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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晴空一度     伐清1719txt下载     伐清1719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六十九章 大获全胜

    王对王,决定生死的一战就在这一击当中,而对于噶尔丹策零而言,这是他最后的决胜机会,因此他只能选择自己亲自上阵。

    而整整三千汗王亲卫所发动的这一次进攻,对于复汉军而言,却并不需要去进行拼命,因为明面上表现在众人的面前的,虽然是不到千人的侍卫营,可实际上却是一个针对准格尔的圈套,目的便是引诱噶尔丹策零发动最后一击。

    没错,下令让禁卫师大部出击,本身就是宁渝为了诱使噶尔丹策零的一招妙棋,他心里明白一点,此战必须务求完胜,因此留下噶尔丹策零才是关键,如果这位临时顶替上来的大汗战死,到时候准格尔汗国将会彻底成为一团散沙.......

    毕竟策妄阿拉布坦还是刚不久就死掉的,而噶尔丹策零上位又大肆清洗老汗王的影响,刚刚开始建立自己的威信,如果他再战死,那么准格尔汗国就会面临群龙无首的局面,其汗国内的几大部族很可能会陷入内讧和分裂。

    一旦准格尔汗国分裂,那么到时候复汉军也就可以从陕甘方向发起反击,顺利成章地占据整个准格尔汗国,实现对草原的一统。

    因此,为了促使这件事能够顺利实施,宁渝才不惜以自身为诱饵,吸引噶尔丹策零来孤注一掷。当然,宁渝之所以敢于这么做,也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个目的,而是他有足够的自信,彻底击溃精锐的汗王亲卫。

    只见仅仅剩下了不足千人的复汉军们不慌不忙,他们组成了一道长长的横阵,就这么光秃秃的面对着正在冲锋的汗王亲卫,可是在他们的身后,所有的火炮也都诡异地停住了轰击,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而这一切并没有被正在驰骋的噶尔丹策零注意到,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高高竖立的赤色团龙旗,手中则是死死握住长矛,背上还背着弓箭,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带领着大军朝着复汉军的方向驰骋。

    两千步,

    一百步,

    距离越来越近,准格尔大汗亲卫骑兵们的气势也越来越高涨,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一起响起,原来是复汉军阵后的火炮以及以及火箭弹都开始进行了轰击,而这一次轰击的目标十分清晰,就在准格尔军冲击的道路上。

    “轰隆隆——”

    一阵漫长而绵密的爆炸声传来,只见正在冲锋的大汗亲卫骑兵们如同破布一般,被整整齐齐击飞出去了,他们的残肢断臂四处横飞,飞溅的血水更是给身后的骑兵们身上下了一场血雨,空气中浓烈的硝烟味道与血腥气息,几乎瞬间弥漫在了这片空间里。

    在一片狼藉中间,噶尔丹策零勒住了缰绳,安抚住了几乎要疯狂的战马,原来在爆炸之时,他被十余名亲卫牢牢护在人群中央,因此并没有直接受冲击,才从这番惨烈的炮火打击中生存了下来。

    尽管这一番杀伤了准格尔军足足六百余人,可是大汗亲卫骑兵们人数众多,再加上士气恢弘,因此在噶尔丹策零本人的安抚下,骑兵又开始重新恢复了阵型,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气势却没有前番那么猛烈了。

    仅仅剩下的五百步距离,对于大汗亲卫骑兵们并不算多么遥远,仅仅只需要一个冲刺就能抵近过去,到时候他们完全可以痛痛快快地撕碎那些复汉军士兵,将那面赤色团龙旗砍下来,成为自己引以为傲的战利品。

    “杀啊!”

    噶尔丹策零端起自己手中的长矛,发出了一声嘶吼,便带着身后的骑兵们再一次发起了冲锋,而这一次两千多名骑兵的冲锋势头,也并没有引起对面复汉军的丝毫恐慌,他们几乎用一种望着死人的目光,望着这些骑兵。

    “轰隆隆——”

    跟前番相同的爆炸声再一次传来,只不过这一次除了爆炸声之外,还有不少扑通扑通的声音,只见大量的准格尔骑兵居然在冲锋的势头下,直接冲进了一条宽敞的沙沟里,只不过它表面上蒙着一层布,上面也铺垫着一些沙子,以致于根本没有人发现!

    噶尔丹策零心下一沉,就在刚刚冲锋的过程中,他几乎也都冲了进去,幸好在前面的汗王卫队骑兵先冲进去了,这才使得他牢牢拉住了缰绳,避免一同栽进沙坑的命运。

    可对于噶尔丹策零而言,即便他没有踩进沙坑,可是眼下的局势却依然让他心如滴血,只见至少有两百多名骑兵冲进了沙沟,而后面的骑兵也被阻碍在沙沟之前,以致于冲锋势头再一次遭受阻拦。

    正所谓一而衰,再而竭,再加上火炮的打击,却是使得眼下的汗王亲卫骑兵们也都开始怀疑起了人生,似乎眼前的这几百步,却成为了他们始终都无法越过的障碍。

    “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挖开的沙沟?为什么一直没有被发现?”

    这是噶尔丹策零在恼羞之余所思考的问题,因为双方都是遭遇作战,根本不可能存在事前去挖掘的机会,而战斗虽然已经发生了几个时辰,可是也没有见到复汉军有丝毫的动作,他们前面也在沙沟上平稳走了过去,根本没有任何陷阱的迹象。

    “到底是什么原因?”

    “轰隆隆——轰隆——”

    然而还未等噶尔丹策零思考,只见复汉军的火炮再一次响了起来,而仅剩下数百步的距离,却是为复汉军的火炮提供了绝佳的射击精度,一发发开花弹准确地落入了汗王亲卫骑兵们当中,制造出了一片片伤亡。

    失去了速度的骑兵,几乎成为了待宰的羔羊,他们成排成排地倒下,血水染红了泥土,而他们坐下的骏马似乎受到了额外的厚待,并没有被射杀太多,反倒这些失去了主人的骏马,开始逐渐大乱准格尔军的阵型。

    见到眼前这幅场景,开始有准格尔大汗卫队开始后退,而其他护卫在噶尔丹策零身边的亲卫们,也开始打算拉着噶尔丹策零往后方退去,他们终究是没了继续冲击的决心。

    噶尔丹策零连忙大声吼叫道:“咱们不能退了,退了以后就彻底完蛋了,来人,把尸体退下去填住沙沟,然后咱们再冲过去!”

    对于此时的噶尔丹策零而言,他就像是一个疯狂的赌徒,将自己的筹码大把大把地扔进了池子里,在没有见到最后的绝望之前,他是绝对不会放弃对胜利的希望——即便代价是他会彻底死去。

    剩余的大汗卫队骑兵们连忙下马,不惜冒着被复汉军击毙的风险,开始将尸体往沟里退去,而在这个过程中,也有许多人就此被复汉军击伤击毙,然后成为了沟里的一员,所幸这条沟并没有很深,在吞噬了数百具尸体之后,终于填平了几条要道。

    到了这个时候,大汗卫队骑兵几乎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五百人,他们重新冒着火炮与排枪,开始进行冲锋,而对于此时的噶尔丹策零,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希望。

    最后的数百步不到的距离,几乎伸伸手就能够到,而到时候他们一定能够杀溃对面的复汉军,然后活捉,不,然后杀死对面的皇帝!

    等到了那个时候,他噶尔丹策零一定要将对面皇帝的头颅砍下来做成酒器收藏,而它也将成为噶尔丹策零最大的功绩象征!

    而就在噶尔丹策零想要把宁渝做成酒碗的时候,宁渝此时却并没有丝毫的慌张,因为沙坑并不是最后的防线,也不是他手中唯一的底牌。

    果然,在最后的一千余名大汗亲卫骑兵冲到复汉军面前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将手中的长矛刺进对方的身体,只见在他们之间的土地上,还埋着许多根低矮的柱子,上面居然都缠满了铁丝网,在骑兵冲过来的时候,便瞬间被扳倒在地。

    纵然有骑兵侥幸跳过了前面的铁丝网,可是后面的铁丝网却依然是密密麻麻的,上面的铁丝用几根绞成了一股,呈一定间距布设,若非仔细观察根本都看不到,因此准格尔骑兵也根本没有料到,再一次栽倒在铁丝网面前。

    “该死,这些该死的汉人,他们实在是太奸诈了!到底还有没有一丝脸面?”

    噶尔丹策零终于忍耐不住了,他再一次狠狠地辱骂起了对面的宁楚皇帝,要不是这些坑爹的沙坑和铁丝网,他早就已经冲到对面皇帝身边,将他的人头狠狠砍下来,可是眼下受到铁丝网的阻拦,他们根本就冲不起来。

    万般无奈之下,准格尔骑兵只得纷纷翻身下马,开始恶狠狠地用马刀砍着这些铁丝网,然而如今宁楚所用铁丝的材质都是经过了改良后了熟铁,在坚韧性上十分出色,再加上数股绞成一起,用马刀砍上去只会溅起一丝火星,根本没办法将它破开。

    “砰砰砰——”

    当汗王亲卫再一次被阻拦下来的时候,他们与复汉军士兵的距离就更近了,他们中间几乎只隔着一百多步,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的脸庞,也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浓浓杀意,只可惜汗王亲卫们手中只有马刀和骑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的复汉军一点点靠近过来。

    那近千名复汉军士兵们脸上带着笑容,他们似乎很早就在等待着猎物的上钩,因此人人脸上都没有惊惶,反倒是带着对准格尔兵的浓浓嘲笑讽刺,这一切几乎都使得剩下的准格尔兵怒上心头,却又无可奈何。

    在他们的心里,他们所渴望的一场决战不是这个样子,难道战争不应该是面对面的痛痛快快地厮杀吗?可是眼下的复汉军却在告诉他们,战争不是这个样子的,战争就应该是卑鄙无耻加下流。

    “掷!”

    当复汉军靠近过来后,随着一名军官下令,只见那近千名复汉军士兵们从腰间解下手榴弹,数百颗手榴弹被点燃了引线,然后扔到了这边来,只是随着一阵剧烈的轰炸声传来,许多大汗亲卫骑兵再一次被炸倒在地,而他们此时也都开始朝着后方退去。

    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噶尔丹策零也知道大势已去,他不可能依靠剩下的不到千人的骑兵去战胜对方了,只得在亲卫的簇拥下开始掉头转离,然而战场上瞬息万变,在他们想要逃离的那一刻,身后却不知道何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复汉军骑兵,他们手中举着马刀,口中高声呼喝着一句话。

    “杀了噶尔丹策零,可封侯赏千金!”

    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几乎彻底掩盖住了整个战场,而随着喊杀声一同到来的,却是准格尔军的彻底崩溃,只见战场上大批大批的准格尔士兵,再也坚持不住,开始逐渐溃散逃离,而少数还在坚持的准格尔兵们也在复汉军的围攻下苦苦支撑.......

    此时站在赤色团龙旗下的宁渝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一仗终于走到了终结,如果没有大的意外,噶尔丹策零应该是不可能在活下去了,而准格尔汗国在经过这一次伤筋动骨的大战后,被彻底平定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陛下,若非咱们有铁丝网和陷坑之助,只怕也难以这么轻松扑灭噶尔丹策零的这最后的反扑了。”

    一旁的李绂脸上带着些许激动,他望着战场上的厮杀开始逐渐平息下来,不由得有几分感慨。

    实际上,这就是宁渝从一开始就给噶尔丹策零挖下来的大坑,原因很简单,根据枢密院这几年对策妄阿拉布坦和噶尔丹策零这对父子的观察,已经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对付冲动和易怒的噶尔丹策零,完全可以用战术来诱使对付他。

    想要诱惑噶尔丹策零这样的枭雄,寻常的筹码自然是不足以吸引他不顾一切,唯有皇帝本人,才能够促使噶尔丹策零下定决心。

    而这一次所谓的遭遇战,也并非是真正的遭遇战,因为就在孛儿只斤根敦纠缠对方的时候,宁渝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打一场真正的歼灭战,关键就在于要彻底解决掉噶尔丹策零这个威胁,因此才会一开始就打出代表皇帝的赤色团龙旗。

    而在战前还没有彻底接敌的时候,宁渝就已经通过高效的情报系统,准确判断出了即将可能会出现遭遇的地方,并且安排人紧急挖掘沙坑和布下铁丝网,而这些地方都用沙土隐藏了起来,因此并没有被准格尔军所发现,一直到这一次所谓的遭遇战发生时,才得以利用地利来获取最终的胜利。

第五百七十章 靠不住的准格尔

    或许有人会认为,如果局势出现变化,那么宁渝根本就没有机会用到这些事前隐藏起来的沙坑与铁丝网,也根本不可能利用它们来重创噶尔丹策零这样的枭雄,而这种可能性才是极大的,毕竟战场瞬息万变,任何情况都有可能会发生。

    可是对于宁渝而言,这并不重要,因为即便是没有能够利用这些事先准备的东西,他也可以打败准格尔军,只是无法彻底留下噶尔丹策零罢了,最差的结局也只是让噶尔丹策零逃走,然后跟复汉军在大漠上再纠缠许久罢了。

    当然,如果是那种情况的话,宁渝也根本不会让禁卫师贸然进攻,他自己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到时候结果只会变成复汉军重创准格尔军罢了。

    对于宁渝而言,他只不过是利用在目前仅有的环境下,能够创造出来的有利因素罢了,而为此所获的收获也是极为巨大的——已经确定下来,噶尔丹策零在逃亡过程中已经战死,而他的尸体也会很快就会被运回来,接受宁渝的核实。

    当然,目前虽然已经斩获噶尔丹策零,可是残余的那些准格尔汗国大台吉们,开始带着仅剩下的残军逃窜战场,因此战事还没有彻底结束。

    宁渝脸上也带着些许振奋之色,高声向着将士们呼喊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此战一定要彻底剿灭准格尔残军!”

    “大楚陛下所向,胡虏灰飞烟灭!”

    成队成对的复汉军士兵们高声颂扬着皇帝,他们坚信在皇帝的率领下,大楚将会一举荡平天下,彻底统一草原,完成上千年来都未曾完成的丰功伟绩。

    浩浩荡荡的复汉军开始进行了全方面的合围,特别是复汉军剩下的数千名骑兵也开始席卷残云一般,绞杀着准格尔仅剩下的残余力量,而那些准格尔残军或死或降或逃,根本无人站出来阻止溃散的发生,大局再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了........

    在经过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追逐逃亡后,复汉军同准格尔军在孟克脱罗海所进行的这一场关键决战,终于到了收尾阶段,而这一战所造成的影响却彻底改变了整个漠北草原的格局,因为这一场决战比所有人想象中来得更早,也比所有人想象得更加顺利。

    仅仅只是出兵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复汉军就在误打误碰的情况下,遭遇了准格尔军,并在极为高效的追逐下取得了决战的胜利。

    而在这一战当中,准格尔汗国的损失几乎是难以想象的,首先新上任不到一年的大汗噶尔丹策零在战场上战死,而且准格尔的六万主力大军损失接近五万人,其中超过一万五千人战死,被俘者多达三万余人,仅剩下大台吉格策以及其他几位台吉率领残军一路往东逃窜,一路丢盔弃甲,无比狼狈。

    除了消灭了准格尔军的主力之外,宁渝还收获到了一个好消息,在此战中复汉军光是缴获的战马就超过了八万匹,而牛羊更是多达上百万头,堪称是一笔极为巨大的财富,有了这批牧畜缴获,复汉军在这一战当中的所有损失都可以弥补回来了。

    “恭贺陛下,获此大胜,只可惜此战中还有两个关键人物没有抓到,要不然咱们的收获可就更大了!”

    董策披着铠甲,浑身带着鲜血站在宁渝的面前,他的脸庞虽然因此此战而变得有些瘦削,可是整个人的气质却是更显硬朗了。

    宁渝却是不以为意,轻声道:“大策凌和小策凌迟早也只会成为我复汉军的手下败将,再说眼下的准格尔汗国,光是内部的混乱就够他们吃一壶了。”

    “只是,终究没能跟他们正面对决,不免有些遗憾罢了。”

    说起来,董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董策,他从当年的小小雏鹰一直到如今的边路元帅,所经历过的战事也不少,所经历过了对手也很多,可是内心对于胜利的期待,却没有丝毫褪色,而这也是宁渝一向十分看重他的原因。

    宁渝笑了笑,“将来交手的机会还是有的,不过眼下还是要先收拾这里的残局,到时候咱们还要继续唱一出大戏了........”

    ........

    九月下旬,当复汉军同准格尔军在孟克脱罗海的战事初步落下帷幕之际,一路穿过黑龙江赶往郓春的大策零敦多布,却还在跟俄人反复纠缠。

    对于这一次的出使,大策零敦多布的成果十分有限,原因就在于准格尔汗国到现在为止,依然是俄罗斯人西进的重大敌手,就在十年前爆发那一场亚梅什湖之战中,大策零敦多布就亲自率领一万多名准格尔骑兵,歼灭了远征的俄罗斯军三千余人。

    在这十年当中,准格尔汗国跟俄罗斯帝国的冲突也绝不只是这一起,双方早就打成了深仇大恨,而作为主导亚梅什湖之战的大策零敦多布,自然也受到了俄人的强烈仇恨。

    就在大策零敦多布进入郓春的时候,都险些被一些冲动的俄人军官所杀掉,对于他们来说,当年死在亚梅什湖之战中的不少俄人,都是他们的亲朋好友,如今见到了仇人,自然也想以血报之。

    这就是噶尔丹策零要将大策零敦多布派到远东来的重要缘故,他需要利用大策零敦多布来向俄人表达自己的诚意——我把你们深仇大恨的对手派了过来,就能说明我的诚意了。

    然而问题是,噶尔丹策零把这一切都想得有些简单,他也忽视了准格尔与俄人之间的恩仇,到底有多么深远,也到底有多么复杂。

    可是俄人还是记得的,就在一百多年前,还是明朝万历年间的时候,俄人派到远东的先遣队哥萨克人,就开始在准噶尔汗国的传统游牧地上先后建立托木斯克,库茨涅茨克、叶尼塞斯克,克拉斯诺雅尔斯克等军事堡垒,并以此威逼准格尔汗国归顺俄罗斯帝国。

    而后当时的准噶尔厄鲁特蒙古部(还没有成为准格尔汗国),就开始了反对俄人的战争,而当时像厄鲁特蒙古准格尔部的领袖巴图尔珲台吉以及他的儿子僧格,就已经开始进行同俄人的战争,而僧格的死也是因为不满俄国强行对准噶尔部征税,才出兵攻打俄军哨所,导致被族人杀害,给了噶尔丹上位的机会。

    因此,亚梅什湖之战完全就是僧格的儿子策妄阿拉布坦,不仅仅是为父亲报仇的一战,也是反对俄人入侵准格尔部的一次驱离之战,而遭受了巨大损失的俄人,自然对准格尔汗国抱有深深的敌意。

    然而,局势变化多端,当大清还在同准格尔汗国纠缠的关键时候,复汉军几乎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摧垮了偌大的大清帝国,以致于准格尔汗国和俄罗斯人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甚至到了今天,他们都不得不开始尝试着站在一起,来抵挡宁楚的进攻。

    在这种氛围下,大策零敦多布的到来并没有受到俄人的欢迎,直到他向远东总督萨拉务拉伯爵的亲信赠送了大量的财物,才得到了一个引荐的机会。

    在郓春城中的远东总督府内,大策零敦多布站在了萨拉务拉伯爵面前,绞尽脑汁冀图于说服对方能够出兵,以便于策应正在漠北作战的准格尔大军。

    “尊敬的总督阁下,大策零敦多布代大汗向你致以诚挚的问候!”

    望着对面一脸风尘仆仆的大策零敦多布,萨拉务拉伯爵轻轻一笑,端起了桌子上的红茶,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当年亚梅什湖之战的缔造者——今天你敢来这里,难道就不怕再也走不出去吗?”

    “如果俄罗斯帝国需要我的人头,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甘愿束手就死。可是这一次我前来,是为了拯救在东方的俄罗斯帝国。”

    大策零敦多布很显然做好了充分准备,他并没有被萨拉务拉伯爵的言辞吓到,反倒是颇为自信地侃侃而谈。

    萨拉务拉伯爵顿时一脸讥讽道:“难道现在要考虑被拯救的人不是你吗?亦或者是你们的鞑靼人的部落,至于在东方的俄罗斯帝国,为什么需要你们鞑靼人的拯救?难道你以为在南岸的那些汉人士兵,能够打到郓春来?”

    所谓的南岸,便是指那条由南向北流经图们、珲春等地的江水,其中北岸便是由俄人掌控的郓春城,南岸是指位于图们江南边的庆源城,而就在此时的庆源城中,正驻扎了复汉军的一个团。

    “萨拉务拉总督,眼下的局势我想您应该很明白,宁楚对于北方的野心绝不仅仅止步于漠北和准格尔,等到他们彻底拿下了漠北之后,到时候远东就成为了一片孤悬之地,到时候总督大人莫不是还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

    大策零敦多布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物,因此即便是作为使者也十分出色,他很快就点出了俄人的意图,“我想,即便俄罗斯帝国希望准格尔汗国能够跟宁楚互相制衡,可是也绝不会坐视准格尔汗国的覆灭,你们之前在清廷身上犯的错,想来也不会再重演。”

    萨拉务拉伯爵手里端着一倍滚烫的红茶,一边倾听着翻译将大策零敦多布的话表述出来,一边用手里的勺子正在不断搅着手中的红茶。

    很显然,他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可是心里却已经真正开始慌了。

    原因很简单,大策零敦多布所说的每一句话,其实都点到了他的弱点上去,萨拉务拉伯爵根本无力去反驳什么,因为那只会成为无意义的狡辩罢了。

    就好比俄罗斯帝国同大清达成的外交胜利,如今转过头来看其实是一个错误,因为他们实在过高预计了大清的实力,也小看了宁楚的强大,以致于在宁楚接管东北之后,对俄罗斯人在远东的布置造成了莫大的威胁,且一天比一天的威胁更大。

    尽管这次外交胜利是当时萨拉务拉伯爵自己亲自推动的,可是他如今却真正有些后悔了,因此现在面临准格尔汗国的危机时,他确实已经开始思考如何挽救了。

    “将军阁下,准格尔大汗派你前来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了,原则上我是希望能够跟大汗携手共击复汉军,只是这其中的具体方略,还需要仔细思考一下。”

    萨拉务拉伯爵停止了转动手中的勺子,一脸微笑地望着大策零敦多布,“还希望将军阁下能够暂时先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等到我们的决定出来后,便会通知将军阁下。”

    “好吧,只是还希望萨拉务拉总督能够早日拟定方略,战况实在是不等人啊!”

