取更多的措施,因此也不能怪情报人员,只是一想到情报中显时死在清军手里的百姓,多达数万人时,心里便有几分哀痛。
兴,百姓苦;亡,亦百姓苦。
在能够预料到的未来几年中,相似的事情想必应该还会再出现,只要清廷一日还未灭亡,这种可能性就一直存在。只是,眼下的宁楚,想要统一全国,还需要更多的底蕴。
终归是崛起的时间太短了,宁楚就像是一个气球一样,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吹成了一个庞然大物,从一县一府之地,发展到了现如今的整个南方,这也就注定宁楚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沉淀,来积累。
“后续更加关键.......咱们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大义军灭亡,而是让刘如汉被陈道显取而代之,这一点非常关键,也十分困难,因此也会更加考验咱们的行动方式还有手法上,是否能够更加细致。”
宁渝缓缓吩咐着,他的手指点了西安城上,“如果咱们不插手,光靠刘如汉和陈道显很显然是不能抵挡住年羹尧的进攻,因此必要的时候,复汉军也需要参与进去。”
“这方面枢密院是有计划的,眼下河南方向有我复汉军的三个师,分别是在陕州的第二师、洛阳的第八师,还有开封的第十二师,目前已经在逐步集结当中,不过这三万人还需要戒备黄河以北的清军,因此不能全部都奔赴西安。”
董策的手指在舆图上点了点,神情微微有些凝重,“陛下,扩军计划目前依旧停留在了纸面上,这对于枢密院后续的计划会有一定的影响.......”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便感受到了宁渝眼神当中的严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这让董策不由得一慌,低声道:“陛下,臣多言了.....”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实际上他心里也明白,董策说的这番话是有原因的,由于现如今枢密院仅对皇帝负责的机制,使得军方基本上不受内阁的约束,也就导致扩军的呼声变得越来越大,对于建功立业的心思也越发浓厚。
当然这种制度肯定不会一直这么维持下去,在将来宁渝还是会继续进行改变。但是在这个时间段,却显得很有必要,因为一旦让军方受内阁节制之后,很容易使得军队裹挟进政治当中,这不符合宁渝对军队的要求和定位。
“扩军一事,将会在年后定下来,眼下宁楚没有大的战事,两万人应该也足够了,咱们在这场戏里,可不是当主角,这真正的主角,还得陈道显来,咱们就敲敲边鼓好了。”
“是,陛下。”
正事说完之后,董策原本是要退下,却不料又被宁渝叫住,这位皇帝此时的脸上透着几分坏笑,仿佛抓到了董策的痛脚一般。
“听说你打算娶许成梁的妹妹为妻?”
董策顿时老脸一红,有些羞涩道:“陛下,这事还没定下来......不过咱眼下也不小了,这不是还在接触嘛.......”
许成梁眼下已经荣升为第二师的师长,二人常年不见面,一人在南京,一人在河南,关系虽然没有生疏下来,可是也没有像过去那般你争我抢,如今反倒成了一家人。
宁渝哈哈大笑,“这是一桩好事,你平时也别愁眉苦脸了,多跟人姑娘好好处处,将来若是要成亲,朕给你们做主婚人。”
董策连忙抱拳行礼,“多谢陛下,这件事臣想来想去,也只有陛下最为合适,只是不敢开这个口,如今陛下主动说,倒是让臣松了口气。”
宁渝叹口气,望着董策低声道:“你们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也着实辛苦了,如今能成个家倒也还不错,不过你也不要只顾着你自己,许成梁他这些年一直在带兵,得帮他也操办下家业。”
一想到许成梁那个脾气,董策便有些苦恼,叹气道:“臣倒不是没有帮他操办过,可是这小子陛下您也知道,若是能有个栓得住的人早就没事了,可是这不是眼下确实没人能栓得住么?”
宁渝想了想,也不由得苦笑了一番,说起来还真是这么个理。
等到董策下去之后,宁渝心里也确实对扩军这件事上了心,只是在扩军之前,还得盘一盘自个的家底才行,便派人将首辅宁忠景、次辅崔万采以及财政部尚书董霖请了过来。
财政部尚书董霖是宁忠源当年的亲信,一直都是忠心耿耿,起事之后也是立下了不少功劳,才能也比较突出,因此在更改吏治之后,被宁渝直接提拔为了财政部的尚书。
等到三人到了奉天殿之后,宁渝也没有拐弯抹角,将枢密院原先的扩军计划拿了出来,轻声道:“诸位卿家,如今枢密院在跟朕伸手要钱,可是朕也没有钱,只能问你们讨要了,这边是否要拿出个法子来?”
宁忠景接过了折子,还没有打开看眉头就皱起来了,他知道扩军一事经历了不少波折,宁渝甚至在朝堂上都准备发行国债了,只是因为时机未到才作罢,可是看眼下这意思,却是等不及了,不由得轻轻叹口气,大略看了一遍,便将折子递给了崔万采。
崔万采也知道这些矛盾的来由,总体来说就是宁楚的扩张速度太快,以致于财政这方面完全跟不上节奏,时刻处于破产的边缘,因此才没有更多的钱拿出来扩军。
简单来说,实在不是内阁想要推诿,而是真的拿不出扩军的钱来,还是家底太薄,在战争这头吞金巨兽面前,很难维持太大规模的军队。
“今年基本很顺利的拿下了整个南方,特别是两广之战结束的十分干净利落,严格来说比咱们预期的计划早上不少,原本这军费开支是能省下来的,可是陛下又命令南方的几个师朝着云贵边界逼近,因此相当于将明年的战事给提前了,这钱自然也就省不下来.....”
崔万采委婉地告诉宁渝,朝廷之所以没钱,完全是因为将计划提前太多了......从各个方面来说这都是一件好事,可是对于缓解财政压力并没有多少帮助,反而有进一步提高的趋势。
宁渝沉默了一番,试探道:“朝廷的其他开支方面,是否能够再减?”
第三百七十四章 还能叫八旗新军吗
听到宁渝这番问话,崔万采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一丝苦笑,“如今朝廷其他方面的开支已经能减则减,而内廷也没有从国库走,已经再无可节省之地......唯独军费占据了整个开支的大半。”
这话说起来好像宁楚现在成了穷兵黩武的国家一般,实际上这并不出奇,因为这个年代的国家几乎都是这么穷兵黩武,甚至更加吓人,就好比在康熙年间,清廷每年大概有三千万两银子的岁入,可是光军费一头每年就得至少两千万两。
康熙年间,清朝经制之兵由八旗和绿营组成,其中八旗分为满洲八旗、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合计二十万人左右,而绿营在五十到六十万人之间,除了平日里的饷银以外,并不算多,可是在战时为了鼓舞士气,基本上都会采用双俸双饷。
除此之外,在历次战争中,还有官兵在作战时的赏恤之费,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因为清廷为了鼓励将士拼命,往往不顾军费支出的巨大,动辄选择加倍赏银以鼓舞士气,像三藩之战时,康熙就屡屡加倍赏银,导致耗银倍增。
在人的因素之外,像军粮器械也是一笔重要的开支。根据规定,口内口外以百里为一站,口内百里每车的运输费用为一钱五分,口外则为四钱,特别是在打准部时,动辄都是数千里,因此那银子更是如同流水一般。
因此在这么多的开支下,清廷的正常税赋根本不够军费的开支,经常还会采用其他的手段来搜刮民间,弥补军费的开支。
当然,现在这个难题也轮到宁渝开始头疼了,眼下不过只有十余万人的军队,可是真养起来也是一笔极为巨大的开销,根据枢密院那边给出的账本,如果只是眼下这个规模,日常的军饷开支是五百万两一年,至于军械和粮草以及其他的开支在六百万两左右,合计一千一百万两,而根据财政部给到的数据,今年宁楚的岁入也就两千万两左右的水平。
“眼下军费决不可再减.......否则会影响到将来的北伐大计。”
宁渝抿了抿嘴唇,脸上有些无奈,以目前的体量来看,光是十余万人肯定是不够的,想要北伐至少得将军队扩充到二十万人到三十万人左右,也就意味着军费至少再翻一倍。
别说为什么清廷用两千万两能养八十万军队,而宁楚只能养二十万人,实际上完全是双方的构成不同,像一名绿营守兵的月饷银不过一两,而战兵则只有二两,可是复汉军普通士兵的饷银就有二两,像军官和士官的饷银会更高,此外像伙食、军服以及其他方面,复汉军的标准也高出绿营许多。当然,这些也是复汉军战斗力的来源。
财政部尚书董霖脸上若有所思,“陛下,若是能够将扩军放在明年应该是足够了......因为根据财政部的预期,明年工商税额会得到大幅度的提升,能够达到一千万两。而摊丁入亩的实施,也会使得田税提高一部分,因此明年一年的岁入能到两千六百万两到三千万两之间。”
不得不说,宁楚作为一个新生政权,再加上一系列新政的加持,在这方面的表现比清廷优秀太多,光是靠南方数省就能够将岁入拉升到过去整个清廷岁入的水平,这充分说明了清廷在财税方面的挖掘,其实还是存在很大的欠缺。
“如果明年能有两千六百万两,等同于在今年的基础上提升三成,如果有三千万两,则是提升了五成,军费上的支出也能相应进行提高。”
宁忠景脸上的眉头略微松缓了几分,嘴角也露出了笑意,“以目前的规模来看,明年扩充五到八个师应该是不难的......”
“既然如此........那就等到明年,到时候让枢密院重新给到一份全年的军费开支计划出来,与此同时,到了明年,相应的财政改革也要开始启动。”
宁渝有些无奈的叹口气,他越发有些想念恩斯特,希望对方能够赶紧回来,至少在这一方面,他宁某人也确实不太擅长。
在经过了相关的财政改革之后,到时候的宁楚便能初步整合南方的资源,再花一年的时间将军队扩充到二十万左右,也就能够开始准备北伐,基本上在革新三年的上半年,就可以挥军北上,鼎定江山。
不过从清廷内部得到的消息,雍正寄予厚望的十万新军,怕是再花上两年的功夫,也没办法跟复汉军一战,主要还是雍正这个假大夫,开出来的药方子味不对......
..................
京城,八旗新军如今的大营被设在了西山,因此京城里的人又称为西山大营,里面每日里都会传来士兵的操练声和枪声,颇为热闹。
“啪啪啪——”
一队队八旗新军士卒持着火枪,在军官的口令下点燃了火绳,随着枪声响起,一阵浓白的烟雾却是掩盖住了所有人。
他们穿着一身灰布短打衣物,看上去虽然没有复汉军那么精神,可是也不像过去的八旗那般花花绿绿,倒是给人一种极为踏实的感觉,甚至有一些憨厚。
这些所谓的八旗新军,并非都是真正的八旗兵,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直隶的汉人,然后再加上一部分的蒙古人和回人,被打乱了编制在一起,组成了一支所谓的八旗新军。
在清廷的规划当中,八旗新军将会编制在十万人左右,这也是尽了清廷最大的能力,毕竟眼下的清廷失去了半壁江山,即便是经过摊丁入亩等改革措施,其岁入也会崩塌一大块,负担十万新军便已经是极限了,这也是雍正开出来的救命方子。
当然,这十万人并非一蹴而就,根据平郡王纳尔苏的计划,十万人将会分成三年时间编练完成,并且形成战斗力,当然这对于士卒素质要求也会更高,相关的训练频率也会进行提高,只有这样才能在短时间里编练成功。
而纳尔苏所规定的训练时间,仅仅只是每三日一操,跟复汉军的每天都训练完全都不能比,可是在训练这一方面,却受到了不少士卒们的抵制,特别是那些真正的八旗子弟,对于更是深恶痛绝。
因为他们的好日子过的太久了,早就已经不习惯这么吃苦了。这跟他们过去的经历也有很大的关系,或者说是祖宗家法那时候都没这么练过。
清廷自诩以武功定天下,因此对于八旗的军事训练非常重视,所谓‘今荷天庥,天下一统,毋以太平而忘武备,尚其益习弓马,务造精良’,因此“弓马骑射”是清廷的根本,也是每个八旗子弟必须要完成的训练内容。
然而即便是如此重视的科目,也不是每日一操,像上三旗的操练章制规定“每月分期习骑射二次,习步射四次”,说白了每个月训练六次,平均每五天训练一次。然而在这些训练之余,也就是春月分操二次,合操一次,秋月则会诸营大操一次。
就这么个训练的频率,到了如今也没有坚持下来,大多数的操练都已经变得名存实亡,像时八旗章制中规定的每月练习步射、骑射,每年合操、考核大多敷衍了事,因此战力也是越发松弛。
因此对于这些八旗大爷们来说,他们连过去的五日一操都坚持不下来,现在却要每三日一操,这简直是太难为人了,以致于开小差的,请假不来的,找人顶替的,层出不穷,愈演愈烈,反倒是新进来的汉人,却能牢守规矩,做到每天三日一操。
这些情况纳尔苏并非不知道,可关键是他知道了也没有办法,毕竟眼下的八旗也就那么多人,绝大部分人都已经死在了南方,而如今八旗新军中抽调的这些青壮,基本上就是八旗的最后骨血,再要是征八旗,怕是连小孩子都得上战场了。
对于这些人,纳尔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每日里强调军令,并安排将领分头执行军令,可是最终执行的结果,也逐渐不了了之。
当然,也有一部分八旗子弟确实在好好训练,可是相对于汉人甚至是蒙古人,人数上并没有任何的优势,这让纳尔苏心里多少有些警觉。指望这么一支军队将来保大清,怕是有些悬了。
“停!各营点名!清查违令逃营者!清查冒名顶替者!”
正在八旗新军训练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纳尔苏的脸上带着几分阴沉,随着他的命令下达,便有许多侍卫拿着名册,到各营当中开始一个个核查,这下子却是将在场的众人给吓得有些惊慌失措了!
“德音!”
“到!”
“查布!”
“到!”
“郑元!”
“到!”
...........
冬日里的阳光越发温暖,可在此时一部分八旗新军士兵身上,却在不断的冒着冷汗,他们听着侍卫们念出来的名册,却感觉越来越心虚胆颤了。
“大人,饶命啊大人!”
“大人,俺们是无辜的啊!要不是花钱雇俺们来,俺们也不会到这里......”
不时有人被侍卫们从营中拖走,他们基本上都是直隶附近的农民,选择冒名顶替过来当这个八旗兵,当然这也不是白当的,基本上每顶替一天的训练,都能得三十个大铜板,这可是一桩好买卖。
眼见到越来越多的士兵从营地里被拖走,纳尔苏的脸色越发显得阴沉,他的指甲死死捏着自己的手心,眼神里的愤怒之意也越发浓厚。
大清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们还在选择偷奸耍滑!真要是被灭亡了,对得起祖宗吗?
当越来越多的士兵们被拖走以后,在场的八旗将佐们却是有些羞愧得低下了头,出现这么多的冒名顶替者,由此可见日常是个什么样子,然而由于种种原因,并没有任何将佐选择严查惩处。
毕竟差不多就得了,真要是闹大了,大家的脸上都难看!
然而,当这件事真正被人揭穿的时候,纳尔苏并没有感觉到难看,他更多的是感觉到了绝望,用这样的兵去跟复汉军打,能赢吗?这样的兵就算练出来了,真的能用吗?
当然,真正处理这件事情的还是雍正,他将纳尔苏呈递的折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只是在看到了后面的时候,却是怒急攻心,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感觉到一阵天晕地旋,差一点倒了下去。
太监们见到雍正这幅模样,却是吓得魂都没了,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连忙去请来了太医,只是这样一来,却也将军机处的大臣们都给惊吓到了。
等到雍正感觉稍微好一些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极为惨白,仿佛没有活人的那股子精气神一般,嘴里还在嘟囔着。
“这帮子废物......没了朕,大清朝是不是立马就没了?”
多么悲哀啊!雍正心里想着,大清眼下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还在没玩没了的跟清廷内部的积弊在斗,从方方面面开始斗,或许这就像是一幢已经老旧了的房子,维护起来却比踩上一脚要麻烦多了,简直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跪在地上的军机处大臣们,此时一个个如丧考妣一般,生怕雍正皇帝就这么给去了,那可真的要完蛋了.......还好雍正没有太大的问题,这让众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皇上,此番该如何处置?”
兵部尚书托赖脸色也有些难看,这些东西若是放在过去也就罢了,可是在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候,搞这么一出简直就是在闹笑话。
雍正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军中纲纪绝不可废,一切按照军中纲纪处理。”
所谓的军中纲纪,也就是十七禁律五十四斩,按照这些纲纪来看,所有涉及到冒名顶替者,怕是都难逃一死,甚至还会更加严重,这不由得让托赖心中一凛。
“皇上......是否有些过重了?涉及到冒名顶替者,几乎都是八旗子弟,若是按照军规严格处理,怕是会造成人心不稳......”托赖想了想,决心还是要说清楚,毕竟这般糊里糊涂的杀了,将来怕是他自己背黑锅。
雍正的脸上浮现出一片不正常红晕,仿佛生气到了极点一般,他的手掌狠狠拍在了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却是让众人吓了一跳。
“都到了什么时候,再不严肃处理,咱们的八旗新军,还能叫八旗新军吗?!”
