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顶不住就是死
“上当了.......”
发出这声惊呼的并不是鄂尔泰,而是此时镇守贵阳的镇远镇总兵姚汝成,由于贵阳空虚,而复汉军东进之势已经不可抵挡,便从镇压赶到了贵阳,而手底下的六千人马也被抽调了一半,赶去了安顺。
可是当复汉军三个师一同突破龙里之后,姚汝成也得到了这一消息,近三万复汉军居然出现在东边,而不是安顺,这意味着安顺并不是复汉军真正的主攻方向,也意味着自云贵总督及他们所有人,都被耍了。
一想到了这点,姚汝成内心便是一片冰凉,他可不会自信到以为自己能以三千人,去抵御来势汹汹的三万复汉军,能做到这点的,姚汝成不知道其他人行不行,而他自己很明显不是这个料......
“速速报给督宪大人,就说三万楚逆已经突破龙里,卑职愿以身殉国,誓死守住贵阳.......还望督宪大人速速来援。”
姚汝成吞了一口唾沫,终究是长长叹了口气,或许他自己也知道,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可是既然吃了朝廷的饭,自然也要做朝廷的鬼了......
七月初十,三万复汉军抵达贵阳城下,随后便发起了猛攻,在两百多门火炮面前,姚汝成的三千人并没有抵挡太久,仅仅只是半天的功夫,贵阳城落,姚汝成战死。
当贵阳城落之时,鄂尔泰正在率军往回赶,在刚刚抵达安顺的时候,就得到了姚汝成的消息,整个人瞬间苍老了许多,他尽管已经有所察觉,可是依然没料到复汉军的速度有那么快。
与此同时,岳凌峰的第十二师不紧不慢地朝着兴义府的方向前进,速度并不算快,主要还是起到一个策应西南战事的作用。
贵阳失陷已经成为了定局,若是放在之前,鄂尔泰或许还没有那么在意,可是眼下的局面他却有些惊恐万分,毕竟他是知道岳钟琪要从施州卫的方向去进攻宜昌的.......
而眼下四川战局顶住了,贵州战局却出了大问题,若是复汉军直接沿途北进到成都府,那整个局势将会彻底崩盘,不管是他鄂尔泰,还是岳钟琪,几乎都难逃一死......
“立马派人给岳总督报信......贵阳已经失陷,楚逆有可能会转往成都府.....”
鄂尔泰脸色铁青,他闭上了眼睛,长长叹出了一口气,随即坚定道:“传令各军,进攻贵阳,乘着楚逆还没有彻底站稳脚跟.....拿下贵阳.....快!”
发布这个命令,其实就是鄂尔泰要用人命去填这个坑,哪怕死再多人,也要填住,否则还会死更多的人.....
............
夔州府,作为入川之门户,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而对于宁楚而言,也是入川之战的关键要地。
“轰隆——”
像这般的炮火轰鸣已经持续了有一段日子了,对于奉节城内的守军而言,他们都已经有些麻木了,尽管每日里都有许多人死在了炮火下,可是守军依然没有任何反制的办法。
奉节并不算什么坚城,上面的火炮早就被摧毁得干干净净,组织的夜袭也都被复汉军给打得落花流水,除了每天用人命来填以外,他们已经毫无任何的信心,甚至士气都已经下降到了一个谷底。
张广泗作为四川提督,虽然也已经抵达了奉节城,可是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寄托于岳钟琪的战术能够奏效,因此他每日里虽然也会城墙巡视,可是更多的还是等待着岳钟琪发来的消息。
可是眼下的复汉军也失去了耐心,常山王宁忠义并不想在奉节城下滞留太久,否则程铭所率领的几万复汉军,反倒有可能比他还早一步入成都。
要真变成这种情况,那他宁忠义可就没脸见人了,毕竟眼下真正的主力还是他所率领的一路,拥有五个师和一个旅近六万人的兵力。
因此,这一日复汉军的炮火相对于往日要猛烈了许多,足足轰击了一个多时辰,却是将许多炮管都给打得发红了,若非担心炮管炸膛的问题,怕是还要继续轰击下去。
而张广泗当下通过复汉军的炮火轰击中,也预料到了一点,那就是复汉军要发动真正大规模的攻城了.......
从前面诸战当中,他已经深切感受到了复汉军的强大,因此并不敢掉以轻心,也丝毫不顾火炮带来的威胁,连忙带着人在城头观察复汉军的动静。
在炮火还未停顿之前,第二师副师长兼任第一团团长郝昭已经站在了许多复汉军士兵面前,他的右眼上面蒙着一块黑布,手里握着长刀,整个人显得斗志昂扬。
在第二师当中,副师长郝昭堪称一个真正的传奇,他并非出身于雏鹰营和讲武堂,也不是宁、程等家族的嫡系,纯粹就是从最基层爬上来的副师长,为此他付出的不仅仅是他的右眼,还有他身上十几道伤痕。
即便在新生的复汉军当中,像郝昭这般真正从底层爬上来的士兵,也并不算多,更多的人还是担任营连级别的职位,特别是随着讲武堂改制成为军官学院之后,这种现象恐怕也再难出现了。
在炮火轰鸣中,郝昭用自己唯一的那一只眼睛,深深望着面前的每一个人,似乎要将眼前的所有人记在心里。
而下面的所有的士兵,也都在望着郝昭,望着这个让他们发自内心感觉骄傲的男人。
“兄弟们,仗打不了几年了,西南之战打完了,后面也就是一个北伐了!”
郝昭用一种十分奇妙的语气感叹道:“咱也没想到,这清狗竟然这般没用,好多弟兄都还没立下能封妻荫子的功劳.......”
“可是,这也代表了咱们的国家要迎来太平,再也不用顶着个辫子,去给八旗老爷们当狗了,你们将来都会有饭吃有衣穿有婆姨有孩子.......”
“可前提是,这一仗,咱们得打赢,而你们还得活下去!”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的内心仿佛被一种东西给填满了,他们脸上带着一种红晕,双手有些颤抖,那是激动和亢奋混合在一起时,所能表现出来的感觉。
郝昭拔出了自己的长刀,遥遥指向了奉节城,嘴里高声怒吼。
“上刺刀,捅翻奉节城!”
“上刺刀,捅翻奉节城!”
所有的士兵发出了欢呼声,他们齐齐高喊着这一句,取下腰间的刺刀,挂在了枪口上,发出闪耀夺目的寒光。
军人,就当气势如虹,就当豪气千云!
常山王望着二师的誓师画面,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而身旁的第二师师长宇治景瞧见了,却是轻声笑道:“这帮兔崽子.......郝昭是个人才,将来二师交给他,我放心。”
“是啊,他是个人才......李石虎去了第八师,许成梁去了新编第十六师,你也要去总参谋部当部长,如今老夫手底下正缺人呢,好在郝昭不错......”
常山王宁忠义轻声感叹道,部队扩充的快,人员流动速度也快,幸而复汉军的人才选拔机制还算完善,倒也没出现青黄不接的局面。
就在宁忠义与宇治景正在感叹之际,炮火声却是停了下来,而二师第一团的冲锋也展开了,他们将会以多个波次来展开冲锋,而郝昭则率领着第二个波次的士兵展开冲击,超过数百人以稍显零散的阵型,举着攻城云梯,开始准备先登。
作为第一个波次冲锋的是第一营,营长宋彦原本是从讲武堂毕业的上尉军官,虽然表面看上去极为文质彬彬,可是打起仗来跟郝昭是一个路数,全都是不要命的带头冲锋,因此在得到营中弟兄敬佩的同事,也颇对郝昭的脾气。
第一营的士兵们脸上并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害怕,尽管此时的城头上已经开始响起了枪声,还有弓箭手正在朝下齐射,可对于眼下的第一营士兵而言,除了前进已经别无退路。
复汉军军规严明,若是冲锋途中无故选择撤退,无论何由皆当斩。也就是说要么主官不要下令冲锋,要么就一个劲冲上去,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正是这种严明的军纪,加上高额的赏赐,才使得先登营始终都具备无比高昂的士气和战斗能力。
当然作为先登营,也都是最快的升官发财的路子,像营连长都必须从先登营里面选,没有先登经历的会直接被取消资格。
用宁渝的话来说,团以下考量的更多是士兵的勇气,而非智慧。
毕竟没有勇气的士兵,根本难以承受近代战争的残酷性,也没办法在战场上取得胜利。
“快,跟我上!”
宋彦脸上凝肃无比,他知道先登之前才是最危险的,真正到了城墙上之后,便可以结阵厮杀,反倒危险性没那么高,而眼下只能看运气躲避清军的攻击。
无论再怎么天纵奇才,在先登之时,一颗铅弹、一只箭矢,甚至是一块石子都会带来生命的危险,因此除了勇气,还有运气。
清军士兵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手里执着鸟铳、弓箭还有长刀,城头上还有滚油和沸水,目的就是为了将所有的复汉军士兵,给赶下城墙上。
很快,复汉军在付出一定的伤亡之后,云梯终于架设了起来,开始有人朝着上面攀爬,而郝昭所率领的第二波士兵,也开始了一路狂奔,至于第三路乃至于后面其他的复汉军士兵们,也都是目光炯炯地望着奉节城头。
“杀!”
漫天遍野的喊杀声似乎震慑住了清军,他们望着城下无边无际的复汉军时,端着火枪的手却有些微微颤抖着,尽管他们也都会一.asxs.燃引线,一起开枪,可是每次真正倒下的复汉军士兵并没有多少,因此甚至有人都开始渐渐往后退却。
“杀!杀!杀!”
复汉军士兵们经验很丰富,他们十分果断地把握住了清军目前表现出来的怯懦,踏着硝烟和烈火,攀爬到了城墙上面,与清军展开了最为血腥的肉搏战,刺刀与长刀互相碰撞的声音,刺刀穿透**的声音,几乎响成了一片。
不断倒伏下去的尸体,渗透出来的血水几乎染到整个城墙上,看上去既恐怖又可悲。
当一部分复汉军士兵终于在城头上站稳以后,他们开始换了战术,点燃了自己手里的手榴弹,然后朝着清军的人群当中扔,那些被点燃的手榴弹如同魔鬼的号角一般,收割着清军士兵的生命。
眼看着清军伤亡惨重,张广泗脸上也浮现出一丝阴沉之色,若非眼下局面如此,他岂会让弟兄们就这么白白在上面被消耗?
“一定要派人顶住......”
张广泗殷切地嘱托着即将上城墙的士兵们,可是他自己眼下却在思考着退路了,毕竟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当复汉军站稳了城墙时,清军便注定已经没有了机会。
城墙上的厮杀声越演越烈,可是张广泗的表情也是越来越凝重,因为他知道眼下已经是最为关键的时候,他甚至已经有了自己上阵的念头。
顶住了,就能活。
顶不住,只有死。
清军很顽强,甚至从来没有这么顽强过,可是双方战力的巨大差距,使得这种顽强变得毫无意义,绝大多数倒下去的都是清军士兵,而复汉军站在城墙头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城头上的小阵地也几乎没有机会去处理了。
“没想到这么快,咱们得继续帮一把手......扩大城墙上的阵地,最好是今天能够彻底拿下城墙。”
宁忠义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色彩,他既没想到郝昭的威力,也没想到清军竟然变得这么不禁打......甚至都不如过去打过的那些清兵。
其实宁忠义想的这一点也是其他人都想到过的问题,而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清军的老兵是越来越少的,有经验的老兵几乎都损失在了前面的战斗当中,而新兵的成长速度也都不可能那么快,以致于从实质上造成清军战力的低下。
反倒是复汉军每战必胜,老兵也没有太多的损失,参与过两次甚至是三次以上战役的老兵,几乎是一抓一大把,这些人的存在,构成了目前复汉军稳定的基石。
“看来,咱们能提前拿下夔州府了。”
第四百零五章 土司内乱
七月十五,西南集团军夺下奉节城,张广泗率领仅剩下的三千余名残军一路退往忠州,而后在复汉军的追击下,直接退到了重庆府。
而此时的岳钟琪刚刚率领五万大军抵达恩施,受到了鄂西土司的欢迎,而后数十家鄂西土司派遣子弟与岳钟琪大宴,并一道带来的了一万多名土司兵,以为援助。
严格来说,在这一仗当中,土司对清军的帮助可谓不遗余力,在贵州给鄂尔泰支援五万多土司兵,在这里又给岳钟琪带来带来了一万多人,原因也就很简单,他们这一仗若是输了,全面郡县化也就会随之而来,传承过百年的土司各家族则烟消云散。
他们要拼命,岳钟琪更要拼命。
可是在这个时候,鄂尔泰和张广泗派来的探子也前后而至,给岳钟琪带来两个惊天动地一般的消息。
首先是鄂尔泰派来的人,贵阳城失陷,他已经率军前往进攻贵阳,殊死也要夺回贵阳,至不济也会拖住南边的复汉军。而其次便是张广泗派来的人,夔州府失陷,清军战死数千人,降者达两万余人,而张广泗带着三千人逃到了重庆府。
纵使岳钟琪再怎么天纵奇才,他也没料到自己寄予厚望的两个人,竟然同时变成了猪队友,或者说连猪队友都不如。
岳钟琪望着面前的探子,脸上由青变白,胸口更是气得一鼓一鼓的,他都恨不得飞回去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鄂尔泰现在手里多多少少也有七八万人,纵使大部分是土司兵,可是怎么就让三四万人的复汉军,这么轻轻巧巧的夺了贵阳?甚至连真正的大仗都没打过,结果贵阳就没了,这让岳钟琪很不理解。
其次就是岳钟琪之前颇为看好的张广泗,仗打的也不少了,在西北也是立过功劳的,怎么刚刚到了夔州府之后,夔州府就丢了呢?不光是夔州府丢了,连同三万清军也丢了个七七八八。
然而不管岳钟琪怎么想不通,他出击宜昌府的计划也随之泡了汤,因为从夔州府到成都府的这一路上,几乎都没有什么人防守,重庆府的几千残兵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再打下去四川指定是没了。
岳钟琪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性格,既然已经打算要撤,自然不会有所犹豫。
当清军的大部队开始掉头的时候,还在恩施的土司们却是傻了眼,他们站在城墙上,望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岳钟琪,又看了看正在朝反方向行进的清军部队,顿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督宪,这......莫不是走反了方向?”终于有人大着胆子问道。
岳钟琪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走反,大军临时有变,要返回四川。”
“什么?督宪莫不是在玩笑话?”
土司们听到岳钟琪这番话,顿时一片骚乱,开什么玩笑?要说打宜昌的是你,大伙都准备好了随军的土司兵,还有大批的粮秣后勤,吃干抹净就要跑路了?
这也太不地道了吧!
岳钟琪并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只是轻轻哼了一声,道:“朝廷行事自有朝廷用意,何须跟尔等解释?”
这一番话说出来,却是彻底撕破脸了。因此所有人都知道,朝廷跟土司们并不是实际上的统治关系,特别是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更多还是一种合作关系。
既然是合作关系,岳钟琪这番行事自然是很不地道,土司们十分愤怒,他们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陷入了沉默当中。
“还有,各部土司的土司兵已经被编入我大军当中,将会随军一同返回四川,本督感念各位的体量之心,将来朝廷必定会给大伙一个交代!”
当岳钟琪面无表情又说了这么一番话之后,所有在场的土司都被激怒了,他们眼睛都红了,如果说前面的行径还可以解释,而这番操作却是明摆着告诉土司们,他岳钟琪不光要扇你们的左脸,还要扇你们的右脸。
“大人行此举动,莫不是欺我鄂西土司无人?”
为首一名老者脸色阴沉,而他身后其他的土司首领们也都是如此,甚至还有人已经将手按在了刀柄上,现场气氛一触即发。
岳钟琪并没有说话,他身旁的侍卫则是轻轻挥了挥手,只见从后面涌出来了一排鸟铳手,人人手里举着鸟铳,对准了目前城墙上所有的土司。
“本督所作所为绝无私心,若是我大清一旦平定楚逆,将来也不会亏待你们,至于你们现在闹,对你们也没有丝毫好处。”
岳钟琪冷哼一声,他虽然不是那种贪婪暴戾之人,也不会纵兵为祸地方,可是一旦逼得急了,他也不会去克制自己的想法。
形势比人强,眼见得岳钟琪开始耍流氓了,土司们也只得无奈地低下头表示顺从,那名为首的老者盯着岳钟琪看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督宪大人既然开口了,我等自然遵从,还望大人此行旗开得胜。”
.........
鄂尔泰所率领的近七万大军,此时正朝着贵阳城的方向前进,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七月十七赶到了清镇,而此时的复汉军已经将贵阳城的防务修缮一新,甚至还多加了不少厉害的守城武器。
当鄂尔泰带着人看到贵阳城上密密麻麻的复汉军时,只感觉心里苦涩无比,眼下的贵阳城可不比其他,由于原先的古城城址狭隘,城垣卑薄,因此在洪武十五年在原基础上经过了重建。
而重建后的贵阳城已经完全用石料构筑而成,周长九里七分,高二丈二尺,墙宽二丈,建有城楼六个,城门五座,堪称十分坚固,易守难攻。
之前复汉军进攻贵阳,纯粹是因为里面守军过少,连整个城池都塞不下来,才轻而易举拿下,而眼下的清军想要进攻这么一座重兵把守的坚城,实在是难比登天。
可纵然是难比登天,鄂尔泰也不得不去填这个坑,毕竟是他这里出的漏洞,还不知道将来皇帝会有什么惩罚,能立功补过也还算不错了。
清军在简单列阵之后,便对贵阳展开了进攻,上万名清军手里拿着刀枪和鸟铳,身后则有大概一百多门子威远炮排成一排,跟随着清军一路往前走,由于清军火炮射程较近,因此一时间并不能发射。
“轰隆——”
在清军前进时,贵阳城上的复汉军火炮开始发起怒吼,由于城墙高度的加持,因此火炮发射的距离相对来说更远了一些,不少弹丸落在了清军的队列当中,造成一片片伤亡。
作为第一批进攻的清军,其中绝大部分人都是土司兵,而且并非那种精锐的狼兵,因此在复汉军的火炮面前,阵型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凌乱,还有不少人在朝着后方跑去。
见了这一幕时,鄂尔泰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对于土司兵并不能执行军纪,毕竟眼下的七万大军当中,真正属于清军的只有两万人,如果对于土司兵过苛,反倒容易会出现一些问题。
在复汉军的火炮面前,不少清军士兵乱成了一片,他们有些茫然的望着前面还有一定距离的城墙,可是却已经没有走过去的信心——许多士兵就仿佛田地里的杂草一般,被弹丸的碎片击倒在地,如同被收割了一般。
“赶快跑,赶快跑,跑过去就能活!”
孟四一脸惊惶的招呼着身旁的同乡们,他们都是贵州孟家土司的人,这次出来作战也都是同乡同族为一伍,因此不少人跟在了他的身旁。
不过孟四跑的方向并不是贵阳城,而是清军营寨的那边,尽管眼下战乱危机,可是孟四的脑子却越发清醒了,他知道攻贵阳成就是个死,唯独跑到清军营寨去,兴许还能活命,因此不少人跟着他们一块跑。
战场上始终都是一小群不怕死的勇士加上一大群随波逐流的士兵,当冲在最前面的勇士死光都没能取得突破时,那些随波逐流的士兵,也只会被一股压垮、击溃。
眼下就是如此,清军的勇士太少太少,在复汉军的密集火力面前,很快就被打了个七零八落,而更多的人则是开始往后方跑去,他们甚至都不顾后方的拦截,以致于拖垮了更多的人朝着后面跑。
望着这一幕,鄂尔泰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冷冷地望着孟家土司土知州孟弘,“孟知州,你的兵实在是太猖狂了,若是再不狠手处置一批,这仗还怎么打?”
孟弘脸上也有些难看,他势力不大,原本就这么多的土兵,若是全被斩了,将来他的土司怎么办?因此一时间也难以开口。
“好,既然你不愿意动手,本督替你清除祸害!”
说完后,原本在阵后的清军督战队,便扛着鸟铳走向前,举铳瞄准,随着一声令下之后,一排排弹丸激射而出,却是将孟家土兵打死了数十人。
这一下却是不得了了,反倒激起了其他土兵心里的戾气,他们来这里作战不说,如今还送了命,人人心里都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感伤,甚至还有不少人举刀枪以示清军,以致于发生了动乱。
此时正在城头上督战的程铭,通过千里镜看着清军的内乱,脸上便带着几分遗憾,“若是我军现在有一支精骑就好了,这一仗也就结束了一半。”
许明远心里一动,却是轻声道:“程副使,不如我带人冲一冲.......”
“不急,咱们现在也要把他们吊住,第十二师已经绕道了安顺方向,现在清军还不清楚情况,等他们清楚情况了,咱们再打!”