    大策零敦多布有些无奈,他知道想要俄人出兵并不是简单的事情,目前能够说动萨拉务拉伯爵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眼下要催促他们赶快出兵也不现实。

    好在根据大策零敦多布的了解,大汗所率领的准格尔大军好歹也有六万之众,即便是在围攻复汉军时偶有小挫折,当下也不至于过于被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撤兵到了尼布楚才对——由于距离的影响缘故,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接到准格尔局的战果。

    然而,就在萨拉务拉伯爵正在跟城中的几名俄人军官商量出兵的当口,复汉军同准格尔军在孟克脱罗海的战事的结果,却是已经跟着溃军传到了俄人探子耳中,他们带着情报和一些溃兵回到了郓春,并且向俄罗斯总督府汇报了这个消息。

    “你说什么?噶尔丹策零战死?六万大军已经全军覆没?”

    就在俄人要出兵的关口时,这条消息几乎如同晴空霹雳一般,砸到了萨拉务拉伯爵的头上,他顿时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整个人的脑袋都在不住地晕眩。

    收到消息的俄罗斯情报军官谢尔盖只得叹口气道:“总督阁下,最初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不相信,可是眼下事实的确如此,噶尔丹策零中了复汉军的圈套,他们在一个错误的地方,同错误的敌人打了一场错误的战争。”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噶尔丹策零是个真正的蠢货!”

    萨拉务拉伯爵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噶尔丹策零似乎都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被消灭,可是眼下的结果却告诉他,准格尔真的已经靠不住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 统合漠北

    噶尔丹策零意外的惊天惨败,不仅仅改变了目前整个漠北蒙古的局势,也改变了此时萨拉务拉伯爵心里的想法。

    简单来说,在这场战事之前,原先的准格尔汗国还有那么一点资格去当俄罗斯帝国在远东的盟友,可是经过这一场惨败之后,所谓的盟友自然就变成了一个笑话,而且萨拉务拉伯爵还产生了一些别样的想法。

    “.......亲爱的沙耶洛夫,相信你应该已经得到了关于我们老对手的消息,他们在与楚国的交战中惨败,并且损失了大量的有生力量,这将会决定他们不再具备同我们联合对抗楚的实力,自然也就无法成为我们的盟友,或许这将会是我们一报当年亚梅什湖之战大仇的机会,望总督能够妥善把握.......”

    “.......在这一次的交战中,虽然我们还不能得知更多的细节,可是从已有的资料能够判断出来,这是一支披着东方外貌的纯粹西式陆军,他们所表现出来的素质似乎并不亚于瑞典人,而众多新式武器的利用,更是要超越瑞典人的水准,这或许能够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启迪......”

    萨拉务拉伯爵在烛光下奋笔疾书,不仅写下了自己对于目前局势的判断,而且将更多关于复汉军的军事情报资料写了上去,就在写完长长一封信之后,他原本想就此停笔,可是心里的犹豫却使得萨拉乌拉伯爵添加了一段文字。

    “.......在同楚国关系的把握下,或许我们不应该放弃和平的想法,因为在这一次的楚-准格尔之战中,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实力,确实令人大吃一惊。当然,如果帝国必须要同其开展,远东的俄罗斯军队也将会时刻做好准备......”

    在信件写完之后,萨拉务拉伯爵便用烧好的蜡油进行了封蜡,然后用自己戴着的家族纹章戒指在上面戳了一个印记,便交给了信使,让他带着信件去送给东西伯利亚总督沙耶洛夫,而做完了这一切的萨拉务拉伯爵本人,却坐在凳子上久久不语。

    过了片刻之后,谢尔盖推开了书房大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些许凝重之色。

    “总督大人,我已经派人去将大策凌敦多布和他的随从都扣押下来,并把他们身上的武器都全部没收.......剩下就看总督大人的意思了。”

    萨拉务拉伯爵深深叹口气,面无表情道:“原本跟准格尔人合作也没什么,可是局势变化太快,就只能选择取舍了,用鞑靼人的说法就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也相信策凌敦多布将军能够理解我们。”

    谢尔盖微微有些犹豫,低声道:“总督大人,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准格尔虽然解决了,可是宁楚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对手,咱们真要派人去和谈吗?”

    萨拉务拉伯爵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帝国只会跟强者做朋友,既然宁楚已经证明了他们是强者,未尝不可以换一种思路去解决问题........我准备将大策凌送给宁楚皇帝,以此来表达我们的诚意。”

    “若是他们还想要更多怎么办?比如郓春和海参崴?”难为谢尔盖他还记得这个名字,只是念得略微有些生硬。

    萨拉务拉伯爵轻轻摇了摇头,“那就只能选择一战了。”

    ........

    当几名俄兵闯进萨拉务拉给自己安排的宅子时,大策凌敦多布当下便意识到了不妙,他并没有选择反抗,也将属下安抚了下来,坦然地交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刀,然后被俄兵们用绳子绑了起来。

    “萨拉务拉总督难道想做鹬蚌相争之事吗?只怕到头来会便宜了宁楚。”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大策凌敦多布并没有丝毫的慌乱,反倒是显得颇为镇定,他死死盯着为首的一名俄罗斯军官,大声地说着话。

    只可惜这次被派来执行任务的俄罗斯军官,根本听不懂大策凌敦多布的蒙古语,而且他也是一副根本不愿意听的模样,直接带着人将他关在了一座小院子里,四处也都站着值岗的俄兵,戒备森严。

    大策凌敦多布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以前那些仇视他的俄人军官自作主张,可是没想到这一被困就足足被困了好几日,中间除了有人给他送来饭食以外,便再也没有任何人来谈望他,也没有同他进行任何交谈,而这些都使得大策凌敦多布的心深深往下沉。

    该死的罗刹人,该死的老毛子!

    大策凌敦多布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俄人的看法一下子就彻底逆转过来,可是他明白,这件事一定是极为不利于目前的准格尔汗国。

    对于大策凌敦多布而言,他自己可以死,可是如果俄人改变了立场,那么到时候的准格尔汗国恐怕就会真正陷入到十分危险的境地,就是不知道大汗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此时的大策凌敦多布已经彻底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他真正渴望的是能够掌握到外界的消息,因此他不得不趁着俄人军官离开的时候,偷偷收买了一名俄人士兵,并且让他将一张纸条带了出去,交给在城里的鞑靼人,到时候鞑靼人会给他支付一大笔钱财。

    所谓城内的鞑靼人,其实就是指在郓春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张廷玉,而上面的内容也十分简单,只是让张廷玉想办法来见他一面。

    在大策凌敦多布还没有进郓春之前,他其实就已经知道了城内张廷玉的消息,只不过担心会被俄人猜忌,因此并没有去考虑见对方,可是眼下局势艰险,他再也顾不得许多了,因此便冒险传递出了这个消息。

    俄人士兵对这笔横飞之财十分惊喜,他并不会以为带个人过来见面就能影响什么,当下便将纸条传递给了城内的八旗士兵,而后八旗士兵见到上面写着张廷玉的名讳,顿时大都十分惊讶,也不敢耽搁,将纸条传递给了此时的张廷玉手中。

    当张廷玉收到纸条的时候,更是惊讶无比,他凭借城内的八旗士兵,情报方面还是非常灵通了,早早就知道了准格尔派了使者前来,只是不知到底为了何事,可是如今这个使者居然在今天传来消息,居然还要见自己?

    张廷玉顿时便犹豫了起来,他在之前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自己等人的处境,也一直有新的想法,而如今准格尔使者居然派人来联系他,很显然是发生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这些事情或许能够给他自己的处境带来转机。

    想到这里,张廷玉便已经倾向于去面见准格尔使者,但是他多了一个心眼,那就是如今贸然去见,只怕会落入比较被动的局面,还不如先打探一些关于准格尔的消息,到时候也好方便应对。

    既然决定要打探消息,张廷玉便派人携带重金,去寻找总督府的一名俄人军官尤列卡,此人原本在总督府负责文书来往,因此消息向来十分灵通,常常会将一些情报卖给张廷玉,以此获取巨大的的好处,而张廷玉为了不被俄人蒙蔽,也不惜钱财,因此二人的合作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只是张廷玉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尤列卡居然索要的金钱是之前的三倍,特别是关于准格尔汗国的消息,更是昂贵无比,他很快便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给,三倍也给,只要这个消息足够有价值就行.........”

    张廷玉十分果断地将钱财交给了属下,然后让属下急匆匆地去寻找了尤列卡,一直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属下才一脸慌张地跑回来,低声禀告了关于准格尔汗国的变故以及俄人对准格尔态度转变的原因。

    “嘶——”

    张廷玉听完这一切后,顿时不由得心底一惊,这个消息着实惊人,复汉军居然在北疆又打了一个打胜仗,不光是准格尔大汗战死,就连准格尔汗国的六万精锐也几乎彻底覆灭,堪称一时惨况。

    更让人为之心寒的,便是俄人居然要抛弃准格尔汗国,还要掉过头来吃掉准格尔人,要知道先前俄人就对大清来了这么一遭,眼下看准格尔汗国不行就像故技重施,只怕准格尔汗国算是彻底要完蛋了!

    想到这里时,张廷玉便有心去面见那个准格尔使者,可是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却是不免有些犹豫,毕竟准格尔汗国在宁楚与俄人的夹攻下,覆灭已经成为了定局,再去见此人又有何益?反倒会把自己也拖下水去。

    在昏暗的烛光下,张廷玉神情顿时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起来,或许他可以利用这件事达成一些其他的目的........

    ........

    革新五年九月,复汉军在收拾完战场残局之后,便押解大量的准格尔军俘虏一路返回敖尔告,算是基本结束了北疆同准格尔的战事,但是对于宁楚君臣而言,后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其中最关键的并不是如何去应对俄人,而是要划分漠北草原的归属问题,毕竟原来的喀尔喀三部在同准格尔汗国的战事当中元气大伤,想要彻底恢复十分困难,再想主宰漠北草原自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此外宁渝也不想继续扶持喀尔喀三部去主宰漠北草原的事物,而是准备践行一开始的决定,那就是仿照漠南蒙古的例子,将整个漠北草原纳入行省管理制度当中来,使得宁楚的统治正式进入到漠北。

    “大楚皇帝陛下及全蒙古大汗口谕,命喀尔喀三部大汗并各部札萨克进敖尔告召开大会。”

    当宁渝的使者将皇帝的口谕传到了正在乌珠穆沁的喀尔喀三部当中后,土谢图汗、札萨克图汗以及车臣汗连忙跪在地上接受口谕,他们眼下可不敢得罪气势汹汹的复汉军,毕竟目前说是喀尔喀三部,可是实力却几乎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勉勉强强也就能凑出上万骑兵,放在复汉军面前就是送菜。

    再加上先前宁楚跟准格尔一战的胜利消息也已经传来,这使得他们心中更加惶恐,毕竟准格尔的强大他们是最为清楚的,然而这么强大的准格尔,在复汉军面前也只是不过如此,更不用提他们了。

    当下,喀尔喀三部大汗便开始带着族人朝着敖尔告的方向前进,到了九月下旬的时候,喀尔喀三部便抵达了敖尔告,等待着皇帝兼大汗的召见。

    在草原上面,敖尔告的意思是指宫殿,因为这个地方一直都是漠北蒙古的中心区域,最早在明末时依旧已经开始建城,也是喀尔喀部最大的活佛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驻地,整个城市都是围绕着哲布尊丹巴的“黄宫”为中心发展起来的,因此在漠北草原人心中的地位始终都非常高。

    而在后世,敖尔告的名字之所以不大,因为它在乾隆年间改了一个更有名的名字——库伦,也是当时清廷在漠北蒙古的乌里雅苏台库伦办事大臣辖区,逐渐成为漠北地区最大的城市和商业宗教中心,而再往后,库伦又经过了一次改名,而这一次叫做乌兰巴托。

    因此,宁渝选择在敖尔告召开漠北蒙古大会是有自己的全权考虑的,他决定在这一次大会当中,彻底奠定宁楚的统治地位,而不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羁縻制度,想要达成这一个目标,不仅仅是要压制喀尔喀三部,还需要压制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

    呼图克图是一句蒙古语,在汉语里的意思是“明心见性,生死自主”,而且还有另外一个词来形容,即“呼毕勒罕”,而这句话的意思是指再来人,因此都属于藏传佛教,而目前漠南蒙古遵以章嘉呼图克图,漠北蒙古遵以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

    在当初将漠南蒙古划归为宁楚统治的时候,宁渝自然也是见过三世章嘉若贝多吉的,宁渝只是将他派往了南京进行学习,就轻松绕开了这个拦路石。

    而在如今的漠北蒙古上面,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却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这就不是那么容易糊弄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恬不知耻

    在统合漠北蒙古的时候,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绝不是一个可以轻松忽视的对象,即便是复汉军军力强盛,可是出于对漠北蒙古诸部族的融合,宁渝都必须要先团结好这位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

    此外换个角度来说,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在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宁楚的对立面,反倒是宁渝统治蒙古的一个很好的帮手,因此宁渝根本没必要从一开始就表现得过于强硬,而为了拉拢这位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他决定亲自会见此人。

    前文中已经说了,整个敖尔告的发展都是围绕着哲布尊丹巴的“黄宫”为中心发展的,因此当宁渝将帅帐驻扎在敖尔告的时候,想要见到这位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也是很简单的事情,他直接派遣了大臣前去邀请。

    仅仅只是过了片刻的功夫,只见一名垂垂老矣的老者走进了帅帐之中,而此人却是让宁渝都有些吃惊,因为他面容清癯,须发皆白,身上仅仅只是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麻布衣,手中握着经轮,不时地旋转着,正是当世哲布尊丹巴罗布藏旺布札木萨。

    在会面之前,宁渝自然是拿到了当世哲布尊丹巴的详细资料,此人原本是土谢图汗衮布多尔吉之子札那巴札尔,后来被认定为是多罗那他的转世,而多罗那他正是奠定了喀尔喀蒙古藏传佛教世系的领袖,被尊称哲布尊丹巴。

    也就是说哲布尊丹巴罗布藏旺布札木萨是多罗那他的转世灵童,而他是在崇祯八年出生,到今天整整九十二岁,在这个时代堪称为长寿了。

    “贫僧见过大楚皇帝陛下,陛下吉祥。”罗布藏旺布札木萨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

    宁渝脸上也带着些许微笑,“活佛身体一向可好?朕还未曾见过如此人瑞,想来也是活佛造化惊人之故。”

    罗布藏旺布札木萨似乎对自己的寿命并不以为意,道:“躯壳不过是束缚罢了,生老病死自有天数,贫僧自然不敢违逆天数。”一副意有所指的样子。

    天数?表面上是在说他的生老病死,可实际上亦有几分指宁渝成为草原之主的意思,即他并不愿意给宁渝增添什么麻烦,一切都要顺应天命罢了。

    宁渝心中微微有些平稳下来,他也不愿意同这位活佛去真正闹出什么矛盾来,不过他对于黄教也没什么兴趣,当下又低声跟罗布藏旺布札木萨谈了一番佛理,然后也就派人将他送回了黄宫。

    不过在送走了罗布藏旺布札木萨之后,宁渝心里反倒出现了一些其他想法,他当然能看到黄教在藏地的巨大影响力,如果朝廷想要牢牢掌控藏地,就必须要掌控这些哲布尊丹巴。

    自元明相继,藏传佛教在蒙古就具备相当强的影响能力,而他们也都成为了蒙古王公们的合作对象,以便于控制牧民,而藏传佛教当中也分为诸多派系,各教派纷争激烈,因此游牧于青海的蒙古汗王和西藏的地方势力都会想办法控制各大活佛。而控制活佛的关键,就在于对继任者的掌控上。

    而在这个如今这个年代中,活佛们圆寂并不等于死去,而是转世到灵童的身上,重修第二世,因此掌控了转世灵童,便等同于掌控了活佛。

    至于怎么认定转世灵童,通常都是由最有名望的跳神巫师“吹冲”来认定,而这些跳神巫师们则会在蒙古王公们的各种贿赂下,假借神谕的方式来指定转世灵童,其中像罗布藏旺布札木萨就是受到其父土谢图汗衮布多尔吉的影响,才成为了多罗那他的转世灵童。

    当这种情况越演越烈的时候,许多蒙古王公就可以全权把持转世灵童的指定权力,导致出现大活佛几乎都出自一家的现象,无形中自然是加大了这些蒙古王公的权力,对皇权造成威胁,因此宁渝是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继续发生。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宁渝眼下却有个现成的办法,那就是直接照搬后世乾隆时期的行金瓶掣签制度,而这一制度已经被时间证明是非常有效的办法。

    在后世时空中,乾隆也面对了宁渝目前的问题,不过当时的情况更加复杂,源由噶玛噶举红帽系活佛确朱嘉措叛国,勾引廓尔喀人入侵西藏事件,以至于乾隆皇帝再也无法容忍对藏传佛教的放任自流,他不仅严惩确朱嘉措的叛国行为,废除了噶玛噶举红帽系活佛转世,而且还派人跟**、班禅等上衣,制定出来了金瓶掣签制度。

    所谓的金瓶掣签制度,便是指乾隆皇帝赐下一个金瓶,然后在遇到寻认灵童时,邀集四大护法将灵童的名字及出生年月,用满、汉、藏三种文字写于签牌上,然后放进瓶子里面,让其他活佛开始祈祷,接着由各呼图克图和驻藏大臣在大昭寺释迦牟尼像前正式抽签认定。

    如果当时只找到了一个转世灵童,那也需要将一个有灵童的名字的签牌,和一个没有名字的签牌,共同放置瓶内,假若抽出没有名字的签牌,就不能认定已寻得的儿童,而要另外寻找。而这种听上去有些儿戏的办法,却杜绝了蒙古王公弄虚作假的可能。

    宁渝对这个法子还是颇为赞赏的,毕竟他并不想全面禁绝黄教,也无法在这个关键时期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那么有了一个金瓶掣签制度,也能对其形成一定的牵制,而那些活佛们也不敢太过于反对。

    在宁渝安排好这件事之后,接下来也就顺理成章地召见了喀尔喀三部大汗,以及众多的扎萨克们,当下也没有对这些人客气,径自给出了宁楚目前对漠北的处理方案。

    首先就是针对漠北蒙古的管理上,原先的漠北三部皆仿照漠南蒙古旧例,划分为行省制度,其中原来的科布多地区跟扎萨克图汗一部划分为瀚海省,原来的唐努乌梁海地区改为岭北省,原来的土谢图汗部和一部分扎萨克图汗部改为漠北省,至于原来的车臣汗部和一部分的土谢图汗部改为安北省。

    当然,该四大行省也将会全面实现府县管理,释放所有的牧奴,而到时候原来的各旗各族也将分批进行定居改革,全面铺开新政,同漠南蒙古实现相同的政策,以便于加强宁楚对漠北蒙古的控制。

    对于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喀尔喀三部大汗们自然是多加不爽,他们并不愿意放弃原来土皇帝一般的生活,可是眼下宁楚以武力相逼迫的环境下,却也由不得他们不同意,只是人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宁渝对人性自然是了解的,他当下便笑道:“新政改革在漠南试点已经十分顺利,苜蓿草种植和青贮窖的建设也十分顺利,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即便今年降下白灾,漠南蒙古也不会有太大的损伤。”

    土谢图汗想的可不仅仅是这个问题,他担心的是自己的权力会彻底消失,这样还不如选择流亡漠北,只是眼下也不想得罪皇帝,便苦笑道:“陛下所行诸策都得天授之,臣等自然不敢不信,只是臣也明白一个道理,这草原之地自有所在民情,似乎不好同大楚内陆各省比较.......”

    宁渝心中暗自有些好笑,这可不就是‘我大清自有国情’的意思嘛,如果换个人确实会被蒙过去,可是他却是后世之人,又岂会被这么敷衍过去?当下便正色道:“土谢图汗的担忧,朕自然明白,便也给你们充分的时间逐步改制好了,那就先释放牧奴,施行行省府县制度,再行定局新政。”

    土谢图汗顿时脸都白了,他可不是那个意思,若是真的释放了牧奴,实行了行省府县制度,到时候这个大汗可就离死不远了,只是他又不敢当场反驳,便当下又望了望一旁的车臣汗和札萨克图汗,示意对方赶紧辩驳。

    一旁的车臣汗连忙跪在了地上,低声道:“陛下,这牧奴可万万不敢释放,否则就没人干活了........至于行省府县制度乃汉家制度,蒙古岂能实现,只怕画虎不成反类犬,伤了圣意。”

    宁渝的神色顿时冷淡了起来,他微微眯着眼,既然这些人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他也不会再客气,当下便冷冷道:“眼下无论是什么制度,只要好用,那就是好的制度。既然漠南诸部能够实施,那么漠北蒙古自然没有例外。”

    “可是.......如此一来怕是会使得草原人离心离德,于大楚亦有几分害处.......”车臣汗硬着头皮说道,很显然他已经感受到了皇帝心中的不快。

    宁渝顿时冷哼一声,语出威胁,“若是由此便离心离德,那朕反倒要怀疑,喀尔喀三部究竟是否有归顺大楚的诚意?也不知几位汗王到底有没有诚意?!”