第三百七十五章 请君上路
雍正的坚决态度,注定了这件事最终的结果,超过三百名八旗新军士兵,连同他们的冒名顶替者,都将被执行军法,由于这些人都是来自于直隶,在京城上上下下也都牵着关系,因此在京城里引起物议纷纷,人心思乱。
只是这扑腾的动静再大,汇聚到了雍正那边时,也只是一个大臣轻声细语地委婉劝谏一番罢了,根本没有任何的作用。特别是对于雍正这样的皇帝而言,他下定了决心的事情,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六百人要被处斩,放在历朝历代都是一件大事,在大清自然也不例外。虽说京城的百姓们都已经习惯了大军在前线覆没的消息,也习惯了死人——可是这么大规模砍人,特别砍的还是那些金贵的八旗子弟,确确实实是头一回看。
因此到了行刑的日子,在菜市口的刑场边上,早就聚拢了看热闹的百姓们,他们平日里就喜欢看这种带红的大事,如今却是眼巴巴地等着,看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八旗子弟,是如何丢了性命。
负责监斩的除了刑部尚书赖都以外,还有平郡王纳尔苏和兵部尚书托赖,三人神情严肃,望着那些被押解进刑场的犯人,却是不约而同低低叹了口气,终归杀的是自家人,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劲头来。
对于这三位而言,虽然斩首的有六百多人,可是只有那三百多八旗才是自己人,其他的三百多冒名顶替的汉人可不是,杀了也就杀了,济不得什么事。
六百多人自然不会是同时斩首,而是分批次行刑,他们身犯军法,早已经惶惶不可终日,如今见到刑场,顿时便有许多人给直接吓尿了,发出腥臊的味道,只是在这个环境下,似乎根本无人能够闻到。
“午时已至,行刑!”
刑部尚书赖都丢下令箭,心里多少也有些难受,尽管这些人都身犯国法,可是就这么杀了,也确实太狠辣了些,只是皇帝下的命令,无人敢于反驳罢了。
见到赖都下令后,刑场上上顿时一片哭声震天,特别是那些为了赚钱的汉人们,心里更是无比后悔,大声叫着冤屈,只是再回头看看,这在场的没一个不喊冤的,只是到了这一步,喊冤也没了用处.......
随着一阵刀光闪过,围在刑场边上的百姓如同过年一般,高声欢呼了起来,杀得好啊!杀得痛快啊!
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人,就应该被杀个人头滚滚!
平郡王望着行刑场上的血腥一幕,心里却是暗自有些担忧,这一次完全是雍正皇帝独断专行的结果,在八旗内部也引起了诸多非议,只是眼下雍正还在位,若是将来事有不济,怕是第一个反噬的就是八旗自身了......
.......
十二月二十三,西安城大雪纷飞,素装银裹,对于诗家而言是难得一见的场景,可是对于守城的大义军士卒而言,却不亚于人间炼狱。
从十一月的月底开始算起,年羹尧围西安已经有足足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清军对西安城发动了大大小小近百次进攻,光是先登城头就不下十次,然而这些进攻,最终都被大义军给顶了下来。
当然,是靠人命顶下来的。打到了目前这个阶段,西安守军死伤三万余人,而清军伤亡一万多人,实在是双方的差距太远,从训练到武器,几乎难以比拟。最关键的是,大义军死伤当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当初的老兵。如果这批老兵死伤殆尽,那么光靠剩下的新兵,很难守住城池。
除此之外,就连粮草方面,西安城也并没有很明显的优势,因为在此之前,西安城已经经历过一次大的战事,存粮损耗殆尽,以至于如今的西安城,守备上有些摇摇欲坠了。
最关键的是,在士气方面,大义军已经有些涣散的趋势,而清军得到了年羹尧的允诺,只要打下西安城,城中钱财女子,尽可自取之,因此清军的士气极为高昂,打起仗来几乎是不要命一般。
刘如汉站在城头上,胳膊上包裹着白布,这是因为先前的大战中了一箭,不过幸好不是鸟铳,再加上救治及时,才没有大碍,可是由此也能看出先前大战之凶险,就连他自己也要上到城头上鼓舞士气,这才坚持了下来。
“汉王殿下,城头上风大,还是回王府吧。咳咳。”
薛观微微低着头站在一旁,低声嘱咐着,只是说着话的时候,自己却猛烈咳嗽了几声,随后又努力喘着气,将这股子气匀上来了。
刘如汉望着这位臣子,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担忧,“孤常年行军作战,早已见惯了风雪,可薛卿是读书人,倒要多多注意身子。”
薛观脸上露出几分苦笑,低声道:“王上,臣这一把老骨头,迟早得下去见阎王,只是眼下还没见到王上登基,实在是有些不甘。”
刘如汉听到薛观这么说,心里也有些不胜唏嘘,根据原来的计划,他拿下关中之后就会自立,可是眼下清军来得太快,打得太急,再加上在陈道显一事上失策,失了先机,反而被打得有些狼狈,以至于再想到登基一事,竟然有些恍如隔世。
“他们是什么态度?”
刘如汉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但是薛观却明白汉王的意思,无非就是关于派去向宁楚和陈道显求援一事。
“宁楚那边的意思是主力还在集结,让王上再坚持一段时间.......陈道显话说得好听,声称会火速来援,但是实力不济,抵不过杏林镇的五千清兵......”
薛观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哀,陈道显这件事很明显就是宁楚的首尾,可是到头来却还不得不求他们来支援,简直就是左脸被扇完后,又拿着右脸去扇。
“对于宁楚,孤终究是低估了他们......”
刘如汉望着城下的清军营帐,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闭上了眼睛。
“孤的侄子已经自杀,人头送去了南京.......”
薛观瞬间一震,他当初跟刘如汉的侄子刘召一同出使宁楚,后来因为陈采薇一事触怒了当时的汉阳公,也是如今的宁楚皇帝宁渝,因此眼下刘如汉将刘召的人头送给宁渝,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
不管宁渝有没有继续责怪,可是刘如汉都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只要能派兵救援,刘召的人头尽管拿去,薛观甚至不会怀疑,只要宁渝还记着这件事,哪怕是刘如汉的亲儿子,他也会在所不惜!
刘如汉长长叹了一口气,望着薛观的眼神,带着几分莫名的味道,“薛卿,如今要让陈道显相信孤的诚意,还是需要做出一定的牺牲,你明白吗?”
薛观脑子一懵,他自然明白刘如汉的意思,如果说陈道显最恨的人当中都有谁,他薛观绝对排在前三,若是不是当初他选择背叛刘如汉,陈道显也不至于输得这么惨,甚至差点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有保住,这种惨痛的教训,陈道显绝对不会忘记半分。
如今双方分属不同阵营,可偏偏刘如汉有求于陈道显,那他薛观的人头,便是最好的诚意。别说什么仁慈不仁慈了,刘如汉连他自己的亲生侄子都能牺牲,更何况他薛观?
“薛卿,此番却是委屈你了.......孤绝对不会忘记你的功绩,也不会忘记你为大义军的牺牲。”
“来人,送薛卿上路!”
..........
奉天殿,宁渝端坐在龙椅之上,望着下面喜气洋洋的文武百官,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微笑。
革新元年划过了尾声,而在这一年里,宁楚完成了最为关键的奠基一步,也提前了半年多实现了一统南方,这也是一桩值得庆祝的大喜事。
君臣一殿,其乐融融,还有歌舞相伴,让那些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军们一个个都看花了眼,可是对于宁渝来说,却极度无聊,毕竟经历过后世繁华的生活,对于这个年代的娱乐项目也就不那么感冒了。
说起来在这个18世纪初期的年代里,人们除了每日里早出外归辛苦劳作之外,剩余的娱乐生活基本上就是造娃,再要不就是吃喝嫖赌,除了一小部分文化人还能看看小说以外,其他的时间段都非常无聊。
当然,眼下这种日子宁渝也渐渐适应了,倒也不觉得难过,只是一想到明年开春就会有十几家报刊将会发行,心里多少也有些期待,不指望这年头人们的思维能活跃到哪去,可是只要提供了一个平台,后续应该会有些新的变化。
宁渝甚至还设想过,可以将那些民间通俗小说搬到报纸上去,一来可以丰富大伙的娱乐内容,二来也能让报纸更加普及化到人们的生活当中去。因为如果报纸上仅仅只有国家大事,那么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并没有太多的诱惑,反倒是小说能够天然地吸引到百姓。
或许将来自己也能改头换面,把一些前世的经典小说整理出来,发表上去......
只是一想想,宁渝又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眼下可没那么多的时间,先不说北伐大事,就连跟底下官员和士绅的博弈,还只是刚刚起了个头呢.....
不过对于宁渝而言,眼下确确实实有个好消息,来自于山东曲阜的孔氏北宗,他们知道孔毓珣被复汉军抓走以后,便也派了人前来接触,主要目的自然是要换船坐,希望宁楚能够予以接纳,最好是还能继续安安稳稳的将这个衍圣公当下去。
对于北宗的想法,宁渝自然不会选择同意,让人将当初告诉孔毓珣的意见传递了一遍,第一,孔家必须接纳新政的实施,不得选择违抗;二,孔家需要在复汉军北伐之时,予以配合,不得选择违逆。
只有完成了这两步,剩下的才能继续谈,否则就是宁楚的敌人。
或许孔家还会犹豫,可是等到宁楚整合完南方之后,他们再犹豫可就来不及了,到时候复汉军北伐大势已成,也就无需再谈什么了。
众人欢纵饮酒过甚,就连宁渝也多饮了几杯,不过并非是度数高的白酒,而是更加温润的御制黄酒,于冬日饮用风味更足一些,只是喝时不觉得醉,等到宁渝返回到后宫之时,这酒的度数便上来了,整个人都有些亢奋。
陈采薇如今怀孕已有三月,肚子已经明显大了不少,见到宁渝浑身酒气,秀眉却是微微一皱,便低声吩咐身旁的侍女。
“服侍陛下沐浴,再送上一碗醒酒汤上来。”
在往日她还没有怀孕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她自己亲自做的,只是如今怀孕却不好再亲力亲为,只是心里的担忧反而更多了几分。
宁渝沐浴之后,陈采薇端来了醒酒汤,她亲自握着银勺一点点喂给宁渝,而此时的宁渝已经清醒了不少,却是一把抓住了陈采薇皓月般的手腕,也不说话,只是深情地望着她的脸庞。
见到宁渝这幅模样,却是触动了陈采薇内心里小女人的一面,她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陛下,为何如此看妾身?”
宁渝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采薇,朕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莫不是......”陈采薇猜到了一种可能,她整个人都有些微微颤抖。
“没错,你父亲陈道显如今已脱离险境,若是一切顺利,最迟明年开春以后,他就会来南京见你。若是不顺利,也不会晚于夏日。”
宁渝脸上带着几分微笑,这个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了,因此说说倒也无妨,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告诉陈采薇这样的一个好消息,也能让她少操心许多。
陈采薇抬起了小脸,只见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倒是颇为我见犹怜的感觉,“此番采薇多谢陛下,家父若是能够平安归来,采薇心里也会好受了许多......这全都是要仰仗陛下,才有今日。”
“傻丫头......”
宁渝脸上带着几分微笑,对于他来说,尽管已经做了皇帝,也见惯了阴谋诡计,可是对于亲情,他始终有几分执着在里面。
第三百七十六章 忠于陛下,忠于祖国!
当时间来到了革新二年之际,西安城攻防战也到了最为关键也最为残酷的时候。
在年羹尧的猛攻下,刘如汉率领的大义军终究没办法将清军堵在城外,大量的清军攻进了西安城内,与大义军展开了血腥的城内攻防战,而此时刘如汉所期盼的复汉军援军,距离西安城只剩下了五十里,而陈道显的三万人,也开始朝着复汉军的方向靠拢。
这个信号使得年羹尧有些忧心,他可没有把眼下的战果,当成是清军攻无不克的证据,实际上他面对的大义军,就是一万多的精锐,加上十几万的乱民所组成的军队,当精锐耗光之时,大义军也就到了彻底覆灭的时候。
只要再给年羹尧三天的时间,他就能彻底消灭西安城盘踞的逆匪,可是复汉军并没有给他三天,而是只给了他一天,只要再过一天的功夫,复汉军的前锋部队就会来到西安城,与久战已疲的清军的展开会战。
一天半的时间,年羹尧的西北大军虽说还有七万人,可是真正的战兵只有三万人不到,而复汉军是两个师,一共是两万人,光靠火炮就足够砸死他们了,可以说局势已经到了十分危急的地步。
胡期恒手里拿着探报,脸上带着几分焦虑之色,望着正在观看战况的年羹尧,低声道:“大将军,不能再打了......若是再打下去,等到楚逆到了以后,咱们这几万人都得堵在西安城里!”
在胡期恒的眼里,眼下的最好选择就是退兵,至于采用分兵的战术先去拦截复汉军,从一开始就被否定了,原因很简单,在两万复汉军的火力面前,派两万三万人去根本不顶事,估计一天的时间都坚持不了。
听着西安城内传来的火铳声,再看看城内的烽烟,年羹尧终究有几分不甘心,“让张广泗再攻上去一次.......若是再不能打溃白莲教,咱们就退军!”
张广泗便是先前在田文镜旗下听用的猛将,作战极为骁勇,也深受田文镜的看重。后来河南战事结束以后,田文镜带领残军退到了黄河以北,而他便被托付给了年羹尧,也受到了年羹尧的重视,并且给他调拨了数千人马。
特别是在岳钟琪带兵去四川之后,张广泗在年羹尧旗下的地位也就越来越重,再加上他作战极为勇猛,因此成为了年羹尧赖以依仗的尖刀,每次遇到关键时候,张广泗都能够成为破局的关键。
如今对于年羹尧来说,张广泗便是最后的希望。而对于张广泗而言,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数千名清军在张广泗的率领下,作为生力军加入了西安城的混战当中,他们人人手里拿着鸟铳,腰间挂着长刀,气势汹汹地朝着白莲教的防线涌去。
此时的大义军在刘如汉以及其他的白莲教将领率领下,正在顽强抵抗着清军的冲击,尽管巷道间已经堆满了清军的尸体,可是还有大义军方向,却倒下了更多的士卒。
“啪啪啪.......”
一阵浓白的烟雾飘散而过,张广泗率领的清军已经加入了战场上,他们手里平稳地端着鸟铳,紧接着点燃了火绳,打出了一轮齐射,尽管这枪声听着并不整齐划一,甚至显得有些凌乱,可是对面的大义军当中,依然倒下去了许多人。
眼看着大义军的阵脚因为这一轮枪战有些散乱,刘如汉连忙让自己仅剩不多的精锐顶了上去,只是在张广泗这股生力军面前,依然有些节节败退的趋势......
在一轮轮火枪过后,双方也陷入了贴身肉搏当中,相对于前面的火枪而言,这种长刀对长刀,长矛对长矛的拼杀,更加多了几分残酷,因此这种仗并不是一般的士兵能打的,几乎都是双方的精锐。
“杀贼!杀贼!”
“杀清狗!跟我上!”
清军持着刀剑长矛与大义军的士卒撞在了一起,无数刀矛穿透人体时发出的声音,让人听了只觉得牙根发酸,血雨挥洒在狭窄的街巷当中,仿佛开了一朵又一朵花......
双方的精锐纠缠在一起,构成了当下最为惨烈的一幕,成排成排的尸体倒下,却是让刘如汉和年羹尧极为心疼,相对于那些一抓一大把的农民,这些老兵可都是从血海里滚出来的,是军中的脊梁,是死一个少一个的......
张广泗挥舞着一把大刀,在人群中大肆砍杀,跟着他一起的还有数十名清军士兵,他们人人手里拿着长矛和刀盾,遇到大义军的阵型,也不管其他,直接蛮横地撞了上去,妄图用身体撞开一条阵型的缝隙出来。
“一起冲啊!”
张广泗眼角欲裂,大声吼着,只是他一个人终究无法改变整个大局,即便他已经身中多刀,可是可是在仿佛无穷无尽的大义军士卒面前,终究是没办法将他们给击溃,只能继续陷入到绞杀当中,而此时大义军的发出的怒吼声却依然无穷无尽一般,让人闻之生畏。
尽管对面倒下来的大义军士兵越来越多,可是死掉的清军士兵也慢慢增多,他们的拼杀动作也愈来愈吃力,双方都陷入了精疲力尽的绞杀当中。
眼见得这一次进攻,依然没有将大义军给击溃,年羹尧终究有些灰心了,他望着如同浪潮一般的大义军士卒,再也没有了在西北时打罗布藏丹津的豪情,只觉得浑身上下乏力,仿佛被裹挟进了泥潭之中,再也动弹不得。
大清到了这一步,是真的积重难返了......
胡期恒望着自家的恩主,脸上带着几分苦涩的笑容,“大将军,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大将军自己都要填进去了!”
到了这一刻,年羹尧也只能选择为自己考虑了。若是再执意打下去,就算消灭了白莲教,可是自己也会陷入复汉军的围困,到时候的结局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如果是真正的忠臣,或许宁死也要消灭大义军,可是年羹尧终究不是,他曾经以为他是,可是到了这个关头才发现,他年羹尧根本没有陪着大清一起殉葬的勇气。
“退兵吧.....”
夕阳余晖之下,清军终于选择了退兵,他们缓缓撤离了战场,而大义军也终究是无力再战,他们拄着刀枪,望着正从西安城撤离的清军,眼前一片茫然。
胜利了吗?我们终于活下来了?然而这一幕等待了太久,却是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真实感,更是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喜悦。
刘如汉望着撤退的清军士卒们,脸上虽然没有任何的变化,可是心里却是涌现出一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自己是天命眷顾之人,否则在这个关键时候,清军如何会选择放弃?