对于程铭而言,大败眼下的七万人不是难事,但是如何用最轻松的办法去解决这七万人,才是关键所在。不过好在这些人当中,大部分都是战力与士气不足的土司,倒也不用过于担心,再加上这次内乱,怕是将来会有机会。
在之后的几天时间里,双方围绕贵阳城又展开了几次进攻,可是一次却比一次打得更惨,一次比一次损失更大,而鄂尔泰似乎有意消耗土司实力,便故意派土司兵去消耗,这使得各大土司心里更为不满。
不过鄂尔泰这一番动作依然没有什么作用,打到后来,并没有取得什么战果,只能选择罢兵不战。
然而到了这个阶段,鄂尔泰又开始面临了一个关键的选择,那就是还打不打贵阳?如果打,很明显清军打不过,再打很有可能全军都崩溃,如果不打,那就只能坐视复汉军北上四川,到时候连同岳钟琪都得玩完。
只是还没等鄂尔泰考虑清楚,土司们也都受不了了,他们原先已经够配合鄂尔泰了,可是却没有取得一个好的战果,反倒自家的兄弟被消耗了不少,当下便不乐意了。
深夜,乌蒙土司禄万钟、孟家土司孟弘、镇雄土司陇庆侯、镇沅土知府刀瀚以及康佐长官司长薛世乾等人聚集在清军营地当中,而帐外则站满了土司兵,所有人的情绪都十分亢奋,甚至带着一些疯狂的味道。
实际上若非这些土司通常是以宗族为纽带,土司兵在这般伤亡下早就崩溃了,如今尽管没有崩溃,可是对于这些土司们来说,也不会坐视自己手下的士兵继续被消耗殆尽。
“诸位兄弟,鄂尔泰此番居心不良,他一直在让咱们的弟兄去送死......”
乌蒙土司禄万钟脸上带着几分阴沉的神色,尽管在表面上他是最为支持朝廷的,可是该下死手时他也不会手软,“若是咱们在不动弹,怕是要被鄂尔泰全都给谋害了!”
“禄大哥,我父与你原本是至交,我愿意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孟家土司孟弘脸上同样十分阴沉,前些日子他的实力折损最大,心里对于鄂尔泰也是最为不满。
等到孟弘说完后,镇雄土司陇庆侯、镇沅土知府刀瀚以及康佐长官司长薛世乾等人也纷纷鼓噪起来,更是有人叫嚣杀掉鄂尔泰,去找复汉军议和。
“既然他鄂尔泰不仁,也别怪咱们不义,今夜诸位兄弟随我杀到帅帐,抓住鄂尔泰!”
“好,杀到帅帐,抓住鄂尔泰!”
第四百零六章 营啸之变
深夜,清军营帐中一如既往地安静,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动静。
“啊——”
清军营地中骤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嚎叫,却是惹得巡夜的铺长脸色一白,他连忙拎着鞭子,快步冲进发出吼叫声的营帐当中,噼里啪啦几鞭子下去,却是让那人打得鲜血淋漓。
“狗奴才,不许再叫了!”
然而已经晚了,随着这一生嚎叫声响起,整个清军营地仿佛一座干草地被扔进了一把柴火,瞬间引爆了整个营地,接二连三的嚎叫声随之响起,其他巡夜的铺长和千总们纵使持刀砍杀,也止不住了。
鄂尔泰在睡梦中骤然惊醒,他听到帐外的嘶吼声时,顿时心里一凉,莫不是复汉军打进来了?
只是还没等他起床,却是一名亲卫冲了进来,他的脸上都是鲜血,更带着止不住的惊慌之色,颤抖道:“大人,不好了,发生营啸了!”
鄂尔泰一听此言,心里却是微微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复汉军打过来就好.......可是一想到发生了营啸,当下眉头又皱了起来,还是最近攻城太急切,伤亡太大所致。
只是营啸之事,乃军中大忌,若是没能好生处理,只能听任士兵互相残杀直到天明为止,在这种情况下,甚至会导致大军全面崩溃。
“随本督出营看看,还有让各军将领自行弹压。”
鄂尔泰脸上阴沉,他终究是有些胆色的,倒也不会畏惧乱兵对他如何,因此也不顾亲卫的阻拦,要出营查探究竟。
只是还没等鄂尔泰出大帐,之间外面传来了一阵喊杀声,鲜血甚至都飞溅到了他的帅帐上,染出一片刺眼的赤红。
鄂尔泰眼睛一眯,他似乎嗅到这起营啸里面的问题,当下脸色一变,连忙拉住要出营帐的侍卫,低声道:“速速去集结侍卫......”
还没等他说完,帐外传来了一声惊呼,“督宪大人,有人作乱......”还没等那人说完,便是一阵砍杀声传来,随即又陷入了沉默。
鄂尔泰阴沉着脸坐在帅帐当中,他已经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当下也不出营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等待着。
过了片刻之后,乌蒙土司禄万钟、孟家土司孟弘以及镇雄土司陇庆侯等人一同走进了营帐,而在他们的身后,则跟着数十名土司兵。
“督宪大人,营中有逆贼作乱,我等已经率军扑杀叛逆,特来向大人问安。”
乌蒙土司禄万钟脸上毫无表情,望着面前的大清云贵总督鄂尔泰。
鄂尔泰却是没有丝毫动怒,只是缓缓叹口气,“既然叛乱已定,你们下去歇息吧。”
“不,叛乱还没有彻底平定,像督宪大人您身边,不正是有个反贼吗?”
禄万钟呵呵一笑,随即便有数名土司兵上前,抓住那名侍卫的胳膊,将他拖出了营帐,随后又是几声刀剑刺入**的声音,整个营帐内便陷入了一种沉默。
鄂尔泰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望着面前貌似安顺实际狂悖的禄万钟,他再也忍耐不住,厉声道:“禄万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那是朝廷给本督配备的御前侍卫,你这是想谋反吗?”
禄万钟神色更加谦卑,低着头轻声道:“大人实在是冤枉下官了,大人的侍卫早已经都死在了战阵上,这些人不过是逆贼而已。营中如今还不太平,还请大人不要出帅帐,以免遭到了歹人的毒手。”
图穷匕见,鄂尔泰彻底死心了,他环视了一眼众人,才缓缓吐口气,闭上了眼睛。
原本以两万清军统辖五万土司兵,本身就是一件风险极大之事,只是前番土司的种种表演,终究让鄂尔泰给迷惑了双眼,着了他们的道。
而就在此刻,只见一阵如同惊雷一般的爆炸声传来,却是让众人的脸色一白,那爆炸声似乎无边无际一般,竟然没有丝毫的停顿。
禄万钟脸上瞬间变色,只见外面一名土司兵闯进来,跪在地上道:“大人不好了,楚逆发兵了......”
鄂尔泰脸上挂着一丝冷笑,这帮子自以为聪明的土司,一番苦心谋划,到头来也只是给他人做嫁衣罢了.....罢了,罢了,且看他们如何收场吧。
实际上,在清军军营中发生骚乱的时候,自然没有瞒过复汉军的眼睛,特别是土司们有意作乱时,整个清军大营都陷入了混乱中,官不知兵,兵不知官,而在这个时候,程铭纵然性子谨慎,可也不愿错过这个良好的机会。
在清军混乱之时,复汉军第一师和第三师秘密从贵阳城各城门出发,仅留下第五师作为后援留在贵阳城内,超过两百多门火炮也被运动到了清军营帐之外二里地,开始构筑炮兵阵地。
即便是已经厮杀在一起的清军,也发现了复汉军的动静,可是在没有人统领的情况下,几乎没人组织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复汉军发起攻势。
“轰隆——”
在黑夜的掩护下,复汉军的火炮炮口上出现一缕火焰,而上百颗开花弹被抛向了清军的营地当中,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在清军人群里制造出了血肉一般的地狱。
复汉军排成了整齐的队列,扛着燧发枪对清军大营展开了进攻,在黑夜的掩护下,连开枪所弥漫出来的烟雾都变得那么不显眼,越来越多的弹子,如同瓢泼大雨一般,倾斜到了清军的营地里。
越来越多的清军士兵倒在了地上,他们虽然已经停止了厮杀,可是依然陷入了无人带领的困境当中,而禄万钟这些土司们,平日里哪里经历过这般局面,除了一个劲带着自己的亲卫朝着营地外突围,便再也做不了什么......
一场近乎于屠杀的大战一直持续到了天明,清军七万大军彻底被击溃,内乱加上复汉军的进攻,所导致的死伤者多达三万多人,而被俘者也有近四万人,只有禄万钟等几名土司带着几十人的侍卫逃离了营地。
对于程铭而言,这场大胜近乎于是从天而降的大馅饼,清军的七万大军就这么被解决掉了,连同清军最高统帅鄂尔泰都被活捉,而复汉军所付出的死伤不过只有数百人。
“报捷!向南京报捷!”
程铭哈哈大笑,他望着几名师长,脸上带着几分得色,“诸位,此战过后,西南几无威胁,咱们可是打了一场真正的大胜!”
........
在西南战场上,最先接到捷报的还是一路奏凯的西南集团军主力,由于清军一路败退,最先头的第二师已经抵达了忠州。
常山王宁忠义穿着一身整齐的戎装,脸上留着一大把乱糟糟的胡子,眼睛里则是带着赤红,他手里还拿着一根马刺,望着程铭派来的报捷信使,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消息了。
“你说什么?鄂尔泰的七万大军已经全军覆没?西南二省再无清军?”
不光是宁忠义,就连帅帐里的第二师宇治景,以及西南集团军军部参谋们,也是一脸不可思议,这到底谁才是西进的主力?
传奏捷报的信使是个少校军官,此时此刻感受着众人的目光,心里多少有些紧张,便急急说道:“没错,鄂尔泰大军已经全军覆没,连同鄂尔泰本人也都被生俘了。”
“嘶——”
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也太生猛了......满打满算,鄂尔泰才来西南多久,就成了俘虏?怕是连陛下都想不到这一点吧。
常山王终究是打过许多大战的,倒也没有那么惊讶,反倒哈哈大笑了起来,“程副使那边倒打得精彩,咱们也不能拖后腿,传令诸军,此战一定要逮住岳钟琪,要不然将来回南京,咱们有何面目去见皇上?”
鄂尔泰是云贵总督,岳钟琪是川陕总督,倒也差不多。
第二师师长宇治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咱们只要能抓紧时间占领重庆府,到时候岳钟琪可没之前的运气了........”
众人心里顿时一喜,根据军情处的密报,岳钟琪所率领的清军已经从施州卫往回转,眼下也只是抵达酉阳州,距离重庆的距离还是有一定的距离,而复汉军眼下的距离虽然差不多,可是能够利用长江水道,速度会更快一些。
除此之外,眼下的岳钟琪大军基本成了孤军,虽说在重庆府还有张广泗的几千人,可是并不能影响到大局,反倒是从贵州方向的复汉军已经被解放了出来,随时可以北上至四川,对岳钟琪展开合围。
宁忠义环视了一眼众人,“第二师为先锋,沿水路三天内拿下重庆,宇治景,你有这个信心吗?”
“是,属下必当完成。”宇治景脸上带着几分兴奋之色。
“董策,第十五师前出至黔江,防止岳钟琪大军东进,可有把握?”
董策脸色沉稳,低声道:“枢密使有利,属下定不辱命。”
望着董策沉稳的神色,宁忠义心里不由得十分赞赏,他知道董策是陛下的心腹,从总参的位置到新编师的师长,心态能够保持宠辱不惊,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好,其余各师随我一同沿途攻略沿途诸府,咱们可以在冬季来临前,结束这一场西南战事了。”
宁忠义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立下了一个多么大的flag,若是宁渝在一旁,怕是都要堵住他的嘴——后来的小胡子和五星上将,可都折在过这句话上。
.......
南京,奉天殿。
大学士兼任造币委员会主任的恩斯特,正在宁渝面前汇报工作。
“陛下,第一批货币已经通过各大银行,在南京、武昌、汉口、长沙、杭州、南昌、广州等地进行发行,目前百姓对我们的铜元接受力度比较高,而银元兑换相对较少,至于金元目前还没有很多人兑换。兑换的货币币值问题也不大,基本可以在今年下半年实现全行业流通。”
宁渝微微点头,其实这一点也在造币委员会的预计当中,毕竟对于大部分百姓来说,他们日常使用主要还是以铜钱为主,而新的铜币由于成色高,再加上重量也足,因此百姓们应该不会过于反感。
至于银币和金币,其本身价值较高,许多人还处于观望阶段,因此难以被人接受倒也还算正常。
望着手里新鲜出炉的银元和铜元,宁渝下定了一个决心。
“恩斯特,货币一事,事关民生,咱们需要深入到百姓当中看一看,要是坐而论道,怕是会出大问题。”
恩斯特同样点了点头,“陛下所言甚是,若是不亲眼看看货币的使用,怕是没办法更准确把握到它的问题。”
一套新发行的货币体系,在刚开始必定会出现一些问题,特别是在跟原有货币同时使用的情况下,所出现的阻力往往是很大的。
在恩斯特的计划当中,旧有的铜钱、银子还拥有半年的流通期,到了明年之后将全面废止,禁止流通使用,因此这半年内新式的银币和铜币,是否能够得到认可便会很关键。
既然要出去探访民情,宁渝也没有通知其他人,而是带着侍从室和侍卫处的十几个人,再加上恩斯特一同出了皇宫。
“卖报咯,新出炉的《清流报》,新式货币发行,两角小铜子一份!”
“客官,新到的番货,要不要来瞧一瞧?”
如今的南京,已经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仅仅是闹市区变得更加繁华,也不是秦淮河的花船更加奢靡,而是在严格执行减租减息和废除苛捐杂税之后,百姓们的生活得到了真正的提高,从他们脸上的笑容就能体现出这一点来。
除此之外,得益于报纸的出现,百姓们对于国家大事的关注热情也提高了不少,就好比这一次的西南之战,许多人都对这一战表示极大的支持,甚至参军报名的人数都翻了一番,整个国家在无声无息中发生着改变。
当然,这一切对于宁渝而言,便是最大的认可,他之所以出台了那么多的改革措施,都是为了能够更好的去保障底层百姓的生活,而且在新出炉的税法当中,都进一步偏袒了底层的百姓,甚至引起了士林的物议。
宁渝瞧见眼前这一幕,便一脸笑呵呵地招呼着恩斯特等人,“今天难得出来一趟,少爷带你们去下馆子!”
第四百零七章 国无信则衰
说起来是去下馆子,可是对于宁渝等君臣而言,这天下还没有什么是他们想吃还吃不到的,更不用说在这个南京城了,因此众人并没有去什么很高档的酒楼,而是寻摸了一家小面馆,门口挑着一个帘子,写着‘陈记’两个字。
陈记面馆并不是什么大店,里面仅仅只有三张小方桌,再加上几条板凳,在前面招待的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长相颇为黝黑,望着宁渝等人的神情里充满了紧张,还带着几分不解,似乎不明白这些一看就不简单的人为何会来自己的小面馆。
后厨做面的老板是个憨厚的汉子,他只是探头瞅了一眼,看了看吃面人数,脸上才浮现出一片笑意,许久没有这么多的客人来了。
面馆并没有多余的吃食,就连面也只有两种,一种是素面,一种是带辣子的荤面,价钱更是便宜的令人发指,素面一碗才一个铜子,荤面四个铜子。
一旁的侍卫们见这店面寒酸,便低声道:“少爷,这店也太.......您的贵体哪受的了这个?”
“哼哼,怎么就受不了这个?”
宁渝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你可知道,当初我在郧西的时候,那些百姓们连这个都吃不起......”
侍卫们只得喏喏不言,不过注意力却都放在了面馆夫妻身上,时刻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却不知是不是宁渝的一句郧西,那做面的汉子却是回头看了一眼,才憨厚地笑道:“这位客官,咱就是郧西人,过去真的穷的饭都吃不起哩,如今倒是好多了.......”
宁渝不由得来了兴趣,“那可凑巧了,我也就是前几年去的郧西,现在乡亲们的日子过的咋样了?”
“好多了.....好多了.....饿不死人哩.......”
面馆老板说话的时候有些笨嘴拙舌,却是让一旁的老板娘给瞪了一眼,那老板娘却是接过了话头,笑道:“几位客官,俺家这汉子笨嘴拙舌的.......现在乡亲们的日子好过多了,如今得蒙圣天子在朝,大家伙都已经能吃饱,就算在郧西活不下去的,官府也组织人在矿厂里忙活,这日子一天比一天有盼头了........”
“哦?去矿场里忙活?大嫂能详细说说吗?”
那妇人刚开始还有些紧张,只是见面前这青年一副和蔼的模样,当下也大着胆子,“客官,您去过郧西知道那里有多穷,这田啊本来就没多少,许多老乡都是饱一顿饿一顿......后来这复汉军也就是现在的朝廷,在郧西那里开了一些矿山,还有水泥厂之类的,招了不少人去厂里干活.......虽然辛苦是辛苦了点,可是这工钱一天能开十个大铜板呢!”
十个大铜板?
宁渝一时有些懵,不过旁边的恩斯特却是操着一口怪模怪样的汉话插了一句,“就是咱们的铜元,在银行没发行前,就已经在各大官营矿山和工厂内实行,因此工人们拿到手里的就是铜元。”
一听这个髭毛乍鬼的大胡子西人说汉话,倒是把那妇人吓了一跳,当下便高声道:“哟,这位客官倒是知道的不少哩.......是的哩,俺听老乡说,他们很早就拿着那些铜板在用,据说一个大铜板能抵十三文铜钱!”
宁渝当下脸色便有些凝重,轻声道:“这位嫂夫人,可是我听说这铜钱在银行兑换也才十二文,为何到私底下却变成了十三文?”
从一比十二到一比十三,这其中反映了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官府的钱重了.......钱重了就会催生一个问题,那就是百姓都去兑换铜板,然后放在手里不用,而是继续使用那些铜钱,这就是经济上的劣币驱逐良币。
恩斯特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也有些不理解,便盯着那妇人。
妇人顿时被这二人的态度给吓住了,只是还没开口时,后厨的汉子就用一个木盘,端了六碗面上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客官,六碗面来了,剩下的马上来。”
宁渝一看那盘子里盛着六大碗面,白嫩细滑的面条堆了慢慢一碗,上面还缀着几颗绿油油脆生生的菜叶,顿时便来了食欲。
“嫂夫人慢慢说,咱们就先吃着吧.......”
恩斯特也是接过一碗面来,一边吃着一边望着那妇人,等着她透露其中缘由、
那妇人低声道:“几位客官,那十三文钱都是一些成色不佳的铜钱,甚至有些重量也不足,因此才能换到十三文,若是那些成色上好的铜钱,也就能换十二文。”
宁渝和恩斯特听到这里,这才放下心来,像这种情况实际上很正常,因为现行的铜钱本身也分为很多种,甚至还有前朝的铜钱,还有一些私铸钱,那些铜钱本身的价值就不如正常的铜钱。
尽管已经搞清楚了缘由,宁渝当下觉得此事也不能低估,便吩咐道:“现在朝廷亏一点没关系,但是银行收上这些铜钱之后,一定要进行回炉重铸,决不能再流通到市面上来扰乱货币经济。”
“是的,少爷。”恩斯特脸色放松了下来,连忙应道。
由于宁渝一直在想这些事情,因此倒也没有继续跟那妇人攀谈,而那妇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敢再多说话。
直到所有人的面吃完后,便有侍卫上前去结账,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银元,递给了那妇人,然而妇人接过银元后,当下神色便有些慌张,连忙递还了回来。
“还请大人另给钱吧,这银元俺们实在是收不起啊!”
宁渝连忙止住侍卫,走上前来问道:“嫂夫人,你放心,我等俱是生意人,绝不会亏钱你半文钱,只是这银币也是官府命令发行的,为何收不得?”
那妇人一脸苦涩道:“这银元成色虽好,比那银子都要强出许多,可是对于俺们这些小本生意来说,如何收得起这么多钱?实在是找不开啊!”
听那妇人如此说话,宁渝当下便一拍脑袋,终究还是没有真正过过苦日子,这寻常百姓有几个用得起银子?怕是很多人见都没怎么见过,真要给他们银元,怕是他们的零钱都要被收走了。
十几人当中,一半吃的是一角铜子的素面,另一半吃的是四角铜子的荤面,因此合计下来,也才三个铜元加上六角铜子罢了。
不过好在几人也都有铜币,当下便用铜币结了账,那老板娘收到四个铜板之后,又找回了四个铜子,还一脸笑意:“几位客官既然给的是铜币,俺就给你们找铜子,总不能拿那些方孔铜钱糊弄你们。”
等回到了皇宫之后,宁渝却是唤来了几位内阁要员,以及财政部尚书和中央银行行长等人,将这一番情况都讲了一遍。
“眼下百姓对咱们发行的货币,总体来说还是非常信任的,这是极为宝贵的,你们在座的所有人都要明白,这份信誉并不是凭空而来的,那都是咱们一点点积攒出来的,也不是一直都有的,只要你们干的对不起百姓的事情,那么这份信誉,也就再也不会有了!”
