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咱们中计了
万再福毕竟是武进士出身,论起近身肉搏来说,怕是在场无人能及,一把大刀如同穿花蝴蝶般,在人群中来去如意,却是接连杀了好几个复汉军的士卒,只是就在他肆意砍杀之时,远处几名军官同时掏出了手铳,对准了此人。
“啪....啪......啪......”
随着几声枪响过后,万再福茫然地站在了原地,伴随着一阵剧痛,胸口处已经出现了几个大洞,鲜血一下子喷涌了出来,他感觉全身上下的力气都在流失,连手里的刀都已经握不稳了,而此时其他的复汉军士兵趁此机会,几柄刺刀狠狠插入了他的胸膛......
复汉军自从起兵以来,虽然也很重视刺刀拼刺技术,但是它毕竟比不上真正的长矛,因此只是作为辅助作用,这一路上见到的武状元和武进士其实比较多,可是最终也就那样了......在火枪面前,再高的武功也会被打成筛子.......
在高手万再福被乱枪干掉以后,这对于其他绿营兵的士气打击是非常大的,毕竟万再福在潮州镇绿营当中的威望极高,有他和没有他对于士气的影响是完全不同的,因此当万再福倒在地上的时候,周围一圈清军便有些怂了,他们开始迟疑着往后退却,却是露出了好大的空当。
见到清军有退却的趋势,剩下的复汉军自然也就开始当仁不让,趁机压上前去,接连捅死了十余人,却是将后面的绿营兵给打得有些守不住,以隐隐出现了骚乱,距离溃散似乎也不远了。
李浑脸色阴沉,尽管目前死伤的清军人数并不算很多,可是其中为首的万再福身亡,却是一个大大的损失,而眼看着剩下的绿营有溃散的趋势,当下再也忍不住,将自己的督标营压了上去,以止住绿营的溃散之势。
见到督标营的士卒过来进行督军,剩下的绿营将佐们也不敢大意,便率领着自己各部的士卒,重新顶了上去,双方反反复复厮杀了半日,却是将整个城头给变成了一座尸山血海,只是到了这个阶段的时候,程铭见天色已晚,便直接下令退兵,复汉军的士卒开始顺着攻城云梯开始往下退,虽然撤退过程中有所损失,可是却将更多的人保存了下来。
对于大部分的复汉军士卒而言,对于这个结果并没有感觉到意外,毕竟对付上万人守城的绿营军,登上墙头两三次实在是太正常,可是想要一口气吃光对面的绿营或者指望将其打溃,这本身就是不太靠谱的事情,长时间的围攻才是正解。
就在复汉军鸣金收兵之后,李浑也松了一口气,便开始清查损失,搬运尸体掩埋,以便于继续守城,可是真正清查完了之后,下面的人给他汇报的结果,却是让李浑大吃一惊,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光是今天这一天的守城之战,绿营损失人数多达两千两百人,这还不包括受轻伤的.......
这些死伤的士卒当中,固然有一部分是因为前面炮火轰击才导致死伤,可是还有很大一部分人,纯粹是因为后面的肉搏战才导致这么惨重的伤亡,因此这么一来,给李浑带来的心理上的压力,无疑大了许多。
得赶快求援啊!
............................
韶州府,清军大营,一片人声沸腾。
原本驻扎在韶州的是绿营的高廉镇和碣石镇的兵,合计万人左右,可是营中吃空饷成风,装备武器简陋低劣,特别是高廉镇总兵杨昌恩更是吃喝嫖赌无一不会,之所以能够得到高位,纯粹是因为他的姐夫是管源忠,才捞到这么个高廉镇总兵的职位。
至于碣石镇的兵虽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可碣石镇总兵孙卫还算一条汉子,他原来是广州巡抚年希尧的亲信,一身武艺还算不错,曾经在年羹尧的麾下当差,后来年希尧上任广东巡抚以后,便将他给要了过来,还当了这碣石镇总兵。
如今他们镇守在韶州府,本质上还是从侧翼掩护广州府,兵力不算雄厚,可是在得知复汉军的第六师正在朝着韶州府进发以后,杨昌恩和孙卫二人便有些惊慌,特别是杨昌恩他可是自家知道自家事,如果说起拍马屁,他自认第一无人认第二,可是要论起行兵打仗,怕是彻底抓了瞎。
孙卫虽然有些才能,可是他也知道眼下打仗可不是纯粹以策略取胜,还得正面生死相搏,可是以这二镇的官兵的素质来论,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因此在这个万般为难之际,却知晓了满保带着闽浙的绿营残军从惠州过来驻防,当下也是惊喜交加。
闽浙绿营虽然只有六千多人,可是战斗力却还不错,至少跟复汉军和台湾朱一贵都是正面交过手的,尽管依然被打得落花流水,可是还能有六千多人幸存,也能说明一些问题了,再加上满保的官职比他们大出许多,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满保一路到了韶州后,心里也有几分忐忑,毕竟从名义上来说,他是客居两广,结果自个先跑了,指不定管源忠会怎么给朝廷告状,只是刚刚到了韶州之后,就听说惠州攻防战已经开始了,而且无比惨烈,这下心里倒是松了口气,总算是避开了那个大火坑。
只是面临即将到来的复汉军第六师,满保又有些发愁,有了惠州的前车之鉴,他心里下意识想要避开韶州的复汉军,只是要是再一仗不打就走,怕是说不过去,因此也只得无奈地停留在了韶州府。
韶州的清军很高兴,因为他们来了援军,而第六师也很高兴,因为清军来了援军。满保的到来使得第六师上下都兴奋无比,这代表着他们将会有机会在此战中,活捉或者击毙这位闽浙总督,这可是天大的战功!
“嘿嘿,看来是老天爷都眷顾我钱某人,竟然把他满保送到了我面前,这个功劳咱可不能让他跑咯!”
钱英松了松脖子上的风纪扣,脸上带着几分兴奋与得意,到目前为止,清廷前后派到战场的总督一级别高官不算多,抓一个那可都是了不得的大功。
“全军加速前进!”
九月十五,复汉军第六师兵围白沙堡,切断了韶州府与广州府的联系,而作为掩护韶州府屏障的白沙堡,本身就是一个军事城寨的存在,原先唤做番禺县沙湾巡检司,后来才被唤做了白沙堡,因此清廷在此的驻军也有近千人之多。
对于这一处小小的军事城寨,对于复汉军而言自然是指手可下,仅仅只是一通火炮过后,接着便是一个营发起冲锋,而清军大部队便呈鸟兽散,其中一百多人被打死,剩下八百多人则是选择了投降,而白沙堡也就被复汉军占领。
在占领了白沙堡之后,钱英并没有直接选择直接兵围韶州,而是派遣了两个团直接朝着高桥、清溪镇、江湾方向进攻,其目标自然便是指向了广州府。
之所以选择这样的战略,纯粹是因为钱英要化被动为主动,如果只是兵围韶州府,以万人围攻近两万人的韶州,就算能够拿下来,其损失也将会非常大,因此需要将韶州的清军引出来,以野战的方式获取胜利。
想要引出躲在韶州乌龟壳的清军,就需要攻敌之必救,广州府自然便是绝佳选择,这倒不是说程铭选择在惠州死磕有问题,而是以程铭所处于的环境,并没有太好的选择,至于钱英就不一样了,因此选择会更多。
由于钱英的本意只是调出韶州府的清军,因此当复汉军第六师的两个团,朝着广州方向进发以后,一路上将旗号都给打了出来,超过四千人的队伍显得浩浩荡荡,声势极为浩大,也就让清军哨探将消息给传递了出去。
复汉军要进攻广州了!
新会城下的管源忠得到消息后,顿时脸色一沉,此时广州城的绿营兵不过四五千人,战力羸弱,若真让复汉军兵临广州,怕是很快就会不保,到时候占据了广州府的复汉军,便可轻松将目前的战局分成了三块,整个两广的局面都会崩盘。
当然,眼下其实还有一支军队可以利用,那就是广西绿营两镇,有接近三十个营,合总兵力一万五千多人,虽然比不得广东的绿营的人数,可广西绿营的战力相当突出,因此也是当下能够依仗的一只力量。
前番广西提督苏春来一直驻防柳州,集结军队的时间花了很久,因此刚刚才到了两广边境的贺县,距离韶州府和广东府都还有一定的距离。
此时的管源忠已经有些心急如焚了,拿下新会势在必行,否则后路不保,可是广州更不能失,否则一旦复汉军合围之后,他的这两万多人除了全军覆没再也没有别的结果......
“派人去告诉满保,若是再不出兵拖住楚逆第六师,一旦广州有事,本将军一定要砍了他的脑袋!”
前面不管有什么矛盾,大家伙都是在桌子底下踢脚,可如今管源忠的这一番话,基本上公开撕破脸了,再也没有别的余地。
当下管源忠的关键,就在于解决要马上第六师这根刺,因此他也派人给广西提督苏春来送去了信,让他抓紧时间奔赴韶州府,策应韶州府绿营清军夹击复汉军第六师,以三万人打一万人,应该是有一定的胜算,从而打开整个广东战局局面。
只要能够将第六师消灭或者是重创,广东的清军就能解放出一只手来,到时候无论是去会同管源忠的主力进攻新会,还是去惠州府抵御复汉军第三师,都是不错的选择,整个两广局面可以保持一个不赢不输的局面。
可关键是管源忠并没有预料到禁卫旅的存在,他以为新会城里面是第一师在驻守。因此便下意识认为这是复汉军明面上的所有兵力,实际上真正的第一师作为宁忠义的杀招,已经快要抵达崖海.......
..........
由于管源忠是连夜派人换马赶往韶州府,因此信使在第二日的傍晚就赶到了韶州,见到了闽浙总督满保和他帐下的一干文武大将。
当信使将管源忠的意思传达之后,整个营帐中的气氛都已经不对了,人人几乎是一脸杀气地望着面前的信使,甚至有人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只要满保有半分示意,那么此人就会被乱刀扑杀。
大家都是平级,虽然你广州将军位份显一些,可是他闽浙总督也不是你的下属!这实在有些欺人太甚了!
只是满保心里却犹豫了,不管怎么说,他终究不是真正想要协兵自重的逆臣,跟管源忠之间的矛盾也不是最关键的,大敌始终都是复汉军,因此在知道了管源忠此时的处境后,他也明白管源忠是真急了,毕竟一旦被复汉军拿下广州,两广局面将再也不可收拾........
在场众人还是一副怒视信使的模样,只有黄国材一直盯着满保的神色,知道他内心已经犹豫了,心中暗暗思忖一番,便拱手道:“大人,当下还需打了这一仗,否则到时候怕是广西都很难守住.......”
在黄国材和满保最初的计划当中,躲避到韶州府并不是要弃战而逃,主要还是避其锋芒,不要被管源忠拿去白白牺牲掉了,如今局势危急,有所动作也是应该,若是再一味向后跑,怕是朝廷也不会再容忍满保了。
满保本来心里就有此想法,当下也是应了下来,很快就汇聚了全军,还将杨昌恩和孙卫二人请来,其目的自然是出城迎战楚逆,以避免其一味南下广州,至少也要起到牵制的作用,在管源忠和满保二人的面前,杨昌恩和孙卫也没有反抗的余地,便约定了明日共同出兵进攻白沙堡。
一万六千多人于次日出兵,到了第三天的傍晚时,才抵达了白沙堡,修整了一夜之后便开始展开了进攻,而此时堡中的复汉军足足有六千人之多,再加上还有火炮、手榴弹等武器帮助守城,因此清军苦战半日损失了足足两千多人,却连白沙堡的影子都没有碰到。
无奈之下,满保只得收兵回营,清军的士气原本就十分低落,可是在经过了白天的进攻后,却有些要崩溃的势头,营地里到处都是受伤士卒的嚎叫声,让人听了只觉得毛骨悚然。
只是到了半夜时,满保正在熟睡,却听见帐外炮声齐响,且到处都是枪声,他心里一惊,连忙使人外出查看情况时,却从外面钻进来了一名绿营将官,啪嗒一声跪在了满保面前,此人正是碣石镇总兵孙卫,只见脸上都是血迹,眼里更是一片死灰。
“大人,不好了,咱们中计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致命一击
清军大营中火光冲天,到处都是枪声和爆炸声,而清军士卒大部分正在哭爹喊娘乱成一片,在面对复汉军突然的袭击之下,士气几乎完全崩盘了,根本没有形成任何有效的反击,更多的人已经趴在地上开始装死......
不得不说,从清军闽浙总督满保,到下面的几个总兵,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复汉军会趁夜袭营一事,不过这也是因为复汉军自从打仗以来,就很少进行这种夜袭之事,都是在白天以堂堂正正打垮的清军,以致于让许多清军将领误以为复汉军不擅长夜攻。
事实上,这完全就是一个天大的误解,复汉军不仅十分擅长夜攻,而且在经过充分的准备下,打的还十分凌厉,就如同一名手里持着长剑身上披着铠甲的武士,几乎没有什么弱点,在清军面前可以说是无解。
从钱英开始准备诱敌接战之后,便已经开始做好了多番准备,先是派了两个团大张旗鼓南行,不过实际上在占领了清溪镇之后,大部分的复汉军士兵开始悄悄往回赶,只不过一路上都是昼伏夜出,并封锁了沿途的要道,以致于清军根本没有发现这件事,而且复汉军在清溪镇还留下了一个营的兵力,每天派兵出镇,然后晚上悄悄返回,伪装成一副主力尽在清溪镇的假象,为的就是钓下韶州府清廷这条大鱼。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倒也就罢了,实际上连管源忠和满保的反应其实都被考虑了进去,如果管源忠没有下令让清军支援,或者说如果满保决意不去支援,那么就会启用埋在满保身边的暗探——也就是黄国材,利用自己对满保的影响力去说服满保出兵。
没错,黄国材早在福建的时候,就已经投靠了复汉军军情处,他待在满保身边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拨双方,最好是能够形成内部分裂的现象,让整个两广的实力没办法彻底捏合到一块去,包括前面在惠州说服满保驻防韶州,也是他的手笔。
事到如今,终于是大功告成,彻底将韶州府的一万六千绿营给一扫而空,尽数给围在了白沙堡城下,只等待绿营发起总攻,就可以彻底消灭这一万六千人。
满保此时望着跪在面前的碣石镇总兵孙卫,脸上却是一片茫然,他实在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颤声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孙卫哭丧着脸,悲戚道:“大人,适才我与杨将军一同巡夜,却不料楚逆彻夜摸了过来,他们用火炮发射了大量弹丸,炸死了杨将军,末将也是侥幸逃生,如今全营上下都炸开了锅,大军已经不保......”
满保面如纸色,他听着帐外的动静,下意识抬起手来,“孙将军,赶紧组织人,护送本督离开.......”
说到底,满保并不在乎死了多少绿营,毕竟都是汉人罢了,可是自己却不能死在这乱军当中,这朝廷还有多少大事需要用到他呢,他岂能死在这荒野之地?
只是还不待孙卫答应下来,一颗开花弹正巧命中了营帐,随着一声爆炸声过后,满保和孙卫都被炸死,仅仅留下了两具破破烂烂的尸体......
清军大营由于没有人真正指挥起来,因此在复汉军面前彻底成了一片散沙,到了天亮之时,战局便彻底宣告停歇,一万三千多人的绿营,死伤多达四千余人,失踪了千人,剩下了八千多人便全部成为了复汉军第六师的俘虏。
天蒙蒙亮的时候,第六师第三团团长戴旭手里抱着顶盔,一脸兴奋得意地进了中军大营,他的脸上沾满了灰,进了大帐后也不急着开口,抱起桌子上的大海碗便咕嘟咕嘟灌了下去,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呵,你戴人疯每每都是这个模样,进了本将军的大帐也不行礼,成何体统?”
钱英抚须微笑,尽管嘴上丝毫不客气,可是很快便现出了自己的真实心情,他慢慢凑近到戴旭身旁,一脸期待之色,笑道:“这回可是抓住一条大鱼了?”
“呵呵,这大鱼哪是这么好抓的?”
戴旭大大咧咧道,浑然不顾钱英渐渐黑下去的脸色。
“纵然是总督没抓到,巡抚总兵什么的,难道也一个没抓住?”
“一个未曾抓住。”
“好你个戴人疯!亏得你在战前说让他们一个都跑不了,可是到如今却如此厚脸。枉顾本将如此期待与你,你竟然这般不知好歹,连一个像样的大鱼都没抓到,你让我如何跟枢密使交差?如何跟皇上交差?”
钱英不愧是曾经在绿营里干过的男人,一套话说的顺畅之际,就差点给戴旭定下一个不赦之罪了,不过戴旭却是丝毫没有害怕,反倒是一直在旁边挤眉弄眼。
“师长,咱既然在开战前夸了海口,自然也有个交代,这大鱼嘛确实活的没抓上几条........”戴旭低低叹口气,仿佛颇为惋惜一般,“这死鱼倒是有几条给师长拿去庆功,实在是没办法,咱们炮兵的手也忒生了点,活生生把闽浙总督满保和那俩总兵都给炸死了,咱也不能起死回生......”
戴旭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可是钱英的脸上却变得喜笑颜开,眼睛都迷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不苟言笑的枢密使宁忠义正在给他授勋的场景,这回可真真的立下了大功......
正在惠州城下督战的宁忠义突然打了个喷嚏,喃喃道:“这今天是怎么了,难不成还有人惦着咱?”
一旁的第三师师长程铭脸上带了笑容,“枢密使怕是有好事要上门了,眼下咱们惠州这边还没突破,怕是韶州那边已经有了动静......”
宁忠义微微皱眉,望着惠州的城墙看了好一会,方才轻轻点了点头,“惠州这里还确实有些棘手,至于韶州府就算能赢,怕是一时半会也接应不了,他们且得苦战一番呢......”
程铭有些惊讶,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声道:“莫不是广西那边的兵?”
“没错,军情处新得来的消息,那只很早就出发的广西绿营,现在怕是已经怀集.......距离广州府已经不远了,至少对于清军来说,他们且不用担心广州的防务了.......”
宁忠义心里其实还是有些遗憾的,如果能够真正的直接拿下广州,怕是大局已定,可是在那位的心里,这一战光这样打还不够,必须要把广西的兵也给拖进来,要不然到时候在广西还得且打上一场......
“既然韶州那边没办法给与支援,咱们惠州这边也要动起来,我等会下令全军攻城,今天一定要在日落前拿下惠州,否则战局再出现什么变化,怕是也要出现一些问题了.......”
“等等。”
程铭说罢便欲往外走,却被宁忠义给叫住了,只得停住,好奇地回头望着宁忠义。
“惠州......保持现在的压力即可,不能乱了阵脚,我安排的真正杀招可不是钱英的第六师......”
“第一师已经到了崖海?”程铭又惊又喜,前番他不知道渡海作战的具体详情,因此一直都没往这方面想过,如今却感觉宁忠义在暗示着什么一般。
“对,那才是我给管源忠安排的真正致命一击!”
........