    一番话说出来后,顿时吓得土谢图汗、札萨克图汗以及车臣汗再次跪倒下来,身体不由得瑟瑟发抖,喃喃不敢多言。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放在如今可不是一句大话了,而是真正能够实现的一点,经过了同准格尔一役之后,喀尔喀三部丝毫不会怀疑复汉军是否具备灭掉他们的实力,更不会怀疑对方的决心。

    宁渝见众人如此,当下便缓和了情绪,和声道:“当然,朕也知道你们为难,毕竟眼下不管怎么说,也是各部族之主,主宰这漠北草原的广袤天地,可是你们也要明白,眼下即便没有了准格尔军,可是依然有俄人在侧,你们真以为没了朕,这日子还能继续过下去?”

    众人沉默不语,很显然宁渝的这番话已经触及到他们的痛点,俄人对草原的威胁几乎是一日比一日更强,若不是准格尔汗国本身也在抵抗俄人,只怕漠北早早就被俄人给吞下去了。

    赶走了一匹狼,后面还蹲着一只虎,对于喀尔喀三部而言,他们想要保持独立的想法,根本就不切实际,在这个时候归顺宁楚根本就是别无选择的选择。

    “陛下,臣等心知归顺大楚才是最好的决策,可是臣等终究需要跟部族有个交代,若是一味接受陛下诏令,只怕明日便死于内乱........”

    宁渝微微一笑,既然前面给了大棒,那么眼下不妨再给点胡萝卜了。

    “你们担心的朕都懂,毕竟大汗也是要为自家为部族谋求利益,若是朕一味让你们奉献,自然是不可能的,朕决定封你们为郡王,各大扎萨克封为侯爵。你们原来拥有的漠北草场朕不动,再额外赏赐给你们一些本汗的草场。”

    “至于你们的子嗣,都将会进入皇族公学读书,到时候陪伴皇子一起教育,将来毕业后可以进入朕的侍从室做侍从,将来也能谋得一二出身。”

    “还有,要通过相关的考试,你们也可以成为我大楚的官员,代替朕牧民一方,漠北四省大有你们施展能力的地方!”

    宁渝说到最后,扫视了众人一眼,冷冷道:“朕已经拿出了自己的诚意,接下来就看你们的诚意了。”

    喀尔喀三部大汗们听到这里,不由得对视了一眼,轻叹一口气,随即便一同高声道:“陛下恩德,臣等感激不尽,一切自当以圣意为准。”

    在处理完了漠北事物之后,宁渝接下来也就准备同枢密院准备接下来的战事,即派大军从漠北蒙古一路攻往准格尔汗国,配合在陕甘西路军彻底灭掉准格尔一部,彻底统一草原的归属,从而稳定住草原的局势。

    对于宁楚君臣而言,草原终究只是大楚的一方面,在此之前已经耗费了太久时间进行草原方面的攻略,因此最终的扫尾之战,并不需要大张旗鼓,只需要派遣方面大员进行统合全军即可,而皇帝本人则可以直接返回京师。

    只不过就在军议召开之前,宁渝却接到了来自俄人方面的消息,他们希望能同宁楚达成在远东的进一步协定,即包括在远东的利益分配以及在准格尔汗国的战略合作上,俄罗斯远东总督萨拉务拉愿意派遣使者前来拜见皇帝。

    而得知这条消息之后,宁渝却几乎要气笑了,这些人还真是恬不知耻啊!

第五百七十三章 我要当大汗

    固勒扎,西域塞人之地,成为汉唐西域都护府之所在,而千年已过,此地逐渐成为了漠西蒙古之所在,而到了十七世纪初,逐渐形成了准噶尔、杜尔伯特、和硕特、土尔扈特四部,及至今日成为了准格尔汗国国都所在。

    准格尔汗国自从占据伊犁河流域之后,固勒扎也迎来了兴旺发达,大量的商旅都经过此地,并产生了大量的人口,因此固勒扎也由此成为了整个准格尔汗国的中心国都。

    而往日里还算颇为热闹的固勒扎,近些日子却变得十分萧条凋敝,因为前线的种种消息都已经传到了固勒扎,像什么大汗战死了,大汗投降了,还有什么大军全军覆没了,搅得满城风雨,让人分不清真真假假。

    “哒哒哒——”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在肃杀的城门口响起,只见一队骑兵在晨曦阳光的照射下,进入了固勒扎,而他们除了穿着皮甲之外,还打着一面旗帜,却是如今驻守在哈密的将军小策凌敦多布,让值守在城门前的士兵们大吃一惊。

    难道前线真的败了?否则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返回?

    根据准格尔汗国惯例,通常没有大汗的命令,他们是不能够擅自返回到国都的,可是此时小策凌敦多布在未诏下返回,却是让人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过驻守城门的士兵也不敢多加阻拦,他们可惹不起小策凌敦多布,要是这位生性彪悍的将军砍了他们,那也是活该冤死,因此士兵们很快便打开了城门,放骑兵们入了固勒扎。

    小策凌敦多布的确就混在这群骑兵当中,他脸色带着十分阴沉,手中的马鞭不停挥动着,将胯下的战马抽了好几下,使得这匹还算健壮的战马,身上都是一条条红色的印子。

    过了片刻之后,当小策凌敦多布驰进城中时,道中却突然出现一骑,拦在了一行人前面,他一边摇摆着手臂,一边急急呼道:“来者可是小策凌将军?”

    “没错,正是本将,你可是莫日根兄弟?”

    小策凌敦多布一边勒住了缰绳,免得让马儿撞到那名骑兵,另一边便开始用蒙古语询问起来。

    那汉子重重点了点头,低声道:“将军,我是莫日根,在此等候将军久矣,还请将军随我来。”

    小策凌敦多布点了点头,当下便带着骑兵们,跟着那汉子一路穿过街巷,却是到了一处院子里,众人随即便下马走了进去,只见院子当中已经站着许多人,他们似乎都在大声议论着什么,声音几乎在院子门口就能听见了。

    到了院子门口时,莫日根便停住了脚步,低声道:“将军,里面已经安排好了,就等将军露面了。”

    小策凌敦多布点了点头,笑道:“莫日根,做的好,你先下去吧。”

    莫日根轻轻俯首,随后便退了下去,而当小策凌敦多布也迈开脚步向院中走去,很快便有人瞧见了,他们纷纷过来同小策凌敦多布见礼,而小策凌敦多布却是意兴阑珊地点了点头,便转身走进了院子里的一间屋子。

    屋中此时正围坐几名老者,他们的神情却是凝重无比,一个个都唉声叹气,似乎被眼前的困难已经给彻底难住了,即便是小策凌敦多布走进来,他们也只是扫了一眼,便再也没有关注。

    小策凌敦多布见此情形,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冷笑,“绰罗斯的子孙们,居然有一天会像妇人一般在这里争执不休,实在是太可笑了!”

    而小策凌的这一句话的效果也很显然,就好像开了全图嘲讽一样,原本还有些情绪低落的老者们,顿时都死死盯住小策凌敦多布,其中几人脸上更是浮现出一丝冷意。

    “敦多布,你也是绰罗斯的子孙,可是眼下你说说,大汗都已经死了,大军几乎完全覆灭,咱们绰罗斯族还能怎么办?其他的那些部族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到时候我们,还有你,都会死!”

    一名老者脸上带着几分羞恼之色,恶狠狠地叫嚣着,可是他的眼神中却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恐惧,而其他几人也都是这般神情。

    众人之所以如此害怕,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因为在眼下的准格尔汗国,绰罗斯并不是那种具备天然统治资格的家族,其背后所需要压制的力量一旦失衡,那么绰罗斯家族就会变得很危险。

    倘若要理解这一点,就需要从绰罗斯家族和准格尔部的源头开始说起。

    首先准格尔部并不是一个突然产生的部族,而是拥有很悠久的历史传承,而在元明的时候它并不叫准格尔,而是叫瓦剌或者是卫拉特,当然由于那场震惊天下的土木堡之变,使得瓦剌更为世人所知,而准格尔便是瓦剌的遗留势力,都出于绰罗斯姓氏。

    而瓦剌本身是一个广义的称呼,本身也包括很多部族,其中大部分都是指定居在森林中的蒙古人为主,因此还有一个名字叫林中百姓,其来历甚至还要更早。

    在当年成吉思汗统一蒙古的时候,瓦剌也就是当时卫拉特部也进入了这位草原天骄的视野,他派出自己的长子术赤对卫拉特部进行招抚,而当时的卫拉特部也很识趣,选择归附了黄金家族,并且受到成吉思汗的重视,成为了跟黄金家族世代通婚的‘贵戚’。

    然而,等到大明崛起之后,北元远遁漠北,黄金家族也彻底失去了统治草原的力量,因此当时的草原各部也陷入了纷争之中,其中像鞑靼贵族鬼力赤就杀死了北元末帝坤帖木儿汗父子,去故元号,自立为汗,称回鞑靼。

    当时的卫拉特部便选择了同鞑靼争霸草原,一直到宣德八年,瓦剌部首领脱欢攻杀鞑靼首领阿鲁台,继续拥立黄金家族血脉的脱脱不花为大汗,自任太师,重新统一了蒙古高原,可是等到脱欢死后,他的儿子也先继承了太师,将卫拉特也就是瓦剌发展到了一个巅峰。

    此时的瓦剌所属已经控制了东起女真,西达哈密及其以西的裕勒都斯河流域,北抵叶尼塞河上游,南临长城的广袤地区,正所谓‘漠北东西万里,无敢与之抗者’,而后便出现了震惊天下的土木堡之变,使得也先名望达到了极盛的地步。

    由此,也先再也不甘于屈居黄金血脉之下,他开始展开对黄金血脉的清洗,即“凡故元头目苗裔无不见杀”,几乎把黄金家族遗留的直系子孙都给斩杀殆尽了,接着出身于绰罗斯家族的也先便自立为大汗,成为了蒙古历史上第一位非“黄金家族”的可汗。

    当然,也先成为大汗后变得越发昏庸残暴,后来没过几年就被属下阿刺知院起兵杀死,使得卫拉特逐渐衰弱,而鞑靼部又重新兴起,迫使卫拉特诸部逐渐向往西迁移,成为了准格尔汗国的前身卫拉特联盟,即分为土尔扈特部、杜尔伯特部﹑和硕特部、辉特部和准噶尔部。

    而自从准噶尔部的首领噶尔丹崛起之后,他在康熙十五年打败卫拉特盟主鄂齐尔图汗,把松散的联盟体制改变为君主制国家准格尔汗国,也使得噶尔丹从台吉升级为了大汗,开始走向统合蒙古的道路。

    可问题就在于,与黄金血脉所具备的天然性而言,绰罗斯家族仅仅只有也先当过大汗,并且很快就被部署推翻,因此噶尔丹的地位也是悬在空中,在遭遇同清廷的战败后,很快就被自己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亲手背刺,夺取了大汗之位。

    而到了如今倒好,就连策妄阿拉布坦的儿子噶尔丹策零也是通过亲手弑父的方式,才成为的准格尔大汗,也就说从准格尔汗国成立开始,几乎就没有什么合法性的继位,大家伙都是操着刀子当的大汗。

    也就说在草原上,‘大汗,兵强马壮者当为之’的思想已经深入贯彻到每个部族首领心中了,当准格尔部强大的时候,他们当然可以逢迎准格尔台吉当大汗,可是当准格尔部衰落了呢?那估计就是鸣鼓相攻了。

    毕竟在如今的准格尔汗国,除了准格尔部和已经西迁土尔扈特部以外,还有杜尔伯特部﹑和硕特部、辉特部在一旁窥伺呢!

    因此,眼下的准格尔部就处于这样的环境,在外被宁楚和俄人夹攻,在内被其他部族虎视眈眈,局势堪称危若累卵。

    小策凌敦多布冷笑一声,“你们几个老家伙也不用激我,眼下我手里虽然掌握了四万兵马,可是其中大半都是汉人,他们可不会支持我来当大汗,更不会收拾咱们这个残局——你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老者们顿时讪讪一笑,他们的想法居然被小策凌敦多布立马给识破了,看来传言中所说小策凌敦多布有勇无谋,实在是不足信.......可是眼下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哀求小策凌敦多布。

    “敦多布,你应该明白,现在汗王已经死了,大策凌也不知何处去了,整个准格尔汗国当中,除了你,已经没有人能够承担得起这个重任,你明白吗?”

    另外一名族老开始循循善诱,“当然你要是有什么要求,也不妨直说出来。”

    小策凌敦多布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从这些老狐狸嘴里掏出这句话可真不容易,当下也丝毫不客气,他高高抬起了头,一脸桀骜不驯地望向了众多老者。

    “我要当大汗!”

    “什么?你怎么能当大汗?”

    “哼,凭你的功绩,如何能当大汗?”

    老者们顿时变得无比气恼,他们请小策凌敦多布回来,可不是让他来当大汗的,当下便有不少人开口反对起来,只是这一切放在小策凌敦多布眼里,却显得是那么可笑。

    “哈哈哈哈.....”

    小策凌敦多布顿时放声大笑起来,指着老者们鄙夷道:“你们这些人枉为绰罗斯家族长辈,实在是不识天数不识人心,我小策凌敦多布亦是哈喇忽剌的子孙,且手握大军,如何没有资格去做大汗?若不做大汗,如何才能将汉人收归旗下为我所用?”

    “哼,今日既然你们请我来了,那我也就不客气,这大汗之位既然策妄阿拉布坦能坐,噶尔丹策零能坐,那我小策凌敦多布也能坐!”

    众人面面相觑,望着已经浑然无奈的小策凌敦多布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小策凌敦多布说得也不算错,他确实是哈喇忽剌的子孙后代,而哈喇忽剌就曾经是准格尔部的首领,还曾经当过卫拉特蒙古诸部的实际首领,要说当大汗也不比策妄的身份差。

    当然,这些也的确都是表面的理由,实际的理由就是现在的小策凌敦多布节制了四万大军,手里有兵有人,说话自然就硬气得多。

    先前说话的那名族老却是微微一笑,笑道:“敦多布,你如果能够说服格策将兵权交给你,这大汗之位自然可以由你来做。”

    “好,那就一言为定!”

    小策凌敦多布信心十足,当下便掉头就走,却是再也看也不看这些族老一眼,鄙薄之意却是彰显无疑。

    而他这一副作态却是将其他的族老都给激怒了,他们顿时便围住了原来那名族老,愤怒道:“朵颜大人,怎么能让这样的人去当我们准格尔的大汗,此人现在就如此嚣张,将来还会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然而朵颜却是淡淡地望了众人一眼,轻声道:“眼下大汗这个位置可不是一个宝座,先不说怎么应对楚国,就连其他几大部族只怕也盯着呢,还有那个逃回来的格策,他手底下还有上万人,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你们实在是多虑了!”

    见朵颜都这么说了,众人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当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他们既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下面的困难,也不想看着小策凌敦多布得势,索性也都一个个离开了院子,消失在朵颜的视线中。

    而就在此时,朵颜的嘴角却浮现出一丝冷笑,低声喃喃自语道:“等到大事既定,我就早点送你们这些老家伙去见策妄阿拉布坦,哼哼......”

第五百七十四章 当大王的机会

    九月的寒风穿过了漫长的河西走廊,从乌鞘岭到古玉门关似乎都能感受到这种寒意,而在这一片北国之地,却还没有真正进入到寒风腊月的时候,倒也有不少的商旅顺着河西走廊进入西域,寻找财富的集聚地。

    在华夏人的心中,西域永远都是充满了艰险和神秘的地方,正所谓西域以孝武时始通,本三十六国,其后稍分至五十馀,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馀里,南北千馀里。东则接汉,阸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岭。

    而就在河西走廊通往西域的这片土地上,永远都无法忽视一个地方——星星峡,因为这里是由河西走廊入东疆的必经之处,也是一处极为险要的关隘,四面峰峦叠嶂,两旁危岩峭壁,倒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因此也常常是漠西之咽喉重镇。

    随着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扬起,只见一队商旅正准备通过星星峡上的守军检查,他们将自己的行李箱子全部打开后,接下来能做的就是在寒风中苦苦等待,等待着例行检查的结束,并且封上一包赏银。

    这仅仅只是星星峡里十分常见的一幕,因为每个月都有许多商队从此经过,他们贩卖着一些能卖或者不能卖的东西,抱着发财的心思来到了漠西,冀图于将自己手里的东西卖上一个高价,而当地驻守的准格尔兵丁们也会分上一杯羹。

    然而,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了,往日里来者不拒的准格尔兵丁们,此时却开始装模作样真正查起了行李,甚至还屡屡开始翻检马车,将那些商队诸人的身上也搜捡了一遍,一副秉公执法的模样。

    “大人,俺们就是一些苦命人,这好不容易拉点货过来.......您可得高抬贵手啊!”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鼓起勇气走上前去,用一口不算流利的蒙古语低声道,他在这条路上走过太多次了,因此都或多或少懂一些蒙古话。

    然而这一次,对面的兵丁却只是冷冷地望了他们一眼,直接用汉话回答道:“俺们都是年大帅的兵,可不是那些蒙古骚鞑子!”

    老者顿时舒了一口气,在他看来既然同为汉人,应该不会太为难才是,当下脸上堆满笑容,也换成了一口汉话。

    “这位大人,俺们都是这左近的老乡啊......这过去星星峡不是都是那些蒙古兵守着嘛,俺们一时没看清,认错了大人还请勿怪,不知这里是哪位大人为首?”

    说着话的功夫,从后面走过来了一名汉子,他身上穿着棉甲,腰上斜斜地挎着一柄腰刀,一脸不屑地望着众人。

    “哼,骚鞑子你们就认得,本老爷你们就不认得!今日倒要让你们知晓,本大爷乃年帅麾下亲卫年五,来这星星峡专查楚逆谍子!”

    老者脸上笑得越发灿烂了,他连忙转身从旁人手中接过一个小包裹,然后递给了年五,低声道:“年大人,俺们也不是不懂事,这一点点小心意还请年大人先收着,这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哈哈哈哈.......”

    年五大大咧咧地接过老者递过来的包裹,放在手里微微掂量了一会,接着又瞅了瞅这一行商旅的马车,只见上面装着的都是一些寻常的商货,便笑了笑:“你们倒是识趣,大爷也不妨告诉你们,今日幸亏你们遇到的是我年五年大爷,要不然想过这星星峡,却是比登天还难!”

    老者连忙点头称谢,然后笑=一脸不经意地问道:“听说现在年大帅兵强马壮,手底下还有许多火器,这是不是马上就要打回俺们甘州了?”

    年五听了这话却是笑容一敛,不过却也没有生疑,毕竟寻常商旅都会关注这些事情,以便于乱中取利,见这小老儿会做人,便低声嘱咐道:“哎,可不敢胡说勒,你没听说啊,这准格尔前线大军都败了,连大汗都死了,这些骚鞑子往日里就喜欢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没想到也有这天......反正你们这趟走完就别再走了,还不知道复汉军什么时候就打过来了,到时候要让你们遇见,搞不好买卖就全泡汤了!”

    原来自从年羹尧投靠准格尔以来,双方之前虽然面子上还能维持个你好我好,可是毕竟当年西北大军同准格尔打了许久的仗,双方之间仇恨已久,因此私底下的小摩擦也是不断,特别是在原来大汗噶尔丹策零眼里,年羹尧他们终究是汉人,便准备在战事结束后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可是没想到还没等到战事结束,他自己就先战死了。

    因此对于年羹尧麾下的士兵而言,他们对宁楚充满敌意,可是对准格尔也是带着许多愤怒,平日里说话也不甚客气,什么骚鞑子什么蛮子之类的不绝于耳,就连年羹尧也未加阻止,似乎乐于见到眼下这一幕。

    老者对于年五的好意自然是全盘接纳,他一面道谢一面点头保证就来这么一次,然后便又将马车上的两匹蜀锦给搬下来,留给了年五,便带着商队一路畅通地通过了星星峡,只是在离开的前一刻,他望着星星峡上越来越模糊的守兵身影时,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没错,他们并不是所谓的商旅,而是复汉军军情处派驻在西北的情报人员,而他的代号叫做赤狼,这一次穿过星星峡前往固勒扎,目的便是去对接当地的相关情报工作,刺探准格尔汗国的军事调动情报,以便于全方位支持接下来的战事。

    “年羹尧所部驻守哈密一来,为表示诚意,一直将星星峡的防务都交给了准格尔人,可是眼下他们却以查备暗谍的名义进驻星星峡,这其中固然有外部因素,但是我们也需要提防一点,那就是目前的准格尔汗国,已经发生了一些我们还不知道的事情。”

    老者望着面前的一名属下,神色中带着些许谨慎,他轻声道:“夜枭,这一次你要重点关注哈密的一切情报,特别是要盯紧两个人,一个是年羹尧,另一个是小策凌敦多布,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盘算,不过有一点,值此大战前夜,一定要注意情报工作的原则,不能盲目暴露自身。”

    夜枭是一名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他严肃地点了点头,道:“属下明白,此行哈密首要便是潜伏下去,保全自身,若无关键要紧事,不可启动信鸽,唯独等到黎明前夕,方可苏醒。”

    在目前的军情处情报工作原则中,有几条铁律是不能违背的,其中像潜伏获取情报人员与情报发出人员永远都隔着一条线,他们被称为信鸽,信鸽知道情报传递方式,但是不知道情报破译方法以及情报人员身份信息,由此保证情报的安全。

    其中像夜枭就属于资深的潜伏人员,自然也明白这里面的凶险所在,不过所幸的是,如今的哈密虽然驻守大军,可是也因为时局的变化开始变得混乱,龙蛇混杂之下,便更加适合他这样的人去潜伏到底了。

    老者微微沉默,他现在必须要马上赶往固勒扎,因此不可能在哈密停留,可是眼下年羹尧所部的变化,却使得他心里多多少少忐忑,或许这条老狼已经又产生了别样的心思了........