在这种命运降临一般的时刻,刘如汉感受到了自己内心里的沸腾,他不由得高高举起了手臂,一阵剧烈的欢呼声从他的耳边传来,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种感觉或许就叫做众望所归。
经过过这么一次血雨之战,刘如汉可以肯定的一点,那就是等到这一战结束后,他将会比过去要更加强大,军队也只会比过去更加服从于他,因为他带领所有人,坚持下来了......
就在所有人欢呼的时候,刘如汉身后的亲卫当中,一名精壮的汉子从怀里悄悄掏出了手铳,用一件衣服给挡着,但是枪口无疑已经对准了刘如汉。
“砰——”
随着一声枪声,手铳的枪口前冒出火光,一颗铅弹被发射了出去,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十分精准地击中了刘如汉的后背,那颗铅弹在他的血肉里翻滚撕裂,带出一片殷红的血花。
在众目睽睽之下,刘如汉倒了下去,他的肺腑已经被击中,再也没机会活下来了,只是一直到死,他都没有明白,这颗子弹是从哪里打来的......
见到刘如汉倒了下去,身旁欢呼的众人一下子懵了,他们扶起了刘如汉,并安排人到处去寻找凶手,可是地上除了一把短铳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清军撤离之后,复汉军并没有一鼓作气拿下西安,尽管眼下如果真要打,肯定是能够拿下西安,可是这并不符合目前宁楚的通盘利益,这个不仅仅关系到对清廷作战,还会影响到未来对新疆的战略规划。
更何况在此战之前,宁楚已经跟陈道显达成了协议,那就是在扶持他上位之后,西安会暂时让给他,作为暂时的寄身之地,将来等到拿下了新疆以后,就需要带人西拓,到时候西安自然也就会回到宁楚的手上。
基于这个协议,陈道显将会向宁楚称臣,整个大义军都需要去白莲化——这一点其实跟陈道显的想法是相同的,因为真正白莲教的核心人群都已经在西安一战中,被清军给消灭了,连同刘如汉这个教主,都已经死了。
作为白鹤道出身的陈道显,对于白莲教的那一套原本就不屑一顾,也深知这种模式只能破坏,但是不足以支撑建设,因此在这方面与刘如汉一直是背道而驰,而白鹤道原本的思想就是反清复明,因此反倒跟目前宁楚的思路更加一致,这也是宁楚能够接纳如今大义军的缘故。
当然,这一战过后,大义军也算是大伤元气,因此陈道显也将会前往南京,正式上书称臣,到时候将会接受宁楚派遣的官员进行指导,除此之外,宁楚还会安排军官训练团,深入到大义军当中,帮助他们进行训练——说白了,宁渝就是要通过这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将整个大义军给吃下去。
当然,这一次能够兵不血刃的拿下大义军,对于宁楚上下而言,也是一次非常好的消息,至少经过了这么一战,从内部彻底消弭了大义军将来可能的威胁,也让目前的清廷西北大军,大大折损了元气,在短时间内,宁楚不需要再担忧西北的威胁。
.........
老秦家羊羹,在漫长的西安围城期间,自然是歇了业,如今战事停歇了后,便又重新张罗了起来,这使得不少老顾客感到欣慰以外,心里莫名也有些感叹,这老板还真不易啊!
只不过让人比较诧异的是,那位老秦家的掌柜却不见了,据说是打仗的时候招了祸,让一颗不知道从哪飞来的流弹给打中了,弥留之际便将这家铺子托付给了自家的侄子小秦掌柜,算是正式接手了这家铺子。
老饕们一面感叹着世道艰难,一面又想到了自家经历的这番事,倒显得有些沉默,只是当那香浓的羊汤上来后,便将这些都抛在了一遍,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嘿,就是这个味,看来这小秦掌柜的,手艺不赖!”
新来的小秦掌柜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小伙子,长相黝黑憨实,见到众人都说好,当下也裂开嘴笑了,“大伙觉得好吃就行,老掌柜生前跟俺说了,就算不冲着赚这份生计,也得把几位爷伺候舒坦咯!”
“嘿,这话说得爷爱听!”
众人笑成一团,却是将适才的那点烦闷给冲散了,而此时的小掌柜却悄悄退了下去,根据老掌柜之前教授的方式,走到了密室当中。
此时的密室里孤灯一盏,旁边坐着两个人,一个正是所谓已经死掉的老掌柜,另一个人正是刺杀刘如汉的精装汉子,二人脸上略略带着几分笑意。
“掌柜的,上面都伺候好了!”小秦掌柜脸上带着几分依依不舍。
老掌柜笑了,笑容当中带着几分欣慰,“以后你才是这家店的掌柜,也是整个西安军情处的‘掌柜’,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
旁边的那条精壮的汉子感叹了一声,“老秦,有什么还需要嘱托的,赶紧都嘱托完,以后你我二人怕是再也回不来这里了。”
老掌柜无奈地点了点头,刺杀刘如汉一事之后,他与精装汉子二人都荣获一等功,同时也得到了升迁的命令,因此西安此处也就理所应当的交给了其他人。当然即便是没有荣升,其实在西安也待不下去,毕竟挂过相了,难保不会被人认出来。
因此,调离原本就是应有之义,只是突然离开此地,老掌柜心里终究有些不舍,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严肃道:“代号二七!”
“属下在!”
小秦掌柜站了起来,行了一个端正的军礼,尽管他此时没有穿着军装,可是这幅精气神却是寻常衣物也掩盖不了的,看上去颇为英姿勃发。
“复述命令!”
“是!隐藏自己,等待唤醒!”
“还有呢?”
“忠于陛下,忠于祖国!”
第三百七十七章 海外来客
二月,上海码头上停靠着许许多多的船只,还有不少码头上的工人正在搬运着货物,而来往的人群当中,许多人分别穿着中西各色服装交流着,倒给人一种颇为奇怪的感觉,仿佛中西文明在此时的上海已经产生了交汇。
自从宁楚公布了相关的工商条例之后,并且以官方的身份亲自扶持对外贸易之后,相关的外贸活动也就变得越来越密切,其中特别是来自于日本和东南亚地区的商人更是越来越多,而上海也就变成了宁楚与外国交流的的重要码头。
针对于上海此时的特殊地位,宁渝甚至还将总关税衙门放在了上海,并且还安排海外贸易司的官员,在上海设置了一个临时衙门,以帮助促进外商来华投资。
码头上正人潮涌动之时,有几名身着不凡的中年人站在上海官府专用的客运码头上,身后还跟着几名年轻人,他们翘首望着远方平静的海面,脸上虽然平淡如水,可是眼里却大多都透着几分焦虑之色。
“大人,恩斯特大人的船队应该是今天能到上海.......还请大人回衙门稍后,下官在此等候,等恩斯特大人的船队到了,再来通知大人也不迟。”
一名穿着长衫的年轻人在一旁低声道,他的脸上淌过几滴汗水,却根本都没注意去擦。
为首的一名中年人轻轻摇了摇头,“恩斯特大学士此番从海外归来,是带着陛下的旨意的,岂能放肆?海外贸易司成立时间太短,更应该多辛苦些。”
一旁众人听到此人言辞,连忙点头表示认可,望着中年人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敬畏。
此人的身份确实不一般,乃工商部下属海外贸易司的副司长沈世宽,早年间在上海等几名西人学过一些外文,后来在宁渝的都督府当差,其能力受到了认可,特别是他的背景更是让宁渝颇为欣赏,因此才当上了如今灼手可热的海外贸易司的副司长。
如今,他们来到码头上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恩斯特和他从西欧各国搜刮回来的书籍、人才以及一些设备,这些宝贵的书籍、人才以及设备都是宁渝颇为重视的,因此特意下旨让上海的官府予以配合,以最快的速度送回到南京。
在沈世宽旁边还站着一名中年人,此人乃上海县县令董玉清,来历也非同寻常,早年间跟着宁忠海在跑船,后来因为其能力突出,被调入到了当时的大都督府中,并且一步步受到重视,严格来说其资历外放一个知府都不算高,不过后来被宁渝看看重,专门放在了上海县令这个位置上。
按照寻常人的想法来看,从府尊到县令,这其中自然是相差甚远,几乎算是贬斥了。可是董玉清毕竟不同寻常人,经历过复汉军一步步建国的过程,因此心里多了几分沉稳,再加上宁忠海的告诫,也就安安心心当了这一任上海县令。
董玉清脸上带着笑容,面对这位比自己官位高上不少的副司长,他的态度不卑不亢,轻声道:“沈司长不必担忧,上海县已经准备好了转运的船只还有相关的马车,肯定能在最快的时间里将恩大人等送到南京去。”
“既然如此,本官也就放心了,只是有劳董大人了。”
“沈司长客气了,这是下官应尽的职责。”
沈世宽似乎突然联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更盛了些,“董大人客气了,有部阁大人在,想必过不了多久,董大人就能荣升了。”
身旁的众人听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他们可是知道沈世宽提到的这位部阁大人是谁,乃是当今工商部尚书宁忠海,也是大名鼎鼎的郧阳王,如今在工商部这个灼手可热的衙门里,更是显得威望奇高。
董玉清苦笑着摇摇头,他虽然得了宁忠海的嘱托,可是对于自己的前途却并没有丝毫的信心,毕竟让自己当上海县令的可是当今的皇帝陛下,若是没有皇帝开口,谁敢让他董玉清挪窝?只是这里面的一些东西事涉机密,却是不好跟众人开口,也就只能苦笑面对了。
众人等了许久,在日头正高时看到了远方的一片帆影,当下心里便是一喜,等待着船队的靠岸,又是过了半个时辰,一支二十多艘的庞大船队抵达了上海的货运口岸,其中一艘长二十余丈的三桅帆船在专人的引导下,缓缓靠了过来。
船上似乎已经挤满了人,基本上绝大多数都是金发碧眼的欧洲人,他们带着一种朝圣一般的眼光,贪婪地望着上海码头上的一切,特别是看到正在等候的沈世宽等人时,更是欢呼雀跃起来。
当船只缓缓靠上码头后,码头工人们将船上抛下来的绳索,牢牢固定在码头的柱子上面,帮助船只平稳下来,而后一块长长的跳板搭在了船舷上,只见那些欢呼的欧洲人迫不及待的从跳板上到了码头上面,而其中为首一人正是恩斯特恩大学士,他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官衣,正一副气度俨然的从人群中走出来。
如今的恩斯特可不一般了,他自从被宁渝封为了大学士之后,便找人去询问过了这是什么官职,后来得知这是帝国里面的二品官之后,更是欣喜若狂,因为在他的印象当中,这种官职的等级几乎等同于海外总督的等级,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职位。
因此恩斯特在回欧洲之前,还专门穿了一身大红色的二品官服,引起了欧洲贵族们的艳羡。如今恩斯特办完了差事,再次来到中国后,更是迫不及待的换上了官衣,以彰显他在天朝的特殊地位。
等到这帮子欧洲人兴奋完了后,沈世宽带着众人迎接了上去,望着顾盼自得的恩斯特,行了一个揖礼,“恩斯特大学士一路颠簸,着实辛苦了!”
恩斯特大概能猜到沈世宽等人是来迎接自己的,当下脸上也有几分兴奋,“不辛苦不辛苦,能够再次呼吸到天朝香甜的空气,看到这令人难以想象的奢华时,我就完全沉醉于其中了!”
中国人的思维总是内敛而含蓄的,可是当真的听到西人如此夸赞天朝时,沈世宽等人的脸上也不由得带着几分笑意,“恩斯特大学士,还有诸位,请随我等一道,转向去南京的马车,所运载的货物将会换船运往南京。”
恩斯特听完之后,奇道:“既然货物能够用船只运往南京,那我们为何不坐船去南京呢?”在他的心里,坐船肯定要比陆路上快出许多的,这样也能赶快见到陛下了。
沈世宽轻声道:“这是陛下吩咐的,让大学士带着西欧友人一道从陆路走,见识我天朝的广阔与风光,将来也能更好的了解到我们的帝国。”
恩斯特听了后大喜,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尊重,便召集了那些欧洲人,用英文和德文以及西班牙文复述了一整遍,当他说完之后,在场的欧洲人更是欢呼雀跃,他们虽然对于中国的了解不多,可是南京却是已经从恩斯特的嘴里听过许多次了。
那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首都,城市的繁华足以超越巴黎和伦敦,而人们的富庶更是使得欧洲的贵族们为之汗颜,他们所引以为傲的丝绸与瓷器,不过是那里平民所享受的东西。
不得不说,在这个年代里,欧洲对于中国的崇拜已经到了一个足以为巅峰的时期,任何从中国流传到欧洲的东西,都会引起人们的强烈关注。
尽管沈世宽已经开始习惯这些欧洲人的一惊一乍,可是却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这种热情,当下也只得作罢,带着恩斯特等人去上海县暂时安顿了下来。
在后面的几天时间里,恩斯特和他的欧洲团一路从上海顺着苏杭繁华之地行进,他们所见所闻都是江南最为精致的地方,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城池甚至是市镇,都会引起他们的强烈反应,那些美好而富庶的场景,在他们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上帝啊,实在是难以想象,伦敦的那些猪猡们是如何管理城市的,整座城市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粪坑,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亲爱的先生,或许你不知道,巴黎每天被抬出去的尸体,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地狱!”
“来到了天朝,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上帝,如果让他的子民能够永远留在这里,那将会是多么美好!”
一路上,这些从欧洲漂洋过海来到中国的欧洲人,此时正满心称赞着他们看到的一切,望着恩斯特的背影,更是流露出几分羡慕。
在他们的眼里,恩斯特已经变成了大人物了,据说在天朝都成了大学士,那可是一个能够比拟海外总督的高官!真正的大人物!
对于众人的崇拜,恩斯特的内心感受到了莫大的满足,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高声道:“先生们,你们已经踏足到了一个伟大的帝国,也即将见到一位伟大的帝王,他的军队正在北方跟该死的鞑靼人作战!而你们每个人的能力都经过了我的考核,只要能在天朝建功立业,也将有机会成为天朝的贵族!”
“贵族!”
这些来自于西欧各个阶层的精英人才们,在听到了这个词汇之后,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要知道在他们所在的国家,想要成为贵族该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
哪怕是成为国王的仆从,在战场上经过九死一生的磨炼之后,才有机会成为一名骑士,而骑士并不是贵族,因为骑士的身份并不是继承得来的,其本质也与贵族不同,除了和贵族一样能够获得封地之外,骑士也必须在领主的军队中服役,并在战争时自备武器与马匹,与贵族的.asxs.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即便与此,想要成为国王的骑士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可是如今,这些先生们从令人仰慕的恩斯特大人嘴里,却听到了这么一个可能,那就是只要为皇帝陛下效力,就有机会成为令人尊崇的贵族!
一名来自于法国的大胡子中年人望着恩斯特,有些犹豫地问道:“恩斯特大人,我虽然很想为皇帝陛下效力,可是我不知道以我的能力,能否带来什么。”
当中年人说完之后,其他人也都表达了自己的忧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虽然属于各自国家的精英人才,可是其社会地位并不足以支撑他们的自信。
恩斯特脸上带着笑容,立马用流利的法语大声说道:“哦,我亲爱的安东尼,你可不要小看自己,你是整个法国陆军中最为精锐的骑兵!你将会成为皇帝陛下的左膀右臂,为皇帝陛下训练出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来,狠狠地去踢那些鞑靼骑兵的屁股!”
众人发出了一阵哄笑声,然而恩斯特却一副认真的模样,望着众人高声道:“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比如你小约翰,你将会为皇帝陛下带去最新的数学方面的知识,还有你乔尼,你对火炮的认知会让皇帝陛下大开眼界!”
众人此时的眼神里都有些憧憬,他们似乎发现自己已经踏足到了一个无比美好的世界,而前所未有的前途正在向他们招手,心里更是充满了期待。
哦,上帝,这真是该死的惊喜!
恩斯特望着这些人的表情,脸上同样带着几分兴奋与得意,心里已经开始期待皇帝将会给他带来的赏赐了,据说至少得是个伯爵......
就在众人各自心怀梦想之际,沈世宽却是带来了众人的面前,他脸上带着几分礼貌的笑容,抱拳行礼。
“诸位,京师马上就到了!”
当翻译官将沈世宽这句话用不同的语言翻译出来后,众人不由得抬起了头,只见在夕阳的余晖下,远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座庞大无比的城市,它的规模甚至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气势恢宏,直冲云霄。
那是一座建立在人间的奇迹之城,也将会成为众人心里的梦想之地。
第三百七十八章 来人!上地球仪
对于恩斯特等人的到来,宁渝还是非常期待的,并且给与非常大的礼遇,在奉天殿当中设宴招待众人,却是让这些欧洲人再一次惊呼上帝,他们从来都没有感受到的繁华,在这一刻却是实现了。
这也更加坚定了他们留在天朝的决心,像这么好的差事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因此一个个心里也是颇为振奋,恨不得立马撸起袖子就给他宁皇帝打工。
一时间宾主尽欢,等到宴会结束之后,宁渝很快就叫来了他的大学士恩斯特,来对这一次西欧的出行之旅进行盘点。
宁渝望着略微消瘦了些的恩斯特,心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这些事情原本是可以明日沟通的,可是对于宁渝而言,他是真的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等了。
“恩斯特,这一次你做的很好,朕会给你封爵,封伯爵,以飨其功。”
恩斯特现在也算是半个中国通了,对于宁渝的夸赞他心里也是有数的,连忙跪在了地上,高声道:“伟大的皇帝陛下,您给我的赏赐已经非常多了,恩斯特会更加努力的!”