对于朝廷和皇室在百姓心中的名誉,宁渝是极为看重的,他甚至不惜让这些大臣们,自己去好好体会一下这份感受。
崔万采感叹道:“陛下,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国无信则衰。这铜板虽小,可是关系的却是百姓的生计,我等绝不会干那些有损民众利益的事情。”
内阁次辅表了态,其他人自然也照模照样说了一通,只是宁渝也明白,光是监督这些人还不够,还得加强下面的管束,至少不能让这新的货币机制变成一些人敛财的渠道。
只不过就宁渝目前见到的情况来说,还算是比较好的,至少百姓们对于新式货币的支持都是看在了眼里,因此宁渝也不准备大动干戈,无非就是给大臣们的心思再收一收,至少货币这块不能再随意干预。
宁渝又轻声道:“关于新一批的国防国债,需要中央银行进行主导,各大银行进行配合,不许搞强制买卖,至于利息政策,可以在各大报纸上集中宣传,朕会责成新闻出版司全力配合这一次的国债发售。”
中央银行行长邓伯然轻声道:“陛下,第一批国债有人希望能预定一部分,都是各大家族要买,臣还没有拿定主意,还请陛下定夺。”
众人一听邓伯然这番话,顿时心里便有了数,这又是一件极为敏感的事情,对于眼下的各大勋臣家族,大臣们着实有些不好拿捏关系,毕竟都是开国功臣,谁也不敢把事情做的太绝情,因此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唯独这一次是皇帝寄予厚望的国债,邓伯然实在不敢承担这个责任,因此对于各大家族的来意,也都是以推托为主,等到内阁会议的时候,便直接抛了出来,请皇帝来定夺。
严格来说,邓伯然这件事办得确实得罪了各大家族,可是他也是两全其害取其轻,毕竟他是银监会主席宁忠信的亲信,倒也不用担心勋臣们的威胁,但是对于皇帝,却不能有丝毫的得罪。
宁渝脸上微微一笑,“这国债任何人都可以买,既然各大家族要先预定一部分,那也没关系,让他们先交钱就行了。”
听到宁渝这番话,一些心思机敏的大臣瞬间就明白了,皇帝在前番出台了不少政策,其中一些的的确确损害了一些世家大族的利益,因此眼下的这个国债份额,便是给到各大族的一份甜头,也带着几分弥补的意思。
实际上,宁渝心里也确确实实是这么想的,毕竟他再怎么强硬,也离不开做事的臣子。尽管宁渝在关键利益上一步不退,可是对于能够让出去的利益,他也不会舍不得,终究是要团结大部分人,他这个皇帝才能做得安稳。
当货币与国债这两件事情基本解决了,宁渝的心情也相对好了几分,于是又低声道:“等到明年新式货币全面铺开之后,针对过去的铜钱也好,还有金银也好,能收上来的先收上来,可以重铸成新式货币,不光能够理清眼下混乱的货币机制,也能从中赚取一部分的铸币税。”
“是的,陛下。”
宁渝想了想,又望着负责铸币的恩斯特,叮嘱道:“恩斯特,眼下的蒸汽机基本已经进入了实用阶段,相关的蒸汽机制币厂也将会开工建设,只是这里面很多东西,像货币的工艺、原料还有配比这些,还需要你好好把关。”
恩斯特连忙拱手道:“陛下,此番计划正在实施当中,臣会盯好这件事,不会出现任何的纰漏。”
说到了这里,宁渝感觉自己已经没啥需要叮嘱的了,正准备让大臣们各回各家的时候,却是从外面传来了一阵惊呼声。
“陛下,陛下,大捷,大捷!”
大捷?
很快,殿内的宁渝以及大臣们都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也瞬间望向了舆图上的西南三省,脸上顿时便浮现出一丝笑意。
就在此时,来人却是从殿外走了进来,正是枢密院枢密副使宁祖毅,他手里拿着一本折子,脸上的笑意却是再也隐瞒不住,他望着宁渝不由得高呼一声。
“陛下,西南大捷,程铭程副使在贵阳城下,将鄂尔泰所部清军全部剿灭,斩杀敌寇三万余人,生俘敌寇近四万人,自伪清云贵总督鄂尔泰,及其余数十大小土司,已经一网打尽,缴获军粮军械无数。”
“什么?你所说的是程副使?”
内阁次辅崔万采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他可是知道主力是在常山王这边,程铭那边仅仅只是一支偏师而已。
“没错,正是程副使。如今鄂尔泰被我军抓获,滇黔二省反手可握。”
宁祖毅脸上也带着几分激动之色,“至于常山王那边,已经兵进忠州,正在抓紧进攻重庆府,与岳钟琪实现决战。”
“哈哈哈哈......好!西南之战,就应该这么打!”
宁渝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在战前最担心的不是复汉军战败,而是被拖进深山老林子里反反复复厮杀,只要能够提前实现决战,特别是消灭了大量的土司兵,将来拿下滇黔二省的障碍,几乎再也没有了。
这一仗大胜的意义,不仅仅体现在军事方面,同样也体现在政治上面。
第四百零八章 你们想造反吗?
收复西南之战,与之前平定江南和打两广其实是两个概念,因为不管怎么说,江南与两广都是熟地,只要打下来妥善施政,就能很快转化成复汉军的财源地和兵源地。
可是西南不同,此地民风彪悍,大大小小土司林立,持续几百年的土司制度使得西南与中央朝廷的离心力会变得更大,尽管蜀地富庶,可是滇黔二省的土司也不是那么容易摆平的,因此既要打仗,又要治民。
如今一仗打光了二省的土司兵,也使得滇黔二省的土司在复汉军面前,再也没有了反抗的实力,因此实现郡县制的机会也就到了。
“崔卿,如今是个好时机,内阁需要拿出一个妥善的治理方案出来,绝不能继续重演洪武旧事,这其中的力度如何把握,需要你跟内阁要有个明确的认知。”
宁渝缓缓开口道:“作为新纳之地,凡是涉及到战事的地区,皆以三年免税,这是我们的原则。但是在西南三省,这个免税的钱不能直接免,需要辅以汉话教育,以汉话教育接受程度为准进行考核,通过者方能免税,若有成绩优异者,还可重赏。”
“陛下,此法甚可,若要断绝土司统治之根基,光是打掉土司兵还不够,还需要从根本处着手,以汉化为主方可使得当地更加积极融入进朝廷。而且此策不仅可以面向西南三省,还有施州卫。”
崔万采笑了笑,以前针对各省的汉化不是没有做过,但是收效一直都不明显,可是这次跟真金白银绑定在一起,不论怎么样,都会有一批人会主动靠拢过来的。
“没错,这一次战事当中,岳钟琪竟然还想以施州卫为跳板,进攻我宜昌,对于此地绝不能再放纵下去了,命令宜昌的新编十七师,直接占领施州卫,并改施州卫为施南府,全面实行免税并汉化教育策。”
“是,陛下。”
宁渝吩咐之后,却又望向了宁祖毅,叮嘱道:“一定要同常山王强调,此战首要之处在于民众,因此大军行进之中,一定要严守军纪,尤其是对于其他族民众而言,他们也是我们的百姓,因此绝不能有辱民害民之事,望诸军严控。”
宁祖毅随即应声答是,随后又简单汇报了一番枢密院后续的军事计划,也就退了下去,毕竟枢密院自从改制之后,事物过于繁重,以致于主事者常常疲惫不堪。
等到诸位大臣退下后,宁渝心里的激动与振奋,却是再也掩饰不住,他明白西南之战的顺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西南之战会比想象中更快结束,也意味着到明年北伐之日,还有更多的准备时间。
想到了北伐,宁渝便有些浑身战栗,他终于离这一天越来越近了.......
.........
七月底,当南京的百姓们热议新式货币如何精致之时,八大银行同时开启了国防国债的销售,六到八个点并没有吸引太多普通百姓来参与,可是却很早被各大家族和各大商会给包圆了,因此这一届的国债,在史上也被誉为“权贵国债。”
当然,对于眼下的百姓来说,他们并没有对此表示什么异议,毕竟六到八个点,相对于民间借债的三十个点起步,相差得太远太远,再加上很多人并没有理解到国债的深层用意,因此当国债被销售一空时,更多的人也只是扭头就忘记了。
南京、武昌、汉阳、杭州、南昌、福建以及广州等地发行的《清流报》上,大幅度刊登了关于西南一战的相关片段,不过里面并没有多少战略上的东西,因此也不涉及机密之事,最主要的篇章还是以英雄事迹为主。
实际上,在西南之战中,尽管战事无比顺利,可是依然涌现出来了一大批一等功烈士,他们在被授予了忠勇勋章之余,也被各大报纸纷纷报道,其中的事迹在如实报道之后,却是狠狠赚了一把国人的眼泪。
对于眼下的民间而言,他们对于战事并没有过去那般抵触,最主要的还是百姓们从如今的宁楚统治下获得了以往所没有的好处,因此从潜意识里,也希望能够彻底统一全华夏,为所有人带去福祉。
这种朴素的价值观驱使着许多人加入了复汉军当中,而北伐也开始进行了初步的宣传,也许只是一个字眼,也许只是一篇报道,可是北伐已经开始深深印在了许多百姓的心里,他们跟宁渝一般,渴求着北伐一天的早日到来。
与此同时,西南方向的战事也在稳步推进当中,宇治景率领的第二师十分准时抵达了重庆府,并且一战即攻破重庆府,四川提督张广泗率领全体亲卫战死,而张广泗战死之际,他的眼睛依然望向了岳钟琪撤退的方向。
重庆府的失陷,再加上复汉军西南集团军的逐步合围,也导致了岳钟琪所率领的六万清军,开始如同一只被捕杀的蝉一般,在织网中仿佛扑腾,一会北上反攻忠州,一会南下攻秀山和永绥。
可是这对于宁忠义而言,却只是将死之人的临终折腾罢了,他一方面十分冷静地判断岳钟琪的真实目的,不为其行为所惑,另一方面便是令各师进一步稳扎稳打,压缩清军的活动空间,发誓要将岳钟琪这只蝉,给捕捉到手里。
.............
八月初四,川黔等地天色异常,突逢大雨,甚至还有冰雹落下,这等异常的天气,却是让百姓们都以为是龙王发怒,一时间多地百姓都前往龙庙祭祀,祈求龙王爷息怒。
然而这一场突如起来的暴雨冰雹天气,对于正在沿着乌江行军的清军而言,却无异于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在岳钟琪决定从施州卫撤回之后,他们这一路上就行进得十分不太平,原本他们通过施州就已经非常困难了,如今再一次跨越施州回返,却是使得所有人的体力都逐渐不支,沿途上倒伏者众多,令人望之只觉得惨绝人寰。
何宇清穿着一身泥泞的号衣,手里拄着一根长长的木棍,正在跟着长长的队列行军,而在他的身前和身后,都是一群麻木而绝望的士兵们。
作为清军的一名千总,何宇清并不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大头兵,实际上他是参加过武举的,虽然没有取得过一个好名次,可是也将就考中了一个武举人,后来分到了原籍四川资州,成为了绿营的一名千总。
虽说只是一介小小营千总,可终归也是朝廷正六品武将,何宇清每个月的正饷薪俸也有四两银子,生活也还算过得去,可是对于何宇清而言,他也已经没有了进一步的空间。
因为在清军中已经实行了“将皆升转”制度和“回避制度”,所谓将皆升转,是指除千总以下的下级军官外,千总以上的武官凡晋升后即调往别处,而且士兵不许随军官调动。其次副将、参将以上军官,不能在本省任职,游击、都司必须在本籍五百里以外地区任职,守备不得在本府任职。因此他一旦想升职,就不能继续呆在家乡。
何宇清并不在乎这些,他更享受家乡生活带来的那种安定感,更希望跟家人呆在一起,因此便以武举人的身份,一直当这个绿营的千总。
然而一直到复汉军开启西南战事之后,何宇清过去的安稳日子也就一去不复返了,他虽然并没有打仗,可是也一直以一个普通千总的身份,跟随着岳钟琪不断行军。
“何千总,听说您以前还是个武举人呢?”
一名年纪较大的绿营兵脸上带着轻蔑的笑,由于千总和把总都只是低阶军官,真正在打仗的时候,反倒需要巴结队列中的那些老兵,双方的地位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很多老兵对千总和把总也都没什么敬畏之心。
当那老兵询问的时候,其他的几个绿营老兵也都在一旁嘻嘻哈哈的笑,他们的日子已经没几天活头了,能有点乐子也是一点乐子。
何宇清的脸上浮现一丝羞恼之色,他当然能听懂这句话里藏着的恶意,便冷哼了一声,“你们若是骨头轻贱,就去前面铺路,看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听到何宇清这番话,几个绿营兵的脸色瞬间一变,开始对着何宇清骂骂咧咧,甚至还有人推搡了起来,因为何宇清这番话实在太过于恶毒。
在眼下的天气里,道路泥泞湿滑,难以行走,因此不少绿营兵被勒令去铺路,能用什么铺就用什么铺,实在没东西铺,就用人命来铺,以供大军行进。
因此,在这段时间以来,每日里被弄去铺路的绿营兵多达上百人,这些人若是劳累致死,他们的尸体,也就成为了清军行进时的道路。
眼见得队伍出现了骚动,一名身材高大的汉子走了过来,众人一见他便脸色一变,当下也不敢多说话,只能一脸畏惧地望着面前这个汉子。
此人乃建昌下属参将董麟,平日里好舞枪棒,因此也常常在军内好武斗狠,那些绿营兵油子也是捧高踩底的人物,自然不敢在此人面前嚣张。
“哼,一个个不成器的东西,再敢在此叫嚣,全都给我铺路去!”
董麟冷笑了一番,随后却拉过何宇清,故意高声道:“何千总,以后对付这些人,就得下狠手才行,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军法!”
何宇清脸上流露出一丝感激之情,轻声道:“大人所言极是,多谢大人援手。”
董麟却一把拉过何宇清走到一旁,才缓缓开口道:“何千总,眼下有一件事却是需要你去做。”
何宇清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能够让他这个参将亲自指示,怕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便低声道:“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官无论做得还是做不得,自当勉力为之。”
尽管何宇清这番话留了余地,可是董麟却没有在意,而是颇有深意地低声道:“何千户,你可知道咱们南边的兄弟,眼下可都死在了贵阳城下?”
“什么?”
何宇清作为低级军官,当然不知道这些事情,可是见董麟这幅信誓旦旦的神情,当下便有些慌乱,这么说岂不是他们现在很危险?
“何千户,现在很紧急,我就不跟你多说,只是告诉你,如果你还想回去见到你的妻儿老小,咱们就不能继续往贵州走,再走的话迟早都得死!”
“可是,下官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千户,如何能决定行军路线?”
何宇清只觉得自己很无力,自从开战以来,他便被裹挟进这股大潮之中,只能随波逐流。
董麟冷冷一笑,“何千户,届时总兵大人会跟督宪大人请令,需要你们率领自己的弟兄们进行支持!”
“这.......”何宇清的眼睛一下子变大了,这是**裸的叛乱.....
董麟冷哼了一声,半含威胁道:“若是你不愿也就罢了,可是我得提醒你,若是你不愿,怕是你也就离死不远,今生更是再也难见你妻儿老小,你可得想清楚!”
“哎.......罢了,下官自当遵从大人的意思。”
终究还是对生的希望,以及对家人的眷顾,使得何宇清选择妥协。
由于前番的败仗缘故,再加上如今陷入了实质上的孤军,清军内部的很多人都饱含怨气,各镇总兵甚至都开始质疑岳钟琪的战略路线,因此这种串联不只是发生了一起两起,还有许许多多何宇清正在被人串联起来。
这些被串联的千总和把总虽然都不怎么起眼,品级也不高,可却是能够掌控军队的底层军官,他们的选择都是自己的直属上司,而不是那个遥远而不可接触的岳大将军。
当大军行进到了鹦鹉关的时候,清军内终于酿出了一股风潮,许多人都表示不愿意继续往南走了,因为再走过去就是思南府,而那里已经有复汉军在驻守。若是继续走下去,则必须要跟复汉军硬碰硬了。
而此时的岳钟琪帅帐当中,也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副将和参将,他们脸上带着沉默之色,可是意思却表达得清清楚楚,南下已经势不可行。
“你们,想要造反吗?”
岳钟琪脸上十分淡然,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眼下的危险境地。
第四百零九章 督帅,我愿留下!
“请督帅停止南下!”
建昌镇总兵许名振望着安坐帅帐的岳钟琪,不卑不亢地说道:“如今楚逆大军已经展开合围,南下只会自蹈死路,而返回四川还有一条活路.......且将士们思乡心切,还请督帅明断。”
说到底,大家伙跟岳钟琪之间并没有绝对的利益冲突,这番军中串联也只是为了让岳钟琪改变想法,不要继续南下思南府,因此他们也是颇为客气,不敢有丝毫不敬。
帐内其他的总兵、副将还有参将等人,也都是这般神色,唯独有少数几人是岳钟琪的心腹,带着满脸的怒容望着这些同僚。
岳钟琪望着那些一脸正气凛然的绿营将官,却是轻轻叹口气。
“说起思乡心切,你们谁有我这个川人思乡心切?”
一句话就将众人脸上的伪装面具给撕了下来,因为在眼下的众人当中,其他的总兵、参将和副将,由于“将皆升转”制度和“回避制度”的缘故,并非真正的本土川人,而是其他诸省的将官。
至于岳钟琪本人,反倒是真正在川高官大的川娃子,因为他的父亲岳升龙早在康熙三十五年,就因为昭莫多大捷的军功被授予四川提督,全家人便一直在四川生活,甚至都已经入籍四川。
因此,当一群非四川人,在真正的四川人岳钟琪面前说思乡心切,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没有人选择驳斥,因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立不住跟脚,就连建昌镇总兵许名振,此时也是一副羞赧的模样。
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所有人都不想去跟复汉军打仗了,他们不仅怕死,更怕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若非率军的是颇具威望的岳钟琪本人,怕是其他人早就真正选择投靠复汉军了,大家都是当兵吃饷,怎么可能就死心塌地地为大清效命呢?他们又不是八旗。
岳钟琪决定还是要跟将领们好好谈一谈,他轻声道:“你们当我不愿意回转四川么?现在南下贵州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鄂尔泰已经被俘,滇黔二省已经再无希望了,此时南下也做不了什么。”
“既然督宪大人心里明白,那为何?”许名振有些将信将疑,他可不是刚出江湖的生瓜蛋子,一些事情他自然会去学会分辨清楚。
“为何继续南下,那是因为你们没有看到咱们真正隐藏的危机。”
“还请督宪赐教。”
岳钟琪轻轻叹了一声,走到了舆图前,凝声道:“我们这一仗的对手是楚酋宁忠义,此人用兵堂堂正正,以正谋角力为赢,若是我军实力未丧之前,或许还可利用这一点来与其争锋,只可惜鄂尔泰大军被毁灭的太快,咱们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可是,大家不要忘记了,眼下的复汉军在贵州的那几个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真正露面,你们以为他们就一定在思南府一带吗?”
话说到最后,岳钟琪的神色便有些凝重,他环视了一眼这群被追的惶惶不可终日的部将们,不由得叹了口气,眼下都还没怎么着,就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光是看将领的素质,现在也远远不如对面的复汉军了吧.......
许名振听到了这里,却是有些被震惊到了,“督宪,莫不是回四川之路才是真正的险路?”
“哼,你们难道没发现,这一路来几乎没有遇到过楚逆大军吗?若说他们的主力都缩在了思南府不动弹,你们相信吗?”
岳钟琪冷笑了一声,“咱们肯定是要回四川的,可是不能就这么回,否则前后重兵包围之下,大军决不可幸免。”
到了此时,众人这才勉强被说服了.......如果只是为了躲避复汉军可能的埋伏,选择南下倒也不是不行,可是怎么才能确定呢?
还没等人询问,岳钟琪便主动透露了自己的想法,他的手指点在了舆图上的思南府,随后又点了点重庆府,低声道:“若是要明确这一点,咱们就直接率军直扑思南府,若是复汉军在此地的兵力不足,一定会有重庆府的大军回援!”
“一旦有复汉军回援,则代表他们的合围出现了漏洞,到时候咱们再从遵义府方向出发,通过古蔺,进叙州府和嘉定府,再北上至成都府即可。”
“可是大人,若是事实证明思南府就是有复汉军的主力呢?”
许名振听到了这里,其实已经相信了七七八八,只是面子上略略有些挂不住罢了。
岳钟琪呵呵一笑,“倘若真是这样,咱们立刻北返即可,从距离上来说,咱们可比他们近上许多,就算打仗打不过,逃跑难道都跑不过吗?”
“既然如此,谨遵督帅之令。”
八月初九,岳钟琪在消弭了内部的风波之后,终于率军抵达了思南府安化城外。而此时驻守安化城的守军,乃复汉军第三师的第二团。
早在前几天,第三师就已经抵达铜仁府,而第五师抵达了叙永厅,而程铭亲自率领的第一师,则是占据在贵阳城从中调度。因此复汉军在多方面紧逼的同时,在最前沿的安化仅仅只放了一个团,目的就是为了全力截断清军的退路。
因此当清军抵达安化城下时,在得知安化城内的守军后,那些将领们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对岳钟琪的判断表示叹服,因为安化城确实不是复汉军的主力,那么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来,复汉军主力已经摆在了叙永到重庆一线了。
只是叹服之余,却是又让所有人都感觉有些绝望,因为复汉军目前的表现也说明了一个事实,他们的后路被彻底截断了,这是最坏的一个结果。
就连岳钟琪,在判断正确之后也有些头晕的感觉,他明白眼下的局势代表着什么,说清军处于风雨飘摇的状态,一丝也不为过,因为再不做出调整,那么这一支清军的灭亡也就真正指日可待了。
“按原来的计划吧,先攻城!”
岳钟琪也十分无奈,无论他的智略多么厉害,最终落在纸面上还是要清军来进攻才行,若非如此,局势也不会变得如此被动。
在清军大军赶到安化的时候,作为驻守安化城的第三师第二团团长高云孝,也打起了精神头,所有人都在寻找的清军主力,竟然就这么一头扎到了安化来,这实在是让他心里悲喜交加,难以言述。
喜的自然是发现的清军主力踪迹,一场战功肯定是少不了的,悲的则是他的第二团只有两千人左右,与数万清军相比较,实在是有些寒酸,因此,高云孝也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了数队探子去贵阳府报信。
对于高云孝而言,这一仗最大的目的自然是聚歼清军主力,因此他的位置就会十分关键,绝不能有丝毫退缩,若是他们一旦退了,那么清军恐怕又要选择溜了,至于下次什么时候有机会聚歼这股清军,又不知到何时了。
因此,高云孝也不敢耽搁,他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了数队探子去贵阳府报信,另一方面就是安排士兵守城,并将团属的十几门火炮拖上了城墙上,以加强守备能力。
...........