宁铁山望着正在登陆的复汉军士兵,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对于这一场大战,第一师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保持着一个看客的姿态,每天只能从友军的战报当中,获取一些前线的信息,可是他们自己内心最渴望的,自然是能够亲自上到第一线去。
可是这个计划是宁铁山自己提出的,如今自然需要带头去履行这样的职责,如今好不容易坚守到了今天,为的便是成功登陆的一刻。
所有人都以为复汉军从崖海登陆过一次,不会再在相同的地点登陆第二次,因此管源忠针对崖海只是派遣了一些哨探而已,并没有给与太多的关注,然而在这一次登陆之前,复汉军军情处已经围绕崖海进行了压制,许多的清军哨探被截杀,以致于管源忠并没有得到更多有用的东西,崖海也重新变得神秘起来。
等到复汉军重新登陆崖海之后,清军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因此根据宁铁山的预估,等到清军发现的时候,这个中间的时间完全足以复汉军对新会城下的清军展开突袭,甚至可以将他们给一网打尽。
没错,这个战术其实依然沿袭了白沙堡下的一幕,都是通过里应外合的方式,对清军营地展开突袭,从而以优势火力对清军的营地展开覆灭性打击,最大程度消灭绿营的有生力量,这一招几乎是屡试不爽。
在宁铁山的率领下,第一师的四个团在最快的时间里登陆了崖海,然后展开队形之后便朝着新会城下扑去,而此时的清军营帐里,却几乎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一消息。
等到复汉军第一师距离新会不到十里的时候,清军的哨探终究是发现了面前的这一幕,他们看到数不清的复汉军士兵沿着道路正在往新会城方向而去,当下便意识到不妙,也不顾隐藏问题,骑着马便朝着新会城方向奔去。
宁铁山看到远去的清军哨探,不由得扬起了眉毛,看来这管源忠比起满保确实要强出不少,当下也就不再隐藏行踪,命令师属骑兵连展开追击,尽量截杀绿营哨探,另外便号令全师大步向前,准备好了对管源忠全军进攻。
“啪.....啪.....”
清军哨探通常是十人一队,因此尽管复汉军全力在后面截杀,依然有几个漏网之鱼逃到了清军大营附近,眼看着距离清军大营不过两里地的距离,骑兵连也不敢深入追击,只得望着那几名探子逃进了大营当中,便转身离去了。
“报........将军,楚逆大军已距离我军不过十里,至少有万人之多........”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哨探,一头栽进了管源忠的帅帐中,断断续续说出了一条令众人大为震惊的消息。
“什么?哪里还有楚逆?楚逆不是都已经被掌控了行踪了吗?难不成他们还会分身之术不成?”
两广总督孔毓珣脸色一下子黑了,这段日子清军一直不顺,他心里憋着火气,如今听到这般消息,便再也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哨探死死低着头,不敢看在座的诸位大人,只得嗫喏道:“小人同队探子,死了七个,还有两个人跟着小人一同回了营,大人若不行可一同传召。”
“哼。”见到哨探这般说,孔毓珣当下也只是冷哼了一声。
管源忠并没有因为孔毓珣的态度而恼火,他一副颇为重视哨探的态度,“这些楚逆是从什么方向来的?”
“回禀将军,..似乎...似乎从崖海而来。”
听到哨探这般说,管源忠的脸色便有些阴沉,他可不会忘记新会的这股复汉军是从哪里来的,只是复汉军的三个师,一个在新会,一个在惠州,一个在韶州,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如果是新的军队为何前面一直没有得到丝毫的消息?
无论管源忠如何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他一方面命令大军往后撤,另一方面便是派了大量的探子,以防止出现被突袭,总体来说表现还是非常恰当,并没有什么漏洞,这让一直盯着清军动静的郭定安,不由得叹了口气。
该打硬仗了!
宁铁山眯着眼睛望着清军的动静,若不是那几个哨探跑得快,这一会怕是能一战定功.....只可惜,凡事没有如果,只能硬上了。
鼓声阵阵,复汉军士兵们摆出了一个个方阵,开始朝着清军的阵地进军,大量的火炮也被推到了阵前,被擦拭平滑如镜的炮身,倒映着一张张沉静的脸庞。
与此同时,新会城内的禁卫师第二旅在郭定安的率领下,也开始准备出城并肩作战,眼下的第二旅在屡次作战当中虽然也损失了一千多人,可是剩下还有战力的士卒足足有六千多人,因此同样不可小觑。
眼下的复汉军对清军,尽管在人数上依然占据劣势,以一万六千人对阵两万四千多人,可无论是宁铁山还是郭定安,都不会以为清军会是他们的对手,这一战既然要正面直接打,那就把清军给彻底打崩。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两广尽收
“轰隆.........”
复汉军近百门的大大小小火炮发出了怒吼声,只见近百颗黑色的弹丸,朝着清军的阵地飞去,而当这一幕映在清军士卒的眼中时,他们已经看到了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画面。
由于复汉军此战携带的大部分都是开花弹,因此爆炸声连绵不绝响成了一片,清军的阵地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坑,还倒伏着大量清军的尸体,他们的脸上带着几分绝望和对这个世界的最后眷恋,便就此死在了这一批的炮火中。
正在观战的清军将领们见到了这一幕,几乎都吸了一口气,这一幕对他们造成的心理上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这几乎是用火炮将己方给直接炸死......可是这样的话,仗还怎么打?
管源忠等人总算是体会到了满保他们的心酸,真不是他们就那么无能,关键是在这样的火力面前,任何常用的手段几乎都失去了效果,毕竟面对着上百门火炮的轰击,再多的勇气怕是也要付诸东流。
面对逐渐接近的复汉军方阵,清军士卒几乎人人面如死灰,前面有火炮火枪,后面有清军的督战队,这等于是必死之局,不少人都已经吓得尿了裤子,还有人在心里默念漫天神佛保佑,能够躲过这一劫。
“放!”
随着一名复汉军军官的怒吼声,第一排的复汉军士卒齐齐扣动了扳机,一阵清脆而响亮的枪声随之响起,带着漫天的白雾,将弹丸倾泻了出去,却是打得前面的清军倒下了一大片,而清军士卒们受了刺激,也开了枪。
只是复汉军这边是燧发枪,而清军那边还是火绳枪,因此在这个射程当中,火绳枪对复汉军造成的伤亡极其有限,与复汉军对清军造成的伤亡根本无法比拟,这也使得清军的士气更加跌落。
复汉军这边也不顾其他,第二排的士兵向前走了一步,他们端起手中的火枪,瞄着远方的清军,再一次扣动了扳机,只见清军已经稀疏的阵列中,又冒出了无数血花,他们纷纷倒在了地上,发出绝望的哀鸣。
双方的装备和战斗水平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因此仅仅经过了数轮排枪之后,清军再也坚持不住,他们纷纷向着后方跑去,哪怕是八旗兵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了丝毫战斗的**,或者说这已经不是战斗了,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作为旁观者的管源忠望着面前的这一切,有些发愣,特别是他看到了漫天遍野的清军向着后方跑去,心里却是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发出了一声悲鸣。
“皇上!奴才无能啊!”
说完这句话后,管源忠吐出一大口鲜血,将自己花白的胡须都给染红了,整个人便直挺挺向着后方倒去.......
是役,复汉军在新会一带,与清军主力展开了野战,仅仅只是耗费了一天的时间,就彻底将两万四千名清军给打得狼狈鼠窜,作为清军最高将领的广州将军管源忠,与战场上吐血身亡,而两广总督孔毓珣及以下大大小小上百名官吏将佐,全部都成为了复汉军的俘虏.......
新会一战的结束,代表着两广的清军彻底陷入了崩盘,没有了这两万四千清军,复汉军主力第一师和禁卫师第二旅,直接东进进攻广州。而结束了韶州之战的第六师,也开始南下进攻广州,可以说此时的广州已经成为了瓮中之鳖。
九月二十一,惠州城在复汉军的多日围攻下,也无法在坚持下去,广州提督李浑率领参与的三千多绿营兵选择开门投降,他们跪在宁忠义的面前,脸上只有敬畏与谦卑。
宁忠义对于这些投降的清军并没有什么好感,这些人不早不晚,选择这个时候投降,完全就是投机取巧之辈,当然复汉军在战场上有政策,既然投降了自然不会再对他们动手,因此宁忠义也不管其他,将这些人编在一起,让第三师派一个营送回到南京战俘营。
到了这个阶段,整个广东也就只剩下广州城还没有被攻克,而此时驻守在广州的清军主要是来自广西的绿营和广州的城防营,由广西提督苏春来统率,不过这也堪称是一大奇景,广东本地的绿营几乎全军覆没,到头来竟然只能靠广西的兵了。
广西提督苏春来在得知了新会发生的这一场大战后,险些被气吐血,从广州到新会的距离根本不算远,只要管源忠能在新会坚持最多两天时间,广州的援军也就能到了,可是谁成想广东清军这般不堪打,两万四千人竟然一败涂地,彻底崩盘了。
面对从三面包夹过来的复汉军,苏春来再也没有别的选择,因为眼下摆明了再也没有援军,只剩下他们孤军奋战,于是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选择了投降,在苏春来协众投降之后,也就宣告两广几乎没有任何能够威胁到复汉军的势力了,一时间两广诸府尽数送来了降表,表示愿意归降宁楚。
由此,宁楚规划的这一次攻略两广的计划,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却是得到了提前完成,前前后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将清军主力消灭一空,到十一月之前,将会全面接收两广的所有地盘。
..........
南京城,宁寿宫。
宁渝端坐在椅子上,跟宁忠源正在弈棋,旁边则是站着朝廷里的数位重臣,像首辅宁忠景、次辅崔万采,还有左都御史李绂等人,他们认真地看着棋局上的变化,脸上不约而同都露出了几分凝重之色。
“呼........”
宁忠源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带着几分喜色,“今日这棋却是朕更胜一筹,实在是难得,今日当饮酒为乐!”
宁渝尽管棋差一招,可是也没有丝毫的遗憾之色,毕竟他的那点手艺用完了也就完了,每日里忙于政事根本无暇提升棋艺,反倒是宁忠源时不时就找大学士们对弈,一身棋艺却是越发纯熟,现在的宁渝就算全力以赴,都没办法完全赢下来。
一旁的次辅崔万采脸上带着笑,“太上皇的棋艺倒是越发精湛了,怕是臣也难是太上皇的对手。”
宁忠景呵呵一笑,“你们现在都是忙于朝廷的大政,这棋艺水平差点就差点,可是这治国的水平却不能差了,输给朕不要紧,但是要输给清廷,百姓们可要骂娘了!”
宁渝听着似乎话里有话,便将身子略略前倾,作倾听状态,“父皇所言,还请明示。”
“眼下我大楚武功一方面倒是不怕,两广之战虽然还不清楚结果如何,可是应该也不会出现什么岔子,朕虽然已经不理朝政,可是对于百姓们的生活还是很关注的,皇帝你身负江山社稷,大道理就不跟你讲了,只是为政一途,还是要讲究个缓则圆。”
宁渝心里默然,这其实也是老父亲在给他提醒......新政实施以来,刺激到的人不少,这些人难免会说一些闲话,他们不敢跟皇帝说,便想方设法跟太上皇说,甚至一些从龙的老臣们,也开始嘀咕起来了。
打天下难,坐天下更难。
宁楚如今实行的新政开始著有成效,然而得罪士林也得罪的够厉害,特别是围绕明年科举试的改动,已经有很多人表示抗议,甚至可以说,若非朝廷实施新政对于士绅过苛,怕是两广和云贵川早早就附义了。
对于天下的士绅们而言,谁当皇帝那不重要,不管是姓宁还是姓爱新觉罗,他们都不关心,重要的是朝廷对士绅的政策和态度,只要朝廷做出一副善待士绅的样子来,北面不好说,南面估计一封手书就能说得归降。
可是这并非宁渝想要的结果,若不趁着打天下的时候,好好清扫下地方势力,朝廷如何才能有效控制地方?真要放到一统后再处理,怕是又是一堆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处理起来反而有些投鼠忌器。
宁渝心里一下子想过很多东西,可是面上却是笑道:“当下南北之争,说起来也是士绅们的选择之争,尽管北边也有摊丁入亩,可是毕竟没有南边的严苛,他们眼下心怀大清也实属正常......只是,儿臣以为,早点打扫总是好的。”
宁忠源也只是提醒一句,他既然卸下了皇帝之位,自然也不好过多指手画脚,否则这朝廷上下人人都会有想法,因此见宁渝这般说了,也不再多言,只是微微一笑,继续摆开了棋,准备下一局对弈。
就在此时,侍从室主任却是从外边走了进来,他望了一样众人,随后拱手为礼。
“皇上,太上皇,有个天大的好消息,新会一战结束,广西提督苏春来归降我军.......如今两广已经尽归大楚所有。”
“果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宁渝丢下了手中的棋子,笑道:“看来两广的战事,要比咱们想象的还要顺利几分.......由此大功,不得不赏。封枢密使常山王宁忠义为齐王,第一师师长宁铁山封安陆侯,第三师师长程铭为宜都侯,第六师师长钱英为长阳侯,而此战关键之禁卫师第二旅旅长郭定安,晋升为第十二师师长,封新会侯。”
“是。”
众臣听了宁渝这一番话,心里对于郭定安这个人也就多了几分关注,其他人的封赏其实都没有什么问题,宁忠义自然不用多说,这一次主导了两广之战,又是太上皇的兄弟,凭借功劳拿个一字王也不过分,至于三个师长封的都是湖广诸县,因此都很正常,可唯独是郭定安封了个新会侯,可见皇帝对他此战坚守新会是多么满意了。
当然,随着宁楚的勋爵相关条例出炉后,所有人都明白作为大楚的勋爵,虽然地位上很高,但是并不涉及土地方面的赏赐,原来的所有赐土都改成了以年金的方式发放,因此无论他们封到了哪里,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不过有个信息倒是引起了首辅宁忠景的注意,那就是郭定安从禁卫师第二旅旅长升为第十二师的师长,倒是让人感觉有些莫名奇妙,难不成又要扩军了?这个得好好问问。
“陛下,这第十二师........”
宁渝哈哈大笑,扫视了众人一眼,“两广之战既然打得这么干净利落,咱们也不能辜负了前线士卒给咱们创造的大好机会,朕决意在南京扩编五个师,分别为第十一师到第十五师,将会从各师当中抽调一部分骨干填充,以新募之兵为根基,将来的目标便是进川。”
宁忠景脸色有些变了,他焦急道:“皇上,眼下若是新募五个师,一应的花费怕是不够.......除非等到明年夏税之后,否则朝廷一时半会难以筹集军资,还请皇上明鉴。”
“朕当然知道现在朝廷的钱粮不够,所以这些钱咱们得想其他的方式来筹措。”
“其他的方式?”
这一下子却是将所有人都给搞懵了,朝廷没钱还能有什么方式?就算是皇帝自己出钱,又哪里有这么多,若是新建立这五个师,光是前期的安家费再加上一应的装备武器,都需要至少两百万两,更不用说后续的军饷支出了。
宁渝笑道:“朝廷没钱,不代表百姓没钱,咱们完全可以通过发行战争国债的方式,跟百姓借钱。好比这一次扩建五个师,前期需要三百万两,后面进军云贵川又需要四百万到五百万两,咱们就可以发行八百万两的战争国债。”
“战争国债?跟百姓借钱?”
宁渝抛出的这个想法再一次将众人砸得是晕晕乎乎,这个东西以前是从来没有听说过,难不成是皇帝新想出来盘剥百姓的招数?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太上皇宁忠源再也忍不住了,他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皇帝,朝廷哪有跟百姓借钱的道理?这分明是盘剥百姓,咱们大楚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名声,可不能就这么毁掉了!”
其他人也都是纷纷点头赞同,在他们看来这皇帝的想法有时候也太超前了,朝廷要钱完全可以等税收,像这般直接要钱,吃相也太难看了,便纷纷上前劝谏。
宁渝有些哭笑不得,他当然知道在这个时代提出国债,会让他们产生误解,只得耐心解释道:“人无信不立,国无信则亡。儿臣当然明白,咱们对于百姓要有信用,才是维持我大楚的根基,可是儿臣所言的国债,本身就是加强百姓对朝廷的信任啊,而且如果运用的好,能够真正将大伙绑在咱们大楚的这条船上!”
第三百六十三章 欧洲的中国热
实际上国债从来都不是什么新鲜玩意,早在战国时期就已经有人开始朝百姓借钱了,这位就是历史上的周赦王,当时正值战国末期,天下从名义上来说还是周天子的天下,都城也还在洛阳,但是对于那个时代,周赦王已经没有任何地位可言了。
战国末期时秦国攻赵,后来还派兵直逼洛阳,其用意自然可知,可当时的周赦王已经没有任何实力抵抗秦国,正在危机时刻,楚王派人觐见周赦王,并且带了锦囊妙计,那就是以周天子的名义联合六国一起抵御秦国。
此计甚妙,可问题是当时的周天子完全没钱,想出兵打仗都没办法,这个时候又有人献计,那就是以朝廷的名义跟百姓借钱,以高利率引诱贵族们出钱,约定战后再连本带利还钱,于是当时的周赦王发放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国债。
这批国债由于利率颇为诱人,因此受到了贵族们的追捧,很快就接到了一大笔钱,还立下了字据,承诺战争结束后连本带息一起还清。得到了钱的周赦王招兵买马,拼凑了一支6000人的军队,准备与楚国还有其他诸侯一起东征秦国。
只可惜当时苦苦等了三个月,只有楚国和燕国出兵,而其他诸侯都选择了观望,因此攻秦之策不攻自破,而周赦王只能带着军队回城,结果刚刚回去不久债主们就找上门来,要求周赦王还钱。
对于周赦王来说,还钱是不可能还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还。可是债主们自然不会吃下这个哑巴亏,便成天在宫门外堵着,宣扬周赦王欠钱不还的事情,于是周赦王只能想办法跑路,躲躲风头。
不过周赦王好歹是个大王,不可能就这么带着老婆孩子走掉,于是就在后宫建了个高台,带着妃子们往里面一住,就宣布彻底不见外客了,赖着钱不还,整天歌舞升平,纸醉金迷,也就有了所谓的债台高筑的说法。
因此,国债这个东西其实并不难以理解,宁渝给大家伙也只是简单普及了一下过去的历史,他们也都明白了皇帝老儿的打算,说白了就是效仿周赦王,以高利率发行国债,找民间有钱人借钱去打仗。
这.....实在是有些丧心病狂了!
在所有人的眼里,眼下的皇帝着实有些过分了,没钱你就在家好好歇着,天天泡泡妞上上朝多好,干嘛非得借钱去打仗呢?这打输打赢先不说,这钱回头怎么还呢?难不成大家伙真给您造一高台住着?
经过了这么一番解释,朝廷大臣们反而是越发反对发行国债,毕竟在中国人传统思维里,这借钱不是好事,寅吃卯粮那都是历史教训,作为皇帝应该学文景二帝,少折腾多善待百姓,等过个百八十年的,到时候再出一汉武也就罢了。
当下便有多名大臣据理力争,反对皇帝发行,更是希望皇帝能够暂时罢兵休养,说话的虽然都是一些尚书和侍郎之类的,可是更高层的首辅次辅们,也大多都是保持沉默,以表示赞同。
宁渝有些无奈,“诸位爱卿,这周赦王还不上钱,不代表朕就还不上钱,实际上明年的财政收入大家伙心里也清楚,咱们的工商税法实行以来,税源已经得到大大的扩充,这点钱已经不算什么了。”
内阁首辅宁忠景无奈道:“可是陛下,这民间借贷常有利滚利之说,若是朝廷接受这利滚利,怕是再多钱也还不起,可若是低利率,也根本不会有人把钱借给朝廷。”
这倒是实在话,民间借贷常有各种名目,尽管明面上借贷最多只是一本一利,就是规定利息总量上限是本钱的一倍,可是在私底下早就超过了这个限制,什么九出十三归,什么利上滚利实在是数不尽数。
因此地下钱庄的生意好的不得了,若是朝廷开放国债,如果利率较低,对于百姓的诱惑其实很小,再加上百姓们对于皇权天生的畏惧,若朝廷真的不还钱,他们也没有半点办法,因此很大可能上无人问津。
宁渝嘿嘿一笑,他当然会预估到这种情况,“朕发行国债,自然不会有什么利滚利,也不会有太高的利率,朕发行的这八百万两国债,三年赎回,年利百分之四,就这么多。”
“年利百分之四?”