    ........

    “没错,咱们不能再这样了......”

    大营中,年羹尧穿着一身深色的长衫棉衣,眼睛中带着些许忧色,整个人都显得十分低落,而在他的身旁处,一名中年文士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正是年羹尧的幕友胡期恒,二人都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

    原因很简单,自从年羹尧投靠准格尔汗国以来,他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并没有真正安稳下来,反倒是准格尔汗国侵入草原之后,局势却是让他们变得越来越不妙,先是策妄阿拉布坦想让他们成为挡住复汉军陕甘大军的挡箭牌,接下里在策妄死后,又变成了噶尔丹策零的眼中钉。

    可是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都死了,此外准格尔大军也全军覆没,更关键的是还把复汉军给引过来了,这一下可真是要了年羹尧的老命了!

    毕竟年羹尧自家知自家事,虽说手里有所谓的三万大军,可是这些人士气低落,战心底下,且缺衣少食,甚至连火药都入不敷出,若是真到了打仗的关口,只怕士兵们连开枪都得盘算着打了,至于说军中其他物资,更是少之又少。

    年羹尧想到这里,便恨恨开口道:“先前给老鞑酋上书索要的那一应军需物资,一直找借口拖着不给,一直到今年他们要跟宁楚相争,这才调拨了一小批物资,还派了个小策凌过来监视老夫,实在是欺人太甚!”

    说到这里年羹尧又深深叹口气,面露愁容道:“可是眼下咱们又该如何是好,前些日子陕甘的复汉军再次增兵,只怕他们不日就要打过来了!”

    胡期恒作为年羹尧的首席策士,他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愧疚,毕竟当初谋害岳钟琪投奔准格尔汗国的主意,就是他出的,可是眼下这一计策不仅仅没有改善年羹尧的处境,反倒让自家主公变得进退两难。

    “大帅,咱们眼下绝不能成为准格尔汗国的棋子,也绝不能再跟复汉军相争,否则倾覆只在眼前!当避其锋芒,取边地以自立!”

    胡期恒脸色一狠,低声道:“眼下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既然他们不给,那咱们干脆就抢!”

    “抢?抢何处?”

    年羹尧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哈密城,然后摇了摇头道:“此地尚有一万准格尔军,他们人数虽少,可是战力强大,火器齐全,绝不是咱们这三万人所能对付的,而且就算抢了,咱们眼下也无处可去。”

    毕竟这年头混到年羹尧这个份上的也是少数,他不光是得罪了宁楚,还得罪了大义军,以致于无论是东进陕甘还是南下青藏,都已经成为了死路,眼下唯一能依靠的便是准格尔汗国,就算抢了也无处安稳。

    胡期恒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低声道:“大汗,咱们现在身处局中,可不能像往常那样自迷了.......要说眼下最好抢也最应该抢的,便是固勒扎了。”

    固勒扎,准格尔汗国的首都,也是河西走廊的精华之地,每年从固勒扎经过的商队,都会在这里留下更多的财富,而经过了策妄阿拉布坦的发展,固勒扎还拥有相当的火器生产能力,不要说火枪,就连火炮都可以生产——而眼下这座城市,却几乎是一座空城。

    年羹尧眼神顿时眯了起来,这并不是他觉得胡期恒在开玩笑,而是在认真考虑这个建议,毕竟通过目前的情报了解,准格尔汗国现在可是处于有史以来最为虚弱的状态了.......

    良久,年羹尧终于还是摇了摇,咬牙道:“就算准格尔在前线大败,就算噶尔丹策零已经战死,可是咱们恐怕还是不能小看固勒扎,就从哈密这一万人就能看出来,他们既然没有急于把小策凌调回去,就说明准格尔人认为固勒扎没有风险。”

    胡期恒微微一笑,“没错,根据目前情况来看,固勒扎的确有一定的实力,可是咱们不要忘记,他们在明处,咱们在暗处,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未尝不能试一试——”

    “合适的机会?”

    年羹尧有些狐疑地望着胡期恒,他对于自己这个老朋友还是很了解的,很显然他已经嗅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胡期恒脸上露出微笑,“听说小策凌已经秘密回去过一次固勒扎了,或许这一次他回来会有求得到大人的地方,到时候大人不妨可以先应下来,以等待时局变化.......”

    年羹尧哈哈大笑,望着面前忽明忽暗的灯烛,顿时心中忧虑尽去,对于他来说,只要能够维持住这几万大军,那么世间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卖的,无论是大清还是准格尔汗国,也都将会成为他的垫脚石。

    “或许将来有机会,我也能当个什么大王之类的........”

第五百七十五章 一劳永逸

    果然,就在年羹尧跟胡期恒暗中商议没两天,意气风发的小策凌便给年羹尧发来请柬前来赴宴,请柬言辞中十分客气,跟过去的骄横却是浑然不同。

    在固勒扎时的小策凌敦多布所表现出来的,便是一副精明狡猾的模样,可是自从他回到哈密之后,展现在外人面前的却又是原来的骄横,或许对他而言,往日里饰演得这幅骄横面孔,已经彻底印在了小策凌的身上,再也甩不掉了。

    当然,在对待其他人采取骄横态度的小策凌敦多布,对年羹尧还是颇为客气的,他为了成为准格尔大汗,那么就必须要拉拢年羹尧的这三万大军,而在这个过程中,他还需要谨慎以待,防止这头年迈的老虎把自己给吃掉了。

    是夜,哈密城中府衙灯火通明,众人围坐在大堂之上,各自身前都放着肥厚的羊肉和牛肉,而堂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一旁还有带着西域风味的曼妙女子为之伴舞,好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小策凌敦多布一手抱着一名女子,另一只手则举起了酒碗,对着正坐在下首的年羹尧笑道:“年将军,咱来到哈密一来,一直都无暇宴请年将军,只得在今日补上,还请年将军见谅啊!”

    年羹尧微微一笑,便也举起了酒碗,轻声道:“敦多布将军实在客气了,末将前些日子还曾拜访过将军,只可惜将军大人去了固勒扎,这才无缘一见,也是末将没有这个福气啊!”

    “哈哈哈哈,年将军果然是一个大大的聪明人!”

    小策凌敦多布放声大笑,望着年羹尧,“早年间大汗还在的时候,我就听大汗说过年将军的大名,可谓是名声显赫啊,只可惜无缘一见,后来世易时移,清廷已经彻底没了,年将军也成为了大汗的帐下英雄,实在让人感慨莫名啊!”

    年羹尧听到小策凌这么说,顿时心中一动,故意摆出一副神情低落的模样,感慨道:“只可惜大汗已经身故,就连噶尔丹策零大汗也都亡于阵前........实在是让人悲痛欲绝啊!”说这话的功夫,竟然真的从眼睛里挤出几滴泪来。

    看到年羹尧这幅样子,小策凌敦多布心中大喜,他之所以故意提到这个就是为了引出这一点来,毕竟在小策凌敦多布看来,没了策妄阿拉布坦的支持,年羹尧就已经成为了一只过街老鼠,除了自己能收留他,还有谁敢收留?

    只要年羹尧能够投入到他的帐下,那么有了这三万大军,不管怎么样在气势上也能压倒格策等人,到时候便可兵不血刃成为新一代准格尔大汗了!

    想到这里,小策凌敦多布并没有表现出开心,而是一脸沉重地点头道:“没错啊,大汗身故,我等旧臣亦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偏逢外忧内乱之际,尚需有人站出来,撑住准格尔汗国的江山才行!”

    年羹尧心里撇了撇嘴,这鞑子就是鞑子,说话做事都这么毛毛糙糙,几乎恨不得把大汗的位子直接抢过来坐......

    哪里像华夏,你不三请三让的,别人都只会觉得你狼子野心,早有预谋!

    当然,眼下年羹尧自然也是顺水推舟,干了回糙活,他十分痛快地拉开桌案,走上前去,双腿一弯跪在了小策凌敦多布的面前,脸上更是带着几分感激涕零的模样。

    “将军,末将以为,如今准格尔汗国突逢大变,只有将军才能带领力挽狂澜,末将虽仅有三万疲师,亦愿为将军出上一份力,只是......”

    “只是什么?年将军不妨直言。”小策凌敦多布微微眯起了眼睛,打量着跪在面前的年羹尧。

    年羹尧微微一笑,轻声道:“末将虽有三万疲军,可是并无太多修整,如今士卒甲衣不足,鸟枪亦大半损毁,军中火炮更是遗落殆尽,且火药不足百斤,士气低下不说,这战力几乎为零啊!”

    小策凌敦多布脸上似笑非笑,“若是这些都能调拨给年将军呢?”

    “若是将军能够调拨物资过来,则我军必当修整军容,勤操苦练,将来为将军登上大汗之位出力!”

    年羹尧将头狠狠磕在地上,泛青的头皮上顿时一片红紫之色,却是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小策凌敦多布对年羹尧这一番表态十分满意,他直接推开怀中的女人,然后亲自走下去,一把抓住年羹尧的臂膀,将他扶了起来。

    “年将军,这些物资本将最迟十日都可以给你,但是也希望你能够牢记今日所说的这些话,等到本将军做了大汗,你也是有一份功劳的,到时候本将军封你做台吉,如何?”

    所谓的台吉,源于汉语王太子、王太弟,是蒙古部落首领的一种称呼,过去黄金家族女婿身份的首领称塔布囊蒙古人常用“台吉”来作称号,并会在前面加上“红”“黄”等词,像皇太极也是从“黄台吉”演化过来的。

    当然,到了如今这个年代,台吉也开始逐渐泛滥起来,有掌权的台吉,也有不掌权的台吉,像内、外扎萨克蒙古的博尔济吉特氏的闲散汗、王、贝勒、贝子、公等均为台吉,不过小策凌敦多布能给年羹尧许诺一个台吉之位,也能说明他会接纳年羹尧在漠西蒙古内发展,不得不说诚意还是很足的。

    若是先前还没有太多野心的年羹尧,他对于这个安排自然还是满意的,可是经过了跟胡期恒的一番谈话之后,他可是不想只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台吉,心里便有些不以为意,当然他的面上功夫还是做的非常好的。

    只见年羹尧的眼泪再一次飙出,不顾小策凌敦多布的阻拦,整个人直接跪倒在地上,甚至还上前去舔小策凌敦多布的靴子,表示自己的臣服之意。

    这一幕顿时让众人为之一惊,特别是那些大小台吉们更是纷纷望着年羹尧大声嗤笑,甚至就连小策凌敦多布本人脸上都带着些许鄙夷,可是让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唯独跪在地上舔靴子的年羹尧,此时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将来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全部给我舔靴子!

    .......

    十月,北疆风云变幻,大军千里跋涉,战事更是一场接着一场,可是对于宁渝而言,如今却差不多要到了画上尾号的时候。

    特别是在安排好征西大军之后,宁渝就不需要再去参与进去,因为通过枢密院的计划就足以在未来的半年时间里,将目前的整个漠北还有漠西蒙古逐渐纳入到复汉军的统治中,而这个过程也只是慢慢磨而已。

    然而对于宁渝而言,北疆的战事已经结束,可是不代表其他事情就结束了,特别是蒙古诸部开始进行新政改革,更是需要好好盯着才行——这将会关系到宁楚是否能够融合蒙古诸部,是否能够稳定住人心。

    当然,这也注定是一件漫长的事情,花费十年百年都不一定能完全成功,但是宁渝却必须要去做,因为如果他不做,以后就会是别人来做。

    所幸的是宁楚在蒙古扮演的一直都是拯救者的角色,无论是对付漠南蒙古,还是对付漠北喀尔喀三部,复汉军始终都没有直接刀剑相向,反倒是拯救了对方,这也使得蒙古诸部族对宁楚抱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他们既感谢宁楚伸出援手,可是又厌恶宁楚同时带来的改变,还有一些对未来的惶恐。

    因此,在回到京师之后,宁渝又马不停蹄召集了驻京的大臣们,就开始商议这一件关系到帝国根基的大事。

    冬暖阁中,青烟缭绕,淡淡的熏香味道充斥在这一方空间,也使得整片大殿都暖意浓浓,一扫秋日的寒意。

    其中像前任首辅现任理藩院尚书宁忠景,还有新任蒙古事物发展综合部尚书孙嘉淦,工商部发展司副司长郑明奎,财政部综合司副司长陈景升等人,全都汇聚成一堂,等待着皇帝的垂询。

    过了片刻之后,宁渝从殿外直接走进来,他身上仅仅只穿着一件厚绒长衫,脸上则是带着浓烈的疲倦感,黑黑的眼圈更是无比醒目。

    就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宁渝为了处理积压下来的一些政务,可谓是通宵达旦,甚至在面见地方大臣的时候,都是一边批阅奏折一边会见。

    “还请陛下保重龙体啊!”

    宁忠景深深一礼,他虽然是臣子,可也是皇叔,看着宁渝从小长大的,因此当天看到宁渝这个样子时,心里多多少少却有些心疼。

    宁渝心里一暖,当即伸手虚扶,笑道:“王叔嘱托,朕不敢忘记,只是政务繁杂,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今日朕将你们叫过来,便是将这些重担交托给你们,朕以后能不能悠闲度日,就要看你们了。”

    “臣等不敢辜负陛下嘱托。”

    宁渝满意地点了点头,轻声道:“蒙古大的战事肯定没了,小的战事一时半会也难以平息,可是从长远来看,这些都是一些小问题,根本不会影响到大局,因此我们未来的统治重点将会出现一个比较大的变化,而这将关系到我们能否彻底控制草原。”

    众人听到这里顿时心中一凛,他们很快就会明白皇帝宁渝的目光究竟看得有多远。

    “历代以来能够压制草原的王朝也不算少,像大汉远征匈奴,大唐击败突厥,乃至于前明五征蒙古,都能说明在武力上压制草原是具备可行性的,可是在征服之后,短则数十年,长则数百年,就会出现更强大的草原势力——”

    宁渝说到这里不由得微微感叹,“当然,世易时移,能够压制数百年已经难能可贵,朕说这番话也不是为了臧否古人,只是朕心里一直在想,有没有办法将草原彻底化为帝国之属呢?这样岂不是可以一劳永逸了吗?”

    听到皇帝说出这番话,众人互相看了看,却都是一脸沉思,很显然他们也是想过这个问题的,可是并没有人能够真正拿出一个好办法来。

    宁忠景脸上若有所思,他轻声道:“陛下,草原人畏威而不怀德,一味施加柔仁之术或可起一时之用,却难以持久......”

    在这位前首辅看来,皇帝似乎太过于看重拉拢人心,于草原所行诸策似乎也太过于宽仁,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太认同,便十分委婉地进行劝谏。

    宁渝微微一笑,“于朕而言,仁德是治民手段,峻法亦是治民手段,原本无所谓优劣,只看哪种更何用罢了,而治理草原注定将会是宽严相济的过程,缺一不可。而眼下想要牢牢控制住蒙古,在朕看来需要经历几个大的阶段,才能诸步彻底控制蒙古。”

    “几个大阶段?”众人不由得有些好奇。

    宁渝竖起了一根手指头,轻声道:“第一个阶段注定是一个比较艰难的过程,我们需要进入草原,并且需要在草原上拥有足够的势力影响,首先便是需要在草原上保持一定的驻军势力,才能保证我宁楚新政之稳步实施,以及保持局势之平稳。”

    “其次就是拉拢草原上可以为我大楚所用的部族,促使他们践行新政,让他们成为整个草原上改革的先锋,并且切实改善他们的生活质量,从而竖起这样的一面大旗,吸引其他的部族开始跟进。”

    “最后就是严厉打击那些还抱着不切幻想的部族首领,凡是那些不予配合的部族,以及那些勾结俄人的部族,绝不能给他们丝毫机会,切记除恶务尽。”

    听到宁渝这一番话说完,宁忠景连忙点头,“陛下所言确为老成持国之言,只是老臣还有些好奇,以陛下之意,这不过是第一阶段,难不成还有其他阶段?”

    其他大臣们也颇为好奇,按照他们对草原政策的思考,最多也就到了这一步,可是听皇帝话语未尽之意,似乎还远远不止于此。

    “当然不止于此......朕既然决意要一劳永逸,就绝不会行虎头蛇尾之事了。”

    宁渝负手站在众人面前,越发显得成熟的脸庞上,带着些许对未来的期盼之色。

第五百七十六章 三大进程

    在宁渝的想法当中,在草原上进行驻军以及对草原诸部的压制分化,其实是属于一个治标的过程,这也是过去王朝都会采用的法子,但是这种办法会随着帝国实力的下降,而最终彻底失去亚致力,因此并不可持久。

    即便是从眼下来看,复汉军的战斗力要远远超越草原诸部,可是也难以改变这一事实,毕竟当时间拉长到一个尺度的时候,这些差距都会被时光彻底拉平。

    宁渝十分平静地竖起了第二根手指,轻声道:“第二个阶段不仅仅是要进入草原,而是要成为草原的一部分,能够真正地去掌控草原,而为了完成这一步,咱们就需要进行漫长的经营,需要投入的资源也是最大的时期——在朕看来,依然可以分为几步。”

    众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虽然皇帝现在说的似乎还很遥远,可是却足以让人为之期待了。

    “在朕看来,要成为草原的一部分,便是指我们需要在草原拥有真正的核心力量,改变当地的人口结构,因此朕打算效仿满洲旧例,迁移各省无地农民、乞丐以及游手好闲者,在草原上建成武装牧场,并纳入到都督府体系中来,成为大楚真正能够依靠的力量。”

    在这话说完后,孙嘉淦顿时点了点头,他前面对宁渝的第一步其实并不是特别赞同,因为以他的眼光自然能看到该策并不可持久,然后如今听到皇帝这番话,却不由得赞叹道:“陛下所言极是,臣对于草原各部还算了解,更明白彼辈秉性,决不可过于信任,必须要有自己人在草原才行。”

    至于对武装农场这种体制,众人更没有丝毫意见,因为这个政策虽然在满洲实施期虽然不久,可是已经表现出了相当的效果。

    自从宁楚占据满洲诸地之后,原先成规模的战争自然彻底消失了,可是针对复汉军的小规模骚扰却长期存在,像那些逃窜进林子里的八旗残余士兵,还有原本就在林子里的那些生女真都勾结在一起,展开了对复汉军的袭击,甚至还对百姓进行劫掠。

    而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原先很多人都不理解的武装农庄却是发挥出了他们的威力,像这些武装农庄都因地制宜进行建造,大的拥有五百户人家,小的拥有两百户人家,其中每家至少可以出丁一人,也就是每个农庄至少有二百到五百名的武装民兵,如果在极限情况下,甚至能够将这个数字再翻一倍。

    这些武装民兵虽然本质上是百姓,可是他们也会纳入到枢密院的管理当中,像每个省都会设立一个都督府,民兵就归属都督府的辖制,并且由都督府发放复汉军淘汰下去的火枪刺刀,并且安排定期训练,其中民兵当中的军官也都是现役军官担任,因此在最大程度上保障战斗力。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项制度所存在的原因,才使得那些残余散落在东北老林子里的八旗残兵们始终没能造成太大的威胁,甚至开始逐渐消亡,因此宁渝眼下自然也想要利用起来。

    宁渝轻声道:“武装牧场仿照农场旧例,以每百户为单位来划分牧场,修建定居寨堡和青贮窖,纳入到草原各省府都督府管理之中,定期进行武装训练。朕打算第一个五年计划时间内迁居三十万人入草原定居,第二个五年计划内迁居七十万人去草原,合计一百万人入草原。”

    花十年的时间,组织一百万人定居草原,自然是一件非常庞大的工程,而这件事情背后所反映出来的东西,却是一个国家的组织能力与生产能力,想要做好自然不容易,可是一旦做好了收获却极为巨大。

    因为根据目前一户五口的方式计算,一百万人至少可以分为二十万户口,而二十万户口每户出兵一人,便可获得二十万持枪民兵,若极限情况下每户出兵二人,便可得四十万持枪民兵。

    有了这四十万持枪民兵,草原便再也不可能从华夏脱离,即便宁楚王朝倒塌,可是对于整个华夏文明圈而言,草原也永远都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都已经被皇帝的气魄给震惊住了,不过好在前面也有满洲旧例,倒也没有特别惊叹,唯独财政部综合司副司长陈景升经过了一番核算之后,却是无言地吐出了一口气,因为按照目前这种算法,只怕未来十年的财政支出又将会创新高了。

    摊上眼前这么一位皇帝,在以往看来已经很高的财政收入,在如今却显得有些不足了。

    宁渝轻声道:“在改变当地人口结构的同时,朕以为还需要铺设道路,特别是从京师到蒙古的铁路,将会成为重点项目,有了铁路的支持,才能帮助移民计划的顺利展开。”

    “有了百姓,有了道路,那么最后就是产业,当然这个产业也不是凭空去强行迁移,而是根据草原上的特点,发展畜牧业、羊毛编织行业、采矿业以及相关的手工业,有了这些咱们才能从草原上获得草原之利。”

    控制草原在过去所有朝代里,几乎都是一个赔本的买卖,因为中原王朝根本无法从草原上获得更多的利益,也填不平军事上的巨大窟窿,导致长期的财政收支不均衡。

    对于宁渝而言,他也不愿意日复一日往水里扔银子,寻求草原上的利益也就变成十分关键的点,而有了这些利益的捆绑,也能让内阁心甘情愿为之进行大规模投入资金和人力。

    可以说,到了眼下这一步的时候,众人已经彻底沉默了,他们从内心就觉得这一政策的可实施性是非常高的,而且成功的可能性也是非常大的,如果真的矢志努力完成,只需要最多二十年,草原便再也无法成为华夏之患。

    宁忠景不由得感慨道:“陛下所言,实在让臣等汗颜,倘若此策能够顺利进行,我大楚便可如陛下所言,彻底一劳永逸!”