安化城并不算是什么坚城,只是一座小小的县城,外面是一层低矮的土墙,因此岳钟琪才会对于攻安化有一定的信心。
毕竟只要清军围攻安化城,附近的复汉军肯定会选择前来救援,这样就能实现调虎离山的计划,从而在目前的合围中撕开一道口子,他就可以通过另一个方向选择撤离,到时候顶多也就是丢下一批炮灰而已。
特别是那些归附的一万土司兵,如今的地位十分尴尬,毕竟他们是以辅助作战的角色加入进来的,再加上鄂尔泰手下的土司兵集体作乱,导致大军覆灭,如今也被传到了岳钟琪所在的军队当中,因此也受到了许多人的警觉。
土司不可靠,这几乎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共识,对于他们,不仅要用,还得多加几分防备,否则就会被反噬。
因此在这个时候,岳钟琪都已经想好了炮灰的角色,他准备让土司兵作为殿后的军队,以拖住复汉军的追击,到时候他率领五万大军,再杀一个回马枪。
在这番考虑下,岳钟琪并没有派人去截杀复汉军派出去的信使,甚至都没有怎么用心去阻拦,目的就是为了调动附近的复汉军。
虽说清军已经不那么上心的去攻安化,可是真打起来,却依然都是老一套,先是步炮兵运动到城下,然后炮兵开火,清军步兵则是开始攻城,随后被城头上的复汉军火炮给炸得晕头转向,七荤八素。
那些清军士卒尽管也有鸟铳和火炮,可是他们的威力实在是过于有限,再加上士卒们在使用的时候也没有经过良好的训练,因此并没有对城墙上的复汉军产生较大的伤亡。
尽管清军的攻城节奏并不算快,打了两个多时辰下来,除了在安化城下丢下几百具尸体,并没有取得更大的战果,甚至连靠近城墙的机会都没有。
反倒是安化城的复汉军守军,则还有些欲求不满的模样,毕竟清军这般进攻,几乎是给他们在刷战功,而己方的伤亡则非常小,因此人人都棋盘清军能在发起进攻。
只是看着那些狼狈鼠窜的清军,高云孝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能够感受到清军进攻时的压力,可以说几乎有些装模作样,根本没有死磕的决心,这不得不让他有些质疑清军这一次的目的。
然而望着城下的连绵不绝的清军营帐,高云孝也没有进一步核查的办法,他倚城自守可还行,可要是出城进攻,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对于高云孝的感受,岳钟琪自然是丝毫不理解的,他正举着千里镜,一直死死盯着面前的安化城,脸上表情十分冷峻,他几乎像将一切彻底印在脑子里,因为岳钟琪发现了很严重的一点问题,那就是哪怕他不顾伤亡很用心地去打,恐怕都很难在短时间内将面前的这座安化城打下来。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十分令人震惊的结果,因为眼下的清军有近六万人,而复汉军两千人,三十倍的差距却带来了一个攻不下来的结果,而安化城甚至都不是什么坚城,更多只是一座低矮狭窄的土城,这中间意味着什么,岳钟琪很清楚。
这个结果也意味着,目前复汉军与清军之间的实力差距,甚至比起在当年在安庆时的差距还要大,简单来说就是复汉军的平均实力上升了,而清军的平均实力则是下降了,其战力还不如几年前的清军。
“难道,天要亡我不成?”
岳钟琪脸上带着一丝悲哀,这一仗仿佛比当年在安庆城时还要悲哀,也磨灭了他心里的那股子傲气与不甘,失败的情绪彻底笼罩了岳钟琪的心头。
可是,当岳钟琪又回头看了看身边的那些清军士卒以后,他又不得不叹息一声,不管怎么样,这些人都是他带出来的人,里面有他的同乡,有他的故交,也有他岳家的子弟。
想到了这里,岳钟琪又鼓足了心力,将各镇总兵和各营副将、参将都召唤了来,等到所有人都到齐了以后,才轻声叹息道:“对于眼下的战事,你们还有什么想法吗?”
许名振脸上带着几分惭愧之色,通过白天的一战,他也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当下便摇摇头,“卑职等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切都听督帅大人的命令!”
“既然如此,那本督后续所有军令,众将绝不可再质疑分毫,否则立斩不赦!”
岳钟琪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之色,然后才轻声道:“咱们肯定是要继续打下去的,否则楚逆不会上当.......本督需要一人,带领其麾下将士,并土司一部,继续围攻安化城,吸引复汉军主力来援。”
听到了这里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为之一变,在场没有蠢人,当然明白留下来的这个人,除了死之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路,而且还得心甘情愿地去死,想到了这里,众人便有些畏惧,望着岳钟琪的眼神也带着几分闪躲的味道。
看到众人退避的眼神,岳钟琪也明白了大家的想法,只得低声叹道:“可惜,张广泗不在这里,否则本督何须问你们?”
到目前为止,由于消息渠道的匮乏,再加上重庆府复汉军的有意封锁下,岳钟琪都还不知道张广泗已经战死,也不知道重庆府已经彻底失陷。
“督帅,我愿留下!”
第四百一十章 平定西南
说话的这个人,正是建昌镇总兵许名振,他的脸上原本还带着几分犹豫,可是当这番话说出来后,便彻底平静了下来。
作为最先对岳钟琪发难之人,许名振并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自己的生死荣辱,其实他想要的很简单,那就是在当前的局势下,能够将自己麾下的弟兄们好好的带回去,让他们活着。
若说在开战之初,许名振心里还存在着许多幻想,认为真要跟复汉军打起来,纵使不敌,也不至于被打得落花流水,可是随着鄂尔泰覆灭,再加上前线大军的节节败退,已经使得许名振失去了一切幻想。
打不过的,真的打不过,再打下去只会徒增更多人的伤亡,何必呢?
当大势已去之时,许名振只想保着弟兄们回家,他不惜以自己在军中的名誉,让人暗中串联大批千总和把总,目的就是为了能够以此大势,逼迫岳钟琪改变主意。
等到岳钟琪愿意带着大伙回川之后,后续的一切后果都会由他自己来承担。
可是,岳钟琪毫不留情的告诉他,你想的太简单了,你的想法早就被复汉军给猜到了,他们在你回去的道路上,布下了层层的伏兵,就这么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当这条路被岳钟琪掐死后,许名振便已经彻底迷茫了,既然岳钟琪还有办法,那就让他带着大伙活下去。而他许名振,可以选择死。
岳钟琪望着面前这个汉子,仿佛是第一天真正认识他的样子,嘴角不由得勾勒出一丝弧度来。
“许军门,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了。”
许名振脸上很平静。
........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清军的进攻十分猛烈,大量的土司兵被驱逐向前发起攻击,甚至是直接在复汉军的火炮覆盖设计下发起进攻,大量的尸体填满了战场,也让城里的复汉军感到大为不解。
前面打得那么佛系,这后面怎么就跟玩了命一样在打?
高云孝不得不再一次推翻了自己内心的猜测,他觉得清军似乎又变得正常了起来,可是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不过好在清军的进攻虽然猛烈,可是依然能够应付得过来,再说复汉军的援军应该也快到了,倒也不担心守不住。
等等......高云孝在心里却是闪过了一丝念头,清军的主力真的是眼前的这些人吗?
根据高云孝通过军情处的资料了解,这一次岳钟琪的大军足足有六万多人,其中一万人是土司兵,可是眼下战场上出现的人也就不到两万,虽然对付城里的两千倒也够了,可是这里面始终都藏着一些什么东西。
只可惜清军方向的动静,一直没办法派人去仔细探查,因此高云孝也不敢肯定,只能冀图于军部能够从岳钟琪的动作里看出意图来。
两天后,复汉军援军也就是许明远的第五师抵达,在他的第五师试探性进攻下,清军居然直接大溃,若非高云孝担心清军有诈,要不然他都想带着人出城迎击了。
不过在第五师的进攻下,清军亦逃不了大败的结果,然而通过这次大败清军,也得到了一条十分关键的信息,那就是清军的主力,果然早就已经不在安化了。
尽管这一次复汉军依然取得了较大的胜利,建昌镇总兵许名振连同十几名绿营将佐战死,击毙清军七千多人,俘获六千余人,其余缴获更是无数,可是在高云孝心里,依然有些不甘。
“哼哼,高团长,你以为那狡诈得跟狐狸一样的岳钟琪,就是那么好抓的吗?要我说,就连鄂尔泰那样的人物,也是在运气的情况下,才一战而定!”
许明远作为绿营老前辈,对于这几位的大名自然是如雷贯耳,他用一种颇为感叹的方式,拍着高云孝的肩膀,“行啦,这一仗你也算是立了头功了,要不然咱也不可能一下子击溃这么一大股清军,一万多人呢,也不算少了。”
听到许明远的安慰,高云孝不由得苦笑道:“哎,说归是那么说,可是卑职心里终究有些难受.......对了,此战为何只有第五师过来?第一师和第三师呢?”
“哼哼.....这就要问你那个奸诈似鬼的郭师长了,他老人家从一开始就断定,围攻安化是岳钟琪想要金蝉脱壳的一步好棋,现在赶过去也就喝点汤,他呀,天生吃肉吃惯了的主,就不愿意喝这残汤,没办法,我老许捞不到肉吃,这汤还是可以嘬两口的。”
许明远脸上有些悻悻的,很显然他也不甘于只是来安化喝这口汤。
“也就是说,第一师跟第三师都在围堵岳钟琪?”高云孝眼睛一亮,就算他没有拦下岳钟琪,若是其他师能拦截下来,也还算不错,论功的时候总有他一份。
许明远哼哼冷笑了一声,“何止第一师跟第三师,这次是咱们整个西南集团军都在围堵,像第二师、第六师、第十四师还有第十五师,都已经展开了合围,也不知道岳钟琪那老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这脚底抹油溜的够快!”
高云孝满脸憧憬地望着远方,“这么多师在围堵岳钟琪,只要他没长翅膀,想来应该是能够抓到的。”
许明远脸上带着一丝坏笑,貌似亲热的望着高云孝,用一种蛊惑的语气说道:“高团长,你也能看到,这次你深陷重围,你们师长可是问都没问一句的,还是咱老许出手,才捡回你这条小命,要不要干脆去我第五师?给你一个副参谋长干干?”
“多谢许师长好意,只是卑职在三师待惯了.......哈哈.......”
高云孝脑袋不由得有些发懵,望着面前这位一脸市侩的许明远,便有些想要逃离他身边的想法,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将这桩子事情给搪塞过去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复汉军跟清军再一次展开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只是这一次正如许明远所言,由于清军其他军队都已经被剿灭,仅剩下一只孤军的岳钟琪,也就陷入了西南集团军各师的合围之中。
不过由于岳钟琪在安化城下十分果决,因此溜得时间够早,速度也够快,便在桐梓、习水跟合江之间,居然走出了一条通道,绕开了其他师的围剿,最终在叙州与第三师相遇、兵爆发了大战。
而第三师由于少了一个主力团,再加上岳钟琪并没有想跟他一直打下去,因此双方只是爆发了一场冲突战,在郭定安指挥下,复汉军打垮了岳钟琪两个镇,消灭了一万多名绿营兵之后,倒让岳钟琪带着只剩下两万多人的残军逃掉了。
绕开了叙州府,岳钟琪也算是彻底躲开了复汉军的合围,因此尽管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复汉军屡屡对岳钟琪展开追击,可是也没有彻底将该部留下来。
到了九月中旬的时候,西南大战在令人难以预料的结果下宣告了结束,其中清军损失了兵力十余万人,而复汉军仅仅只有数千人的伤亡,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姿态,取得了彻底的胜利。
尽管西南三省当中,目前只是拿下了四川和贵州一部,云南还完全没有插手,可是能够想到的障碍,都已经被消灭在了这一场大战当中,后续几乎只是行军式便可占领其他地方,因此倒也算是提前完成了任务。
当然,乘着这一次土司力量大为削减的机会,宁楚内阁中枢也颁布了一系列的条令,派遣了三省安抚使来到西南,主要目的便是促使三省彻底实现改土归流,而鄂西的施州卫作为第一批改土归流的对象,也成功改为了施南府。
由于土司们已经没有力量同宁楚对抗,因此改土归流并没有受到过多的影响,而革新二年考中的那一批秀才们,也都派遣到了西南三省,开始任职做官,填充当地流官体系,从而配合实现彻底的改土归流。
与此同时,大量的汉学教育学校也在西南诸府正式成立,他们将会为当地的各族人民提供一定的汉学教育,而通过官府组织的汉学教育考试者,便可以得到三年免税的战时福利,因此倒也不用担心这些汉学教育学校没人去读。
根据内阁的预估,西南三省的汉学教育大概持续二十年到三十年左右,三省面貌将会焕然一新,而新政的彻底实施,也注定西南三省的资源将在未来得到有效开发,包括矿、茶、蜀绣等到物资,会进一步推动西南三省的经济发展,也意味着三年过后,西南三省的财源也会得到进一步的扩充。
只要有了钱以后,那么就能够从根本改变西南三省的现状,也能够避免一些问题的存在,使得朝廷可以更好的消化西南,转化成为真正的实力和潜力。
当然,当西南的问题得到解决之后,也就意味着宁渝的全面北征计划,也将会进一步启动,因此相关的准备工作也已经展开了,包括后勤的准备上,还有新编八个主力师的招募、训练,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以此确保未来北伐的彻底胜利。
............
京城,养心殿。
青烟缭绕间,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混合着一种浓郁的香甜在空中飘荡,那股味道初闻时能让人精神一振,可是当时间久了之后,便反而会给人一种隐隐约约的恶心。
在养心殿内陈设的御案上,正摆放着一大堆的折子,那些折子都是北方各省收上来的,其中关于西南的折子,只有岳钟琪的呈递的一份,而那个折子放在了所有折子的最顶端,却一直没有被人打开过。
雍正脸色通红无比,还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白,只是眼神却变得十分孤寂,甚至还透露出一些疯狂,他望着岳钟琪呈递的那封奏折,看了一眼表面上蒙着的的黄绫,便又仿佛被蛇蝎叮咬了一般,又立马选择了避开。
他知道,那份折子现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雍正皇帝的彻底失败与无能,意味着清廷距离毁灭只剩下了最后一步。
鄂尔泰死了,张广泗死了,蔡珽投降了,可是他岳钟琪为何还没去死?
雍正脸上的烦躁几乎浓郁得化不开,一个个重臣的死亡,一个个名臣的投降,使得他心里的压力几乎重于泰山。
他甚至都想哀求南方的那个革新皇帝,那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放过他吧!放过大清吧!
你已经富有四海,统御至极,这天下要什么有什么,没有任何人能够违抗你的旨意,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如此咄咄逼人?
要江南,朕给你!要两广,朕也给你!现在西南也给你了!
可是你还要北伐!你还要让朕当这个亡国之君!
朕不服,朕是爱新觉罗的天子,朕应该统御大清万方,扭转弊政,扩充财库,训练甲兵,让大清成为这天下唯一的主人!
一想到了这里,却是让雍正的眼睛越发赤红,那种美妙的未来,似乎才是他真正应该拥有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天下半壁沦丧,江山社稷不保。
无边无际的眩晕感袭上了雍正的头顶,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彻底倒了下去,只是在晕倒之前,他仿佛听到了一些人在哭,还有一些人在笑,那些声音嘈杂着在一起,却是让雍正最后一丝意识随之湮灭。
不知过了许久,雍正才缓缓苏醒了过来,只见面前跪着一批大臣,张廷玉、徐元梦、托赖、讷亲、允禄、海望、纳延泰、班第等人,正一脸戚色,哀婉至极。
“朕,这是怎么了?”
雍正感觉自己的嗓子都有些沙哑,仿佛好多些日子没有喝水一般,可是他偏偏有丝毫不渴,只是浑身上下酸软无力,而骨头里却在发痒,恨不得让人将骨头全都拆下来清洗一番,然后再给装回去。
众人听到雍正醒来,当下都有些欣喜,只是徐元梦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有些难看,低声道:“皇上,太医说,那药可不能再吃了,再吃怕是会出大问题.....”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药是什么,就是雍正每天跟磕丸子一样的气力丹,那是宫里的方士们献出来的新药,比原来即济丹的效果更好,但是副作用也更大。
可是,唯独雍正心里明白,若是他再不嗑药,怕是连撑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当下也不争辩,缓缓开口道:“诸位臣工,你们说,复汉军明年会北伐吗?”
第四百一十一章 工业1.0计划
复汉军会北伐吗?
雍正的这个问题,几乎让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而答案几乎人人都清楚,可是人人都不敢说,或许雍正就是希望让所有人都去哄他,告诉他一个不切实际的答案。
“皇上,楚逆一旦北上,我八旗新军必当痛击来寇,护我祖宗社稷!”
兵部尚书托赖一脸沉痛之色,他坚定道:“如今八旗新军已经训练六万有余,若是再有明年,十万新军唾手可得,届时加上我八旗和蒙古的十万铁骑,还有京旗各营和汉军各营十余万人,若是与楚逆决战,势必能够取得一胜!”
一番话语说得是热血沸腾,可是在雍正君臣心里,却是连个水花都没激荡起来,若是真能靠这几十万人击败复汉军,他雍正早就亲征了!何必在这里蒙着眼睛哄自己玩?
说白了,经过了这么多次的痛击,清军就算是靠挨打,也早学会了现在的战争模式。如今的战争,跟过去早就不一样了,靠的是人多吗?靠的是骑射无双的八旗铁骑吗?
都不是,靠的是谁的火枪火炮多,谁的火枪火炮打得远,打得准,这才是真正的实力,没有火枪火炮,没有这些先进的器械,光靠个人的武勇,坟头草早就三丈高了!
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巴图鲁们,那些轻而易举就被排枪击毙武状元武进士们,都在告诉大清君臣一个道理。
时代不同了!
雍正粗粗喘口气,扫视了一眼大臣,才缓缓开口,“这一次西南大战,你们都说说,岳钟琪........”说到这里时,他的牙齿仿佛有些生疼,“这个人要怎么处理?”
众人面面相觑,这一仗说来说起,最大的责任人自然是鄂尔泰,可是鄂尔泰都被俘了,眼下只能说说另一位总督岳钟琪。
只是关于岳钟琪,又牵扯到汉臣,倒不是那么好说,特别是这些朝廷里的满臣们,更不要随意评论,否则在这个关口上引起满汉之争,怕是又会出大乱。
众人不由得望向了张廷玉,作为如今朝廷里的汉臣领袖,张廷玉却是最好的回答人选了,即便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引到满汉之争上面来。
雍正也望向了张廷玉,“衡臣,还是你说说吧。”
张廷玉无奈,只得低头出列,跪在地上道:“西南之战,主要还是土司们不可靠的缘故,若非他们战场叛乱,隆科多不至于被俘,局势亦不至于崩坏如斯,而岳钟琪虽无战功,可亦无大错......不过虽无大错,可也有小过,当严惩之。”
说来说去,张廷玉还是将责任推到了土司身上,这倒也没说错,毕竟没有土司们阵前反水,清军也不可能被复汉军一战突袭至全军覆没,没有了贵阳城下的七万清军牵制复汉军,以至于岳钟琪的后路彻底被断绝,不得不反身回战复汉军的优势兵力。
众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当下便有人出列赞同道:“土司终究是顽固不服教化之辈,难以服之王化,此战之败,其责难咎,还请皇上明察。”
“恩,衡臣所言不无道理,岳钟琪此战虽无大错,可是亦有小过,失误军机,着罚俸三年,免去其双眼花翎。”
雍正轻轻叹口气,“四川提督张广泗战勋卓著,专阃之臣,忘身殉国,义不返踵,亦各求其心之所安,追赠其为太子少保,晋轻车都尉。”
当雍正说完之后,却是在不经意间又看了一眼岳钟琪的奏折,当下常常叹了一口气,或许也只能这样了。
.......