大家伙听了宁皇帝的这一番话,好险没笑出声来,这实在是在哄鬼呢。按照宁皇帝的计算,八百万两白银的总利息一年也才三十二万两白银,三年下来都没超过一百万两白银的利。如果真有这个钱放在地下钱庄,怕是利钱能番好几倍。哪家的傻子愿意把本钱放在这么低的利率上?
只是宁忠景和崔万采等人眼里闪过一丝忧虑,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卖出八百万两国债,怕是只能靠摊牌了,可是自古以来,这摊牌之举都是大大的弊政。
宁渝轻轻咳嗽了一声,扫视了一眼群臣,却是缓缓开口:“若是正常情况下,自然是没什么人会来买朕的国债.......可是朕发布这批国债,将会与云贵川等诸省的土地挂钩,到时候所收缴的旗田和官田等,都会拿出来发售,而只有购买国债者,方可有资格参与购田。”
意思很简单,战争国债自然是有收益的,到时候想要买地?很简单,先出示你的国债购买证明,否则没有资格。通过这种绑定的方式,让这些想要获得土地的人,先拿出一部分钱来,以此来表达对朝廷的支持。
听到了这里的时候,大臣们哄闹成了一片,这皇帝简直是个做生意的奇才,有了土地在前面挂着,何须担心没人买国债?特别是通过这一举动,完全可以将这些购买国债的人绑在大楚的战车上,他们会想尽各种办法,来促使宁楚打下云贵川,否则他们的利益可就泡汤了!
这里面的东西并不复杂,因此很多人一想就能想明白,而此时绝大部分人已经转变了想法,他们开始真正去认真思考,国债的具体利用方式了,甚至还有人觉得通过国债,完全还可以借出更多的钱来。
“国债绝不可滥发,因为那代表我大楚最珍贵的东西——信用。”
宁渝脸色微微凝重了些,他不能让这些大臣们以后养成发国债的习惯,毕竟借钱这种事情干多了,迟早有一天是还不上的,他得先给大臣们敲敲警钟。
“朕之所以发行国债,是因为这一次是战争国债,通过云贵川大楚完全是可以弥补发行国债的成本,对于整个国家来说,都会起到一个有利的方向。但是这种国债极为特殊,因此寻常时候是不能肆意滥发,否则迟早会让百姓对大楚失去信任。”
宁渝心里略略思考了一番,却是想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那就是完全可以接着这一次发行国债的机会,重新构筑复汉军的货币体系,因为现在用白银作为货币的体系,实在是太糟糕了!此外这也是工商革命的关键之处,更是需要得到重视。
一想到了这里,宁渝也就没有再跟朝臣们沟通的想法,因为重新构筑整个金融体系,所需要涉及的东西已经远远不是这些朝臣们能够知道的,需要更专业的相关人才,或者说是西方银行业人才,因为在这一方面,西方实在是比天朝走的远很多。
像具备强烈重商主义的荷兰,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家股票交易所,也是目前整个西方金融体系的构建者,还有未来的大英帝国,在几十年前也创建了自己的英格兰银行,使英国建立了一个完整的货币市场,特别是它的国债体系还有货币市场,在给政府提供更方便、廉价的融资的同时,也与英国的工业革命融合发展,奠定了伦敦金融霸权的坚实基础,都是宁渝需要学习的对象。
当然了,现在宁渝就算想要学习,也不可能立马就能学到,因为他对于那一套的了解并不算多,再加上国内的这些人,也很难彻底了解清楚,因此他将希望寄托在了正出行西欧的恩斯特身上,到时候他将会给自己带来这些人才还有相关的理论知识。
不过宁渝从恩斯特给他的信中得知,第一批的人才和相关的书籍,将会在明年开春的时候,抵达中国,而且恩斯特在信件中还提到了一件事情,如今整个欧洲如今都掀起了一股中国热,因此很多欧洲人都慕名而来,希望来到中国,甚至希望在中国永久居住。
对于如今的欧洲人来说,遥远的东方是一个梦幻般的世界,人人向往丝绸与瓷器的生活,其中甚至不乏那些王公贵族,可以这么说,当宁渝想要从西方学习一些东西的时候,整个西方却在不遗余力的学习来自东方的文化。
之前恩斯特跟宁渝闲聊的时候,在二十多年前的世纪之交时,法王路易十四在金碧辉煌的凡尔赛宫,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新世纪舞会,名为“中国之王”,舞会上聚集着整个巴黎的贵族,他们穿着礼服等候着过往的驾临,而路易十四当时就穿着一身传统的中式服装,在八抬大轿中缓缓走出,由此可见当中中国热在西方的影响程度。
因此对于恩斯特来说,他对于天朝的崇拜并非无来由的,而是有很深层次的文化背景,甚至可以这么说,若非后来经过工业革命,使得西方走上了一条对外扩张的道路,否则他们对东方的崇拜还将会持续很久。
只是宁渝心里明白,西方对于中国的崇拜,实际上也是一层看似美好的幕布,是对富饶东方文明的向往,可一旦当他们意识到东方整体武力上的落后时,这种崇拜将会演变成最残忍的掠夺,因为在他们的文化当中,弱者不配拥有这些财富。
正因为如此,无论现在的西方多么崇拜中国,都不会影响到宁渝派人去学习西方文化当中的精粹还有科技,只有将那些东西都融汇进传统的中华文明当中,才能使得已经有些垂垂老矣的华夏文明,重新焕发生机,如果能够抢先进行工业革命,更能使得中国一直位于世界的最顶端。
与此同时,宁渝心里也在提防着一件事情,那就是随着中西方交流的深入,不光是他在积极学习西方的东西,西方人实际上也在积极学习着东方的精华。
根据宁渝的了解,现在很多传教士到华夏来,除了肩负着传教的任务以外,还有另一个任务,那就是学习中国的产业科技,然后带回到欧洲去。
在未来的几十年里,西方传教士会将儒家文化的相关东西都带回到西方,并且会成为西方哲学家的研究对象,像未来的伏尔泰、魁奈等欧洲启蒙运动的先驱,都会对儒家思想进行深入的研究,就好比在未来魁奈甚至会被称为“欧洲孔夫子”,此外还有狄德罗、霍尔巴哈等人也会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
他们不光是学习中国的思想,还有相关的科技,在未来几十年里,中国的农学宝典《农政全书》,里面记录的养蚕种棉的篇章,还有中国特有的巨幅纸制造技术,桐油生产技术,甚至连中国特有的瓷器、种茶等技术都被欧洲人陆续学到手,并且还进行了超越,彻底改变了中国在这些行业里的垄断地位。
在整个十八世纪,中国工艺从领先世界到被欧洲人反超,只用了短短几十年的时间,这一点让宁渝尤为痛恨,不过所幸他回到了十八世纪的初叶,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还来得及纠正,正因为如此,宁渝才会专门设立战略物资管制,包括相关的书籍,都是绝对不允许出口的,也不许外泄。
尽管宁渝反对闭关锁国,但是坚决要求保护好本国的相关技术,这样才能在未来的大时代里,用华夏的拳头产品,像茶、丝绸、瓷器等换回中国工业发展资金和原料,因此对于西方的技术封锁,已经在整个大楚全面展开。
第三百六十四章 陈采薇有喜
在恩斯特以及他所招募的西方人才还未到来之前,宁渝也只能先终止金融体系构建,至于国债方面,在没有良好的金融体系辅助之前,很显然也不适合继续推行,不过前期的准备工作可以做起来,特别是关于军费开支的具体明细。
“国债一事关系重大,因此暂时不会发行。此事暂由财政部会同枢密院,先拟制出所增加五个师的一应开销,等到后续条件成熟后在推行吧.......”
短短一瞬间,宁渝的态度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使得众臣都有些不太理解,只是国债这个事情,在他们看来多多少少有些冒险,因此能够停止自然是再好不过。
下朝之后,宁渝直接去了后宫,崔姒怀孕七个多月了,随时都有可能生育,因此这一段时间里十分关键,也受到了所有人的重视,毕竟是皇帝的第一位子嗣,将来很大可能也会是太子的人选,因此这件事牵挂着许多人的心。
在这段时间里,太后经常会过来看上几眼,还会时常让叶天士过来探查一下脉搏,以确保皇后无碍。而宁渝在忙完政务之后,也常常会看上几眼——无论是作为皇帝,还是作为一个父亲,他都很有必要去关注。
除此之外,宁渝还得到了另一个好消息,那就是陈采薇也有了身孕,这样以来,宁渝无嗣的问题也就得到了缓解。毕竟眼下的宁楚也是一个占据了半壁江山的大国,若是皇帝无嗣,会让很多人担心,也会让一些人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过去是因为宁渝一心扑在了国事上面,对于女色并不热衷,到目前也只是一后一妃,让满朝的文武都有些担忧,特别是长期无嗣的情况下,甚至已经开始有人建言选秀,只是在前番开国后,宁渝曾跟外臣约定,外臣不得干预内廷政务,这才止住了某些人想要指手画脚的**。
可问题是在这样一个时代里,皇帝可以昏庸无能,可以贪暴残民,可唯独不能无后,这是真正的致命问题,因此并非一道新政就能够揽下,就连一些老臣都会跟太上皇和太后嘀咕几句,因此就连因此太上皇和太后也曾表示过,皇帝要多多繁衍子嗣,还准备给宁渝再选一次秀。
宁渝对此并不感兴趣,他以国事艰难的理由给顶回去了,可毕竟也只是拖延之策,因此陈采薇有喜之后才会那么开心,这下两个人都有了,总不能一个带把的都没有吧?而且这也间接证明了皇帝身体无恙。
“陛下到。”一旁的女官高声道。
见到皇帝过来,崔姒在女官的扶持下艰难站起身子,朝着宁渝的方向迎接了几步,随后行了礼,低声道:“陛下今日似乎下朝早了许多?”
宁渝知道崔姒快要生育,正值关键时刻,哪里敢让她有大动作,连忙快步走过去挽住她的手,随后扶着一起坐在了舆榻上,笑道:“眼下朝廷里大体事物都有内阁处理,朕也就是把控个大方向就行了,倒是你,如今身子重了,倒是更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崔姒脸上微红,低声道:“陛下,前些日子母后遣叶太医给姒儿开了一些安胎补神的药,吃了以后感觉身子很多了,倒没有那么辛苦了。”
“呵呵,叶天士此人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这样的人才足以成为大学士,光是呆在宫里却是可惜了。”
宁渝笑眯眯地说着,却让崔姒感到几分好奇,“陛下说的大学士,可是像吕毅中那样的大学士?”
“没错。”
崔姒听到这里以后,不由得感觉到几分好奇,在她印象当中,像吕毅中这样的江南儒宗当上大学士可谓是天经地义,而叶天士哪怕在民间的威望再高,似乎也跟大学士没有什么关系......
“朕说的大学士,跟前朝大学士不是一样的,它并非仅仅局限于那些大儒,而是只要在所在的行业内取得相当高的成就,都有机会获得,叶天士作为江南第一名医,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人,也能够成为大学士,也能去教导更多的人。”
在宁渝的规划当中,将来的大学士会从内阁剥离出来,单独组建一个皇家学院,里面会划分为皇家科学院、皇家文学院和皇家法学院等机构,由这些大学士进行填充,而他们在享受一定的地位时,也会肩负着教学的重任,培养后继人才,当然这些东西还早,因此倒也不用着急。
崔姒听得有些似懂非懂,对于叶天士成为朝廷的大学士,她自然是乐于见到的,不过也不再多说什么,转换了话题,“皇帝可曾去了采薇那里?她现在也有了身子,还是要时时关注才是。”
对于陈采薇怀孕这件事,崔姒并没有任何的怨言,实际上她也明白宁渝作为皇帝的处境,很多东西并非是想如何就如何的,更多的时候也要考虑到朝野上下,再说她也并没有将陈采薇当成自己的威胁。
宁渝望着崔姒的小脸,不由得露出几分微笑,自古以来后宫争斗都是杀人不见血,其残酷程度不比前朝差,因此宁渝才不愿意选秀徒增烦恼,特别是崔姒和陈采薇都是心思比较简单的人,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
“皇后所言极是,朕自然是应该多去看看采薇。”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随后简单吩咐了几句,就前往了陈采薇所在的景仁宫,他这一次去寻陈采薇倒也不是完全因为怀孕,而是真有其他方面的事情,那就是白莲教。
自从大义军拿下了西安之后,刘如汉便开始大肆吸纳流民成军,从一万多人扩张到了足足十万人之多,再加上缴获的清军装备武器,倒真让刘如汉多了几分底气,甚至在面对甘肃的年羹尧时,都已经有些底气了。
然而这并不是宁渝想要看到的,白莲教不管内部多么荒唐,可始终都是新生势力,跟腐朽的清廷截然不同,尽管眼下还没有什么威胁,可时间久了就不好控制了。因此宁渝需要做的就是将放开的缰绳重新收一收,而挑动起白莲教内部的分歧,便是一个不错的手段。
陈采薇之父陈道显在先前的斗争中,输给了刘如汉,尽管刘如汉没有杀他,可是他是属下势力已经完全被分化和消灭了,再加上陈采薇从白莲教内部逃出来时,将最后一批忠心陈家的人给暴露出来了,因此眼下的陈道显几乎毫无势力可言,不过对于宁渝而言,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景仁宫,乃内廷东六宫之一,乃陈采薇的居所,只有宫殿内布置得十分简朴,并无过多的装饰之物,因此看上去颇为普通。
当宁渝走进景仁宫时,却发现里面有人舞剑呼喝之声,一同随行的女官不由得脸色一变,在宫中除了相关的侍卫可以持刃之外,其他人并没有这个权力,她们连忙挡在了宁渝的身前,以防备可能的危险。
只见从里面出来一名小侍女,一路小跑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尴尬与惊慌之色,“启禀陛下,里面无事,是娘娘在.......在舞剑。”说完便微微低下了头。
宁渝认得那侍女是陈采薇身边人,只是忘记了姓名,笑道:“无妨,朕还没有那么胆小。”说完便看了一眼女官等人,“你们且让开吧。”
“是。”
“可是......”
为首的一名女官还想说什么,却被人拉住了,只得退在了一旁。
宁渝信步走了进去,发现陈采薇正穿着一身短打劲装,手里持着一柄寒光四溢的长剑,一招一式舞着,动作并不花哨,招式也没有太多的玄奥,显得十分古朴有力。与寻常的舞剑者相比,却是少了几分美感,多了些许杀气。
然而宁渝心里明白,这种剑舞才是真正有功底的人能舞出来的,也是真正有杀伤力的东西。想来陈采薇当年能只身闯荡江湖,靠的也全都是这一身的武艺。
“陛下!”
陈采薇发现宁渝来了,脸上不由得带着几分欣喜之色,她连忙将长剑交给了身旁的侍女,一脸巧笑嫣然地迎接了过来。
宁渝脸上含笑,望着陈采薇也不说话,拉过她的小手便向前走,“如今你也有了身子,可朕许久未来看你,实在对你有些粗疏了。今日得皇后提醒,便趁着这个时候过来看看,想看看你还缺些什么。”
陈采薇俏脸微红,细声道:“陛下心系江山实乃明君之兆,采薇心里只有欢喜。皇后姐姐的好意,采薇亦早已心知,如今这宫里的日子早已经习惯,也不会缺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采薇还以为,以为皇上会说在孕期不该舞刀弄剑......当初在家里的时候,爹就常常会教导采薇,女儿家不应该练武艺,更不应该去闯荡江湖。”
一想到了这一点,陈采薇的小脸便有些怯生生的,她似乎对于往事有些耿耿于怀。
宁渝哈哈大笑,低声道:“虽然你现在怀孕了,可毕竟时间还早,多锻炼锻炼身体也是好的,何错之有?不过,闯荡江湖确实有欠妥当,这天底下到处都是那等为非作歹的人,就算你有几分武艺,也难保不会栽跟头......”
一说起这个,陈采薇就想到他们相识的时候,就是在桃花山上被宁渝给逮到的,心里便有些羞恼,“陛下,这些陈年旧事就不要再提了嘛......”
“哈哈哈哈.......”
宁渝大笑着拉着陈采薇进了寝宫,貌似无意道:“说起来我之前还得到过影子那边的消息,咱们的人接近不了你父亲,因此现在还没办法救他出来,只是知道他现在身体无恙......只是白鹤道的人大多数都被刘如汉给清洗掉了。”
听到宁渝的一番话,陈采薇的脸上便有些黯然失色,她不是不关注自家老父的情况,只是眼下她心里明白正是宁楚与清廷相争之时,对于大义军多少还是存着点拉拢的心思——这个时候如果去提起她父亲的事情,多少会显得有些不识大体,同样来说,既然大义军跟宁渝还有约定,那么陈道显自然不会有危险。
想到了这里,陈采薇展颜强笑道:“父亲一辈子都在为反清而战,如今虽然他被大义军闲置,可是看到这天下逐渐回到我汉家手里,父亲心里也是极为欢喜的,这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只望陛下将来一旦有了机会,不要忘记父亲即可,将他接来南京共叙天伦之乐,采薇死也心甘。”
宁渝细细一想,当即便明白了这个傻丫头的意思,不由得揽过她的肩膀,认真道:“采薇,你放心,我肯定能够保住岳丈的性命,他是你唯一的亲人,朕做事心里有数。至于眼下确实不是最好时机,不过你放心,很快就没事了.......”
陈采薇对于宁渝自然是百分百的信任,她开心地点了点头,依偎在了宁渝的怀里,也不说话,只是就这么靠着,二人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一刻。
宁渝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他并没有对陈采薇说谎,实际上影子正在策划一项针对大义军的计划,该计划一旦成功之后,大义军将再也不会对复汉军造成任何威胁,反倒会成为一颗有用的棋子,到时候陈道显自然完事平安。只是该计划还在实施当中,宁渝却是不能透露更多了.......
等到宁渝从思考中醒来,却看见陈采薇已经睡着了,她的脸庞带着红润,脸上的眉头也微微皱着,随后仿佛在梦中经历了什么一般,眉头悄悄舒展了下来,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分,仿佛这是一个还不错的梦。
宁渝轻轻唤来了侍女,将陈采薇扶到了床上,然后便带着人离开了景仁宫,他实际上还有一件很关键的事情没有处理,并不算很紧急,但是怎么去对待此人,却成为了当下的一项难题,那就是两广总督孔毓珣。
“呵,还真是个烫手的山芋.......”
第三百六十五章 孔家
在两广之战结束后,很快便有一批人被秘密送往了南京,而两广总督孔毓珣便是其中的一位,当然关键点不在于他是什么总督巡抚,而是因为此人出身于孔氏,更准确的说,他是孔家北宗的人。
孔家自然不用多说,先圣后裔,对于士林的影响持续深远,怎么对待孔家依然是宁渝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官场可以乱,但是士林不能乱,或者说不能大乱,那么孔毓珣就是一个需要用到的关键人物。
在孔家,两广总督孔毓珣的地位非同寻常,不光是官职方面的问题,也是因为他跟现任的衍圣公孔毓圻的关系十分密切,是一个能够真正去左右孔家的人物,因此在孔家的问题上,他的想法也很重要。
宁渝端坐在奉天殿上,望着跪在面前头发花白的老人,心里大概便有了数,此人想来就是孔毓珣,只是看他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实在不能跟鼎鼎大名的两广总督联系起来。
“罪臣孔毓珣见过陛下。”
孔毓珣跪在地上,他的态度诚惶诚恐,十分谦卑,似乎对于自己眼下的所处环境已经有了很清晰的认知。
“孔毓珣,你为何自称罪臣?何罪之有?”
