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四章 远东破局
十一月的海参崴已经变得寒冷无比,城头上不断地飘着雪花,晶莹的冰凌挂在伸出来的墙体上,青黑色的城砖上积累着些许残冰,透着深深的寒意。
成群结对的俄军挤在了门洞当中,围在一起生火取暖,他们当中大多数人身上都穿着棉衣,可是还有一些人却还是单薄的夏装,仅仅只在里面塞了一些棉絮,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终究起不到什么关键作用。
因此,自从天气彻底寒冷下来之后,便不时有巡城的俄军被冻伤,甚至还有被冻死的情况发生,至于躲在城内的百姓们也就更惨了,他们不光是没有充足的过冬棉衣,甚至连燃料也被严格控制,导致不少人就这么死在了家里,每天都有许多尸体被扔出了城外。
当然,无论海参崴城内有多么凄惨,对于总督府里的萨拉务拉总督自然没有什么影响,他依然能够在这个冬天享受壁炉的温暖,还有城中堪称稀罕物的伏特加。
只是,从萨拉务拉伯爵阴沉的面孔上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并不美好,甚至有几分恶劣。
“郓春已经被复汉军攻陷,清国皇帝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被俘,我们的人已经很难再获取到更多的情报消息了。”
情报军官谢尔盖的脸上有些忐忑,近来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特别是没能顺利带走清国皇帝这件事情上,他们情报系统已经是严重失职,如今又变得如此被动,自然是不好给总督大人交代。
果然,在谢尔盖这一番话说完后,萨拉务拉伯爵顿时将桌子面前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他狠狠盯着谢尔盖,冷声道:“或许关于郓春的事情,你们不知道的消息还有很多,可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只是还请我们的情报长官说一说,你们对眼下已经兵临城下的那些敌人,到底有哪些了解?”
谢尔盖顿时感觉自己额头的冷汗都要下来了,尽管天气十分寒冷,可是他却觉得心里更加发寒,只得低声道:“总督大人,眼下兵临城下的敌军应该是先前驻守在图们江以南的复汉军第八师和第十四师,只是眼下似乎有多了新的兵力......或许是从西面草原过来的。”
“你是说那些扫荡我方后路据点的骑兵吗?”
萨拉务拉伯爵不由得感觉到自己的头有些疼,眼下的局面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快的情况。
要知道,殖民开拓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俄罗斯帝国需要花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耗费大量的资源,能在远东的土地上修筑起那一连串的土堡,积累起那一点点的武力,形成对远东的控制,中间所需要付出的心血绝非一两代人。
可是这些一两代人努力的结果,想要彻底丢掉却只需要一个冬天。
很显然,在复汉军出其不意的进攻之下,在远东的俄军并没有真正做好充分的准备,反倒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大量土堡的丢失,再加上对俄军哨探的拔除,使得收缩成一团的海参崴,面临着孤城围困的风险,几乎就是当年雅克萨之战的翻版。
萨拉务拉伯爵脸上涌现出一丝不甘,他是立志要在远东建立功业,到时候才能被提拔回到圣彼得堡,成为中枢上层的权力人物,可是眼下不光这个目标越行越远,甚至连自身都快要保不住了。
“破局的点,到底在哪里呢?”
面对着墙壁上还算精细的远东地图,萨拉务拉伯爵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
.......
天下有四聚,北则京师,南则佛山,东则苏州,西则汉口。然东海之滨,苏州而外,更有芜湖、扬州、江宁、杭州以分其势,西则惟汉口耳。
随着复汉军的兴起,汉口镇已经从往日的天下四聚之一,逐渐升级为四聚之首,而苏州往日里隐隐以市肆繁华为最,可是如今却稍微显得有些低调,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过去的上海县如今已经升级,得到了着重的关注。
特别是上海码头的兴建,以及随之而后的发展,使得上海开始成为了对外贸易的窗口平台,所谓商贾辐辏,帆樯满江,百货骈阗,便是反映了这一点。
而如今,随着沪宁铁路在七月底通车,使得上海的发展隐隐又加了不少的动力,就宛如这一列长长的火车,开始发起自己的汽笛声。
“呜——呜——”
随着逐渐开始熟悉的汽笛拉响后,从上海赶往南京的商贾们大多都已经凭票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并正襟危坐在实木座椅上,脸上虽然平静如常,可是大多数人心底却在打鼓,既紧张又兴奋地观察周围的一切。
“老爷,这到底是个啥啊.......咋没见到前面有拉车的牲口呢?”
一名跟着自家掌柜上车的小伙计,脸上透着几分青涩,一脸好奇地问着身边的掌柜。
小伙计从上车之前就已经仔细观察过了,那车头前面只有一根大烟囱,里面冒出滚滚的黑烟,却是根本不见牛马,然而就在他们刚刚坐上火车之后,这火车居然还真的往前动了,实在是怪哉怪哉。
伙计旁边坐着一名看着衣着华贵气质不俗的年轻人,正是当年在士子当中叱咤风云,却又最后将士子们卖掉的江南沈家大公子沈惟俊。
如今的沈惟俊自然不复当年的青涩模样,他自从在南京经历了那股士子风潮之后,虽然侥幸得以脱身,可是整个沈家也面临着转型的困境,他父亲沈光烈为了让沈家脱离出皇帝的视线,不得不将大量的江南田地平价卖了出去,然后将得到的所有资金,都拿了出来组成了商会,开始投身于越发火热的工商界。
原本来沈惟俊看来,投身工商界是死路一条,只不过死得慢一些而已,可是他却没想到如今工商界这么好赚钱,更赶上了技术带来的红利,沈家原本投资的那些蒸汽机和织布机都成为了赚钱的金蛋,沈家投入的大量资金不光没有亏损,反而大大赚上了一笔,一年下来的收入几乎赶得上之前十年的产出。
得到了这么大一个惊喜的沈家,自然不会再对新政抱着排斥的心理,他们开始大规模兴建织布工厂,并且大批量购入蒸汽机以及织布机,还招募了大量来自南方的织布女工进厂,使得生意变得越发兴盛,就连沈惟俊也全心投入到了新的事业中,至于以前的那些小心思,自然也就不翼而飞了。
用沈惟俊父亲沈光烈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们沈家得感谢皇帝才行,要不是皇帝在当年拉了他们一把,估计整个沈家就会跟那些其他大族一样,沦落到抄家毁族的局面。
如今,沈惟俊刚刚在上海谈成了一笔同英吉利商人的大买卖,只是苦于生产力尚且不足,无法在短时间内拿出货物,因此准备回到南京再去联系几家大商会,拉到他们的投资来扩建自家在上海的工厂,获取这一单的暴利。
听到自家伙计春三对火车不解,沈惟俊却是轻轻一笑,他好歹也是天天读书看报的人物,当然不会不懂这火车的道理,当下便道:“早叫你平日里多认几个字,也好看看报纸上怎么写的,也不会犯下这笑话,本少爷今天让你长长见识,这火车可不是用牛马拉的!”
“哦?不是用牛马来拉的?那是用什么?”
春三丝毫没有为自己的浅薄而感到自卑,他由得继续问了一句,而一旁坐着的商贾们也有很多是那种不懂几个文字的,对这个问题也是颇为感兴趣,便一个个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沈惟俊嘿嘿一笑,“你可知此车为何名为火车?又为何跑得如此迅速?这可不是牛马能够做得了的。”
“少爷,你可就别卖关子了......”春三不由得嘟囔了起来,其他人也是暗自点头,这货看着人模狗样的,说话可是却急死个人。
沈惟俊这才自傲地环视了一下车内众人,清了清嗓子道:“所谓火车者,自然是要生火才能走的车,它的车头上有个机械造物,名曰蒸汽机,火车之所以能走,就完全是得凭此物的功劳。”
“生火才能走?争气鸡?天下有这样的鸡?”
春三不仅没有听明白,反倒是越来越迷糊,车内众人也是这般,他们虽然惊叹于火车能够行驶得这么迅速平稳,可是对其来历却是一无所知。
沈惟俊听到春三这毫无水平的询问,自然是不屑地摇了摇头,“它可不是那种能用来吃的鸡,而是一种机械造物,可以用烧煤炭的方式来制造大量蒸汽,然后就能推动火车运行了,还有之所以能走这么快,倒也不光是蒸汽机,还是因为它底下有铁轨的缘故.......算了,说这么多你们也不明白。”
好家伙,春三和众人听到这里顿时便有些扫兴,合着少爷说了半天跟没说一样。
不过众人虽然疑问归疑问,可是他们心里对这一套却有自己的逻辑,那就是这是皇帝弄出来的宝贝,至于皇帝为什么能弄出这个来,无非就是因为上天恩赐下来的,至于上天恩赐的东西有什么玄乎,这是一个普通的凡夫俗子能去了解的吗?
因此,在这种君权神授的环境里,一切不正常推到皇帝身上那都是正常的,至于普通人想要弄明白自然是不可能的,这也是商贾们不惜花费重金来坐火车的原因——他们赚了钱,却没有太多花销显摆的地方,而这火车作为皇帝从上天弄下来的宝贝,要是不坐上一次体验体验,这赚了钱都没什么滋味。
至于价格问题,说起来也确实挺贵,每个人从上海坐到南京去,都要收五个银元,放在以前那就是五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像那前清的普通绿营小兵,一个月也才一两银子呢!
可是对于商贾们而言,他们不仅不会觉得五两银子贵,反倒觉得便宜,毕竟像这种老天爷恩赐下来的宝贝,能坐得一回都不得了,更不要说只用区区五两银子了。
如今听到沈惟俊的这一番解释,众人虽然没听明白,可是越来越觉得这钱花得值,能花上五两银子,就能享受到这么高端的东西,那简直就是一个字,值!
然而,若是这些商贾们知道,他们跟皇帝已经坐在同一趟车上回南京,只怕不光会觉得这五两银子值了,就算临时再加十倍的价格,大伙估计也会心甘情愿掏得出来。
“太贵了,怎么能收这么贵呢?”
就在火车的倒数第三节车厢上,宁渝正坐在窗边,脸上带着些许不爽。
而在皇帝周围则是坐满了随驾的大臣,前后车厢里也都塞满了正负责警戒的禁卫士兵,他们一个个手持火枪,腰间悬挂着手铳,虎视眈眈地望着所有人。
之所以将皇帝安排在倒数第三节车厢,完全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越是靠近火车头的地方越危险,因此越尊贵越安全的位置,都是在后几节车厢,因此伟大的皇帝陛下才只能屈居于吊车尾的位置。
说起来,皇帝这还是从北方乘船返回上海后,真正坐得第一趟火车,这对于已经经历过前世高铁动车的皇帝而言,也算是真正见了世面——因为他就没坐过这么慢的火车,时速大概只有十二公里左右。
用一句话来说,即便是马匹奔跑的速度,也能远远甩下火车速度一倍以上。
听上去似乎很耻辱,可是宁渝心里却是已经有了预期,因为早期的蒸汽机动力,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个水平了,事实上前世的早期火车只有时速八公里,当时将时速十六公里当成了一个十分远大的目标来追赶......
因此,默默在心中吐槽了一下速度的宁渝,却又开始质疑起了价格来,他可不是那种不食肉糜的皇帝,像五两银子的票价很明显是普通人消费不起来的,在这个时代里,大概率只有真正的有钱人才能坐火车了。
对于宁渝而言,这并不是他所想要的,至少在公共交通上面,他更希望火车能够面向大众服务,而非只成为少数人的玩具。
第五百八十五章 铁路兴国
对于皇帝发自灵魂的拷问,刚刚成为大楚铁路局总管的杨永平不由得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他整个人都几乎快要跪在了火车地板上,低声低语地开始解释。
“回禀陛下,倒不是臣故意定价如此高昂,实在是火车一事靡费颇多,其中从南京到上海的铁路总长六百里,每里路大概需要四万斤的铁,算下来一共需要两千四百万斤的铁,才勉强足够铁路的花费,而这也只是铁路的花费,还没有算上火车本身.......”
不由得杨永平不诉苦,实在是这个年头铁路真正是一个奢侈品和稀罕物,因为就在康熙五十九年的时候,全国的产铁量也才四千五百万斤左右,等到复汉军逐渐占据华夏诸省之后,大力开展采矿以及冶铁工业以后,铁产量很快就上升到了九千万斤以上,直到去年诸大铁矿进入全面投产之后,生铁产量才跃升到了一万万三千万斤。
可是按照铁路这个用料发法,宁楚所有的铁料也只能修建三千里的铁路,除了修建这条宁沪铁路以外,也就够修一条从南京到京师的京沪铁路,可是这样一来其他所有需要铁料的地方,就都只能干瞪着眼睛看着了。
说到这里,杨永平也只能无奈道:“回禀陛下,光是宁沪铁路所有的花费,包括生铁原料、锻造成本、运输成本,以及铁路修建工程还有火车本身花费,加起来都已经超过了一千万银元,若是在算上平日里的维护成本,只怕每人五元银元的票价,也只能保证在三十年内收回成本。”
没错,仅仅只是收回成本,都至少需要三十年,原因很简单,按照五元钱的票价来算,刨除掉运营成本之后,能够获取的利润只剩下了四元二角银元,而按照一千万元银元的投入成本来算,则需要在三十年内运载二百四十万人的客流量,每年也就是需要八万人左右。
放在后世的时候,每年运载八万人自然只是小事一桩,可是放在这个时代,在这个票价基础上想要运载八万人可不容易,意味着每天平均需要运载二百二十人到二百三十人左右......怎么看都是很艰难的事情。
杨永平心中也默默流泪,只收五元银元的票价,他真的已经是在做慈善了。
可千万不要以为大楚铁路局是朝廷下属的机构就万事无忧了,实际上在某位皇帝的指导下,大楚铁路局的股份虽然归属于朝廷所有,可是也需要承担利润要求,当然倒不是非要他们赚什么钱,而是能够自己养活自己,另外能够把成本挣回来.......
在这种情况下,杨永平作为铁路局总管,也只得弯下腰来跟皇帝好好哭诉一下自己的不容易,以避免皇帝大手一挥就给票价砍了半,到时候就算累死他,也没办法弥补铁路局此时欠下的巨额亏空了。
宁渝在听完这一切之后,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既然你们也有你们的难处,朕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你们要明白,帝国对于铁路是非常重视的,在未来的上百年甚至是更久的时间里,铁路规划都将会成为交通部的重点发展方向,在财政上也会拥有比较大的投资权重。”
坐在一旁的大楚官员们,在原本听完杨永平的算账后,还觉得皇帝修建铁路太过于草率,花这么多钱就修条破路似乎有些不值,还不如花银子去给自己修点园子啥的......可是万万没想到,皇帝到现在还惦记着到处修铁路呢!
“陛下,根据杨总管所言,铁路一物似乎太过于昂贵,且无大用,修建太多铁路是不是有些不妥......再说如今朝廷利用水运也十分便捷,且耗费颇低。”
很快,就有人委婉地开始劝谏起来,希望劝说皇帝打消这个疯狂的想法。
宁渝心知每次到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些思想陈旧的官员出来阻拦,这个时候也不以为意,便轻声解释道:“作为大楚的官员,你们的眼光还是要放长远一点比较好,水路运输固然好,可是那些没有水路运输环境的地方呢?修铁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怎么就无用呢?”
说到这里,宁渝也不待大臣们反驳自己的意见,便开始竖起指头开始盘算铁路的好处。
“首先,你们看,朝廷修建铁路绝不是无的放矢,而都是在需要内陆运输的繁华之地,像这些地方都需要更加快捷的运输方式,来加快商旅货物的来往沟通,于经济发展和工商发展大有好处。”
“其次,对于大楚的一些关键战略要地而言,每次有事发生以后,若是需要调兵遣将都会耗费大量的时间集结军队然后赶赴过去,可是有了铁路之后,咱们的军队调动速度以及后勤支援能力,都会得到显著的提升,于国家安全也大有好处。”
“最后,你们好好想想,现在的铁路看似作用有限,可是这并不是它最终的样子,等到蒸汽机技术的进一步发展,到时候火车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将来或许有一天,早上从南京出发,晚上就能抵达京师,你们想想这件事的意义该有多大!”
不得不说,经过了宁渝这么一番教育之后,官员们终于有些明悟了过来,他们虽然不太相信皇帝说的最后一点,可是对于前两点还是不能否认的,毕竟为了促进经济发展和国家安全,修铁路倒也不算是完全的赔本买卖。
毕竟在这个时代里,除了水网密布的地方可以借助水运之力,使得交通还算方便以外,其他内陆地区的交通简直是一言难尽,基本上一些道路平坦的地方还可以用马车以及驴车,其他地方基本上都是人挑马驮,没有马的地方就只能用人力来运输,也就造成了陆运成本奇高,几乎是水运的十倍甚至是百倍。
当十倍或者百倍的运力成本产生之后,也就限制了内陆的工商行业发展,这也就是为什么沿海和长江、黄河地区商贸发达的缘故,因为除了这些地方可以利用水运在降低运输成本,其他地方根本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因此商品经济自然也就受到了极大限制。
正所谓“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便是这个问题的最终展现了。
当然,宁渝的这么一番教育也只是让官员们明白铁路运输所代表的的巨大意义,但是眼下也依然无法进行大规模建设铁路,毕竟在科技和生产力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情况下,即便是耗费巨资来修建铁路,也很难起到提振的作用。
因此,当宁渝抵达了南京之后,也就把铁路的问题放在了一边,马上投入到了另外一件关键事情上面,那就是发起对俄战事的总宣传,从内部环境中宣传对俄战事的必然性和正义性,以在内部否决与俄率先和解的可能。
这件事情看上去好像不是那么重要,可是结合这个时代的情况来看,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甚至关系到对俄战事的最终结果。
要明白这个问题,就需要先明白一点,那就是华夏文化对于扩张的需求看似强烈,可是本身带着很强的实用主义,以致于真正在扩张的**上,根本无法同俄人相提并论,而这也是导致西伯利亚逐渐落入俄人之手的关键因素。
而简单来说,就是华夏核心文明在扩张的时候,通常会看这个地方能不能种田,能不能养活百姓,如果没办法种田,不能养活百姓,那么就没办法对这个地方进行大规模的投入,也就很难在后续的争夺中进行长期的投资。
像西伯利亚在华夏人心目中,那就是北方苦寒之地,即便是发配犯人流放,最远也只是到了宁古塔,也就是黑龙江那旮沓,至于更北方就根本没想过,或者说大家伙都不认为更北方能让人活下来,也就是到宁古塔为止了,再往北就甭走了。
可是俄人不这么想,他们不光往更北方流放犯人,还在更北方的地方建立据点,对那些地方进行统治,像西伯利亚以及远东的大片土地,都是在这种思路的影响下才建成功的。
难道是俄人科技更发达?生产力更高?
并不是这样的,即便在清廷时期,俄人除了在军事方面略有领先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比清廷更先进,而他们之所以能够占据西伯利亚和更北方的土地,完全就是因为他们更能吃苦,拥有对寒冷环境更强的耐受力。
而这一点从两国之间的地理差异就能看出来,像俄罗斯发家之前,基本和西伯利亚处于同一纬度,主要为温带大陆性气候,北冰洋沿岸为寒带气候,北部为极低气候,太平洋沿岸为温带季风气候,整体上夏季短暂,冬季寒冷又漫长。
而华夏则主要以温带大陆和季风气候为主,南方为亚热带季风气候,也就说华夏整体而言更加温暖,和俄罗斯和西伯利亚都是截然不同的,而这种气候的差异也就导致俄罗斯在西伯利亚扩张更有优势。
除了气候方面以外,俄罗斯本身地理环境更差,土地承载能力更低,且缺少优良不冻港,而这些也促使俄人不断对外进行扩张,可是华夏本身就占据了东亚最好的土地,土地产出也更高,使得百姓们更加偏向于内陆的富庶土地,自然也就不愿意往北方的苦寒之地发展。
也就是说像西伯利亚这种地方,华夏的百姓们根本就看不上眼,自然也就不愿意为这种苦寒之地而打生打死,而朝中大臣们更不愿意年复一年的把大量的资金投放到争夺那片苦寒之地上面,在他们看来根本就不划算。
因此,即便是宁渝带着枢密院在冬季来临前,发动了对远东俄人的战争,可是这场战事并不像之前的漠北之战一样受到广大的支持,在更多的人眼里这只是皇帝陛下为了显示自己的武力而已,没有太多的意义。
如果只是打个几个月或者是半年一年的,宁渝还可以凭借自己举世无双的威望强行打下去,可是当这场战事拖到几年甚至是更久的范畴时,光是靠威望来强行打肯定是不行的,宁渝必须要获得更多的支持,也就是找到这场战争的利益所在。
有了更大的利益支持,宁楚才能让更多人发自内心支持对北方的战事,即便是将来宁渝不再去要求,百姓们也能继续打下去——那才是北方战略最终能够取得胜利的保障,否则眼下取得的任何战果都将会是无意义的。
至于俄人在西伯利亚能不能拖上几年?宁渝丝毫不怀疑这个可能,他也必须提前做好这个准备,就像他同枢密院说的那般,这场战事的底线就是彻底拿下东西伯利亚,即整个北海,而但凡有可能,自然是将整个西伯利亚纳入到大楚的疆土中,将中俄边界推进到乌拉尔山脉,彻底消除北方的大患。
然而,在宁渝这位雄心壮志的皇帝心里,眼下对于同俄人在北方的战事,并没有太多可以用来利用的东西,如果只是为了铲除清廷余孽,郓春一战已经做到了,剩下个苟延残喘的海参崴也就最多拖到明年,也能基本扫平。
若是到时候俄人送来一封谈判和约,将整个远东都让出去,宁渝还能用什么理由去继续打呢?到时候若是继续拿清廷来说事,未免也太欺负其他人的智商了。
“难啊难......更难的是大楚成立还没几年,根基还没那么牢靠,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这一大好时机过去?可是错过俄罗斯内乱的这段时间,再想等到这样的好机会,可就真的太难了。”
宁渝坐在回宫的御辇上念念有词,他眉头紧紧皱着,仔细想着还有什么理由,能拖着所有人一起下水打俄人......