八月,南京城内掀起了一股盛大的欢庆热潮,全城披红挂彩,人人笑逐颜开,不仅仅是为了庆祝西南之战的全面胜利,也是因为皇帝陛下的第二个龙子诞生的缘故。
对于皇帝来说,儿子自然是越多越好的,这样在传承皇位的时候,才有更多的可选择性,也能起到多重保障。因此历朝历代的皇帝,子嗣都是评价的重要部分,像康熙皇帝生了足足三十五个儿子,二十个女儿。
尽管宁渝目前仅仅只有两子,也着实不算多。可是对于宁楚而言,意义却是非常重大,意味着在除了皇长子之外,又多了一重保障。倘若皇长子不幸夭折,那么还会有一个替补上来,不至于出现后继无人的情况。
当然,对于眼下的宁渝而言,并没有考虑那么多,而是一心沉浸到第二个儿子来到世界上的喜悦中,对于他来说,这件事更多是一种父子亲情血脉相连的感觉。
“承铭,宁承铭,就这个吧。”
宁渝十分满意地在皇册上留下了这个名字,它将会成为面前的这个婴儿,在这个世界上的得到的第一个印记。
陈采薇带着一脸满意的微笑,望着面前的父子,只觉得眼下的日子,随着新生命的到来,却是变得无比美好。
作为皇后的崔姒,则是安安静静站在了一旁,对于她来说,陈采薇能够母子安全,本身也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她是将陈采薇看作是家人的,因此并没有产生任何的威胁心理。至于所谓的宫廷斗争,并没有出现性子恬淡的崔姒身上。
宁渝也十分满足于这种生活,他纵览史书上千年,看到的后宫俱是腥风血雨,里面的斗争之惨烈不亚于前朝,实在是令人心生厌恶,因此宁渝不愿意继续纳妃,为的便是能够给自己留下一块清静地。
至于将来的皇位传承问题,宁渝自信能够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彻底解决下来,无论是什么办法,总不至于重蹈前人的覆辙。
等宁渝回到了奉天殿之后,却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革新二年制蒸汽机终于彻底研制完毕,完全进入实用阶段。
至于更新式的蒸汽机也进入了立项当中,不过由于目前的技术还需要消化,因此可以预料想要研发更新式的蒸汽机,需要更长的时间来突破。
宁渝在得到了这个好消息之后,整个人也是感觉到了非常振奋,有了能够真正进入实用阶段的蒸汽机,他所主导的工业革命也算是能够正式展开。
与历史不同,宁渝在针对工业革命的进展上,并不希望以一种无序的方式进行,那样只会产生大量不必要的损耗,既然他是从后世来的,自然会想办法让整个工业革命的进程变得更加科学,也更加的有序。
根据宁渝的旨意,内阁已经呈递上来了一份工业1.0计划,将会以五年时间为维度,来分别进行制定不同阶段的工业发展规划,以此确保宁楚工业革命的快速展开与推进。
在第一个五年计划当中,将会布局棉纺工业、采矿业、交通业、基础原料冶炼、附属工业等地等十几个大类目,包括一百四十五家工厂的建设以及投产计划,以及一条从南京通往上海的铁路,整个工业规划以及附属产业的规模将会涉及五千八百万元银元,以及相关的产业工人一百二十余万人。
当然,针对这五千八百万银元,自然不是一下子就能拿出来的,内阁财政在前两年会提供五百万银元,后三年提供八百万银元,而剩下的两千四百万银元,将会直接通过发行建设债券的形式,来进行筹集,而建成投产后所产生的利润,将会进行分批偿付。
尽管这个计划十分庞大,可是所产生的好处也将会十分可观,那就是通过五年的工业建设,至少能够让目前的宁楚在未来的财政收入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根据财政部和工商部的预估,以目前宁楚的财入三千万银元来计算,即便是不算马上要统一的北方,仅凭南方的年入至少能够达到五千万银元,而到了革新八年,也就是五年计划结束后的第一年里,年入能够突破一亿银元。
仅凭这一预估,就足以说服内阁当掉最后一条内裤来支援建设了,因此这个略显激进的方案也没有让更多人反对,毕竟国家有钱了,才能更好的去治理国家。
就在宁渝在这份工业1.0计划上打上勾勾的同时,内阁首辅宁忠景也一脸兴冲冲走进了大殿,而对于他来说,似乎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陛下,眼下南方各省商会,已经通过江南商贸总会和工商部,向内阁提出了请求,那就是针对明年的北伐之事,他们愿意出资一千两百万银元,以供军饷所用。”
“哦?一千两百万,这倒是好大的手笔......”
宁渝脸上带着笑,不过心里却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便淡淡道:“想来这个钱应该不是白给的,说说吧,他们有什么要求?”
“陛下倒是神机妙算,那些人确确实实有些需求。”
宁忠景呵呵一笑,对于他这个首辅来说,军饷若是有旁人待出,那么他用来国内建设的资金,也相对应多了许多,自然乐意成全这件事。
宁渝冷哼了一声,看着手中的折子顿了顿,“雍正是靠卖官加勒索,才在山西那帮老坑手里弄了一千万两银子,朕可不会干这等不成体面的事,何德何能让商会白白给出一千万两?”
由于如今南方的商贸活动,不仅没有再像过去那般受到官府和各方势力的盘剥,反倒得到了官府在政策和其他方面的大力支持,不少商会已经发了大财。
对于这些已经将丝绸、瓷器还有大黄等货物卖到西洋的商人而言,一千两百万虽然也不算是小数目,可是也还是能拿出来的。
因此无论是宁渝还是宁忠景,都没有怀疑过这一点,对于他们来说,商会的目的是什么才是最关键的。
“那些商会代表说陛下兴王师北伐中原,自然是为了全天下的百姓,能够实现一统亦是他们心中所愿,为此捐献一千两百万银元倒也没什么,只是有一点,陛下统一的是天下南北,却不是南北商界,还请陛下能够限制北方商会暂缓进入总商会五年。”
宁忠景对于这个条件觉得没啥大不了的,无非就是五年不让北方商贾进入总商会罢了,倒也无可厚非,倒是那一千两百万银元,颇为让人心动。
“哼哼,他们倒是好大的胃口!”
宁渝冷笑了一声,“别以为朕不知道,若是就这么给他们五年时间,哪里还有所谓的北方商会一说,怕是全天下都是他们的了!”
不得不说,宁渝在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痛恨,而是惊讶了,惊讶的是南方商人们,在宁渝的诸多调教下,竟然已经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这一手出钱禁止北方商会进入总商会的手段,堪称是神仙之笔。
要知道,目前的宁楚的所有大小商贾商会,本身是有双重的约束,分别是大楚总商会和工商部,哪怕是江南商贸总会也是在大楚总商会的管辖范围,可以说总商会出台的任何政策,只要受到工商部的认可,那就可以实行。
因此,总商会都是由各省商会分别派驻代表组成,这样一来大家针对一些偏袒性的政策,都会有一定的反驳余地,诸省商会即便有强有弱,可是也不会被其他外来商会给彻底吞掉,保障了了他们的独立性。
然而,等到复汉军成功北伐之后,南北归一,若是北方商会禁止加入进总商会,则意味着南方各商会,能痛痛快快将北方这块大蛋糕给分切吃掉,到时候哪里还有所谓的北方商会?整个商界都归南方了。
宁渝心里明白,资本的本质就是谋取更高的利润,只要能够吃下整个北方,一千两百万算什么?九牛一毛而已,像江南商会或者是湖广商会都能够拿得出来,而江西、安徽还有两广等商会凑凑也不是拿不出来。
对于这个要求,宁渝自然是选择否定,他要统一的不光是天下,也有民心,若是放任南方商会彻底吞吃北方,到时候北方老百姓如何看待他这个皇帝?
天下,社稷为重,而社稷唯民心所系,区区一些财货又能算的了什么。
“此事不许,朕矢志北伐,为的是全天下百姓,岂是一家一姓之兴衰?”
宁渝冷哼了一声,“北伐所需一应费用,都将会在明年的军费开支里面,就不劳这些商家操心了,与其天天异想天开,倒不如好好看顾自家的生意,朕的皇室财团,最近赚的可比他们多多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给资本套上笼子
尽管宁渝否定了这一千二百万银元的提案,可是这件事却也给宁渝敲响了一个警钟,那就是资本本身可不是吃素的,在利用的同时,也得注意自己可不能被这头怪兽给一口吞了。
经过了后世的宁渝,自然知道眼下还只是资本的萌芽阶段,他们虽然在宁渝的扶持下,已经开始拥有了自己的力量,但是这股力量还是弱小的,对于宁渝而言,仅凭一纸诏书就能将他们彻底给打压下去,因此眼下是不会有威胁的。
但是,问题是资本不会一直这么下去,在这一次西南之战中,他们瞧不上贫瘠的西南三省,也担心那里的土司力量,也就没有怎么去凑这个热闹。
可是当宁渝一旦透出风要北伐了,他们的行动也就开始了,要知道说服南方所有商会,参与到这一千二百万银元的计划里,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背后关系到的利益来往,想想就知道会有多么复杂。
至于将这份提案呈递给工商部和总商会,抵达内阁首辅宁忠景的案头,再到皇帝自己的手里,这其中牵涉到的东西更是令人心惊,可以说换个不懂行的人,怕是在这一千二百万银元,也就是一千两百万两银子面前,早就已经笑纳了。
资本是能够吃人的,他们已经选择了这个自我成长的过程,他们也在有意识去选择一切能吃下去的东西,去强壮自己的体魄。
宁渝暗暗叹了一口气,资本还需要一段野蛮生长的阶段,等过了那个阶段之后,一些相应的措施也该出台了,还有《清流报》本身,也是一股能够遏制商会的力量。
不得不说,宁渝选择让大儒们创办《清流报》,本身也有为这一天而准备,为了避免将来报刊行业可能会被资本所侵蚀,像《清流报》等一大批报刊是归属于新闻出版司的,不能接受任何投资,可以始终保持自己独立的影响力。
有了这些独立报刊的存在,将来的资本哪怕真的成长到了肆无忌惮的时候,除了朝廷本身的控制外,它们也会在社会层面上施加自己的影响力,利用舆论和民众的力量,去遏制住资本肆无忌惮的吞噬**。
想到了这里,宁渝当下也就不再犹豫,找来了新闻出版司司长彭启丰,准备再加固一下这道防线,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彭爱卿,最近报刊业的发展如何了?”
彭启丰虽然不知道宁渝为何询问,当下也只是老老实实道:“目前通过审核的报刊共有十八家,其中由朝廷掌控的报刊十五家,另外三家分别是军方掌控的《军报》、江南商会掌控的《江南商报》,还有士林掌控的《士林报》。”
宁渝知道《军报》是不对外发行的,而是仅仅对军队内部发行,每次刊印的数量也不算多,与其说是一份报纸,不如说是对各大战例的总结,以及相关烈士英雄的专题,本身在外界的影响力不大。
至于《士林报》,顾名思义都是一些酸秀才鼓捣出来的,出的数量更少了,因为上面的文章也好,诗词歌赋也罢,都穷极艰涩,不是人能看懂的,别说给人看了,就连给人擦屁股,都不好使。
反倒是江南商会掌控的《江南商报》,在江南等地的影响力倒不小,一来这份报纸本身就比较贴近大众,上面都是用白话文写就的,读起来一点也不难懂,二来上面时不时都会发布一些招工广告,还有一些小商机,因此对百姓的吸引力也比较大。
宁渝心里略微有了数,便点了点头,“彭卿,针对朝廷的十五家报刊还有军报,更多还是把控一个大的方向就足够了,让他们自己好好折腾,像《清流报》这些都是如此。”
“至于《士林报》、《江南商报》还有之后成立的其他报刊,要注意他们的核心变化,绝不可出现有违朝廷宗旨的内容。”
彭启丰一脸赞同之色,他本身就倾向于朝廷加强管束报刊,毕竟这些报刊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若是没有朝廷的约束,谁知道他们能写出什么东西来?
宁渝轻声道:“彭卿家,新闻出版司虽然归属在宣传部下面,但是朕对你们的期望还是很高的,因此如何扶持报刊业,如何能使得报刊得到进一步的普及,是你需要思考的重要方向。”
彭启丰低头凝声道:“陛下所言正是臣等所想,报刊乃朝廷喉舌,其中所发挥的影响力,通过此次西南之战就能看出,在西南战争中,我等通过记录前线相关报道,以及传颂相关的英雄事迹,已经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为此,很多人都通过了报刊上记载的相关渠道,从军入伍,抑或是投笔从戎,加入军校者,不可胜数,至于西南之战的捐款渠道,也征募了银元二十余万元,这正说明了报刊对大众的影响力,而臣等,也将会进一步扶持报刊行业的发展。”
见到彭启丰已经初步具备发动民众的意识,宁渝心里也是十分满意,若非如此,他恐怕就要换个人来执掌喉舌了。
宁渝笑道:“既然如此,朕也就没什么更多的能指点你了,在明年的财政预算当中,会有一笔钱是给到你新闻出版司的,将来针对各方热点新闻采集,怕是需要不少的记者,这些资金就用来打造队伍吧。”
“是,陛下。”
.........
十月,西南上空的硝烟,几乎已经要完全平息下来,除了一些漏网之鱼之外,已经没有人能够值得复汉军再进一步动手,而整个天下也陷入了平静之中。
当然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种平静更多只是一种表象,或许只有等到复汉军胜利北伐,天下实现一统之后,才能彻底恢复太平。
而在这个时候,东亚其他各国也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像日本中御门天皇以及德川幕府都正式派遣来了使臣,除此之外还有安南黎朝和阮氏也派来了使臣。
尽管还没有正式会面,可宁渝心里明白,像德川幕府派人前来,自然是为的之前的萨摩藩问题,而中御门天皇派使臣,怕是希望搞点小动作之类的,就算没有什么用处,可是对于改善自身处境也是大有好处。
对于天皇跟德川幕府那一通算不清楚的账,宁渝自然是没有兴趣去算,但是未来的日本会成为宁楚构建的东亚秩序的重要一环,只要面子上保持着一定的和谐就够了,至于背后怎么捅刀子,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哪怕他们不捅,宁渝都会帮忙捅。
只要不让幕府和天皇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日本就谈不上是威胁。
至于安南的阮氏和黎氏之争,宁渝也是多多少少有些了解的,双方同时在西南之战后派遣使臣,很明显是要试探宁楚对安南双方的态度,都希望能够能够借助中朝打击对方,最好也是干掉对方。
道理是相似的,在目前宁楚还处于统一的前夕,并不想改变这种现状,让他们继续打下去才是最好的,不过出于将来的考量,宁渝还需要在里面插下一根锲子。
除了安南之外,像缅甸、大城、琅勃拉邦、万象以及占巴塞等中南半岛势力,还有朝鲜、琉球等小国,都并没有派遣时节前来,想来也是受到了一定的限制,不过一应的相关接触也没有停止,因此倒也不急。
宁渝心里也明白,眼下西南之战的余韵还没有彻底消散,西南方向的相接势力对于新出现的宁楚是极为警惕的。很明显,对于这些势力而言,新来的宁楚是一个比大清更恐怖的敌人,如何同宁楚打交道,想必在这些势力内部也有不少争议,在这些争议还没有完全停止之前,怕是很难有个结果出来。
“陛下,日本使臣与安南使臣已经分别安置在国宾馆,具体章程还得陛下拿个主意出来。”
外交部尚书宋恩铭一脸恭敬道,他虽然在之前跟幕府的使臣松平纲吉打过交道,可是那一次更偏重于一次私人访问,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中规中矩地进行两国来访。
宁渝细细想了想,决定直接照搬前世的经验,“日后我国与他国外交,可遵循三个等级的外交关系,分别是大使、公使和代办,等级划分按对等原则,像日本、安南等国不妨先安排公使级外交关系。”
“是,陛下。”
宋恩铭虽然还不能完全把握宁渝的想法,可是这种外交关系还是能够理解的,当下记在了心里,准备回部里后,将外交关系的细则整理出来。
宁渝又轻声道:“目前外交部可以先跟他们都谈一谈,摸一摸他们的想法再说,至于要不要见他们,朕会告诉你。”
在宁渝心里,未来构建的东亚秩序,自然是以华夏为尊,可是自华夏之下,便可通过外交关系来界定远近亲疏,也能更好的梳理整个东亚势力范围。说白了就是,听话的给糖,不听话就给大棒。
想到了这里,宁渝心里一动,却是又记起了一桩令他痛恨之事。
“枢密院那边给朕呈奏了一份奏折,在这一次西南之战当中,缅甸趁着边界空虚之时,却是大肆出兵侵占了我国领土,而且没有派使臣前来解释一二,此举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想到了这件事,宁渝心里都有些恼火,他对于缅甸是极为没有好感的,对方一贯喜欢趁火打劫,可是这次却将主意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宋恩铭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不由得摇摇头,“竟然还有此事?那东吁王实在是不想活了。”
宁渝根据后世的记忆知道,眼下的缅甸还处于东吁王朝时期,再过三十年左右这个王朝将会在一次孟族起义中覆灭,替代它的将会是缅甸贡榜王朝,而贡榜王雍籍牙堪称一个十分出色的君主,缅甸在他的手上得到了飞速的发展。
在雍籍牙死后两年,缅甸的势力触角就已经抵达了中国西南边境,为此当时的清廷与缅甸发生了一场持续七年之久的清缅战争。
而这一场清缅战争,尽管清廷在名义上获得了缅甸的臣服,可是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先后有刘藻、杨应琚两名云贵总督为此而死,以及明瑞这位清军统帅遇伏身亡,损失兵力数万人,因此并没有获取真正的胜利。
在当时的东亚,缅甸并不能算是一个很好对付的对手,可那是发生在三十年以后的贡榜王朝,而眼下的东吁王朝极端**拖后,官吏贪得无厌,横征暴敛,肆行无忌地奴役治内的居民,以致于起义只是时有发生,堪称王朝末期。
然而就这么一个王朝,居然还有这个胆子来乘火打劫,虽然名义上打劫的对象是大清,可是在宁渝看来整个西南都已经是自己的底盘了,这就是在打劫自己!
“哼,既然他们不想活,那也别怪朕不客气。”
宁渝冷哼了一声,“西南集团军在拿下整个西南之后,会修整大概三个月的时间,等到了明年开春,将会发起征缅之战,外交部可将此事可照会各国,以儆效尤!”
“是,陛下!”
宋恩铭当然知道,眼下的这个皇帝是从战火里走出来的,真要说起打仗来,连清廷都不是对手,一个区区的缅甸又能做的了什么?再加上此时的缅甸已经成了这个样子,真打起来也不用担心什么。
之所以选择照会各国,其实还是一个目的,彰显军威以及国威,让那些大大小小的王都清楚一点,那就是中原王朝的大皇帝陛下已经换人了,赶紧来臣服吧!
在宋恩铭离开之后,宁渝的心里也开始琢磨起来了,根据历史来看中央朝贡体系其实是完犊子了的,不仅仅是因为中央王朝的虚弱缘故,也有他们自己内生的民族主义,导致了这种脱离的趋势,因此未来如何重构新时代的中央朝贡体系,还需要另一方面的验证。
如今,已经有两个实验对象出现在了宁渝面前,一个是日本,而另一个就是缅甸,如何处理同他们的关系,也许就会影响到新的朝贡体系的构成。
第四百一十三章 卖个好价钱
在宁渝的规划当中,日本和缅甸是两个很好的实验对象,不过这两个国家并不能一概而论,因此对付他们的办法,也不能同日而语。
无论怎么说,日本在军事方面的实力还有潜力,都不是一个缅甸所能相提并论的,因此对付日本,只能选择以政治为主,军事为辅,反之缅甸完全可以通过军事扫平,接下来施加政治层面的影响,就能将其消化。
用宁渝的一个不正当比喻信任,在东亚这些国家当中,大部分都是身娇体弱易推倒的,可唯独日本,是一个带着小太刀的小萝莉,尽管武力也就那么回事,但是弄不好也会割到手,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施加影响,先把她的小太刀给解除下来,然后再慢慢调教。
唯独让宁渝毕竟担心的是,在调教日本的同时,很容易出现一些他不想看到的东西,比如尊王倒幕,比如明治维新,再比如日本武士阶层的集体开化.......
要知道这一幕本身是极其容易出现的,原因很简单,在日本旁边还有宁楚这么一位老师在,当日本人看到了中国发生的变革之后,自然就会很想学习过来,然后在日本似模似样的搞一个2.0版本出来,然后他们就会发现,目前的这个日本政体,会成为他们的阻碍。
需要注意一点,对于武士们来说,无论是选择天皇,还是选择幕府,都是很有可能的,即便是宁渝提前扶持幕府,那历史很可能就会成为另外一个样子——幕府彻底废黜天皇制度,实现事实上的统一。
因此,宁渝的目的绝不是帮助其中一方干掉另一方,而是维持均势,目前天皇弱一点,那就多扶持天皇一些,等到幕府弱一点,那就去扶持幕府,更不用说日本还有那么多的藩臣可以利用了。
至于更深层次的东西,宁渝现在还没有想到更远,毕竟目前北伐大业未完成,对于东亚层面的事情,插一只手就足够,再多了就忙不过来了。
...............
国宾馆,位于外交部区域的一处巷子里,拥有一些数层青灰色砖石搭建的小楼,里面的布置并不算奢华,仅仅只能算还过得去,这也是为了秉承宁渝的节约理念,像那种奢华的装饰不仅这里看不到,就连皇宫也是看不到的。
由于国宾馆是单独对外宾开发的区域,因此倒不像城外的驿馆有那么多人,再加上刚刚装修好的缘故,使得整座小楼都显得有些冷清,并没有太多的人。
然而这里近些日子却迎来了许多人,这其中自然就有包括日本天皇、德川幕府还有黎氏与阮氏派来的使臣,他们来的人也不算少,倒使得这片区域显得颇为热闹,连大街小巷上的小商贩都多了不少。
不过虽说是小商贩多了,可是这里面也有很多人的影子和军情处的密探,他们将耳朵竖起来,将眼睛睁大,为的就是能够从这些使团的身上,挖掘到一些难以想象的情报出来。
在国宾馆的甲字小楼里,外交部日韩司副司长薛国允脸上带着一丝微笑,正在同代表这次日本幕府的使节松平纲吉说话,二人之间谈笑风生,倒也算是一片和谐气氛。
松平纲吉算是第二次作为使节来到南京,他对于南京的一切已经不再那么陌生了,只是他这一次的来访,似乎并没有得到宁楚的特别重视,与其他使节一般,招待他的人也只是外交部的一个副司长,而不是像上次那般,接待他的是外交部尚书宋恩铭。
这是一个让松平纲吉为之警惕的信号,因为若非没有别的变故,宋恩铭至少都会过来见他一面,可是直到目前为之,松平纲吉都没有见到过宁楚的重要人物。
“松平君,这一路到南京来,是否发现南京的变化比起你之前来要更大了?”