说起来这个洋人现在对中国人的那一套都吃的很熟了,他对于跪拜礼并不会感觉到抵触,实际上只要任何一个皇帝给他这么多的赏赐,他都会跪下来去舔对方的脚指头,当然这也并不妨碍他对宁渝的感激之情。
宁渝哈哈大笑,拉起恩斯特,“恩斯特,既然你有这个心,朕也不会亏待于你,以后好好做事,就算封公封侯也不是不可能的......前提是,你需要表现出你所应有的价值。”
恩斯特心里一动,连忙高声道:“陛下,我已经将整个西方文明的精华,都给您打包回来了。我挑选的每一个人,在他们所在的领域当中,都是佼佼者!”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实际上这些资料他早就已经收到了,关于这个欧洲团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建立了完整的档案,一共有三百九十七人,都是真正的精英人才,因此这也是他对于恩斯特满意的原因所在。
“恩斯特,朕希望这些人不仅仅能够成为帝国的支持者,也更应该为帝国的教育事业做出贡献!”
宁渝极为隐晦地透露着自己的想法,在他看来仅仅只是利用这些人的才学其实很浪费,更应该让他们将所学都传授给中国人,以此真正实现人才的充分利用。
无论怎么说,这些人都是外国人,他们或许会为了金钱和地位成为他宁渝的臣子,可是这不代表他们就不会背叛,因此这些人也不可能真正进入到朝廷的核心层面上去,更多的还是将知识传递下去,使得中国人成为这些知识的拥有者。
恩斯特的态度还是极为端正的,“陛下,您的旨意便是他们的前进方向!”
宁渝满意的点了点头,却是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低声道:“恩斯特,你作为朕的特使,与各国之间的外交关系筹谋得如何了?”
恩斯特连忙轻声道:“回禀陛下,西欧各国愿意与我大楚互相派遣时节,只是还需要等到各国使节团来天朝之后,才能签订正式的契约,另外臣在欧洲巴黎已经设置了一处总领事馆,将会成为目前与西欧各国来往的主要机构。”
其实宁渝心里也知道,目前在欧洲各国建立大使馆的必要性并不高,实在是彼此的距离太过于遥远,在无线电还没有发明的年代里,双方传递信息的速度几乎是以半年计算,因此实际意义并不大。
正是出于这个考虑,宁渝并没有向西欧各国派遣使团,而是仅仅在巴黎设置了一个总领事馆,作为宁楚在欧洲的联络机构。
不过等到西欧各国的使节团来了之后,倒是可以将对外贸易的规模再一次扩大,这才是宁渝更加关注的事情。
“恩斯特,后续的事情你还要继续跟进,目前大楚的短板还有许多,像基础教育、工程科技、军事训练还有一些哲学方面的思想,都急迫地需要提升起来,到时候朕会在教育部下面设立一个高等教育司,并且在京师以及全国各地建立多所大学,而你们的任务就是成为老师,为学子们提供西方的相关知识理论。”
恩斯特严肃地行了一个礼,“陛下,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荣幸。”
...............
西人抵达南京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朝野,对于普通的大臣们而言,他们虽然不太理解皇帝的做法,可是心里也明白这是皇帝陛下筹划的大计划,因此也只是不闻不问的态度,反倒是民间对于这些外国人的态度颇为反感,甚至出现了许多谣言。
在城里的茶馆和一些闲散地方,常常会有人信誓旦旦的跟身旁的人普及自己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谣言,比如说这些西人都是茹毛饮血的怪物,还有人说他们一个个三头六臂,被皇帝请来是当秘密武器的,虽然没有一个人说到了点子上,可是针对这些西人的谣言却是越演越烈。
汪曾祺在听到了这些传闻之后,心里不由得一动,自从上次参与进种牛痘的报道之后,他便受到了总编辑吕毅中的欣赏,将其提升为了《清流报》主编,因此也算是春风得意。
不过好日子没过多久,南京城内一下子齐刷刷涌现出了十几家报社,取的名字也是五花八门,比如什么《工商报》《士子报》,还有什么《帝都报》《南京报》之类的,这些报社虽然都是初创阶段,可是表现出来的势头,已经足够让《清流报》感到警惕了。
因此在这个关键时候,汪曾祺心里便希望能够通过引爆一些大新闻,在将人们的视线重新拉回到《清流报》上,因此西人来华的事情,足够成为一个令人轰动的热点。
不得不说,在这个年代当中,汪曾祺的这番思维可谓是足够前卫和大胆,当然也受到了新闻出版司司长彭启丰的赞赏,他原本是想支持汪曾祺的这个想法,可是自从了解到一些相关的讯息后,他便有些犹豫了,主要是对于皇帝的想法还不够了解。
只是这个想法并不能直接通过皇帝来了解,彭启丰无奈之下,只得去寻求上司宣传部尚书宁忠权的帮助。
“部阁,如今西人来华之事引得轰轰烈烈,这件事朝廷里的几位大人是怎么看的?”
彭启丰一边给宁忠权倒着茶,一方面小心翼翼地问着,其实这个问题多少有些犯忌讳,只是他如今也算是宁忠权的嫡系心腹,因此问一问倒也无妨。
宁忠权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他闻了闻云梦香的淡淡清香,不由得有些陶醉地吸了口气,“西人来华,乃陛下一力主张,如今事情才刚刚开始,大人们不管是什么看法,现在也都只会憋着。”
彭启丰有些似懂非懂,试探道:“《清流报》想要采访这些西人,您看这事如何?”
宁忠权听了这话之后,却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过了片刻之后,他才低声道:“这件事暂且先不能报道,陛下虽然对他们很重视,可是毕竟还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若是眼下报道怕是不太符合陛下的用意......先放放吧!”
听到宁忠权的这一番话,彭启丰不由得有些失望,他虽然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可是连一个尚书都说要慎重的时候,他也没办法越俎代庖。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放放了。
在拜见过宁忠权之后,彭启丰心里多少也有了底,他派人给汪曾祺送去了一封信,里面只写了八个字,“时机未至,先做准备。”
汪曾祺在收到彭启丰的信件后,心里也有些无奈,不过他明白看风头行事的道理,眼下虽然不合适,可是将来未必不行,若是能够先做好相关的准备,等到了可以的那一天,便能在最短时间内发布报刊,从而抢占先机,
想到了这里,汪曾祺便不愿继续再坐等,开始在京师内寻找关系,打探恩斯特带来来的那帮子西人的动向,只是还没有等到消息时,宁渝却已经在朝堂上公布结果了。
奉天殿,内阁诸人汇聚一堂,而恩斯特也站在了一旁,算是首次参与到大朝会当中去,对于这个西洋人,不少大臣都投之以好奇的目光。
宁渝扫视了一眼众人,轻声笑道:“诸位,如今恩斯特大学士历经了大半年时间,从西方为我大楚带回来了许多精英人才,还有一些相关的基础理论书籍以及学术著作,实在是可喜可贺,朕心嘉许之,特封其为通远伯。”
“大皇帝陛下万岁!”
恩斯特脸上浮现一片红色,这个来自普鲁士的化学家跪在了宁渝的面前,他用一种极为虔诚的态度对宁皇帝行礼,嘴里大肆称颂着宁渝的功绩,却是让其他的大臣们感到浑身别扭,甚至是恶心。
这外来的和尚终究是外来的和尚,拍起马屁来简直太不要脸了,哪有咱们这般含蓄?
宁渝终究是有些不太习惯这种吹捧,抬手止住了恩斯特,“这些赏赐都是恩斯特卿家应得的,只要勤勉做事,朕绝对不吝惜功爵之赏!”
“不过,恩斯特来回来的这些人,还有这些书,都需要妥善利用起来。诸卿,可有什么建议?”
宁渝也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决定,准备让大臣们先说一说,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想法,毕竟若凡事都是他这个皇帝去想,要这些个大臣又有何用?得将这些大臣们的思路都给打开来,至少不能落后的太多,要不然那可真的太累了。
率先开口的自然是作为内阁首辅宁忠景,他看了看恩斯特这个劳什子大学士,心里着实有些不喜,一帮子臭烘烘的蛮夷有什么值得利用的?我天朝什么没有?还需要去西方求取真经?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当然,这些想法注定是不会说出来的,毕竟皇帝对此抱有莫大的期待,因此宁忠景也不得不考虑皇帝的想法,斟酌再三才缓缓开口道:“恩斯特大学士此番着实辛苦了,他带到我大楚的这些人,其中也不乏有识之士,大可在四夷馆安置下来......至于那些书籍嘛,可以填充皇家书库,以供陛下赏阅。”
恩斯特认真地听着这位首相大人说话,可是越听越觉得不对,他的中文毕竟是能流利对话的,对于所谓的四夷馆自然不会听错,虽然他还不知道那里是干什么的,可是对于’夷’这个字,多多少少有些敏感,当下眉头便皱了起来。
而一直静静听着宁忠景言辞的宁渝,脸色却是彻底黑了,所谓的四夷馆,原本就是专门从事翻译邻国语言的地方,说白了就是一翻译机构,而在新朝改制之后,四夷馆改为了外交部下属的翻译处,可是如今宁忠景却依然用四夷馆的旧称,可见其态度如何了。
到了这个时候,宁渝心里已经升腾起了换首辅的想法了,只是目前终究要稳定朝野,因此也没有过多表示态度,而是直接看向了崔万采。
崔万采感受到宁渝的目光之后,顿时心里一惊,他极为敏感地觉察到了皇帝的不满,不过那份不满是冲着首辅去的.......
“陛下,以微臣的浅薄之见来看,此番西人来华,乃互通有无、取长补短之举,若是仅仅将其束之高阁,未免有些太小家子气了,我天朝上国自成气度,更应该坦然相以对。”
宁忠景听了崔万采言语中隐隐的反对之意,也不甘示弱,轻声道:“所谓互通有无、取长补短,说着很有道理,可是我大楚物丰民阜,有各物需要西人提供?又有何处需要弥补?”
在这个年代,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这天下的中心只有中国,其余地方都是蛮夷,上至首辅,下至百姓,几乎没有人真正用正眼去看西人,对于西人的一切,都是怀着鄙薄的态度。
“狂妄!”
宁渝冷哼了一声,“如今北伐大业尚且未竟,你等以何面目自满?更不用说这天下之大,岂是你们所想象的一隅之地?来人,将地球仪抬上来!”
第三百七十九章 良机已至
听到宁渝这番话后,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很快便有殿外的两名侍卫,极为费劲地将一个三尺多高的地球仪抬到了大殿上面来,上面放置了一个圆滚滚的球体,还描绘了许多图案,看上去极为精细。
都察院左都御史李绂先前一直沉默寡言,可是见到这件物事时顿时来了劲头,他走上前去仔仔细细看了几眼,才低声感叹道:“这个地球仪,臣曾经在康熙的御书房当中见过,只是这件地球仪,却显得更大更精细了些,”
“哦?康熙的书房里有这件东西?”
恩斯特脸上也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因为此物是他汇同其他相关的传教士,专门制作出来的一件地球仪,也是送给宁渝的第一件礼物。
这件精心制作的地球仪制作显得极为精细,球面上绘黄道、赤道、经纬度,其中赤道绘以红色,黄道绘以黄色,经纬线每隔10°画一条。球体中腰处的铜圈为地平圈,上刻四象限。与地平圈相交的铜圈为子午圈,球北极处附时盘,上刻十二时辰,分初、正。
除此之外,上面还标有了二十四节气名称、南北回归线、南极圈、北极圈等,并且还绘制了整个东亚的行政区域,像一些大城市的名称也列在了上面,比如“北京”、“南京、”“太原”、“宁夏”、“兰州”、“南昌”、“苏州”、“厦门”、“武昌”、“汉口”等,还有河流、湖泊、岛屿,就连长城都标注在上面了,精准度虽然无法与后世地球仪相比,可是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极为难得了。
众人围着地球仪议论纷纷,他们对于地理的认知并不算肤浅,实际上地球仪早在元代时便已经有了,只不过并没有如此这般精细罢了,可是大臣们对于基本的地球认知还是足够的,因此对于地球是个圆的这一点,并不会感觉到惊讶,顶多就是惊讶这个地球仪的精度,比起过去的要强上许多。
“万历时期,西洋传教士利玛窦曾经来华,宣传地圆之说,并且还亲手制作了地球仪和《坤舆万国全图》,只是当时的地球仪并不如现在这般精细了。”
崔万采博学多识,很快就想到了藏在史书当中的这么一段小插曲,他也仔细看了看地球与,感叹道:“如今这个地球仪太精致了一些......”
等到众人稍微平息了片刻,宁渝才轻声道:“朕将它拿出来的原因,便是希望你们能够将眼光放得更加长远一些,如果只是推翻清廷,确实不需要做这些事情,可问题是,咱们这个世界是互通的,如果我们不抢先去西方,那么将来就是他们来到我们这里。”
“或许这一天不会很快到来,或许朕和诸位爱卿都看不到这一天,可是我们的子孙呢?如果到了那一天,当华夏国门被叩开的时候,我们的子孙会怎么看待我们?”
“一群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一群妄自尊大的老腐朽!”
众人沉默了,他们不明白宁渝的想法,可是恩斯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他的脸上充满了敬佩之情,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一个君王能够像这般谦卑地看待未来。
无论是垂垂老矣的西班牙国王腓力五世,还是野心勃勃的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一世,以致于那些大大小小的欧洲君主们,他们都仅仅满足于现在的一切,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里,却从来都没有真正抬起头看向远方。
见到众人似乎有些感触了,宁渝这才长长叹出一口气,轻声道:“恩斯特和欧洲来的所有人才,都将会得到重用,但是不是让他们去当官,而是走进大学里,去培养更多的学生,建立一个更加持续的培养机制。”
听到宁渝这一番话,从群臣当中却是站出来了一人,看上去虽然颇为年轻,可是气度俨然,拱手道:“臣教育部尚书全祖望谨遵圣意,教育一事乃国之根本,中西思想之荟萃,方能铸就良才。”
教育部尚书全祖望堪称是整个朝廷高官当中最为年轻的一位,而且还是职掌的教育部这样的衙门,可是却无人不服,实在是因为此人的来历太大了,而且这里面牵扯到了一桩雅事。
说起来话长,当初宁渝在宣布进行改制之后,原来的六部被拆分成了数十个部阁衙门,其中大部分的衙门里,都找到了比较合适且能服众的尚书,可唯独教育部事涉重大,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宁渝最开始打算让江南文宗吕毅中来担任,其威望足够且能服众,可是吕毅中推辞不就,声称要闲云野鹤,后来无奈之下又寻严鸿逵,而此人也是推辞不就,后来二人向宁渝推荐了一人,便是刚刚二十出头的全祖望。
全祖望之所以能够得到这二位大儒的推荐,既是因为他本身博学多才,也是因为全祖望是如今浙东学派的代表人物,还是梨洲私淑弟子,在士林中的声望颇大,让他来做这个教育部尚书,是能够服众的。
宁渝对全祖望此人还是颇为看重的,笑道:“有绍衣的这一句话,朕将他们交给你也就放心了。”
“绝不辜负陛下厚望。”
三天后,全祖望便向宁渝呈递了折子,他在折子里面进行了全盘的规划,首先第一步便是在南京、杭州、武昌、长沙、南昌、福建、广州等地分别安排建校,这些学校当中一部分会成为综合性质的大学,另外一部分则是专科学校,像师范、农业、地质、矿业、工商、医学等大学,由这些西人充当老师。
另外,针对一些擅长军事方面的西人,则会安排到讲武堂当中,成为讲武堂的老师,另外一所全新的军事院校——大楚皇家军事学院也开始拔地而起,将会成为另一所融汇了中西军事技战术的大学,而大楚皇家海军学院也在福建进行创建,成为当下第一所海军学院,与此同时,宁楚的水师也经过正式的改组,被命名为海军。
这一系列的大事其实大多都是已经有了相关的筹划,等到这些西人来到宁楚之后,算是正式得到展开,这也是宁渝一开始的想法,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学习,然后完成超越。
当然,这些大学的前期建设早已正式展开,因此最迟在革新三年就会投入到使用当中,而在此之前,一系列的招生工作,也将会伴随着宁楚第二次科举考试而展开,在这一次的科举考试当中,宁楚也将会正式将其他相关科目纳入到科举当中,而不再只是传统的儒家经典。
士林学子们虽然知道改革肯定会到来,可是也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仓促,他们很想表示反抗,可是由于并没有得力的人去带头反抗,因此这些反对的声音始终都无法真正汇聚在一起,也就构不成影响。
因此,在宁渝颁布了第二次科举考试内容之后,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了顺从宁皇帝的意思,皇帝老子要考什么就考什么嘛,再说了这些人也不是傻子,当然明白眼下大家其实都不会,因此考试的难度根本不会高到哪去,真要是乘着科举前的这段时间,好好学习一番,未必考不上去,只有那些真正冥顽不灵的腐儒,才会被时代给淘汰掉。
不得不说,相当多的一部分聪明人,在这一次领会到了宁渝的用意,实际上宁渝心里当然也知道,这些读惯了四书五经的人,根本不懂什么叫物理化学,对于数学也是两眼一抹黑,可是没关系,那就把题目设置的简单些,只要考前认真突击学习都能回答的水准就足够了。
说白了,宁渝这是在通过科举筛选真正愿意服从他的人,而不是非要他们一下子成为综合素质全面提高的人才,毕竟这根本就不现实。但是,他们不管是出于什么用心,只要能够跟宁皇帝表示自己好好学过,那就给个官当也无可厚非。
不过说到底,天下只有活不下去的老百姓选择造反,那些考不上科举的人是没有那个胆子造反的.......此处应当忽略黄巢同志。因此宁渝根本不担心,这些读书人最多就是在心里发发牢骚就罢了。
当然,这些人的反对倒也不是毫无作用,至少在一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一路传到了京城当中,自然也传到了雍正皇帝的耳朵里。
“皇上,楚逆这一次终于暴露了自己的浪子野心了!他们竟然毁弃儒家经义,不让士子们考儒学,反倒去学那些蛮夷的东西,可见其国将不国,人心势必大乱!”