然而等到回宫以后,宁渝却依然没有想到更好的理由,可是他这个时候却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原来总装备部在经过长时间的立项研发以后,终于顺着宁渝的思路,找到了研制复汉军新一代制式武器的苗头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 新一代武器
自从复汉军在革新二年时彻底定下汉阳造燧发枪的标准之后,除了在此基础上开发出了骑兵制式燧发枪,以及单独研制六连发手铳这些事情外,后续的所有工作就基本转向了全面生产汉阳造燧发枪,以图早日实现全军换装。
在经过了整整三年的大力生产以及换装之后,目前复汉军全军六十余万现役军队,已经全面完成了换装,所有的旧式燧发枪已经全部淘汰封存,只有在全面大战时才会被重新启用,因此到了这一步的时候,复汉军总装备部便已经开始着手下一代步枪的研发工作。
实际上,早在革新二年的时候,宁渝当时指点雷驼子他们完善汉阳造燧发枪的时候,便已经提过线膛枪的问题,只是相对于当时宁楚已经玩得很熟练的滑膛枪而言,线膛枪对于各方面的工艺要求会更高。
在经过了一些试制后,雷驼子他们发现了很多问题,其中作为线膛枪的关键,即膛线问题上出现了许多问题。
虽然刻画膛线这一关不算难,可是由于材质的限制,导致线膛枪的膛线很容易被彻底磨损,特别是由于工艺误差的缘故,使得膛线的刻画不能全面标准化,也就会带来一个很严重的后果——即膛线的磨平速度不一。
要知道,在战场上这将会成为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因为当一部分线膛枪能够发挥线膛的作用,一部分线膛枪被磨平了膛线,就会导致杀伤力严重下降,也会使得指挥官出现误判的情况,导致战局失利。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目前宁楚的滑膛枪工艺成熟,发生故障的几率较小,使用起来更加稳定,而线膛枪技术由于需要刻画膛线,因此不能使用钢材,只能用熟铁来打造,这本身也会降低枪管的寿命。
因此,在彻底完善了汉阳造燧发枪以后,滑膛枪便一直是复汉军的主流,线膛枪仅仅只是少量制造使用,一直到复汉军的冶铁方法在经过了长时间工艺改进后,才发现了一些新的曙光。
武器发展永远跟冶金工艺的发展有决定关系,其中特别是枪管部分,其中的关键就在于过去宁楚使用竖炉冶铁时,用到的燃料都是普通的煤炭,所得到的熟铁韧性比较差,如果制成枪管之后,所刻画的膛线很容易被磨平,无法正常使用。
一直等到恩斯特从西方带回来的冶铁专家,在同华夏冶铁专家进行了深入交流之后,双方互相学习并开始针对高炉工艺进行改进,在长时间的试验下有效改善了高炉冶铁工艺,特别是发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工序,即改焦炭为燃料冶铁。
要知道,在此之前的时候,宁楚作为一个穿越者虽然提供了高炉冶铁方法,可是并不知道要改焦炭来冶铁,以致于复汉军长期以来在产量上得到突飞猛进,可是得到的铁料质量并没有特别大的改进。
当然,焦炭冶铁办法也并不是凭空而来的,实际上也跟众人在实验中,发现高炉本身的反应发生在“一升一降”之间,即煤气的上升和炉料的下降,这就要求料柱要有很好的透气性,使原料能被还原充分,而煤炭本身比较脆,很容易被压碎导致高炉透气性变差。
在明白了这个原理之后,工匠们在构建料柱骨架的时候,焦炭堆由于密度最小,间隙大的特性,便进入了技术人员的视野中,而且焦炭本身比较坚固,垒在风口区以上就能始终保持块状,使料柱有很好的透气性,保持炉况顺行,从而提供了高炉冶炼所需全部热量。
在经过了这么一步改进之后,线膛枪所使用的熟铁工艺算是彻底大成,其寿命得到大幅度提升,再加上蒸汽机技术得到实际应用,膛线刻画技术也开始实现标准化,这些多方面的技术推进下,才使得前装线膛枪能够真正开始实现量产。
宁渝正是在得到了这个消息的情况下,才真正意识到目前宁楚在工艺上的进步有多大,而这也催生了总装备部对下一款制式火枪的思考。
当然,仅仅只是工艺的进步,自然还没办法彻底解决新式火枪的痛点问题,而这些问题也需要宁渝给与总装备部进一步的启发。
革新五年十二月十八,在即将迎来新年之际,宁渝在枢密院总装备部官员的陪同下,前往了设置在南京城外的辛酉二基地进行视察,除了巡视目前复汉军的军工发展水平以外,便是为新款步枪的研发定下基调。
所谓的辛酉二基地,便是同先前的癸卯一样,都是属于具备最高保密机制的研发中心,而像这样的基地一共有四十多个,因此便用天干地支的方式来进行命名,而这一次新式制式步枪的研发,便被放在了辛酉二基地。
在戒备森严的辛酉二基地门前,一行穿着白色大褂的研究员在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带领下,恭恭敬敬地等候着,他们当中并非全都是黄皮黑发的华夏人,还有一些是从西方前来的技术专家,但是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却显得十分和谐。
原因很简单,在如今宁楚的高层专家当中,从来都不缺乏西人,特别是像今年成立的大楚最高科学研究院当中,以恩斯特以及纽科门为首的八十余名西人专家,已经正式成为了终生学者,他们当中最低也是享受正四品文官待遇,而恩斯特、纽科门更是与雷驼子等十人,成为了首席大学者,可直接享受正一品文官待遇。
因此,得到了高官厚禄甚至还有爵位的西人专家们,对于大楚是非常有归属感,因为就算是在他们自己的本国,他们也不可能得到这么大的尊崇和礼遇,也没办法真正一展所长——然而在南京,他们几乎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等到宁渝的御辇抵达了门前的时候,已经有几分老态龙钟的雷驼子带着人缓步走上前来,先是深深行作揖之礼,随后才一同高声道:“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宁渝穿着一身厚重的大氅,在走下御辇后脸上便带着几分笑容,望着雷驼子等人,轻声道:“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这话绝非虚言,可是朕以为还有所不够,可以再补充一句,即科技也是第一战斗力,今日朕来这里,相信你们应该明白朕的来意。”
稍显干瘪的雷驼子脸上挂着一丝笑容,他当然能够明白,朝廷虽然有钱,可是没有一分钱是多余的,更不可能放任耗费甚大的科学院浪费资源,因此每次在立项申请费用后,他们也需要拿出能够交差的东西来。
“回禀陛下,臣等既然邀请陛下前来视察,自然是有了打算。”
宁渝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随后便在雷驼子等人的引领下,走进了略显神秘的辛酉二基地。
众人来到一间十分庞大的实验室前,只见里面有大量的研究人员正分成了各小组进行实验,他们每组所做的事情也都不一样,很显然都是从不同方向进行攻关。
雷驼子连忙走上前来介绍道:“陛下,咱们现在的研发力量十分充足,光是辛酉二基地直接拥有的研发人员就已经超过了两百多人,现在已经被分为了六个项目组,来进行试制新的制式步枪。”
宁渝点了点头,随手拿起眼前的一杆样枪,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轻声笑道:“前番在战场的时候,许多将士对咱们的汉阳造燧发枪还是颇为赞不绝口,因为跟清军的鸟铳比起来,咱们的枪实在是要强出许多。”
说到这里,宁渝的神色微微一肃,低声道:“可是从先前缴获的厄鲁特火枪、俄人火枪,还有瑞典人、英国人带来的火枪来看,咱们的火枪并不比他们强出多少,在某些地方甚至还有些落后,因此抱着一杆枪过一辈子的想法,是绝对不行的。”
由于十八世纪初期的火枪主流还是滑膛枪,因此尽管复汉军目前所使用的火枪依然首屈一指,可是与其他国家的滑膛枪并无真正的技术代差,而在这一次对准格尔和俄人的战事中就能体现,在排枪射击阶段,他们对复汉军也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因此,在目前的大楚军工体系当中,大家对于射程更远以及精度更高的线膛枪,自然是非常感兴趣的,毕竟线膛枪早就已经发明出来,之所以没有得到大规模使用,完全是受到了各种技术上的限制,可是它依然是发展的主流。
雷驼子抚须感叹道:“陛下,大楚新一代制式步枪自然不能继续沿着滑膛枪的路子继续走,这一次冶铁技术得到进步,咱们的枪管材质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可是还有两个关键问题,一个是弹丸,另一个是引火药。”
原来在此之前,宁楚所采用的滑膛枪,虽然已经开始运用了定装纸壳子弹的工艺,可是弹头部分依然是传统的融铅圆弹头,为了方便从枪口装填,子弹的直径通常会略小于枪管直径,用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等到了新式的线膛枪出来,才发现这种圆弹头由于直径略小于枪管直径,很难保持枪膛闭气性,使得威力大打折扣,因此无奈之下又只能将子弹的口径做到与枪口径持平甚至略大,可这样也起来,由于膛线的缘故不仅导致装填不便,还会影响到线膛火枪的射速和效率。
因此,在这么多的技术难题下,尽管早在十五世纪就已经诞生的线膛枪,但由于弹头的问题却一直困扰着所有人,并不能得到世人的认可,在使用线膛枪时也是用的笨办法,即随身携带一个木槌,在装填时通过敲击推弹杆进行装填,结果往往导致更危险的枪膛破裂,也很难得到世人的满意。
这个问题并不容易解决,倘若没有宁渝这个从后世来的穿越者,只怕还会继续拖延下去,但是所幸有宁渝,自然也就明白后世出现的解决办法,其中主要的解决办法便是使用后装子弹,以此一劳永逸,可是它对于枪膛气密性的要求又会比较高,在目前的技术能力下基本无法实现,因此暂时被宁渝给否决。
而另一个办法则相对比较讨巧,便是使用底部扩张弹,又被称为米尼弹。
实际上所谓的米尼弹,也不是一拍脑袋突发奇想的产物,它本身的原理是从南印度部落使用的吹箭箭矢启发而来,该部落的吹箭尾部是用柔软而有弹性的木髓做成的,本身具备扩张的特性,因此在使用吹箭时,便是通过木髓的扩大而顶住吹管的内层面,防止空气跑掉,从而把箭发射出去。
米尼弹即圆锥形底部扩张弹的出现,便是模仿了这种设计,它不再采用过去的圆形设计,而是采用了锥形弹头,其直径略小于枪膛直径,然后在弹头底部挖出一个圆锥形的空洞,用一个木塞堵住洞底。
等到火枪发射的时候,从内而外产生的燃气会压迫木塞挤进空洞,迫使弹底膨胀,能够实现紧贴膛线的目的,从而封闭住弹头和枪膛之间的空隙,使燃气无法外泄,还可以让弹头在膛线的压迫下高速旋转,一举解决了上面的所有技术难题。
正因为彻底解决了这些难题,也使得这种线膛枪的威力大到让人难以想象的程度,它的有效射程至少达到了五百米左右,而宁楚目前的汉阳造燧发枪,由于是滑膛枪的缘故,本身有效射程只有一百米到一百二十米之间。
除了射程数倍增长之外,由于线膛枪内部刻有的螺纹线,导致子弹能够实现旋转飞行,从而具备滑膛子弹不具备的、在高速运动中的精确指向性和长久稳定性,其精准度也达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甚至可以在战场上完成远距离的狙杀。
然而,在原本的历史上,底部扩张弹被人发明的时间太晚,因此正好赶上了后装枪时代,而作为前装枪最后的辉煌,米尼枪并没有发挥出它真正的光彩,反而如同一颗流星一般,迅速消失在了前装枪时代的黄昏里。
第五百八十七章 只争朝夕
然而,在这个十八世纪的初期,后装枪自然是遥遥无期,可是米尼枪这种前装枪的巅峰自然不容错过,而且底部扩张弹本身并没有太多技术上的难点,只是许多人没想到而已。
一旦捅破了这层薄薄的窗户纸,米尼枪的问世自然也就不会太过于遥远,而这种线膛枪只要被复汉军列装,将会彻底改变目前排队枪毙的作战模式。
毕竟在三倍射程且更加精准的火枪面前,傻子才会继续排队枪毙呢,即便是真有这种铁头娃,也只会被打翻在地上,然后狠狠被踩上一万只脚。
当然后装线膛枪时代到来之后,也有很多冥顽不化的老古董不能接受。作为当时率先发明且装备后装枪的普鲁士,就有一位将军非常讨厌后装枪,他在死时留下遗言,要求在他的墓地上用前装滑膛枪放一阵枪声,否则他死不瞑目。
而当时的瑞士军事代表团访问普鲁士时,检阅了普鲁士后装枪部队以后,一个瑞士将军甚至对着所有人嚷嚷:“用嘴吃东西才是高贵的(指前装枪),瑞士射手从来不会卑贱到使用从尾部装填的‘灌肠枪’(指后装枪)来射击。”
当然,这些铁头娃自然也都被后装枪给教育了,而战争形势也逐渐从排队枪毙演变成为了散兵战术,士兵们需要散乱分布,还要借助掩体的保护,使得战场战术开始变得更加灵活,也更加有利于保存有生力量。
而这一点对于强调勇气和纪律的排队枪毙战术,自然是一个一百八十度大逆转,因此光是战术的进步,其实也花了很久的时间,几乎要到十九世纪的中期,散兵战术才彻底成为各国之间的主流。
如果宁渝能够在十八世纪初期拿出米尼枪,那么所能起到的效果即便不如后装线膛枪,可也绝非眼下的滑膛枪能够比拟,至少在武器方面领先西方各国整整一个时代,而战术上的革新也能够彻底压制目前的排队枪毙。
到了那个时候,在北方战事方面,宁渝完全可以利用更少量的兵力达到目前的战事效果,而后勤压力也能显著减轻。
在听完宁渝将底部扩张弹的原理讲完之后,雷驼子和一众科研人员却是陷入了震惊当中,因为底部扩张弹说起来并不是多么复杂的东西,可是他们从来都没人往这个方向思考过,而捅破窗户纸以后,却是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陛下,这底部扩张弹听上去好像也没有太多玄妙,可是我们这些匠人还真是从来没有想过? 还真是羞煞人......要是经过验证后? 底部扩张弹确实有这样的威力? 那新枪的研发想必会加快许多......”
雷驼子嘴上虽然说需要验证? 可是心里却是已经相信了七八成? 不由得颇为感叹? 皇帝在武器一途上确实有着非同凡响的才华.......不对? 皇帝在其他方面似乎也是天纵奇才? 难怪能够年纪轻轻就荡平了天下,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宁渝微微一笑? 随后才继续说道:“弹丸的问题基本上不会很大? 可是想要让线膛枪的威力能够真正发挥出来,发射药也需要进行改善? 这方面雷大师可有想法?”
雷驼子摸了摸自己越发秃顶的脑袋? 却是有些汗颜,道:“回禀陛下,我们之前将火药进行了颗粒化处置,确实加大了它的威力? 可是眼下对于线膛枪来说,却是多少有些不太够......如今正在试制新的火药? 这方面如果得到解决,那么线膛枪本身的技术难点就没有了。”
宁渝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属实也很正常,因为现在复汉军用的火药,本质上依然是黑火药,尽管在配比上进行过改善,还将火药进行颗粒化,可是这无法改变黑火药的本质,因此对于滑膛枪而言,黑火药肯定是够用的,可是对于线膛枪来说就有些勉强。
黑火药用倒不是不能用的,但是本身能够发挥出来的威力会被减弱许多。
黑火药本身虽然是最为普遍的火药,可是存在很多的问题,首先就是它的燃烧不充分,残渣太多,尤其是燃速太快容易导致炸膛,这样就会导致给子弹的能量比硝化棉火药要小的多,这么一倒腾,子弹初速降低,随之而来的就是射程变短,远距离存能不足,最后杀伤效果也会降低。
除此之外,黑火药因为燃烧不充分,也会产生大量的烟雾,所以在战场上常常制造出大片的白色烟雾来,这也是黑火药时代的一个显著特征。
那么这个问题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呢?原因就很简单了,后世大名鼎鼎的硝化棉发射药就是为了改善黑火药的问题,而最终被研制出来,它还有一个十分接地气的名字,也就是无烟火药。
当然,宁渝对硝化棉火药的了解就基本只停留在这个名词上,他对于这方面的详细资料并不清楚,因此能够给到雷驼子一个大方向的帮助。
“硝化棉火药?难道是用棉花来做的火药?”
不光是雷驼子瞬间懵懂了,像其他的火药方面的专家也不由得有些发晕,这玩意听上去就好像很复杂的样子.......不过也不怪他们,因为在历史上,硝化棉火药本身的问世基本上要道十九世纪的末期,距离现在还有一百六十多年。
宁渝尴尬一笑,他虽然知道硝化棉火药是最好答案,可是眼下确实没办法进行研发,因为像这方面的问题是需要基础化学得到进一步发展才能解决,因此绝不是一两个人拍拍脑袋就可以干出来的。
那么没有硝化棉火药这个最好答案,倒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那就是基于黑火药进一步改良,依然是在配比上下功夫,即研制出后世也算是大名鼎鼎的褐色黑火药。
所谓褐色黑火药,自然也是黑火药的一种,但是它在配方经过了改良,核心手段就是通过减少硫磺含量并使用未完全碳化的木炭作为成分,这种褐色黑火药的特点就是燃烧速度较慢,药性平稳,因此不容易炸膛,用来作为发射药也是不错的选择,而且褐色黑火药可以作为大口径火炮标配的发射药,后世一直用到了十九世纪末期,才被硝化棉火药代替。
在甲午海战当中,北洋水师便是配备的褐色黑火药,而日本海军则是使用的硝化棉双基药,因此这一战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两种发射药的决战,结果便是硝化棉双基药彻底取代了褐色黑火药的地位。
当然,那都是已经到十九世纪末期的事情了,放在如今这个十八世纪初期来看,褐色黑火药已经算得上是非常先进的了,而且对于目前的复汉军研发力量而言,想要配比出褐色黑火药,并不算多么困难的事情。
因此,宁渝很快就将褐色黑火药的原理跟雷驼子等人说了一遍,其中关键无非就是减少硫磺含量,然后将柳木进行不充分碳化后的木炭作为原料来制作,其中具体的配比细节宁渝自然是不清楚的,可是这个完全就可以让下面的人进行逐步试制,终究能够找到一个最佳配比。
雷驼子听到这里心中大喜,他一边派人记下今日的诸多要点,另一边却是准备开始大张旗鼓进行实验了,因此众人后续的参观也就草草结束了。
......
随着革新六年的新年到来,宁渝也根据过去的旧例,宴请南京文官武将来进行新年大宴,并且也紧接了进行了授爵授勋仪式,因为这已经成为了一个惯例,除非特别大的功绩之外,通常叙功授勋都是要放在新年举行。
君臣大宴自然是其乐融融,大醉一番,不过大楚一直秉承着节约习俗,因此并没有将宴会置办得多么铺张,相关花费也都全部归于内库,因此也不会有人谏言有劳民伤财之嫌。
在新年宴会以及授勋结束后,宁渝也没有停下自己的繁忙,很快又开始了另外一件大事,那就是大楚财政度支进行了会议,其中各方面的利益自然也都纠缠在一起,成了一团让人苦恼不已的乱麻,让宁渝这个皇帝都颇为费心。
等到回到后宫之后,宁渝心中亦有几分烦闷,甚至都开始对着越发雍容的皇后崔姒叫苦,“姒儿,你可知道朕那位好老师,在这一次在内阁会议上都说了些什么话,他认为咱们大楚连年征战不休,财政支出年年征战,以致于百姓不得安息,实在是因为朕步伐太快,要朕缓一缓停一停,甚至说对俄人之战也无需过急。”
皇帝好老师自然便是当朝首辅以及皇后之父崔万采了,这让崔姒也有些无奈,她知道皇帝雄心万丈,恨不得许多事情都一朝一夕做完,可是这跟自家父亲的性子又有些冲突,双方之间有不同看法自然是再正常不过,可是让崔姒也有些无奈,毕竟她的身份地位无论怎么说话,都会有些不妥,只得一边倒茶,一边婉言劝谏。
“陛下,姒儿不懂军国大事,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有些话倒可以跟陛下说一说,姒儿过去生育承泽之后,总觉得他还只是一个要让人抱在怀里的小娃娃,不都觉得有些疲累,恨不得他能够一日长成,可是说来也怪,如今承泽都快上皇家公学了,姒儿倒觉得时间过得有些太快了......”