“罪臣于广州抵抗王师,自然有罪。”
“哦?你身负伪清两广总督之要职,负责抵御我大军不是理所应当之事吗?”宁渝抛出来一个很尖锐的问题,他当然明白这些人的想法。
对于清廷很大一部分汉官而言,他们始终都是带着墙头草的心态,所谓成王败寇,谁成了谁就是王,谁败了谁就是寇,无非就是看清廷和宁楚哪一边先倒下,然后就投奔到另一边去,高官继续做得,厚禄继续拿着,美妾继续享用着。
孔家在这方面更是有了深厚的传统,当年八旗入关,刚刚入主京师之后,孔府衍圣公就奉上了《初进表文》,谀颂满清君主“承天御极,以德绥民”,声称大清皇帝是“六宇共戴神君”“八荒咸歌圣帝”,入住中原乃“今庆新朝盛治”云云.......嘴脸彰显无疑。
如果仅仅只是这般也就算了,毕竟那时候都想活,后来清廷下了剃发令之后,孔府推辞剃发,可是等到江阴抗清之后,孔府就彻底选择了投降,还上了《上剃头奏稿》,声称,“本年闰六月十二日,该山东抚按移文到臣,臣随即齐集合属,择于二十六日恭设香案,宣读圣谕.......遵奉圣谕,俱各剃头讫。”
有了这样的先例在,宁渝自然不会担心这个时代的孔府长出了硬骨头,而他的这个问题也就直接指向了眼下孔府的核心,你到底要站在哪一边?想当墙头草,那就等死吧!
孔毓珣自然听懂了宁渝的核心意思,在这已经十月份的天气,他脸上的汗水却涔涔而下,再一次归附在地上,低声道:“罪臣以为,我华夏子民,自当认华夏之血脉。”
尽管没有明说,可终究也说得过去,宁渝当下便轻轻挥手,“来人,赐座。”
很快便有两名侍卫抬着一张小几走了过来,让孔毓珣坐了下去,可是这么一来,孔毓珣心里反倒有些不踏实,连实坐都不敢,只是搭着边上,这样奇怪的坐姿,却比跪下去还要难受几分。
宁渝微笑地望着孔毓珣,轻声道:“孔毓珣,你有这样的想法,不枉朕来见你,你可知道,有人委实不想让朕去见你的。”
孔毓珣身子一抖,他很快便想到了这个所谓的有人——除了孔氏南宗,还有谁?可以说,对于孔氏北宗而言,威胁最大的并非朝廷上谁来当皇帝,而是远在衢州的孔氏北宗。
孔氏南北分家的问题其实也牵涉到华夏的一桩憾事,那就是靖难之变。
宋靖康二年,金兵灭宋,而后康王赵构南渡,并在南京应天府重立大宋社稷,改号建炎,并且下旨让第四十八代衍圣公孔端友前往参加祀典,孔端友及部分孔裔随驾南渡,背负子贡手摹孔子及亓官夫人楷木像,视为圣物,并且奉旨在衢州建立家庙,不再回归曲阜,也就正式分成了南北两支。
在复汉军攻下闽浙之后,衢州的孔氏南宗自然在第一时间去南京拜见了皇帝,并且宣布效忠,其目的自然便是为了衍圣公这个名分,希望能够得到新朝的认可。
“陛下,孔氏虽有南北之分,可是这天下却不分南北,将来都会是陛下的疆土。”孔毓珣委婉道,他的意思很简单,孔家嫡传早就分了个清清楚楚,而且他们也愿意效忠皇帝,成为他大楚的臣子。
宁渝冷哼一声,“既然天下不分南北,那朕若是让你孔家即刻剪辫,你们也是不愿的吧。说来说去,终究还是要朕打过黄河去,到时候你孔家不用朕说,自然也会归附于朕,既然如此,朕为何不扶持南宗?”
孔毓珣心里一沉,这是他最为担心的一点,说到底,他北宗现在还在清廷的手心里攥着,还是他大清的衍圣公,要是真想一条道走到黑也就罢了,到时候跟着雍正皇帝一块死得了。
可眼下谁看不出来,这大清的天下指定是没了,真把京师的那些八旗子弟当盘菜,他们也上不了这席面,光看这一次打仗,孔毓珣就已经在心里断定,以这么打下去,八旗就算全塞进去都不够报销的,到时候一旦大规模用汉人,这大清说没也就没了。
其实孔毓珣的这番判断基本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清廷最大的死结就在这个地方,他们根本不可能让汉人来职掌兵权,哪怕是年羹尧这种包衣出身,下面也是有无数掣肘,在这种情况下,也就用不到汉人之勇了。
“陛下.......罪臣等对陛下自然是仰慕已久,陛下行洪武伟业,罪臣也当为马前卒,北宗可在北岸为陛下鞍前马后,准备内应之策。”
宁渝轻轻一笑,马上便抛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既然北宗是圣人之后,继承衍圣公也并非完全不可,只是朕以为,你们需得好生配合于朕,联络山东士绅支持大楚,除此之外,朕的新政在山东施行之时,你们也需得带头配合,今天说清楚,免得明日再生误会。”
“这......”
孔毓珣顿时傻了眼,联络山东士绅支持大楚也就罢了,这些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带头在山东施行新政却让人难以接受,他是研究过复汉军的一系列新政的,可以说那都是用刀子在割自己的肉,放自己的血!
宁渝瞧见了孔毓珣的犹疑之色,冷笑一声,“若是你等不愿,朕也不会勉强,只是有一点要提醒你,南宗可是答应了下来。”
这话一出,孔毓珣心里便暗暗叫苦,他当然明白南宗为什么要答应下来,毕竟这分的可是北宗的肉!可问题是这个条件一旦他答应下来,将来曲阜孔家会怎么看他?
一想到这里,孔毓珣脸上露出几分哀求之色,“陛下,罪臣......罪臣......还请陛下宽恕。”却是连凳子都坐不住了,直接滑倒在地上磕起了头。
宁渝并不是专门要对付孔家,无论怎么样,现在要掌握士林,孔家都是一个极好的旗子,特别是未来的教育改革方案中,也可以让孔家来背黑锅,吸引士林的火力,可是在此之前,却是需要将孔家调教得乖乖听自己的话才行。
“你先好好想想,有什么信件需要带回山东的,也可以转呈上来,朕可以帮你交给他们,下去吧。”
宁渝脸上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却是让孔毓珣心里生了几分不详的预感,他低低吐出一口气,也就不再多言,退了出去,这件事到底如何,他还得好好思虑一番。
改造儒家是宁渝一直以来的计划,从最开始立国开始的宪法,到后来教育方面的改革,科举上的改革,再到拉拢江南儒宗吕毅中等人,以致于今天拉拢孔氏南北二宗,为的都是一件事,那就是逐渐抽掉传统儒家的那一套东西,替换上新的内容。
就像宁渝一直都坚持的一点,那就是要打倒儒家,就必须要先有一个新的思想传统,否则这件事谁干谁得罪天下读书人,没有同等级的思想传统,光靠其他的,很难彻底消除儒家在传统文化中的影响。
在这个时代里,能够对抗儒家的思想传统只有宗教,这也是历代造反者最常玩的东西,但是宁渝知道,宗教这玩意是比儒家更坑的存在,因此是怎么也不会触碰的,既然如此,宁渝的选择便只剩下一种,那就是接受儒家,改造儒家,使其成为能为己用的东西。
在这个想法的前提下,宁渝要的其实也只是孔家的名义,至于到底什么人当衍圣公也无所谓,阿猫阿狗都行,将来废掉这个爵位也可以,因此南宗北宗不重要,听话才是更重要的东西。
.......................
京师,紫禁城。
雍正皇帝接到了南边的密报,管源忠战死,两广八旗及绿营全军覆没,而两广总督即以下上百员将佐悉数被俘,至于被俘兵丁更是不可计数,一应的物资粮草也全被缴获,更关键的是,清廷在两广的所有军队全部都折损在这一场大战中。
其损失之惨重,几乎让复汉军在两广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几乎是以行军的速度占据两广各府,且可以预料到的是,最晚在十一月就会实现占领。复汉军从八月出兵,到十一月彻底结束,中间仅仅耗时三个多月,这让雍正皇帝再一次怒火万丈,甚至脸色都开始发青。
更关键的是,朝廷是真的没有银子了!
前番雍正颁布的开垦满洲谕,并不是白白就让人去满洲的,这去了得发地,得发种子耕牛,还得发前面的粮食等等一干东西,就这样很多八旗子弟都不愿去,朝廷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每人再补了一些银子,才动员了十万人回满洲,然而到了这个阶段,朝廷算的彻底没钱了。
“皇上,自朝廷兴兵平逆以来,兵费开支愈发糜多,而地方半壁已然沦陷,且均为物华丰茂之地,岁入已去三分之二,明年或许会再减......然而朝廷开垦满洲又花费许多,如今户部的存银仅剩三百万两......”
户部尚书张廷玉跪在了地上,脸上已经都是死灰之色,朝廷没钱已经是板上钉钉,纵使皇帝有再多的想法,也难为无米之炊了。
雍正听到张廷玉正在给他掰着手指头算账,不由得脸色发黑,脑瓜子却是越发疼了起来,他有些想念即济丹,只是此时却不适宜当着大臣的面服用,便只得强自忍耐下来,听着群臣的汇报.......
天下大乱了,雍正心里想着,这江山左右也不是他一个人能丢的,从康熙后面几年那会,这大清朝就已经在走下坡路了,丢了湖南湖北,丢了安徽江西,丢了河南江苏浙江福建,现在又丢了广东广西,关中也被教匪给占据了,下面或许就是这云南四川贵州?这天下到底还有什么不能丢的?
大清国走到了这一步,完全就是被自己的积弊给拖死的......官员贪墨成风,百姓流离失所,再加上地方枭雄四起,这天下隐隐约约已经看到了几分明末的景象,在这种情况下,大清的银子还能收上来三分之一,其实都很了不得了。
“先前朕派山西巡抚去山西卖官收钱去了,只是怕这个还不太够,这生意也只能做上一回两回.......诸位爱卿,可有什么别的办法?”
雍正的目光在军机处众臣的身上过了一遍,他颇为期待着有人能够给他意见,哪怕现在是毒药,他也不得不饮鸩解渴了。
“皇上,当下需要开源节流,方可满足朝廷用度,所谓开源之法,除了卖官之外,还可以沿途广设厘金关卡,但凡有商旅路过,都可征收一部分税赋,或许足以满足朝廷的用度.......”张廷玉一本正经地献上了馊主意。
所谓的厘金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很早就已经存在了,可是以目前大清的这个商贸情况,基本上是快死得差不多了,真要广设厘金也没办法收到更多的钱了.......雍正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却是面对着群臣,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开源之策可尽管试之,可是这节流之策,爱卿不妨一起说出来。”
“所谓节流.......当以八旗为先.......”张廷玉结结巴巴说道,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很明显的忧惧之色,脸上更是留下了冷汗,他这回可真是将马蜂窝给捅下来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得过苦日子
眼下的大清处于一个左右为难的境地,自从雍正颁布了开垦满洲谕之后,整个八旗内人心惶惶,一部分有识之士支持,但是更多的人则表示反对,习惯了京师繁华的这些八旗子弟,几个人能回去过苦日子?
就在这个时候,张廷玉再次提出要节用,自然是因为仅仅只是开垦满洲谕还不够,得削减八旗子弟的铁杆庄稼,两策共同施行,才能彻底减轻朝廷的负担。
可问题就在于,这件事情只要有人胆敢说出来,那可是把一百多万八旗子弟给彻底得罪了,一般人可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毕竟这天下,严格来说都是这些八旗的,就算是皇帝,也得好好想想得罪八旗的后果。
张廷玉抛出这么一个提议,却是让大殿中变得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开口,既没有支持,也没有反驳,只有沉默。
雍正皇帝扫视了其余的军机大臣一眼,却发现众人都是低着头,便冷哼了一声,“诸位臣工以为如何?”
作为满洲大学士的徐元梦,其根基自然是跟八旗紧紧联系在一起,当下也不得不站出来,硬着头皮道:“皇上,八旗乃我大清根基,一百多万人的铁杆庄稼岂能说砍就砍?这样朝廷的钱虽然是省下来了,可是人心却乱了......更别说这天下诸地,都有八旗镇压,就算是新军,也都是我八旗子弟......”
徐元梦的这一番话,却是说得异常诚恳,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但是唯独没有考虑到雍正皇帝的决心,甚至都没明白张廷玉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其背后所隐藏的寓意到底是什么,他终究是年纪大了,或许是事情过于严重,使得他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实际上,给张廷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这件事本身就是雍正通过张廷玉的口说出来的,他很早就有了取消八旗子弟旗饷的想法,只是任何决策都不是雍正皇帝拍拍脑袋的问题,还需要更多的支持,因此这次通过张廷玉,将家底摆在众臣的面前,就是为了推动这一项决议,因此纵使徐元梦说得是天花乱坠,也不能动摇雍正的决心。
“眼下朝廷没钱,连盘踞在关中的逆匪都没办法对付,想要钱只能开源节流,咱们得跟南面的楚逆学,暂停旗饷也是万般无奈之策......”
雍正皇帝的脸色有些铁青,他已经跟八旗的一些王公大臣沟通过了,尽管有些人表示不理解,可是他相信迟早会理解的,毕竟眼下保全大清才是关键,委屈一些人也是没办法,得下大决心,得要吃大苦头!
楚逆为了开源节流,甚至不惜得罪满天下的士绅,他雍正何尝没有这种决心?论起果决,他雍老四又怕得了谁?
张廷玉见状,连忙低声道:“徐大人,虽说眼下停了旗饷,可是等到将来保住了大清的江山,消灭了楚逆,这旗饷未尝不能再发......有朝一日大清江山恢复了河清海晏,这旗饷自然不是问题!”
张廷玉画了一个大饼,可是众人心里明白,这旗饷一旦取消了之后,想要再恢复怕是不可能了.......到时候无论到了什么地步,朝廷怕是也不会将这个担子重新挑起来。
可是徐元梦心里明白,此事怕是已经圣心默许,再难有转圜的余地,也只能低声叹口气,默默不再言语,说到底这天下还是他们爱新觉罗的,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那八旗子弟的生计该怎么办,没有了铁杆庄稼,他们会饿死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裕亲王保泰低声道,他是一个老好人,最见不得这种事情发生,只是保泰也明白自己没有反对的余地,也只能问上这么一句话了。
雍正轻轻咳嗽了一声,“朝廷既然颁布了开垦满洲谕,就让没有差事的去满洲......其他有差事的留下京师,大清不能再养闲人了!”
“可是......可是......咱八旗子弟不善劳作,更不善于耕地为业.......”
“八旗子弟都,有地可以在关内招募汉人佃户去种地,这样田地既可以得到开发,地里的收成也能养活八旗子弟了......”
雍正感觉自己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了,继续侃侃而谈,“正好前不久新募了很多汉人成为汉八旗,这些人当中能当兵的留下来扩充到八旗新军里,不能当兵的就发到关外当佃户,左右都是条活路,他们应该也不会不肯......”
“皇上,先皇曾经颁布过禁关令,这岂不是......岂不是坏了祖宗家法?”
裕亲王保泰连忙跪在地上磕头,他心里知道雍正皇帝对这个是最敏感的,可眼下也不得不说了。
所谓的禁关令,是指康熙七年颁布的“辽东招民授官,永著停止”,借口“祖宗肇迹兴王之所”,保护“参山珠河之利”,对关外施行禁封政策。而在这之前,满洲由于战争破坏等原因,人口一直不多,便从关内招募流民到关外去做包衣奴才,因此一直施行的开放政策。
说起来清廷的这个禁关令,表面看上去很有道理,给满洲子孙留一条退路,可问题是制定该政策的人把事情想的他简单了,原因很简单,如果关外没有得到充分的开发,根本不可能成为最后的避难之地!
过够了好日子的满洲八旗子弟,如果突然间回到满洲老林子里去捕猎,现在也没这个本事了,因此这是一个说起来还不错,可是执行起来非常不靠谱的政策。
果不其然,听到‘祖宗家法’之后,雍正的脸色便沉了下去,他岂会不知道什么是祖宗家法?可是祖宗家法能救大清吗?为什么他的一番苦心,总是有人不理解呢?
张廷玉连忙出声道:“禁关令并非万世不移之法,先皇在位时施行禁关令,是为了给我大清留下一条退路,可如今我大清已经到了这个关键时候,如果再执着于旧令,岂不是与先皇本意相违背?”
“这......”
裕亲王保泰一时也想不到反驳之策,也只得闭嘴不言,毕竟眼下也确实到了关键时候,如果再不用好像也说不过去了。
雍正脸色一沉,高声道:“如今天下大变,满洲子弟应该拿出重新入关的勇气来!朝廷没有银子,就没办法编练新军,将来就没办法打赢这一仗!更何况,若是将来真的打不赢了,回到满洲虽然苦了点,可好歹也是一条活路.....”
十月底,当朝廷颁布了暂停旗饷谕后,顿时在京师内掀起了一片狂风骤雨,许许多多在京师靠着旗饷活着的八旗子弟们,在愤怒的情绪下,全部都涌到了宗人府,希望能够得到一个说法。
“朝廷停发旗饷,是想让我们这些人去死吗?”
“没了旗饷,我靠什么养活一大家子?”
“皇上被奸臣们给蒙蔽了!”
群情汹汹之下,宗人府衙门却一直紧闭大门,原先主管宗人府的廉亲王允禩,已经被雍正幽禁在府中,而如今的宗令是诚亲王允祉,也就是雍正的三哥。
允祉早年间跟太子亲厚,也算是参与了夺嫡之争,但是他相比允禩却多了几分自知之明,因此在雍正继位之后,便早早选择了服软,可即便如此,雍正依然胤祉发配到遵化的马兰峪为康熙守陵,一直到廉亲王允禩被幽禁之后,才出现了转机,被雍正任命为了宗人府的宗令。
可是刚刚上任不久的诚亲王允祉,一来就面临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局面,成为了给雍正背黑锅的人,心里多少有些不愿意干了,可是让现在的诚亲王允祉去找雍正辞任,怕是会直接触怒雍正,又有些不敢,便只得紧闭大门不见外客。
然而允祉不想见外客,不代表外面的人想放过他,一起在宗人府外鼓噪不休,声称朝廷不公,奸臣当道,若是寻常人喊上这么半句,怕是早就让九门提督的人给逮到牢房里去了,关键是眼下这些起哄闹事的人,都是宗室的黄带子和红带子,轻易带不得。
在那些起哄闹事的人当中,有一人鼓噪了许久,口水都喷出来了,待到其他人群情汹涌之际,此人却开始渐渐缩在了后面,继而便从人群里悄悄脱离出来,随后便顺着一条巷子,来到了一间茶馆,上了二楼,见到一名正在喝茶的公子哥时,连忙走了过去。
“爷,奴才刚刚去看了,好家伙,这宗人府里里外外现在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京城里的老少爷们都在骂呢!奴才也上去骂了好几声,嘿,还真解气!”