张廷玉跪在了地上,脸上带着几分亢奋,就仿佛一下子吃了十几颗即济丹一般,红润得有些不像话。
雍正望着从南面传递过来的密报,竟不知为何,眼睛里仿佛吹进了沙子一般,一行眼泪却是流了下来,尽管没有人敢于直视他的脸庞,可是雍正依然低下了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抬起头来,眼睛里透着火!
楚逆终于是忍耐不住了,大清的机会,终于来了!
如今的天下,乃楚清相争之格局,而在这个大格局当中,儒生的力量不容小觑!
雍正自以为已经把握住了宁楚的死穴,他压抑已久的情绪得到了彻底的释放,高声道:“张卿,如今朕的机会来了,大清的机会也来了!”
“皇上,如今南方政局动荡,士林不稳,人心思变,百姓无不怀念我大清啊!如今若是引军南下,恐怕南方顷刻便是烽烟四起!”
张廷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吃错了药,这个时候的他,反倒比雍正还要亢奋几分,却将如今大清的家底抛之脑后,根本没想过大清还有没有这个挥军南下的实力。
反倒是雍正皇帝的脑子里还有几分清醒,他想了想先前败退到甘肃的年羹尧大军,又想了想在四川装死的岳钟琪,再回头看了看实力还只是在纸面上的八旗新军,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大清的家底太薄了.......
前番的屡次大战,终于让雍正皇帝认识到了现实的残酷,他倒不是不想趁机会引军南下,可是眼下的他,连一支真正可靠的军事力量都没有了,甚至就连往日里一向听话的蒙古诸部,如今也开始选择了观望的态度。
“如今,怕是只能错失良机了,若是贸然开战,大清眼下并无胜算。”
雍正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可是再怎么不甘心,他也变不出一只真正有实力的军队出来。
张廷玉听到雍正这么说了,这才不甘心地咂摸了一下嘴皮子,抚须道:“如此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奴才以为,可以让大儒前辈们书写讨伐楚逆之书,然后到南方各地散布,以乱其人心.....还可以暗中派遣使节,联系江南大儒,将来一声号令之下,便可让楚逆腹背受敌!”
雍正仔细地听了,觉得这个建议还算靠谱,当下也就表示了同意,这前面的大儒写东西声讨倒简单,毕竟眼下大清的大儒们一抓一大把,连内阁当中的几位,在士林当中都有不小的号召力——真正难的还是派人去联系江南士林。
要知道宁楚的地下势力可是不小,像军情处和影子的大名更是无人不知,这不管派谁去也好,心里都会打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面对那帮子鼻子比狗还灵的密探,稍微出现一丝破绽,可就想死都难了。
除此之外,想要联系江南大儒,这个人的身份也不可能太低,像这样的角色不管放在哪里,都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想要做一些事情,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雍正皇帝想了想也觉得头疼,特别是清廷在江南等地布置的暗探,都因为前番孙文成叛变,再加上宁楚对江南的清理,基本上完全没有了,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插入一根暗桩也确实毕竟为难,当下也就不再继续折磨自己的脑袋,而是直接盯住了张廷玉。
你出的主意,你来选个人吧!
张廷玉轻声笑道:“皇上,奴才以为如今的江南,还有一股势力值得利用。”
“是何势力?”
“漕帮!”
第三百八十章 日本故人
江南之地,远离朝堂,由此滋生的江湖组织可谓花样百出,正应了江湖之远这句话。各行各业在江南滋生之际,也诞生了许多帮派,甚至还有白莲教掺杂其间,而漕帮便成为了其中的代表势力。
张廷玉之所以提到漕帮可以利用,便是其对于江南地下势力认识的结果,因为相对于其他的帮会而言,漕帮眼下确确实实陷入了生存的危机当中,甚至已经成为了一个一点就着的炸药桶,而这些都要从漕帮的源头说起。
漕帮所存在的根源便是那条贯通南北的京杭大运河,自隋唐之时,朝廷便无比重视漕运的作用,为此甚至不惜开挖运河,而后隋唐以降,大运河的漕运功能仍被历代统治者所重视。像宋代各路转运司,便也被称为是“漕司”,是地方三司之一,转运使的职权被得到进一步加强。
等到了明朝的时候,特别是永乐年间,对蒙古用兵需求越来越大,永乐皇帝为了保障充分的后勤补给,于是便从卫所军队吸纳当地人口与流民组成了十万人的漕军队伍,从而将漕运开始体制化,等到迁都北京之后,漕运更是彻彻底底成为了国家的命脉。
在之后的三百年时间当中,漕运制度孕育出来了大量的码头地带,以及围绕这些码头地带生存的水手、纤夫、舵手.......特别是漕运制度当中的机制极为复杂,因此既有大量长期固定人员,还有许多临时工,这些广大的漕运参与者构成了数量庞大的一个群体。
当上百万人围绕着漕运生存时,这些人的社会关系网络难免变得越发复杂,而在这一长期的过程当中,漕帮也就渐渐开始成型,其组织行事也越发复杂。
可是到了今天,漕帮却并没有越来越兴盛,反倒有分崩离析的迹象,其首要的原因便是宁楚在南京立国,彻底断绝了到北方的漕运,那么围绕着南北沟通的漕运生存者们,自然也就断了生计。
张廷玉很早就发现了这一迹象,可问题是先前一直都没有顾得上,也不屑于使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漕帮人员,可如今随着宁楚统治的稳固,以往的方式都渐渐失效,反倒是这些漕帮倒还有一二可以利用之处。
“皇上,如今漕帮上下衣食无靠,面临生死存亡之境地,若是被我大清所用,在楚逆之地造出一番声势来,倒也不错......若是能成,上百万漕运百姓发作起来也够楚逆好受的,即便是不能成,于我大清亦无害。”
雍正听了这一番话,不由得心里一动,“此事朕知道了,你下去安排便是。”
说到底,雍正皇帝面子上还是将江南的百姓视为自己的子民,自然不好说出一些太露骨的话来,如今让张廷玉去安排,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成,导致漕运百姓们被杀,那也不是他这个皇帝的干系,纯粹是张廷玉的锅。
张廷玉心里自然明白,便磕头离去,等到回了府邸之后,顷刻间便写就了一封书信,差人从秘密渠道带去南方,诸事既毕之后,这才长长叹了一口气,便在书房里练起了字来。
只是张廷玉写字之时,心里却是燥郁难安,一行字始终写的不成体统,于是便索性放开了压抑的情绪,酣畅淋漓地书写了起来,写完之后方才搁笔,长长舒了一口气。
而此时在书桌上的白纸上面,已经被写了一个大大的“杀”字,望之令人生畏。
.........
南京客运码头上,一艘极为不起眼的广船缓缓停靠了过来,从上面下来了几名衣着打扮十分古怪的男子,他们头上留着月代头的样式,腰间则挂着长长的武士刀,其中为首一人反而穿着一身大明服饰,发髻也是一副汉家儿郎的模样。
“朱君,阔别多年,你终于再一次回到了天朝之地。”
一名留着月代头的青年人,操着一口极为古怪的大明官话,望着那名留着大明服饰的年轻人,发自内心地祝福着。
那名被称为“朱君”的年轻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激动的神色,只是很快也收敛了起来,随后表情里反而流露出几分痛苦,“如今世事已非,大明已经成为了历史,不孝子孙即便回到了华夏之地,可是又能如何呢?”
“朱君,可是如今天朝重立汉家正统,你难道不想去见大楚天子吗?你知道的,我作为德川将军使臣,是完全有机会觐见天子的!”
说话的月代头身份确实不一般,他叫做松平纲吉,作为江户幕府第八代将军德川吉宗的使者,来到了宁楚,而他称呼为朱君的那名年轻人,来历也非常不简单,是当年大儒朱舜水东渡日本留下来的后裔,叫做朱毓彦。
所谓朱舜水,原名乃朱之瑜,是王阳明、黄梨洲的同乡,但是他比黄梨洲长十一岁,在明朝灭亡之际,他不忍心看到神州陆沉,于是毅然决然之下,选择了东渡日本,而后受到了水户藩主德川光国的礼遇,执礼甚恭,不敢直呼其名,因此朱之瑜便以舜水为号,意为“舜水者敝邑之水名也”。
寻常人虽然不知道朱舜水的大名,可是他在日本的名声却非常崇高。日人尊称朱舜水为“泰山北斗”,每逢其讲学之时,许多年老的日本学者也扶着拐杖前去听他讲学,而朱舜水在日本待了二十余年,他的学生也遍布整个日本和朝官,甚至还形成了以“舜水学”为宗旨的日本“江户学派。”
可即便如此,朱舜水一生中都翘首以盼能够重回故土,然而一直到死都没有机会,而随着复汉军兴,并且在南京建国之后,远在日本的朱舜水后裔朱毓彦也自然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正巧江户幕府将军德川吉宗遣使来华,便一同来到了南京。
“松平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故土重游,我还不想就这么去直接见天子,就先在这南京的街头看一看吧......”
朱毓彦生于日本,长于日本,尽管他在父辈的养育下掌握了一口熟练的汉文汉话,可是他对于故国的回忆,也仅仅只是停留在纸上,成为了一个符号一般的存在。
在这种情况,朱毓彦对于故土的情感极为复杂,因此便拒绝了松平纲吉的好意,选择了在南京独行。
然而在实际上,朱毓彦和松平纲吉的行踪,已经经过影子传递到了宁渝的手里,对于这位前明大儒后裔,他心里着实有几分好奇。
第三百八十一章 琉球前事
对于宁渝而言,朱舜水并不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他前世去日本旅游的时候,曾经在茨城县常陆太田市见过朱舜水的墓地,上面写着‘明徵君子朱子墓’,由此便对此人产生了一定的兴趣,后来查过资料才发现,此人之气节足以烛照千古。
廿年家国今何在?又报东胡设伪官。
起看汉家天子气,横刀大海夜漫漫。
宁渝轻声吟诵着这一首诗,这正是朱舜水赴日二十余年之后所作。诗中悲痛之意,溢于言表。
站在一旁的影子负责人宁罗远一直低着头,他虽然不是很明白这个人的存在意义,可是皇帝的这番感叹,也就足以说明了其重要性。
“陛下,此次日人赴我朝来使,将朱子后裔一同带了过来,只是不知为何,外交部只有日人使臣备案,却无朱子后裔......根据影子回报,朱子后裔已经在南京了。”
宁渝略微细思一番,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感叹道:“只怕这是‘近乡情更怯’了,我大楚终究不是大明,所以难免会有些不适,让他在民间多看看吧,看到了也就会来见朕了,让探子们都散了吧。”
“是。”
打发走了宁罗远之后,宁渝心里对于朱舜水的事情也就放在一旁了,不管这个人气节如何,终究都是过去了,反倒是江户幕府使人前来南京这件事,里面始终透着几分玄机。
如今军情处和影子的谍报力量,毕竟只是集中在国内,针对国外并没有太多的涉及,因此宁渝在得到日本使臣来华的消息后,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根据目前的资料来看,江户幕府正在进行享保改革,正处于一个关键的时间当口。
所谓的享保改革,便是如今江户幕府第八代征夷大将军德川吉宗,正在进行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其中像精简机构,废除旗本官位和世袭制俸禄,此外还针对幕府武备方面,恢复了德川纲吉时代禁止的鹰狩,并且加强了其训练的强度。
当然,在经济方面,德川吉宗也有很大的功绩,他将日本长期动荡不休的米价给稳定了下来,也使得日本社会恢复了稳定,因此在这些方面,宁渝多多少少也关注了几分。
根据目前有限的资料来看,这位掀起享保改革的征夷大将军德川吉宗,在位已经超过八年,他于正德六年继位,且当时将军家绝嗣,因此又是以贤侯身份继任的将军职,从资历上来说,相对有些不足,因此掀起改革本身也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对于宁渝来说,对日关系在未来将会影响到全盘的计划,因此十分关键,对于这一次日本来使也是颇为重视。
.......
“外臣松平纲吉领旨!”
外交部驿馆区,松平纲吉跪在了地上,他的手里托着一份黄澄澄的圣旨,里面的意思很简单,让松平纲吉明日前去觐见皇帝,而他的身后,还跪着数名日本的武士,人人态度谦卑而恭敬。
外交部尚书杜秋言站在松平纲吉面前,脸上十分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笑容,“贵使请起,此番圣旨送到,还请贵使于明日大礼觐见皇上,呈递国书。”
这一套松平纲吉自然不会感觉到陌生,他站起了身子,但是头却依然微微低着,谦卑道:“上国陛下有诏,外臣自当小心谨慎,绝不敢逾越半分,还请尚书大人予以指点。”
杜秋言哈哈大笑,他抚着长须低声道:“陛下对你们还是很了解的,此番觐见只需守好规矩便行了,后续一应事物都将由外交部承领,贵使无需过于忧心。”
松平纲吉来到南京之前,对于当下大楚的一些变化也是有所耳闻,这个所谓的外交部,无非就是过去的鸿胪寺罢了,虽说不知道为何改的如此不伦不类,可心里也没有太过于在意,总归是天朝上国的大人.......
“尚书大人的好意,松平纲吉感激不尽!”
杜秋言见话都说到了这份头上,也就低声问道:“与你一同来的那人......可曾在驿馆区?”
松平纲吉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他可是自从下船后就同朱毓彦分开来了,却不料一举一动都掌握在了上国眼里,这让松平纲吉有些惶恐,连忙重新跪了下来。
“回禀尚书大人,此人的确与我等同船,只是碰巧顺路同行罢了,一下船便与外臣等分开了,还请大人知晓。”
杜秋言也没有过分纠结这个问题,对松平纲吉这番话也没有什么疑问,便就此离开了。反倒是松平纲吉本人却陷入了疑惑,难道天朝不知道朱毓彦的身份不成?
不过不管知不知道,松平纲吉也没有将此事太过于放在心上,而是一心前去准备,打算应对明天的觐见,对于宁渝这个皇帝,他还是做过一些功课的,若是没有做好准备,怕是就难以完成将军大人交过来的任务了.......
次日,松平纲吉信心满满地带来了紫禁城皇宫前,在经过了重重检查之后,带来了奉天殿觐见皇帝。
“外臣松平纲吉,此番奉征夷大将军德川吉宗之命,特来拜见陛下。”
宁渝瞧了一眼这个武士打扮的家伙,轻声道:“贵使请起,此番远道而来,可有要事?”
松平纲吉不敢抬头看向宁渝,低声道:“启禀陛下,此番外臣前来天朝,正是奉征夷大将军之名,请与陛下允许我江户幕府向大楚恢复朝贡关系,加强通商联系,并体量弊国艰辛,减免关税,以实现两国之好。”
眼下的宁楚与日本之间,实际上是有一定的通商路径的,只不过因为宁渝的相关政策,以致于对外征收的关税,相较于往年提高了许多,因此也使得一些商人开始希望能够利用幕府外交,来实现减免关税的可能。
宁渝深深看了一眼松平纲吉,“关税之事可以商量,但是朕有一件事,反倒希望贵使能够给与解惑。”
“还请陛下直言。”
松平纲吉心里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妙,只得硬着头皮答复。
宁渝轻轻道:“如今的琉球王尚敬何在?”
琉球王!
松平纲吉瞬间明白了过来,硬着头皮道:“外臣乃日本江户幕府将军使臣,对他国实在有所不知。”
“他国?”