宁渝自然能够听明白崔姒话语中的潜在之意,只得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一边喝茶一边轻声道:“确实是朕心中焦虑之故,只是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啊!”
的确,对于宁渝而言,虽然已经统一天下,也彻底成为了独掌大权的皇帝,可谓天下万民生杀夺予操于一手,可是正因为这样,他才会感觉到想要让这么偌大的国家发生明显的变化,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在去年的巡视中,宁渝也算是对目前的大楚有一个非常清晰的了解,即眼下的大楚正处于一个关键的时刻,即从传统的农业国家开始向近代的工业国家发生转变,而在这个关键时间点上面,有太多的矛盾,太多的抉择,也有太多的牺牲。
而对于百姓来说,他们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大楚变得越来越强大,他们的生活水平也得到了一定的改善,饿死人的事情不是完全,可是已经减少了许多,可是与之相对的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他们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累。
像许多百姓他们的赋税虽然被大幅度降低,可是粮食的价格也随之出现了下跌,基本上很难像过去那样卖出一个好价来,如果能够自给自足倒也不错,可是随着市场产品的增加,还有商贸的发达,人们的日常消费也开始变大,追求也变得更多,因此他们为了能够让家里的日子更加宽裕一些,很多人都会在农闲的时候去工厂做工,赚取更多的钱财。
百姓们尽管对大楚对皇帝的忠诚日益高涨,可是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怨言的,因为很多行业随着工业的发展都被逐渐冲垮,其中像纺织业几乎首当其冲。
自从大量的蒸汽机织布工厂投产以来,大量廉价而精美的机织布也出现在了市面上,几乎将目前的织布市场给完全洗牌,像过去的那些土布几乎被成本给彻底逼出了市场,这使得不少赖以生计的织户们,只能放弃自家织布,选择进入了在江南各地的织布厂当中。
在矛盾被激化到顶点的时候,甚至出现了大规模的骚乱活动,有不少织户甚至都冲进了工厂里面,将正在生产的蒸汽织布机给直接砸毁,还声称这些机器都是吃人的鬼物,专门吞吃他们织户的血肉,才能又快又好地织出布匹来......
像这些事情仅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还有许多让人感觉被悲凉的事情也在不断发生,这些自然也都通过各种渠道,汇入到了宁渝的手里,桩桩件件之中,都透着许多人的血泪,而这些问题却又不是那么容易解决。
就好像那些织户一样,他们就算砸掉再多的蒸汽机,也没办法阻挡工业革命的到来,而这种生产力得革命,注定会以许多人的血肉为代价。
在这样的情况下,宁渝如何不急?又怎么能不急?
第五百八十八章 命都不要,就要安逸
想要理解目前大楚的变化和百姓的处境,绝不只是几个词语能够去形容的,甚至不能用某个角度去叙述,这种自内而外的变化当中,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变革,因此想要理解大楚的困境,就需要理解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工业化这三个字到底有多么沉重。
至少根据宁渝对后世的了解来看,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真正完成了工业化的国家也是少之又少,大部分的国家依然没有真正实现工业化,可即便只是这么少数几个工业化国家,所经历的血泪也都是难以想象的。
在原来的历史上,作为第一个开启工业化的大英帝国,也并不是人们所想象的那么美好,伦敦河里面漂浮的工业垃圾加上常年制造的污染气体,使得伦敦甚至拥有了一个所谓的‘雾都’称呼,而里面更深刻的则是那些死在工厂中的童工层层叠叠的尸骨,构成了大英帝国的地基。
而这样的一个大英帝国,也并不是后来人们所描绘的自由、开明和廉政的国家,相反,它是一个军事开销庞大的、总是处于战争状态的、奉行干涉政策的、高税收的、债台高筑的、极端贸易保护主义的官僚集团和强权国家。
对外进行殖民扩张,对内进行严酷剥削,这就是资本主义与工业化的现实真相。
至于其他的工业化国家,虽然跟大英帝国在发展上有很大的差异,可是也很难完全避免以上两点的限制,哪怕是华夏也进行工业化的道路上,也充满了荆棘坎坷,付出了无比沉重的代价,才最终得以实现。
那么如果不进行工业化?能够避免这样的悲剧吗?
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也是宁渝明明知道工业化会为百姓们带来大量的痛楚,却依然要坚持推行的缘故,因为不去主动进行工业化,最终的下场只会更惨。
在另外一个时空历史当中,大清没有成功进行工业化,没有获取原料和市场,只能选择将伤痛进行自我消化,而导致当时的百姓几乎陷入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惨状中。
“毫无疑问,再也没有一个国家像这个泱泱天朝上国一样,深陷于如此多灾多难周而复始的贫困。没有哪一年,这个国家不会出现大规模的饥荒。朝不保夕的人们不可计数。”
“只要来一场使一个省粮食歉收的干旱、洪水或其他什么灾害,整个人口的三分之二会立马挨饿。你会常常看见乞讨的大军,其中有男人、女人和小孩? 他们一起行进,只为在什么村镇找到一点点给养。”
“他们中的许多人,在抵达可能获救的目的地之前就昏倒在路旁死去了。你会看到他们的尸体躺在田野和路边,而你经过他们时大概都不会加以注意:毕竟这一恐怖的惨景在这里实在是太平常而熟悉。”
这些文字是来自于当时一个在华夏游历的天主教牧师的所见所闻,当然固然有战争等因素的影响,可是能够看出有一点? 在传统的农业社会当中? 由于生产力的极端落后,导致在面对天灾的时候变得十分被动,抗风险能力无比弱化。
宁渝不希望自己的国家再过一百年还是这个样子? 因此无论如何? 他都要进行工业化,而要进行工业化,就要从方方面面带着百姓们向前走? 甚至要驱赶着他们往前走? 即便这个过程充满心酸和苦累。
那么有没有轻松下来的一天呢?自然也是有的? 而且并不难以预见。
关键就在于等到工业化成功之后,就可以通过工业化带来的强大来掠取广大的原料生产地和市场? 通过让商人集团来帮助本国的农民进行融资、组织生产和销售? 从而对本国的农业进行反哺。
因为单门独户的农民不可能自己依靠劳动分工去组织企业、创造大市场,他们缺乏资金、原材料,也不知道销售渠道在哪里,知道了也无力控制和维持安全、惩罚欺诈。只有通过全球贸易致富的商人,才能利用产业来帮助调控国内利益的分配。
还是用大英帝国来当成例子,在这个数百年的原始工业化过程中,英国农民自然是过得极为痛苦,直到工业化初显成效之后,英国政府为英国乡镇企业创造了全球最大的纺织品市场,羊毛和棉花原材料供应、生产基地,以及全球销售网络,并以此获得了大量的财富。
而后占据了财富的大英帝国,为了占据这么大的市场和利益,便需要依靠工厂体制和养活专业工人,来实行规模化生产的技术才能有利可图,而这样就会带来乡镇企业繁荣和农产品商业化,让广大农民致富,向原始制造业就地输出剩余劳动时间,并为他们开辟和创造国内外统一大市场。
在有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爆发之后,大英帝国的产业自然也在飞速升级,对于新型的煤炭资源、动力和运输方面产生了巨大的需求,而传统的生产模式都会被逐步淘汰,因此演变出了“煤炭-蒸汽机-铁路”这三位一体的繁荣需求,从而解决了瓶颈的问题。
与此同时,受到了这三位一体的需求,也使得大英帝国对钢铁、机器和其它重工业产品拥有了量化需求,也就是随之产生了第二次工业革命,即对所有的中间产品,钢铁、水泥、机器、桥梁、隧道,进行规模化的量化生产,而完成了这一步的大英帝国,也就成为了当世第一的日不落帝国。
成为了日不落帝国的大英,随即也进入了全面的福利时代,即向社会全体成员提供经济福利,失业保险,公费医疗教育,社会安全网等等,是同时代其他国家百姓根本无法难以想象的优势。
简单来说,工业化很苦很要命,可是一旦成功了,所能够获得的好处也是让人根本无法预料到的,而后世英国之所以拥有那么雄厚的老本,便是因为在这两次工业革命当中,占据了十分有利的位置。
因此,眼下的大楚就处于第一次工业革命爆发的前夕,土地兼并现象得到改善,技术革新也在飞速进步,官府也日益偏向于重商主义,甚至是保障社会不会出现重大动荡的武力支持,也被宁渝牢牢掌握在手里,因此他能做的,便是继续走下去。
当然,宁渝同崔姒的聊天并没有深入那么多,而是转头又继续投入到了朝堂的博弈当中,而这些内容在宁渝向内阁沟通之后,整个内阁尚书联系会议上也出现了久久难言的平静,这与近些日子的争锋存在了鲜明的对比。
“朕知道,在你们的心里,一直认为眼下的大楚根本就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完全没必要每年花费数千万银元去维持这么庞大的军队,更没有必要为了北方的冻土跟俄人争个你死我活,甚至在你们看来,工商业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也完全可以袖手读书,无需继续发展——”
宁渝神色中透着浓浓的无奈,他需要让自己的官员们,能够发自内心的去理解自己的想法,否则即便是在皇权的威逼下,也很难真正取得良好的效果,因此宁渝也不得不去努力说服他们。
“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过去的天下仅仅只是东亚的一隅,即便是加上朝鲜日本乃至于南亚诸国,无非就是一些不值得一提的小国罢了,若无大的变故,根本无法对我华夏的江山造成任何的威胁,以致于在蒙古彻底被朕收复之后,你们就觉得天下无事了。”
“天下无事了,皇帝还在这里指手画脚,这简直就是一件最让人讨厌的事情,你们或许有很多人在心里咒骂朕,你们希望活得更安逸一些,再安逸一些。”
清脆的声音在大殿中回旋,只是大臣们的神色中也带着些许的愁苦与不解,他们有他们需要坚持的道,可是皇帝也有皇帝想要说出来的东西。
宁渝冷冷巡视了众人一番,冷笑道:“你们每个人的心里,巴不得朕能够做到垂拱而治,便可继三代之治世,可是你们也不好好想想,真要这么安逸了下去,以后就没人对你们对大楚造成威胁吗?”
“死都不怕,就怕不安逸,命都不要,就要安逸!”
“麻烦你们能不能睁开眼睛瞧一瞧,看一看,看看现在的欧洲,看看现在的世界,看看大楚未来的敌人,现在都在干些什么?”
“陛下,臣等愚昧,实在不懂陛下之壮志。只是臣却也有一言,还请陛下细听。”
崔万采静静地站在大殿之中,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严格算下来今年才是他真正出任首辅的第一年,可是却已经不得不跟皇帝顶牛,尽管他知道这不会减缓皇帝的速度,可是他依然要秉承着反对的想法。
因为作为首辅,他不是皇帝的应声虫,皇帝和百姓们也不需要一个木偶泥塑待在朝堂上接受百官得礼敬,否则当上这样的首辅,于国于民何益?
宁渝轻轻平复了下内心,面无表情道:“若是有益之言,朕自然会听。”
第五百八十九章 人人如龙
崔万采,世人常常谓之为良相。
所谓良相,并非孟子所言中的民贼,而是真正能够治抚天下民生的贤臣,至少对于崔万采而言,他的确没有辜负世人对他的期待。
至少从大楚立国以外,一应抚民之策大部便出于其手,而后皇帝才开始颁布天下施行,而宁渝所推行的一应惠民新政,也都受到了崔万采的全力支持。
因此,在今天这个问题上面,崔万采再一次站了出来,他抬起头望着皇帝,眸子中透着些许光亮。
“启禀陛下,臣已经年过五旬,原本只是乡中一名酸儒狂生,虽有一二名声,却无法于国于民做出半点实事。所幸陛下天纵之才,率领大军崛起于草莽,终究一统天下,奠定了大楚之伟业,也让臣得以立足朝堂。”
说到这里的时候,君臣相顾无言,只是却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当年的点点滴滴,几年风雨下来,或许这一对君臣,不,更应该是这一对师生,反倒更明白对方心中的大志。
若说崔万采不懂宁渝心中的雄心,这才是对他最大的侮辱,因此在过去的时候,宁渝往往无需去说服崔万采,可是今日正因为明白,因此崔万采才更需要劝谏。
“臣以为,陛下所思所想无一不利于天下,无一不大利于苍生,更无一不着眼于未来,条条件件俱是这等为了苍生黎明之功业......”
在大殿中,众人听到这里却是有些惊愕,难不成首辅终究是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否则为何如此盛赞?
可是转眼看去,却见崔万采的神色丝毫未变,依然是一副沉着凝重之相,而坐在御座上的皇帝宁渝,脸上也是没有露出丝毫的喜色与自得。
果不其然,崔万采很快转过了话头,低沉道:“可是陛下是否也需要想想?治理天下可否一味用长策?又可否一味用急策?这对天下难道真的是最有利吗?”
轰隆——
一声春雷从殿外轰然炸开,淅淅沥沥的小雨也随之落下,却是在众臣的心头也如同下了一场小雨,几乎大部分人都深深低着头? 不愿意去直面暴怒的天子。
然而与众人所想不同? 皇帝并没有立马表现出自己的雷霆万钧? 反倒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和沉默之中? 以致于整个大殿内却是再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殿外的风雨之声。
良久,宁渝才缓缓开口? 轻声道:“崔卿,你可否知道? 上天曾经给予朕警示,我大楚表面看上去如同朝日初生? 其势不可阻挡,就像所有的王朝一般? 迎来了鼎盛之时——可是只需要再过一百年,再过一百年之后? 王朝将不复存在,华夏亦将会进入沉沦变局......”
“届时大楚内弊丛生,百姓生计艰苦? 朝廷亦将动荡不安,难以行有用之举? 而从西方亦将会有坚船利炮来袭,届时在座你我虽然已经作古,可是这天下也将会陷入到无比之惨烈境地......”
宁渝站起了身子,走到了朝堂中央,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暗淡,“到了这一日,华夏陆沉,魑魅魍魉势必会肆意残民害民,可是他们却不会想到,他们的命运早在今天甚至是更久的时候,就已经被定了下来——是被你,你们还有朕,亲手定下来的!”
殿外雷声不断,殿内阴云丛生,人人眼中都带着些许迷茫与不甘,像皇帝描述的这般前景几乎形同乱世一般,即便是崔万采,似乎也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感觉自己想一想都会痛苦万分,只得低垂着头低低叹口气。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宁渝的眼神里透着坚定之色,低声道:“如今朕已经打下了万世之根基,只待将来能够一点点搭建起华夏的天下,到时候朕便不会担忧乾坤倒转之祸,而你们,还有天下的百姓,便再也不会遭遇这般的苦痛。”
“难道不能缓一缓吗?”
“朕亦想缓一缓,可是一步慢,则步步慢,如今正值远东争夺关键之时,不宜再缓。”
“若是能够平稳一些,则百姓黎民也不至于起乱.......大楚江山,才更加稳妥啊!”
“何曾有稳妥的江山?若是一味求稳,人人报以懈怠之心,还有什么事情能做好?”
“陛下!大楚即便不言传承万世,亦绝不能重覆秦隋旧事啊!”
“轰隆——”
一道响雷忽地从天边而来,炸起了一声巨响,原本就阴沉的天空更是一团漆黑如墨,白日却如同夜晚一般,让人看不清究竟。
众人两股战战,几乎想要直接跪倒在地上,他们听着皇帝跟首辅二人的唇枪舌剑,却丝毫未曾觉得这是臣子的无上荣耀,只觉得这天仿佛真的已经黑了。
何为秦隋旧事?乃二世覆亡之国!
若是放在前朝,光是这一句话,就足以让数千人甚至是上万人身首异处,尸积成山,血流成河,即便是天下人也都会噤若寒蝉!
“大胆!”
“崔万采,你身为臣子,岂能说此大逆不道之言?这便是你的君父之道?”
左都御史薛海云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了,他担忧地望向了一脸沉凝之色的崔万采,低声道:“还不赶紧向陛下谢罪?你是百官礼僚,切莫自误!”
不得不说,这位新上任不久的左都御史薛海云,确确实实是一个为人方正的君子,即便是在这种环境下,他想的也不是去落井下石,而是希望能够拉崔万采一把,至少不能让他为这句话而死!
“够了!”
宁渝似乎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冷冷地瞪了薛海云一眼,“朕不是那种听不得谏言的皇帝,你也不要在这里搞这些不三不四的小把戏,亏得还是朕提拔上来的总宪,连为臣之节都忘记了吗?!”
“臣,罪该万死!”
薛海云从容地跪倒了下去,然后脱下了自己的官帽,轻轻放在了一旁,低声道:“臣实在愧对陛下厚望,还请陛下严加处置,臣绝无怨言。”
众人顿时为之惊愕,刚刚处于风暴中心的还是首辅崔万采,可是没想到薛海云这一出头,便揽祸于身,却是让人始料未及,有些人顿时流露出些许忧色,还有人则是在心中幸灾乐祸。
该!谁让你在这个时候瞎出头的?
宁渝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左都御史薛海云,顿时感觉头有些发疼,他不可能就这么处置了自己看重的臣子,否则还怎么去找到这样的一个君子持中守正?
“薛海云,你不要给朕在这里惺惺作态,想要走绝无可能!”
宁渝冷哼一声,“着有司记录,左都御史薛海云朝堂不瑾,有失臣子本色,勒令其回家读书一月,好好学习什么是臣子之道!御史台中一切事物,暂由右都御史全盘负责。”
“臣薛海云,谢过陛下恩典,定当好生闭门读书,不负陛下厚望。”
薛海云终究是高举轻放,落了个回家闭门读书的结果,众人心知这自然是皇帝仁德之故,可是对于这件事的真正风暴中心崔万采来说,却是要直面皇帝的怒火了。
众人不由得望向了崔万采,他们甚至有人开始盘算着,难道还要把前任首辅宁忠景请回来继续当首辅不成?
可是以宁忠景本人的身份来看,再当首辅实在是不妥,若是朝堂真有此意,不要说皇帝心有忌惮,恐怕连太上皇都会有意见,可若是宁忠景当不了,就只能让李绂提前来当首辅了,朝廷中的其他大臣,如今的根基实在是太浅了。
无论是外交部尚书宋恩铭,还是工商部尚书宁忠海,眼下都还没有成为百官礼僚的资格,他们至少还需要十年甚至是二十年,才有机会成为首辅。
就在众人猜测的时候,宁渝实际上心里并没有多么恼火,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说好听的话人人都会,可是说难听的话却不是每个人都有这般的勇气,所谓忠言逆耳利于行,绝不仅仅只是一句空话。
再说了,倘若只是一句秦隋旧事就让宁渝为之破防,那么他这两世生活以来的阅历岂不都成了虚度?
“老师,别人都以为朕可能会杀了你,可是老师你知道朕不会。”
宁渝缓缓开口,却是一扫所有的阴霾,“朕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一清二楚,而你为什么会说这些话,朕心里也明明白白。”
当雨后的第一缕阳光洒进了奉天殿的时候,崔万采的脸上却已经带着和煦的微笑,他望着面前的皇帝,心里最大的想法居然是一种叫做骄傲的情绪。
只有他崔万采,才能教育出这样的弟子来!
宁渝轻轻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朕正是因为明白老师的禀性,才知道有些东西是一定要坚持下去......朕相信,像这样的国家,绝不会重覆秦隋旧事,朕有这样的自信!”
“还请天下,请万民,请诸位君子,相信朕三十年!”
“三十年以后,朕要让这天下变得再也不同往日!”
“三十年以后,朕将会为各位奉还一个能够让你们从内心感到骄傲的天下!”
.......
“陛下好大的气魄,三十年的时间,要让这天下为之一洗?”
汪景祺摊开面前桌上还散发着墨香味道的报纸,脸上却带着些许迷茫。
这是他自从成为清流报的总编以来,从来都没有过的迷茫。
如果说,在朝堂之上,最了解皇帝的是当朝首辅崔万采,可是在江湖中,此人却非汪景祺莫属,因为只有他心里才明白,皇帝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至仁之人,这便是汪景祺对皇帝宁渝发自内心的评价。
尽管宁渝自从征战以来杀伐无算,马蹄之下的亡魂更是数不胜数,可是在汪景祺的眼里,皇帝是一个至仁之人。
仁义也分大小,若说当朝首辅崔万采,不忍见到天下百姓因为朝廷急政而困苦,不得不向皇帝进行劝谏,甚至不惜自家性命,堪称传统意义上的仁者。
可是这样的仁义是脆弱的,甚至是渺小的,因为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像这样的仁人从来都不会缺少,他们即便博得天下美名,可终究改变不了大势,在时间和世俗力量的冲刷下,最终也仅仅成为了一个时代的印记。
可是皇帝宁渝的仁义却不同,他希望能够让华夏子民彻底摆脱历史的循环,彻底解开这一道千年也难以解开的谜题,更希望让百姓能够在未来真正得到平安和简单的幸福,而想要做到这一点,他就需要不断的去逼迫自己的子民们。
用一个很通俗的比喻来说,就好像面前是一辆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破旧火车(汪景祺已经见识够火车),而前方则是悬崖,可是火车却依然在固执地向前冲去,任何胆敢拦在前面的人,都会被火车一头撞倒,撵成了肉泥。
当所有人还在喊着不要添煤,让它开慢点的时候,只有宁渝一个人跳到了驾驶座椅上,竭力地改变火车的方向,甚至不惜将火车开离原来的轨道。
因为皇帝明白,再这么开下去,即便不再添加煤炭,火车也会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惯性冲到悬崖当中,因为方向根本就是错的.......