    “不,距离一劳永逸,还差最后一个阶段。”

    宁渝微微感慨道:“咱们第一个阶段是进入草原,第二个阶段是成为草原的一部分,第三个阶段便是让草原彻底成为大楚的一部分,凝聚万方,始为大楚之助力。”

    说到这里,宁渝也不由得有些失神,他喃喃道:“若说第一阶段只需要花三年时间,第二阶段则需要花二十年时间,那么第三阶段便需要花百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还请陛下赐教。”

    宁忠景、孙嘉淦以及陈景升深深作揖行礼,他们终于明白了皇帝今天这番作为的意思,有了这么一套行事纲领,将来的草原政策也就有了更为成熟的行事逻辑,而这便是改变草原现状的绝佳契机。

    宁渝轻轻一笑,终于竖起了第三根手指头,他环视着众人,神采奕奕。

    “第三步便是彻底融合在一起,实现文化认同。咱们需要向草原部族输出咱们的文化,用教育的方式来统一文字,移风易俗,彻底实现同文同种。”

    “等到数代人之后,到时候无论走到草原的什么地方,他们都可以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就是大楚的一份子,那么到时候草原也就彻底归属于大楚的一份子,不仅不会成为大楚的累赘,反而会成为帝国的助力。”

    说到这里,宁渝感叹道:“当然,这注定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也需要我们矢志不渝地践行这一政策,可是一旦能够成功,所能获得的将不仅仅只是眼下的这些东西。”

    “臣等愿随陛下,践行大业!”

    众人深深一礼,他们的眼神中也带着些许对未来的期盼,或许只要能够完成这件大事,自然也就名垂青史了。

    十月,复汉军三万大军所组成的西征大军,在董策的率领下沿着准格尔来时的方向一路西进收,他们将会在这个冬季到来之前,抵达阿勒泰和布尔津等地,以配合甘肃方向的西路军,对准格尔汗国实施夹攻。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个要命的时候,东西伯利亚总督沙利耶夫却派俄将赫葛文率中校率领三千俄军潜入额尔齐斯河流,直接攻占了博勒季尔,一路俘获准格尔军一千多人,并且朝着塔尔巴哈台的方向前进。

    俄人尽管经历了雅梅什湖之战的惨败,可是他们在中亚的的实力并没有遭到太多的损伤,像准噶尔汗国牧地以北的克拉斯诺雅尔斯克、托木斯克、鄂木斯克一线,俄国的军事力量不断增强,甚至连当地的布鲁特人都被逼迫西迁到巴尔喀什湖南部的伊塞克湖畔游牧,不敢越过巴尔喀什湖一步。

    偏偏在此之前,由于萨拉务拉伯爵在东亚的成功,使得当时的叶卡捷宁娜女皇为之重视,并且派遣了一万余名援军来到西伯利亚,其中一部分人便趁着策妄阿拉布坦入侵喀尔喀三部的机会,选择重新进入雅梅什湖地区建立军事要塞,并溯额尔齐斯河而上,联结起来为额尔齐斯堡垒线。

    因此赫葛文率中校率领的这三千俄军便是这部分军队,他们在进入了博勒季尔之后,顿时吓坏了陷入内乱边缘的准格尔汗国高层,因为根据塔尔巴哈台与固勒扎的距离来计算,等到这三千俄军攻下了固勒扎之后,只需要再花几天时间,就能兵临固勒扎城下,而此时固勒扎的准格尔军不过只有一千多人,很难在俄人的进攻下守住固勒扎。

    于是,准格尔汗国高层便火速给哈密的小策凌,还有逃到了科布多的格策分别派遣了使者,希望他们能够共同剿灭这三千俄军,拯救危在旦夕的准格尔汗国。

    当求援信件抵达了哈密的时候,时间却悄然划过了十一月,而此时接到求援信件的小策零敦多布却陷入了两难境地,因为位于陕甘的西路军也开始异动,三万大军已经集结在红柳园,距离星星峡只有仅仅一天的行程。

    “一前一后两把尖刀,可是我现在手里只有一万人,还有三万战力羸弱的汉人。”

    小策零敦多布在面对这个情况的时候,即便再怎么想当大汗,也被这一盆冷水泼在了头上,因为无论他怎么做,似乎都会出现很大的疏漏。

    如果他选择回撤到固勒扎,就肯定要放弃星星峡,到时候先不说路程遥远有多么遥远,就说东面的复汉军,就肯定不会放弃这个宝贵的机会,他们全力进攻之下,只怕哈密、吐鲁番以及乌鲁木齐都会不保,到时候迟早也会兵临固勒扎,无非就早死或者晚死的区别。

    可是如果小策零敦多布坚守星星峡,短时间内复汉军肯定无法通过此地,可是这样一来就会使得固勒扎陷入被俄人进攻的危机中,虽然还有个格策,可是如果格策挡住了俄人,那么他小策凌再想当大汗,恐怕就要打一个问号了。

    也就是说,小策凌敦多布面前放着两个选择,到底是当大汗爽一把就死,还是看着别人当大汗爽一把就死,而这个选择对于他来说,似乎也并不是很难选。

    “年将军,星星峡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挡住复汉军啊!”

    小策凌最终还是做出了选择,他将年羹尧叫到了府衙当中来,满脸殷切地嘱托着,可是语气中却有些发虚,很显然他并不是那么看好年羹尧这支败军。可是眼下却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因此小策凌也只能强行安慰自己。

    而此时的年羹尧却是满脸红光,就在过去的这段时间当中,他得到了一些小策凌支援的物资,包括一些不怎么足以过冬的粮食,再加两千多斤火药,和几百只厄鲁特火枪,甚至还有四门小炮,在这个时候也算得上不错了。

    当然,年羹尧也并没有被这些东西砸晕脑袋,他很清楚小策凌这么做的意图,因此他也进行了全方位的表演,只见他再一次跪下去,言辞坚定如铁。

    “大汗,末将之心可昭日月,此番定当死守星星峡,绝不放过复汉军过此地,待大汗驱逐罗刹人,便可早日在固勒扎正式成为大汗!”

第五百七十七章 进军星星峡

    寒风呼啸,十月份的西北之地在冷峻中透着些许肃杀,四处飘落的枯叶底下,埋藏着的并不是春日的生计,而是坚硬而冰冷的土地。

    一双皮靴踏在了枯叶上,发出细碎的声音,它的主人是一个叫做朱毓彦的年轻人,他正穿着一身精神抖擞的军装,手中持着千里镜正在观察着什么,而在他的身旁,还有一名同样穿着军装的年轻人。

    “看到什么了吗?”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尽管它的声音极小,让人都有些听不太清楚,却是那名年轻人正在低声询问着。

    朱毓彦并没有撇过头,而是依然一丝不苟地观察着面前的一切,只见在他的千里镜视野中,出现了无数人的影子,他们驻守在高耸的山地之间,只有中间的山谷中弥漫着无尽的薄雾,却是让人看不清动静。

    “军情处传来的消息有些不太对劲......”

    朱毓彦喃喃自语道,他正是当初从日本渡海归来的朱子后人,后来得到皇帝的看重,成功地进入了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学习,如今由于成绩优异,提前半年进入军队实习,并被授予少尉郡县,并临时成为了西路军里的一名上尉见习团参谋。

    在朱毓彦身边的年轻人同样也是一名少尉军官,不过他可没有朱毓彦这么大的来头,而是从基层升起来的少尉,名叫郑国权,原来是第四师的一名小队长,后来升为了副连长,才得到了少尉军衔。

    二人这一次便是受驻扎在马莲井的西路军第七师第三团团部的命令,前来观察星星峡的动静,由于只是一次简单的战前观察任务,因此二人也都没有换上便装,直接翻越山头找到了一个距离星星峡最近的位置,开始进行观测任务。

    听到朱毓彦说完这些话后,郑国权顿时有些好奇,他颇为羡慕地望着朱毓彦手中的千里镜,像这样的好东西通常都是连级主官以上的军官才会配备,而他这个副连长还没有这样的资格,因此也只能巴巴地听着朱毓彦说话了。

    朱毓彦作为在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毕业的军官,对于观测敌情自然不会陌生,当下一边观测着,一边跟旁边的郑国权传递着信息。

    “星星峡目前的驻军似乎已经完全换成了年羹尧所部,观测所驻军队似乎有增加的趋势,可是总让人感觉有些奇怪.......诺,给你看看!”

    朱毓彦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千里镜递给了郑国权,而郑国权当下也喜滋滋地接过千里镜,并在上面擦拭了一番,才开始观察起来。

    过了片刻之后,郑国权的声音便开始响起来,他的声音依然很小但是很清脆,“通过观察来看,他们的人数很多,可是其中大部分人似乎都是死的,几乎都是一动不动,唯独只有少数人才会走动,我以为他们可能在使诈!”

    “使诈?”朱毓彦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连忙又接过千里镜,重新观察了一番,才有些不肯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是假人吗?”

    “没错,三天前军情处通报的消息是哈密的守兵在撤退,似乎都是准格尔的兵......”

    郑国权一边快速用炭笔在纸上记录着,一边发出感叹,“我不相信年羹尧会为了准格尔跟咱们在星星峡死战,否则他也不会跑,而最近一段时间都是大雾,他或许早就已经考虑怎么摆脱我们了!”

    扎草人布置在星星峡上,伪作大兵集结,似乎还真是年羹尧能够干出来的事情。

    郑国权沉思了一会,他轻声道:“可是咱们还不能完全确定,必须要抵近观察才行,而眼下的大雾天或许能够给我们提供隐蔽。”

    朱毓彦下意识反对道:“不可,这样只会暴露我们的行踪,还会打草惊蛇.......”他从军校中学到的知识当中,对于侦察方面是有极为严格的要求,那就是绝不能让人发现侦察迹象,否则眼下的所有情报,都有可能白费。

    而眼下郑国权的做法却是在增大这个暴露的风险,因此也不会被朱毓彦所接受,他更希望将信息上报后,然后通过试探攻击的方式,来确定此地的真伪。

    郑国权无奈地望着朱毓彦,虽然他们的军衔一致,可是此刻的任务明显以朱毓彦这个大有来头的军官为主,因此他只能尝试着沟通。

    “如果现在返回报告,咱们的时间上并不允许,到时候军情不明,大军也只能硬着头皮进攻星星峡,这个责任我们没办法承担。”

    朱毓彦听到这里,转头又望向了星星峡,脸色神色变幻,过了片刻终于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就听你的,走吧!”

    说到底,对于朱毓彦而言,他也是希望能够通过建立功劳的方式,来让自己在复汉军体系中得到发展,实现自己心里的梦想。

    二人商议过后,便直接换下了军装,然后拿出包裹里的普通百姓衣服换上,只是作为军人的时间太久,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他们身上都有一种无法掩饰的军人气质,显得倒是极为出众,幸好郑国权发现了不对劲,便用污泥给二人涂抹了一番,才掩盖了下去。

    等到下午的时候,二人才悄悄顺着小路前进到星星峡下方,然后一点点朝着星星峡方向挪去,也不知道到底花了多长的时间,才将与星星峡守军的距离缩短到了不到百步,而在这样的距离当中,他们固然能够进行观察,可是一旦被星星峡守军发现,那也是死路一条。

    由于已经到了深秋之时,星星峡气温极低,以致于紧贴地面的二人都感觉到彻骨的寒冷,可是他们却没有办法进行取暖,只得哆哆嗦嗦地就这晚霞的余光,望着星星峡上的情况,只见原来那些影影绰绰的人群,果然都是用草人扎出来的,只有少部分人才是真的!

    朱毓彦顿时感觉到一阵颤栗,没想到他们发现的情况果然是真的,他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在抖动,似乎是因为寒冷,可更多的却是因为激动.......靠着这个功劳,或许他们的军衔将会被提升一位了!

    一旁的郑国权同样如此,他们开始借助余光观察着星星峡上的动静,并且用炭笔在纸上记录着一些枯燥的数字,可是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这些枯燥的数字本身就是最为机密的军事情报,等到他们回到后方之后,它们将至少让复汉军少一半以上的伤亡!

    等到日落彻底降临之后,二人才悄悄从远路返回,将自己记录的情报一路传递了上去,而由于有了具体的情报资料佐证,他们的情报并没有受到阻拦,而是一路顺利地传递给了西征军大都督宁忠义。

    而得到消息的宁忠义也大为震惊,因为在原来的情报资料当中,眼下的星星峡可谓是重兵集结,他还准备等到后续的援军就位后才会发起进攻........可是郑国权和朱毓彦传递回来的重要情报,却使得对星星峡的进攻提前了至少十天!

    当复汉军士兵乘着黎明的微光朝着星星峡出发的时候,而此时的哈密城中却变得一片狼藉,不时有枪声从城中传来,无数年羹尧部士兵正在哈密城中烧杀抢掠,浓密的黑烟直冲云霄,宛如一片地狱。

    没错,就在小策凌敦多布率军从哈密撤出并西进固勒扎之后,年羹尧也没有辜负他的殷切嘱托,直接进入哈密开始进行大规模的劫掠,以此来鼓舞长期以来而低落的士气,用鲜血重新浇灌所部的战心。

    城中的准格尔人丝毫没有料到这一点,结果惨遭毒手,而城内的汉人则反倒成为了年羹尧保护的对象,因为他需要用更多的汉人来扩充自己的实力,保证自己的基本盘,在这样的情况下,会说一口汉话便成位了生存下来的保障。

    “别杀我,我是汉人,别杀我.......”

    左春望着对面杀气腾腾的年部士兵,万分惊恐地举起了双手,他跪在了地上,泪水几乎盈满了眼眶。

    而就在他对面的,便是两名手里举着厄鲁特火枪的年部士兵,他们皱着眉头望着左春,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杀死他,朝着另一边方向走了,因为在年羹尧战前发布的命令中,若是杀死汉人,也当处死。

    左春顿时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没等他站起身子,便听见了一声枪声响起,他不由得回头望去,却见到那名年部士兵几步小跑上去,用刺刀捅穿了对面一名准格尔老者的身体,而亲眼见到这一幕的左春被吓得连连后退。

    接着他整个人如同一只虾米一般佝偻着身子,用力地呕吐着,几乎他吃下的所有东西都被吐了出来,接着便是胃液,而远处的年部士兵们瞧见左春这个样子,却是笑了起来,带着几分鄙夷的笑容。

    像这样的一幕幕几乎在哈密城内不断上演着,或许当地所有人都不知道,自从准格尔汗国接纳了年羹尧所部之后,危险的种子就已经种下,一旦发芽便是反噬。

    亲手下达命令的年羹尧并没有进入哈密城,而是停驻在了城外,听着里面传来的枪声,此时却表现出满脸的愧色。而在他身边的胡期恒,则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元方,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地道啊?这好歹前面还给了咱们一些物资,咱们就反手屠了哈密.......”

    胡期恒却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他笑道:“大帅,咱们不这么做,将来死的可就是咱们,光是那点物资够个什么,屠了哈密之后咱们能抢十倍的物资,再说咱们也就是抢两天,抢完后咱们就去吐鲁番,到时候放复汉军过星星峡就是了。”

    根据二人之前的商议,那就是放复汉军过星星峡,他们自己占据吐鲁番,并且往西南的喀喇沙尔和库陇勒方向发展,坐看双方相争也就是了。

    年羹尧点了点头,他心里对此也是赞同的,只是又多少有些忧虑,低声道:“老夫眼下也不担心别的,就是怕星星峡的布置瞒不过复汉军,要是他们提前攻下星星峡,咱们可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还是要早点走才行。”

    “大帅说得是,还请大帅下令吧!”胡期恒心里也有些担忧,毕竟星星峡距离哈密可不算远,到时候一旦星星峡被突破,他们这些人很容易就会被复汉军军给追上。

    “下令,天亮封刀!咱们打进吐鲁番,大掠三天!”

    “大帅万岁!”

    “大帅万岁!”

    ........

    当晨曦再一次亮起的时候,哈密几乎已经成为了一座废墟,尸体堆积的城池当中充斥着无尽的血腥气,而在远方则是一支携带着大量马匹和推车的队伍,他们志得意满地朝着远方行进,却连身上的血迹都没有顾得上擦干。

    而就在远方的星星峡中,此时也迎来了胜利,这座被称为咽喉之地的关键战略要地,并没有让复汉军付出太多的伤亡,因为驻守星星峡的士兵几乎只有上百个老弱病残,而在复汉军进军的第一时间,他们就选择了投降。

    正在清查俘虏的朱毓彦,脸上带着些许兴奋之色,他和郑国权二人在这一次常规侦察中正好抓到了这一次机会,因此也因此得到了奖赏,被军功处记录下来功劳,并由此得到了晋升机会,他可以正式成为一名中尉参谋了。

    “恭喜你,朱中尉!”

    郑国权脸上同样带着笑意,他这一次的坚持获得了应有的回报,同样也被提升为了中尉,只不过他的提升要更加难得,因为他获得了进入团直属的机会,等到将来在此下放之后,他至少可以成为一名副营长或者是正连长。

    “也恭喜你啊,郑中尉!”

    二人同时爽朗地笑了出来,眼中充满了对未来希冀的光,而与二人相同的还有很多很多,沿着整个北疆的那条长长弧线,都不乏这些正在建功立业的年轻人,因为从东到西,复汉军同俄军的战事已经完全打响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严正抗议的大英帝国

    在宁楚正式施行两京制度之后,各国驻宁楚的大使馆也分成了两批,其中南京和京师都有相应的使馆区,像英国、法国以及瑞典已经率先进驻使馆区,而日本、朝鲜以及荷兰也都紧随其后,唯独俄人却始终没有正式同宁楚进行建交。

    原因并不仅仅只是两国现如今陷入到紧张氛围,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俄人从一开始就瞧不上宁楚,结果等到宁楚进军草原之后,俄人再想建交的时候,宁渝反倒没有送口,仅仅只丢下一句话。

    “一切都等打完了再说!”

    瑞典大使埃里克松伯爵神情有些疲惫地从马车上面走下来,他几乎在接到宁楚开战消息之后,就连忙都从南京抵达上海,然后乘坐从上海到天津的海船一路赶往了京师,目的便是为了能够第一时间面见暂驻京师的大楚皇帝陛下。

    这一路千里迢迢赶过来,埃里克松伯爵自然不仅仅只是庆祝皇帝陛下的伟大胜利,而是因为楚俄战争的爆发,使得他看到了将俄人牵制在远东的绝佳机会,由此便可以让欧洲的瑞典得到一丝喘气的机会。

    埃里克松伯爵接过身旁秘书递过来的公文包,便快步地走向了使馆区,他在面见皇帝之前,还需要做好一些前面的准备工作。

    当埃里克松伯爵走进使馆之后,里面已经坐着一名瑞典军官,他正恭恭敬敬地提着公文包等待着,见到埃里克松伯爵的身影时,更是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表示着自己的恭敬。

    而这位瑞典军官便正是跟随埃里克松伯爵一同抵达南京的武官,名叫普雅廷,他比埃里克松伯爵更早抵达京师,目的便是为了能更加近距离观察宁楚在北方的战事情况,因此埃里克松伯爵还专门向宁渝请求派此人跟随大军北上,并亲眼见证过宁楚同准格尔军的交战过程。

    毕竟先前宁楚的崛起,大部分都是打的是清廷,并不是跟俄人直接交战,埃里克松伯爵即便心中看好宁楚,也希望能够在战场上进行客观的评判——这将会决定宁楚同瑞典的事实同盟,如果宁楚确实很强大,那么瑞典将会同宁楚进行更加密切的军事合作和经济交流。

    见到埃里克松脸上的疲惫,普雅廷不由得关切道:“伯爵先生从南京一路赶来,想必也十分辛苦,不过这个国家确实真的太大了。”

    确实,根据他们这些西人的眼光来看,宁楚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大帝国,即便比起俄罗斯要小一些,可是也小不了太多,根本不是欧洲那些国家能够比拟。

    埃里克松坐在了松软的沙发上面,从仆佣手中接过一杯伏特加,十分满足地喝了一口,才感叹道:“是啊,这一路上确实非常颠簸,不过据说他们在开发一种叫做铁路的东西,从南京一路连接到上海,据说一旦通车后,就能够快速抵达上海乘坐海船,全都是用上好的铁制作的——上帝啊,他们真的太富庶了。”

    实际上不光是埃里克松这么感叹,无论是什么人在经过那条还在修建的宁沪铁路的时候,都会发出感叹,那么多的铁被铺设在碎石子路面上,怎么看都有些过于浪费了。

    只有真正见过试研制出来火车的人,才会明白铁路有多么强大,它将会成为彻底改变一个国家的强大所在,有了铁路的存在,传统的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普雅廷虽然也见过铁路,可是他并不知道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因此对这个话题也并没有过多深入,而是开始轻声汇报自己在北方的所见所闻。

    “伯爵先生,大楚陛下如今已经多了一个头衔,叫全蒙古大汗,并且彻底成为了整个蒙古的主人,实在没有想到当年震惊欧洲的蒙古人,已经被削弱到了这个地步,不过有了蒙古的庞大土地,这位大楚陛下依然没有满足,他在上个月彻底拒绝了同俄人的会谈,并且下令像远东的俄军发起了进攻。”

    普雅廷说到这里,脸上不由得带着几分钦佩,低声道:“在战前的时候,我还以为华夏人只能用人数去压制俄罗斯人,可是根据前线返回的一些细节表示,大楚皇帝陛下的军队进展十分顺利,已经彻底清扫了郓春一线的外围堡垒,开始向内线发起进攻,或许到明年春天的时候,我们能够得到一个意外的好消息。”

    听到这里的时候,埃里克松脸上不由得带着几分振奋,毕竟眼看着自家老对手眼下受挫,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值得庆祝一番,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疑问,“宁楚的军队实力究竟如何?他们用在与俄人战争的军队到底有多少人?”