宁渝冷笑了一声,“若是朕没有猜错,如今的琉球国依然在你日本的手里才是,只不过贵国岛津藩为了谋求朝贡利益,才假使琉球国自立向清廷二年一供,可是不要以为朕不清楚,朝贡贸易之利尽数被日本尽数所吞占,琉球国不过只是傀儡罢了。”
此言一出,却是引起了殿中群臣一片哗然,他们盯着正沉默不语的松平纲吉,眼里透着几分杀气,此事之严重程度可见一般。
而此时的松平纲吉却只能选择闭口不言,因为这件事被捅穿之后,他根本没有半点理由来狡辩,在这件事上日本的狼子野心早就暴露无遗。
说起这件事,就不得不提琉球本身的特殊地位。在中国的历史上,琉球一直都是一个占据非常重要地位的存在,从明初开始,明太祖朱元璋给琉球的中山王察度下达诏谕后,琉球的北山、中山、南山三王遂开始向明政府朝贡,从此琉球成为大明的藩属。
当时为了解决琉球来华时节海上航行的困难,朱元璋特赐闽人善于造船航海的技术者三十六姓人家移居琉球,其中‘知书者,授大夫长史,以为朝贡之司;习航海者,授通事,总为指南之备’,而后的琉球也就成为大明宗藩体系当中的典范代表。
后来在大明成化四年,大明与日本之间因为朝贡问题而爆发了强烈冲突,以致于使得明宪宗一气之下将日本踢出了朝贡体系,而在当时朝贡体系本质上是一种贸易关系,因此没有了朝贡资格的日本,其经济发展受到了严重影响。
特别是在后来,随着壬辰倭乱爆发之后,日本与大明之间的关系越发恶劣,也就使得日本开始打起了琉球的主意,准备入侵占领琉球,然后利用琉球的外皮来向大明朝贡,获取朝贡贸易的利益。
因此在壬辰倭乱结束后不久,萨摩藩在德川幕府的支持下,派遣大将桦山久高率领三千精兵向琉球发动突然袭击,而琉球国并没有做好相关的准备,因此很快就被萨摩藩军队打的落花流水,甚至连首里城都被攻破,导致琉球国王尚宁被萨摩军俘虏,甚至有“有如家家日记,代代文书,七珍万宝,尽失无遗”的记录。
在后来正逢明末之时,大明无力干涉,而琉球国王尚宁在日本也被逼着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掟十五条》,在这个条约当中,琉球成为了萨摩藩的藩属国,连王位继承以及官员任命等事务都必须上报萨摩藩。
虽然后来随着清廷入关之后,琉球在表面上迎来了独立,可实际上依然是作为萨摩藩的藩属国而存在,以此谋求朝贡贸易的利益。
对于宁楚的大臣们而言,他们不太清楚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可是对于从后世来的宁渝宁大皇帝,对于这些日本人的用心了如指掌,如今幕府将军派遣使臣想要恢复朝贡贸易,本质上还是在试探宁楚,如果宁楚同意固然最好,即便是不同意也能借助琉球这个外壳来谋求利益。
在宁渝的逼问下,松平纲吉的脸上冒出了一丝丝冷汗,他有心想要辩解一二,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哑口无言,只得低声道:“这些事情都是萨摩藩所为,与将军大人无关,如今将军大人对天朝的仰慕之心,日月可鉴,还望陛下知晓。”
宁渝冷哼了一句,“朕知道,朕的百姓们也都会知道,若是想要恢复朝贡贸易,还请贵国拿出些诚意来,琉球的问题不说清楚,这件事就不算完。”
“陛下,如今琉球国分属萨摩藩,将军大人也无能为力......还清陛下明辨。”
松平纲吉急于甩锅,连忙慌不择言将真正的得利者抛了出来,反正将军跟萨摩藩之见的关系一直都很恶劣,在这一次改革当中,也是萨摩藩冲在最前面反对。
见到松平纲吉这么说,却是正中了宁渝的下怀,他嘿嘿一笑:“既然贵使说此番事情都是萨摩藩所为,与征夷大将军无关。是否可以说明,我大楚出兵萨摩藩,征夷大将军也不会插手了?”
见宁渝如此解读,松平纲吉却是有些慌了,这江户幕府跟萨摩藩之间无论有多少恩怨情仇,可毕竟是属于内部矛盾,一旦将大楚这样的庞然大物引进来,怕是全日本百姓都要天诛国贼了!这口黑锅是他松平纲吉所背不起的!
“这......陛下,此番事情还需妥善商量.......何必刀兵相见?外臣是带着诚意来到天朝,更希望能够得到陛下的体量!”
松平纲吉结结巴巴说道,一口原本都不怎么流利的汉话,被说得支离破碎,却是让殿中的群臣皱起了眉头,他们之前无论再怎么不懂这里面的缘由,如今多少也有些了解了,这件事说白了,纯粹是小偷跑到失主家来谈合作了!
宁渝并没有想就此对日作战,一来是当下的大敌还是清廷,二来时机也不够成熟,因此他的想法其实还是在德川幕府和萨摩藩之间埋下一根暗刺,而且相对于日后一力主导明治维新的萨摩藩而言,现在已经趋向腐朽的德川幕府,才是宁渝更好的合作对象。
想到了这里,宁渝脸上的表情也就和缓了几分,“贵使抱着诚意而来,朕心里自然清清楚楚,只是一码归一码,征夷大将军若是想要朝贡我国,就需要解决萨摩藩这根眼中钉,肉中刺,这不仅是我大楚的需求,更是征夷大将军眼下的当务之急......”
听到宁渝这般说,松平纲吉心中有些意动,他先前只是担心将大楚势力引入日本国内,故而才出言推诿,可是对于萨摩藩却是半点好感也没有的,因为在日本国内,一直都是萨摩藩在暗中主导倒幕之事,也是将军的最大敌人!
可以说,在对付萨摩藩这件事情上,征夷大将军同天朝的合作是有基础的,只是松平纲吉担心的是,天朝一旦将手伸到了萨摩藩之后,还会不会继续向日本国内发展?这是他所承担不起的责任。
“陛下,此番事关重大,还请陛下允许外臣,修书回江户与征夷大将军,方能给与陛下回复!”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不做赔本买卖
松平纲吉在拜见宁渝之后,很快就修书一封,将宁渝的相关想法写在了里面,派人送回日本江户。原本他是想自己回江户,亲自跟征夷大将军德川吉宗禀告,只是他感觉如今的时机不对,暂时留在南京可能会更方便一些。
与此同时,松平纲吉心里想到了外交部尚书杜秋言的那一番话,明白朱毓彦在宁楚君臣心里的地位可能会不一般,便也派人去寻朱毓彦,希望让朱毓彦在将来拜见宁渝时多说一些好话,以促成朝贡贸易。
当然,对于宁渝的那一番话,松平纲吉并没有等闲视之,实际上他对于萨摩藩把持琉球国与清廷进行朝贡贸易之事,早就是心知肚明,也是相当不满,原因很简单,因为萨摩藩送过琉球国的朝贡贸易,几乎占据了最主要的对外贸易额度,而这一点是有损幕府利益的。
因此松平纲吉在书信当中,也将这一方面写了进去,他希望能够在这件事情上,能够从根源上削弱萨摩藩的影响力,至少要让幕府占据主导地位。
在松平纲吉离去之后,宁渝也召开了御前内阁会议,其内容自然是关于日使来华之事,在这件事情上,宁渝希望朝廷的官员能够摆脱过去的局限,不要老是犯妄自尊大的毛病,更不能为了面子而丢掉里子。
“日本遣使朝贡于我朝,诸卿如何看待?”
宁渝现在越来越喜欢将问题先刨出来,等到诸位大臣都发过言之后,再行定夺或者驳斥,其目的自然是希望臣子们能够越来越领会圣意,这样做事情才能更加得心应手。
在这一点上,宁渝表现得十分自负,就因为他从后世而来,如果被这帮子老派思想的臣子牵着鼻子走,那简直枉为穿越者了。
“陛下,如今我大楚新立,四方来朝,正是鼎盛之兆......只是琉球一事,却需得下旨令日人撤离,恢复琉球朝贡正朔。”
宁忠景一板一眼道,他这番话大体上说得倒也没错,只是在琉球一事上,却看得有些浅了。
宁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即转向了其他人,“其他爱卿有什么想说的,大可畅所欲言?”
“陛下,琉球一事不可轻忽,若只是日本地方藩臣所为还则罢了,可是里面若有日本朝廷插手,那么还请陛下谨慎以对。”说话的是次辅崔万采,也算是说到关键上了。
宁渝继续扫视了诸臣,见到没有其他人开口,脸上有些失望,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却发现一直沉默寡言的工商部尚书宁忠海慢吞吞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如今海外贸易大举推进之际,与日贸易不可沿用旧制,亦不可以朝贡贸易替代之,还请陛下明鉴。”
总算有个人能够体察朕的想法了!
宁渝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说起来现在朝廷的大臣们思想都还没有打开,反倒是这位以前一直贩私盐为业的王叔,在贸易这方面上还真的有自己的一套。
当然,宁忠海说的这一番话,却是让大臣们感觉到有些不太理解,这朝贡就朝贡,怎么又扯到贸易上面去了?
“郧阳王,你以为朝贡贸易不可行?说说你的理由。”
宁忠海轻轻叹口气,“臣是个大粗人,没读过什么书,过去每日里做些贩私盐的营生,也算是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天下什么生意都能做,可唯独赔本的生意不能做,眼下的朝贡贸易,就是大大的赔本生意!”
一番话说完,却是使得群臣哗然,就连宁忠景都狠狠瞪了一眼自家这个弟弟,现在不是过去了,好歹也是个王爷,怎么说话这般不着调......简直是不成体统.....
与众人相比,宁渝反倒更加习惯这种说话方式,放声大笑道:“王叔这是话糙理不糙啊!正是这个道理,咱们以后可不能再干赔本的买卖了!”
说起来朝贡贸易,其原来的用意是好的,可是到了后面就变了味道。最早朝贡贸易本身属于朝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其雏形是西周时期的‘五服’制度,根据各地距离国都的远近来规定朝贡的贡品,然后进行回赐的这么一个过程。
朝贡制度与华夷之辨几乎是一体两面,在鄙视其他诸邦的同时,也渴慕这种万国来朝的荣耀,因此凡是国力鼎盛时期的中央王朝,都需要这么一个四方来服的荣誉,自秦汉而至隋唐,再到明清,都是这个样子。
可问题是,朝贡贸易并不算是真正的贸易体系,它里面还夹杂着一些宣扬国威的味道,像小国来朝贡,朝廷往往会十倍报之,即厚往薄来。这样一来,大国面子有了,小国里子有了,大家都很开心。
这种朝贡贸易的模式在明朝发展到了巅峰,其朝贡国的数量、朝贡规模还是组织程度,都远超前朝,像郑和下西洋就是一次典型的例子,沿途诸国都拿着三瓜俩枣去朝贡大明天子,然后带回去一船船的财物,大获丰收。
在这种朝贡贸易当中,大明朝为了讲究一个仁义,朱元璋还专门写了一本《皇明祖训》,里面有“吾恐后世子孙倚中国富强,贪一时战功,无故兴兵致伤人命,切记不可”,并列出十五“不征之国。”
可以说这件事出发点是好的,可惜这种制度注定不能长存,因为只讲面子不讲里子是很难一直活下去的。
然而,对于那些朝贡的小国来说,像这么好的冤大头可是越来越少了,因此一个比一个来得勤,就好比前面那个琉球国,在大明朝朝贡时经常带着一文不值的海产过来,然后拉回去一船船的金银财宝,着实羡煞了日本人。
因此,在日本被逐出朝贡贸易制度之后,还在想方设法重新进去,甚至不惜动用武力占领琉球,然后套着琉球的这层皮来进行朝贡贸易,其根本原因就是这种畸形的朝贡贸易是能赚大钱的。
对于过去的皇帝们来说,面子比天大,不就是钱吗?给就完了,大家都来喊天可汗就够了。
可是宁渝的思路很清新,天可汗绝不是依靠金银财宝买出来的,而是靠手里的家伙打出来的,因此他是绝对不会干这种只要面子不要里子的事,甚至将来为了里子,他也不惜现在这层所谓的面子。
只要进行工业革命,到时候平推东亚并不是一件难事,现在也没必要对他们客气。
当然,在进行这一步之前,宁渝得先扭转身边大臣们的思想,老好人当不得,当了是要吃亏的,像宁忠海这样喜欢干无本买卖的,才是越多越好。
“对日通商一事可以做,但是不能以朝贡贸易的方式做,得多赚钱,赚的钱越多越好,这件事工商部需要进行主导,外交部从旁协助即可。”
宁渝很快就定下了基调,要做生意就好好做,只要赚钱就行,别的什么就免谈了。
群臣面面相觑,在他们的眼里,像宁渝这么直白谈钱的,还真是不多见......不应该是君子羞于谈利吗?如今可倒好,皇帝带头开始谈钱了。
“是,陛下。”
.........
南京,漕帮总舵。
一名青衣汉子脸上淌着汗水,他快步走进了院子,脸上带着几分焦虑之色,一路上见到向他打招呼的人,也理都不理,只顾着自己一个劲往前走。
一直到了最里面的那进院子后,青衣汉子才被拦截了下来,几名身着黑衣的年轻汉子,手里拿着棍棒横成了阵势,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在下王降,乃潘爷大弟子,如今有要事要面见潘爷。”
青衣汉子脸上虽然焦急万分,可是也不敢擅自闯进去,要知道这里面的大人物可不少,他一个小辈人物可不敢造次。
“原来是王兄弟,让开道路,请!”为首的一名黑衣汉子脸上听到王降这个名字,便直接抱拳行礼。
“多谢几位兄弟!”
王降也不敢再耽误,快步向里面那进院子走去,只是还没靠近正堂时,就听到里面已经传出了一些吵闹声,只是离得较远,却是听得不太清楚。
这让王降心头越发沉闷,眼下帮里恐怕已经大事不妙了!
等到王降走进正堂之后,便看到三名老者坐在上首,其中一人正是自己的师傅潘清,也是创立漕帮的三名老祖之一,其余两人分别是翁岩与钱坚,也坐在上首,各自生着闷气。
“师傅,二位师伯,从京里传来了一封信!”王降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毕恭毕敬地递了上去。
潘清有些嗔怪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大弟子,如今漕帮内面临生死危机,他们这三个老祖已经为此事争执过一番了,然而他这个大弟子却一点察言观色的能力都没有。
不过教导弟子毕竟是以后的事情,潘清接过王降递过来的书信,一边拆开书信一边随口问道:“京中?哪个京中?”
一旁的翁岩与钱坚二人,此时也将注意力集中了过来,盯着面前的王降。
王降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天上,低声道:“北边传来的.......”
“嘶.......”
三人吸了口冷气,特别是潘清手里拿着信就跟拿着烙铁一般,却是感觉无比烫手,他不由狠狠瞪了一眼自己这个弟子,真把军情处和影子当成了傻瓜不成,若是被他们发现了,自己这些人下半辈子就完了!
私通北边可是一条大罪,就算他们是漕帮的老祖,在复汉军面前也不过只是稍大一点的蚂蚁罢了。
想到这里,潘清拆开信封的手却慢了下来,他望了一眼翁岩、钱坚二人,有些犹豫。
翁岩年龄稍长,他叹口气道:“漕帮眼下已经成这样了,不如先拆开看看吧。”
潘清听到翁岩这么说,便也就拆开了信封,摊开信仔仔细细看了起来,只是越看到后面脸色越是有几分凝重,随后他便将信纸递给了翁岩,等翁岩看完后,又递给了钱坚。
等到三人都看过之后,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却是凝重无比,让王降都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他用屁股想都能猜到,这封信里的内容恐怕不一般。
“王降,老实交代,这封信除了你以外,还有谁接触过?”潘清的脸色有些阴沉,这种事情一旦被人发觉,那就大事不妙了。
王降有些紧张,低声道:“此事是我北方的一个表亲递过来的,没有旁人知道,只说里面内容关系漕帮生死存亡,一定要交给几位祖师,万不可给他人看见,因此弟子连信都不敢拆开,直接送了过来。”
听到王降这么说,潘清等三人便不约而同松了口气,随便就将王降给打发了出去,在院子外面候着,这让王降心里更加紧张了几分,也不敢违逆师傅的意思,只得老老实实出了院子。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潘清等三人之后,翁岩脸上透出几分复杂的味道,便率先开了口。
“二弟,三弟,对于这封信,你们是怎么想的?”
三人创立漕帮一来,一直都是翁岩为首,而钱坚与潘清为左右手,不是亲兄弟却更胜似亲兄弟,因此像这些大事,都是一同商量定下来的。
潘清见翁岩询问,脸上露出几分苦笑,“如今天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清已经是苟延残喘之状,连小小的白莲教都收拾不了,势头怕是已经尽了,咱们要是跟他们搅和在一起,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见潘清这么说,钱坚的脸上反倒有几分狠色,“可是大哥三弟,你们可别忘了,如今宁楚在南京立都,禁止南北通航,我漕帮弟子如今已然没了活命之机了......若是能够在江南造出一些声势来,或许将来北上也有一条生计.....”
说白了,夺人财路往往跟杀父夺妻之仇是同一个等级的,尽管这不是宁楚的本意,可是眼下漕帮弟子全体失业已经成了定局,像钱坚这般想法,在漕帮内是有很大的一批支持者。
潘清却委实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上大清的船,随即便低声道:“我漕帮弟子生计自然重要,我已经在寻托关系,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朝廷里的大臣为我等小民说说话,谋求一份生路。”
“哼!三弟你未免想的太好了些,我漕帮如今有什么可去寻托关系的,眼下就连银子都没多少,如何去找大人物说话?再说了,像我等贱民,如何会被老爷们放在心上?”