真正能救火车的,只有去改变它前进的方向,哪怕脱离传统的轨道!哪怕被彻底摔落火车而被撞死!
“天下,绝非皇帝一人之天下,也是天下万民的天下!”
“我等身为天下万民,又岂能袖手旁观,只让陛下一人去为之冒险?”
汪景祺神色中再也没有了迷茫,反而透出了无比的坚定,他重新摊开了面前得宣纸,然后用毛笔沾满了浓墨,在上面写上了一行行文字。
“陛下愿以三十年之功,重塑我华夏之体魄,我辈岂能进行阻拦?不但不该进行阻拦,反倒更应该主动一解陛下之困忧,天下之困忧,为百姓们谋得一个盛世!”
.......
数日之后,南京城中《清流报》终于恢复了最初报道大楚新政的火爆,几乎人人都挥舞着手中的银元,冀图于抢到一张最新的《清流报》,甚至有不少人径自在茶馆,在广场,乃至于在路边就开始大肆诵读。
宁渝心心念念所期盼的人人如龙,终于生长出了一个茁壮的幼苗,它虽然还很小,可终究经历过了风雨的洗礼。
第五百九十章 围而不攻
革新六年三月,当皇帝在南京掀起惊涛骇浪之时,位于远东的海参崴城,则已经被复汉军整整围了两个多月。
是的,围而不攻便是复汉军对俄军的战略,因为几乎人人都能看得出来,如今的海参崴跟寻常的城池大为不同,贸然进攻只会出现不必要的损伤,而复汉军由于准备充分,进行漫长的围城反倒能够更好削弱俄军。
在围城的这两个多月里,海参崴里自然又焚烧了许多具尸体,倒不是俄人不想埋在地里,只是城内空间有限,再加上一到冬天土地坚硬无比,想要挖开也十分费劲,因此俄人也只能在牧师的虎视眈眈下,选择一把火给烧掉了。
当然,俄军在海参崴毕竟拥有大量的物资储存,因此绝大部分俄人都可以安然度过这个冬天,可是随着长期的围城以来,城内俄军的士气也开始陷入了低落之中,因为绝大部分的俄军士兵都觉得复汉军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他们更希望能够出城战胜敌人。
不过仅仅只是普通的俄人抱着这般的想法,而上层的俄军军官们却是不是这么想,特别是远东总督萨拉务拉伯爵,再三发布军令,禁止俄军出城迎战,必须要依托海参崴的城防系统来与复汉军交战,因此这才使得俄军一直老老实实呆在了城内。
对于萨拉务拉伯爵而言,他虽然对军事懂的并不算多,但是却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有很多时候做的越多错的越多,只要好好依托眼下的沃邦防御系统,则根本不用担心会被攻破,至于海参崴目前的物资供给,至少能够坚持两年以上。
两年,圣彼得堡的援军就算爬也爬过来了。
“咱们派去的信使,应该在年前就已经到了圣彼得堡吧?”
萨拉务拉伯爵悠悠叹道,眼睛望着城下的复汉军壕沟阵营,心里却是感觉到一阵阵烦闷,若是有必胜的把握,他何尝不想出城一战?
可问题就在于,他根本没有这样的把握,眼前的这个敌人实在是不同于过去的一切敌人? 哪怕是准格尔汗国? 也未曾带来过这么大的压力。
一旁的情报主官谢尔盖恭敬道:“启禀总督大人,若是没有意外,那么圣彼得堡在去年就已经收到了信件,若是第一时间派遣援军,恐怕也要道今年六月份才能抵达远东........不得不说,这么遥远的距离实在是太影响帝国对远东局势的把控了。”
没办法? 距离不光对于宁楚来说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对于俄罗斯而言同样也是如此? 就好像当初的雅克萨之战? 双方在康熙二十五年爆发了第二次雅克萨之战? 可是等到战事打完以后? 双方却一直到了康熙二十八年才缔结了和约,中间除了双方的唇枪舌战之外? 便是将大量的时间耗在了路上。
萨拉务拉伯爵心里也明白? 当下便点了点头? 然后若有所思道:“自从去年那场楚国和准格尔汗国的大战结束之后,我方便失去了对准格尔的消息掌控,你说如今的楚**队到底做到了哪一步?”
“属下以为,自从大战结束之后,准格尔汗国实质上已经变得十分空虚,只怕很难抵挡楚军的进攻,再加上帝**队在北线也发起了进攻,或许准格尔汗国会面临快速灭亡!”
谢尔盖心道,若不是总督大人多此一举,传信给东西伯利亚总督沙耶洛夫去进攻准格尔,或许准格尔汗国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呢?
然而萨拉务拉却是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准格尔还具备当一只棋子的实力吗?自从那一战结束后,它们的命运便已经彻底被宣告终结,至于抢占北线有利地势,才是真正应该做的——还有,那个大策零可以不用再留了。”
“是,属下遵命。”
谢尔盖随即便快步退出了总督府衙门,然后便直奔地牢而去,此时那里已经被关押了许多要紧的犯人,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大策凌敦多布,自从他失去了张廷玉的消息之后的,当下便已经明白了处境的不妙,在随后的时间里却是一直沉默寡言。
当一缕阳光洒在了大策凌敦多布身上的时候,他不由得微微睁开了眼睛,很快便看到了站在面前的谢尔盖。
“怎么,你们终于要杀我了吗?”
谢尔盖点了点头,随后轻声道:“没错,自从你来到郓春之后,便应该知道命运,如今海参崴也变得危机四伏,因此我们不可能再放任我们的敌人,留在这里生活了。”
大策凌敦多布咧开了嘴,却是无声地大笑,他的眼泪都已经流出来了,整个人如同一只弯曲的虾米一般,疯狂而肆意地盯着谢尔盖。
你们会输的,你们也会跟我一样,最后死在这个地牢里!
大策零敦多布发出了自己无声的诅咒,却并没有被谢尔盖放在了眼里,他很快便招呼了一名士兵进来,用一根拇指粗细的绳索,套在了大策零敦多布的脖子上,随后便开始猛地一用力,只见大策零敦多布的脸庞瞬间变得涨红起来,随后片刻过后,他便直接栽倒在地上,彻底死了。
对于俄人而言,大策零敦多布是他们的仇人,也是欲杀之而后快的敌人,因此当他再也没有了任何的用处时,也就迎来了死亡一刻。
就在大策零身死之时,在海参崴城下主导围城的宁祖毅,则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他虽然在此之前就已经得到了皇帝的嘱托,不要蛮攻,一定要做好充分准备和调查,再进行攻城即可,可是随着这两个月的围城下来,宁祖毅却是从心里得出了一个结论。
如果按照目前复汉军的攻城方式,很多手段都很难再使用,比如原来的穴地攻城就很难在海参崴城防工事前使用,因为沃邦防御体系当中,城墙外就是宽约数米的护城河,如果选择穴地攻城,那么当这些士兵挖到了护城河附近,那么水流就将渗入地道之中,甚至直接引起地道塌陷。
此外,在海参崴的棱堡建设中,城墙更加贴近地表,使它们隐蔽在土地中,并且融入了严格的几何学,使得火药很难彻底崩垮城墙,因此复汉军这一招算是给废掉了,只能通过常规的方式攻城。
至于用火炮轰击厚厚的棱堡,则更加行不通,因为以这个时代火炮的威力,用来轰击棱堡只是给它瘙痒痒,根本做不到摧垮棱堡的地步,因此这一步也没办法采用。
当以上两个方法都没有作用,那么复汉军能够进行的攻城之法,无非就是靠士兵蚁附攻城,一点点磨下来,而这种攻城之法也在先前被雅克萨之战验证,复汉军将会付出无比惨烈的代价,而且很有可能啃不下来,因为当时的俄军守兵才数百人,可是现在却足足有四千多人。
难啊!
复汉军之所以围城能围两个月,何尝不是因为海参崴根本没有一个好法子来打?如果真能轻轻松松打下海参崴,只怕他宁祖毅第一时间就下令强攻了!
“如果全力围城,你们说到底要围多久,才能围死他们?”
在军前会议上面,宁祖毅不由得向所有人发起了疑问,他的声音中透着低沉,很显然这一冬季的围城作战,已经让他心里颇为不耐了。
作为大军的副都督,钱英这个时候自然要站出来,他双手合拢行礼,轻声道:“大帅,若是能直接打下来,那么就是围上一天都嫌多,可是如果打不下来,那么围上一年两年也只是等闲——”
然而这番话并没有得到宁祖毅的欣赏,而原本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参谋长许成梁却是冷哼了一声,他原本性子就比较火爆,此时便再也忍耐不住,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围城围城,围得老子闲出鸟来!要我说,干脆今夜直接袭城,左右无非是硬碰硬,看看是老子的刀口硬还是这座鸟城更硬!”
其余的将领顿时也都起了哄,他们原本就不耐冬季的围城,只是上面既然下达了命令,他们也只能选择围城,可是如今很明显大帅有改弦更张的想法,当下也一个个开始给出了建议,当然大部分是赞同攻城。
“不管是怎么打,终归是要硬碰硬一回的,咱们若是太爱惜将士性命,只怕是失去了为军之道的本意。”
“是啊是啊,大帅,若是一味拖延下去,只怕朝廷也会不喜,毕竟这每天的人吃马喂的,再加上这么远距离的后勤,咱们迟早不战死也得饿死,那还不如索性战死!”
“打吧,大帅!我部愿意第一个攻进海参崴!”
就在众人吵吵闹闹之际,宁祖毅却是冷哼了一声,沉声道:“好了,左右继续拖着也不是个事,既然要打,那就打吧!只是诸将听令,咱们要打,可不是就冲上去送死!”
“还请大帅明示!”
宁祖毅脸上很快就露出了一丝微笑,他指着沙盘上面的海参崴城笑了笑,“如果直接进攻肯定是不行的,本帅却是以为既然他们可以修筑棱堡,为什么我们不能反其道而行之呢?”
“什么意思?”
钱英似乎有些回过味来了,恐怕大帅说要打拿肯定是要打的,但是似乎打的方式应该跟所有人想象的都不一样.......
宁祖毅一本正经道:“其实你们放大来看,海参崴固然是一个坚固无比的铁笼子,把咱们拦在了外面,可是只要咱们堵住出口,他们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如果咱们能够在铁笼子外面再修上一层笼子,那么他们的铁笼子就毫无意义——”
没错,眼下在面对沃邦棱堡的时候,复汉军高层将领们虽然还没有想到沃邦式攻击法,可是过去的军事经验却使得他们开始使用别的办法,那就是反围城,通过在城外修筑一圈工事,完全可以用少量的兵力将城内的大军彻底堵死,这样就算继续耗个几年,也有这个底气.......
钱英的眼神一亮,他也想到了这个办法,不由得大喜道:“那就请大帅下令,咱们也开始修筑工事,到时候只要几千人,就能将俄军彻底堵在这个王八壳子里!”
众将顿时傻眼,特别是许成梁,他不由得有些泄气,这跟他想象的大战可是完全不一样,不仅没有血与火,反倒是又要跟土地打交道,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来打仗还是来种地的.......
当然,在宁祖毅下达了命令之后,即便有人心生反对,可是依然只得按照命令行事,很快在复汉军内部掀起了一股轰轰烈烈的挖战壕的热潮,几乎各师各团各营,都在分别组织进行挖战壕和布设铁丝网。
只见尘土飞扬之中,越来越多复汉军的脸上却洋溢着自信的笑容,他们也都是人,如果硬挺挺地迎着俄人的堡垒去送死,大家伙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如今却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修筑自己的阵地,到时候只要继续围下去就好了,只要俄人敢突围,那么到时候以复汉军的强大火力,完全可以将他们消灭在原地。
而对于见识多广的俄军来说,复汉军这一套并不稀奇,可是却让他们发自内心感觉到头痛,因为按照这种方式打下去,那么双方恐怕就只能在海参崴一直天荒地老的守下去。
可问题就来了,复汉军好歹还有外界的支持援助,他们还可以进行轮换,而俄军除了那一只虚无缥缈的援军之外,到底还有什么?
就连萨拉务拉伯爵,此时心里也不由得在打鼓,他开始越发期盼从圣彼得堡传来的好消息,希望能够脱离这个苦海。
可就在萨拉务拉心中抱着幻想的时候,实际上此时的圣彼得堡却又双叒迎来了一次内乱,而这一次的内乱的主角便是当朝大元帅缅什科夫。
这位俄罗斯版本的韦爵爷,在1728年3月7日的夜晚发难,率领部分近卫军对圣彼得堡进行了政变,并对近卫军和最高枢密会进行了清洗,短短的几天时间里,超过了数百人被秘密杀死在了圣彼得堡得郊外,一时间整个圣彼得堡都便变成了导致俄罗斯大动乱的根源。
第五百九十一章 圣彼得堡政变
当位于南京的小蝴蝶振动了一下翅膀的时候,相隔万里之遥的圣彼得堡却形成了一股飓风,使得历史在这里却是又拐了一个大弯。
在原本的历史上,大权独握的缅什科夫元帅闪亮登场之后,并没有做出什么大事,仅仅只是让彼得二世迎娶了自家的女儿玛利亚之后,过了几个月便旋即病倒,而后便彻底失去了对近卫军的掌控,随后在多尔戈鲁基公爵等人的密谋下,直接逮捕了缅什科夫,并且指控他犯下了多项罪行,以至于全族都被流放到了西伯利亚。
在这件事情的背后,自然也有年幼彼得二世的手脚,他早早就对这个挡在面前的摄政不满了,因此才联合保守派一举掀翻了缅什科夫,并且宣布把皇宫移回莫斯科,而这件事也就标志着保守派在俄罗斯政坛的卷土重来,像多尔戈鲁基家族、纳雷什金家族、列普宁家族等保守派势力也都重新坐上了高位。
当然,在如今已经被改变的历史当中,这一切自然都再也不同了。
自从有了宁渝这只蝴蝶以后,并在他的暗中策划下,缅什科夫元帅早早便察觉到了危机,也就没有莫名其妙的病倒,还悄悄清洗了近卫军中的保守派势力,并且在三月七日的深夜里率领军队突袭多尔戈鲁基公爵府邸,将这位保守派大佬直接给击杀在了府中。
而后,缅什科夫元帅还直接带人进入了夏宫,将正在睡眠中的小皇帝彼得二世给直接软禁了起来,像皇帝身边的所有近侍都被其给击杀在宫中,而后全部换上了自己的心腹,并且假借皇帝的名义,派遣了大批军队进入了圣彼得堡,对位于圣彼得堡的保守派势力展开了清洗。
深夜中,圣彼得堡城外枪声大作,上百名保守派官员乃至于他们的家属,都被押解到了城外进行了枪决,而城内的百姓们则是听着城外此起彼伏的枪声时,人人心中无比惶恐,生怕这一场大祸牵连到自己的头上来。
圣彼得堡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堪称充满了腥风血雨,此起彼伏的政变更是使得百姓们警觉不少,他们知道若是运气够好,到了天亮的时候总能分出个结果来,可是如果运气不好,那么城里恐怕就要打上好几天了。
而往往在这个时候,手无寸铁的百姓们永远都是受到最大伤害的那群人。
然而在圣彼得堡百姓们惶恐备至的时候,已经搬进夏宫办公的缅什科夫元帅,此时却显得十分志得意满,这位莫斯科版本的韦爵爷,自然不再甘心只做一个臣子了,他决定要当沙皇!
经历了几十年风风雨雨的政治斗争后? 年满五十五岁的缅什科夫元帅已经深深懂得了一个道理,如果只是一直当臣子? 那么终究无法摆脱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命运,唯独真正成为一名皇帝,他才能保全自己还有整个家族。
若是寻常之时? 缅什科夫即便发动政变手握大权,也是丝毫不敢觊觎皇帝之位的? 就好比在彼得大帝去世之后? 缅什科夫发动政变也只是将皇后扶上了皇帝之位一般,并不敢真正去谋夺大位。
可是眼下却不一样了,因为如今年幼的彼得二世尚未生育,而罗曼诺夫家族男性谱系中却只剩下他一人,如果他再身死? 那么偌大的罗曼诺夫家族男性便彻底绝嗣? 到时候他缅什科夫也就能够找到一个很好的机会。
实际上? 这也是彼得大帝当年留下来的一个问题? 原因就在于他杀死了壮年时期的长子,而其他的子嗣中大部分都已经早夭? 仅仅剩下了一个女儿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而这个女儿如今也才十九岁。
也就是说,如果小彼得死掉了之后? 那么这位伊丽莎白公主便成为了彼得大帝最后的子嗣,而这也就给缅什科夫提供了机会,只要再杀掉这位小公主,那么彼得大帝的后裔就相当于彻底绝了种,到时候缅什科夫也就可以顺理成章成为新的皇帝。
一想到当年英明神武的彼得大帝在死后落得如此处境,缅什科夫的心里不由得隐隐有些快意。
“天赐良机,元帅大人当做决断,若是诛杀了彼得和伊丽莎白,则元帅大人便可顺利成章即位!”
最高枢密院大臣阿普拉克辛一脸兴奋地高声道,他原本就是新官僚贵族阶层出身,也算得上是缅什科夫的鼎力支持这,当初便是缅什科夫、托尔斯泰以及阿普拉克辛等人的策划,才拥立了叶卡特琳娜·阿列克谢耶芙娜当上了皇帝。
如今保守派密谋政变,想要夺回大权,无疑便是想要新官僚贵族的命,因此他们自然也会紧密团结在缅什科夫身边,希望彻底消灭这些叛乱分子,并让缅什科夫成为新的皇帝。
至于那个乳臭未干的彼得二世,只需要对外报一个病死就好了,反正一个丝毫没有威望的皇帝,根本没办法得到贵族们的支持。
缅什科夫听到阿普拉克辛这番劝谏,不由得有些心动,只不过他心里还是略微有些担心,轻声道:“亲爱的阿普拉克辛,眼下我们的确已经掌握了圣彼得堡,可是你应该明白,现在真正的问题并不仅仅只是圣彼得堡,而是在于莫斯科。我们虽然杀死了多尔哥鲁基公爵,可是戈利津公爵还有奥斯捷尔曼这些人都还在外面......”
说到底,保守派的势力实在是太过于深厚,即便经过彼得大帝数十年的压制,可是依然无法彻底压下保守派。
就像前文中所说一般,彼得大帝之所以选择修建圣彼得堡,本身就是为了避开莫斯科强大的保守派贵族,倘若缅什科夫只是握住了圣彼得堡就选择继位,只怕莫斯科方面的保守派也会扶持一个皇帝出来,到时候他们将会变得十分被动。
阿普拉克辛微微皱眉,随后才说道:“元帅大人,我可以马上率领近卫军前去接管莫斯科,到时候可以趁机彻底铲除保守派根基,这样即便他们有一两个人躲在了外面,对大局而言也无济于事......”
“好,阿普拉克辛,这一次就拜托你了,那就赶紧带着我的手令出发吧,对了,请代替我像弗洛娃问好!”
缅什科夫心中大喜,他上前去轻轻拥抱了一下阿普拉克辛,并且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则是带着几分淡淡的笑容。
“嘀——嘀——嘀——”
在夜空还没有彻底点亮的时候,成群结队的近卫兵们开始被集结了起来,这些来自新兴贵族阶层的士兵们,从来都不是皇室手中真正值得信赖的力量,他们当中几乎充斥着各个派系的力量,而在每次政变的过程中,近卫军也都是参与的主角。
阿普拉克辛意气风发地带着集结完成了近卫军体系的两个团,合计八千余人,朝着莫斯科的方向前进,他们穿着的皮靴闪亮无比,肩膀上扛着火枪,便朝着港口的方向出发,他们将会在乘坐船只前往莫斯科,最迟在六天后便能抵达。
等到近卫军出发之后,缅什科夫并没有休息,而是继续抓紧布置起来,因为在政变之前,他就已经安排了自己的心腹手下们,前往俄罗斯帝国其他行省,准备趁着政变消息还没有传出,将其他的保守派重臣刺杀掉,因此眼下如果没有意外,其他地方的刺杀已经在不断上演,而他要做的便是重新安排官员前往顶替那些被刺杀的大臣。
其中像乌克兰驻守司令戈利津公爵便是十分重要的对象,因此缅什科夫不惜派遣自己在军中的亲信戈洛文伯爵前往,届时他会出示皇帝的命令,从而稳定住局势。
等到忙完了这一切之后,缅什科夫才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脸上透出一丝深深的惶恐,还有些微激动之色,可是仅仅片刻之后,他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宁静。
他心里明白,当他走上这一刻的时候,便注定再也无法回头了。
......