薛国允脸上微笑道,他出身福建,与日本海商也打过一些交道,因此对于这些日本人的性格也好算是毕竟了解。
松平纲吉微微低头,诚恳道:“薛大人,我上次来的时候,正值二月份,如今已经过了大半年,虽然大的变化没有看到,可是能够看出一点,那就是贵国的银钱却是越来越多了。”说这话的功夫,他从袖子里掏出了宁楚的新式金银铜币,叹口气道:“光是这些钱币,不仅胜过日本,比起西人钱币也要强出不少。”
见松平纲吉有意谈起宁楚刚刚施行的货币,薛国观心里一动,笑道:“莫非贵使对货币也有研究不成?”
松平纲吉长长叹口气,轻轻摇摇头道:“与贵国不同,幕府现如今已经走到一条极为艰难之路。现在的日本虽然还算平稳,可是由于元禄时的不当铸币,导致通货混乱,物价飞涨,而依靠俸禄的武士越发贫穷,生活困难,甚至连幕府的财政,都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听到松平纲吉这般说,薛国允并没有丝毫的诧异,因为在目前的外交部掌握的资料当中,日本虽然在表面上还算和平,可是危机已经深藏于水面之下,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原本这一切会很早就爆发出来,可是对于日本来说,目前进行的享保改革使其强行续命,但是也带来了很多的副作用,矛盾虽然暂时被压了下来,可是迟早有一天会彻底爆发。
如果是宁渝在这里,那么他一定会指出一点来,那就是享保改革本质上是在走反方向的道路,因为目前日本的矛盾关键不在于农民,而是在于城市中小工商业主以及武士,反映的其实是封建社会与资本主义关键节点冲突的问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日本的封建主是通过向农民征收实物贡租维持财政,而像商品经济发展的成果,比如商业性农业发展创造出的剩余部分,以农业为基础,矿、工及其它诸产业的生产成果,是不能被肆意剥夺的,这一点其实很像明末时期的财政困境——那就是农民的税收已经无力支撑这个帝国,可是工商行业却处于长期的低税规模。
大明最终到灭亡的时候,都没有解决这个问题,而如今的清廷在这个问题上,也只是延缓了它的爆炸事件,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严格来说,只有眼下的宁楚是处于正确解决的道路上,那就是扶持工商业,并课以重税,以此减轻农民的负担。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幕府进行享保改革,本质上是进行立足于“农本主义”的政治与经济改革,巩固建立在小农经济基础上的封建统治,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反动道路。
在历史上,沿着这条道路一路狂奔的日本幕府,在遭遇了黑船事件后,便再也没办法维持眼下的这种小农经济模式,幕府也就彻底爆炸,为明治维新添加了一大把柴火。
薛观允虽然明白日本问题之所在,但是他可不会直接说出来,而是低声道:“松平君的看法倒是与我朝陛下颇为类似,如今是一个大时代,只着力于国内是不行的,必须要放眼更大的世界。”
听到薛国允话语里似乎意有所指,松平纲吉便忍不住问道:“将军大人派我来到南京,便是为了寻求解决之道,天朝在这一方面已经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面,值得幕府去学习。”
薛国允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是摇了摇头,这唐僧想要求得真经,还得走十万八千里路呢,眼下的日本就想一步登天,也实在想的太好了一些......
不过既然诱饵已经抛出来了,薛国允自然也会进一步解释道:“松平君,眼下的问题并不只是在于日本国内,实际上仅仅只是通过调理内政,根本没办法解决日本眼下的危机,也没办法让德川幕府永远存在下去。”
“薛大人的意思是?重归天朝朝贡贸易体系?”
松平纲吉眼里闪过一丝火热,这正是他以为能够救日本的方子,若是能够达成这一目标,怕是将军大人也会开心不已吧。
薛国允却是摇了摇头,“不不不,既然松平君上一次来的时候,就被陛下否定了此议,如今怎么可能会轻易改变?朝贡贸易是不可能的,但是对等原则的自由贸易是可行的。”
自由贸易?开什么玩笑?
松平纲吉都差点跳了起来,可以说若是日本实行自由贸易,那么幕府的崩溃就在明天,不,今天晚上,那些武士老爷们就会团结起来把德川家送上天。
实际上早在江户初期,德川家康一直都奉行和平通商外交,积极发展海外贸易,但是,并没有持续多久后,日本幕府不得不再次颁布了“锁国令”,从此之后,日本只同中国以及荷兰进行有限的贸易。
锁国令的由来有很复杂的原因,首先是在安土桃山时代,有不少基督教的传教士来航日本并且在日本传教,对日本幕府统治产生了严重威胁,逼迫江户幕府不得不颁布了“禁教令”,以致于在九州爆发了岛原之乱,进一步促进了“锁国令”的产生。
其次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长期的对外贸易,导致日本金银飞速流出,严重危害到了幕府的统治,因此为了管控金银流出,幕府也不得不颁布“锁国令”。
说起来,日本幕府的货币政策也一直都是金银本位,还发行过相关的金币,但是由于日本长期缺乏银子的缘故,并没有像中国这般积攒下了海量的白银储备,也就使得日本国内的金银比值严重失调。
目前日本的金银比价大概在一比五到一比六之前,而中国目前的金银比价在一比十二左右,与西方国家的比值差不了太多。因此这样一来,如果不调整金银比价,那么日本对外贸易就会持续不断流出黄金,而一旦缺乏黄金之后,整个日本的经济都会彻底崩溃。
这也是为什么松平纲吉如此惊讶的缘故,他根本想都不用想,要是实行自由贸易,怕是全日本人都要起来造反了。
松平纲吉脸色有些阴沉,强笑道:“薛大人实在是开玩笑了,我国若是开放自由贸易,不仅幕府不会同意,全日本武士也不会同意的。”
见薛国允脸上带着一丝微笑,松平纲吉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了,他连忙轻声道:“之前皇帝陛下所说的,萨摩藩岛津氏与琉球国一事,将军大人在原则上是同意了天朝的想法,但是也有几个请求。”
“贵使但说无妨。”薛国允端起桌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
“第一,天朝若是进攻萨摩藩岛津氏,将军大人愿意从中缓转,逼迫岛津氏放弃对琉球国的宗主权,但是还请天朝补偿一番,并不得继续进攻;”
“第二,琉球国独立之后,还请天朝同意日本加入到朝贡贸易之中来;”
“第三,不得干预日本国内一切内政,即包括对萨摩藩的处置之权,更不能占领日本国一寸领土。”
松平纲吉虽然已经知道皇帝对于朝贡贸易的反对,但是这一次依然将这一条作为条件提了出来,至于第一条和第三条,自然是为了防止宁楚有什么其他不该有的想法,从而提出来的要求。
薛国允呵呵一笑,却是轻声道:“这些条件本官自当会为贵使转呈上去,至于是什么结果,还需要贵使多多等待一番了。”
松平纲吉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薛大人费心了,若不蒙嫌弃,今日晚上不妨一同去秦淮河花船一游,还请大人赏脸。”
“呵呵,这游花船还是免了,本官可不想自己的名字第二天就出现在监察院的账本上,到时候怕是丢官都算轻的了。”
薛国允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关键时候,去答应对方的请求,就连避嫌都来不及呢。
等到薛国允离开国宾馆之后,松平纲吉有些担心地望了东面方向,那里可是天皇派来的使臣居住的地方,若是薛国允出门立马掉头去天皇使臣那里,松平纲吉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毕竟很多条件幕府没那个底气答应,可是天皇却是有的,毕竟为了重新夺回权力,有什么是不能答应的?就算要卖国,他天皇反而更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第四百一十四章 自古艰难唯一死
薛国允并没有直接去见天皇的使臣,而是将这一次的所有谈话记录了下来,呈递给了外交部尚书宋恩铭,并且给出了自己的建议,那就是日本目前防备警戒心理很重,如果动作过大,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戒备。
宋恩铭随即就带着谈话记录呈递给了宁渝,而宁渝在看完这一份东西之后,只是轻轻笑了笑,实际上这些内容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先放一放吧,就算也接触天皇使臣,也不急于现在。”
宁渝轻描淡写地翻开了一本江苏布政使司呈递上来的奏折,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奏折上面画了一个圈,随后便在上面写了三个字,“知道了”。
宋恩铭有些奇怪,“陛下,此番幕府将军那边很明显没有什么诚意,咱们为何不敲山震虎?”
“敲山震虎也得讲究个时机,现在时机还不到,天皇那边的力量与幕府太过于悬殊,根本没办法造成什么威胁.......现在急于下场,只会逼迫幕府铤而走险。”
宁渝轻轻摇了摇了头,他可是知道那位中御门天皇过的啥日子,从八岁继位天皇之位开始,一直处于幕府的严密监控之下,而且最过分的是,在未来十年后,幕府给他送了一张进口琴,暗喻让他退位,而这位中御门天皇也比较听话,第二年就将皇位传给了自己十五岁的长子。
说一句不好听的,表面上看那些使臣是中御门天皇安排的人,可究竟忠于谁,就连宁渝都不好说,要说天皇身边没有幕府的人,他一百个不相信。
宋恩铭轻轻叹了口气,“是,陛下。那安南那边如何?”
“安南,这个朕还得想一想,先给他们好好安顿一番吧,带他们在南京城里转一转,见识一下我天朝的繁华再说。”
宁渝放下了手中的御笔,眼睛却望向了遥远的北方,这些国家加起来,终究不如跟那位雍正皇帝掰腕子来得爽快。
...........
实际上,跟宁渝现在所想的不同,雍正自从上回晕倒后,是真是有些发慌了,整个人的情绪变得更加急躁而火爆,动辄便对大臣们大发怒火。
养心殿内,此时雍正皇帝的面前已经扔下了一地的奏折,白花花的看着颇为耀眼,而在奏折后面,也齐刷刷跪下了一地的大臣。
“纳尔苏,你跟朕说说,朕拨给你的八旗新军军饷,你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为何有人告你贪腐?”
雍正脸色涨红,他怒视着地上跪着的纳尔苏,却是恨不得一刀劈了此人。
平郡王纳尔苏只得跪在地上,将脸皮死死贴在冰冷的地板上,脸上流露出一丝愧疚之色,嘴里却是不断说着“奴才知罪”这些话,很显然,他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贪腐情状。
“哼,知罪?既然你知罪,那朕也不会再留你——来人,革去纳尔苏的平郡王王爵,坐贪婪之罪下狱,其家产着有司尽数抄没!”
“皇上,奴才知罪啊.......”
纳尔苏三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却丝毫有四五十岁的模样,这都历年军旅劳苦所致,特别是这两年练八旗新军一事,更是劳苦用心,以致于头发都花白了一小半。
望着被拖下去的纳尔苏,雍正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他是知道纳尔苏为了八旗新军是有多苦的,不说顶住八旗内部的压力,光是带着几万新军,就足以累趴一个铁打的汉子了。
只是,他为何要贪腐呢?难道朕给他的还不够多吗?
他纳尔苏怎么就不想想?朕为了办八旗新军,这几年宫里的日子都怎么过来的?别说后宫妃嫔花费多少,就是他雍正自己哪一日不是勤俭节约,甚至连新置办的龙袍都减了几身了。
“还请皇上息怒......纳尔苏终究只是一时糊涂,可是八旗新军却不能没有人来统领啊!”
徐元梦终究是站了出来,他内心里还是不赞同雍正的做法,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哪有为了一点银子就自废手脚的?这样一来八旗新军还怎么练?
雍正冷哼了一声,“难不成我大清都找不出一个可用之才吗?难不成我八旗男儿都是一帮子废物不成?”
众臣一听不由得傻了眼,合着这位爷根本对八旗还没有一个准确的认识.......
真要说起来,八旗眼下的人才还真是青黄不接了,没了一个纳尔苏,哪里再找一个懂得练新军的人才呢?总不能从天上直接变出来吧。
张廷玉也不由得硬着头皮站出来,“陛下,贪腐之事,终究不是关系我大清生死存亡之急务,眼下训练出一支真正能战的八旗精锐,才是头等要事,若是为了区区贪腐之事,就自折栋梁,或许有些舍本逐末。”
“哼,你张衡臣倒是生得一张巧嘴?若非此贼胡乱伸爪子,朕何至于下次狠手?可是若不下此狠手,朕就算有再多的银子,也不够他们造的!”
张廷玉听了这话,心里也是有些戚戚然,他当然知道眼下八旗新军的军费有多么来之不易,毕竟随着清廷一步步丢失南方,财税早就丢了大半,眼下的八旗新军的军费,几乎都是从各大商人还有他雍正自己嘴里省出来的,说是血汗钱也丝毫不为过。
就不说别的,光是派人去山西捞钱,前前后后持续了大半年,更是惹得满城风雨,这才捞到了一千万两银子,而这一千万两银子看上去很多,真要丢到八旗新军那里,也就是那么几个月的事情。
可是眼下倒好,钱还不是八旗新军给化了,而是进了他纳尔苏自己的腰包,却是瞬间惹怒了守财奴雍正。
老子都不舍得花,你倒舍得!
想到这里,张廷玉也不由得苦笑连连,“皇上,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还请皇上能够息怒。”
“着有司先查吧,一切等查完再说。”
雍正长长叹了口气,实在是没办法,眼下的日子也只能一点点熬过去了。
等到雍正的怒气缓和下去之后,却是派人叫住了张廷玉和徐元梦,很显然还有一些其他事情,需要单独商议。
“皇上,奴才徐元梦、张廷玉求见。”
“起来吧。”
雍正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复杂的望着这两个肱股之臣,低声道:“朕自从上次晕倒之后,有些事情却是想清楚了.......”
张廷玉和徐元梦连忙跪在地上,“皇上龙体康健,只是一时劳累所致,只要皇上多加歇息,自然万寿无疆。”
“呵呵,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万寿无疆?先帝不能万寿无疆,朕也不可能万寿无疆,就算南京的那个黄口小儿,也不可能的。”
雍正却是摇了摇头,他从来都不信这些,之所以请方士炼丹,也根本不是炼的长生不老丹,而是像即济丹这种能够增长精力的丸药,以便更好的玩命干活罢了。
听见雍正语气里的萧索之意,张廷玉却是听出了几分托孤的味道,当下心头却是越发沉重起来。
“朕想说的是,明年北伐之战,无论怎么样,朕都会带着八旗新军顶上去,朕也没有太多的奢求,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将复汉军顶回去也就罢了,可是........如果真要顶不住,咱们八旗就得提前考虑好将来的退路。”
雍正这倒是说的大实话,他再一次望向了两位大臣,恳切道:“开垦满洲令很早就已经实施了,可是终究缺少一个主心骨,朕希望二位中能有一位,辅佐和硕宝亲王去盛京主持大局,以便应对将来。”
和硕宝亲王也就是四阿哥弘历,他在年前的时候就已经被册封为了和硕宝亲王,几乎已经向世人宣告了他的储君之位。
若非局势如此,弘历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封王,表面上看是在奠定他的继位大局,实际上也是雍正担心自己哪一天突然撒手人寰,不得不为之罢了。
徐元梦深深叹了一口气,“皇上,老奴明白您的意思,我大清确确实实需要宝亲王回盛京主持大局,为皇上,为关内的所有八旗子弟留出一条后路来.......老臣愿往。”
实际上,从一开始张廷玉就不可能成为这样的人选,因为他是汉臣,再加上资历也不够,无法统领人心,这一点是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的,因此徐元梦也就主动开了口。
雍正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有善长辅佐宝亲王,朕也就放心了,一应的相关资源,朕也已经准备妥当,即日起便带着宝亲王去盛京吧。”
“是,老臣告退。”
等到徐元梦退出殿外之后,雍正再一次望向了张廷玉,只是此时的感受却是又不一样了,他脸上带着几分歉意,“衡臣,只能由你陪着朕待在这关内了。”
“这正是臣心中所愿。”
张廷玉跪在地上,一板一眼说道,并没有丝毫的灰心丧气。
雍正轻轻点了点头,“将来若是朕真的不幸身亡,公布遗诏之事,却是需要衡臣亲为了。”
“什么?奴才实在不敢听闻此事......”
张廷玉有些愣住了,康熙死的时候,他就参与进遗诏之事里面,如今雍正还没死,就让自己保管遗诏......这里面的意味实在是太不祥了。
“遗诏关系到我大清的将来,交给其他人,朕实在是不放心.....可唯独衡臣,在当年先帝遗诏之事上,是经过了考验的,朕相信你。”
雍正深深叹了口气,随即才挥了挥手,“就这样吧,退下吧。”
“嗻,皇上。”
............
等到张廷玉退出宫廷之后,心里却是乱糟糟的,也没有想着去哪,就这么坐进了马车,回到了张府,此地是他父亲大学士张英当年留下来的府邸,如今在京城里也是响当当的有名之地,而张廷玉也在这里生活了足足五十年。
张廷玉回到府邸后,却是一路都在想着心事,却是差点撞上了急着出门的次子张若霭,这使得张廷玉大为恼怒,斥责道:“举止这般毛毛躁躁,却是成何体统?”
张若霭虽然聪慧过人,可是如今也才十一岁的年龄,当下便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讷讷道:“阿爹,小叔说他那里新到了一些画作,我着急出门去看,这才冲撞了阿爹,还请阿爹宽恕。”
小叔是指张廷玉的最小的弟弟张廷瑑,在去年刚刚得中了进士,平日里喜好画作,与张若霭在这方面却是兴趣相投,便经常让张若霭去欣赏他新到的名画。
听到张若霭,张廷玉心里的恼怒稍减了几分,只是依然板着脸道:“霭儿,你应当将心思都放在学业上,这绘画终究只是小道,比不上先贤圣言大道。”
“是,霭儿知错了......”
张若霭的小脸皱了起来,他毕竟年纪尚小,还真以为父亲是为他不务正业而恼怒,便有些忐忑不安。
张廷玉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当下叹口气道:“罢了,这一次你就去吧,回来后好生读书就是。”
“是,霭儿一定会好好读书,将来考中功名!”说完后,张若霭便兴高采烈地出了府门而去。
张廷玉回到了书房之后,却是不由得想起了皇帝的那一番话,心里便是更添了几分烦躁,眼下的局势之险恶,竟然连雍正这般性子坚韧不拔的汉子,都有些悲观失意了。
可是,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他张家又该怎么办?
若说这满京城的汉臣里面,张家不能说是最顶尖的,可也是头一档,从张廷玉的父亲就开始受到了重用,到了他张廷玉,更是隐隐成为了满朝汉臣的领袖。
像这样的人物,在南方宁楚那里都是挂了号的,像《汉奸录》上也都有他张家的一个位置,将来若是一旦北伐,张家怕是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了这里,张廷玉便有些心慌意乱,他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雍正即位时,跟他说的一番话,“朕在藩邸时,不欲与廷臣相按,是以未识汝面.......朕见汝气度端凝,应一寸明晰,心甚器重之。今见汝居心赤忠,办事敬诚,益知为天主所笃生,皇考所教养成兹伟器,以铺诩联躬者也。汝其勉之。”
不管这话里有几分真假,可是雍正的器重之意也是溢于言表,即便是宁楚那边允许他张廷玉就此投靠,可是又岂能对得起康熙、雍正两位皇帝的厚恩?
“罢了,罢了。左右不过是一死而已......”
张廷玉闭起了眼睛,终于不再去想那么多了。只是今夜失眠的人当中,绝不仅仅只有他一人而已。
第四百一十五章 雍正立祠
数日后,四阿哥弘历随同大学士弘历,连同京内其他各部官员,在数千名京营八旗兵的护送下,以祭扫祖陵的名义,从京城出发前往盛京,一路上浩浩荡荡,却是令许多人不由得不多想了一番。
西南之战的结果,在京城里面并没有酿成太大的风波,毕竟对于京城的百姓而言,前面打的败仗也够多了,丢江南的、丢福建、乃至于丢两广,已经让百姓们都习惯了,甚至连八旗内也只是一片人心惶惶,再没有了其他的情绪。
原因很简单,你说他不行,你行你上啊!
在之前但凡觉得自己行的八旗子弟,如今都已经死在了战场上了,至于剩下的,都是知道自己不行那一类,以至于让雍正在下狱平郡王纳尔苏之后,竟然连个能率领八旗新军的将才都找不到,不得不重新起复纳尔苏,让他戴罪立功......
养心殿中,纳尔苏跪在了地上,脸上涕泪横流,好歹也是在天牢里经历了这么一遭,整个人都有些颓唐了。
“皇上,奴才死罪.......奴才死罪啊!”
“哼,你也知道你是死罪?若非他人告发,你还要贪墨到什么时候去?”
雍正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止不住的想砍人,他只能专注到奏折上面去,不去看跪在地上的纳尔苏,可是再看看奏折上的文字,却是更加心烦,索性便将笔往桌案上一丢,发出哗啦啦的滚动声。
“奴才不敢......”
纳尔苏被吓了一大跳,只能紧紧将额头贴在了地上,脸上不免带着几分愧疚之色。
雍正深深叹了口气,“朕革去你的王爵,都是轻饶了你,我大清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也有你们这些人的责任!”
纳尔苏磕头如捣蒜,额头上都变得青紫一块,只是心里也颇为奇怪,这个‘你们’指的还有谁?
“朕不会赦免你。”
雍正冷冷地说道:“但是也不会免去你八旗新军的差事,你得替朕把八旗新军给练好了,到时候若是功成,自然会重新恢复你的爵位,若是不成,朕告诉你,这迟来的一刀也会砍在你的脖子上!”
“奴才再也不敢了!”