“好!爷重重有赏!”
那公子哥正是皇三子弘时,他听了这番话后,顿时大声叫起好来,连同眉目间郁积的戾气都消散了几分,他对于皇帝的不满实在是太久了。
自从雍正继位以来,弘时不仅没有感觉到半分好处,反而对雍正的种种措施都深为不满,从拆解八爷党,到推行新政,这些举措都使得弘时愈发觉得雍正疯了,甚至开始觉得雍正得位不正的越来越真实了。
毕竟跟康熙这种优容臣下的皇帝相比,雍正何止是刻薄寡恩,现在几乎是要将八旗赶尽杀绝!也不知他到底是汉人的皇帝,还是他们八旗的皇帝!
弘时心里愤愤地想着,他甚至都觉得,若是当初继位的是八叔,恐怕局势也不会变得如此糟糕,说不定江南都不会丢.......
“和泰,这段时间你就赶紧带着人,去宗人府门口去闹!爷还就不信了,当年八旗打下来的天下,能让汉人翻过天去?”
那汉子便是和泰,他眼下也没有个正经差事,每日里就跟着弘时他们厮混,当个听差的,混口饭吃倒也不难,因此听了主子爷这话,自然要冲到了最前面,便打定主意带着几个人好好闹一闹,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然而就在和泰刚刚出了茶馆之后,却见到满街上都是来来往往的兵丁,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地跑过来,将围在宗人府门口的宗室们给抓了起来,一旦有人敢于反抗,就用刀鞘砸下去,却是将不少人砸得头破血流,倒在了地上。
眼看着这些宗室就像死狗一样被拖走,这让和泰心里冒着寒气,他可是知道,这人群里面可是有好几位是黄带子,谁敢对他们下这般狠手?
和泰正想着要不要回禀弘时,却见数人骑着马赶过来,其中为首之人正是九门提督隆科多,他的脸上阴沉无比,手里还拿着一卷明黄色的诏书。
一见到隆科多过来,在场众人却是闹得越发厉害,甚至还有人夺过兵丁的刀,与巡城兵丁扭打在一起,一时间场面显得越发地混乱。
隆科多从马上下来,瞧见面前的这一幕却是大吼了一声,待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以后,便慢吞吞摊开手中的黄色诏书,轻轻咳嗽了一声。
“陛下有诏,任何人不得无故在城内作乱,违令者发回盛京安置,钦此。”
大伙敢在宗人府面前闹,可是没人敢在圣旨底下闹,前者只会打板子,可是后者不光滑掉脑袋,还得连累一家人。
等到隆科多的旨意念完之后,他瞅了跪在地上的这些纨绔子弟一眼,冷笑了一声,却是一言不发便离开了。
皇帝的旨意很清楚,不是想闹吗?谁敢闹事,谁就先去满洲开荒去吧!等这些敢于扎刺的都被发配到满洲去,可不就没人敢闹了。
和泰亲眼见了这一幕,正准备回去寻找弘时,却发现弘时不知在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脸上神色变幻莫测,手掌泛着青白的指印。
“罢了,罢了.......”
弘时望着离去的隆科多,脸上露出几分不甘与愤恨的神色,无论他对于雍正多么不满,可是也不敢光明正大的表现出来,只是心里的那个决心却是越发坚定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汪景祺的新事业
在如今的南京城里,清流报已经成为了官员和士林首选的报刊,每一期的清流报都会引起人们的追捧,即便是以它现在不菲的价格,都没有抵挡住人们的热情,因此清流报现在也是不断加印,以充分满足人们的需求。
清流报报社位于国子监旁边成贤街上的一处三层小楼,里面的人员并不算很多,由于它目前是在新闻出版司的管理下,因此也算半个官身,不少没有功名的年轻士子,都会以进清流报社引以为傲。
当然,这跟吕毅中和严鸿逵两位大学士在清流报社挂名也有很大的关系,许多士子都是冲着这二位的名头过来的,他们渴望着能够见到这二位大学士,然后拜在他们的门下,从此一朝登上青云台阶。
问题是想这种好事的人也着实多了许多,大家伙你争我夺,倒是显出几分俗不可耐,再加上本来就没有太多的水平,也就入不了大家青眼了。
可是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真正冲着清流报来的,此人正是汪景祺,他原本是在京中待考,等待着明年的科举盛事,可是后来宁楚颁发了新的科考制度之后,其中不仅仅考试的内容发生了变化,而且连考到的功名也大大不如从前了,这他心里多少就有些迷惘。
摆在汪景祺或者说千万士子面前的,已经不再是那条能够一举冲天的光辉大道,而是真正回归到本质的考试,考试只是为了确定当官的资格,但是不代表能够一举飞天,还需要在基层不断扎根,然后不断参加考试升级,才有机会一点点成为高官,甚至连状元也是如此,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清贵。
就连宁楚还没有立国时举办的第一次科考,状元彭启丰目前也只是一介新闻出版司的副司长,最显要的探花吴敬梓也只是办公司的副司长,其余人更是还在地方上当县令的当县令,当县丞的当县丞,并没有所谓的荣耀之说。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条路不失为一条极为稳妥的大道,可是对于汪景祺来说,他想要追求的并非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野心促使他只有选择更快成就名利的道路,而这条路他已经明白了——那就是清流报。
在汪景祺看来,清流报表面上只是新闻出版司下属的一家报社,属于半官方机构,也就意味着将来还会有更多的报社成立,可是有一点,那就是清流报自从推出以来,对于士林的影响是极大的,如果能够借此一举成为文坛领袖,那么不失为一条上上之选。
过去历朝历代当中,文坛领袖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通常是既为文坛领袖,号令士林,另一方面还是朝中宰辅,统僚百官,其地位之特殊,就连皇帝都要高看几眼,因此这也是汪景祺心里最好的上位办法。
“汪兄,如今的清流报还是彭副司长在负责,因此你直接去见他即可。”
一名穿着宽松长衫的青年拱手笑道,他姓陈名铭,也是清流报中人,算是下面的一名小小编修,先前与汪景祺有故交,因此这一次便为其向彭启丰引荐。
汪景祺拱手笑道:“陈兄实在是客气了,此番还需多谢陈兄美意,成与不成事在人为,但是陈兄的恩情,无已将来当涌泉相报。”无已是汪景祺的字。
陈铭笑了笑,指向小楼里面的一间房间,“那是彭副司长在清流报社的办公室,以往平日里他都在行政院新闻出版司,因此也难得见到,只是这段时间来的多了些,汪兄请。”
“多谢陈兄。”
汪景祺朝着那间办公室走去,只是踩在小楼的木地板上时,发出一阵阵细碎的声音,却是让他心里有些打起鼓来,枉他汪景祺平日里以才名著称,可眼下要见的却是去年的状元彭启丰,心里便有些打鼓,任谁说学问好,可也不敢在彭启丰面前说学问好。
汪景祺走到木门前,用指节轻轻叩击了几下,发出清脆的敲门声。
“请进。”
当汪景祺走进办公室以后,才发现面前的这个人实在是年轻的有些出奇,却是比他的年纪还小,心里不由得在此感叹,这宁楚还真是人才济济......没想到这个状元彭启丰竟然如此年轻,却是羞煞了许多读书人。
“无已兄今日能来清流报,翰文实在是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彭启丰的脸上带着笑容,他与汪景祺并不相熟,但是对于此人的文名也有几分耳闻,如今见到此人被清流报吸引而来,不由得有几分欣喜。
汪景祺亦是笑容满面,也一起客套了起来,二人本身都是文人,就连彭启丰身上都没有多少官场的味道,因此聊下来倒也算是颇为对胃口,特别是在一些文学上的交流,更是能起到互相借鉴的效果,因此场面上也是颇为热闹。
二人闲聊之时,却是有婢女呈上了一套茶具,便开始为二人沏茶,这原本也实属平常,可是当侍女从木匣里拿出来一罐茶叶后,却是吸引住了汪景祺的注意力,此茶叶片较大,初闻时不觉其香,可是当冲泡之后,却是芳香扑鼻,特别是当汪景祺品尝了几口之后,却感觉舌下生津,更有几分回甘,与寻常的名茶倒是颇有不同。
“瀚文兄,此茶颇为玄妙,表面看上去平平无奇,可实际喝下来倒是别有风味,不知为何没有什么名气?”
彭启丰脸上带着几分得意,“无已兄却是不要小看此茶,它唤作云梦香,早年间陛下在云梦练兵之时,曾经向山民讨要得来,表面平凡无奇,可是喝下来却是回味无穷,连太上皇亦曾引以为爱,如今在我宁楚更是风靡一时,只是此茶现在身价不同了,寻常人却是不太清楚。就连我这一小罐,都是托人弄来的,价格可是相当不菲。”
“哦?这倒是无已孤陋寡闻了,作为爱茶之人却从未听过,实在是罪过罪过......”
汪景祺连声感叹,只是话说到这里,便又有意无意加了几句,“饮茶如饮人生,或许很多人确确实实就像这茶,空有一身抱负与志向,却无人能品味其香。”
“无已兄这番话却是颇有深意.......”彭启丰脸上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陛下曾与我说过,这天下无论是伯乐还是千里马,都不能坐着等待识货的人上门,得主动走出去,这样才能被人所知道。”
汪景祺不愿意再兜圈子了,却是直接站起了身子,长揖一礼。
“瀚文兄,汪无已平生自问豪迈不羁,谓悠悠斯世,无一可为友者,可是对于瀚文兄却是实实在在的佩服,如今职掌清流一报,可谓是职掌人心所向,余实在心向往之,还请瀚文兄得以成全。”
彭启丰也不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只是端起了茶杯,仔仔细细嗅了嗅茶叶散发的香味,随后才低声道:“你可知清流报的作用是什么?”
“替朝廷宣讲新政,替朝廷教化百姓,替朝廷掌控民心。”
“哈哈哈哈.......”
彭启丰放声大笑,随后才严肃道:“替朝廷宣讲新政是真,但是教化百姓和掌控人心是假,这与我们的想法是背道而驰的,清流报不会去教化百姓,更不会掌控人心。”
通过刚刚的谈话,彭启丰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汪景祺的野心,似乎有些太大了,这让彭启丰有些不喜。
汪景祺很快便明白了自己的问题,他谦卑道:“彭兄,学生的确看好清流报之前景,也有兴趣能够参与进去.....至于未来的发展问题,终归是在新闻出版司下面,彭兄大可不必担忧。”
彭启丰自然能够听懂汪景祺的意思,无非就是说无论再怎么发展,都是在新闻出版司下面管辖,也就不会威胁到他彭启丰了,更不会用来去做些什么事情,可是这并不是彭启丰想要表达的原意,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汪兄,此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彭启丰一脸诚恳道:“先前我跟你的想法是一致的,可是这并不符合陛下的想法.......清流报终究只是一家报社,它没有更特殊的地位,顶多只是开启一个先河,实际上最迟到明年上半年,至少还有十几家报社将会加入进来,到时候都会处于新闻出版司的管辖范围内,而新闻出版司仅仅只负责内容审核与相关的手续办理。”
意思很简单,清流报不会成为一家特殊的报社,而仅仅只是几十家报社当中的一家,想要通过它来撬动仕途——很抱歉,这不可能。
汪景祺听完后,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他原本预想的东西却与现实相差这么多,实在是让他有些经受不住——难道真的要从科举路上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吗?
他不甘心,甚至有些愤恨,若只是为了这么个官,他汪景祺何须千里至此?以汪家的人脉关系,在北方哪里谋求不了一官半职?
这些思绪在汪景祺心里终究只是一闪而过,他不可能再去走回头路,低声道:“彭兄此言,无已心里明白了,只是进入报社始终都是我的一份心愿,无论这条路怎么难走,我都想试一试.......”
不得不说,复汉军的兴起实在是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若是在原来的历史上,吴敬梓将会终生潦倒,曹雪芹会写下不朽篇章,而他汪景祺也将会在几年后沦为刀下鬼,可是在这个时代里,他们的命运却发生了改写,至少汪景祺如今成为了清流报的职员,小命却是保住了......
就在汪景祺找到人生新的篇章时,作为孝感县县令的刘统勋,此时却满脸意气风发,他正随同数人正在孝感县一带巡视,这几人的来头也都不小,其中有宁氏商会总掌柜崔玉、程家商会总掌柜程默然,以及国资管理司副司长邓林。
“邓司长、崔掌柜还有程掌柜,这几天你们也在汉阳府诸县看的差不多了,咱们孝感县作为龙兴之地,各项资源齐全,特别是百姓对于工商业的支持也十分积极,非常适合咱们这一次的项目落地。”
刘统勋脸上带着微笑,身后便有随从拿着一副舆图过来,上面用精美的线条画着整个孝感县的范围,详实精准,关键是上面还标注着各类资源的位置,却是让众人惊叹莫名。
“刘大人,这就是咱们这几天看的地方吧.......”
国资管理司副司长邓林指着那几个地方,感叹道:“刘大人这工作确实扎实,本官实在是佩服,只是这项目虽然是国资管理司牵头,但是具体落地还是得看咱们这两位东家的想法,他们才是真正的财神爷!”
“哈哈哈哈......邓司长实在是客气了。这一次国资管理司推进的项目,咱们肯定是要鼎力支持的,但是在商言商,咱们既然要投入白花花的银子,可不是白白投进去,一些必要的东西,还希望邓司长理解。”
崔玉抱拳笑道,他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在整合皇室的资产,包括宁家之前的那些矿山和土地等,并将其整合成为商会的形式,通过卖掉了一些固有的土地,使得宁氏商会多了一笔庞大流动的资金,以便于配合宁渝的促进工商的大计。
在针对工商促进以来,宁渝让工商部下属的国资管理司牵头一些大小商会,开始在湖广进行试点推行合作项目,主要目的就是利用商会的固有资金,来激活国资管理司手里积淀的矿产资源,从而实现共赢。
说起来,像这种矿产项目表面看上去很吃香,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因为这个年代里绝大部分的百姓,都没有相关的需求,哪怕是农户每年需要的铁都没多少,因此在缺乏市场的情况下,国资管理司手里的矿产资源并不算什么值钱的好东西。
现在的矿产冶铁行业发展,几乎完全是由宁渝一手主导,目的自然是为了满足战争需求,上亿斤的铁是必须要满足的,因此只能在这个阶段,利用国家的手段来调控行业的发展,如今引入商会,既是为了弥补朝廷资金不足的弱点,也是希望将更多的民间资产引导进入工商行业,而不是存在乡下买地。
第三百六十八章 种痘之法
实际上这一次国资管理司锁推进的招商项目,并不仅仅局限于矿产冶铁行业,而是包括了国资掌控的多种产业,比如修桥铺路,比如水利建设,还有相关的配套产业,比如已经在整个大楚开始风靡的石灰业。
除了这些傻大黑粗的重型工业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相关产业在进行引进,比如种茶制茶、瓷器烧制还有养蚕制丝,它们在国资管理司的引导下,扩大了相关的产业规模,并且开始尝试大规模出口。
如今工商部下属当中有一个海外贸易司,将会定期在广州、上海等地举行对外商贸大会,其目标客户都是从西方来的海外商人,并且为国内相关产业前线搭桥,从而促进对外贸易的发展,光是因此征收到的关税,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正因为如此,眼下工商部几乎是整个大楚最为热门的部门,而旗下的国资管理司更是一颗老大的香饽饽,许多人甚至不惜耗费巨额钱财,就是为了能够跟国资管理司里的小吏吃上一顿饭,因为他们手中的资源实在是太多了,稍微漏下一点,那都是无尽的好处。
作为国资管理司的副司长,邓林出身也不一般,他原先是复汉军当中的一名副师长,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脱下了军服转入了政界,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工商部国资管理司的副司长,不过其性格禀直,因此即便权力大增,可是他依然保持了本色。
“这一次项目是否能够推进,我们国资管理司自然会提供帮助,可是关键还是在于你们双方的合作诚意,孝感县有资源,你们二家商会有资金,能够联合便能实现双赢,国资管理司只会负责监管整个项目的过程,是否足够公开透明。”
听到邓林这一番话后,刘统勋感觉自己不能再沉默了,他十分诚恳地说道:“孝感县名为帝乡,可是陛下从未偏袒视之,也从未有任何的减免政策,此乃天下至公。可是作为一县之父母官,本官不能就这么看着百姓继续穷困下去......”
“这一次项目落地,孝感县能拿出来的诚意不算最多,但是下官可以保证,一定会为贵方创造良好的项目落地环境,一应的相关政策也会出台......”
崔玉和程默然对视了一眼,随后才笑道:“刘大人的意思我们都懂,这方面也会成为我们考量的一项因素,只是咱们这一次到底在哪里进行投资,还需要进行一定的综合考核,还请刘大人能够理解。”
“理解,理解,诸位请!”
.........
“恭喜陛下,诞下龙子!母子一应安全无忧,还请陛下放心。”
“恭喜陛下,龙子出世!天下吉祥!”
........
革新元年十月十七,崔姒终于诞下了婴儿,这让宁渝大大松了一口气,望着怀里的小娃娃,他的心里感到几分欣喜若狂的感觉,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以后,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血脉相连的感觉。
这是我的儿子!
宁渝抱着手里的小娃娃,望着他皱皱巴巴的小脸,心里却是多了几分忧虑,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叶天士,“叶太医,皇子是否无恙?”
“启禀陛下,目前无恙。”
叶天士也只能这么说,其他的也没有更多的保证,毕竟他也只是大夫,不是神仙。
在这个年代,孕妇生育不亚于过一道生死关,一个新生命诞生,很可能需要付出母亲的生命,特别是产褥热,几乎能够夺走四分之一母亲的生命,可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有产褥热,因此中医要求坐月子要坐百日,不单不能梳头洗脚(洗澡更是免提),还不能见风,种种禁忌,都是因为产褥热的可怕。
宁渝作为后世人,自然知道产褥热的由来,纯粹是因为各种细菌、支原体、衣原体引发的产褥感染,可是在这个年代里,他根本没办法让人们理解什么是细菌。由于医学的落后,连接生这件事情,都充满了危险,更不用提到其他的了。
在这一方面,宁渝并非没有做任何努力,他让人制造出来产钳,还让所有人用石灰水洗手消毒,然后再帮助接生婆用来接生,为了保证崔姒避免产褥热,他让人打开门窗保持通风,从而尽量防止空气太过于污浊。
尽管这一系列的做法没有得到理解,可是宁渝是皇帝,即便是不理解也要去执行,因此经过了这么一番努力后,宁渝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可是当他的儿子出世时,更多的忧虑又重新涌上了心头,因为新生儿的夭折率实在是太高了!