钱坚这番话也算是颇为实在了,因为过去在清廷手底下,所谓的漕帮几乎是等同于社会闲散人士,都是被官府所忽略的群体。
二人争执不下,随后就望向了老大翁岩,请求他来定夺。
可是此时的翁岩,却低低叹了口气,只是盯着桌面上的那封信,并没有说一句话。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不做赔本买卖
松平纲吉在拜见宁渝之后,很快就修书一封,将宁渝的相关想法写在了里面,派人送回日本江户。原本他是想自己回江户,亲自跟征夷大将军德川吉宗禀告,只是他感觉如今的时机不对,暂时留在南京可能会更方便一些。
与此同时,松平纲吉心里想到了外交部尚书杜秋言的那一番话,明白朱毓彦在宁楚君臣心里的地位可能会不一般,便也派人去寻朱毓彦,希望让朱毓彦在将来拜见宁渝时多说一些好话,以促成朝贡贸易。
当然,对于宁渝的那一番话,松平纲吉并没有等闲视之,实际上他对于萨摩藩把持琉球国与清廷进行朝贡贸易之事,早就是心知肚明,也是相当不满,原因很简单,因为萨摩藩送过琉球国的朝贡贸易,几乎占据了最主要的对外贸易额度,而这一点是有损幕府利益的。
因此松平纲吉在书信当中,也将这一方面写了进去,他希望能够在这件事情上,能够从根源上削弱萨摩藩的影响力,至少要让幕府占据主导地位。
在松平纲吉离去之后,宁渝也召开了御前内阁会议,其内容自然是关于日使来华之事,在这件事情上,宁渝希望朝廷的官员能够摆脱过去的局限,不要老是犯妄自尊大的毛病,更不能为了面子而丢掉里子。
“日本遣使朝贡于我朝,诸卿如何看待?”
宁渝现在越来越喜欢将问题先刨出来,等到诸位大臣都发过言之后,再行定夺或者驳斥,其目的自然是希望臣子们能够越来越领会圣意,这样做事情才能更加得心应手。
在这一点上,宁渝表现得十分自负,就因为他从后世而来,如果被这帮子老派思想的臣子牵着鼻子走,那简直枉为穿越者了。
“陛下,如今我大楚新立,四方来朝,正是鼎盛之兆......只是琉球一事,却需得下旨令日人撤离,恢复琉球朝贡正朔。”
宁忠景一板一眼道,他这番话大体上说得倒也没错,只是在琉球一事上,却看得有些浅了。
宁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即转向了其他人,“其他爱卿有什么想说的,大可畅所欲言?”
“陛下,琉球一事不可轻忽,若只是日本地方藩臣所为还则罢了,可是里面若有日本朝廷插手,那么还请陛下谨慎以对。”说话的是次辅崔万采,也算是说到关键上了。
宁渝继续扫视了诸臣,见到没有其他人开口,脸上有些失望,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却发现一直沉默寡言的工商部尚书宁忠海慢吞吞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如今海外贸易大举推进之际,与日贸易不可沿用旧制,亦不可以朝贡贸易替代之,还请陛下明鉴。”
总算有个人能够体察朕的想法了!
宁渝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说起来现在朝廷的大臣们思想都还没有打开,反倒是这位以前一直贩私盐为业的王叔,在贸易这方面上还真的有自己的一套。
当然,宁忠海说的这一番话,却是让大臣们感觉到有些不太理解,这朝贡就朝贡,怎么又扯到贸易上面去了?
“郧阳王,你以为朝贡贸易不可行?说说你的理由。”
宁忠海轻轻叹口气,“臣是个大粗人,没读过什么书,过去每日里做些贩私盐的营生,也算是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天下什么生意都能做,可唯独赔本的生意不能做,眼下的朝贡贸易,就是大大的赔本生意!”
一番话说完,却是使得群臣哗然,就连宁忠景都狠狠瞪了一眼自家这个弟弟,现在不是过去了,好歹也是个王爷,怎么说话这般不着调......简直是不成体统.....
与众人相比,宁渝反倒更加习惯这种说话方式,放声大笑道:“王叔这是话糙理不糙啊!正是这个道理,咱们以后可不能再干赔本的买卖了!”
说起来朝贡贸易,其原来的用意是好的,可是到了后面就变了味道。最早朝贡贸易本身属于朝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其雏形是西周时期的‘五服’制度,根据各地距离国都的远近来规定朝贡的贡品,然后进行回赐的这么一个过程。
朝贡制度与华夷之辨几乎是一体两面,在鄙视其他诸邦的同时,也渴慕这种万国来朝的荣耀,因此凡是国力鼎盛时期的中央王朝,都需要这么一个四方来服的荣誉,自秦汉而至隋唐,再到明清,都是这个样子。
可问题是,朝贡贸易并不算是真正的贸易体系,它里面还夹杂着一些宣扬国威的味道,像小国来朝贡,朝廷往往会十倍报之,即厚往薄来。这样一来,大国面子有了,小国里子有了,大家都很开心。
这种朝贡贸易的模式在明朝发展到了巅峰,其朝贡国的数量、朝贡规模还是组织程度,都远超前朝,像郑和下西洋就是一次典型的例子,沿途诸国都拿着三瓜俩枣去朝贡大明天子,然后带回去一船船的财物,大获丰收。
在这种朝贡贸易当中,大明朝为了讲究一个仁义,朱元璋还专门写了一本《皇明祖训》,里面有“吾恐后世子孙倚中国富强,贪一时战功,无故兴兵致伤人命,切记不可”,并列出十五“不征之国。”
可以说这件事出发点是好的,可惜这种制度注定不能长存,因为只讲面子不讲里子是很难一直活下去的。
然而,对于那些朝贡的小国来说,像这么好的冤大头可是越来越少了,因此一个比一个来得勤,就好比前面那个琉球国,在大明朝朝贡时经常带着一文不值的海产过来,然后拉回去一船船的金银财宝,着实羡煞了日本人。
因此,在日本被逐出朝贡贸易制度之后,还在想方设法重新进去,甚至不惜动用武力占领琉球,然后套着琉球的这层皮来进行朝贡贸易,其根本原因就是这种畸形的朝贡贸易是能赚大钱的。
对于过去的皇帝们来说,面子比天大,不就是钱吗?给就完了,大家都来喊天可汗就够了。
可是宁渝的思路很清新,天可汗绝不是依靠金银财宝买出来的,而是靠手里的家伙打出来的,因此他是绝对不会干这种只要面子不要里子的事,甚至将来为了里子,他也不惜现在这层所谓的面子。
只要进行工业革命,到时候平推东亚并不是一件难事,现在也没必要对他们客气。
当然,在进行这一步之前,宁渝得先扭转身边大臣们的思想,老好人当不得,当了是要吃亏的,像宁忠海这样喜欢干无本买卖的,才是越多越好。
“对日通商一事可以做,但是不能以朝贡贸易的方式做,得多赚钱,赚的钱越多越好,这件事工商部需要进行主导,外交部从旁协助即可。”
宁渝很快就定下了基调,要做生意就好好做,只要赚钱就行,别的什么就免谈了。
群臣面面相觑,在他们的眼里,像宁渝这么直白谈钱的,还真是不多见......不应该是君子羞于谈利吗?如今可倒好,皇帝带头开始谈钱了。
“是,陛下。”
.........
南京,漕帮总舵。
一名青衣汉子脸上淌着汗水,他快步走进了院子,脸上带着几分焦虑之色,一路上见到向他打招呼的人,也理都不理,只顾着自己一个劲往前走。
一直到了最里面的那进院子后,青衣汉子才被拦截了下来,几名身着黑衣的年轻汉子,手里拿着棍棒横成了阵势,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在下王降,乃潘爷大弟子,如今有要事要面见潘爷。”
青衣汉子脸上虽然焦急万分,可是也不敢擅自闯进去,要知道这里面的大人物可不少,他一个小辈人物可不敢造次。
“原来是王兄弟,让开道路,请!”为首的一名黑衣汉子脸上听到王降这个名字,便直接抱拳行礼。
“多谢几位兄弟!”
王降也不敢再耽误,快步向里面那进院子走去,只是还没靠近正堂时,就听到里面已经传出了一些吵闹声,只是离得较远,却是听得不太清楚。
这让王降心头越发沉闷,眼下帮里恐怕已经大事不妙了!
等到王降走进正堂之后,便看到三名老者坐在上首,其中一人正是自己的师傅潘清,也是创立漕帮的三名老祖之一,其余两人分别是翁岩与钱坚,也坐在上首,各自生着闷气。
“师傅,二位师伯,从京里传来了一封信!”王降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毕恭毕敬地递了上去。
潘清有些嗔怪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大弟子,如今漕帮内面临生死危机,他们这三个老祖已经为此事争执过一番了,然而他这个大弟子却一点察言观色的能力都没有。
不过教导弟子毕竟是以后的事情,潘清接过王降递过来的书信,一边拆开书信一边随口问道:“京中?哪个京中?”
一旁的翁岩与钱坚二人,此时也将注意力集中了过来,盯着面前的王降。
王降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天上,低声道:“北边传来的.......”
“嘶.......”
三人吸了口冷气,特别是潘清手里拿着信就跟拿着烙铁一般,却是感觉无比烫手,他不由狠狠瞪了一眼自己这个弟子,真把军情处和影子当成了傻瓜不成,若是被他们发现了,自己这些人下半辈子就完了!
私通北边可是一条大罪,就算他们是漕帮的老祖,在复汉军面前也不过只是稍大一点的蚂蚁罢了。
想到这里,潘清拆开信封的手却慢了下来,他望了一眼翁岩、钱坚二人,有些犹豫。
翁岩年龄稍长,他叹口气道:“漕帮眼下已经成这样了,不如先拆开看看吧。”
潘清听到翁岩这么说,便也就拆开了信封,摊开信仔仔细细看了起来,只是越看到后面脸色越是有几分凝重,随后他便将信纸递给了翁岩,等翁岩看完后,又递给了钱坚。
等到三人都看过之后,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却是凝重无比,让王降都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他用屁股想都能猜到,这封信里的内容恐怕不一般。
“王降,老实交代,这封信除了你以外,还有谁接触过?”潘清的脸色有些阴沉,这种事情一旦被人发觉,那就大事不妙了。
王降有些紧张,低声道:“此事是我北方的一个表亲递过来的,没有旁人知道,只说里面内容关系漕帮生死存亡,一定要交给几位祖师,万不可给他人看见,因此弟子连信都不敢拆开,直接送了过来。”
听到王降这么说,潘清等三人便不约而同松了口气,随便就将王降给打发了出去,在院子外面候着,这让王降心里更加紧张了几分,也不敢违逆师傅的意思,只得老老实实出了院子。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潘清等三人之后,翁岩脸上透出几分复杂的味道,便率先开了口。
“二弟,三弟,对于这封信,你们是怎么想的?”
三人创立漕帮一来,一直都是翁岩为首,而钱坚与潘清为左右手,不是亲兄弟却更胜似亲兄弟,因此像这些大事,都是一同商量定下来的。
潘清见翁岩询问,脸上露出几分苦笑,“如今天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清已经是苟延残喘之状,连小小的白莲教都收拾不了,势头怕是已经尽了,咱们要是跟他们搅和在一起,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见潘清这么说,钱坚的脸上反倒有几分狠色,“可是大哥三弟,你们可别忘了,如今宁楚在南京立都,禁止南北通航,我漕帮弟子如今已然没了活命之机了......若是能够在江南造出一些声势来,或许将来北上也有一条生计.....”
说白了,夺人财路往往跟杀父夺妻之仇是同一个等级的,尽管这不是宁楚的本意,可是眼下漕帮弟子全体失业已经成了定局,像钱坚这般想法,在漕帮内是有很大的一批支持者。
潘清却委实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上大清的船,随即便低声道:“我漕帮弟子生计自然重要,我已经在寻托关系,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朝廷里的大臣为我等小民说说话,谋求一份生路。”
“哼!三弟你未免想的太好了些,我漕帮如今有什么可去寻托关系的,眼下就连银子都没多少,如何去找大人物说话?再说了,像我等贱民,如何会被老爷们放在心上?”
钱坚这番话也算是颇为实在了,因为过去在清廷手底下,所谓的漕帮几乎是等同于社会闲散人士,都是被官府所忽略的群体。
二人争执不下,随后就望向了老大翁岩,请求他来定夺。
可是此时的翁岩,却低低叹了口气,只是盯着桌面上的那封信,并没有说一句话。
第三百八十三章 十年海军
就在漕帮众人商议之际,此时南京影子总部地下一层当中,宁罗远手里正捏着王降传递过去那封密信的手抄件,在如豆般大小的烛光照射下,显得脸上忽明忽暗。
漕帮.....清廷......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如果没有预计错误,恐怕最迟明天,这封信件的原件就会被漕帮人交到自己手上。
宁罗远拧了拧眉心,或许漕帮当中有人有侥幸心理,可是漕帮里面只要还是那个老头子掌权,他们就不敢有任何动作。
原因很简单,在如今的宁楚面前,小小的漕帮简直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蚂蚁,连稍微蹦跶的资格都没有,他们若是胆敢留下这封信,那么不出三天,这些人都得死。
在南京很多事情可以做,但是暗通清廷是绝对不能做的,在这种事情上除了死没有别的路可走,任何人敢于求情,都是跟陛下作对,都是在跟复汉军作对。
不过,宁罗远心里明白,漕帮毕竟上下好歹至少有几十万人,并不是他这个暗探头子能自己处理的,这件事必须得由皇帝做主。
“来人,备马,去宫里。”
“是,大人。”
.......
深夜,御书房。
宁渝穿着一身简单而舒适的棉布长袍,手里拿着那封信件,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这种事情说起来很大,可是在如今的宁渝眼里,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对于宁渝而言,自从立国之后,本身都是对原有的利益基层的破坏,特别是江南几乎上上下下都给清洗了一遍,盐商、漕帮等等,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地,因为这些无论再怎么强大厉害的组织,终究无法匹敌一个国家。
现在漕帮整个产业命脉算是彻底没了,也疼到了骨子里,叫唤两声算不得什么,宁渝也不会因为这个过于苛责,但是这需要建立在一个前提下,那就是老老实实将信交上来,不要耍花样,如果胆敢私藏信件,只能说明一点,漕帮人跟宁楚已经不是一条心了。
对于敌人,宁渝不会手下留情。
“宁罗远,盯着漕帮,若是他们有什么动作,及时回禀......若是事发紧急,可直接联系禁卫师师长宁祖毅。”
宁罗远弯腰拱手道:“陛下,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属下会尽全力将此事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便示意宁罗远离开。
只是等到宁罗远,宁渝心里对于如何安置这几十上百万,又有几分头疼,严格来说这些人当中其实有不少都是人才,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将他们安置到其他地方垦田,其实是毕竟浪费的,特别是如今的宁楚,正在组建大规模的水师,因此相当欠缺水师人才,而这批漕帮人才是可以填充进去的。
只是二者相差甚远,因此才使得宁渝有些犹豫,再加上他还不能肯定漕帮发展到什么阶段了,如果真到了后世那般具备严格的帮规和行为模式后,宁渝说什么也不会选择他们来成为水师的一部分。
因为宁渝想要的水师首先应该是忠于皇帝的,不能忠于任何其他的组织,否则将来问题会很大。对于宁渝而言,保持军队的独立性十分重要,哪怕是朝廷内阁都不能轻易插手,更何况是地方的帮会?
宁渝轻轻叹了一声,目光很快就聚焦在了御书房里摆着的一艘巨大战船模型上,那是恩斯特从西方带回来的战船模型,其原型是法国海军的皇家太阳号。
根据恩斯特的介绍,皇家太阳号是曾经法国海军图尔维尔上将的旗舰,吨位两千四百吨,并且拥有一百一十门青铜火炮,在比奇角之战中,战胜英荷联合舰队,击沉和捕获十五艘敌舰,堪称威名赫赫。
直到三十多年前,法国舰队与英荷舰队在巴弗勒尔海战中,图尔维尔的四十五艘战舰被英荷舰队九十七艘战舰包围,双方战斗了十二个小时,导致皇家太阳号进水过多,索具毁损严重,被搁浅于瑟堡港湾,后来一艘纵火船撞上了它的尾部,大火迅速蔓延至第三根桅杆下的火药库,使得该舰发生爆炸战沉。
虽然该舰在三十多年前已经战沉,可是其出色的战斗力,无疑是这个时代最为强大的战舰之一。因此它的名声相当大,也受到了恩斯特的注意。
恩斯特除了搞到了这么一个模型之外,还花了很大的心思才弄到了皇家太阳号的图纸——这种图纸无论放在任何国家,都是最为机密的东西,因此恩斯特也是花费了很大的价钱,才给宁渝弄回来了。
在宁渝的计划当中,未来的大楚海军将会选择西式风帆战舰为主力,摒弃传统的中式战舰,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时代的西方战舰,已经远远超越了中式战舰了。
在这个年代里,中式战船与西式战船的最主要区别是体现在帆缆系统上,像中式硬帆属于纵帆类,受风效率高,在顺风和侧风的情况下都能使用,但问题就在于,由于硬帆的材料问题,导致帆的面积方面根本无法和西洋帆船的软帆相比。
而西式帆船的软帆通常面积都会做的很大,桅杆也非常高,可是由于帆大杆高,很容易这段,因此西式帆船的桅杆上都有加强缆以稳定桅杆,可这样一来又使得风帆无法绕桅杆转动,因此西洋横帆在侧风下的效率很低,但是他们用衍帆解决了这个问题,总的来说在动力方面实际上要强于中式战船的。
除此之外,中式战船有一个让很多人自以为豪的隔水仓设计,可问题是这样一来就需要在每个隔水仓开口,才能装入货物,这样会导致损失大量的炮位,因此在没有隔水仓设计的西式战舰上,往往炮位是中式战舰的好几倍。
与此同时,由于中式战舰有隔水仓的隔板来支撑结构,因此很少使用肋材,相对容易被打穿,炮弹造成的伤害会远大于西洋帆船。而西式战舰采用大量肋材,反倒结构上更能适应战舰,不用担心被密集开火的火炮的后坐力震散架,因此在战船上更加优秀。
当然,中式帆船并不是毫无好处,它由于使用硬帆使得操作方便,所需要的水手数量比软帆的西洋帆船少不少,在复杂海况下也更加灵活,再加上隔水仓设计,其抗沉没和造价也比西洋帆船优秀,只是她更适用于商船,而非战船。
因此在宁渝的规划中,西式战舰将会成为海军的主力,而民间商用船只依然以中式帆船为主,当然与这个计划一同展开的,还有相关的配套工程,总体来说,得靠钱来砸,越多钱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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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岩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打算将信件交出去,只是这件事情太大,如果贸然交出去恐怕反而会有祸事上升,因此怎么交也是需要考量的因素。
“二弟,三弟,我想的很清楚,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咱们向朝廷隐瞒这件事,一定会有祸事发生......咱们漕帮兄弟,不值当去冒这个险。”
对于钱坚和潘清二人而言,这件事情也很难争出个对错来,因此见翁岩拿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钱坚隐隐有皱了皱眉的动作,却落在了翁岩的眼里。
翁岩轻轻叹了一声,“可是这信终究是给到咱们漕帮的,咱们三人又都看了一遍,若是就这么跟朝廷说,怕是不会相信咱们。”
潘清听到这话,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他又望了一眼钱坚,却发现对方的脸上也是一脸茫然。
“二弟,漕帮上下走到今天实在是有些不易,你也知道咱们这些年为了漕帮付出了多少心血,如果就这么完蛋了,你心里恐怕也不好受吧。”
翁岩望着钱坚的目光里带着几分遗憾,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让钱坚越发感觉到不妙,他抬起头望向了翁岩,颤声道:“大哥,你知道我的,我对帮里是一片赤诚啊,大哥!”