纳尔苏这一次是真的吓到了,他是从康熙年过来的臣子,那时候的康熙皇帝对于宗室大臣们都很纵容,略有贪腐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因此都是大手大脚地捞钱捞习惯了。
可是眼下的雍正是真真不一样了,他从上位开始,就将刀子对准了宗室和大臣们,谁敢捞钱他就敢剁谁的爪子,特别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纳尔苏知道雍正是真真想杀他的,若非还有八旗新军这档子事,怕是早就被赐死了。
“下去吧。”
“嗻,奴才告退。”
等到纳尔苏从宫殿中出来后,只觉得一阵头晕,整个人便是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上,而后背不知何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里对于雍正的敬畏更是不知不觉多了几分。
而此时殿中的雍正皇帝,却是发出了一声咳嗽,整个人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他从怀里掏出药丸,就这么干着用了两丸,这才幽幽道:“且先留此人一条狗命。”
只是殿中空荡荡的,却是除了雍正再无他人,却不知雍正这一番话是说给谁听的。
雍正脸上浮现出一丝阴狠之色,低声道:“那几位最近怎么样了?”
“一个每日里在府中读书,没有见其他人,另一个在景山守着,也没有见别的人,可唯独还有一个,最近在四处见人,这是他见到的所有人的名单,还有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
不知何时,雍正面前站着一名看似极为普通的侍卫,此人手里拿着一本奏折,呈递了上来。
实际上这名侍卫就是宫里粘杆处的执事人粘杆侍卫,在京城直隶布下了好大一张天罗地网,以此保证雍正能够知道自己应该知道的一切事物。
“哼,那两个暂时让他们先活着......剩下的那个,你去安排,做的干净点。”
雍正脸上流露出一丝厉色,既然敢挡路,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
在四阿哥弘历离开京城之后,对于其他人自然是生活照旧,可是对于三阿哥弘时而言,却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痛快。
弘历去了盛京,这里面不管代表着什么意思,可是弘时心里知道,自己唯一接近皇位的时机到了。
在他看来,弘历去了盛京几乎等同于十四爷去了西北军前,哪怕你是天下第一的抚远大将军又如何?在近水楼台的老四面前还不是丢了皇位!
现在别看弘历似乎已经成了皇帝心中的太子人选,可是只要当今出现点什么变故,那最接近皇位的人还有谁?还不是只有他三阿哥弘时!
一想到了这里,弘时心里便是一阵颤栗,他实在是有些等不及了......那个老不死的还不去死,他也很为难啊......
“好好好,小爷今个痛快啊!”
在京城的燕鸿楼里,三阿哥弘历脸上带着几分酒意,正在跟自己的那些狐朋狗友勾搭在一块,他们大多都是京城里那些豪门的庶出子弟,或者是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倒也喝得一通烂醉。
“三阿哥如今时来运转,奴才当为三阿哥贺!”
“三阿哥吉人自有天相,这旁人就算怎么想害三阿哥,那都是妄想!”
“奴才为三阿哥贺!”
一通吵吵嚷嚷,气氛却是越发热烈起来,所有人似乎都看到三阿哥登基的那一天,到时候他们这些从龙功臣岂不都要发达了?
弘时脸上带着几分醉意,望向了酒席角落中的一名青年,“阿济勒,为何不饮酒?本阿哥还要同你多喝几杯呢!”
那名青年脸上带着几分歉意,低头轻声道:“三阿哥,来时大哥专门嘱咐奴才,绝不能在主子爷面前失了态,因此这酒奴才还是少喝为妙。”
弘时脸上顿时有些阴沉,他最不喜欢这种装模作样的人,可是也不会去发脾气,因为阿济勒并不简单,乃当今九门提督阿其图的弟弟。
对于弘时来说,他今天办这个酒宴,就存着拉拢阿其图的意思,可是他一个闲散皇子,想要同九门提督打交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还会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注意,因此弘时便想着从阿其图的弟弟,也就是阿济勒的身上着手。
“无妨,等到下次,本阿哥专门找你一同饮酒,就不用担心失态了哈哈哈哈......”
弘时脸上有些扭曲,又重新端着酒杯同其他的狐朋狗友喝了起来,却是没有再理角落的阿济勒。
可是阿济勒此时却微微低着头,双手略略有些发抖,他这一次来赴宴并不是他自己想来,而是在他的大哥阿其图的授意下过来,其目的也不是别的,只是为了确认是不是三阿哥本人到场,若是到场了,在席间做一个隐蔽的手势即可,然后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阿济勒从心里感到害怕,他知道这是一个牵涉到很多人的阴谋,甚至是关系到皇家的一个阴谋,可是他又不敢不做,因为没有了他大哥阿其图的帮助,他凭什么能够在京城里这么逍遥自在?
只是等到阿济勒做完手势后许久,却也没有见到什么动静,当下心里便有些放松了下来,只当这是一次普通的宴会。
可是等到曲终人散之际,所有人都醉成了一团,便有弘时的奴才小厮要去扶他起来,却没想到弘时整个人的身体发沉,再一看却是亡魂大冒,几个人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三阿哥弘时竟然已经醉死在当场,却是没有被任何人给发现!
阿济勒更是吓得浑身瘫软,尽管他没有做任何其他多余的动作,可是即便他也同处于席上,都没有发现弘时是什么时候死的,更不知道弘时是怎么死的,这一切发生的太过于诡异,也太过于顺其自然了。
由于涉嫌到皇子神秘身亡,燕鸿楼很快燕鸿楼就被九门提督给接管了,连同宗人府以及粘杆处的人都过来查探情况,这件事并不是一件小事,不管弘时再怎么受冷落,那也是当朝皇帝的子嗣!
阿济勒和那一群狐朋狗友都被严令待在了原地,连椅子都不能挪动分毫,至于燕鸿楼内所有进进出出的人,也都被控制了起来。
而燕鸿楼掌柜徐掌柜,却是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这件事不管怎么收场,他和其他的小二伙计,怕是都难逃一死,甚至还会连累到家人。
过了许久之后,九门提督阿其图便带着人到了燕鸿楼,他四十多岁的年纪,整个人都显得十分严肃冷厉,不同于前任隆科多那般张扬,低调仿佛才是他的本色。
“今日在场诸人,谁都脱不了干系,若是找不出原因来,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一番话却是差点把其他人都给吓得尿了裤子,连阿济勒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他相信若是有必要,他大哥阿其图也会将他丢出去,绝不会保他一命。
毕竟在家族面前,他一个小小的阿济勒死了也就死了,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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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在燕鸿楼里的皇子死亡事件,并没有牵连到很多人,最终得到的官方结果是弘时乃酒醉而卒,与他人无关。
这使得其他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对这件事变得讳莫如深,丝毫不敢提及给自己招惹祸患,既然现在朝廷都说了是酒醉而卒,那就是酒醉而卒吧。
只是酒醉而卒的弘时,却是到死都没明白是谁杀的他,或者说他心里已经明白了,却是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然而,弘时的死亡也让所有知情人都提起了一颗心,那就是当今皇帝,已经是越发让人看不透,越发让人感到畏惧了。
别说其他人如何如何,就连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该下狠手时也会下狠手,冷酷无情已经成为了雍正的代名词。
十月,雍正在养心殿内,亲自特赐陈德华等三百九十九人进士及第出身有差,这一次的人数堪称是历届最多,以此来收纳已经残存不多的士林之心。
特别是在眼下跟宁楚争锋的关键时候,雍正赐下的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头衔,因此这其中的意思也就不那么难懂了,只是雍正的这一番媚眼,却是抛给了瞎子看,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原因很简单,只拥有北方数省的清廷,已经腾不出那么多的位子,来给这些进士们去填坑了,大伙虽然拿到了进士金晃晃的招牌,但是并没有任何实际的作用。
反倒是复汉军那一头,虽然大伙只能考个秀才,可是考中的无一不参与授官,还都是授的实缺,尽管官位小了点,可那也是官不是,也是能吃官俸的人上人了。
再说了,根据宁楚那边的意思,明年科举将会下放到各省,由各省组织考试并进行录用即可,其中名额可就不是几百人了,而是数千人,人人都有官当。
对于士林而言,大家为的都是当官,那么宁楚所释放的这个诱惑力,自然不是雍正放几百个有名无实的进士头衔能比的,毕竟搞不好过两年大清都没了,考中大清的进士又有什么用呢?
天下人没有傻子,而雍正的这一番作为,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大家伙一边冷眼旁观者雍正的手段,一边却是准备好了铁锹,就等着大清嗝屁的那一天,好去给坟头上添上几把土。
见赐进士这一着没起到应有的作用,雍正无奈之下,却是打起了朱明的主意,他封明裔朱之琏为一等侯,世奉明祀,并且还在京师建造忠义祠,祭祀明末时的那些忠臣义士,比如孙承宗、卢象升这些人,并反手将原先投靠清廷的那些大汉奸们给打入了另册。
不得不说,雍正这一番骚操作,却是晃瞎了不少人的眼睛,因为这些事严格来说是要宁楚统一之后才应该干的,如今雍正却是提前自己干了......这里面的个中滋味,却是只有当事人能够明白。
而这一举动也使得几大汉奸家族如丧考妣,比如范文程的范家、祖大寿的祖家、李永芳的李家以及洪承畴的洪家,都变得沉默寡言,他们尽管心里深以为耻,可是也不得不将自己的另一半脸伸出去给雍正反抽。
只是,在这些汉奸子孙的心里面,也隐隐有了一番对祖宗的埋怨之意,早知道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第四百一十六章 出使日本
十一月,南京城内下起了一场大雪,却是将整个城池都覆盖成了一片白色世界,正所谓瑞雪兆丰年,许多百姓们对于这一场雪,都还是颇为满意。
可是对于宁渝来说,却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雪,因为一旦下大雪,对于一些贫困的百姓以及流落街头的流浪汉来说,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灾害。
在往年里,这些人都属于社会的边缘人物,他们的死亡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哪怕是一些爱民如子的官员,也未曾将这些人当成自己的子民,反倒认为这些人死了就死了,拖出城里卖了就是。
因为他们没有任何的价值,哪怕是一个手足健全的成年人,都还能去做工,可是这些人,除了等死已经没有了别的路可走。
尽管大楚已经成立了两年,作为首善之地的南京也改变了自己的面貌,变得越发兴盛,可是宁渝的想法,还有朝廷的力量,还不能贯穿所有阶层,也不能触达到所有人。
“不能这样,至少在南京,不能是这个样子。”
宁渝望着面前的大臣们,脸色有些沉重,“南京知府要拿出一份方案出来,加急提交给内阁还有朕,对于这一次大雪里受损的百姓们,还有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一定要善加对待,至少得保证他们有条活路,以渡过这次大雪天气。等到了明年后,能够做工的安排去做工,无法做工的,安排到皇家财团旗下的福利机构里。”
内阁官员在宁忠景的带领下,齐齐弯腰作揖行礼,“陛下仁厚,乃我大楚百姓之福,亦是天下之福。”
甭管皇帝这番做派是不是作秀,可至少也成为了许多人的一条活路。
宁忠景脸上带着几分沉重之色,“这两年里,南京得到了很多的发展和进步,社会也变得越发安宁,可是还是有很多人没有处在朝廷的荫蔽之下,这还是大楚之都,更不用说其他的省府了,朝廷的工作还需要更加扎实才行。”
见宁忠景这番说法也确确实实颇为真心实意,宁渝脸上的神色也好转了几分,低声道:“大楚毕竟刚刚成立不久,咱们的底子薄,很多事情也没有做到位,只要诸位卿家心里还装着百姓,往后自然会越来越好。”
“陛下所言,令臣等惭愧。”
宁渝在说完这件事之后,开口道:“日本天皇以及幕府使臣这一次的来访,朕大概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朕心里虽然有了一些想法,但是还想听听诸卿的意思。”
下面的大臣们听了之后,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心里却已经提上来了,因为很显然,这又是宁渝对大臣们的一次考教。
对于宁楚来说,未来随着北伐之战结束后,后面其实都是收拾国内的残局,比如拿下西藏,比如将大义军进一步驱逐到新疆,以彻底拿下陕西甘肃等地......可是那些都已经不再是主要的事物,只要按部就班就好。
在宁渝看来,未来的真正挑战,其实就是东方的朝贡体系,与西方的殖民体系产生碰撞的过程......在工商部的相关报告里面,英国、法国、荷兰、葡萄牙还有其他的一些国家,已经将自己的触角延伸到了东亚的范围内。
在这个过程当中,武力是必须有的保障,但是光有武力也还不够,还需要一批具备国际视野的大臣,而这些人也不是从天上就能掉下来的,只能让宁渝慢慢调教现在的这些臣子们,让他们得到进步。
当然了,如果有人不愿意进步,那宁渝也不会勉强对方,只是这位子就不能再继续坐下去了,还是哪边凉快去哪的好。
在这种事情上,自然还是外交部尚书宋恩铭站了出来,他虽然对外交部越来越重要而感到欣喜,可是也越来越能感受到这个位置所带来的压力。
“启禀皇上,臣以为,这一次日本幕府使臣来我大楚,要分两个方面来看来,一是他们存着试探我国的意思,希望能够重回传统的朝贡贸易体系当中去,这二嘛,就是他们还希望通过与天朝的沟通,能够剪除日本国内强藩带来的压力。”
呵,看来这人当官是当精了......
宁渝心里不由得发出一丝感叹,通过目前的这些资料,居然能把目前幕府的想法分析个**不离十,倒还是真下了功夫,至少对宁渝说的话都上了心。关键是这人只分析了情况,却根本没说应对的策略,看来还是比较保守。
不过宁渝也不在意,轻声道:“其他诸卿呢,还有什么想法?”
而这一次还没等内阁大佬们说话,工商部尚书宁忠海却是跳了出来,低声道:“启禀皇上,在臣看来,这一次也是咱们开拓对日贸易的好机会,若是能够进一步扩大对日贸易,咱们的海外贸易能够更上一个阶层。”
虽然说日本现在穷的连裤衩都没几条,可是他们手里有黄金啊......这是宁渝眼下十分艳羡的,如果通过贸易把日本的黄金搞到手,那自然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想到了这里,宁渝脸上带着笑意,“不错,宁尚书思虑甚为周到,不过咱们得将眼光放得更长远一些,光是日常贸易又怎么够?若是能够掌控日本的经济.......呵呵,那咱们的对日战略也就完成了一大半了。”
掌控日本经济?所有人都为宁渝的一番话给震惊了,他们没想到宁渝的野心竟然这么大......不过一想到掌控了日本经济的好处,所有人都暗暗吞了几口口水下去。
内阁次辅崔万采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轻声道:“陛下,若行此策,是否跟咱们的货币有关?”
“呵呵,没错,朕的想法是拿下日本的铸币权,让大楚中央银行也成为日本的中央银行,为此朕打算安排一个使臣回访幕府。”
宁渝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对付贪婪的日本人,就得学会钓鱼,不放一些鱼饵下去,又怎么能钓上这条大鱼呢?
“陛下,那萨摩藩的事情应该如何处理?”
现在说话的是首辅宁忠景,他心里始终都对日本萨摩藩侵犯天朝威严一事耿耿于怀,便专门提了这么一句。
“萨摩藩的事情,要跟幕府区分开来,外交部即日责令下去,让萨摩藩交出侵占琉球的一应罪人,并释放琉球国王归国,与此同时,还应该赔偿琉球国以及我大楚相应损失。”
宁渝轻轻哼了一声,提了一个摆明不可能达成的要求,不过这也是宁渝想要的,等到萨摩反对之后,就有足够的理由出兵九州岛,在日本钉下一颗钉子。
“可是,若天皇和幕府执意保护萨摩藩,又该如何?”
“天皇的意思不用理会,若是幕府执意保护萨摩藩,那就打给他们看看,看看是选择跟我大楚合作,还是选择当我大楚的敌人。”
宁渝脸上挂着一丝微笑,“我相信德川吉宗会做出一个理智的选择。”
..........
日本幕府使臣松平纲吉始终都没有再见到宁渝,但是在同外交部尚书宋恩铭的接触中,却又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等到他们回去的时候,工商部尚书宁忠海将会以亲王的身份回访日本。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是一个令松平纲吉感到振奋的好消息,也是一个能够跟德川吉宗将军交差的好消息。
松平纲吉自然没有不允之意,只是委婉提出能先派人回日本禀告将军大人,以便于在宁忠海到访的时候,提前准备好相关的礼节与招待事宜。
与此同时,另一个不那么好的消息,也随之一同传递给了松平纲吉,那就是皇帝对萨摩藩所提出的要求。
在松平纲吉最早跟外交部提出的三点要求里面,对于萨摩藩的维护之意还是有的,尽管这不是为了萨摩藩考虑,而是为了将军自己考虑——可是眼下的宁楚,在抛下了一个重要诱饵的同时,也给出了自己的目的,那就是萨摩藩。
望着义正辞严的宋恩铭,松平纲吉脸上一怔,随后又恢复了笑容,谦卑道:“萨摩藩绝不会成为阻碍两国友谊的障碍,外臣会跟将军大人通晓厉害之处。”
宋恩铭轻轻点了点头,笑道:“还请使者能够将皇帝陛下的意思,原原本本告诉将军大人,我天朝自然不会做那等毁信失诺之事,还请将军大人也能认真考虑我朝陛下的诚意。”
松平纲吉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若是他是将军大人,一切自然都好说,用一个萨摩藩换取同宁楚的贸易之权,本身是一个能做的买卖。可是眼下这里面的事情太过于重大,只能由将军大人定夺。
“还请陛下放心,外臣定当全力促成此事。”
在经过了这一次密谈之后,日本幕府使团自然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天皇使团那边虽然得到了宁渝的接见,可是并没有谈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仅仅只是得到了宁渝几句不轻不重的承诺,比如保障天皇的地位以及相关待遇,可是更进一步的细节却一句没有。
对于天皇使团而言,自然是有些不甘的,可是也明白眼下的局势也只能到这一步了,而松平纲吉在知道这里面的事情之后,心里却是起了几分警觉之心——他担心将军大人不能答应的承诺,很可能天皇那边会答应,到时候事情可就麻烦了,因此必须要努力促成此事。
几方的明争暗斗也只是在桌底下悄悄完成,而到了十月下旬,日本天皇和幕府使臣都选择了回国,而与此同行的还有以工商部尚书宁忠海为首的大楚使节团,其中还包括外交部、中央银行的相关要员,一行足足有几十人。
对于即将远行的使团,宁渝破天荒地选择了相送,尽管有许多大臣表示了反对的意思,毕竟只是出使撮尔小国,何须如何礼节?可是宁渝依然选择了相送,倒不是为了日本,而是为了这些即将离去的使臣们。
在略显几分空旷的南京码头前,宁渝望着精神抖擞的使团成员们,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感慨的笑容。
“你们都是我大楚的臣子,即便是到了他国,也是我大楚的臣子,若是有任何人要对你们不利,都要先过问下我大楚的舰队还有军队!”
“陛下之恩德,臣等万死不辞,无以为报。”
望着众人感动的神色时,宁渝又轻声道:“其实不瞒你们,若非朕当了皇帝,这出使之事或许还轮不到你们......罢了,此行远离故土,望诸卿一路顺风。”
“谢陛下,臣等绝不辜负厚望。”
码头边上的的军乐团很快就奏响了军乐,还有上百个童子高声唱诵军歌。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
百人齐诵很快就成为了码头上千人齐诵的画面,许多人甚至唱着唱着都热泪盈眶,这一首军歌实在是让他们想起了太多,这里面有很多东西,都是让他们会铭记终生的。
从这一天开始,宁楚使团但凡有出使他国之日,都会在码头上高诵从军歌,形成了一个不是规定的规定。
因为这是宁渝所要求的,在他看来,外交使团的出使绝不亚于军人出征,因为他们争锋的是另外一个战场,可是那也是战场,而他们同样是军人。
在打发了日本的使臣之后,宁渝对安南使臣的兴趣并不大,倒不是安南的利益太小,而是实在不到时候,若是这个时候强势进军中南半岛,反倒会引起那些大小势力的警觉,因此图图缓之方为正道。
而对于黎朝和阮氏的使臣们而言,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却是将整个南京周边都游玩了一圈,大有几分乐不思蜀的感觉,至于什么国事之类的,却是抛之脑后了。
很快,外交部南亚司司长分别约见了黎朝和阮氏的使臣,其中得到的信息也基本差不多,双方都希望能联合中朝,然后对付对方,共同瓜分利益。
这一点并没有出乎宁渝的意料之中,当下更是不想见这两边的使臣,只是让南亚司司长同双方达成了一个贸易协定,那就是宁楚会在边境开放榷场,双方都可以前来进行贸易,而贸易过程中不得有任何的武力争执情况,否则宁楚会直接取消争议方的贸易资格。
对于这一点,双方的使臣并没有反对,实际上对于他们来说,能够达成秘密的战略协议自然是一件好事,可是若是无法达成,有个互相商贸的榷场,倒也足够回去交差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祭奠永历帝
云南,昆明城头上竖起了复汉军的红色军旗,一队队复汉军士兵踏着正步,从城外走进昆明城,看上去却显得十分精神抖擞,而这一幕落在百姓眼里,自然是百感交集。
“大军北逐胡虏,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看来我汉人又重出了英雄呢!”
一名老者望着一板一眼的复汉军队列,脸上带着几分感慨之意,像这种一看就知道是精锐的军队,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旁边站着的一名士子,听了老者的感慨,却是嘿嘿一笑,“那是,当今陛下文韬武略,举世无二,区区一个所谓的鄂尔泰又能做什么?这西南一战,三万大军就将鄂尔泰的十万大军打的全军覆没了!”