    “首先,他们的战斗力十分强大,不仅火器齐全,而且他们的士气和组织能力都不亚于俄国人.......”

    普雅廷耸了耸肩膀,有些无奈地说道:“至于宁楚到底出动了多少人同俄人作战,这个情报实在是太机密了,我们在报纸上也很难找到蛛丝马迹,只是可以肯定的是,在北疆的漫长战线上,宁楚无论投入多少军队,都是有可能的。”

    埃里克松心中一动,他很快就想到了在这一战之前同准格尔的交战,笑道:“看来宁楚皇帝陛下应该还有一支强大的骑兵才是,否则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取得对准格尔人的胜利,就是不知道,他们在跟哥萨克交战的时候,到底还能不能取得胜利。”

    普雅廷也不由得点了点头,在大北方战争期间,他也是领略过那些来去如风的哥萨克骑兵威力,心里更是有些戚戚然,如果说当时瑞典的火器始终占据优势,那么在骑兵方面则始终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

    “哼哼,我们遇到的每一个俄人都觉得哥萨克骑兵天下无敌,甚至就连我们自己也很难兴起对哥萨克人的反抗.......若是宁楚想要获得对俄罗斯人的胜利,就必须要战胜哥萨克才行!”

    埃里克松若有所思,他大概已经明白自己需要在宁楚皇帝面前说一些什么了,或许经过这一次的战事,瑞典与俄罗斯帝国的关系又需要进行新的时期了。

    .......

    清溪书屋中,宁渝正一脸严肃望着面前的英国大使皮埃尔以及法国大使艾廷顿。

    “朕要告诉你们的是,只要俄罗斯人没有退出战争,即便大楚要跟俄人打一百年的仗,我们也要坚持打下去!”

    清溪书屋中,宁渝正一脸严肃望着面前的英国大使皮埃尔以及法国大使艾廷顿,语气中透着十分坚决的味道。

    实际上,在埃里克松赶往京师的途中,宁渝就已经开始了同英法两国的外交,而英国大使皮埃尔在很早之前忙完南京的事物之后,就已经赶到了京师,而法国大使艾廷顿则是阿尔弗雷的属下,也驻扎在京师法国大使馆。

    英国大使皮埃尔微微有几分诧异,他没有想到宁皇帝的决心这么深,便故意试探道:“那么陛下对荷兰的战事呢?”

    宁渝装作一副气恼的神态,高声道:“朕自然是希望第一时间同荷兰开战,主要是我的海军舰队还没有完成最后的准备,只能再等一等了.......但是你们应该都明白,朕是希望同英法合作的,彻底驱逐在南洋的荷兰人,只是还需要时间罢了。”

    法国大使艾廷顿则轻声笑了笑,他望了一眼英国大使皮埃尔,然后开口道:“以目前大楚的实力来看,驱逐荷兰人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是对付俄国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陛下选择更改战略方向,或许也有其他的原因。”

    宁渝微微沉默,然后才轻轻开口道:“只是朕觉得,若是对荷兰之战中,英法没有明确的表示,朕实在有些不太方向。”

    听到了这里,英国大使皮埃尔和法国大使艾廷顿算是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个皇帝就是一个鸡贼的货,他或许等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军队准备,而是希望等到英法率先同荷兰开战,到时候他才愿意加入进入,以保证自己利益的最大化。

    原先所表现出对荷人的那些义愤填膺,全部都是在做戏罢了。

    皮埃尔顿时有些无奈,自从西班牙继承战争的结束,荷兰人就已经惨遭重创,可是英国老爷们依然没有下定决心彻底摧毁荷兰海军霸权——倒不是担心打不赢,而是担心即便要打也是一场惨胜,到时候只会让如今的法国人坐享渔翁之利,而法国人的心思也有这么几分意思,这才使得荷兰人依然苟延残喘,可是海上实力也依然犹存。

    当然,随着宁楚的崛起,也给这样的博弈增添了几分不确定性,但是他们还是希望能够让宁楚成为一柄枪,来试探如今依然庞大的荷兰人。

    宁渝自然不甘心就这么当枪,便一方面继续坚持北方的战略重心,另一方面就开始表态自己要为北方的冻土,再跟俄罗斯人打上一百年——至于荷兰打不打,看你们的想法吧。

    果然,当楚俄战争爆发之后,英国人和法国人也就坐不住了,他们开始上门试探宁渝的决心。

    只是皮埃尔依然有些吃惊,因为在他看来,为了北方贫瘠的土地,跟俄罗斯人争斗收益很明显不如去获取南洋的土地,也不知道宁皇帝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皇帝陛下,我想你应该并没有真正认清俄罗斯,他们绝不是鞑靼人所能相提并论,即便能够获得短暂的胜利,可是能够得到的也只不过是北方的冻土,实在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

    宁渝嘴角勾勒出一丝笑容,看来急于想要打破荷兰人在东方贸易霸权的英法,在如今还真是有些力不从心.......若是等到时间在过去五十年,到时候英荷依然会爆发一场战争,而这一场战争也彻底奠定了英国在东南亚的优势地位,到时候他们只会巴不得宁楚跟俄人纠缠!

    不过现在这个阶段,宁渝决定还是要继续多要一些好处才行,否则将来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朕倒不是不能同时对荷作战,关键是我大楚海军实力有限,若是能够得到两国的支持,拖住荷兰在欧洲的主力舰队,那么这一仗自然就能打了!”

    皮埃尔跟艾廷顿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却是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犹豫,如果仅仅只是拖住荷兰海军并不会有什么损失,可是这样的话,就跟最初的目的违背了,他们希望的可不是宁楚获得一场轻松的胜利,而是跟荷兰人两败俱伤才对。

    “陛下,你应该明白,海军的调动事关重大,如果只是为了这个原因,而跟荷兰海军发生交战的风险,并不会被我国所接受。”

    皮埃尔带着些许苦笑,而法国大使艾廷顿也是这个态度,他们还是希望能够由宁楚同荷兰先交战,然后再决定是否加入其中。

    宁渝冷哼了一声,轻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也不必劝朕,如果眼下急于跟荷兰交战,他们的海军足以彻底封锁我大楚的对外贸易,这样于贵我两国都是损失。如果这是最终的结果,那么朕还不如先打俄人的好。”

    还没等二人作何反应,宁渝再次开口道:“此外,根据我国工商部海外贸易司的规定,所有的鸦片都属于违禁物,禁止从海关进口,并且会受到严重的打击,眼下有司报道,英国商人约翰以及里维二人涉嫌贩卖鸦片最新,已经被执行逮捕,将于下月执行宣判死刑,还请知悉。”

    皮埃尔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宁楚皇帝的强硬却是让他有些始料未及,而一旁的法国大使艾廷顿显然有些难看,毕竟涉及到鸦片贸易的也不仅仅只有英国商人,要是有了这么个例子,只怕将来的同华夏贸易,还会再起波澜。

    “陛下这么做,是在伤害我们大不列颠的感情,我将代表大不列颠提出严正的抗议!”皮埃尔有些恼羞成怒,他深知鸦片贸易的威力,绝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宁渝反倒是咧开了嘴,没想到这大英帝国也有严正抗议的一天啊!

第五百七十九章 朕不想再跑了

    当英法两国大使离开清溪书屋之后,外交部尚书宋恩铭却是走了进来,他先前一直在同埃里克松沟通,双方自然不会像宁渝跟英法大使之间这般不和谐,反倒是已经达成了不少初步协定。

    “外交外交,果真是一门大学问,臣已经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了。”

    宋恩铭脸上带着些许感叹,楚俄交战虽然是一件已经有所准备的事情,可是发生以后所产生的连锁反应,依然让他有些焦头烂额。

    宁渝脸上并没有刚才的不愉之色,实际上他对于英法的反应也是心中有数的,因此见到宋恩铭进来之后,才轻声道:“没错,咱们的老祖宗都知道一个远交近攻的道理,咱们既然要打俄人,就更不能单打独斗了。”

    “咱们眼下在欧洲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盟友,瑞典可以勉强算一个,可是他们也只会在俄人的事情上跟咱们站在一起,如果是其他的利益,恐怕就不会那么支持了。至于英法的想法就更简单,他们只想让宁楚成为对抗俄人的枪。”

    宁渝说到这里也不由得感叹,“国与国之间并不存在友谊,只有利益方面的关系。咱们跟他国打交道的时候,尤其要注意这一点,咱们要跟他们打交道,但是不能真正当成所谓的友邦。”

    宋恩铭若有所思,轻声道:“那我们现在同瑞典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可以考虑进一步合作?”

    先前的时候,宁渝并没有赞成同瑞典之间的实际联盟,一直到现在跟俄人已经开战,都好像没有这个意思。

    “合作自然要深化,但是不能成为实质性的盟友。”

    果然,宁渝依然反对进行结盟,他随即便解释道:“咱们不光要看眼下的战事,也要看将来在欧洲的外交利益,绝不能被瑞典给捆绑,否则将来会处于十分不利的局面。”

    在宁渝的心里,他愿意跟瑞典一起对抗俄罗斯人,但是绝不愿意跟瑞典牵扯太深,因为瑞典的目标始终都是恢复大北方战争前的霸业,而宁楚牵扯进去并不符合其在欧洲的利益。

    要知道,当年的大北方战争可不仅仅只是俄罗斯人反对瑞典,就连其他的欧洲国家,比如英国、法国、普鲁士以及丹麦和萨克森等国都是反对瑞典的,因此一个崛起的瑞典,只会被人群起而攻之。

    宋恩铭点了点头,轻声道:“陛下所言极是,有件事却是要先启禀陛下,咱们派驻到欧洲各国的大使,名单已经初步定下来了,还请陛下过目。”

    说着话的功夫,宋恩铭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指宽的纸条,递了上来。

    宁渝接过那张薄薄的小纸条,只见上面的信息并不算多,主要是几个人的名字,而这些名字后面则是他们的职位。

    “许文君,好像是第一次科举考试中的二甲吧,朕记得他,这个人的能力还是很强的,现在应该是在湖南当知府,为什么把他送去驻法大使馆?”

    这话却是把宋恩铭吓一跳,他可不能被皇帝认为是那种嚣张跋扈随意伸手的大臣,随后便急急忙忙解释道:“启禀陛下,原先咱外交部不是没有人才嘛,所以臣还专门讨了恩旨在全国官员当中选拔相关的外交人才,而许文君就是其中的一个,特别是他自己也很乐意,还是主动辞去湖南宝庆知府的位子。”

    宁渝微微一笑,便又看了看,不过后面的名单并没有什么值得他注意的地方,便随手放了下来,叮嘱道:“未来一百年的世界,将会是风云变幻的世界,咱们的这些外交官种子们,将会直接奠定大楚未来的外交局面,还是要多多注意栽培,扶上马咱也得送上一程!”

    “扶上马送一程?”宋恩铭感觉这个说法还真新鲜,不过他也能明白这话的意思,只是不明白皇帝到底什么用意。

    宁渝轻声道:“朕以为,咱们得专门开展下关于外交官的培训课程,除了培养他们基本的外交素质以外,还要把这个世界跟他们好好说一说,不要把视野局限在国内.......到时候可以组织专门的考试,考试成功的可以升一升嘛,咱们的三级外交官现在才从五品,是不是有些太低了?”

    “陛下,眼下行政院诸司郎中还有秘书丞也就是从五品,咱们三级外交官挂从五品也不算小了.......”

    宋恩铭有些无奈,说到底三级外交官顶多也就是打打下手工作,真正能够外派出去的至少是二级外交官,而他们就是从四品,至于派到英法等大国的外交官,则至少是一级外交官,而一级外交官的品级则为正三品,也就比布政使低半级。

    宁渝呵呵一笑,轻声道:“这样吧,外交官品级全部上调半级,三级外交官就以正五品的官衔办差吧。”

    “多谢陛下,外交部上下绝不会辜负陛下期望。”

    宋恩铭心中顿时大喜,说白了在目前的行政院各部门当中,大家的品级都差不多,如今能够再多升半个品级,多多少少也算得上扬眉吐气一回了。

    .......

    原本复汉军在漠北的军事行动结束后,大军并没有撤回到京师,其中三万人在董策的率领下朝着准格尔汗国发起进攻,策应陕甘的西路大军,而另外的七万人也分成了两部分,其中三万人驻扎在漠北草原上,以威慑刚刚收复的漠北诸部,而另外的四万人则是沿着黑龙江的方向一路北进,对北面的俄人展开了进攻。

    其实从军事的角度来看,在十月份进攻俄人并不理智,因为北疆即将就要进入冬天,仓促大战之下只会带来更多不必要的损失,毕竟在寒冷的天气里,会更加考验一支军队的后勤供给能力。

    实际上,即便是在枢密院的计划当中,也是要等到明年开春才展开攻俄的计划,可问题是漠北之战打得太顺了,不光是枢密院没有料到,皇帝也没有料到,甚至就连俄人都没有料到,就一下子把准格尔给收拾了。

    由此就产生了一个问题,战前在北方准备的大量粮草以及马料都节省了下来,而这些粮草料完全可以保证在北方的几万复汉军一整个冬季作战的需求,此外原本复汉军就准备了大量的冬季棉衣,因此只待进入冬季就可以换装作战,并不会影响到战斗力。

    可问题是,俄人可没有这样的底气,毕竟他们原本也就刚刚进入远东,凭借目前西伯利亚方向的供应能力,并不足以支撑太多军队在冬季作战,特别是像郓春和海参崴方向,刚刚经过了修城之事,能够拿出来的家底实属有限。

    因此,宁渝和枢密院也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心,趁着冬季到来之前发动进攻,等到一入冬季之后,有了充分保障的复汉军怎么打也比俄人更有优势。

    当然,真正开打之后的节奏并不算多么神速,毕竟俄人驻扎区域太广,从整个漠北蒙古以北乃至于满洲以北,几乎都成为了俄人的势力范围,而兵力却非常少,都是几十个人就控制了一大片区域,因此复汉军也只能将兵力分散开来,逐步清扫俄人势力。

    在复汉军这边有条不紊地推进时,郓春城自然成为了双方焦点所在的一线战场,图门江两岸开始响起了零星的炮声,双方虽然还没有正式交战,可是围绕图们江的攻防却已经展开,战火终于在此地重新点燃。

    郓春城中,一面面大清八旗的旗帜终于取代了过去的俄人旗帜,在城头上被重新挂了出来,然而这些破破烂烂的八旗旗帜也只是有气无力地飘动着,或许当它们被人从箱子底下翻检出来的时候,也不曾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所谓的大清帝国,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只是一直坚持到今天还没有埋罢了。

    乾隆皇帝神情淡然地坐在郓春城内衙门中,这是一间比较荒凉的屋子,只有一点点阳光从半掩着的门里透出来,因此他整个人几乎都坐在一片阴影当中。

    就在过去的三天时间里,乾隆已经将自己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都已经遣散了,经过了一年多的努力,他也没有能够让那些女子怀上子嗣,如今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环境下,他终于选择彻底放弃,而眼下陪着他的,仅仅只有一些清廷遗老遗少。

    “大清国皇帝陛下,如今如今帝国在远东的力量较为有限,必须要用到它真正有价值的地方,因此帝国的军队不会在图们江跟源源不断的复汉军持续作战......如今只能很遗憾地通知陛下一个消息,我们将会放弃郓春城,还请陛下跟随我们离开郓春,前往符拉迪沃斯托克。”

    萨拉务拉伯爵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当中,他的脸上依然带着和煦的笑容,可是从嘴里吐出来的话语却如同利剑一般无情。

    “还有一点需要告诉陛下,这一次前往符拉迪沃斯托克,陛下身份高贵,因此可以选择带两个人作为你的仆役,但是也只能带两个人,毕竟现在粮食已经不多了,我们不能再去养活其他的无用人口。”

    当最后一句‘无用人口’被翻译出来后,几乎所有的清廷遗老遗少的目光瞬间绝望了下去,他们不敢对萨拉务拉伯爵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怒,只能带着一脸渴求的目光望着坐在阴影里的皇帝,却又一句话都不敢说出来。

    自从清廷彻底成为俄人的附庸之后,像这样的一幕幕并不罕见,从一开始缩减八旗的方方面面用度,再到役使八旗士兵修建棱堡,在这些过程中,八旗高层们从一开始还有过反对,可自从那些反对者被俄人用种种理由杀光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人敢说一个不字了。

    到了如今这个关键时候,众人更是失去了反抗的勇气,他们努力地望着面前的皇帝,希望乾隆能够挑选他们自己离开,唯独站在角落当中的张廷玉,却是丝毫不慌不忙,只是一脸平静地望着众人。

    你们何德何能继续活下去?

    很显然,在这一刻,张廷玉跟萨拉务拉伯爵几乎达成了一致,在他们看来,废物根本不配继续活下去,也根本不配得到任何的资源。

    乾隆皇帝既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静静地坐着,沉默不语。

    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望着乾隆皇帝,等待着他的决定,即便是一向不近人情的萨拉务拉伯爵,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之后,乾隆皇帝才缓缓开口,而他说出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感觉这个皇帝脑子坏掉了。

    “朕不想再跑了。”

    萨拉务拉伯爵眉头微微一皱,他望着面前的这个少年,轻声道:“皇帝陛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如果你不愿意前往符拉迪沃斯托克,你的下场只会被复汉军抓住或者杀掉,就像你的父亲一样。”

    纵使是已经麻木的八旗遗老遗少们,此时听到萨拉乌拉伯爵话语中有侮辱雍正的嫌疑,依然愤怒无比,他们怒视着面前的这个俄罗斯人,甚至有人嘴里开始骂骂咧咧地,用尽一切恶毒的语言去攻击面前这个人。

    然而,萨拉务拉看都没有看这些人一眼,依然死死盯住乾隆,嘴里毫不客气道:“看到没有,你现在能依靠的是这样的一群人,他们甚至连上来攻击我的勇气都没有,只会像一个女士一样来辱骂我!”

第五百八十章 毕其功于一役

    面对萨拉务拉的质询,乾隆皇帝并没有胆怯,他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的这个人,一字一句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朕说,朕不想再跑了!”

    “朕从京城跑到盛京,再从盛京跑到汉城,接着又从汉城跑到郓春,现在你又要朕从郓春跑到海参崴?没错!它不叫符拉迪沃斯托克,它叫海参崴!”

    乾隆几乎将自己内心的所有愤怒和怨恚都给发泄了出来,他站起身子,用手指着面前的萨拉务拉伯爵,高声吼道:“朕现在告诉你,朕哪里也不去!”

    “朕,就要死在郓春!”

    仅仅只是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望着这个怒气勃发的少年皇帝,却似乎是第一次认识他。

    是啊,这还是那个懦弱无能的乾隆皇帝吗?

    萨拉务拉伯爵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惊讶,可是转瞬间,惊讶变成了一股浓浓的羞恼,他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被他玩弄在指掌中的傀儡,居然也敢有自己的心思,他决定给乾隆皇帝一点小教训。

    “皇帝陛下,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一个王者的愤怒?不,这只是无知孩子的一时骄横罢了,并不能改变什么........或许只有复汉军的子弹,才能告诉你一个道理,那就是弱者的的愤怒,永远不会改变什么!”

    在抛出这句话之后,萨拉务拉伯爵却是再也没有看众人一眼,便转头出了,他自然是有这样的底气,毕竟眼下乾隆皇帝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他只能选择认命。

    一个认命了的大清皇帝,或许在将来的谈判中有些什么用处,即便是不能从宁楚那里换来一些什么,可是也算一个不大不小的筹码了。

    就在萨拉务拉伯爵离开之后,所有的清廷遗老遗少们都纷纷朝着乾隆皇帝涌来,然后纷纷扑通扑通跪在地上,开始大声哭嚎起来。

    “皇上啊,您可不能就这么呆在郓春啊,这城外的叛军可就想着逮着皇上呢!”

    “皇上啊,老奴对不起您啊!不能带着您逃离这虎口!”

    “俄人欺人太甚,咱们绝不能妥协.......至少得多带几个人伺候皇上才行啊!要不然皇上这龙体怎么受得了?”

    “是啊是啊,得多几个人才行啊,咱们这些人都得带上吧!”

    .......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来,纷纷给出自己的建议,只是这些人却没有看到乾隆的神色开始变得越来越阴沉,还在一个劲地希望乾隆皇帝能够带着他们离开。

    “够了,朕意已决,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叛军打上来,到时候朕就用手铳打死一个,也不枉身为爱新觉罗的子孙。”

    乾隆皇帝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椅子后面翻出一个小包袱,从里面翻出一柄锃光瓦亮的手铳,工艺精美无比,上面还镶嵌着宝石,很显然这是一把被当成礼品赠送给乾隆的艺术品手铳。

    当然,即便是艺术品手铳,给它装上火药也是能够打死人的,因此当乾隆开始操弄起那柄火铳的时候,底下的人就开始往后退了,一边退还一边胆战心惊地直叫唤。

    “皇上,皇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祖宗哎,这要是一下子失手打死人了可怎么着......”

    “皇上,咱有话好好说,赶紧把枪放下来吧......”

    一瞬间的功夫,众人又开始大呼小叫起来,可是乾隆皇帝却置若罔闻一般,冷笑道:“你们若是怕死,到时候就投降好了,反正朕绝不会走,也绝不会投降!”