“咱们不能这么跟朝廷交差........二弟,算是大哥求你的,这封信是给你的,而你看到信件后,左右为难选择了自杀......我跟老三拿着信去报官.......”
翁岩一字一句说道,却是让钱坚整个人都有些懵住了,没有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候,自己全心信任的大哥,竟然会让自己去死,这实在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可是他还不想死,更不想以这种不明不白的方式死。
“不.......大哥,你不能这样......我不能死.......三弟,你跟大哥说说.......”
钱坚跪在了地上,涕泗横流,一脸哀求地望着翁岩与潘清二人,冀图于对方能够放自己一马。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柄短刀从背后捅进了钱坚的身体里,与此同时他还在恍恍惚惚中,仿佛听到了潘清在说话。
“二哥,一路走好.......”
很快,翁岩与潘清二人带着钱坚的人头和那封信,直接前往了县衙,将信件和人头一起呈递了上去,而县衙也不敢怠慢,连忙将这件事一路禀告了上去......最终,那封信正如同宁渝所想的那般,抵达了宁渝的面前。
见到这件事情已经圆满处理完成,宁渝也不再过多追责,对于漕帮上下的生计问题,则是通过枢密院海军部和工商部汇同一起,成立了一个漕帮人员分流临时部门,将会从漕帮当中挑选一部分人,进入新成立的大楚海军大学学习,另一部分人则是通过工商部牵线,加入到越发兴盛的各大海贸公司。
当然,这注定将会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可是对于漕帮人员而言,却已经足够了,因为有了这两条路子,他们也不需要苦守着运河吃这碗饭,有了更多的选择,未来天地也会更加广阔。
对于宁楚而言,经历过这番事也算是消灭了一个隐患,至少让目前还没有完全成型的漕帮成功解散掉,这些上百万的闲散人口也将会分流到沿海其他地方上去,投身于广阔无垠的大海。
与此同时,配合这项计划一同展开的,则是涉及到数十万人规模的海军计划,在相关的西方造船专家和海军军官的帮助下,包括一所海军大学以及至少三个大型和五个中小型造船厂,也将会一同展开,其目的就是在十年到二十年内,形成一支初步成规模的海军力量。
在宁渝眼里看来,这项计划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陆军建设,因为一支大海军力量才能充分保证宁楚掌控南海甚至太平洋的利益,而这方面宁楚与西方各国之间相差得实在太远太远,需要补的课也是在太多太多。
不过宁渝手里也不是完全没有筹码,那就是经过改良的火箭弹,放在船上使用的想法已经得到过实战验证,将来或许能够组成一支小型的火箭弹特袭舰队,用大量的火箭弹直接将对方的主力战舰给干掉......
就在宁渝开始筹备海军建设之时,宁楚朝廷内关于本年度的度支问题,也到了一个关键时期,内阁、枢密院乃至于都察院,对这一次的财政分配以及即将展开的财政分配问题,也表示极大的关注。
毕竟这面饼虽然越做越大了,可是大家伙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了,只要想做事情,那就离不开大量的资源,军方有关于本年度的扩军计划,内阁有工商、教育、交通等多方面的投资计划,你多一点他就少一点,再加上宁渝的默许态度,也使得争经费这种事情,在宁楚内再一次轰轰烈烈的展开。
特别是在今年宁渝专门针对海军进行大规模的建设后,也导致原来这个面饼少了很大一部分,这不仅使得内阁多有不满,就连复汉军内部也多有微词。
在原来大家伙的心里,这水师顶天了也就是在海上打打海盗啥的,用得着花这么多钱吗?连个对手都找不到的海军,说出来也就是一堆昂贵的玩具。
当然,对于新上任的海军部部长邱泽来说,却是深感压力,他原本就是绿营叛将,虽说前番配合陆军在两广打了一场打胜仗,将两广直接纳入了宁楚的势力范围,还消灭了残余的清军水师,可是在其他人的眼里,他邱泽依然只是小字辈。
因此对于这一次争夺军费的大战,邱泽本人几乎是战战兢兢,可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争,因为他不争,到时候可就不是首辅问责了,而是皇帝本人问责,这可是他所承受不来的。
于是,在这么一片古怪的氛围里,革新二年的御前会议终于要召开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御前会议
三月初七,受到许多人期待的御前财政会议,终于在奉天殿里召开,而这次会议中参与者尽管看上去黑压压一大片,可也只是行政院、枢密院以及都察院部阁高官才能参与,其他的部阁以下官员,根本没有资格参与这次重要会议。
随着一声钟罄击打声响起,在场的列位宗亲、大臣、勋贵以及大学士们同时抱拳作揖,口里称颂皇帝万岁,算是拉开了这次会议的序幕。
宁渝坐在龙椅之上,望着下面站着的群臣,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众人之间的古怪气氛,当下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笑,看来这帮子大臣们总算是有些长进了......终于开始明白党争的真正玩法了。
说起来,如今的宁楚内部已经隐隐约约有党争的苗子了,内阁里主要是首辅与次辅之争,内阁外则是内阁与枢密院的阁院之争,大家虽然面子上还顾忌着皇帝的存在,可是私下里踹的黑脚也不算少了——这实在是太正常的一件事情,毕竟任何一个王朝里,党争都是不可或缺的东西,如果真的没有,反倒是皇帝睡不着了。
不管是真枪真刀的斗,还是假模假样的演,至少朝廷里不能表现得一团和气,老狐狸们对于这一套早已深谙,因此即便是宁渝,在之前也有些头疼。
在宁渝看来,党争实在是难以避免的一件事,而且良性的斗争更加有利于纯洁官僚队伍,一团和气只会滋生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但是怎么斗却需要讲究章法,否则真正受损的还是整个国家。
斗而不破,和而不同。这才是宁渝真正想要达成的目的,也是未来朝政发展的最终方向。
“开始吧。”
首先站出来的自然是内阁首辅宁忠景,他在最近这些日子里,多少有些反思自己没能跟上皇帝的节奏,因此对于这次大朝会也是颇为用心,希望能够在革新二年开个好头,毕竟皇帝已经透露出一些想法,那就是未来内阁将会实现任期制。
在任期制度下的内阁,首辅与次辅不再仅仅只是因为皇帝好恶去担任,而是会受到制度的限制,首辅每任五年,最多连任两任,也就是当首辅最多只能当十年就得换人。
除此之外,内阁阁臣与枢密院各部部长还有年龄的限制,超过七十就会强制致仕。
宁渝制定这些制度的目的,除了从根源上避免出现权臣的产生,另一方面就是为了保障官员的正常流动,还有官员的年轻化。
要知道在未来的时代里,整个国家将会经历前所未有的大变革,如果思维守旧的官员长期占据高位,对于国家来说绝非幸事。
通过这些制度,宁渝完全可以将整个朝政进行平稳换血,而不用担心出现尾大不掉的情况,当然针对这些制度改革的前提,自然就是宁渝已经将军权牢牢握在了手里,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有丝毫的动摇。
正因为如此,宁忠景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担心,希望能够跟紧皇帝的步伐,至少不能再跟皇帝唱反调——他环视了一眼其他大臣,在心里已经打好了腹稿,才缓缓开口。
“诸位同僚,今日御前会议乃为议定全年开支用度问题,各部衙门主官已将本部今年预算提案拟定,并上交至内阁集中议定完毕,将在本日由内阁在御前会议提出。”
听到宁忠景说完,宁忠义也作为枢密院枢密使开口道:“枢密院也已经收集军方各部预算提案,将在御前会议前将今年军费用度开支提出。”
当这两位大佬前后发言之后,接着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李绂以及大理寺正卿等人,同样说了一番类似的话,算是拉开了御前会议的序幕。
“各部衙门所提交预案,将在今明二日议定,只是朕粗略看了看,内阁各部提交的预算里,包括工商、教育、交通、行政等各方面的支出,大概得两千二百万两银子,且条条件件都是要紧之事,着实省不下来.......”
宁渝话还没说完,眼睛却是已经将大臣们扫视了一遍,只见内阁中诸位大臣的神色略略有些放松,而宁忠义为代表的军方高层神色,则隐隐有些阴沉。
“当然,朕也看过了军方的开支用度,今年的扩军计划已经箭在弦上,且军队的全面换装也极为重要,更不用说新成立的海军,也需要大笔的费用......合计在一起得一千八百万两.....”
“可是,咱们的家底到底有多大,却不知各位心里是不是有数?财政部尚书董霖说说吧。”
随着宁渝的一番话,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投到了财政部尚书董霖的身上,这位如今可是宁楚执掌钱袋子的大佬,也是入了阁的阁臣,堪称位高权重。
“启禀陛下,今年预计田税在清查田地和摊入丁银后,大概有两千万两左右,而关税、矿税、商税并其他的一应茶税、盐税等,预计在一千三百万两,比年前的预计倒是高上不少,主要是因为海贸的缘故,关税多收了一些,只是即便如此,今年岁入也只是合计三千三百万两。”
听到三千三百万两时,众人不由得感觉到一阵唏嘘,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毕竟过去全盛时的清廷,一年岁入也就三千万两,如今接连丢了江南和整个南方后,怕是一千万两的岁入都保不住,堪称江河日下。
而新成立的宁楚,在第二年就以半壁江山的岁入超过了鼎盛时期的清廷,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将来宁楚收复全国,其岁入也至少会在四千五百万两到五千万两以上,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当有了这么一个数字之后,众臣对于清廷却是已经完全不放在了眼里,这年头说起来是打仗,实际上归根结底还是在打钱打经济,谁更加有钱,谁更能高效利用自己的底盘收上税来,谁才是真正的老大,这是一个颠扑不破的道理。
可是,当大家从激动中缓过来后,也很快就做了一道算术题,内阁的两千二百万两加上军方的一千八百万两,再加上都察院以及其他零散部门的三百万两支出,至少得四千三百万两,比起岁入足足多了一千万两,就这还没有提到皇室内库需要得到的三十三万两。
一千零三十三万两的缺口,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内阁次辅崔万采随后站了出来,轻声道:“陛下,之所以产生了一千多万两的缺口,完全是因为内阁与军方在制定计划上有失轻重缓急的缘故,其中内阁在交通方面投入过重,原本计划在十年修筑的道路,被缩减到了五年,由此所需要的花费也提高了不止一倍......军方也是新增了一个海军部,所需要的第一笔海军预算就多达四百万两......”
崔万采轻轻叹了一口气,长揖一礼,坚定道:“臣以为,以上计划,或可缓图之.....”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大臣都望着这位次辅,有人或许为崔万采的勇气而叫好,可是更多的人,却以为这位次辅大人怕是大大的失策。
因为任谁心里都清除,这些计划的背后主使人,并不是首辅宁忠景和枢密使宁忠义,完全是皇帝自己的想法,这么说不是等于让皇帝自己扇自己的脸吗?
不过宁渝并没有丝毫的愤怒,而是轻声道:“以目前的岁入来看,咱们现在的动作确确实实大了一些,步子也走得快了一些,可是如果从大楚目前的发展趋势来看,这些其实都当下要做的急务.......现在如果停下来,将来重启这些项目,恐怕需要的时间会更久。”
“陛下,如今我大楚当务之急乃北伐一统......这些事情等到一统后再做,怕是也为时不晚......”崔万采轻轻叹了口气,他的担心也代表了如今朝廷里很大一部分人的想法,超前开支实在是有些胆大妄为了。
宁渝轻轻摇了摇头,“朕看的不仅只是大楚,甚至也不是清廷,而是其他更多的东西......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削减内阁各部费用,或者是军费,本身都会对目前的计划造成严重的影响.....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是,陛下。”
群臣拱手行礼,不停计划可以,只是问题却摆在了众人的面前,毕竟那一千万两白银的缺口,应该如何解决呢?
宁渝挥了挥袖子,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内阁首辅宁忠景、财政部尚书董霖、大学士恩斯特,组成金融改制委员会,牵头制定我大楚的财政改制工作,至于缺口的一千万两,将在金融改制完成后,通过国债的方式来实现。”
听到宁渝这么说,大臣们心里却是有些明悟,看来前段时间提到的国债一事,还真不是说说而已,至少在皇帝看来,国债属于一个更好的处理方式。
只是圣心已经有了决断,其他人就算再想表达反对之意,却也是不可能了。这场御前会议,用一种更加奇妙的方式宣布到此为止。
.......
御书房当中,宁渝一边端着茶细细品这,一边看着内阁与枢密院提交的议案,眉头却是微微皱起,这件事终究没有他表面上表现得那么云淡风轻。
恩斯特穿着一身红色的官衣,老老实实跟在了宁忠景与董霖的身后,对着宁渝行礼,他对于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虽然如今是伯爵,可是终归是外来人,也不敢在大臣们的面前摆谱。
说到底,谈什么入乡易俗,真正的原因始终都是利益的捆绑。
见到众人过来,宁渝并没有先问宁忠景和董霖,而是直接望向了恩斯特,低声道:“恩斯特,朕任命你为金融改制委员会的成员,你可知道朕的用意?”
“大皇帝陛下,臣当然明白您至高无上的命令,实际上这也是臣很早之前就想过的一点,因为如今的帝国,货币实在是太混乱了,而且很不利于使用!”
恩斯特一脸凝重地说道,他明白皇帝需要的不是马屁,而是直面真正的问题,以及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听到恩斯特这么说,宁忠景与董霖倒有些惊讶,他们对于这个西洋人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可是他们也明白皇帝的想法,那就是这一次改制的主导者,并不是所谓的内阁首辅和财政部尚书,而是这个其貌不扬的西洋人,因此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对方的想法。
宁渝反倒是更加能够明白恩斯特的意思,这跟明清以来混乱的货币制度有很大的关系,以至于到了如今这个年代,依然是混乱不堪,该无可改。
说起这一点,就要从中国历史上的货币制度开始说起,实际上在明朝之前,中国社会上的货币一直都是以铜钱为主流,金银由于数量过少,且难以交易,一直都是不是主流流通性质的货币,而中国本身也是一个极度缺铜的地方,因此就连铜钱也没有办法充分保障,像宋代之前就出现过大量的铁钱,连交子的出现,也是为了缓解钱荒的问题。
而到了明朝之后,由于铜料进一步缺少,因此在明初时甚至有过以物换物的情况,而且货币也变得更加多元化,从铜钱、纸币、金银到粮食布帛,都在不同程度地履行了通货的职责,可由于种种原因,这些制度都被严重破坏,货币系统变得一塌糊涂,像大明宝钞就从一项良政演变成为了恶政。
一直到隆庆之后,由于取消了‘禁海令’,以至于海外贸易的发展变得十分兴盛,大量的欧洲美洲商人相继来到中国,他们用一船船的白银,换取了大量的丝绸、瓷器、茶叶,而且在年年的顺差贸易下,使得大量的白银源源不断地流入中国。
在这种情况下,大明从一个缺银国瞬间变成了持有大量白银的国家,这样一来也使得东南沿海地区,率先将白银当初了流通货币使用,而等到了张居正改革之后,一条鞭法的全面推广,使得白银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流通货币,完全取代了铜钱、纸币的地位。
那么,问题就来了,作为原始意义上的银子,在实际交易中极度麻烦,甚至还诞生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