新生儿的夭折率之高,都不用看普通平民百姓,光是看名为天下至尊的康熙皇帝,就能发现一个令人诧异的高死亡率——康熙皇帝一生繁育皇子和公主多达五十五位,可是真正能活到成年的,只有二十七位,死亡率高达51%。
要知道,平民家庭婴儿夭折还可以归结于民之贫苦、饥饿抑或战乱频频、瘟疫横行所害,可是对于清廷皇室和勋贵而言,这一点并不成立。可是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中,依然有一半的死亡率,它也意味着当婴儿一旦出生之后,他的一只脚便踩在了鬼门关上,稍有不注意便是夭折的命运。
“陛下.....”叶天士神色里有些凝重,“殿下还未出花,尚需做好心理准备。”
民间有谚,“生了孩子只一半,出了天花才算全。”
宁渝沉默了片刻,他听过这个民谚,当然也知道天花在这个年代的恐怖,天花病毒自从问世以来,便带走了大量的生命,无论是天家贵胄,还是乡野村夫,只要感染上了天花,那么生死便由天定。
熬过去了才算成人,没有熬过去,就权当只生了一半。
天花病毒几乎是以一种最为残酷的方式,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叶天士之所以跟宁渝说这么一句话,其实还是担心皇帝太过于开心,若皇子一旦出现了天花,恐怕会有很大的几率死去,到时候恐怕会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导致伤心过度的情况,因此才冒着风险提醒了这么一句。
宁渝心里明白,天花病毒真正灭绝要到20世纪了,因此想要在这个时代免除天花的威胁,只能选择种痘,便沉声道:“叶太医,种痘法可曾有效?”
叶天士沉思了片刻,随后轻声道:“陛下,老臣对于此法不甚了解,可是太医院有一位太医却是专研此道,他唤作俞茂鲲,不如将此人唤来。”
“嗯,也好。”
宁渝听到叶天士这般说,却感觉此人名字有些耳熟,可就是有些想不起来,只得将疑惑放在心里,反正他的目的是让太医们想办法弄出牛痘来,其他倒也无所谓了。
过了片刻之后,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走进殿中,作揖行礼,低声道:“微臣俞茂鲲见过陛下。”
宁渝瞧了一眼此人,只觉得相貌虽然平平无奇,可是一双眼睛却极为有神,心里便多了几分好感,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俞太医,你对于种痘法可有研究?”
俞茂鲲轻声道:“微臣十分了解种痘法,如今正在编写一部关于种痘法的书籍,只是眼下还没有编成,或许再过三年,微臣便能将此书献给陛下。”
“此书何名?”
“呵呵,微臣目前还没有想好,暂定为《痘科金镜赋集解》,还请陛下赐名。”
宁渝听到这里的时候,脑海里却突然回想起来,他在前世曾经听说过康熙年间的一个奇人,唤作俞大家,专治种痘,虽然名气没有叶天士那么大,可是他编写的《痘科金镜赋集解》,却成为后来医家参考的方向。
“此名甚好,不必改了。只是还请俞太医给朕讲讲现如今的种痘法吧。”
俞茂鲲谦卑地点了点头,随后开始介绍道:“种痘之法已有一百五十余年,相传起于前朝隆庆年间,有异人丹徒之家专司种花者,种痘者**千人,其莫救者二三十耳,堪称神异,微臣也只不过是得先人之妙手。”
“此法乃取痘疮浆液放于幼儿鼻中,或将痘痂研细,用银管吹入儿鼻内,使其种花,百日内便可出花痊愈,谓之种痘法。”
宁渝当然知道种痘的具体过程,他还知道后世的种牛痘之法,其实也是从人痘法转变而来,关键就在于这个过程中,人痘法始终存在一定的危险性,而牛痘法的危险系数会更低一些,因此宁渝才想着将牛痘法告诉俞茂鲲。
“种痘法一出,确实造福民众万千。当年康熙皇帝还曾下令在全国各地种痘,朕虽然立志推翻清廷,可是对于康熙皇帝此举还是颇为敬重,亦愿意立志效仿之。”
俞茂鲲一听之后,瞬间大喜,高声道:“陛下圣明,若是能够在南方全力推广种痘,则天花之毒无需担忧,百姓也不用遭受天花之苦。”
“朕确实要推广种痘,可是不是现在这种人痘。”
“不种人痘,该种何痘?”
这一下子使得俞茂鲲大为惊讶,他自问是这天底下最懂种痘之法的人,可是也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其他的痘可种。
宁渝微微一笑,“朕先前出征之时,曾遇奇人种牛痘,该法与种人痘相似,只不过痘苗换成了牛痘而已,其毒性得到减弱,因此给幼儿种痘更加安全。”
“可是.....可是此法从未见于典籍......”
俞茂鲲有些结结巴巴,尽管他心里已经有几分相信,可是终究没办法一下子推翻自己毕生所学,也只得这般反驳。
“先前的人痘法亦曾未见于典籍......”宁渝脸上带着几分决心,“种牛痘之法可先用于皇子身上,若是有效可以向全国普及。”
“陛下不可!”
叶天士与俞茂鲲同时摇头,“岂有拿天家子嗣冒险的道理?臣等尽力制成牛痘法,或许可在民间寻找幼童接种,更为妥当。”
宁渝心里知道,牛痘法安全性更高,接种根本不会有事,岂会放过这个刷名望的机会?
“你们不必再说,皇子虽为天家身份,可是更应该和朕一样,为万民造就福祉,牛痘法就先用于皇子身上,一旦成功后,便可以立即向全国推广。”
见宁渝态度坚决,二人也只得同意下来,先行退下去研究这牛痘之法。
可是宁渝闹出来的这个牛痘法,还要先用于皇子身上,却是引起太后恼怒,还专门派人来,让宁渝前去长春宫给个解释。
宁渝心里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遭,倒也没有什么好奇,等到了长春宫之后,却发现不光是脸色不愉的太后在,就连太上皇宁忠源也在一旁,不过他倒是显得颇为淡然。
“皇帝,若是国事本宫不该干涉,可是你所说的牛痘法,从未得到过验证,如何能够用在本宫孙儿身上,更何况这还是你的嫡长子!”
宁渝脸上露出几分苦笑,也只好耐心解释,“母后,牛痘之法相对于人痘之法更为安全,使用以后皇长子将来也不会再经历天花之厄,此举并无风险,更何况皇家当以表率,这样万民才会放下心来。”
太后见宁渝执意如此,便有些着急了,冲着宁忠源道:“你倒是说句话啊!这可是咱们的孙儿,可不能有半点闪失!若是真有闪失,如何跟崔卿交代?”
“呵呵......你先别生气,其实渝儿此举倒也说得过去,只是朕想问一句,此法果真比人痘安全?”宁忠源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之色,宁渝小时候是接过人痘的,因此对这方面还算知晓一些,倒不至于那么担心。
宁渝严肃道:“父皇大可放心,牛痘之法相对于人痘而言,其毒性并没有那么猛烈,因此只会更加安全。”
宁忠源见儿子给出如此承诺,也就渐渐放下心来,反过头来安慰太后,“此事朕看来也还算靠谱,毕竟渝儿不是那等信口开河之人,如果此事真的能做成了,对于百姓而言,也的的确确是件好事,更能以此收纳人心!”
“可是.....可是.......为何非要先用在皇孙身上......罢了,你们父子二人,以后可不要后悔便是!”
第三百六十九章 牛痘法问世
由于在这个年代里,人痘法本身就已经十分成熟了,因此牛痘法并没有什么难度,仅仅只过了数日,俞茂鲲便找到了患有天花的牛,取了其痘痂,然后研磨成粉,算是制成了初步的牛痘。
不过这种牛痘还没有办法直接应用,接着俞茂鲲又找到了身体健康的人,给他接种了牛痘,等到他出了痘以后,才将其痘痂取下,完成了拔毒的过程,使用起来也会更加安全放心。不过这一步他瞒住了皇帝,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让皇长子冒险。
又过了数日,到了正式接种牛痘的时刻,宁渝并没有这么简简单单的让皇长子接种,而是派人将清流报的记者请到了皇宫当中,见证接种牛痘的这一刻,并让他认真记录下来,将来发到报纸上面去,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
说起来也巧,汪景祺在加入清流报之后,由于其文笔甚好,再加上天生对于时事有超乎常人的理解,因此很快就得到了清流报总编辑吕毅中的看重,让他作为清流报的记者,来到皇宫里,记录这非同凡响的一刻。
如今来到了皇宫之中,汪景祺感觉整个人都有些颤抖,他在向皇帝行礼的时候,尽管知道不用跪下去,可是却依然忍不住想要弯下膝盖,他激动地向皇帝行礼,声音有些颤抖,似乎都有些忘记了此行的目的,直到冷静下来才开始做好记录准备。
牛痘法——汪景祺不明白这种医家的手段,可是他知道今天的主角是谁,不是俞茂鲲,而是刚刚出生的皇长子,他也很有可能会成为未来的太子!
与汪景祺内心的激动不同,俞茂鲲更多是对于牛痘法有可能面世而激动,他很早就带着牛痘粉末带来了宫殿中,仅仅过了片刻之后,刚被命名为承泽的皇长子被奶娘给抱了出来,他眨巴着懵懂的眼神,望着面前出现的陌生人,不仅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有些新奇的感觉。
“开始吧。”
宁渝轻轻挥了挥手,他希望从这一刻开始,牛痘法能够真正出现在世人的面前,用一种提前八十年的姿态出现,或许能够从天花病魔手里,拯救更多的人。
俞茂鲲用一根吸管,取了一丁点粉末,然后放在了皇长子宁承泽的鼻子边上,轻轻吹了一口气,只见粉末一下子就被吹进了鼻孔之中,这让皇长子似乎感觉到一定的不适,很快便放声大哭起来。
等到奶娘将皇长子带下去之后,俞茂鲲才毕恭毕敬说道:“此法大概在十日内便有效,到时候只要皇长子起了水疱,就无事了。”
“这番却是辛苦俞太医了......”
宁渝微笑道,随后又看向了汪景祺,轻声道:“这些你都可以写在清流报上,原样记载即可,要让百姓从根本相信种痘,这样才能控制天花的传播。”
“陛下圣明,此番以皇长子代万民幼童试验牛痘法,乃天下第一仁政,可比上古尧舜,实为圣君之举。”
汪景祺带着一脸的激动之色,只是让宁渝看了却有几分腻味,也不知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吹捧之词,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宁渝还是希望能够通过这件事,将牛痘这项仁政给推广出去,至于过程夸张点也没什么了。
整个十一月份的南京城,内内外外都在传扬着皇长子诞生的消息,消息爆炸程度并不亚于当年的登基之时。人们虽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可是脸上却都带着几分喜色,原因很简单,当皇帝有了子嗣之后,最大的困扰也就消失了。
百姓们虽然不懂朝廷大事,可是对于皇帝有后没后却是有着自己的一套见解,那就是根植于血脉中的伦理道德观——只有传承有序才是稳定的社会,如果皇帝无后,则代表将来会围绕皇位产生斗争,政局的混乱,也会使得百姓的生活受到影响。
因此,在这个好消息下,牛痘法也被一同传扬了出来,百姓们知道这是皇长子率先为臣民们试验时,尽管他们还不明白这个牛痘法的作用到底有多么大,可是也不妨碍皇室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再一次得到了提高。
很快,牛痘之法被验证成功之后,清流报专门出了一次特刊,上面记载了天花的来由,以及它的种种危害,然后将人痘法和牛痘法的演变也写在了上面,最后则是附带了皇长子种痘的全部过程,文字简单直白,就连寻常人都能看得懂。
这一期的天花特刊很快便在南京城被疯狂抢购,而发往其他大城市的特刊,也几乎在第一时间被人抢完,逼得清流报社不得不屡次加印,然后不断发售到其他的城市里,仅仅只是半个月的时间,这一期特刊就被刊印了足足五十万份,并且全部售空。
其实原因很简单,对于百姓们而言,皇帝其实根本不用做到这么好,只需要为他们保障平安有序的生活,提供最基础的物质保障,使得百姓们不至于被饿死,那就是天下一等一的明君。
因此当宁渝一直在往这个方向努力去做的时候,百姓们自然也会感恩戴德,他们并不会觉得这就是皇帝必须做的,而是将其当成了皇帝对臣民的仁爱之心,特别是这一次,牛痘法的问世加上皇长子试用,使得他们认为,皇帝是真正将百姓放在了心里。
当然,在这一个过程当中,报社的力量再一次震惊了朝野,五十万份的发售量不仅刷新了往日的记录,也刷新了他们在内阁心里的分量,报纸的宣传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内阁会议上,往日里争执不休的场景消失了,几乎所有人都望向了宣传部尚书宁忠权,就连内阁首辅宁忠景和次辅崔万采,看向宁忠权的神色里都带着几分凝重。
这一幕不得不让宣传部尚书宁忠权得意万分,他自从当上了这个宣传部的尚书之后,一直都苦叹被分到了一个清水衙门,做事都打不起精神头来,却没有想到往日里不声不响的彭启丰,竟然弄出来了这么大的一个名堂!
尽管大家都知道这里面的主使者是当今的皇帝,可是能把这五十万份报纸卖出去,那也是相当了不得,先不说它造成的影响力有多恐怖,光是赚取的银子都达到了五千两之巨,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几乎是百户中等人家一年的花费了。
“宁尚书,这次清流报造成的影响,的确超出了我等的预计,你是怎么想的?”
宁忠景脸上略微有些严肃,尽管他们是亲兄弟,可是在朝堂之上,那就没有兄弟一说,只有同僚,特别是在这种内阁大政上面,更是不能有丝毫的疏忽懈怠。
宁忠权对于清流报的发展并不算很清楚,只得低声道:“清流报发展全部归属于新闻出版司,以下官来看,不如请新闻出版司副司长彭启丰前来详细叙述。”
“也好,那就将彭司长请来。”宁忠景的声音带着几分威严的味道。
内阁部长联席会议不同于行政院会议,列席者必须是行政院下属各部尚书级别以上,以及都察院都御史级别以上才能参与,因此寻常的一介司长无权参与到内阁会议中去,该级别官员必须要在首辅认可后才能特别列席参与。
彭启丰在得知内阁召见之后,脸上一下子升腾起了激动的神色,这毫无疑问是对自己工作的一种肯定,因此连忙将相关的资料收拾了一番,跟着来人抵达内阁会议大殿之中。
“下官新闻出版司副司长彭启丰,见过首辅大人,见过次辅大人及各部尚书大人。”
彭启丰有些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其实当初他在王府观政时,跟宁忠景打的交道并不算少,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当他重新置身于这种环境时,自然或多或少会感觉到紧张。
宁忠景自然还记得这位状元之才,他一贯欣赏这种文人,脸上便露出几分笑意,“彭司长放轻松一点,你只需要将你现在针对新闻出版司的相关规划,在内阁上面说出来即可,有问题也不要怕。”
彭启丰一听到宁忠景的声音,内心倒是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启禀首辅,新闻出版司虽然于今年刚刚成立,可是相关的安排已经开始落实,《清流报》至今日已经突破发行上百万份........到明年上半年时,新闻出版司拟将支持十八家各类型报社发刊,并且严格监督其内容之准确性.......”
这一次可谓是彭启丰的述职报告,尽管他这次是很突然被拉过来的,可是在他的脑海里却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遍,因此现在说出来却是有理有据,更关键的是针对数据方面极为详尽,与过去朝廷那种假大空的东西截然不同。
朝廷众位大臣是越听越觉得满意,再看看这位年轻人更是不由得点点头,这人才终究是人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一飞冲天了,或许经过了这么一回,怕是扶正已经不远了......
毕竟大伙都知道,新闻出版司正司长的位置还空缺着呢,而且朝廷里现在有这个机会争夺的人并不多,而彭启丰几乎是里面唯一的人选,这个位置不给他,还有谁有这个资格呢?
...........
入夜以后的南京城,天空中总是闪烁着光辉,而对于城里的百姓们而言,并不意味着马上踏入梦想,因为南京的夜生活甚至比起白日里的生活还要更加精彩。
在秦淮河里,每日里入夜之后,都会有大量的花船行驶在河上,船上往往还会挂着灯笼和绣球,看上去凭白增添了几分喜庆与暧昧,不时有一些小小郎君,在岸边与花船上的小丫头互相吆喝着,嬉闹一番。
“恭喜彭兄,此番在内阁上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精彩了,不光是让首辅大人赞叹连连,怕是也会传到陛下的耳朵里,看来扶正之日已经近在眼前了。”
吴敬梓端起一杯酒,却是一饮而尽,瞬间脸上便已经带了几分酡红,他是真的为友人感到高兴,可是也为自己的机遇感到几分失落。
要知道,在此之前几乎人人都以为,只有他吴敬梓才是这一榜英才中的佼佼者,相对于其他人来说,他的位置几乎是最为显要的,也是最为接近中枢。
可是只有吴敬梓心里明白,在办公司的每一天里,他都是只有听命令的份,从来都没有办法去主动做什么,因为办公司几乎等同于内阁的秘书与跑腿的,就连他这个副司长,也只是顶上大佬们的专用跑腿,看似荣耀的背后,却根本没有他半点说话的余地。
“你们现在都干得很不错,刘统勋和汪由敦他们在地方上也风生水起.......唯独只有我,每日里只与案牍为伍。”
言语间的忧愁之意,溢于言表。
彭启丰望着好友的神态,心里自然明白了一些东西,这些就是他曾经所经历过的.......只是有些东西,根本是外人所没办法开解的,只有他自己亲身经历过,才会真正从困境中走出来,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吴兄,有些东西陛下都是能看到的......现在的经历与你而言,并不是空耗人生。”彭启丰喝下一杯酒,他感觉自己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确确实实成长了许多。
“陛下应该是能看到的......”
吴敬梓想起了当初跟宁渝偶遇的情景,又想到了他在大都督府里的任职经历,不由得多了几分信心,或许自己是在被考验吧。
彭启丰瞧了一眼吴敬梓的颓唐,笑道:“吴兄,今日咱们不论公事,只论风花雪月可好?”
“好!咱们不谈公事,只谈风花雪月!”
二人原本都是那等好酒之人,再加上诗词助兴,这酒却是喝得飞快,不一会便有些烂醉的趋势。特别是吴敬梓,更是趴在了栏杆上吐个不停。
彭启丰派人将吴敬梓送回了住所,自己却回到了新闻出版司的办公室里,他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清流报》,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笑意。
第三百七十章 年羹尧的决心
十一月中旬,陕西凤翔府的气氛变得凝重无比,一队队的清军如同流水一般汇聚了过来,长长的队伍根本看不到头,而遮天盖地的旗帜似乎带着风雷一般,席卷了整片大地,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一股清军到底有多少人,也不知道那条队伍到底有多长。
凤翔府的百姓们望着清军大队的到来,根本不敢出门,只敢透着家里的门缝看着外面的一切,一直到队伍当中出现了一副如同烈焰一般的旗帜,上面写着大大的“年”字,才使得众人明白了过来,原来是抚远大将军年羹尧。
众人望着旗帜后面缀着的一大堆官牌,上面写着“抚远大将军”“兵部尚书”等字样,在一众兵丁的簇拥下,朝着官衙而去,一路之上显得极为威风凛凛。
“大将军回陕西了?”
“这回来也好,东边的逆贼实在是太嚣张了!”
“天老爷,这回怕是要杀个天翻地覆,你看这上下的兵丁,哪一个不是杀人的魔王?”