在民间的传闻里,鄂尔泰所率领的大军不是七万人,而是十万人,却是莫名给复汉军身上又添了几分光彩,毕竟能一战尽灭十万大军,那可是话本里面才有的事情。
“是啊,如今滇省重归汉家江山,正是应了天命!”
那士子脸上嘿嘿一笑,“我明年可就去参加大楚的科举了,听说能中几千个秀才哩,到时候也能谋个一官半职当当。”
在这个时代里,哪怕是在江南,想要考中秀才都不是一件简单事情,这士子倒是好大的信心,却是笃定自己能够通过科举试。
只是这二人的对话还没结束,就被街头上一阵有一阵的欢呼声给盖下去了,复汉军的进城仪式,瞬间引爆了在场百姓的情绪,人人脸上带着笑容。
在复汉军的行军队列当中,枢密副使程铭穿着一身整齐的军装,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并没有多少得意之色,反倒更显出几分凝重。
西南集团军主帅常山王宁忠义,去了四川成都,而这安抚新降的滇省的差事,便理所当然地落在了作为副帅的程铭身上。
“程副帅,下官已经备好酒宴,就请将军前去。”
原来清廷的云南布政使司布政使薛拾遗,此时站在了程铭面前,脸上带着几分谦卑之色。
在原先鄂尔泰被俘之后,薛拾遗十分果断地选择了反水,加入到了复汉军当中来,使得宁楚几乎是兵不血刃就拿下了整个滇省。
为了奖赏薛拾遗的功绩,常山王宁忠义直接向皇帝奏请,让薛拾遗继续做他的云南布政使,以此奖励人心,也能更好的安定云南地方。
薛拾遗保住了自己的官位,自然是对宁楚死心塌地,他早早接到了程副帅要前来巡视的消息,便将偌大的云贵总督衙门收拾得干干净净,还专门从其他地方请来了几名手艺不错的厨子,就为了给程铭接风洗尘。
程铭平素不喜这些俗礼,可望着面前恭敬的薛拾遗,也只得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那就有劳薛大人了。”
二人便在左右侍卫的簇拥下,直接前往了云贵总督府,就在几个月前这里还曾迎接过另外一个主人,可是如今却又变幻了景象。
一顿酒宴过罢,程铭坐在大堂正位处,而下面便是薛拾遗等一些云南官员,当然还有些位置的官员,比如按察使、云南总兵等,还没有完全就位,他们将由南京方面派来,以此来避免薛拾遗一家独大。
等到程铭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的时候,所有人便是心里一凛,知道眼下正经事来了,这将是关系到许多人前途的大事,不由得他们心里不紧张。
“本将军此行来昆明,一来是表彰几位的弃暗投明之义举,二来是奉了王命前来,有一些事情需要禀明诸位。”
程铭脸色有些凝重,实际上他在接到了宁渝的相关密折后,就一直如此了,实在是因为接下来的很多事情,担子都会很重,做起来也会很麻烦。
作为云南官员的代表,薛拾遗自然是率先应声道:“这些都是我等应该做的,弃暗投明,原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举。”
“恩,不过该表彰的也是要表彰的,这是陛下的意思,相关的恩旨随后就到。”
程铭点了点头,便不再谈这些,而是开始说起了正事,“西南新纳之地,自然当行新政,自即日起,云南一应改土归流工作都将会有序展开,陛下委任我为西南安抚副使,专门来进行此次的云贵之地的改土归流事物。”
“改土归流乃理所应当之事,下官自当竭心尽力配合,副使尽可差遣我等。”
薛拾遗的态度表现得还是很好,不管成不成,都没有推诿的意思。
程铭脸上带着一份笑意,“为配合改土归流一事,西南集团军下辖第三师、第五师以及第十二师都将会停驻云贵二省,以防有些人做出铤而走险之事。”
实际上,为了配合改土归流之事,常山王宁忠义并没有带着大军返朝,而是继续驻扎在西南三省,有了这般武力作为镇压,改土归流也自然不在话下了。
“程副使所言极是,以下官在滇省当官十余载的经验来看,滇省一地最大的问题便是各大土司猖獗不已,先前虽然一些有识之士也要改土归流,可是没有朝廷大军作为镇压,仅凭滇省衙门,实在是难以为继。”
薛拾遗感慨了数声,却是打开了话匣子,“所幸先前程副使在贵阳大败清军,这其中也包含了数万土司兵,以致于云贵二省土司大伤元气,如今再加上朝廷的大军,想来改土归流也只是手到擒来。”
说到了这里,程铭也点了点头,“本将军已经跟陛下立下了军令状,此番改土归流最多只用两年时间,在西南彻底实现郡县制度,并施加新政,以养百姓。”
众人听完之后,顿时神情一凛,两年的时间,不光要彻底实现改土归流,还要全面贯彻新政......那可就不容易了,毕竟改土归流得罪的是土司,还可以用汉人豪强实现制衡,可是施加新政,得罪的可是所有的地主乡绅,那这样一来就没那么轻松了。
“诸位,本将军可是立下了军令状的,若是两年后本将军没完成,自然是军法处置,可是在此之前,本将军也可以处置一批人的。”
程铭冷冷一笑,并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实际上他也不需要妥协,因为此行前来程铭也得到了宁渝的放权认可,任何胆敢阻碍改土归流并实行行政者,皆可杀。
在历朝历代以来,很少有人会用这么高压的手段来治理地方,因为稍不注意那就是一场造反的大祸事,可是宁渝不怕,程铭自然也就不怕,无非就是再打上一场西南之战,但是改土归流和新政是绝对要实行的。
“副使之意,下官等已经知晓,必将全力辅佐。”
等这件事过去了以后,程铭又轻声道:“这是一件还算长远的事情,但是还有一件事要做,本将军将代表皇上祭奠永历皇帝,还有晋王李定国。”
永历皇帝?
众人面面相觑,唯有薛拾遗通过前面的一些事情,心里大概有了一些底了.......怕是前面缅甸在云南边界干的那些事情,已经被皇帝知道了,再加上前番永历皇帝一事,一场征缅之战怕是少不了了......
所谓永历皇帝,便是指朱由榔,得李定国、孙可望等人支持,在云贵之地反清,后来李、孙二人之间内斗,孙可望落败并率军投降清军,以致于永历一路南逃至缅甸,并给给缅王奉献了大批珠宝,随行官兵放下武器才得以入境。
后来缅王弟弟政变篡位,杀尽永历侍从近卫,而永历沦为俘虏受尽屈辱,等到吴三桂进军缅甸之后,缅王畏惧之下将永历献给吴三桂,而后永历皇帝被杀,是一个非常悲情的一个皇帝。
尽管永历皇帝是死在了吴三桂的手里,可是毫无疑问的是,缅王在其中充当了很不好的角色,因此在民间不少人都为之愤慨。
因此程铭此次祭祀皇帝和李定国,一是为了收买人心,二便是意在为明年的征缅之战进行民间舆论的铺垫,这也是他亲自坐镇云南的理由之一。
“是,谨遵副使之命......”
薛拾遗脸上恰到好处的带上了一丝激动,毕竟征缅之战只要能够成功,到时候作为后方布政使的他,或多或少也能谋得一份功劳才对。
.......
南京城,大雪飘飘,只见天地茫茫尽数成了白地。
一行人骑着马,中间还有数辆马车,正沿着官道向城内而去,虽然一路上速度并不算很快,可是所有人身上和头上都已经落满了积雪,看上去却似一个个雪人一般。
沿途中或有行人,瞧见了这一行车队,却也是感觉有些咂舌,因为车队前面的旗帜上面,是军方的旗帜,上面的字虽然看上去有些模糊,可是也依然能让人认出,那正是枢密院的旗帜。
面对枢密院的车队,这一路上的行人自然是纷纷避让,若是在紧急军务之下,谁敢挡住了道路,轻则是一顿鞭子,重则就是被押送到军事法庭上进行审判。
军事法庭可不同于大理寺,那里面的刑责规定相对民间更要严苛几分,若是落在了他们的手里,就算是被一刀斩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不过与路人所想的不同,这并非是有紧急军务,而是原西南集团军第二师师长宇治景,正式上任枢密院总参谋部副部长之事,不过从品级上来说,目前的宇治景也足以对得起这个待遇了。
在马车当中,宇治景斜斜靠在了车壁上,双手则抱着火炉,而他的身旁则是另外一人,乃回京述职的许成梁许师长,二人由于顺路,便并在了一行,回返南京。
望着宇治景的脸色始终有些苍白,却是让许成梁叹了口气,“当初在九江的一战,实在是让你伤了元气,这些年过去了都不见好转。”
宇治景脸上带着几分微笑,“这些伤不碍事的,再说我也算是够幸运了,那些不幸运的兄弟,眼下都身埋黄土了。”
“呵呵,你倒是好安慰,不过这一下也好,你接任老董的位子,去当这个劳什子的总参谋部副部长,到时候也少去了许多军旅之苦。”
听到这里,宇治景却是轻轻叹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往后其实要打的仗也不少了,倒也不怕没有立功的机会.......”
听到宇治景这话,许成梁眉毛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开口,他知道宇治景若是不想往细里说,就说明这事没有讲的余地。
二人陷入了一阵沉默,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连同前面的侍卫们也都停了下来。
就在宇治景和许成梁还没搞清状况的时候,马车外却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
“将军,请下车接受检查。”
宇治景一听这话却是有些纳闷,便拉下了车帘,只见他面前站着一名年轻的上尉军官,此人身上穿着的厚重军衣上,已经落满了积雪。
“上尉,什么检查?”
那上尉军官看了看宇治景和许成梁肩膀上的一颗将星时,便有些惊讶,随即正色道:“由于新年将近,交通部并枢密院下发了联合检查活动,以防止有清廷密探进入南京实施破坏,请将军下车检查。”
听了这话,宇治景和许成梁这才放下心来,却是下了车,站在了车外。
等到那上尉在马车内搜寻了片刻之后,才重新站在了二人面前,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军官证,呈递给了宇治景。
“将军,检查完毕,这是我的军官证,日后所有人出入南京都需出示相应证件。”
宇治景好奇地接过了军官证,打开看了看,发现上面记录着军官本人的姓名、职位还有相应的体貌特征,而在这些蝇头小楷上面,还扣着一枚红色的枢密院大印。
毫无疑问,这是枢密院新近弄出来的东西,要不然宇治景和许成梁也不至于不知道,随后等宇治景还了军官证后,那少尉便打了一个手势,前方一排的关卡便打开了,让车队直接通过。
“看来咱俩也得去办个证才行.......要不然以后连进南京城都不让了。”
许成梁开着玩笑,他这么多年都在边地打仗,对于南京城的一些景象都有些生疏了,不过好在他这一次回京述职之后,应该会重进禁卫军里,到时候会在南京待很久一段时间。
宇治景呵呵一笑,望着灯火通明的南京城,心里的渴盼却是越发浓烈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重任在身
回到南京之后,许成梁先去了枢密院述职,而宇治景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枢密院,而是直接奔赴皇宫,面见皇帝。
当宇治景通禀入宫之后,宁渝正在御书房里,看着首辅宁忠景呈递的关于重修《明史》的折子,这也是宁忠景第三次呈递了重修明史的建议。
严格来说,历朝历代以来都会给前朝修史,以证明自己自身的正统性,因此清廷在据有中原之后,第一件事也是修明史,以此彰显自己的正统性。
从顺治到康熙,再到如今的雍正,这几个皇帝都在强调修明史,这里面的政治意味是非常浓厚的,但是因为某些缘故,清廷修编的明史,有目的毁灭不利清廷之史实,在客观性和真实性上有待商榷。
特别是修纂《明史》的那些人都是东南江浙文人,因此多为东林党人立佳传,为其粉刷,也是东南缙绅一脉相承的缘故。
当然,这些都是清廷操弄惯了的手段,除了《明史》之外,连带着诗词也进行了修改,比如把岳飞《满江红》中“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篡改为“壮志饥餐飞食肉,笑谈欲洒盈腔血”。
像张孝祥名作《六州歌头》中的“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中的“膻腥”二字也触碰到了清廷君臣的敏感处,因此也被改成了“亦凋零。”还有陈亮的“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改成了“一个半个挽雕弓”。
在宁渝的记忆里,后来乾隆修纂《四库全书》的本质,就是为了给清廷洗刷,其中带着很明显的政治偏向,由于一些缘故,大量不同类别的文献被排除在外,因此其中缺失的内容浩如烟海。
对于已经开创宁楚君臣而言,传承明之天命,自然也要为明重修《明史》,这是一项十分重要且严肃的政治工作,具备朔本清源的作用。
之所以宁渝前面一直不准,原因很简单,他当时还没有彻底奠定南方根基,这个时候修《明史》,很明显有舍本逐末之嫌疑,如今南方既定,仅仅只欠缺北方数省,这重修《明史》之事,也就提上了日程。
宁渝在宁忠景的折子上画下了一个圈,并且批示道:“重修《明史》之事,乃奠定根基之要事,内阁需特别组建修史委员会,内阁领头,以教育部为主导,当以十年为期,完成初稿,一应所需费用,编入内阁来年预算案中。”
等到这件事处理完成了以后,宁渝也让人通禀宇治景进书房,目前需要宁渝处理的是事物还是比较多,因此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接见自己的总参谋部副部长。
“臣总参谋部副部长宇治景,见过皇上!”
宁渝望了望宇治景略显瘦削的身影,心里倒是有些感叹,他毕竟是从战场的血雨里滚打出来的,落下的病根一直未见好转,便低声道:“待会朕会派遣太医正叶天士去为你诊疗,不管怎么样,这身体还是要紧,你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可不能把自己的一生给废了。”
“臣谢过陛下。”
宇治景的声音里多多少少有些激动,他在外领兵作战快三年了,中间并没有真正单独见过皇帝。
宁渝点了点头,随后便轻声道:“朕把你调到总参谋部来,心里可有埋怨于朕?”
之所以这么问,完全是因为明年的北伐之战展开后,到时候前线的将士更加容易立功授爵,反倒是枢密院内各大部门毕竟只是后方,立功的机会却是少了不少。
“臣不敢,臣虽然也有北伐中原的想法,可是心里也明白一点,没有总参谋部的谋划,没有总后勤部的补给,没有总装备部的各种新式武器,前面的仗也不会好打。”
宇治景脸色依然淡淡的,不过说出来的道理却让宁渝感觉颇为顺耳。
“没错。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宁渝笑道:“并非只有在前方打仗的才是英雄,在南京枢密院这方小小的天地里,能做出一番功业,同样是英雄。董策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欠缺第一线的经验,所以朕让他去带兵,但是你已经不缺了,你需要的更大的格局。”
“多谢陛下指点,臣绝不负陛下重望。”
宁渝点了点头,站起身子走到御书房前挂着的舆图面前,上面的半壁南国江山已经尽数染成了宁楚代表的红色,而清廷所代表的黑色则盘踞在北方,有山东、河南北部、直隶、山西、甘肃、满洲等等......
“明年北伐,严格来说有些仓促,但是朕心里已经等不及,相信你们心里也是如此。”
宁渝望着舆图轻轻叹口气,“江山沦丧,已有八十载.......实在是一天也不想再多等。因此,宇治景,你的担子会很重,明白吗?”
宇治景深深望了舆图一眼,随后才低头轻声道:“陛下心里的想法,亦是万民的想法,更是我们的使命,臣必当竭尽全力,确保明年的北伐之战。”
“要确保北伐之战,目前的陆军编制还不够,还需要枢密院汇同五军都督府,进一步征兵选拔,扩建部队。”
宁渝掰着手指头道:“在今年扩编以来,目前的复汉军辖制二十个师,人数虽然有二十多万人,可是远远不能满足我们如今的战略需求,到明年北伐之时,朕预计保守需要二十个师,也就是二十万人,才能彻底完成一统,而且其他南方各省,也需要留下几个师作为策应。”
宇治景点了点头,他刚刚才从西南前线返回,也知道为了策应改土归流之事,以及将来的征缅之战,西南各省的近十个师,估计最多只能抽调一半回来,也就是需要五个师停留在西南,以配合完成改土归流。
按照这个算法,到明年北伐之时,光是在现有基础上,就需要扩军十万人,整整需要加一半,再加上他们配套的一应武器、装备,还有所有的营房设施.........而宇治景的时间最多只有七个月,因为明年的北伐之战,最迟也不能过七月,否则天气会过于寒冷,导致进军不利。
幸好目前的复汉军存储了大量的武器装备,再加上大规模战事已经没有了,因此损耗也非常低,再加上汉阳兵工厂已经在全力生产中,到时候也不用太过于担心武器的事情......但是不管怎么算,七个月训练十万人出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宇治景,担子很重,不过朕在之前就已经下旨给了五军都督府,展开了新兵征集的工作,因此这一块你可以放下心来。”宁渝再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听到了这一句话,宇治景整个人都略略放松了几分,相关的新兵征募还是很费时间的,如果已经提前展开了,那倒能省下不少时间。
“有陛下的先见之明,臣一定能够完成重任。”
宁渝微微一笑,“那朕就不再多说了,朕只希望,明年年底更换的舆图上面,已经全部染成了红色。”
对于这一点,不仅宁渝很有信心,就算是其他的将佐们也都是如此,二十万大军北伐,雍正能拿什么来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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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日本江户码头上,正停泊着一条条并不算高大的船只,他们艰难地挤靠在一起,似乎更容易就撞上去,而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条船身修长的三桅帆船,上面挂着大大的宁楚旗帜,看上去显得颇为神气。
正在码头上面排好队列的日本幕府官员们,看到了那艘高大的战船,再望了望那一排排的炮位口,却是感觉脖子有些发寒,甚至有人都开始怀疑,这还是不是使节团的船只......怎么瞅着像是来打仗的?
当然,除了这些官员们,还有许多百姓也围在了一旁,毕竟天朝上国的人很少来到日本,都是日本派人去天朝的,因此一个个都怀着几分好奇心。
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下,宁忠海作为使团代表,穿着一身戎装走出了船舱,率先踏足到了日本的土地上,而他的身后,则是数十名各部的其他的宁楚官员。
与其他人身着的官衣不同,宁忠海是特意选择穿着戎装的,原因很简单,这一次来到日本并非单纯的友好访问,而穿上了戎装后能够带去几分震慑力。
当宁忠海从舷板上走下来的时候,他的眼睛不由得眯了一下,因为他在南京这种地方待得太久了,已经习惯了南京那种日新月异的那种活力,那种积极进发的状态,可是眼前的江户城,却仿佛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散发着一种暮气。
这种暮气就体现在每一个日本人的身上,他们虽然脸上带着笑容,衣着也还算整洁,可是眼神里的那种落寞与艳羡,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一百二十年的幕府统治,已经让江户城变成了一座没有了希望的城市。
在来到日本之前,宁忠海通过外交部和其他渠道,对于目前的日本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那就是眼下的日本是一个完全由将军和武士做主的国家,明面上的天皇,不过只是将军的一个傀儡罢了。
在这个国家,所有人的命运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注定,农夫的儿子只能去种地,商人的儿子只能做买卖,而公卿的儿子生下来就能当官——至于这个国家真正的统治阶层武士,更是等级分明,难以逾越。
像目前的江户幕府,作为这个国家的实际统治者,占据了全国土地的四分之一左右,除此之外还占据了大阪、京都、江户等重要城市以及主要的矿山,还垄断了金、银、钱三种货币的铸造权。至于其他的土地,都由大名领有,被称为是藩国,一共有二百七十六藩。
其中,幕府目前的中央官员主要有大老、老中、侧用人、奏者番、高家、大目付、町奉行、勘定奉行等,至于地方则是各地奉行,除此之外针对藩国也分为了三个等次,像亲藩是指德川氏同族,谱代是指德川氏原属,而外样就是关原合战之后归顺的藩臣,通过这种等级森严的制度,从而确保幕府的绝对统治力。
当然了,在这个统治结构当中,是没有天皇和公家的位置的,他们的作用就是端坐在朝堂上当一个木偶。
在针对这种情况之后,宁忠海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幕藩这种琐碎的体制,并不利于幕府中央去凝聚自己的权威,也不足以让日本成为一个真正有潜力的国家,毕竟当一个国家的大部分精力都聚集在了对内统治上,它是很难有对外开拓的表现。
除此之外,德川幕府将军的实际直属武力是非常弱小的,真正控制之下的直属武士旗本、御家人,以及旗本的陪臣,加起来不过数千人,有没有一万人其实都很难说,当然下面的各藩武力更加低下,大多都是数百人左右。
虽然幕府以及各藩手里掌握的武力并不算很多,可是日本在野的武士数量还是很多的,大概有几十万人左右,都受过一定的武士教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属于类似八旗的贵族子弟,因此普遍素质非常不错。
但是问题就来了,日本拥有的这几十万武士,在不能转化成对外掠夺的助力前,那就只能起到内耗的作用,可是眼下的幕府,并没有这个财力去让武士们吃饱饭,因此眼下反倒成为了统治上的隐患。
难怪要进行享保改革!因为再不改革的话,这几十万失业没有饭吃的日本武士,会带头把幕府将军给干掉!
这也是日本屡屡派使臣前来南京的缘故,他们眼下实在是穷得快要卖裤衩了,只能想办法通过大楚贸易,来缓解财政带来的危机!
想到了这里,宁忠海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他对于此次来使的任务,是越发有信心能完成了,毕竟大势现在摆在这里,德川幕府本质上对于宁楚的需求,是更大一些的,因此完全可以在条件上更加苛刻几分!
“松平君,日本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呢!”
宁忠海咧开嘴笑道,这个原来的私盐贩子,已经从这里面嗅到了巨额利润的味道,而接下来就看怎么操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