    众人面面相觑,说起来在座的这些人虽然是八旗的遗老遗少,可是绝对算不上什么死忠,毕竟真正的死忠大臣早就在先前的动乱中死掉了,如今剩下来的这些人,无非都是一些投机取巧之人,他们可不愿意真正为这个所谓的大清去陪葬。

    当然了,这些人投降也是不会投降的,毕竟他们在先前也算是死硬派了,之前也是造过不少孽,投降了以后就算不死那也会处于严密的监视下,哪天宁楚皇帝看他们不顺眼了,说不动就把什么毒药或者是白绫送来了,帮他们成全一下。

    因此,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对于八旗遗老遗少们来说,真正最好的路子还是跟着萨拉乌拉一路退回到俄国,将来就算打不过复汉军,也可以找机会前往圣彼得堡——凭借他们私自藏下来的一些积蓄,也能在俄国平安活下去了。

    可是真等复汉军打来了,先是俄国人不愿意接纳他们,然后仅有的两个逃生机会居然被皇帝给无情的否决了——这怎么能行?皇帝你想死,我们还想活呢!

    只是乾隆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众人轮流上阵劝却都没能劝服,却是把乾隆皇帝给惹怒了,他直接挥舞着手中的手铳,将这些人都给吓走了。

    唯独只剩下在角落的张廷玉,他并没有离开,反而一脸微笑地走上前来,望着这个年纪才十七岁的皇帝。

    “怎么,你也要劝朕吗?”乾隆皇帝似乎已经横下心来,任谁的意见也不愿意再听了。

    张廷玉却是摇了摇头,道:“皇上,臣身为三朝顾命之臣,自当效仿善长公之举,生当为大清臣子,死当为大清之鬼,绝不苟活于世,亦绝不弃皇上而去。”

    “好,这才是我大清臣子之表率!”

    乾隆皇帝脸上带着几分兴奋之色,张廷玉这番话深得他的心思,当下又轻声道:“张师傅,你说光靠咱们,能守住郓春城吗?”

    听到这话,张廷玉顿时卡住了,他突然感觉自己是不是有些失策了,被乾隆前面这一番慷慨陈词给忽悠住了,到了这个阶段还想守住郓春城,只怕是脑子都坏掉了。

    不过张廷玉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却是笑了笑,轻声道:“皇上,臣倒觉得眼下守不守郓春不重要了,毕竟光靠这一座小小的郓春城,即便是守下来也无济于事......眼下皇上反倒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组织流亡大清朝廷!”

    “流亡大清政权?张师傅,你莫不是也要欺骗朕去跟着俄人走?”

    乾隆很快就警觉了起来,他下意识就反对张廷玉说的这番话,毕竟他已经把话放出去了,宁死也不去海参崴的。

    张廷玉却是抚须笑道:“皇上,不是那么一回事,臣听说这国外也经常会出现乱臣贼子,他们把这一国打下之后,原来的朝廷可不会就这么跟着他们死磕,而是躲避到其他国家去,默默养精蓄锐,然后坐等这些乱臣贼子自乱,到时候就可以反攻回去,重新复国!”

    乾隆皇帝听得目瞪口呆,在他接受的教育里,都是什么‘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之类的道理,还没听说过这种打不过就跑路还跑得这么光明正大的......

    不过乾隆皇帝心里突然间仿佛看到了点光亮,也不去顾忌所谓名节问题,而是进入了实际操作层面,“那像这样的流亡朝廷,究竟有成功的吗?”

    不得不说,张廷玉还是做过很多准备的,他摆弄着从西人传教士那些听来的东西,笑道:“在西,英国朝廷有过这样的例子,大概也就是明末的时候,英国也爆发了内乱,叛军占领了整个英国,而英国朝廷就跑到了外国去,后来过了二十年,这个英国朝廷就又打回来了,现在英国国王还是他们那一支的呢!”

    “真的吗?看来为君者果然能得天命,否则岂会有两汉之交?又岂会有英国国王之二次复辟?张师傅果然说的对,看来朕还是太年轻了啊!”

    乾隆皇帝瞬间恍然大悟,他不由得深深自责起来,身为爱新觉罗的子孙,怎么就能那么容易放弃呢?

    他不由得深深鞠躬行礼,双手抱拳道:“只是朕依然两眼茫茫,前途不知归处,到底应该怎么做,还请张师傅教我。”

    张廷玉连忙扶起乾隆皇帝,才低声道:“皇上,臣是奴才,怎可受此大礼?臣自当全力助皇上重复大清,只是咱们眼下绝不能将自身白白葬送在郓春啊。”

    “那要去俄人那里吗?朕实在有些不甘心。”

    “不,当然不是去海参崴,那里即便暂时无忧,可是将来迟早也会被复汉军所破,还记得臣当初跟皇上说的吗?臣可以带着皇上去台湾,到时候一路转向欧洲,先在欧洲找到谋身之所,然后伺机吸纳力量,完成大业!”

    君臣二人久久无言,都为这番波澜壮阔的前景激动不已,振奋有加。

    .........

    图门江南岸,上百门火炮正排着整齐的队列,在上千名复汉军的操作下,发起高昂的怒吼声,大量的开花弹被砸向了北岸,将那些临时铸就的工事砸得稀巴烂,还有许多临时驻守在北岸的俄人士兵和八旗士兵,也都被炸得哭爹喊娘。

    在图们江中上游,则有大量的船只开始聚集,它们都是复汉军临时征调以及建造的船只,将会搭载着大量的复汉军士兵,从南岸抵达北岸,彻底完成对图们江的突破,兵临郓春城下,完成这一战的重点之战。

    只听见一阵擂鼓之声响起,北岸的船只伴随着轰鸣的火炮声快速向南岸驶去,仅仅只是片刻的功夫,便有船只抵达岸边,而下船的复汉军士兵们则是展现出十分良好的军事素质,他们快速的集结成为一道横阵,拦在了江边临时的滩涂前。

    只见岸边仅仅只有数十个俄兵,他们在看到那连绵不绝的船队,还有从船上下来的复汉军士兵后,却是径自选择向后方跑去,与此同时还有数百个八旗兵,他们也都瞬间溃散,连半分反抗的心思却是都没了。

    作为负责指挥北进之战的宁祖毅,此时正站在南岸边,望着北岸的滚滚浓烟眉头紧锁,倒不是因为渡江之战不顺利,而是因为太顺利了,顺利到复汉军根本不费任何力气,就已经打过了图们江,这并不能说明俄军已经没了战心,只能说明他们有更大的图谋。

    一直过了许久之后,从前线传来的消息却是佐证了宁祖毅的看法,根据相关的情报表明,俄国人已经在图们江北岸实行了焦土政策,他们不光搜刮了所有的粮食,而且还毁掉了所有的居民点,将大量的原住民往南边驱赶,而在这一过程中,还杀死了许多祖居在北岸的原住民.......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拦住我们?实在是太天真了。”

    宁祖毅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俄人的想法无非就一点,将这些原住民变成无家可归的难民,从而困住复汉军北进的脚步,至少要让他们去消耗复汉军的粮食,从而加大复汉军的后勤供应难度。

    如果按照正常情况下,这条计策还是非常有效的,因为宁楚为了收纳民心,肯定不能对难民置之不理,而救治必当会消耗大量的军粮,可问题是这些难民人数并不多,复汉军在北方所囤积的军粮完全足够目前所需,并不会对军事行动造成阻碍。

    宁祖毅当即十分果断地下达了三条命令,首先便是让大军平稳过江,防止有俄人或者八旗余孽作乱,其次便是派专人收拢难民,组织他们渡过图们江,抵达南岸后就地安置,将来再重新回迁到北岸,最后一点就是派遣了大量的游骑哨探,侦察俄军的主力动向。

    在临时的指挥部当中,复汉军众将此时都围在了一个巨大的沙盘前面,上面便是俄军在图们江北岸的一些据点分布,其中最大的两座便是郓春和海参崴,上面还插着一些比较散乱的黑色小旗子,那些都代表了在北岸驻扎的俄军。

    “都督,根据枢密院的意见,东线俄军的数量并不算多,他们能够摆在郓春以及海参崴的人数,最多也就三四千人上下,即便是他们把所有的俄人动员起来,也不可能在东线聚集六千人以上,也就是说咱们在东线率先实施决战,是有相当大的成功可能。”

    作为此次东线的副手,钱英脸上浮现出一丝狡黠,他微笑道:“其实在末将看来,倘若放任这些俄军四散作乱,还不如把他们全部驱赶到郓春或者是海参崴。”

    “唯有毕其功于一役,方能一解后患!”

第五百八十一章 颠覆俄罗斯帝国

    圣彼得堡,虽然是如今俄罗斯帝国的首都所在,可是它并不是一座具备多么悠久势力的的城市,反倒年轻的可怕——自从彼得大帝于1703年扩建圣彼得堡以来,它到如今也才二十三岁而已。

    当然,圣彼得堡在俄人的心中地始终都非同凡响,它是在原来的彼得保罗要塞基础上发展来的,而彼得保罗要塞是作为俄国同瑞典进行北方战争的前哨阵地创造,也是彼得大帝亲手监督建造的北方雄城,并在这里见证了大北方战争的波澜壮阔。

    对于急于摆脱帝国内部守旧派束缚的彼得大帝而言,莫斯科给他带来的回忆只有种种不堪,因此在建造了彼得保罗要塞之后,就顺理成章的发展了圣彼得堡,并于1712选择从莫斯科迁都到了圣彼得堡。

    随着十五年的风雨已过,彼得大帝也已经入土三年,而作为大帝的继承人叶卡捷林娜一世也已经一命归西,如今圣彼得堡的主人换成了年仅十一岁的彼得二世,而任何一个圣彼得堡人都知道,这座城市背后真正的掌权者是亚历山大·达尼洛维奇·缅什科夫元帅。

    作为如今俄罗斯帝国最高掌权人的缅什科夫元帅,其背景事迹堪称传奇,可以说是最典型的平民逆袭案例,颇为有趣的是,这位元帅的事迹跟韦爵爷颇为相似,因此也可以说是俄罗斯版本的“韦小宝”。

    首先,二人的出身和机遇很相似,他们都是出身极为卑贱,像韦小宝是妓女之子,而缅什科夫则是卖饼少年,都算得上当时的下九流人物,

    韦小宝发迹是因为被茅十八带到皇宫中,误打误撞变成了一个假太监,才认识了康熙皇帝,而缅什科夫的经历也足够传奇,他是因为在卖饼的时候算错了账,跟克里姆林宫的士兵争吵的时候,被当时的彼得大帝见到,然后便一见如故带到了宫中,还被编入了皇帝的亲军“少年军”中,从此开始了发迹之路。

    其次,二人贪财好色的性格也很相似。韦小宝经历无需多言,贪财好色无一不通,而这位缅什科夫元帅在这方面也不遑多让,他在1703年到1712年奉命建造圣彼得堡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创办了砖瓦厂、木材加工厂、玻璃厂、盐场、渔场、酿酒厂等各种企业,还通过自己侵吞的田产来供应粮食,可谓大捞特捞。

    后来在彼得大帝执政期间,当时还成立了专门调查缅希科夫贪腐行为的调查组,结果查出他的资产多达一百五十多万卢布,相当于俄罗斯全国全年总支出的三倍,堪称整个欧洲的首富,当然由于彼得大帝跟他感情深厚,这件事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在好色方面,缅希科夫元帅不光养了许多情妇,其中像彼得大帝的老婆,也就是是叶卡捷林娜,在遇见彼得大帝前曾经是缅希科夫专宠的军妓,因此二人的关系也是相当复杂,卡捷林娜当初能够上位,也是多亏了自己这个老情夫的帮忙,在这一点上,缅希科夫元帅也算得上颇为厉害了。

    当然了,韦小宝毕竟是一个虚构的人物,可是缅什科夫元帅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今的他不仅仅是俄罗斯帝国陆军元帅,也不仅仅是神圣罗马帝国伯爵,更成为了整个俄罗斯帝国的实际掌权者。

    如今的缅希科夫元帅大权独揽,踌躇满志,便自己给自己授予俄国最高军衔——俄国大元帅,却是连沙皇彼得二世都要看他脸色。因此在圣彼得堡的一些疑难角落中,甚至有不少人称呼他为“半个皇帝”。

    在圣彼得堡的夏宫中,年幼的彼得二世正平静地坐在高位上,而在他的身旁则摆着另外一个稍微矮小一些的椅子,它上面正坐着当今俄罗斯帝国大元帅缅希科夫,一脸志得意满地模样。

    至于在宫殿下方,则站着许多名俄国重臣,他们基本都是最高枢密院的成员,像担任乌克兰驻军司令的陆军元帅戈利岑公爵,还有多尔戈鲁基公爵、外交大臣利津伯爵等人,济济一堂。

    所谓的最高枢密院,是女皇叶卡捷琳娜一世设立的最高咨询机关,通常成员是七人到八人左右,如今成为了整个俄罗斯帝国的最高权力机构,决定一切重大国政,而缅希科夫元帅便是通过主导最高枢密院的形式来主导国政。

    跟往常一样,枢密院大臣们开始轮流汇报着自己的工作,其中或内政、或外交、亦或是各部衙门本奏章程递解上来,由诸臣共同商量议定,而缅希科夫则进行最后的拍板,只是在场大部分人都是缅希科夫的亲信,诸多事物早已议定妥当,因此只是走一个过场而已,整个过程显得极为单调而无聊。

    过了半晌,就在小皇帝彼得二世都打一个哈欠的时候,老元帅戈利岑公爵却是睁开了惺忪的双眼,低声道:“听说东西伯利亚总督沙耶洛夫的呈奏刚刚到了圣彼得堡,臣心里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一些,似乎开拓远东的事情有些阻碍,只是今日却不知为何不曾被人说起过。”

    老元帅戈利岑公爵这一番话说出来后,却是仿佛在寂静的夏宫中扔出一颗石子,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集中了过来,就连小皇帝彼得二世也颇为有兴致地望向了戈利岑公爵,然后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缅希科夫元帅,似乎一副满怀期待的模样。

    众人也都是这般,他们虽然不敢向小皇帝那般光明正大地去看热闹,可是大伙心里却明白一个道理,自从彼得大帝去世之后,不少人都对这位缅希科夫元帅有意见,其中老元帅戈利岑公爵便是其中一位,他在刚刚回到圣彼得堡不久,就开始对着缅希科夫元帅开炮了。

    人人都知道,眼下负责远东事物的萨拉务拉伯爵,原本就是从禁卫军出身的青壮派军官,属于缅希科夫元帅的嫡系势力,后来被派遣到东方之后更是青云直上,不仅仅名义上成为了远东总督,而且还获得了全权处置远东事物的权力。

    不过如此一来,萨拉务拉伯爵也就成为了一个攻击缅希科夫元帅的绝佳风向标,但凡有人想要攻击缅希科夫元帅的时候,都会把萨拉务拉伯爵在远东的事情拉出来说一说。

    只是即便如此,大家伙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惊讶,以缅希科夫元帅如今在帝国的权势来看,即便是老元帅戈利岑公爵来攻击,只怕也无济于事——就在五月份的时候,小皇帝彼得二世刚刚跟缅希科夫元帅的女儿玛利亚举办了婚礼。

    缅希科夫元帅深深望了一眼面前这位老而弥坚的戈利岑公爵,然后轻声道:“沙耶洛夫的呈奏的确来了,但是被压在了后面,还没来得及拆看,既然这样,还请阿纳托利大人念一念吧。”

    阿纳托利也是最高枢密院的一员,他连忙从装着下面总督呈奏的盒子当中,翻检出来一封,上面正写着沙耶洛夫的名字。

    “.....驻西比利亚边界城市尼布楚城大员兼将军密哈伊勒尤利耶夫于日前启禀,楚国于七月进攻漠北蒙古各处,征伐之地虽尚未波及我部,却需提防楚国有心突袭,倘若如此,则远东之安危实在难保,帝国之东进战略将遭遇百年之挫折,请陛下酌情处置.......”

    等阿纳托利将文字全部念出来后,众人顿时面面相觑,瞬间望向了缅希科夫元帅,很显然这封奏折里的一些东西并不利于缅希科夫元帅。

    缅希科夫元帅却是没有丝毫动容,只是冷笑道:“诸位先不要激动,不若一起念完也好?”

    “是,元帅大人。”

    阿纳托利翻开呈奏的另一面,开始低声道:“........萨拉务拉总督已有相关准备,已经修筑坚城符拉迪沃斯托克,并且沿途屯兵三千余人,纵使楚军大规模进军,也难以全然攻克沿途堡垒,可坚守至明年冬季,还请陛下以及大元帅尽早汇聚援兵,以救西伯利亚并远东之困局。”

    一封奏折念完之后,众人神色又是微微一变,他们确实也没想到,原来这封奏折还真不是攻击萨拉务拉的,而是希望讨得援兵支援远东?

    老元帅戈利岑公爵却是冷哼了一声,道:“若非萨拉务拉在远东战略的短视,帝国也不会在远东出现这么大的障碍,如今清国已经覆灭,可是新出现的楚国却更不容易对付,他如今还想要让帝国往远东投放更多的力量,可是帝国后勤如何能跟得上?”

    说白了,整个俄罗斯帝国在西伯利亚的力量还十分脆弱,能够提供给远东支持的顶多也就是现在这么几万人,其中能够拿得起枪的也就一两万人的样子,其他想要再支援,光是后勤都跟不上。

    只是,老元帅戈利岑公爵这番话却注定不会引起众人的同意,因为在目前的俄罗斯帝国当中,针对东进战略的维护力量十分强大,毕竟广袤无垠的西伯利亚乃至于远东的土地,是所有俄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们不惜任何代价去维护。

    因此,枢密院众臣很快就展开了对老元帅戈利岑公爵的攻击,其中多尔戈鲁基公爵甚至都认为老元帅戈利岑公爵已经老了,或许应该早点回去修养才对.......

    而在这一片风风雨雨当中,缅希科夫元帅却始终都是眯着眼睛望着众人,他并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再去补刀,而是轻轻挥手道:“好了,援军还是要派遣的,我已经决定抽调一个哥萨克军团东进,他们将配合远东的萨拉务拉,迫使鞑靼人重新坐回到谈判桌前。”

    说完这句话之后,缅希科夫元帅又面带微笑地望向了戈利岑公爵,神情中却并无多少胜利者的味道。

    “戈利岑公爵也是担忧国事的缘故,心情倒是可以理解,不过眼下乌克兰尚需要公爵前往坐镇,还是早日回去吧。”

    “是,元帅。”

    戈利岑公爵就这么被人给赶出了最高枢密院,可是他本人却并没有多少失落,只是眯着双眼,缓缓离开了夏宫。

    众人望着被废黜了最高枢密院身份的戈利岑公爵,心里顿时一片寒意,或许这样的下场,已经算得上是最好了。

    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现场还有两个人也是目光复杂地望着这一切,一个人便是前面要求戈利岑公爵回家休养的多尔戈鲁基公爵,而另一个人便是当今的俄罗斯皇帝陛下彼得二世。

    ........

    庙堂之上自有庙堂之高,江湖之下也有江湖之妙。夏宫里不管风云激荡多么激烈,可是终究传递不到了寻常人身上去,然而在圣彼得堡城中,却近来开始流传一个谣言,即缅希科夫元帅已经不甘心再做帝国最高元帅,他想谋朝篡位,当皇帝!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却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毕竟说起现在的俄国政治,堪称就是一团乱麻,人们都还记得两年前禁卫军发生的那场政变,正是那一场政变,才使得叶卡捷林娜成为了女皇殿下,而如今大权在握的缅希科夫元帅,要是想当皇帝似乎也不是那么困难。

    更何况,此时的缅希科夫元帅也在到处制造舆论,还专门绘制了自己的族谱树,证明自己的祖先也是留里克家族的一支,仿佛就在为将来的上位而扫清身份的障碍.......

    当然,对于圣彼得堡里的百姓来说,谁当皇帝似乎都不会影响什么,可是由于缅希科夫元帅的名声太差,因此更多人还是希望皇帝陛下能够早日惩处奸贼,成功亲政。

    只是小皇帝彼得二世现如今才十一岁,想要名正言顺亲政至少还得五年,也就说想要铲除奸贼缅希科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然而就在小道消息疯狂传递的时候,在圣彼得堡城内的一座民居之中,有两个人鼻梁高挺眼睛如同碧珠的俄罗斯人正在私下会晤,而他们的对话内容却足以让整个圣彼得堡的人为之战栗——

    因为他们在做一件事,那就是颠覆俄罗斯帝国!

第五百八十二章 猎熊计划

    “老伊万,我是安东诺夫,刚刚从南京过来,奉上峰的命令来跟你接头。”

    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名脸上留着络腮胡子的斯拉夫壮汉,正神情凝重地望着另一名斯拉夫人,只见老伊万是一个年龄较大的斯拉夫人,脸上的褶皱层层叠叠,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没错,他们并不是真正的俄人,而是影子在四年前就开始从远东和欧洲利用各种方式搜罗到的斯拉夫人,他们当中大多数都对当下的俄罗斯帝国怀有深切的仇恨,然后在南京接受了影子的秘密特工训练,然后趁着这次大战之前,被派遣到了俄罗斯帝国的核心——圣彼得堡。

    作为负责圣彼得堡影子组织的负责人,被称为老伊万,当然这仅仅只是他的代号,而他真正的名字却无人知晓,他生性十分谨慎,已经在圣彼得堡扎下根基来。

    “安东诺夫,欢迎来到圣彼得堡!”

    老伊万脸上的笑容微微绽放起来,走上前去拍了拍安东诺夫的肩膀,感慨道:“在过去的两年多时间里,我们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在这里扎根下去。”

    安东诺夫点了点头,他虽然并没有亲身经历过,可是也知道在圣彼得堡潜伏下去的痛苦,因为在如此遥远的距离下,老伊万他们根本无法得到任何帮助,甚至连指令都得不到,在这种日子里,就只能选择将自己深深融入进圣彼得堡这座城市里了。

    “老伊万,这一次我带来圣彼得堡,是肩负了重大使命,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是来自陛下的直接命令!”