当圣彼得堡上演政变一幕之时,作为影子在俄罗斯的重要负责人,老伊万此时却一脸深沉地望着窗外,似乎在欣赏着什么美景,只是始终一言不发。而安东诺夫则是坐在了他的身旁,同样沉默不语。
“听到了吗?那是帝国倒塌的声音!”
老伊万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语气中却带着无比的狂热,“我已经能够感受到,它在烈焰下逐渐倒下,罗曼洛夫的荣光将会不复存在,而我们在这当中起到了无比关键的作用!”
“是啊,我们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安东诺夫的脸上带着些许激动,他自从到了圣彼得堡之后,万万没有想到局势进展如此迅速,仅仅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坐下了这么大的事情——就在保守派准备对缅什科夫下手的关键时刻,一个打入到缅什科夫身边的奸细很快就将这一切告知了缅什科夫,这才让缅什科夫得到提前下手的机会。
而作为幕后黑手的他们,自然就可以静静地看着缅什科夫以雷霆手腕清洗保守派,重新巩固在近卫军中的权威,并且提前发动了对保守派的剿灭,甚至连彼得二世都被缅什科夫彻底给软禁了起来,看上去,他已经彻底赢了。
“缅什科夫以为自己赢了,可是游戏并没有结束。”
老伊万脸上带着冷笑,轻哼道:“彼得二世已经彻底没有机会,他将会离开这张游戏牌桌,而新的玩家即将加入进来,到时候她们将会成为缅什科夫的新敌人。”
“她们?难道不止一个人?”
安东诺夫有些茫然,他望着老伊万却感觉到对方越发神秘起来,这位由当今皇帝陛下亲自掌握的暗探,似乎得到了许多外人根本无从知晓的机密。
老伊万很快便点了点头,笑道:“如果按照继承的顺序,在彼得二世之后,最有资格成为皇帝的只有彼得大帝的第三个女儿,也就是我们的伊丽莎白公主,可是这仅仅只是法理上的传承,实际上她并不可能成为新的女沙皇。”
“因为她是改革派。”
安东诺夫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他对于这位名声响亮的伊丽莎白公主并不陌生,因为这位年仅十九岁的俄罗斯公主殿下几乎被誉为整个欧洲王室的明珠,可以说不知道有多少位贵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面,只希望能够得到这位公主的垂青。
在当年伊丽莎白刚刚出生的时候,正逢彼得一世从波尔塔瓦战役凯旋,而为庆祝这次胜利,莫斯科为彼得一世举行了盛大的凯旋入城仪式,因此这场胜利给伊丽莎白的降生带来了一层的光环,也使得大帝直接下旨把欢庆胜利的宴席改为庆祝公主诞生。
到了后来,随着伊丽莎白的逐渐长大,她的美貌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几乎所有来到俄罗斯出访的外国使臣,都曾经注意到了公主的倾城容貌,特别是在一次宴会上面,伊丽莎白穿上了来自西班牙的宫廷礼服,几乎使得整个欧洲为之颠倒。
然而,再怎么迷人的伊丽莎白公主,却很显然不会得到保守派的支持,因为她的改革派立场已经使得她没有了退路,而圣彼得堡的惊变也使得她几乎走上了绝路。
老伊万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在惋惜伊丽莎白的命运,随后才轻声道:“根据我们的资料显示,目前另外一个人更有可能成为保守派支持的目标,也就是伊丽莎白的堂姐安娜·伊凡诺芙娜。”
说道这里,老伊万的神色中也有些怪异,低声道:“这位安娜·伊凡诺芙娜几乎跟伊丽莎白是两个极端,她是一个丑陋而性格残忍的女人,原本是那个懦弱无能得伊凡的女儿,只是眼下却很有可能成为保守派的利用对象——”
安东诺夫心里一动,他很快就想到了皇帝在此之前的嘱托,似乎也提到过这个人,看来此人还的确有可能成为新的女沙皇,只是她的加入,到底会不会让棋局变得复杂起来呢?
“老伊万,我们应该怎么做?”
“很简单,帮助安娜成为女皇,让保守派跟缅什科夫狗咬狗——至于我们的小公主伊丽莎白,或许有机会能够将她带到远东去。”
老伊万磨砂着手中的掌纹,脸上的笑容越发显得灿烂了起来。
第五百九十二章 俄罗斯新皇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缅什科夫派遣阿普拉克辛率领大军接管莫斯科,原本自然是机密万分的行动,此外莫斯科方向虽然是保守派的大本营,可是这里本身并没有太多的军队,也没有任何的提防,只要阿普拉克辛的速度够快,便能够兵不血刃拿下莫斯科。
可问题就在于,在阿普拉克辛还没有真正出发的时候,其实消息就已经往莫斯科的方向在跑了,发出消息预警的自然是老伊万的人,他们不会坐视缅什科夫顺利地成为俄罗斯皇帝,这并不符合目前大楚的利益。
因此,在阿普拉克辛大军还在行进途中时,莫斯科里先得到了消息的多尔戈鲁基家族、纳雷什金家族、列普宁家族就已经汇聚在了位于莫斯科的克里姆林宫中,他们人人脸色苍白,几乎连站都站不稳,甚至不少人都已经想着怎么逃命了。
当然,如今的这一座克里姆林宫并没有多么奢华,它的主体部分依然是使用橡树圆木和石灰石建造而成,装饰以复杂精美的雕刻,每个屋顶建造成特殊的圆拱形,而这座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宫殿,如今也是保守派们聚会的主要地点。
当戈利津公爵和多尔哥鲁基公爵都还没有任何消息的时候,群龙无首的保守派们此时却变成了一团散沙,尽管人人都知道再拖延下去大家都是死,可是却没有人能够站出来,真正统领全局。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从殿外走进来了一名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他是一个德国人,留着一头长发,脸上还戴着眼镜,看上去显得颇为斯文,正是如今的邮政大臣和商业特别委员会主席安德烈·伊万诺维奇·奥斯捷尔曼。
作为保守派的另一名灵魂级别人物,奥斯捷尔曼拥有十分传奇的经历,他原本出生在德国威斯特利亚一个牧师家庭,后来因为争风吃醋的缘故,同他人决斗并打死了对方,无奈之下只能逃亡阿姆斯特丹,而后坐船来到了俄罗斯。
而奥斯捷尔曼本人具备十分出众的才华,懂得七种外语,年仅二十二岁就进入了俄国外交部当翻译,时隔两年后成为了外交部秘书,并在此年的奥兰群岛会议上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得到了重用,后来更是主导了俄罗斯的所有对外外交政策,因此也被晋升为了一等文官,后任最高枢密官以及邮政大臣和商业特别委员会主席等职位。
因此,当这个中年人走进克里姆林宫的时候?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他们希望奥斯捷尔曼,能够带着众人走出困境。
“相信你们已经知道了这条令人震惊的消息,缅什科夫已经在圣彼得堡发起了政变? 他软禁甚至杀害了陛下? 如今又派人带着大军带来莫斯科,冀图于在我们发觉他的阴谋之前,杀光我们所有人——”
奥斯捷尔曼脸上透着些许的沉重,他高声道:“如果我们再不反抗,那么将来我们永远都不用再反抗了? 因为在此之前,我们都将会性命不保。”
“伯爵先生,您以为我们现在能做什么?莫斯科的兵力并不足以抵挡近卫军? 而且在皇帝陛下的诏书下? 我们很难动员在莫斯科的守军。”
一旁的瓦西里公爵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脸上带着几分悲凉与绝望,眼下的局势让他多少有些惊慌失措。
奥斯捷尔曼环视了一眼众人? 却只见到一片茫然之色,唯独阿列克谢公爵尚有几分沉着冷静? 心里不由得暗自点点头? 然后高声道:“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近卫军至少还有两天才能赶到莫斯科,这个时间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想,阿列克谢公爵应该会有办法,不是吗?”
众人闻言看向了阿列克谢公爵,此人果然一脸镇定之色,他缓缓开口道:“你们应该明白,现在皇帝陛下正处于缅什科夫的控制之下,那么这份诏书可以断定是缅什科夫自己伪造的,我们根本无需理会.......”
说到这里,阿列克谢公爵看了一眼众人,见众人颇为意动,这才吐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既然缅什科夫可以伪造诏书,我们也可以不承认在圣彼得堡的皇帝,重新在莫斯科选出一位新的皇帝来!”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心里一凛,他们知道彼得二世不一定能够在政变中活下去,就算活下去的这位小皇帝,也彻底失去了权力,可是现在另立皇帝的提议,倒真的非常大胆,而且也很符合阿列克谢公爵的定位!
原因很简单,在保守派当中,不少人就希望将皇帝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从而确保朝堂能够始终处于保守派的控制中,其中像原来的多尔哥鲁基公爵和阿列克谢公爵都属于这部分人,而奥斯捷尔曼和戈利津公爵等人,则认为要保证皇帝的权威。
眼下多尔哥鲁基公爵和戈利津公爵都已经失去了消息,阿列克谢公爵当下便拿出了自己的方案,那就是宣称缅什科夫已经杀害了彼得二世,因此他们需要在莫斯科重新立下皇帝,以此讨伐缅什科夫。
瓦西里公爵则想得有些多,他轻声问道:“可是这种法子究竟能行吗?至少我们需要说服莫洛夫上校,没有他的支持,即便是我也无法调动城卫军,也没办法动员其他的军队。”
“我完全赞同阿列克谢公爵的提议。”
率先赞同的并不是阿列克谢公爵,而是奥斯捷尔曼,他虽然希望保障皇帝的权威,可是他并不是一个迂腐的人,“只是有一点,如果要选出新的皇帝,眼下的人选似乎只有伊丽莎白公主了。”说到这里,他的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
“伊丽莎白?不,她并不适合成为新的皇帝!”
不光是阿列克谢公爵表示了反对,其他的保守派贵族们也都纷纷摇头,毕竟人人心里都清楚,尽管这个伊丽莎白公主是一个能够迷倒众生的女人,可是骨子里却是流的是彼得大帝的鲜血,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她比其他的兄弟姐妹要更像彼得大帝一些,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改革派。
如果让伊丽莎白上位,跟当年的处境有什么区别,他们可不愿意自讨苦吃。
奥斯捷尔曼终于也摇了摇头,他有些疑惑道:“可是眼下我们还有什么更合适的人选吗?”
阿列克谢公爵微微一笑,轻声道:“自然是有的......而且,我已经派人去请她了。”
........
在欧洲波罗的海沿岸,有一片占地面积并不大的国家,名为库尔兰公国,它原本是立窝尼亚骑士团解体后留下的产物,可是因为所处于地理环境的原因,使得此地受到了欧洲几个大国的看重,其中就包括法国、瑞典、普鲁士以及俄国。
其中,公国的统治者是普鲁士国王的侄子威廉公爵,而当年在大北方战争期间,库尔兰公国也成为了波兰和瑞典争锋的焦点,因此也受到了彼得大帝的关注。
因为库尔兰公国面积虽然很小,但地理位置却很重要,倘若库尔兰倒向瑞典,那么它就会成为阻碍俄罗斯西进的一个桥头堡,同理,如果库尔兰倒向了俄罗斯,那么除了圣彼得堡这个通往欧洲的窗户,俄罗斯便彻底打开了通往欧洲的大门。
于是为了加强对库尔兰的影响,1710年彼得一世利用联姻的手段,将自己十七岁的侄女安娜·伊凡诺芙娜许配给了库尔兰公国统治者威廉公爵,并且让威廉公爵于次年带着安娜·伊凡诺芙娜回到库尔兰。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年纪轻轻的威廉公爵在新婚后仅仅四个月,便生了一场大病死掉了,而喂完大郎吃药的安娜公主,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一个小寡妇,这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噩梦。
就在安娜小寡妇准备收拾包袱回到圣彼得堡的时候,可是又得到了惨绝人寰的消息,因为得知了威廉公爵去世消息的彼得一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因为根据法律规定,威廉公爵去世以后,那么库尔兰新的统治者也就是这个十八岁的小寡妇。
只要安娜还留在库尔兰,那么她就能一直为彼得一世的大业做出贡献,因此彼得一世不光不允许安娜返回俄罗斯,还要求她一直留在库尔兰,而为了监督自家的侄女,彼得一世还派遣了一位名叫别斯图热夫的大臣前往库尔兰,并且接管了库尔兰公国内的大小政务。
当然,寂寞难耐的安娜小寡妇也很快就跟别斯图热夫勾搭成奸,并且还利用自己在库尔兰的权势,大肆包养小白脸,生活十分快乐。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安娜女公爵还特别喜欢国际范,她包养的情夫几乎遍布各个国家,还成为了她手下的得力干将,比如德国人比尤伦,利夫兰人列文沃尔德兄弟,奥尔登堡人米尼希,立陶宛人亚古任斯基,卡巴尔达王公的后人切尔卡斯基,俄罗斯人戈洛夫金、乌沙科夫和沃伦斯基......
然而就在库尔兰快快乐乐生活的安娜女公爵,却对俄罗斯政坛上发生的变故一无所知,一直到保守派势力派人前来迎接这位女公爵的时候,她还在跟自己的情夫比尤伦打得火热,两人在库尔兰四处留下了爱情的痕迹......
“什么?缅什科夫造反了?他还软禁了皇帝陛下,欧,我可怜的小彼得!”
安娜女公爵望着面前从俄罗斯赶来的保守派信使,她狰狞而丑陋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丝悲伤,要知道这可是极为难得的,因为这位安娜女公爵从小生活环境就不好,跟白富美伊丽莎白几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因此她从小生性就极为残忍,对于彼得大帝更是怀着深深的恨意。
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是安娜女公爵却丝毫没有对彼得一世有任何的怀念,反倒是彼得二世跟她之间的关系更好一些,二人的姑侄关系也比较融洽,逢年过节也经常互送一些礼物什么的。
从俄罗斯过来的信使是阿列克谢公爵派遣来的一名少校军官,名叫戈洛夫金,虽然他英俊的脸庞使得安娜心里如同小鹿乱撞,可是此人的能力却很强,来到来以后便直接邀请安娜上了他的马车,并且跟安娜仔仔细细分析了一遍目前俄罗斯的形式。
“.......莫斯科的大人们已经决定了,就由您回到莫斯科来当皇帝!”
安娜一下子傻了,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多么有野心的女人,当下结结巴巴道:“少校,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你说我一个库尔兰女公爵,怎么能够去莫斯科当俄罗斯的皇帝呢?这玩笑实在开的太大了。”
戈洛夫金少校恭恭敬敬道:“没错,眼下缅什科夫在圣彼得堡作乱,并且软禁了彼得皇帝陛下,眼下很可能生死未知,因此为了帝国考虑,由您在莫斯科继位成为新皇帝,才能率领我们平定叛乱!”
“你先等等,那伊丽莎白呢?要知道,她可是大帝的亲生女儿,就算彼得二世皇帝陛下已经被缅什科夫软禁,可是接下来也是她来当女皇才对!”
很显然,安娜女公爵虽然只是一个喜欢帅哥得粗俗女人,可是她并不是一个傻子,对于皇位的传递顺序也是相当明白,只不过在说到伊丽莎白的时候,安娜的脸上不由得有些异样,在伊丽莎白出生一年后,她就被嫁到了库尔兰,二人之间虽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安娜却不止一次听说过伊丽莎白的美名。
或者说,几乎所有见过伊丽莎白的贵族子弟,在安娜女公爵面前都几乎大肆吹捧这位表妹,可是他们所有人却都没有对安娜的相貌进行过任何评价,甚至背地的一些评价也都是以负面交多,这让安娜心里其实还带着许多嫉妒。
凭什么?
凭什么她一出生就什么都有,可是自己却要被远嫁到库尔兰?
凭什么几乎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喜欢她,可是其他人却常常用异样的眼光望着自己?
安娜狠狠在心里发泄了一番,然后才冷笑道:“让我当皇帝可以,那么请你们答应我一个要求,先杀掉伊丽莎白吧!”
第三百六十五章 孔家
在两广之战结束后,很快便有一批人被秘密送往了南京,而两广总督孔毓珣便是其中的一位,当然关键点不在于他是什么总督巡抚,而是因为此人出身于孔氏,更准确的说,他是孔家北宗的人。
孔家自然不用多说,先圣后裔,对于士林的影响持续深远,怎么对待孔家依然是宁渝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官场可以乱,但是士林不能乱,或者说不能大乱,那么孔毓珣就是一个需要用到的关键人物。
在孔家,两广总督孔毓珣的地位非同寻常,不光是官职方面的问题,也是因为他跟现任的衍圣公孔毓圻的关系十分密切,是一个能够真正去左右孔家的人物,因此在孔家的问题上,他的想法也很重要。
宁渝端坐在奉天殿上,望着跪在面前头发花白的老人,心里大概便有了数,此人想来就是孔毓珣,只是看他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实在不能跟鼎鼎大名的两广总督联系起来。
“罪臣孔毓珣见过陛下。”
孔毓珣跪在地上,他的态度诚惶诚恐,十分谦卑,似乎对于自己眼下的所处环境已经有了很清晰的认知。
“孔毓珣,你为何自称罪臣?何罪之有?”
“罪臣于广州抵抗王师,自然有罪。”
“哦?你身负伪清两广总督之要职,负责抵御我大军不是理所应当之事吗?”宁渝抛出来一个很尖锐的问题,他当然明白这些人的想法。
对于清廷很大一部分汉官而言,他们始终都是带着墙头草的心态,所谓成王败寇,谁成了谁就是王,谁败了谁就是寇,无非就是看清廷和宁楚哪一边先倒下,然后就投奔到另一边去,高官继续做得,厚禄继续拿着,美妾继续享用着。
孔家在这方面更是有了深厚的传统,当年八旗入关,刚刚入主京师之后,孔府衍圣公就奉上了《初进表文》,谀颂满清君主“承天御极,以德绥民”,声称大清皇帝是“六宇共戴神君”“八荒咸歌圣帝”,入住中原乃“今庆新朝盛治”云云.......嘴脸彰显无疑。
如果仅仅只是这般也就算了,毕竟那时候都想活,后来清廷下了剃发令之后,孔府推辞剃发,可是等到江阴抗清之后,孔府就彻底选择了投降,还上了《上剃头奏稿》,声称,“本年闰六月十二日,该山东抚按移文到臣,臣随即齐集合属,择于二十六日恭设香案,宣读圣谕.......遵奉圣谕,俱各剃头讫。”
有了这样的先例在,宁渝自然不会担心这个时代的孔府长出了硬骨头,而他的这个问题也就直接指向了眼下孔府的核心,你到底要站在哪一边?想当墙头草,那就等死吧!
孔毓珣自然听懂了宁渝的核心意思,在这已经十月份的天气,他脸上的汗水却涔涔而下,再一次归附在地上,低声道:“罪臣以为,我华夏子民,自当认华夏之血脉。”
尽管没有明说,可终究也说得过去,宁渝当下便轻轻挥手,“来人,赐座。”
很快便有两名侍卫抬着一张小几走了过来,让孔毓珣坐了下去,可是这么一来,孔毓珣心里反倒有些不踏实,连实坐都不敢,只是搭着边上,这样奇怪的坐姿,却比跪下去还要难受几分。
宁渝微笑地望着孔毓珣,轻声道:“孔毓珣,你有这样的想法,不枉朕来见你,你可知道,有人委实不想让朕去见你的。”
孔毓珣身子一抖,他很快便想到了这个所谓的有人——除了孔氏南宗,还有谁?可以说,对于孔氏北宗而言,威胁最大的并非朝廷上谁来当皇帝,而是远在衢州的孔氏北宗。
孔氏南北分家的问题其实也牵涉到华夏的一桩憾事,那就是靖难之变。
宋靖康二年,金兵灭宋,而后康王赵构南渡,并在南京应天府重立大宋社稷,改号建炎,并且下旨让第四十八代衍圣公孔端友前往参加祀典,孔端友及部分孔裔随驾南渡,背负子贡手摹孔子及亓官夫人楷木像,视为圣物,并且奉旨在衢州建立家庙,不再回归曲阜,也就正式分成了南北两支。
在复汉军攻下闽浙之后,衢州的孔氏南宗自然在第一时间去南京拜见了皇帝,并且宣布效忠,其目的自然便是为了衍圣公这个名分,希望能够得到新朝的认可。
“陛下,孔氏虽有南北之分,可是这天下却不分南北,将来都会是陛下的疆土。”孔毓珣委婉道,他的意思很简单,孔家嫡传早就分了个清清楚楚,而且他们也愿意效忠皇帝,成为他大楚的臣子。
宁渝冷哼一声,“既然天下不分南北,那朕若是让你孔家即刻剪辫,你们也是不愿的吧。说来说去,终究还是要朕打过黄河去,到时候你孔家不用朕说,自然也会归附于朕,既然如此,朕为何不扶持南宗?”