年大将军进凤翔的消息,瞬间便传遍了全城,百姓们又惊又惧,毕竟这东边就是白莲教的逆贼,如今年羹尧带着西北大军来凤翔,肯定是要跟对方决一死战,可是这对于百姓们来说,却是一场大大的兵祸。
由于西安将军连同陕西的大大小小官员都死在了西安城,因此当年羹尧进府衙时,只有凤翔知府吴玉章率领属下的官员迎接,场面看上去却显得有些冷清与孤寂。
“下官凤翔知府吴玉章见过大将军,不知大将军兵锋已至,下官不及面迎,还请大将军恕罪。”
吴玉章出身正途,一步步辛辛苦苦才爬到凤翔知府的位子上,对于年羹尧这种幸进并不感冒,因此这一番话,自然也是说得毫无诚意可言,他根本就不想去迎接这个杀人如麻的大将军。
年羹尧端坐在轿子当中,听见吴玉章这一番话之后,心里怒火瞬间就升腾了起来,只是当他从轿子里迈步走出来时,却变了一副和蔼的神色。
“无妨,吴大人能够在凤翔之地坚守至今,想来也是相当不凡,迎不迎接无所谓,毕竟朝廷公务更加重要。”
“大将军体恤下官难处,下官感激不尽,府衙里已经备好了酒菜,还请大将军一同饮宴。”吴玉章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便开始在前面带路。
凤翔府乃陕甘交界之地,历来穷困,因此即便是府衙也只是简单修缮了一番,看上去并不大气,反而多少显得有些简陋。不过西北大军原来辛苦,因此众人也没有在意,一顿客套之后,随后便一同入席。
只是等到酒菜上来以后,却是让众人面面相觑,唯独凤翔府诸人苦笑摇头,而凤翔知府吴玉章则是毫无表情——原来上来的酒菜并非什么大鱼大肉,甚至显得有些寒酸,每桌上一锅豆腐,两碟咸菜加上一盆红薯,至于酒水都是浑浊不堪的村酒,让人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年羹尧脸色一沉,他对于吴玉章再也没有半点容忍,冷笑道:“大军前来凤翔,难不成就拿这个来招待将士不成?”说完后,将筷子却是狠狠往桌子上一拍,将凤翔府官吏吓得心惊肉跳,而其他的西北军将佐也是一个个阴沉着脸,手按在了刀柄之上。
整个府衙变得安静如斯,就连大伙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招来了雷霆之怒,可是出于暴风眼中的吴玉章,却是慢条斯理地夹起来一块豆腐,放进了嘴里咀嚼,更是闭起了眼睛,仿佛在品味什么无上佳肴。
过了良久,吴玉章才长长叹出一口气,“大将军,下官用此物招待大将军,的确是慢待了,可是对于这全城的百姓来说,这点东西已经成了无上佳肴......”
“凤翔,已经没粮了!”
吴玉章的这一句话,却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丢下了一块石头,将这份极具默契的静谧感给打破了,谁也不能再装死了,因为吴玉章的这一句话已经揭示了一个最为惨痛的真相,那就是待在凤翔,已然成为了绝路。
年羹尧深深望了吴玉章一眼,随后凝声问道:“官粮何在?”
“年年苦战,年年久战,如今再无粮草输入,粮食自然是没了。”
“官粮何在?”
“官粮已成空仓,唯独只有下官人头,可借给将军,安定军心。”
“好!来人,拖下去砍了,枭首示众!”
年羹尧声音的语调几乎都没有任何的变化,他极为冷静地说出了这一句话,随后便有两名侍卫,将安定若素的吴玉章带了下去,过了片刻之后,才将盛有吴玉章的人头给呈递了上来查验。
一个从四品的知府,就这么说杀就杀了,甚至无论是杀人者,还是被杀者,似乎都没有人表示过异议,仿佛杀人已经成为了定局。
没错,这确确实实成为了定局,因为城内无粮提供,可是战事紧迫,年羹尧管不了那么多,一旦士卒们的怨气起来了,怕是再也没有任何机会去解释什么,他们还会想方设法去烧杀抢掠,想办法去将百姓最后一点存粮给搜刮上来,而到了那时候,百姓怕是真的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吴玉章看的很清楚,他用一个知府的人头,去告诉所有人,没粮了,别想了。
年羹尧能读懂他的意思,可是眼下的局势对于他来说,更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因为他现在率领的是不到十万的疲军,而叛军在西安裹挟了十几万人,虽然这十几万人当中,顶天了只有一两万人能打,可是他同样如此。
如果是年羹尧自己的想法,他宁愿在甘肃待着,好好养精蓄锐,等到军队养出了士气,养足了体力,再伺机进入陕西与白莲教一战,可问题是在北京的雍正,已经忍不了了。
因为目前的局势很明显了,白莲教在眼下是绝无可能跟南边的宁楚打,因此只能往北边发展,而对于白莲教而言,由陕西入山西是非常有诱惑力的一次选择,因为它代表着一旦拿下了山西之后,便可东进至京师城下,率先实现北伐的意图。
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一意图,因为一旦能够拿下京师,则代表着白莲教比宁楚还要率先完成北伐中原这桩伟业,在大义上是占据了上风,将来未尝不能借助这股势头,一举平定北方,与宁楚实现南北分治。
人人都看得出来,雍正自然也看得出来,一方面他要保住山西作为京师屏障,另一方面他还指望着山西能够弄一笔银子,以此来发展新军,平定内忧,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肯放白莲教就这么北上,然而经历过了西安一战之后,清廷在西北的军事力量,便只剩下了年羹尧的西北大军。
因此雍正也就给年羹尧下了旨意,不惜一切代价,将大义军留在黄河以南,绝不可使其过黄河。
什么叫不惜一切代价?那就是哪怕他年羹尧死,也不能放大义军过黄河。
年羹尧得到了这样的旨意,也就意味着再无退路可言,就如同当年被强令出潼关的孙传庭一般,打得了要打,打不了也得打。
杀了吴玉章,这酒宴自然也就吃不下去了,年羹尧也没有了这份心思,他直接回转了府衙里,使人在城内外贴了告示,大意自然是“知府吴玉章贪墨军粮,罪当论死,其罪罄竹难书云云”,无论是否真实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年羹尧也没有其他的好法子。
处理好了这一切之后,年羹尧开始写自己呈递给皇帝的折子,却是怎么写都怎么感觉不多,当下也只得叹口气,只得暂时搁笔,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的亲卫却是进来禀告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他帐中首席幕僚胡期恒到了。
胡期恒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早年间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虽然得授翰林院典籍,可基本上一辈子都这样了,后来遇到了年羹尧,成为了其帐下的幕僚,为其参赞谋划,深得年羹尧的信任,在甘肃为年羹尧料理了首尾之后,便也到了凤翔府。
二人久别重逢,年羹尧便让人在军中置办了酒菜,为胡期恒接风洗尘,一番客套之后,便说起了吴玉章一事。
胡期恒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将军如今进退两难之际,没想要要有人以性命邀名,实在是可恨。”
年羹尧愤恨道:“若非朝廷催促,我如何肯带着这十万疲兵来到凤翔,打这么一场不可未知的仗,可若是再不打,怕是押送我的囚车却是也在路上了!”
一番话却是将年羹尧满腹的牢骚发泄了出来,却是听得胡期恒心惊肉跳,他发现不知何时,大将军与皇帝之间的间隙竟然变得如此深重,恐怕一旦这样下去,这杀头之罪也就近在眼前了!
“大将军慎言!这番言论如何说得,若是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大将军又该如何自处?”
年羹尧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后擦了擦沾在胡须上的酒液,这才低声道:“元方,难不成你现在还没看明白吗?眼下不是别人在逼我,就是皇上在逼我啊!”
说起来就在几个月前,青海战事的成功,使得雍正喜出望外,他不仅对首功之臣岳钟琪大加封赏,对于年羹尧这位大将军也并没有忘记,在先前年羹尧因为平定西藏和平定郭罗克之乱的军功,已经先后受封三等公和二等公,而这一次更是晋升为一等功,且将其父年遐龄则被封为一等公,外加太傅衔,这等荣耀也是前所未有。
可是盛极则衰,雍正封赏年羹尧的同时,对于其戒备之心也是与日俱增,因为此时的年羹尧不光是主管军务,甚至对朝政都发表言论,就连将原来的陕西巡抚调任兵部侍郎的重要任命,都要征询年羹尧的意见,这如何能让皇帝放心得下?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雍正本人亦是推波主流,甚至还还要求世世代代都要牢记年羹尧的丰功伟绩,“不但朕心倚眷嘉奖,朕世世子孙及天下臣民当共倾心感悦。若稍有负心,便非朕之子孙也;稍有异心,便非我朝臣民也。”这也使得年羹尧越发狂妄了。
胡期恒善于把控人心,他明白此时的年大将军已经是一步都错不得了,但凡再错上一步,怕是举朝都想让他年大将军死。
“大将军!此战绝不能打,当立刻返回甘肃......”
年羹尧不是蠢人,他透过胡期恒的脸色里,已经大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可是这一点并不是年羹尧真正想要的,他的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皇上终究对我恩重如山,如今危机之时,如何能拥兵自重?”
胡期恒摇了摇头,他盯着年羹尧苦口婆心道:“大将军,难道你现在还没有明白吗?你如今的路只剩下了两条,要么跟大义军真正大打一场,把手里的兵力用尽,然后自缚请罪于皇上,或许能侥幸逃得性命,要么就是立刻拥兵自立,若是大将军两条路都不选,否则大将军后果难以预料。”
“元方,你的意思我何尝不懂?”年羹尧长叹一声,“皇上对我实在是不薄,高官厚禄自不用说,可唯独这份看重,却让我难以逾越......”
对于年羹尧而言,雍正对他的信任和看重是独一无二的,尽管他生活作风奢华至极,为人嚣张跋扈,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背叛雍正皇帝,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他对于雍正始终怀着一颗赤诚的心。
胡期恒常常叹口气,“大将军为人我是知道的,能做出这般决定也不足为奇,只是若是大将军不肯行此事,便只能打好这一仗,不光要打赢,而且在打赢之后,立刻向皇上请求辞去兵权,否则杀身之祸就要来了!”
“可是.......军中士气不振,粮草更是无以为继,若是此时急于寻求决战,怕是胜算不高。”年羹尧摇了摇头,“这一仗还是要从长计议,否则一旦输了则大势尽去。”
胡期恒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的手指沾着酒液,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杀’字,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极为残忍的一计。
“屠凤翔,可为军饷军粮计。”
第三百七十一章 凤翔之变
年羹尧有些犹豫,虽说乱世之中,人命往往如同草芥一般不值一提,可是像胡期恒这般冷血之辈,亦是少数,若是他采用此策,将来在史书上恐怕也会被大大记上一笔,堪称遗臭万年。
“元方,若是这般狠辣,将来恐怕也没办法跟朝廷交差.......”年羹尧始终没有下定决心,试探道:“不如将甘肃的军粮调集一批过来,或许能够撑过这段时间......”
可是甘肃哪里还有军粮?实际上连年不断的战事,早就将陕西甘肃等地的粮草都给逐渐抽空了,以致于凤翔官仓早早就能跑耗子了,因此年羹尧的这一番话,却是在哄自己呢!
胡期恒哪里看不出年羹尧的真实想法?无非就是不想担骂,便轻轻探过身子,跟年羹尧耳语了一番,一番话却是让年羹尧的脸色变了又变,可是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微微点了点头,“只是这一回,却是苦了百姓了......”
“大将军,行大事者不拘小节,此番只要能够筹措足够军粮军饷,鼓励士气,纵使偶失小节,也是可以理解的......”
年羹尧长长叹口气:“只是我这番心思,却不知皇上是否还能体察得到,若是将来真有骂名,背了也就背了......我大清的江山,总得有人出来流血牺牲!”
..........
深夜,清军大营灯火通明,许多士卒从营帐当中涌出来,在为首将佐的率领下,分成了无数小队,打着火把,拿着刀枪鸟铳,开始在城里挨家挨户敲门。
若是一旦有人开门,后面的士卒便一涌而入,将这一家人仅剩的存粮以及钱财席卷一空,若是有人反抗,清兵便拔刀大肆砍杀。
不少人家紧闭门户,可是也无法躲避清军的袭击,他们想尽一切办法,用刀砍斧劈,用鸟铳轰击,只为了去掠夺一切。
仅仅只是一个多时辰,城内到处都燃起了烟尘,他们肆意掠夺着百姓的一切,发泄自己的兽欲,尖叫声在城内四处响起,一些老者亲眼目睹着这一切,流着眼泪,“老天爷,这些灾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并不是凤翔城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在几十年前同样演绎过这般的苦难。只是对于百姓们来说,无论哪一次发生,都是彻头彻尾的人为灾难。
百姓们没有办法反抗如狼似虎的清兵,他们只得眼睁睁看着,看着清军将他们的最后一点粮食给抢走,在这般的年景里,这几乎是抢走了他们的命。
一场杀掠几乎将整个凤翔府城给点燃了,到了快天亮的时候,他们这才选择了罢手,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凤翔的士绅不是没想着找年羹尧年大将军求饶,可是他们根本就见不到年羹尧,一直到整座城被杀得差不多了,都没有见到年大将军的影子。
上到士绅,下到百姓,几乎绝大部分人都死在了这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中,而整个事件的策划者——胡期恒,却只是擦了擦自己的双手,就好像这件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跟着年羹尧缓缓而出。
面对几乎已成废墟的凤翔城,面对那些幸存的士绅百姓们,年羹尧有些沉默,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似乎是掩饰一般说道:“昨日营啸,乱兵入城为寇,本将弹压不力,让百姓受苦,实在是罪无可赦.......”
这一番话自然没有任何说服力,只是百姓们都低着头,他们不敢望着这位朝廷的大将军,因为害怕眼中的恨意就这么流露了出来。可是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楚,在这件事当中,他年羹尧就是最大的幕后真凶。
年羹尧见无人应答,神色有些尴尬,“本将军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来人,把这帮子狗东西带上来!”
只见数十名被扒去号衣的清军士卒被押了上来,他们的手臂都被绑得死死的,嘴里还塞着一团布,脸上带着绝望与不甘的神色,特别是望着下面的百姓时,挣扎得越发剧烈。
“杀!”
一阵刀光过后,这些清军士卒倒在了血泊当中,连半个字都没有吐出来。想来这些人便是年羹尧给出的交代,只是这一份交代,始终显得有些仓促和敷衍。
在残余的百姓们面前,年羹尧将这些绿营兵给杀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至于那些士卒们抢掠的财物和粮食,却根本无人再提了,哪怕是凤翔残余的百姓们,在面对全城烽烟之下,也不敢再向年羹尧讨要——真要讨要,怕是剩下的人也活不了。
胡期恒的这一计策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不光从凤翔府搜集到了许多粮食和财物,还将西北大军的悍气给激发出来,将这把刀磨得凶悍无比,血光冲天,只是这背后所付出的代价,却是整个凤翔府城的百姓。
经过了这么一桩血腥事变,年羹尧引军沿着西安府发起了进攻,浩浩荡荡之间,却引起了整个陕西百姓的恐慌,人人都听说过凤翔府发生的聚变,因此对其自然是万分戒备,而白莲教行径同样暴虐无比,因此百姓们也只得纷纷选择外逃。
年羹尧的西北大军剑指西安,刘如汉自然也不甘示弱,他很快就调集了大军,沿着兴平向郿县出发,其目的便是抢先占据附近的战略要地,从而更好的控扼清军的前出方向。
西安城,数以万计头扎红布的大义军士卒,手里拿着简陋的刀剑长矛,打着大义军的旗号,开始朝着凤翔府的方向前进。
严格来说,他们并不是大义军的精锐力量,因此整体看上去并不出色,而像这样的一支军队,去面对清军十万大军,其结果也就不言而喻,或者说,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便已经注定成为了这一仗的炮灰。
当然,率领这支炮灰力量的将领,并不是刘如汉的心腹大将,而是被秘密软禁了两年多的白鹤道总舵主陈道显,可是他现如今明面上的官职,仅仅只是一个不伦不类的右将军。
刘如汉拉着陈道显的手,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陈将军此去,是带着我大义军的未来而去,责任重于泰山,孤心里着实有些不舍,战事危急,还请将军多多小心,建功立业,为我大义军打出一片江山!”
一番话说得是情深义重,可是这里面却透着杀机,所谓“未来”,“重于泰山”,都将陈道显给架住了,若是将来战事失利或者胆敢逃跑,刘如汉便有充分的理由诛杀陈道显,就算是宁楚,也不好因此而多说什么。
毕竟败军之将,理当论死,不管放在哪里,都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陈道显脸色淡然,似乎没有任何的恼怒之色,由于他刚刚从软禁中被放出来,体型显得略略瘦弱了些,皮肤也白皙了许多,因此整个人看上去变得儒雅了几分。
“汉王殿下,臣自当为殿下挡住清兵,万死不辞!”
对于刘如汉而言,他跟陈道显之间的矛盾早就已经公开化了,这一点在大义军高层当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可是如今在众人看来,二人却好像和谐的有些过了头,似乎那个被软禁两年多的人,根本就不是陈道显。
实际上,陈道显对于刘如汉的用意心知肚明,现如今西安城内拥有所谓的十五万大军,可其中真正精锐不过两万余人,而其他的基本上都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而调拨给他的所谓三万人马,更是徒有其表,别说火炮了,就连火铳都只有两百多支,还都是老掉牙的玩意,根本用不了。
用这样的一支军队去对付清军,基本上就是去找死了,甚至很有可能一波冲锋下来,他的这两万人就成鸟兽散了。
然而,陈道显并没有丝毫的怨言,因为这一次他并不是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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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多美食,而在西安城东边有一处做羊羹的馆子十分有名,唤作老秦家羊羹,做得一手好羊羹,烹制精细,料重味醇,吃起来更是肉烂汤浓,肥而不腻,因此在城里面的名气颇大,每日里的生意都十分火爆。
“掌柜的,再来两份馍馍,一碗羊汤.....”
“好嘞,两份馍馍,一碗羊汤.....”
小二一边高声向后厨叫道,另一面将肩膀上的毛巾给扯下来,“几位爷,您可是来着了,咱老秦家的羊汤,那叫一个鲜!”
“甭说废话了,赶紧上吧!”
店里吵吵闹闹之际,倒有些烟火气息,自从西安城遭了兵灾以来,这寻常的百姓们自然不敢随意出门,好在是那大义军上上下下,似乎也知道这民生艰难,因此刚开始除了抄没城里的富户之外,倒也没有为难其他人。
老秦家掌柜见这兵祸去了,便麻着胆子开了门,招待一些过去的老街坊,倒也还能做得了生意,后来大义军当中,也有一些兵丁发现了这处好羊汤,便不时过来照顾下生意,因此这老秦家羊羹也就彻底打开大门,迎接顾客。
过了片刻之后,却是从门外走进来了几名身着大义军号衣的兵丁,他们大大咧咧走进店里,也不说话,将手里的家伙事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砰”的一声,却是将掌柜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他连忙亲自走出柜台,脸上挂着笑。
“几位军爷,吃点什么?”
中间一人叼着草根,大大咧咧道:“我们兄弟几个都还好说,给咱们一人来碗羊汤,十几个馍馍,再......再来条羊腿就够了!不过,我家大人可不能吃这些,他得去包间里吃.......”
掌柜并没有被这些**给吓到,依然笑眯眯道:“嘿,几位爷的羊汤和烧饼一会就上,那羊腿保管又大又肥又嫩.......至于大人的包厢,也马上预备着,我这就去伺候着。”
很快便有伙计过来,替着掌柜吆喝着,而掌柜自己则是悄悄往后厨的方向走,却是在后厨的仓库里,找到了一条极为隐蔽的地道,接着便迈步走了进去。
掌柜的拿着火把,在地道当中走了十几步,便看到了一扇门,然后按照暗号敲了一遍门之后,片刻之后,门被打开了。
掌柜走了进去,很快便来到了一个房间,里面此时正站着一名壮汉,他穿着极为普通的粗布衣服,但是眉目间透露出来的煞气,却让人感觉极为不同寻常。
那壮汉见到掌柜的进来,立刻抱拳道:“军情处代号十七,见过大人。”
那掌柜的点点头,随后便严肃道:“‘毒丸’计划进展如何?一号可有异动?”