    “陛下的直接命令?”老伊万有些奇怪,通常来说皇帝是不可能直接绕过总部来给他们发放命令,像这样的举动还真是极为罕见。

    安东诺夫在说到陛下谕旨的时候,却是神情凝重了几分,低声道:“陛下的谕旨是,启动‘猎熊’计划,由老伊万负责,我来负责协助,力图保证该计划的顺利进行。”

    老伊万的眼神微微一凛,里面传递的情绪却极为复杂,震惊、兴奋以及一丝淡淡的期待,因为所谓的‘猎熊计划’,即分裂俄罗斯帝国。

    分裂庞大的俄罗斯帝国,看上去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几乎让人想想都觉得疯狂。

    可实际上,在如今的俄罗斯,要做这件事情却存在很大的机会,因为在俄罗斯帝国强大的表象背后,藏着的却是一条越来越大的裂缝,具备毁灭俄罗斯帝国的能力,而这道裂缝就源自于改革派与保守派之间的斗争。

    要说起俄罗斯帝国两派之间的斗争,就不得不说起彼得大帝的改革,因为改革派与保守派之间的斗争,就是源于这一次改革所表现和积累的问题。

    在改革之前的时候,俄罗斯的总体发展是以封建农奴制生产关系为主,经济发展水平十分低下,特别是帝国上层的内讧和战乱变得越来越频繁,导致大量的农民破产甚至开始逃亡,进一步使得土地出现抛荒,即农民耕地比起过去减少了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三十。

    贵族们为了拥有足够的劳动力,便开始选择推行徭役制度,把农民强制束缚在土地上,农民因而丧失了人身自由,沦为农奴,也人口不能自由流动时,商品经济的发展也就变成了一句空话,因此说当时的俄罗斯处于危机边缘也不为过。

    后来等到彼得大帝登基以后,对于俄罗斯的现状自然难以容忍,他毅然决然地抛弃俄国自大守旧的传统,亲自率团出国考察,学习西欧相关制度,实行了自上而下的、大胆果断的全面改革,而经过了二十年的全方位改革,俄罗斯也出现脱胎换骨的变化,整个帝国开始变得强大起来。

    可问题就来了,在彼得大帝改革中受损的贵族、地主还有宗教势力等等,内心自然是极度不满,他们无时无刻不希望能够重新夺回大权,恢复原来的旧制度,而在这一过程中,像当时的皇长子阿列克谢·彼得罗维奇就成为了利用的对象,最终甚至逼迫彼得大帝不得不亲自弑子,以表示改革之决心。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彼得大帝改革最大的问题,就是它仅仅只完成了一半,还没等彼得大帝对保守派进行彻底清洗,他就已经先死了,而就在这位改革家闭眼之后,大臣们就已经开始揭露彼得令劳动人民无限度工作的悲惨后果,即要开始反攻倒算。

    因此在彼得大帝刚刚去世之后,保守派们便又秘密发起了夺权行为,扶持彼得二世登基,作为彼得大帝遗留下来的改革派势力自然不愿束手就擒,其中像彼得大帝好友缅希科夫以及近卫军发起了秘密政变,逼迫东正教最高会议和枢密院共同宣布叶卡捷琳娜为女皇。

    而在叶卡捷琳娜登基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建立了最高枢密院,将原来的枢密院体系以及东正教最高会议等一脚踢开,当然这背后自然都带着缅希科夫的影子,可是从这一点上就能说明当时的改革派与保守派的斗争已经越发激化。

    参政院总监亚古任斯基紧急向女皇呈递了一份措辞激烈的奏章,里面描绘了百姓们连年歉收、饿殍遍野、民不聊生的情况,其中还有大量百姓逃亡到波兰、顿河,甚至里面还有一句话‘若长此下去,则每个俄国之子应满怀对受苦者同情之心进行思考,切勿使我光荣之国因管理不善、玩忽职守而致最后灭亡并陷于贫穷’,目的便是为了全面推翻彼得大帝的变革成果。

    保守派的反扑使得女皇也不得不为之妥协,她在1727年1月9日发布的纲领性谕旨中,声称虽然彼得大帝的逐项大业还没有完全实行,可是如今国内的各项事务已经变得很糟糕,需要对改革事项进行修改,其中像减征人头税,减少行政机关开支,撤销撤工场手工业院等等,无形中使得女皇又得罪了改革派。

    而这种变化使得最高枢密院根本无法解决问题,而彼得大帝的改革措施以长期赤字加重了旧的预算,为了平衡赤字而提高税额又增加了未缴税款,而征收这种欠税款又促使纳税人逃亡,因此整个俄罗斯帝国都变得乱糟糟。

    如今,随着叶卡捷琳娜女皇的去世以及彼得二世的登基,整个俄罗斯的局势再一次发生了变化,大量的保守派贵族以及宗教势力开始重新窥伺整个俄罗斯的大权,他们需要复仇,需要推翻彼得大帝改革后的一切。

    保守派想要重新执掌大权,首先需要对付的便是改革派的旗帜缅什科夫元帅,只要扳倒此人,到时候也就可以顺水推舟去彻底清洗改革派,接管帝国的一切。

    那么对付这个人有没有可能呢?

    有,可能性还很大!

    原因很简单,缅什科夫元帅能算一位出色的元帅,可是并不是一个杰出的阴谋家,他在彼得二世上位以来,便全权摄政,还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彼得二世,就已经足够引起朝堂上所有人的注意力了,如果他们明白来自华夏典故,估计他们就会惊呼起来——这货想做王莽!

    当然,在俄罗斯帝国当中,背叛和政变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无论是彼得大帝上位,还是叶卡捷琳娜上位,都是在血腥的政变中完成的,大家伙对这个套路很熟悉,对缅什科夫元帅的预估也很充足,保守派们自然不愿意束手就擒。

    因此,当局势发展到了这一步的时候,双方就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老伊万详细地分析完了圣彼得堡目前的局势,然后才低声道:“安东诺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来的任何一天,都有可能会成为双方决战的时机,赢家将会获得一切,即便发生混乱,也只会持续很短的时间,可是这并不是陛下想要的。”

    安东诺夫点了点头,才笑道:“陛下想要看到的不是哪一边彻底胜利,而是希望能够看到两边势均力敌,然后彻底翻脸,到时候便有分裂俄罗斯帝国的机会。”

    “没错,因此想要实施‘猎熊计划’,我们就要先明白一点,在这一场博弈当中,到底谁才是熊?我们要找到失败者,才能在他还没有彻底倒下去之前,扶他起来继续战斗。”

    老伊万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他深深叹气道:“可是圣彼得堡现在的局势太混乱了,明面上缅什科夫还大权独揽,可实际上自从他生病之后,很多东西就说不好了,根据我们的内线消息,保守派似乎正在秘谋做些什么,只是他的地位有限,无法得到更多的消息。”

    “难道是要密谋政变?”安东诺夫哑然一笑,然后又摇了摇头,却是先否决道:“应该不会是政变,毕竟近卫军一直都在缅什科夫的手底下......”

    在圣彼得堡人人都知道,想要政变成功,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近卫军上着手,因为在此之前的诸多政变当中,无不是以近卫军为先。

    “不,你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老伊万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他站在原地转了两圈,喃喃自语道:“在女皇去世之前,近卫军就进行过大规模的替换,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是其他势力安插过来的棋子,当时我们也想安排人进入近卫军,可终究是底蕴不足,错过了这个机会。”

    “可是,这这件事情并不是全无收获,至少有一天我们已经清楚了,近卫军系统已经不再像缅什科夫想象的那么安全......或许我们可以提前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安东诺夫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他突然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帮助缅什科夫,成为俄罗斯皇帝!”

    .......

    圣彼得堡所发生的阴谋诡计自然不会影响到远东的局势,图们江的战火硝烟已经平息了下来,而俄军也全面收缩回了海参崴,孤悬在外的郓春,自然也就成为了复汉军的下一个目标。

    当然在进军郓春之前,大都督宁祖毅也发布了命令,要求从外围包围驱赶俄军,从而使得俄军龟缩在郓春和海参崴中,好毕其功于一役。

    只见在冷冽的寒风当中,大量位于郓春城外的难民,其中大部分都是旗人,开始朝着郓春城内逃亡,当然大家并不是不愿意投降复汉军,而是因为在此之前,清廷一直在旗人当中制造谣言,声称复汉军大肆屠杀八旗,若是落到了复汉军手里,不光自家死翘翘,连一个全尸都保不住,临死前还要遭受万般折磨。

    在这么恐怖的谣言面前,大伙纷纷表示复汉军都是魔鬼,绝不会投降复汉军,便只能义无反顾地继续往北走了。

    当然这些自然都是谣言,可是对于旗人们来说,他们也没别的选择,毕竟当年怎么对付的汉人,他们都还是知道的,眼下自然会认为对方也会这么报复一波,下意识从心底里就已经相信了这个谣言。

    于是,在这个寒冷刺骨的冬季里,旗人们再一次摆出了漫长行军队伍,开始一步步走着,不断有雪粒子砸在了他们的身上,也不时有人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而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

    复汉军在冬季打出的这一波攻势,对于俄军来说自然很难受,可是对于这些还不能进入郓春和海参崴的人们来说,却是一场真正的噩梦。

    没有粮食,没有棉衣,什么都没有,这场冬天已经变成了最为惨烈的杀手。

    “哥哥,哥哥,阿玛跟额娘他们去哪里了.......”

    一个大概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他的身上裹着棉衣,斜斜地依靠在一辆破旧的推车上,双眼紧闭着,嘴里不时呢喃着,红通通的脸蛋上却挂着些许泪痕。

    推车旁边则是一名穿着单薄衣衫的少年,他的年纪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可是整个人却显得极为沧桑,他一边推着车,一边低声道:“海音,你先坚持一会,等进了郓春,你就能活下来.......”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这句话,旁边一名路过的中年汉子瞧了,却是冷笑一声,“常保,你要是继续带着他上路,保准会被复汉军的骑兵给追上,到时候不要说他,就你也活不了,还是赶紧放手吧!”

第五百八十三章 乾隆跑路了

    在年少的常保的记忆里,打一开始的日子总是极好的,让他深深为之怀念。

    他原本姓钮祜禄氏,出身于满洲正红旗,父亲钮祜禄·鄂罗尔善还是一个世袭的三等轻车都尉,因为叔叔阿哈顿色在跟随康熙皇帝出征准噶尔时英勇阵亡,因此年幼的常保还被特赐为一等云骑尉,日子过得自然是相当宽裕。

    如果历史还会按照往常的轨迹行进,这位从一出生就开始享福的八旗子弟,未来的人生也会十分美好,他将会跟着乾隆皇帝一路下江南到福建,然后在福建当上兵马副都统,并于乾隆二十五年在福建任上病逝,而他人生真正的高峰期则是在于他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被叫做和珅。

    当然,日后还有没有和珅这个名字,那都已经是另当别论了。

    只是对于如今的常保而言,他却是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这一切了,因为从康熙五十九年开始,历史就已经画了一个诡异的圈,而这个圈圈住的不仅仅有英明神武的康熙、雍正,还有他这个小小的一等云骑尉常保。

    当复汉军进军京师之后,年幼的常保的命运就已经被改变,他亲眼看着大清的逐渐崩塌,并且跟随着父母一路辗转至朝鲜和郓春,而这一路上给常保带来的感受便是,大清真的要完蛋了,往日里先生教的那一切似乎什么都改变不了。

    到了郓春的时候,他的父亲鄂罗尔善和额娘原本还在他的身边,可是后来随着俄人修筑海参崴,他们为了能够讨得活命的食物,也就随之被征发,最终累死在了海参崴,从此便就此留下了常保和他的年金七岁的弟弟海音。

    对于已经成为了孤儿的常保来说,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带着弟弟海音活下去。

    “我不会放弃海音的,你们先走吧!”

    固执的常保继续推着小推车,他不可能就这么抛弃海音,否则就算没有复汉军追兵,小小的海音也不可能继续活下去。

    见到常保不愿意放弃弟弟,那中年汉子却是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从怀里掏出半个生冷的馒头,放在了小推车上,接着便埋着头快步离开了。

    众人一路行进,可是常保和一些老弱病残的速度终究太慢,因此慢慢被留在了最后,眼见得天色越来越暗,常保心里有些着急,可是却没有任何办法,毕竟他始终只是一个半大孩子,能带着弟弟一路走到这里就很不容易了。

    就在他继续努力推车的时候,一阵细微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顿时还剩下的数人脸色一变,他们开始玩命地往前跑动,而常保见状心里也开始着急,他不再去节省任何体力,疯狂地推动着小推车,从冰冷的土地上缓缓向前,然而,这已经太晚了。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而他们的身影也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那是一队长长的骑兵,他们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上面还有一层甲,手里则是拿着火枪还有长矛,很明显就是复汉军骑兵的打扮。

    常保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一下子滑跪在了地上,抱着自己的弟弟海音,却是一脸死灰,他根本连哭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是低声喃喃道:“死了好,死了就不用在受苦了......海音,咱们可以去见阿玛跟额娘了......”

    常保一边说着话,却是一边闭上了眼睛,他其实并不怕死,而仅仅只是怕疼。

    过了良久之后,常保想象中的一刀或者是一枪始终都没有到来,反倒是一名复汉军骑兵军官骑着马儿走进了过来,开始高声呼喊道:“投降者可免死,你们只要不反抗,我们就不会杀死你们!”

    那军官高声喊完一遍之后,又来到了常保面前,轻声道:“好了,不要怕,你已经是我们的俘虏了,我们复汉军也绝不滥杀俘虏,将来无非就是送你们去修修路而已,不过看你这副体格,只怕还得将养一段时间才行.....”

    “修路?”

    常保微微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问道:“那能救我弟弟吗?还请大人开恩!”

    军官咧开嘴笑道:“只要还是个劳力,咱们就救,而且我告诉你们,陛下心地仁慈,只要你们表现好了,只需要服役十年,就可以转为平民,还能领到自己的田地,若是运气好还能娶个大胖媳妇哩.......”

    说到底,复汉军中许多军官并没有正儿八经跟八旗打过仗,即便打过仗也都是赢的那一方,对八旗兵并没有太多的深仇大恨,而对于像常保这样的小鞑子,也并不会太过为难,毕竟将来的道路建设还需要他们.....

    常保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倘若不是局势变化,他如今还是那个一等云骑尉,只怕阿玛已经给他说上了一门亲事,说不定连娃都已经生下了,只是如今能够活下来就不易,他却是不愿意再想那些镜花水月的事情了。

    “大人,我愿意跟你们走!”

    .......

    郓春城头上,乾隆皇帝穿着一身黑色大氅站在上面,望着城下源源不断涌入的旗人,脸上却是不由得带出一丝苦笑。

    他们在想着怎么逃离郓春,可是还有那么多人在想着怎么进入郓春。

    就在三天前,萨拉务拉伯爵带着卫队偷偷来到郓春,打算将乾隆皇帝胁迫至海参崴,却被张廷玉带着城内的八旗兵们,将萨拉务拉一行人给逼退了,毕竟八旗兵再怎么战力低下,好歹人数比萨拉务拉带的那些人数多多了。

    吃了这么一个闷亏的萨拉务拉伯爵,自然不愿意就此罢手,可是复汉军进军的速度却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因此还没等他调集兵力抢走乾隆的时候,复汉军就已经开始朝着郓春进军了。

    到了这个关头,萨拉务拉也明白想要带走乾隆皇帝,所需要承担的风险实在太大,而且即便带走了乾隆,只怕也很难躲过复汉军的追击,当下也只能选择放弃,径自带着手下的卫队直接撤回了海参崴。

    尽管终于脱离了俄人的掌控,乾隆心里却没有丝毫的高兴,就像当初选择投靠了俄人时一样,做任何选择都会相应地承担后果,即便是眼下也是如此。

    只希望这一次的选择是对的......

    张廷玉站在了他的身旁,却是轻声道:“皇上,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了,要不然等复汉军完全上来了,咱们可就走不掉了,可千万要仔细大清的江山啊!”

    “朕明白,朕只是希望能再看看朕的子民。”

    年轻的乾隆皇帝心里突然涌出一股难言的悲伤,这种悲伤上一次还是在阿玛雍正皇帝战死消息传来的时候才出现的,可是眼下的他,却又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这种感觉。

    “或许阿玛选择战死沙场,也好过于继续苟且偷生吧!”

    当然,这番话是决计不能说出口的,因为即便是乾隆皇帝,其实也不甘于就这么死去,他还没有真正放弃自己,或许就像张廷玉说的那样,一切静待时变,到时候也许还会有机会,至少要比现在强吧。

    想到这里,乾隆皇帝却是再也看都不看城下旗人一眼,一边往城下走去一边问道:“张师傅,咱们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了吗?”

    “还请皇上放心,奴才已经安排妥当了,咱们马上就乔装离开郓春,前往土拉子坐船南下,到时候奴才扮做收皮毛的贩子,名叫张六,还得委屈皇上装成奴才的小厮金四,跟着奴才一块来这郓春跟俄人做毛皮买卖,皇上以为如何?”

    张廷玉不愧是大学士,一番安排倒是滴水不漏,连二人出逃时的身份信息都已经准备好了,这样即便是遇到了复汉军,也不会被当场抓个现行。

    乾隆皇帝自然不懂这些,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小聪明,当下却是低眉顺眼道:“张爷,后面咱就是金四,可不许再叫皇上了。”

    “哎,皇上可折杀奴才了!那咱就赶紧走吧!”

    张廷玉当下也不含糊,二人却是连其他的旗人大臣理都没理,直接换了衣服拿好了行礼,里面都是一些吃食和衣物,至于较为贵重的金银则全部贴身保留,为了方便好带着二人离开这里,张廷玉还专门弄了一辆马车,上面则坐着两个护卫,压根就没有带枪,只是带着两把腰刀,算是防身。

    乾隆皇帝也将自己一些贵重的东西收拾齐全了,像传国玉玺还有几方印也都带上了,只是在临走之前,又仔细寻思了一番,将那杆精致的手铳,并一些火药弹子全都拿上了,掖在了腰间,神情颇为复杂的看了一眼自己所住的这一处宅院,随后便离开了此地。

    烈焰在庭院中熊熊燃烧着,火苗贪婪地吞噬着一切,也吞噬掉了所有人对大清的幻想。

    就在几人离开郓春几个时辰之后,复汉军大军也就兵临了郓春城下,几乎只是几发开花弹的功夫,全城剩余还在抵抗的八旗兵终究是打出了投降的旗号,选择彻底向复汉军归降,整座郓春也算是正式易手。

    大大小小的八旗王公大臣们排着队伍走出了郓春,而后便在复汉军士兵的看管下坐进了囚车中,其他的八旗士兵以及旗人们也都成了复汉军的俘虏,他们虽然并没有被强行迁离到图们江南,可是未来的日子里,也将会接受复汉军的看管。

    当然,作为最重要的人物,乾隆和张廷玉却不见了踪影,复汉军也仅仅只是在乾隆那间已经被烧毁的宅子里,找到了两具被烧到发黑的尸骸,虽然看尸体体型还有骨殖的年龄差不多,可是任何人都不敢声称这就是乾隆和张廷玉。

    作为率领大军攻克郓春的钱英自然十分不满,他找来了许多名被俘虏的乾隆近臣,然后挨个进行询问,可是最终的答案却让人很失望,大部分人的态度都是不知道,只有少部分人坚持认为那就是乾隆。

    面对这样的结果,钱英自然也不敢胡乱报功,他一方面派人给大军主帅宁祖毅传递消息,另一方面便是继续封锁郓春城,在城内严密搜寻疑似乾隆和张廷玉的男子,除此之外还派遣了许多支骑兵哨探队伍,沿着可能出城的方向进行搜寻,以确保能够获得乾隆的踪迹。

    要知道,能够抓到敌国的皇帝,那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大功,如果钱英能够获得这个功劳,先不说进入枢密院做一任枢密副使,光是爵位也至少能够升到开国侯的地步!

    当然,对于城内其他的复汉军将士们而言,这也是一个能够一朝登天的好机会,堪称攻取郓春城的最大战果,因此人人都是不顾休息地进行搜寻,却是将一座小小的郓春城几乎给翻了个底朝天,只是到这一步却依然一无所获。

    “娘的,还真是邪了门,好不容易煮了一锅鸭子,还真让它给飞走了!”

    钱英见乾隆还真给跑掉了,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气恼,只是里外里都已经搜寻了一遍,再加上城外的骑兵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也只能选择了放弃,可是对于钱英本人来说,这种不甘却好像蚂蚁在心上爬一样,却是再也无法忍受。

    当然,等宁祖毅渡江来到了郓春时,也跟钱英发出了同样的哀叹,这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就能抓到最大的战果,可是没想到,天不从人愿,却是让他们给硬生生错过了。

    而生了一肚子怨气的宁祖毅和钱英二人,当下也需要一个发泄渠道,便以雷霆之势率领大军朝着海参崴的方向前进,而沿途的所有俄军哨点要么已经空无一人,要么就被直接拔除,大军不断收缩着包围的弧度,缓缓逼近海参崴。

    当时间进入到十一月的时候,等到复汉军彻底扫清了外围的俄军势力,而所需要解决的所有俄军也全部都回缩到了海参崴,他们依据堡垒死守,却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锤不烂砸不坏的铜豌豆,让人望着就不愿意发起强攻。

    毕竟围攻拥有沃邦防守体系的坚固工事,所需要付出的牺牲可不是一般大,而对于复汉军上下来说,这样的敌人也是第一次见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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