孔毓珣心里一沉,这是他最为担心的一点,说到底,他北宗现在还在清廷的手心里攥着,还是他大清的衍圣公,要是真想一条道走到黑也就罢了,到时候跟着雍正皇帝一块死得了。
可眼下谁看不出来,这大清的天下指定是没了,真把京师的那些八旗子弟当盘菜,他们也上不了这席面,光看这一次打仗,孔毓珣就已经在心里断定,以这么打下去,八旗就算全塞进去都不够报销的,到时候一旦大规模用汉人,这大清说没也就没了。
其实孔毓珣的这番判断基本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清廷最大的死结就在这个地方,他们根本不可能让汉人来职掌兵权,哪怕是年羹尧这种包衣出身,下面也是有无数掣肘,在这种情况下,也就用不到汉人之勇了。
“陛下.......罪臣等对陛下自然是仰慕已久,陛下行洪武伟业,罪臣也当为马前卒,北宗可在北岸为陛下鞍前马后,准备内应之策。”
宁渝轻轻一笑,马上便抛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既然北宗是圣人之后,继承衍圣公也并非完全不可,只是朕以为,你们需得好生配合于朕,联络山东士绅支持大楚,除此之外,朕的新政在山东施行之时,你们也需得带头配合,今天说清楚,免得明日再生误会。”
“这......”
孔毓珣顿时傻了眼,联络山东士绅支持大楚也就罢了,这些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带头在山东施行新政却让人难以接受,他是研究过复汉军的一系列新政的,可以说那都是用刀子在割自己的肉,放自己的血!
宁渝瞧见了孔毓珣的犹疑之色,冷笑一声,“若是你等不愿,朕也不会勉强,只是有一点要提醒你,南宗可是答应了下来。”
这话一出,孔毓珣心里便暗暗叫苦,他当然明白南宗为什么要答应下来,毕竟这分的可是北宗的肉!可问题是这个条件一旦他答应下来,将来曲阜孔家会怎么看他?
一想到这里,孔毓珣脸上露出几分哀求之色,“陛下,罪臣......罪臣......还请陛下宽恕。”却是连凳子都坐不住了,直接滑倒在地上磕起了头。
宁渝并不是专门要对付孔家,无论怎么样,现在要掌握士林,孔家都是一个极好的旗子,特别是未来的教育改革方案中,也可以让孔家来背黑锅,吸引士林的火力,可是在此之前,却是需要将孔家调教得乖乖听自己的话才行。
“你先好好想想,有什么信件需要带回山东的,也可以转呈上来,朕可以帮你交给他们,下去吧。”
宁渝脸上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却是让孔毓珣心里生了几分不详的预感,他低低吐出一口气,也就不再多言,退了出去,这件事到底如何,他还得好好思虑一番。
改造儒家是宁渝一直以来的计划,从最开始立国开始的宪法,到后来教育方面的改革,科举上的改革,再到拉拢江南儒宗吕毅中等人,以致于今天拉拢孔氏南北二宗,为的都是一件事,那就是逐渐抽掉传统儒家的那一套东西,替换上新的内容。
就像宁渝一直都坚持的一点,那就是要打倒儒家,就必须要先有一个新的思想传统,否则这件事谁干谁得罪天下读书人,没有同等级的思想传统,光靠其他的,很难彻底消除儒家在传统文化中的影响。
在这个时代里,能够对抗儒家的思想传统只有宗教,这也是历代造反者最常玩的东西,但是宁渝知道,宗教这玩意是比儒家更坑的存在,因此是怎么也不会触碰的,既然如此,宁渝的选择便只剩下一种,那就是接受儒家,改造儒家,使其成为能为己用的东西。
在这个想法的前提下,宁渝要的其实也只是孔家的名义,至于到底什么人当衍圣公也无所谓,阿猫阿狗都行,将来废掉这个爵位也可以,因此南宗北宗不重要,听话才是更重要的东西。
.......................
京师,紫禁城。
雍正皇帝接到了南边的密报,管源忠战死,两广八旗及绿营全军覆没,而两广总督即以下上百员将佐悉数被俘,至于被俘兵丁更是不可计数,一应的物资粮草也全被缴获,更关键的是,清廷在两广的所有军队全部都折损在这一场大战中。
其损失之惨重,几乎让复汉军在两广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几乎是以行军的速度占据两广各府,且可以预料到的是,最晚在十一月就会实现占领。复汉军从八月出兵,到十一月彻底结束,中间仅仅耗时三个多月,这让雍正皇帝再一次怒火万丈,甚至脸色都开始发青。
更关键的是,朝廷是真的没有银子了!
前番雍正颁布的开垦满洲谕,并不是白白就让人去满洲的,这去了得发地,得发种子耕牛,还得发前面的粮食等等一干东西,就这样很多八旗子弟都不愿去,朝廷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每人再补了一些银子,才动员了十万人回满洲,然而到了这个阶段,朝廷算的彻底没钱了。
“皇上,自朝廷兴兵平逆以来,兵费开支愈发糜多,而地方半壁已然沦陷,且均为物华丰茂之地,岁入已去三分之二,明年或许会再减......然而朝廷开垦满洲又花费许多,如今户部的存银仅剩三百万两......”
户部尚书张廷玉跪在了地上,脸上已经都是死灰之色,朝廷没钱已经是板上钉钉,纵使皇帝有再多的想法,也难为无米之炊了。
雍正听到张廷玉正在给他掰着手指头算账,不由得脸色发黑,脑瓜子却是越发疼了起来,他有些想念即济丹,只是此时却不适宜当着大臣的面服用,便只得强自忍耐下来,听着群臣的汇报.......
天下大乱了,雍正心里想着,这江山左右也不是他一个人能丢的,从康熙后面几年那会,这大清朝就已经在走下坡路了,丢了湖南湖北,丢了安徽江西,丢了河南江苏浙江福建,现在又丢了广东广西,关中也被教匪给占据了,下面或许就是这云南四川贵州?这天下到底还有什么不能丢的?
大清国走到了这一步,完全就是被自己的积弊给拖死的......官员贪墨成风,百姓流离失所,再加上地方枭雄四起,这天下隐隐约约已经看到了几分明末的景象,在这种情况下,大清的银子还能收上来三分之一,其实都很了不得了。
“先前朕派山西巡抚去山西卖官收钱去了,只是怕这个还不太够,这生意也只能做上一回两回.......诸位爱卿,可有什么别的办法?”
雍正的目光在军机处众臣的身上过了一遍,他颇为期待着有人能够给他意见,哪怕现在是毒药,他也不得不饮鸩解渴了。
“皇上,当下需要开源节流,方可满足朝廷用度,所谓开源之法,除了卖官之外,还可以沿途广设厘金关卡,但凡有商旅路过,都可征收一部分税赋,或许足以满足朝廷的用度.......”张廷玉一本正经地献上了馊主意。
所谓的厘金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很早就已经存在了,可是以目前大清的这个商贸情况,基本上是快死得差不多了,真要广设厘金也没办法收到更多的钱了.......雍正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却是面对着群臣,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开源之策可尽管试之,可是这节流之策,爱卿不妨一起说出来。”
“所谓节流.......当以八旗为先.......”张廷玉结结巴巴说道,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很明显的忧惧之色,脸上更是留下了冷汗,他这回可真是将马蜂窝给捅下来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得过苦日子
眼下的大清处于一个左右为难的境地,自从雍正颁布了开垦满洲谕之后,整个八旗内人心惶惶,一部分有识之士支持,但是更多的人则表示反对,习惯了京师繁华的这些八旗子弟,几个人能回去过苦日子?
就在这个时候,张廷玉再次提出要节用,自然是因为仅仅只是开垦满洲谕还不够,得削减八旗子弟的铁杆庄稼,两策共同施行,才能彻底减轻朝廷的负担。
可问题就在于,这件事情只要有人胆敢说出来,那可是把一百多万八旗子弟给彻底得罪了,一般人可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毕竟这天下,严格来说都是这些八旗的,就算是皇帝,也得好好想想得罪八旗的后果。
张廷玉抛出这么一个提议,却是让大殿中变得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开口,既没有支持,也没有反驳,只有沉默。
雍正皇帝扫视了其余的军机大臣一眼,却发现众人都是低着头,便冷哼了一声,“诸位臣工以为如何?”
作为满洲大学士的徐元梦,其根基自然是跟八旗紧紧联系在一起,当下也不得不站出来,硬着头皮道:“皇上,八旗乃我大清根基,一百多万人的铁杆庄稼岂能说砍就砍?这样朝廷的钱虽然是省下来了,可是人心却乱了......更别说这天下诸地,都有八旗镇压,就算是新军,也都是我八旗子弟......”
徐元梦的这一番话,却是说得异常诚恳,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但是唯独没有考虑到雍正皇帝的决心,甚至都没明白张廷玉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其背后所隐藏的寓意到底是什么,他终究是年纪大了,或许是事情过于严重,使得他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实际上,给张廷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这件事本身就是雍正通过张廷玉的口说出来的,他很早就有了取消八旗子弟旗饷的想法,只是任何决策都不是雍正皇帝拍拍脑袋的问题,还需要更多的支持,因此这次通过张廷玉,将家底摆在众臣的面前,就是为了推动这一项决议,因此纵使徐元梦说得是天花乱坠,也不能动摇雍正的决心。
“眼下朝廷没钱,连盘踞在关中的逆匪都没办法对付,想要钱只能开源节流,咱们得跟南面的楚逆学,暂停旗饷也是万般无奈之策......”
雍正皇帝的脸色有些铁青,他已经跟八旗的一些王公大臣沟通过了,尽管有些人表示不理解,可是他相信迟早会理解的,毕竟眼下保全大清才是关键,委屈一些人也是没办法,得下大决心,得要吃大苦头!
楚逆为了开源节流,甚至不惜得罪满天下的士绅,他雍正何尝没有这种决心?论起果决,他雍老四又怕得了谁?
张廷玉见状,连忙低声道:“徐大人,虽说眼下停了旗饷,可是等到将来保住了大清的江山,消灭了楚逆,这旗饷未尝不能再发......有朝一日大清江山恢复了河清海晏,这旗饷自然不是问题!”
张廷玉画了一个大饼,可是众人心里明白,这旗饷一旦取消了之后,想要再恢复怕是不可能了.......到时候无论到了什么地步,朝廷怕是也不会将这个担子重新挑起来。
可是徐元梦心里明白,此事怕是已经圣心默许,再难有转圜的余地,也只能低声叹口气,默默不再言语,说到底这天下还是他们爱新觉罗的,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那八旗子弟的生计该怎么办,没有了铁杆庄稼,他们会饿死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裕亲王保泰低声道,他是一个老好人,最见不得这种事情发生,只是保泰也明白自己没有反对的余地,也只能问上这么一句话了。
雍正轻轻咳嗽了一声,“朝廷既然颁布了开垦满洲谕,就让没有差事的去满洲......其他有差事的留下京师,大清不能再养闲人了!”
“可是......可是......咱八旗子弟不善劳作,更不善于耕地为业.......”
“八旗子弟都,有地可以在关内招募汉人佃户去种地,这样田地既可以得到开发,地里的收成也能养活八旗子弟了......”
雍正感觉自己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了,继续侃侃而谈,“正好前不久新募了很多汉人成为汉八旗,这些人当中能当兵的留下来扩充到八旗新军里,不能当兵的就发到关外当佃户,左右都是条活路,他们应该也不会不肯......”
“皇上,先皇曾经颁布过禁关令,这岂不是......岂不是坏了祖宗家法?”
裕亲王保泰连忙跪在地上磕头,他心里知道雍正皇帝对这个是最敏感的,可眼下也不得不说了。
所谓的禁关令,是指康熙七年颁布的“辽东招民授官,永著停止”,借口“祖宗肇迹兴王之所”,保护“参山珠河之利”,对关外施行禁封政策。而在这之前,满洲由于战争破坏等原因,人口一直不多,便从关内招募流民到关外去做包衣奴才,因此一直施行的开放政策。
说起来清廷的这个禁关令,表面看上去很有道理,给满洲子孙留一条退路,可问题是制定该政策的人把事情想的他简单了,原因很简单,如果关外没有得到充分的开发,根本不可能成为最后的避难之地!
过够了好日子的满洲八旗子弟,如果突然间回到满洲老林子里去捕猎,现在也没这个本事了,因此这是一个说起来还不错,可是执行起来非常不靠谱的政策。
果不其然,听到‘祖宗家法’之后,雍正的脸色便沉了下去,他岂会不知道什么是祖宗家法?可是祖宗家法能救大清吗?为什么他的一番苦心,总是有人不理解呢?
张廷玉连忙出声道:“禁关令并非万世不移之法,先皇在位时施行禁关令,是为了给我大清留下一条退路,可如今我大清已经到了这个关键时候,如果再执着于旧令,岂不是与先皇本意相违背?”
“这......”
裕亲王保泰一时也想不到反驳之策,也只得闭嘴不言,毕竟眼下也确实到了关键时候,如果再不用好像也说不过去了。
雍正脸色一沉,高声道:“如今天下大变,满洲子弟应该拿出重新入关的勇气来!朝廷没有银子,就没办法编练新军,将来就没办法打赢这一仗!更何况,若是将来真的打不赢了,回到满洲虽然苦了点,可好歹也是一条活路.....”
十月底,当朝廷颁布了暂停旗饷谕后,顿时在京师内掀起了一片狂风骤雨,许许多多在京师靠着旗饷活着的八旗子弟们,在愤怒的情绪下,全部都涌到了宗人府,希望能够得到一个说法。
“朝廷停发旗饷,是想让我们这些人去死吗?”
“没了旗饷,我靠什么养活一大家子?”
“皇上被奸臣们给蒙蔽了!”
群情汹汹之下,宗人府衙门却一直紧闭大门,原先主管宗人府的廉亲王允禩,已经被雍正幽禁在府中,而如今的宗令是诚亲王允祉,也就是雍正的三哥。
允祉早年间跟太子亲厚,也算是参与了夺嫡之争,但是他相比允禩却多了几分自知之明,因此在雍正继位之后,便早早选择了服软,可即便如此,雍正依然胤祉发配到遵化的马兰峪为康熙守陵,一直到廉亲王允禩被幽禁之后,才出现了转机,被雍正任命为了宗人府的宗令。
可是刚刚上任不久的诚亲王允祉,一来就面临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局面,成为了给雍正背黑锅的人,心里多少有些不愿意干了,可是让现在的诚亲王允祉去找雍正辞任,怕是会直接触怒雍正,又有些不敢,便只得紧闭大门不见外客。
然而允祉不想见外客,不代表外面的人想放过他,一起在宗人府外鼓噪不休,声称朝廷不公,奸臣当道,若是寻常人喊上这么半句,怕是早就让九门提督的人给逮到牢房里去了,关键是眼下这些起哄闹事的人,都是宗室的黄带子和红带子,轻易带不得。
在那些起哄闹事的人当中,有一人鼓噪了许久,口水都喷出来了,待到其他人群情汹涌之际,此人却开始渐渐缩在了后面,继而便从人群里悄悄脱离出来,随后便顺着一条巷子,来到了一间茶馆,上了二楼,见到一名正在喝茶的公子哥时,连忙走了过去。
“爷,奴才刚刚去看了,好家伙,这宗人府里里外外现在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京城里的老少爷们都在骂呢!奴才也上去骂了好几声,嘿,还真解气!”
“好!爷重重有赏!”
那公子哥正是皇三子弘时,他听了这番话后,顿时大声叫起好来,连同眉目间郁积的戾气都消散了几分,他对于皇帝的不满实在是太久了。
自从雍正继位以来,弘时不仅没有感觉到半分好处,反而对雍正的种种措施都深为不满,从拆解八爷党,到推行新政,这些举措都使得弘时愈发觉得雍正疯了,甚至开始觉得雍正得位不正的越来越真实了。
毕竟跟康熙这种优容臣下的皇帝相比,雍正何止是刻薄寡恩,现在几乎是要将八旗赶尽杀绝!也不知他到底是汉人的皇帝,还是他们八旗的皇帝!
弘时心里愤愤地想着,他甚至都觉得,若是当初继位的是八叔,恐怕局势也不会变得如此糟糕,说不定江南都不会丢.......
“和泰,这段时间你就赶紧带着人,去宗人府门口去闹!爷还就不信了,当年八旗打下来的天下,能让汉人翻过天去?”
那汉子便是和泰,他眼下也没有个正经差事,每日里就跟着弘时他们厮混,当个听差的,混口饭吃倒也不难,因此听了主子爷这话,自然要冲到了最前面,便打定主意带着几个人好好闹一闹,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然而就在和泰刚刚出了茶馆之后,却见到满街上都是来来往往的兵丁,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地跑过来,将围在宗人府门口的宗室们给抓了起来,一旦有人敢于反抗,就用刀鞘砸下去,却是将不少人砸得头破血流,倒在了地上。
眼看着这些宗室就像死狗一样被拖走,这让和泰心里冒着寒气,他可是知道,这人群里面可是有好几位是黄带子,谁敢对他们下这般狠手?
和泰正想着要不要回禀弘时,却见数人骑着马赶过来,其中为首之人正是九门提督隆科多,他的脸上阴沉无比,手里还拿着一卷明黄色的诏书。
一见到隆科多过来,在场众人却是闹得越发厉害,甚至还有人夺过兵丁的刀,与巡城兵丁扭打在一起,一时间场面显得越发地混乱。
隆科多从马上下来,瞧见面前的这一幕却是大吼了一声,待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以后,便慢吞吞摊开手中的黄色诏书,轻轻咳嗽了一声。
“陛下有诏,任何人不得无故在城内作乱,违令者发回盛京安置,钦此。”
大伙敢在宗人府面前闹,可是没人敢在圣旨底下闹,前者只会打板子,可是后者不光滑掉脑袋,还得连累一家人。
等到隆科多的旨意念完之后,他瞅了跪在地上的这些纨绔子弟一眼,冷笑了一声,却是一言不发便离开了。
皇帝的旨意很清楚,不是想闹吗?谁敢闹事,谁就先去满洲开荒去吧!等这些敢于扎刺的都被发配到满洲去,可不就没人敢闹了。
和泰亲眼见了这一幕,正准备回去寻找弘时,却发现弘时不知在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脸上神色变幻莫测,手掌泛着青白的指印。
“罢了,罢了.......”
弘时望着离去的隆科多,脸上露出几分不甘与愤恨的神色,无论他对于雍正多么不满,可是也不敢光明正大的表现出来,只是心里的那个决心却是越发坚定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汪景祺的新事业
在如今的南京城里,清流报已经成为了官员和士林首选的报刊,每一期的清流报都会引起人们的追捧,即便是以它现在不菲的价格,都没有抵挡住人们的热情,因此清流报现在也是不断加印,以充分满足人们的需求。
清流报报社位于国子监旁边成贤街上的一处三层小楼,里面的人员并不算很多,由于它目前是在新闻出版司的管理下,因此也算半个官身,不少没有功名的年轻士子,都会以进清流报社引以为傲。
当然,这跟吕毅中和严鸿逵两位大学士在清流报社挂名也有很大的关系,许多士子都是冲着这二位的名头过来的,他们渴望着能够见到这二位大学士,然后拜在他们的门下,从此一朝登上青云台阶。
问题是想这种好事的人也着实多了许多,大家伙你争我夺,倒是显出几分俗不可耐,再加上本来就没有太多的水平,也就入不了大家青眼了。
可是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真正冲着清流报来的,此人正是汪景祺,他原本是在京中待考,等待着明年的科举盛事,可是后来宁楚颁发了新的科考制度之后,其中不仅仅考试的内容发生了变化,而且连考到的功名也大大不如从前了,这他心里多少就有些迷惘。
摆在汪景祺或者说千万士子面前的,已经不再是那条能够一举冲天的光辉大道,而是真正回归到本质的考试,考试只是为了确定当官的资格,但是不代表能够一举飞天,还需要在基层不断扎根,然后不断参加考试升级,才有机会一点点成为高官,甚至连状元也是如此,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清贵。
就连宁楚还没有立国时举办的第一次科考,状元彭启丰目前也只是一介新闻出版司的副司长,最显要的探花吴敬梓也只是办公司的副司长,其余人更是还在地方上当县令的当县令,当县丞的当县丞,并没有所谓的荣耀之说。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条路不失为一条极为稳妥的大道,可是对于汪景祺来说,他想要追求的并非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野心促使他只有选择更快成就名利的道路,而这条路他已经明白了——那就是清流报。
在汪景祺看来,清流报表面上只是新闻出版司下属的一家报社,属于半官方机构,也就意味着将来还会有更多的报社成立,可是有一点,那就是清流报自从推出以来,对于士林的影响是极大的,如果能够借此一举成为文坛领袖,那么不失为一条上上之选。
过去历朝历代当中,文坛领袖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通常是既为文坛领袖,号令士林,另一方面还是朝中宰辅,统僚百官,其地位之特殊,就连皇帝都要高看几眼,因此这也是汪景祺心里最好的上位办法。
“汪兄,如今的清流报还是彭副司长在负责,因此你直接去见他即可。”
一名穿着宽松长衫的青年拱手笑道,他姓陈名铭,也是清流报中人,算是下面的一名小小编修,先前与汪景祺有故交,因此这一次便为其向彭启丰引荐。
汪景祺拱手笑道:“陈兄实在是客气了,此番还需多谢陈兄美意,成与不成事在人为,但是陈兄的恩情,无已将来当涌泉相报。”无已是汪景祺的字。
陈铭笑了笑,指向小楼里面的一间房间,“那是彭副司长在清流报社的办公室,以往平日里他都在行政院新闻出版司,因此也难得见到,只是这段时间来的多了些,汪兄请。”
“多谢陈兄。”
汪景祺朝着那间办公室走去,只是踩在小楼的木地板上时,发出一阵阵细碎的声音,却是让他心里有些打起鼓来,枉他汪景祺平日里以才名著称,可眼下要见的却是去年的状元彭启丰,心里便有些打鼓,任谁说学问好,可也不敢在彭启丰面前说学问好。
汪景祺走到木门前,用指节轻轻叩击了几下,发出清脆的敲门声。
“请进。”
当汪景祺走进办公室以后,才发现面前的这个人实在是年轻的有些出奇,却是比他的年纪还小,心里不由得在此感叹,这宁楚还真是人才济济......没想到这个状元彭启丰竟然如此年轻,却是羞煞了许多读书人。
“无已兄今日能来清流报,翰文实在是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彭启丰的脸上带着笑容,他与汪景祺并不相熟,但是对于此人的文名也有几分耳闻,如今见到此人被清流报吸引而来,不由得有几分欣喜。
汪景祺亦是笑容满面,也一起客套了起来,二人本身都是文人,就连彭启丰身上都没有多少官场的味道,因此聊下来倒也算是颇为对胃口,特别是在一些文学上的交流,更是能起到互相借鉴的效果,因此场面上也是颇为热闹。
二人闲聊之时,却是有婢女呈上了一套茶具,便开始为二人沏茶,这原本也实属平常,可是当侍女从木匣里拿出来一罐茶叶后,却是吸引住了汪景祺的注意力,此茶叶片较大,初闻时不觉其香,可是当冲泡之后,却是芳香扑鼻,特别是当汪景祺品尝了几口之后,却感觉舌下生津,更有几分回甘,与寻常的名茶倒是颇有不同。
“瀚文兄,此茶颇为玄妙,表面看上去平平无奇,可实际喝下来倒是别有风味,不知为何没有什么名气?”
彭启丰脸上带着几分得意,“无已兄却是不要小看此茶,它唤作云梦香,早年间陛下在云梦练兵之时,曾经向山民讨要得来,表面平凡无奇,可是喝下来却是回味无穷,连太上皇亦曾引以为爱,如今在我宁楚更是风靡一时,只是此茶现在身价不同了,寻常人却是不太清楚。就连我这一小罐,都是托人弄来的,价格可是相当不菲。”
“哦?这倒是无已孤陋寡闻了,作为爱茶之人却从未听过,实在是罪过罪过......”
汪景祺连声感叹,只是话说到这里,便又有意无意加了几句,“饮茶如饮人生,或许很多人确确实实就像这茶,空有一身抱负与志向,却无人能品味其香。”
“无已兄这番话却是颇有深意.......”彭启丰脸上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陛下曾与我说过,这天下无论是伯乐还是千里马,都不能坐着等待识货的人上门,得主动走出去,这样才能被人所知道。”
汪景祺不愿意再兜圈子了,却是直接站起了身子,长揖一礼。
“瀚文兄,汪无已平生自问豪迈不羁,谓悠悠斯世,无一可为友者,可是对于瀚文兄却是实实在在的佩服,如今职掌清流一报,可谓是职掌人心所向,余实在心向往之,还请瀚文兄得以成全。”
彭启丰也不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只是端起了茶杯,仔仔细细嗅了嗅茶叶散发的香味,随后才低声道:“你可知清流报的作用是什么?”
“替朝廷宣讲新政,替朝廷教化百姓,替朝廷掌控民心。”
“哈哈哈哈.......”
彭启丰放声大笑,随后才严肃道:“替朝廷宣讲新政是真,但是教化百姓和掌控人心是假,这与我们的想法是背道而驰的,清流报不会去教化百姓,更不会掌控人心。”
通过刚刚的谈话,彭启丰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汪景祺的野心,似乎有些太大了,这让彭启丰有些不喜。
汪景祺很快便明白了自己的问题,他谦卑道:“彭兄,学生的确看好清流报之前景,也有兴趣能够参与进去.....至于未来的发展问题,终归是在新闻出版司下面,彭兄大可不必担忧。”
彭启丰自然能够听懂汪景祺的意思,无非就是说无论再怎么发展,都是在新闻出版司下面管辖,也就不会威胁到他彭启丰了,更不会用来去做些什么事情,可是这并不是彭启丰想要表达的原意,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汪兄,此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彭启丰一脸诚恳道:“先前我跟你的想法是一致的,可是这并不符合陛下的想法.......清流报终究只是一家报社,它没有更特殊的地位,顶多只是开启一个先河,实际上最迟到明年上半年,至少还有十几家报社将会加入进来,到时候都会处于新闻出版司的管辖范围内,而新闻出版司仅仅只负责内容审核与相关的手续办理。”
意思很简单,清流报不会成为一家特殊的报社,而仅仅只是几十家报社当中的一家,想要通过它来撬动仕途——很抱歉,这不可能。
汪景祺听完后,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他原本预想的东西却与现实相差这么多,实在是让他有些经受不住——难道真的要从科举路上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吗?
他不甘心,甚至有些愤恨,若只是为了这么个官,他汪景祺何须千里至此?以汪家的人脉关系,在北方哪里谋求不了一官半职?
这些思绪在汪景祺心里终究只是一闪而过,他不可能再去走回头路,低声道:“彭兄此言,无已心里明白了,只是进入报社始终都是我的一份心愿,无论这条路怎么难走,我都想试一试.......”
不得不说,复汉军的兴起实在是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若是在原来的历史上,吴敬梓将会终生潦倒,曹雪芹会写下不朽篇章,而他汪景祺也将会在几年后沦为刀下鬼,可是在这个时代里,他们的命运却发生了改写,至少汪景祺如今成为了清流报的职员,小命却是保住了......
就在汪景祺找到人生新的篇章时,作为孝感县县令的刘统勋,此时却满脸意气风发,他正随同数人正在孝感县一带巡视,这几人的来头也都不小,其中有宁氏商会总掌柜崔玉、程家商会总掌柜程默然,以及国资管理司副司长邓林。
“邓司长、崔掌柜还有程掌柜,这几天你们也在汉阳府诸县看的差不多了,咱们孝感县作为龙兴之地,各项资源齐全,特别是百姓对于工商业的支持也十分积极,非常适合咱们这一次的项目落地。”
刘统勋脸上带着微笑,身后便有随从拿着一副舆图过来,上面用精美的线条画着整个孝感县的范围,详实精准,关键是上面还标注着各类资源的位置,却是让众人惊叹莫名。
“刘大人,这就是咱们这几天看的地方吧.......”
国资管理司副司长邓林指着那几个地方,感叹道:“刘大人这工作确实扎实,本官实在是佩服,只是这项目虽然是国资管理司牵头,但是具体落地还是得看咱们这两位东家的想法,他们才是真正的财神爷!”
“哈哈哈哈......邓司长实在是客气了。这一次国资管理司推进的项目,咱们肯定是要鼎力支持的,但是在商言商,咱们既然要投入白花花的银子,可不是白白投进去,一些必要的东西,还希望邓司长理解。”
崔玉抱拳笑道,他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在整合皇室的资产,包括宁家之前的那些矿山和土地等,并将其整合成为商会的形式,通过卖掉了一些固有的土地,使得宁氏商会多了一笔庞大流动的资金,以便于配合宁渝的促进工商的大计。
在针对工商促进以来,宁渝让工商部下属的国资管理司牵头一些大小商会,开始在湖广进行试点推行合作项目,主要目的就是利用商会的固有资金,来激活国资管理司手里积淀的矿产资源,从而实现共赢。
说起来,像这种矿产项目表面看上去很吃香,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因为这个年代里绝大部分的百姓,都没有相关的需求,哪怕是农户每年需要的铁都没多少,因此在缺乏市场的情况下,国资管理司手里的矿产资源并不算什么值钱的好东西。
现在的矿产冶铁行业发展,几乎完全是由宁渝一手主导,目的自然是为了满足战争需求,上亿斤的铁是必须要满足的,因此只能在这个阶段,利用国家的手段来调控行业的发展,如今引入商会,既是为了弥补朝廷资金不足的弱点,也是希望将更多的民间资产引导进入工商行业,而不是存在乡下买地。
第三百六十八章 种痘之法
实际上这一次国资管理司锁推进的招商项目,并不仅仅局限于矿产冶铁行业,而是包括了国资掌控的多种产业,比如修桥铺路,比如水利建设,还有相关的配套产业,比如已经在整个大楚开始风靡的石灰业。
除了这些傻大黑粗的重型工业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相关产业在进行引进,比如种茶制茶、瓷器烧制还有养蚕制丝,它们在国资管理司的引导下,扩大了相关的产业规模,并且开始尝试大规模出口。
如今工商部下属当中有一个海外贸易司,将会定期在广州、上海等地举行对外商贸大会,其目标客户都是从西方来的海外商人,并且为国内相关产业前线搭桥,从而促进对外贸易的发展,光是因此征收到的关税,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正因为如此,眼下工商部几乎是整个大楚最为热门的部门,而旗下的国资管理司更是一颗老大的香饽饽,许多人甚至不惜耗费巨额钱财,就是为了能够跟国资管理司里的小吏吃上一顿饭,因为他们手中的资源实在是太多了,稍微漏下一点,那都是无尽的好处。
作为国资管理司的副司长,邓林出身也不一般,他原先是复汉军当中的一名副师长,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脱下了军服转入了政界,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工商部国资管理司的副司长,不过其性格禀直,因此即便权力大增,可是他依然保持了本色。
“这一次项目是否能够推进,我们国资管理司自然会提供帮助,可是关键还是在于你们双方的合作诚意,孝感县有资源,你们二家商会有资金,能够联合便能实现双赢,国资管理司只会负责监管整个项目的过程,是否足够公开透明。”
听到邓林这一番话后,刘统勋感觉自己不能再沉默了,他十分诚恳地说道:“孝感县名为帝乡,可是陛下从未偏袒视之,也从未有任何的减免政策,此乃天下至公。可是作为一县之父母官,本官不能就这么看着百姓继续穷困下去......”
“这一次项目落地,孝感县能拿出来的诚意不算最多,但是下官可以保证,一定会为贵方创造良好的项目落地环境,一应的相关政策也会出台......”
崔玉和程默然对视了一眼,随后才笑道:“刘大人的意思我们都懂,这方面也会成为我们考量的一项因素,只是咱们这一次到底在哪里进行投资,还需要进行一定的综合考核,还请刘大人能够理解。”
“理解,理解,诸位请!”
.........
“恭喜陛下,诞下龙子!母子一应安全无忧,还请陛下放心。”
“恭喜陛下,龙子出世!天下吉祥!”
........
革新元年十月十七,崔姒终于诞下了婴儿,这让宁渝大大松了一口气,望着怀里的小娃娃,他的心里感到几分欣喜若狂的感觉,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以后,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血脉相连的感觉。
这是我的儿子!
宁渝抱着手里的小娃娃,望着他皱皱巴巴的小脸,心里却是多了几分忧虑,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叶天士,“叶太医,皇子是否无恙?”
“启禀陛下,目前无恙。”
叶天士也只能这么说,其他的也没有更多的保证,毕竟他也只是大夫,不是神仙。
在这个年代,孕妇生育不亚于过一道生死关,一个新生命诞生,很可能需要付出母亲的生命,特别是产褥热,几乎能够夺走四分之一母亲的生命,可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有产褥热,因此中医要求坐月子要坐百日,不单不能梳头洗脚(洗澡更是免提),还不能见风,种种禁忌,都是因为产褥热的可怕。
宁渝作为后世人,自然知道产褥热的由来,纯粹是因为各种细菌、支原体、衣原体引发的产褥感染,可是在这个年代里,他根本没办法让人们理解什么是细菌。由于医学的落后,连接生这件事情,都充满了危险,更不用提到其他的了。
在这一方面,宁渝并非没有做任何努力,他让人制造出来产钳,还让所有人用石灰水洗手消毒,然后再帮助接生婆用来接生,为了保证崔姒避免产褥热,他让人打开门窗保持通风,从而尽量防止空气太过于污浊。
尽管这一系列的做法没有得到理解,可是宁渝是皇帝,即便是不理解也要去执行,因此经过了这么一番努力后,宁渝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可是当他的儿子出世时,更多的忧虑又重新涌上了心头,因为新生儿的夭折率实在是太高了!
新生儿的夭折率之高,都不用看普通平民百姓,光是看名为天下至尊的康熙皇帝,就能发现一个令人诧异的高死亡率——康熙皇帝一生繁育皇子和公主多达五十五位,可是真正能活到成年的,只有二十七位,死亡率高达51%。
要知道,平民家庭婴儿夭折还可以归结于民之贫苦、饥饿抑或战乱频频、瘟疫横行所害,可是对于清廷皇室和勋贵而言,这一点并不成立。可是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中,依然有一半的死亡率,它也意味着当婴儿一旦出生之后,他的一只脚便踩在了鬼门关上,稍有不注意便是夭折的命运。
“陛下.....”叶天士神色里有些凝重,“殿下还未出花,尚需做好心理准备。”
民间有谚,“生了孩子只一半,出了天花才算全。”
宁渝沉默了片刻,他听过这个民谚,当然也知道天花在这个年代的恐怖,天花病毒自从问世以来,便带走了大量的生命,无论是天家贵胄,还是乡野村夫,只要感染上了天花,那么生死便由天定。
熬过去了才算成人,没有熬过去,就权当只生了一半。
天花病毒几乎是以一种最为残酷的方式,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叶天士之所以跟宁渝说这么一句话,其实还是担心皇帝太过于开心,若皇子一旦出现了天花,恐怕会有很大的几率死去,到时候恐怕会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导致伤心过度的情况,因此才冒着风险提醒了这么一句。
宁渝心里明白,天花病毒真正灭绝要到20世纪了,因此想要在这个时代免除天花的威胁,只能选择种痘,便沉声道:“叶太医,种痘法可曾有效?”
叶天士沉思了片刻,随后轻声道:“陛下,老臣对于此法不甚了解,可是太医院有一位太医却是专研此道,他唤作俞茂鲲,不如将此人唤来。”
“嗯,也好。”
宁渝听到叶天士这般说,却感觉此人名字有些耳熟,可就是有些想不起来,只得将疑惑放在心里,反正他的目的是让太医们想办法弄出牛痘来,其他倒也无所谓了。
过了片刻之后,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走进殿中,作揖行礼,低声道:“微臣俞茂鲲见过陛下。”
宁渝瞧了一眼此人,只觉得相貌虽然平平无奇,可是一双眼睛却极为有神,心里便多了几分好感,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俞太医,你对于种痘法可有研究?”
俞茂鲲轻声道:“微臣十分了解种痘法,如今正在编写一部关于种痘法的书籍,只是眼下还没有编成,或许再过三年,微臣便能将此书献给陛下。”
“此书何名?”
“呵呵,微臣目前还没有想好,暂定为《痘科金镜赋集解》,还请陛下赐名。”
宁渝听到这里的时候,脑海里却突然回想起来,他在前世曾经听说过康熙年间的一个奇人,唤作俞大家,专治种痘,虽然名气没有叶天士那么大,可是他编写的《痘科金镜赋集解》,却成为后来医家参考的方向。
“此名甚好,不必改了。只是还请俞太医给朕讲讲现如今的种痘法吧。”
俞茂鲲谦卑地点了点头,随后开始介绍道:“种痘之法已有一百五十余年,相传起于前朝隆庆年间,有异人丹徒之家专司种花者,种痘者**千人,其莫救者二三十耳,堪称神异,微臣也只不过是得先人之妙手。”
“此法乃取痘疮浆液放于幼儿鼻中,或将痘痂研细,用银管吹入儿鼻内,使其种花,百日内便可出花痊愈,谓之种痘法。”
宁渝当然知道种痘的具体过程,他还知道后世的种牛痘之法,其实也是从人痘法转变而来,关键就在于这个过程中,人痘法始终存在一定的危险性,而牛痘法的危险系数会更低一些,因此宁渝才想着将牛痘法告诉俞茂鲲。
“种痘法一出,确实造福民众万千。当年康熙皇帝还曾下令在全国各地种痘,朕虽然立志推翻清廷,可是对于康熙皇帝此举还是颇为敬重,亦愿意立志效仿之。”
俞茂鲲一听之后,瞬间大喜,高声道:“陛下圣明,若是能够在南方全力推广种痘,则天花之毒无需担忧,百姓也不用遭受天花之苦。”
“朕确实要推广种痘,可是不是现在这种人痘。”
“不种人痘,该种何痘?”
这一下子使得俞茂鲲大为惊讶,他自问是这天底下最懂种痘之法的人,可是也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其他的痘可种。
宁渝微微一笑,“朕先前出征之时,曾遇奇人种牛痘,该法与种人痘相似,只不过痘苗换成了牛痘而已,其毒性得到减弱,因此给幼儿种痘更加安全。”
“可是.....可是此法从未见于典籍......”
俞茂鲲有些结结巴巴,尽管他心里已经有几分相信,可是终究没办法一下子推翻自己毕生所学,也只得这般反驳。
“先前的人痘法亦曾未见于典籍......”宁渝脸上带着几分决心,“种牛痘之法可先用于皇子身上,若是有效可以向全国普及。”
“陛下不可!”
叶天士与俞茂鲲同时摇头,“岂有拿天家子嗣冒险的道理?臣等尽力制成牛痘法,或许可在民间寻找幼童接种,更为妥当。”
宁渝心里知道,牛痘法安全性更高,接种根本不会有事,岂会放过这个刷名望的机会?
“你们不必再说,皇子虽为天家身份,可是更应该和朕一样,为万民造就福祉,牛痘法就先用于皇子身上,一旦成功后,便可以立即向全国推广。”
见宁渝态度坚决,二人也只得同意下来,先行退下去研究这牛痘之法。
可是宁渝闹出来的这个牛痘法,还要先用于皇子身上,却是引起太后恼怒,还专门派人来,让宁渝前去长春宫给个解释。
宁渝心里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遭,倒也没有什么好奇,等到了长春宫之后,却发现不光是脸色不愉的太后在,就连太上皇宁忠源也在一旁,不过他倒是显得颇为淡然。
“皇帝,若是国事本宫不该干涉,可是你所说的牛痘法,从未得到过验证,如何能够用在本宫孙儿身上,更何况这还是你的嫡长子!”
宁渝脸上露出几分苦笑,也只好耐心解释,“母后,牛痘之法相对于人痘之法更为安全,使用以后皇长子将来也不会再经历天花之厄,此举并无风险,更何况皇家当以表率,这样万民才会放下心来。”
太后见宁渝执意如此,便有些着急了,冲着宁忠源道:“你倒是说句话啊!这可是咱们的孙儿,可不能有半点闪失!若是真有闪失,如何跟崔卿交代?”
“呵呵......你先别生气,其实渝儿此举倒也说得过去,只是朕想问一句,此法果真比人痘安全?”宁忠源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之色,宁渝小时候是接过人痘的,因此对这方面还算知晓一些,倒不至于那么担心。
宁渝严肃道:“父皇大可放心,牛痘之法相对于人痘而言,其毒性并没有那么猛烈,因此只会更加安全。”
宁忠源见儿子给出如此承诺,也就渐渐放下心来,反过头来安慰太后,“此事朕看来也还算靠谱,毕竟渝儿不是那等信口开河之人,如果此事真的能做成了,对于百姓而言,也的的确确是件好事,更能以此收纳人心!”
“可是.....可是.......为何非要先用在皇孙身上......罢了,你们父子二人,以后可不要后悔便是!”
第三百六十九章 牛痘法问世
由于在这个年代里,人痘法本身就已经十分成熟了,因此牛痘法并没有什么难度,仅仅只过了数日,俞茂鲲便找到了患有天花的牛,取了其痘痂,然后研磨成粉,算是制成了初步的牛痘。
不过这种牛痘还没有办法直接应用,接着俞茂鲲又找到了身体健康的人,给他接种了牛痘,等到他出了痘以后,才将其痘痂取下,完成了拔毒的过程,使用起来也会更加安全放心。不过这一步他瞒住了皇帝,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让皇长子冒险。
又过了数日,到了正式接种牛痘的时刻,宁渝并没有这么简简单单的让皇长子接种,而是派人将清流报的记者请到了皇宫当中,见证接种牛痘的这一刻,并让他认真记录下来,将来发到报纸上面去,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
说起来也巧,汪景祺在加入清流报之后,由于其文笔甚好,再加上天生对于时事有超乎常人的理解,因此很快就得到了清流报总编辑吕毅中的看重,让他作为清流报的记者,来到皇宫里,记录这非同凡响的一刻。
如今来到了皇宫之中,汪景祺感觉整个人都有些颤抖,他在向皇帝行礼的时候,尽管知道不用跪下去,可是却依然忍不住想要弯下膝盖,他激动地向皇帝行礼,声音有些颤抖,似乎都有些忘记了此行的目的,直到冷静下来才开始做好记录准备。
牛痘法——汪景祺不明白这种医家的手段,可是他知道今天的主角是谁,不是俞茂鲲,而是刚刚出生的皇长子,他也很有可能会成为未来的太子!
与汪景祺内心的激动不同,俞茂鲲更多是对于牛痘法有可能面世而激动,他很早就带着牛痘粉末带来了宫殿中,仅仅过了片刻之后,刚被命名为承泽的皇长子被奶娘给抱了出来,他眨巴着懵懂的眼神,望着面前出现的陌生人,不仅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有些新奇的感觉。
“开始吧。”
宁渝轻轻挥了挥手,他希望从这一刻开始,牛痘法能够真正出现在世人的面前,用一种提前八十年的姿态出现,或许能够从天花病魔手里,拯救更多的人。
俞茂鲲用一根吸管,取了一丁点粉末,然后放在了皇长子宁承泽的鼻子边上,轻轻吹了一口气,只见粉末一下子就被吹进了鼻孔之中,这让皇长子似乎感觉到一定的不适,很快便放声大哭起来。
等到奶娘将皇长子带下去之后,俞茂鲲才毕恭毕敬说道:“此法大概在十日内便有效,到时候只要皇长子起了水疱,就无事了。”
“这番却是辛苦俞太医了......”
宁渝微笑道,随后又看向了汪景祺,轻声道:“这些你都可以写在清流报上,原样记载即可,要让百姓从根本相信种痘,这样才能控制天花的传播。”
“陛下圣明,此番以皇长子代万民幼童试验牛痘法,乃天下第一仁政,可比上古尧舜,实为圣君之举。”
汪景祺带着一脸的激动之色,只是让宁渝看了却有几分腻味,也不知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吹捧之词,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宁渝还是希望能够通过这件事,将牛痘这项仁政给推广出去,至于过程夸张点也没什么了。
整个十一月份的南京城,内内外外都在传扬着皇长子诞生的消息,消息爆炸程度并不亚于当年的登基之时。人们虽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可是脸上却都带着几分喜色,原因很简单,当皇帝有了子嗣之后,最大的困扰也就消失了。
百姓们虽然不懂朝廷大事,可是对于皇帝有后没后却是有着自己的一套见解,那就是根植于血脉中的伦理道德观——只有传承有序才是稳定的社会,如果皇帝无后,则代表将来会围绕皇位产生斗争,政局的混乱,也会使得百姓的生活受到影响。
因此,在这个好消息下,牛痘法也被一同传扬了出来,百姓们知道这是皇长子率先为臣民们试验时,尽管他们还不明白这个牛痘法的作用到底有多么大,可是也不妨碍皇室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再一次得到了提高。
很快,牛痘之法被验证成功之后,清流报专门出了一次特刊,上面记载了天花的来由,以及它的种种危害,然后将人痘法和牛痘法的演变也写在了上面,最后则是附带了皇长子种痘的全部过程,文字简单直白,就连寻常人都能看得懂。
这一期的天花特刊很快便在南京城被疯狂抢购,而发往其他大城市的特刊,也几乎在第一时间被人抢完,逼得清流报社不得不屡次加印,然后不断发售到其他的城市里,仅仅只是半个月的时间,这一期特刊就被刊印了足足五十万份,并且全部售空。
其实原因很简单,对于百姓们而言,皇帝其实根本不用做到这么好,只需要为他们保障平安有序的生活,提供最基础的物质保障,使得百姓们不至于被饿死,那就是天下一等一的明君。
因此当宁渝一直在往这个方向努力去做的时候,百姓们自然也会感恩戴德,他们并不会觉得这就是皇帝必须做的,而是将其当成了皇帝对臣民的仁爱之心,特别是这一次,牛痘法的问世加上皇长子试用,使得他们认为,皇帝是真正将百姓放在了心里。
当然,在这一个过程当中,报社的力量再一次震惊了朝野,五十万份的发售量不仅刷新了往日的记录,也刷新了他们在内阁心里的分量,报纸的宣传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内阁会议上,往日里争执不休的场景消失了,几乎所有人都望向了宣传部尚书宁忠权,就连内阁首辅宁忠景和次辅崔万采,看向宁忠权的神色里都带着几分凝重。
这一幕不得不让宣传部尚书宁忠权得意万分,他自从当上了这个宣传部的尚书之后,一直都苦叹被分到了一个清水衙门,做事都打不起精神头来,却没有想到往日里不声不响的彭启丰,竟然弄出来了这么大的一个名堂!
尽管大家都知道这里面的主使者是当今的皇帝,可是能把这五十万份报纸卖出去,那也是相当了不得,先不说它造成的影响力有多恐怖,光是赚取的银子都达到了五千两之巨,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几乎是百户中等人家一年的花费了。
“宁尚书,这次清流报造成的影响,的确超出了我等的预计,你是怎么想的?”
宁忠景脸上略微有些严肃,尽管他们是亲兄弟,可是在朝堂之上,那就没有兄弟一说,只有同僚,特别是在这种内阁大政上面,更是不能有丝毫的疏忽懈怠。
宁忠权对于清流报的发展并不算很清楚,只得低声道:“清流报发展全部归属于新闻出版司,以下官来看,不如请新闻出版司副司长彭启丰前来详细叙述。”
“也好,那就将彭司长请来。”宁忠景的声音带着几分威严的味道。
内阁部长联席会议不同于行政院会议,列席者必须是行政院下属各部尚书级别以上,以及都察院都御史级别以上才能参与,因此寻常的一介司长无权参与到内阁会议中去,该级别官员必须要在首辅认可后才能特别列席参与。
彭启丰在得知内阁召见之后,脸上一下子升腾起了激动的神色,这毫无疑问是对自己工作的一种肯定,因此连忙将相关的资料收拾了一番,跟着来人抵达内阁会议大殿之中。
“下官新闻出版司副司长彭启丰,见过首辅大人,见过次辅大人及各部尚书大人。”
彭启丰有些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其实当初他在王府观政时,跟宁忠景打的交道并不算少,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当他重新置身于这种环境时,自然或多或少会感觉到紧张。
宁忠景自然还记得这位状元之才,他一贯欣赏这种文人,脸上便露出几分笑意,“彭司长放轻松一点,你只需要将你现在针对新闻出版司的相关规划,在内阁上面说出来即可,有问题也不要怕。”
彭启丰一听到宁忠景的声音,内心倒是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启禀首辅,新闻出版司虽然于今年刚刚成立,可是相关的安排已经开始落实,《清流报》至今日已经突破发行上百万份........到明年上半年时,新闻出版司拟将支持十八家各类型报社发刊,并且严格监督其内容之准确性.......”
这一次可谓是彭启丰的述职报告,尽管他这次是很突然被拉过来的,可是在他的脑海里却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遍,因此现在说出来却是有理有据,更关键的是针对数据方面极为详尽,与过去朝廷那种假大空的东西截然不同。
朝廷众位大臣是越听越觉得满意,再看看这位年轻人更是不由得点点头,这人才终究是人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一飞冲天了,或许经过了这么一回,怕是扶正已经不远了......
毕竟大伙都知道,新闻出版司正司长的位置还空缺着呢,而且朝廷里现在有这个机会争夺的人并不多,而彭启丰几乎是里面唯一的人选,这个位置不给他,还有谁有这个资格呢?
...........
入夜以后的南京城,天空中总是闪烁着光辉,而对于城里的百姓们而言,并不意味着马上踏入梦想,因为南京的夜生活甚至比起白日里的生活还要更加精彩。
在秦淮河里,每日里入夜之后,都会有大量的花船行驶在河上,船上往往还会挂着灯笼和绣球,看上去凭白增添了几分喜庆与暧昧,不时有一些小小郎君,在岸边与花船上的小丫头互相吆喝着,嬉闹一番。
“恭喜彭兄,此番在内阁上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精彩了,不光是让首辅大人赞叹连连,怕是也会传到陛下的耳朵里,看来扶正之日已经近在眼前了。”
吴敬梓端起一杯酒,却是一饮而尽,瞬间脸上便已经带了几分酡红,他是真的为友人感到高兴,可是也为自己的机遇感到几分失落。
要知道,在此之前几乎人人都以为,只有他吴敬梓才是这一榜英才中的佼佼者,相对于其他人来说,他的位置几乎是最为显要的,也是最为接近中枢。
可是只有吴敬梓心里明白,在办公司的每一天里,他都是只有听命令的份,从来都没有办法去主动做什么,因为办公司几乎等同于内阁的秘书与跑腿的,就连他这个副司长,也只是顶上大佬们的专用跑腿,看似荣耀的背后,却根本没有他半点说话的余地。
“你们现在都干得很不错,刘统勋和汪由敦他们在地方上也风生水起.......唯独只有我,每日里只与案牍为伍。”
言语间的忧愁之意,溢于言表。
彭启丰望着好友的神态,心里自然明白了一些东西,这些就是他曾经所经历过的.......只是有些东西,根本是外人所没办法开解的,只有他自己亲身经历过,才会真正从困境中走出来,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吴兄,有些东西陛下都是能看到的......现在的经历与你而言,并不是空耗人生。”彭启丰喝下一杯酒,他感觉自己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确确实实成长了许多。
“陛下应该是能看到的......”
吴敬梓想起了当初跟宁渝偶遇的情景,又想到了他在大都督府里的任职经历,不由得多了几分信心,或许自己是在被考验吧。
彭启丰瞧了一眼吴敬梓的颓唐,笑道:“吴兄,今日咱们不论公事,只论风花雪月可好?”
“好!咱们不谈公事,只谈风花雪月!”
二人原本都是那等好酒之人,再加上诗词助兴,这酒却是喝得飞快,不一会便有些烂醉的趋势。特别是吴敬梓,更是趴在了栏杆上吐个不停。
彭启丰派人将吴敬梓送回了住所,自己却回到了新闻出版司的办公室里,他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清流报》,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笑意。
第三百七十章 年羹尧的决心
十一月中旬,陕西凤翔府的气氛变得凝重无比,一队队的清军如同流水一般汇聚了过来,长长的队伍根本看不到头,而遮天盖地的旗帜似乎带着风雷一般,席卷了整片大地,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一股清军到底有多少人,也不知道那条队伍到底有多长。
凤翔府的百姓们望着清军大队的到来,根本不敢出门,只敢透着家里的门缝看着外面的一切,一直到队伍当中出现了一副如同烈焰一般的旗帜,上面写着大大的“年”字,才使得众人明白了过来,原来是抚远大将军年羹尧。
众人望着旗帜后面缀着的一大堆官牌,上面写着“抚远大将军”“兵部尚书”等字样,在一众兵丁的簇拥下,朝着官衙而去,一路之上显得极为威风凛凛。
“大将军回陕西了?”
“这回来也好,东边的逆贼实在是太嚣张了!”
“天老爷,这回怕是要杀个天翻地覆,你看这上下的兵丁,哪一个不是杀人的魔王?”
年大将军进凤翔的消息,瞬间便传遍了全城,百姓们又惊又惧,毕竟这东边就是白莲教的逆贼,如今年羹尧带着西北大军来凤翔,肯定是要跟对方决一死战,可是这对于百姓们来说,却是一场大大的兵祸。
由于西安将军连同陕西的大大小小官员都死在了西安城,因此当年羹尧进府衙时,只有凤翔知府吴玉章率领属下的官员迎接,场面看上去却显得有些冷清与孤寂。
“下官凤翔知府吴玉章见过大将军,不知大将军兵锋已至,下官不及面迎,还请大将军恕罪。”
吴玉章出身正途,一步步辛辛苦苦才爬到凤翔知府的位子上,对于年羹尧这种幸进并不感冒,因此这一番话,自然也是说得毫无诚意可言,他根本就不想去迎接这个杀人如麻的大将军。
年羹尧端坐在轿子当中,听见吴玉章这一番话之后,心里怒火瞬间就升腾了起来,只是当他从轿子里迈步走出来时,却变了一副和蔼的神色。
“无妨,吴大人能够在凤翔之地坚守至今,想来也是相当不凡,迎不迎接无所谓,毕竟朝廷公务更加重要。”
“大将军体恤下官难处,下官感激不尽,府衙里已经备好了酒菜,还请大将军一同饮宴。”吴玉章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便开始在前面带路。
凤翔府乃陕甘交界之地,历来穷困,因此即便是府衙也只是简单修缮了一番,看上去并不大气,反而多少显得有些简陋。不过西北大军原来辛苦,因此众人也没有在意,一顿客套之后,随后便一同入席。
只是等到酒菜上来以后,却是让众人面面相觑,唯独凤翔府诸人苦笑摇头,而凤翔知府吴玉章则是毫无表情——原来上来的酒菜并非什么大鱼大肉,甚至显得有些寒酸,每桌上一锅豆腐,两碟咸菜加上一盆红薯,至于酒水都是浑浊不堪的村酒,让人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年羹尧脸色一沉,他对于吴玉章再也没有半点容忍,冷笑道:“大军前来凤翔,难不成就拿这个来招待将士不成?”说完后,将筷子却是狠狠往桌子上一拍,将凤翔府官吏吓得心惊肉跳,而其他的西北军将佐也是一个个阴沉着脸,手按在了刀柄之上。
整个府衙变得安静如斯,就连大伙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招来了雷霆之怒,可是出于暴风眼中的吴玉章,却是慢条斯理地夹起来一块豆腐,放进了嘴里咀嚼,更是闭起了眼睛,仿佛在品味什么无上佳肴。
过了良久,吴玉章才长长叹出一口气,“大将军,下官用此物招待大将军,的确是慢待了,可是对于这全城的百姓来说,这点东西已经成了无上佳肴......”
“凤翔,已经没粮了!”
吴玉章的这一句话,却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丢下了一块石头,将这份极具默契的静谧感给打破了,谁也不能再装死了,因为吴玉章的这一句话已经揭示了一个最为惨痛的真相,那就是待在凤翔,已然成为了绝路。
年羹尧深深望了吴玉章一眼,随后凝声问道:“官粮何在?”
“年年苦战,年年久战,如今再无粮草输入,粮食自然是没了。”
“官粮何在?”
“官粮已成空仓,唯独只有下官人头,可借给将军,安定军心。”
“好!来人,拖下去砍了,枭首示众!”
年羹尧声音的语调几乎都没有任何的变化,他极为冷静地说出了这一句话,随后便有两名侍卫,将安定若素的吴玉章带了下去,过了片刻之后,才将盛有吴玉章的人头给呈递了上来查验。
一个从四品的知府,就这么说杀就杀了,甚至无论是杀人者,还是被杀者,似乎都没有人表示过异议,仿佛杀人已经成为了定局。
没错,这确确实实成为了定局,因为城内无粮提供,可是战事紧迫,年羹尧管不了那么多,一旦士卒们的怨气起来了,怕是再也没有任何机会去解释什么,他们还会想方设法去烧杀抢掠,想办法去将百姓最后一点存粮给搜刮上来,而到了那时候,百姓怕是真的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吴玉章看的很清楚,他用一个知府的人头,去告诉所有人,没粮了,别想了。
年羹尧能读懂他的意思,可是眼下的局势对于他来说,更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因为他现在率领的是不到十万的疲军,而叛军在西安裹挟了十几万人,虽然这十几万人当中,顶天了只有一两万人能打,可是他同样如此。
如果是年羹尧自己的想法,他宁愿在甘肃待着,好好养精蓄锐,等到军队养出了士气,养足了体力,再伺机进入陕西与白莲教一战,可问题是在北京的雍正,已经忍不了了。
因为目前的局势很明显了,白莲教在眼下是绝无可能跟南边的宁楚打,因此只能往北边发展,而对于白莲教而言,由陕西入山西是非常有诱惑力的一次选择,因为它代表着一旦拿下了山西之后,便可东进至京师城下,率先实现北伐的意图。
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一意图,因为一旦能够拿下京师,则代表着白莲教比宁楚还要率先完成北伐中原这桩伟业,在大义上是占据了上风,将来未尝不能借助这股势头,一举平定北方,与宁楚实现南北分治。
人人都看得出来,雍正自然也看得出来,一方面他要保住山西作为京师屏障,另一方面他还指望着山西能够弄一笔银子,以此来发展新军,平定内忧,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肯放白莲教就这么北上,然而经历过了西安一战之后,清廷在西北的军事力量,便只剩下了年羹尧的西北大军。
因此雍正也就给年羹尧下了旨意,不惜一切代价,将大义军留在黄河以南,绝不可使其过黄河。
什么叫不惜一切代价?那就是哪怕他年羹尧死,也不能放大义军过黄河。
年羹尧得到了这样的旨意,也就意味着再无退路可言,就如同当年被强令出潼关的孙传庭一般,打得了要打,打不了也得打。
杀了吴玉章,这酒宴自然也就吃不下去了,年羹尧也没有了这份心思,他直接回转了府衙里,使人在城内外贴了告示,大意自然是“知府吴玉章贪墨军粮,罪当论死,其罪罄竹难书云云”,无论是否真实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年羹尧也没有其他的好法子。
处理好了这一切之后,年羹尧开始写自己呈递给皇帝的折子,却是怎么写都怎么感觉不多,当下也只得叹口气,只得暂时搁笔,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的亲卫却是进来禀告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他帐中首席幕僚胡期恒到了。
胡期恒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早年间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虽然得授翰林院典籍,可基本上一辈子都这样了,后来遇到了年羹尧,成为了其帐下的幕僚,为其参赞谋划,深得年羹尧的信任,在甘肃为年羹尧料理了首尾之后,便也到了凤翔府。
二人久别重逢,年羹尧便让人在军中置办了酒菜,为胡期恒接风洗尘,一番客套之后,便说起了吴玉章一事。
胡期恒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将军如今进退两难之际,没想要要有人以性命邀名,实在是可恨。”
年羹尧愤恨道:“若非朝廷催促,我如何肯带着这十万疲兵来到凤翔,打这么一场不可未知的仗,可若是再不打,怕是押送我的囚车却是也在路上了!”
一番话却是将年羹尧满腹的牢骚发泄了出来,却是听得胡期恒心惊肉跳,他发现不知何时,大将军与皇帝之间的间隙竟然变得如此深重,恐怕一旦这样下去,这杀头之罪也就近在眼前了!
“大将军慎言!这番言论如何说得,若是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大将军又该如何自处?”
年羹尧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后擦了擦沾在胡须上的酒液,这才低声道:“元方,难不成你现在还没看明白吗?眼下不是别人在逼我,就是皇上在逼我啊!”
说起来就在几个月前,青海战事的成功,使得雍正喜出望外,他不仅对首功之臣岳钟琪大加封赏,对于年羹尧这位大将军也并没有忘记,在先前年羹尧因为平定西藏和平定郭罗克之乱的军功,已经先后受封三等公和二等公,而这一次更是晋升为一等功,且将其父年遐龄则被封为一等公,外加太傅衔,这等荣耀也是前所未有。
可是盛极则衰,雍正封赏年羹尧的同时,对于其戒备之心也是与日俱增,因为此时的年羹尧不光是主管军务,甚至对朝政都发表言论,就连将原来的陕西巡抚调任兵部侍郎的重要任命,都要征询年羹尧的意见,这如何能让皇帝放心得下?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雍正本人亦是推波主流,甚至还还要求世世代代都要牢记年羹尧的丰功伟绩,“不但朕心倚眷嘉奖,朕世世子孙及天下臣民当共倾心感悦。若稍有负心,便非朕之子孙也;稍有异心,便非我朝臣民也。”这也使得年羹尧越发狂妄了。
胡期恒善于把控人心,他明白此时的年大将军已经是一步都错不得了,但凡再错上一步,怕是举朝都想让他年大将军死。
“大将军!此战绝不能打,当立刻返回甘肃......”
年羹尧不是蠢人,他透过胡期恒的脸色里,已经大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可是这一点并不是年羹尧真正想要的,他的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皇上终究对我恩重如山,如今危机之时,如何能拥兵自重?”
胡期恒摇了摇头,他盯着年羹尧苦口婆心道:“大将军,难道你现在还没有明白吗?你如今的路只剩下了两条,要么跟大义军真正大打一场,把手里的兵力用尽,然后自缚请罪于皇上,或许能侥幸逃得性命,要么就是立刻拥兵自立,若是大将军两条路都不选,否则大将军后果难以预料。”
“元方,你的意思我何尝不懂?”年羹尧长叹一声,“皇上对我实在是不薄,高官厚禄自不用说,可唯独这份看重,却让我难以逾越......”
对于年羹尧而言,雍正对他的信任和看重是独一无二的,尽管他生活作风奢华至极,为人嚣张跋扈,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背叛雍正皇帝,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他对于雍正始终怀着一颗赤诚的心。
胡期恒常常叹口气,“大将军为人我是知道的,能做出这般决定也不足为奇,只是若是大将军不肯行此事,便只能打好这一仗,不光要打赢,而且在打赢之后,立刻向皇上请求辞去兵权,否则杀身之祸就要来了!”
“可是.......军中士气不振,粮草更是无以为继,若是此时急于寻求决战,怕是胜算不高。”年羹尧摇了摇头,“这一仗还是要从长计议,否则一旦输了则大势尽去。”
胡期恒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的手指沾着酒液,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杀’字,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极为残忍的一计。
“屠凤翔,可为军饷军粮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