“目前一切顺利,只是一号似乎没有那个耐心了......属下虽然还没有查明,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二号身边已经被安插了密探,一旦战事开启,恐怕就会对二号痛下杀手!”
壮汉脸上略微带着几分焦躁,“属下以为,这个消息必须要立刻通知二号,及早排查密探,至于对一号,我们也要多几分谨慎。”
掌柜的脸上透着几分凝重,“二号绝不容有失,我会立刻安排紧急通道传递消息,你也要抓紧回到一号身边,若是长时间不在,恐怕他会对你产生疑心,还有,一旦计划失败,你就发出四号信鸽。”
“是。”
壮汉点了点头,在情报传出之后,他便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去,却是过了片刻便到了外面,他接着又换上了一身大义军将领的铠甲,走了好一段路,才到了老秦家羊羹。
见到壮汉过来,那几名正在吃的兵丁连忙站了起来,为首的那名兵丁低声道:“大人,包间掌柜的备好了,您请。”
壮汉轻轻应了一声,从怀里掏了一会,洒出一把铜钱在桌子上,轻轻哼了一句:“你们几个,可别欠了店家的酒钱。”说完也不再看那几个兵丁,便朝着二楼方向而去。
为首的兵丁望着此人的背影,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随后对身旁的兵丁低声道:“你们几个都是新来的,我可得好好叮嘱你们几句,大人可不是寻常人,他老人家当年是跟着汉王的,现如今还在汉王府当差,你们呀,可得好好巴结他老人家,将来这吃喝可就不愁咯!”
一旁的兵丁纷纷点头如捣蒜,只是却一直望着那说话兵丁的碗里,此时还有大半碗鲜美的羊汤,不由得暗暗吞了下口水。
第三百七十二章 接管大军
十一月中旬,西安局势波云诡谲之际,陈道显率领的三万大军从西安出发,沿着道路向凤翔行进,由于行军速度非常快,因此仅仅只是过了四天时间,就在郿县前五十里,与清军的先头哨探相遇了。
由此,陈道显也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清军的主力已经抢占了郿县,这对于他们来说并非一个好消息,意味着清军的动作非常快——这侧面可以反映出一些问题,比如一只军队的素质和最基本的纪律问题。
“陈将军,既然清狗已经占了郿县,咱们不妨退到杏林镇,再做打算。”
一名长相极为普通的汉子大大咧咧说道,神情极为倨傲,似乎根本没有把所谓的右将军放在眼里,若是这一幕放在任何军队当中,恐怕都会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然而此时的大义军内,却无人表示异议。
原因很简单,陈道显虽然有个所谓的右将军的身份,但是早早就被刘如汉软禁了,手下的势力也都被打散了,军中并没有人敢于对他表示支持,人人都与陈道显之间划清界限,甚至连稍微亲密的接触都不敢。
至于这名汉子却不一样,他名叫刘全,原本只是刘如汉的一个远方亲戚,后来巴结上了刘如汉以后,便厮混进了大义军,做了一个小统领,而这一战当中,他明面上是作为陈道显的副手,可是一应命令都是出自于此人之手,陈道显根本没有发令的权利。
陈道显脸上没有任何的恼怒,实际上对于像他这条老狐狸而言,表情管理几乎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他带着一脸的谦卑神情,低声道:“刘将军说的是,既然将军局觉得退到杏林镇上好,那就退到杏林镇.......”
刘全望着这位昔日的大人物,如今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内心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嘿嘿笑道:“陈将军客气,这行军上的事情,将军做主就好,咱们和衷共济,这一仗自然没有问题......”
“刘将军说的是,全仰仗刘将军了!”
陈道显微微低下头,双手抱拳奉承道,甚至连眼睛里的神色都没有半点变化,只是嘴角勾勒出了一道弧度。
话说两头,年羹尧屠了凤翔,自然要趁着这股子杀气正盛的势头剿灭白莲教,他一路向着西安而去,在占据了郿县之后,也就得到了大义军先锋三万人的消息,心里顿时大喜,只觉得这是老天爷送到嘴边的肥肉了!
对付这三万人,年羹尧也要狮子搏兔,因此他一面派人紧紧缀着大义军,另一方面便开始集结主力,从郿县开出,朝着大义军的方向行进。
两边都是大规模军队,因此行进过程都显得有些拖拖拉拉,因此当三万大义军抵达了杏林镇之后,清军也逐渐接近了过来,双方先头部队的距离已经不足三十里,几乎不到一天的行军时间,甚至于前锋的哨探都发生了绞杀。
在得知清军距离这里不到三十里之后,刘全明显有些慌张了,他虽然是刘如汉的亲信,可是对于行军打仗这一套完全不懂,只得找到正在巡查士卒的陈道显。
“陈将军,这清军怎么来的这么快啊!咱们毕竟不在城池里,若是这么直面清军,这.....这能打赢吗?”
“自然是打不赢的。”陈道显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那该如何是好?”刘全很明显有些慌张了,他发现这一仗似乎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平时肚子里的那点阴谋诡计,如今也没有了任何作用,只得瞧向陈道显,“陈将军可有什么计划?本将.......不对,末将一定遵从......”
陈道显脸上微微一笑,他自然能听懂刘全语气里的示弱之意,当下也不计较,轻声道:“如果只靠我们,是怎么也打不赢清军的,他们人多,武器精良,可是我们不一样,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依靠后续的援军。”
“可是....”
刘全很快就想到了他来这里的目的,也很清楚刘如汉的想法——这三万人死光了都没关系,但是陈道显得死。
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还会有援军?
刘全眼睛珠子转了转,很快便想到了一个主意,笑道:“既然如此,末将可代表陈将军回西安求援,到时候请王上的大军里应外合,便可击败清军。只是在此之前,还请将军一定要坚持住。”
陈道显抱拳行礼,严肃道:“既然如此,便辛苦将军了,此番若是能获胜,当以将军为首功!”
“哪里哪里......陈将军客气了。”刘全嘿嘿一笑。
二人各自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倒也是达成了协议,刘全生怕清军动作太快,当下也不愿意再留在此地冒险,便带着一队人马直接朝着西安城的方向去了。
望着刘全离去的背影,陈道显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他给身边一名侍卫耳语了一番,接着便回到营帐中,下达了自己的第一道命令,那就是面对清军的攻势,将于今夜商议军务,所有的将领必须要参与。
下过命令之后,陈道显脸上浮现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拔出自己腰间的宝剑,望着上面的花纹,脸上略微有几分惆怅。
只是那丝惆怅之色并没有持续太久,陈道显很快便调整了过来,脸上还挂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来人,把黄统领叫过来。”
“是。”
过了片刻之后,一名身形高大的壮汉走进了帅帐,他一直低着头,走进营帐后便弯腰抱拳道:“末将黄贵见过将军。”
陈道显深深看了一眼黄贵,随后低声道:“黄贵,当年白鹤道的那些兄弟,现在就只剩下你们几个了.....这两年,你们吃了太多的苦头了!”
“将军在里面才是真正的受苦......我们不苦。”黄贵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暖意,只是他在回答的时候,却略略有些迟钝。
“不苦就好,也不枉费我当年的一番栽培.....”
陈道显声音逐渐转冷,“你的父母和子女,我会派人好好照料,你就先去吧。”
话音刚落,黄贵心里一惊,只是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从帐篷帷幕后面,一下子钻出来了几名黑衣人,他们的动作十分凌厉,手里的长剑在瞬息间刺了过来。
纵使黄贵在战场上如何骁勇善战,可面临这番变故也难以应对,直接被数柄长剑给刺穿了身子,黑衣人们一击得手,直接松开了手,任由长剑留在了黄贵的身体上,随后便快退入了帷幕之后。
“总....总舵主.......”
黄贵挣扎着喊了一声,便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倒在了地上,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流出来,很快他便没了气息。
很快,便有数名侍卫走进帐内,他们动作极为麻利的将黄贵的尸体拖了出去,随后将地面上的血迹全部擦拭得干干净净,除了空气中还隐隐透着几分血腥气,便再也没有了半点痕迹,仿佛黄贵从来没有出现过。
陈道显低低叹口气,尽管他早就知道身边有奸细,可是却始终没有料到,这奸细原来就是他原先的侍卫副统领,从白鹤道一直跟到了现在的老兄弟,甚至可以说,黄贵的性命都是他陈道显救的,可是依然选择了背叛。
选择杀掉黄贵,也就意味着一件事——陈道显跟刘如汉之间,就连最后一层面具都撕下来了,双方已经是不死不休。当然这一步并不是他的冲动选择,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举动,特别是有一点,那就是时机已经到了。
只要一想到过去两年多的遭遇,陈道显就对刘如汉恨得咬牙切齿,他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可是他完全可以想象到自己的心腹部下,一个个被刘如汉给清洗掉,剩下的人也是苟延残喘的地步,甚至可以说,若不是还有个南边的宁楚,恐怕他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当然,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陈道显一想到当初跟自己接触的人,他心里便充满了复仇式的快感,刘如汉已经蹦跶不了多久了!
入夜之后,大义军当中的将领们,纷纷来到了帅帐当中,对于陈道显的命令他们并没有什么惊讶,毕竟清军确确实实已经到了三十里外,随时都会打起来,因此战前的部署是非常有必要的。
只是等到将领们走进帅帐中后,却发现陈道显并没有在帐中,心里多少有些奇怪,便三五成群窃窃私语着,对于绝大部分的将领们而言,对于陈道显还是有些了解的,尽管奇怪汉王派他到前线的原因,可是也没有往深入里去思考。
一直过了片刻之后,将领们才听到帐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正在跑动着,当下便有人掀开了帐帘,却发现帅帐外面已经被士卒们给围住了,他们的胳膊上都系着白色的布条,沉默不言。
这一下子却是让在场的将领们慌了,很明显,这是一个大大的阴谋,而且还是主帅针对麾下所有将领的阴谋,简直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一些人很快就想到了,这个帅帐当中的将领,应该有一部分属于内应,只是所有的将领都沉默着,用警惕而好奇的眼光大量着身边的所有人,只是却没有任何人敢有少的异动,毕竟外面的士卒们已经围住了帅帐,想要逃跑根本就不太可能,营帐里陷入了漫长的死寂。
过了片刻之后,陈道显在从外面一步步走进了帅帐,他的表情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谦卑,只有浓浓的自信,脸上也带着几分笑容。
“刘如汉倒行逆施,早已忘记我白莲教义,因此我等需要替天行道,铲除奸逆,为圣教去掉一大火海。”
“今日,顺我者生,逆我者死。若是愿归降与我,请举起左臂!”
很明显,这是在夺兵权,也是在造反,造刘如汉的反!
陈道显扫视了众人一眼,只见有许多人已经老老实实选择举起了手,可是还有很多人却是一脸沉默,很显然,他们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不用陈道显吩咐,那些举起左臂的将领们为了表达忠诚,与身旁的将领开始厮杀起来,由于他们没有带兵器入帐,因此一个个用拳头和牙齿,疯狂撕咬着周围的人,接着外面帐篷的士兵也一起冲进去,对着那些先前沉默的将士们大肆砍杀起来。
陈道显看着他们厮杀,脸上勾勒出一丝冷笑,他已经安排了自己的亲信去接管军队,只要杀掉这批违令的将领,再加上自己的令信,想来接管军队也足够了,而只要真正拿到了这三万大军的兵权,他才能真正去做一些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帅帐里已经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那些违抗陈道显命令的将领们,终究是没有兵器,再加上人数又少,在这种环境里根本没办法发挥出什么,他们一个个被杀死,随后一个个被拖出了营帐,被扔进了营帐外面挖掘好一个大坑里,而里面已经堆满了柴草。
在陈道显派心腹接管兵权的过程中,也并不是一帆风顺,也出现了一些小规模的反抗,可是乱兵终究是群龙无首,因此很快也就被扑灭了,大量的尸体被运送到了大坑里,几乎快要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一场变乱几乎持续到了黎明来到的前一刻,当一场大火冲天而起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变乱的彻底结束,陈道显终于拿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兵权,也终于摆脱了刘如汉的控制。
只是这并不意味着真正的结束,陈道显在掌握了兵权的第一时间,很快就下达了命令,那就是在清军还没有发现之前,全军秘密撤出杏林镇,北上乾州。
当然,陈道显这一道命令下来,也就彻底让开了清军进攻西安的道路,他为了确保清军不会一路尾随,还专门在营地里留下了一封信给清军统帅年羹尧。
在陈道显看来,只要这封信被清军统帅看到,那么他的大计也就成功了至少一半。
至于另外一半,不死个十几万人,怕是难以见到。
第三百七十三章 毒丸计划
年羹尧脸色阴沉如水,在杏林镇的大义军秘密撤离的时候,他虽然接到了消息,可担心其中有诈,并不敢派兵趁夜追击,等到了天明时,大义军早已经远去,以致于错失了战机,扑了个空。
“大将军,这是敌酋给您留下的一封信。”
胡期恒见到自家大人的脸色,心里大致也猜到了一些东西,不由得呵呵一笑,却是将陈道显留下的那封信递了过去。
信?这倒是稀罕玩意,哪有打仗的时候还给敌将留信件的,莫不是想要投诚?
年羹尧脸上带着几分不屑,随意拆开了信封,将信纸打开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却是将他的目光吸引住了,随后便一字一句看了下去。
胡期恒眼见得年羹尧态度发生了变化,大概也明白这信不简单,当下也不催促年羹尧,自己捧着茶水,细细品了起来。
“好手段.......”
年羹尧脸上浮现出一丝凝重,他将信递给了胡期恒,低声道:“元方不妨看看这封信,这个陈道显,可真不简单,也不知道他背后究竟是不是那一位......”
胡期恒立马接过信来,很快便看完了,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这还真是个人物,刘如汉将他放出来,怕是以后后悔都找不到坟头哭去.......他希望能够投靠大清,暂居乾州估计是假,可是他希望我大军去对付刘如汉是真,大将军要不要?”说着却是以手比刀,狠狠砍了下去。
年羹尧却是没有作答,只是闭起了眼睛深深思考了一番,“可以肯定的是,陈道显确确实实背叛了刘如汉,他接管了刘如汉派给他的三万人,短时间想要完全消化根本不可能,若是我军现在追击,就算能够将他截住,也很难彻底剿灭......只是,这样一来与我们有什么好处?”
是啊,年羹尧的这一番话却是说到了点子上,陈道显逃到了乾州,肯定还是处于观望状态,若是清军北上乾州,恐怕他还会继续进一步逃窜,到时候清军就算追到了,也很难彻底击溃这一支军队,到时候整个局势就会发生更大的变化,于清军而言绝非好事。
反倒是如果跟陈道显达成默契,直接进攻西安,在少了这三万大军的情况下,西安的大义军剩下来的将更难抵挡住清军的全力进攻,完全是有机会拿回西安,并彻底覆灭刘如汉,以解决关中的危机,到那时候陈道显的这三万人又能如何?是降是死,可就不由他说了算了。
想到了这里,年羹尧长长叹了一口气,“还是以西安为重,不过对于陈道显此人,也不可放心,当留五千人在杏林镇,一来监视陈道显的动向,二来若是时机不对,就接应大军返回.......”
胡期恒轻轻点了点头,他自己在心里也是揣摩过,这基本上是如今的最好对策,也就表示了赞同。
“号令全军,略作休整,向西安进攻!”
十一月二十三,清军在年羹尧的率领下,一路攻克了兴平、咸阳,抵达了西安城下,而驻守在这二地的大义军几乎都是一战而溃,根本无法真正正面与清军交锋,所谓的上万兵马,不过都是一些临时拿着长矛的农民。
而此时在西安城内的刘如汉,才刚刚接到了陈道显叛逃的消息,而且还是裹挟三万大军叛逃,这让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人给愚弄了一般,竟然直接拿刀活劈了刘全,可是到了这一步,他也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守西安城,究竟能守住吗?
在刘如汉原来的计划当中,他是希望陈道显带着这三万人,迟滞清军的脚步,然后借清军的手弄死陈道显,而他则是趁机加固兴平与咸阳一带的防线,以此来跟清军打一场攻防之战,用兴平与咸阳将清军拖垮。
可问题是,刘如汉没有料到陈道显竟然还有这般能力,一夜之间就尽夺三万大军,接着又北上乾州做当渔翁,而清军又真的无比配合,乘着这个战略空档,一举拿下了兴平与咸阳,以至于此时的西安府,只剩下了一座西安城还在刘如汉手里。
面对西北的十万清军,刘如汉可没有信心能守住西安,他一方面派人去了乾城,向陈道显寻求支援——反正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西安没了他陈道显在乾城就能待得住?还是同舟共济渡过难关再说,另一方面便是向宁楚求援,理由也很简单,如果西安失守,那么河南就会成为西北大军的下一个目标。
虽说刘如汉派人去寻求支援,可实际上心里也明白,这两边都恨不得他去死,因此便又立马在城里招兵买马,冀图于能够守住西安城。
只是年羹尧素来雷厉风行,因此在围住了西安城之后,便开始进行攻城。
由于年羹尧的西北军火炮数量较多,而大义军的火炮力量相对而言比较不足,因此真正打起攻城战的时候,守城的大义军的火力反倒是落入了下风,再加上大部分的大义军士兵都并非精锐,因此伤亡极为惨重。
当然,西安城十分坚固,再加上双方每次大战都投入了上万人规模,因此尽管伤亡惨重,可西安城终究是没有被攻克下来,而是陷入了更为长期的围困当中,双方围绕着西安城展开了血腥的争夺。
.........
西安城的动静自然也瞒不过宁渝的眼睛,实际上这一次针对刘如汉的计划,就是枢密院汇同军情处一手主导的,计划的具体实施者便是如今枢密院情报部副部长董策,因此所有的细节都已经被南京一手掌握。
“陛下,‘毒丸’计划已经实施过半,大体都在我们的预料当中,只是年羹尧针对凤翔府发动的屠杀,却是没有预料到,这一点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
董策站在了舆图面前,脸上带着几分沉重的神色,同时也有几分忐忑。
宁渝望着陕西的战略形式图,轻轻点了点头,他心里也明白,凤翔府根本不在宁楚的手上,也没办法采取更多的措施,因此也不能怪情报人员,只是一想到情报中显时死在清军手里的百姓,多达数万人时,心里便有几分哀痛。
兴,百姓苦;亡,亦百姓苦。
在能够预料到的未来几年中,相似的事情想必应该还会再出现,只要清廷一日还未灭亡,这种可能性就一直存在。只是,眼下的宁楚,想要统一全国,还需要更多的底蕴。
终归是崛起的时间太短了,宁楚就像是一个气球一样,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吹成了一个庞然大物,从一县一府之地,发展到了现如今的整个南方,这也就注定宁楚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沉淀,来积累。
“后续更加关键.......咱们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大义军灭亡,而是让刘如汉被陈道显取而代之,这一点非常关键,也十分困难,因此也会更加考验咱们的行动方式还有手法上,是否能够更加细致。”
宁渝缓缓吩咐着,他的手指点了西安城上,“如果咱们不插手,光靠刘如汉和陈道显很显然是不能抵挡住年羹尧的进攻,因此必要的时候,复汉军也需要参与进去。”
“这方面枢密院是有计划的,眼下河南方向有我复汉军的三个师,分别是在陕州的第二师、洛阳的第八师,还有开封的第十二师,目前已经在逐步集结当中,不过这三万人还需要戒备黄河以北的清军,因此不能全部都奔赴西安。”
董策的手指在舆图上点了点,神情微微有些凝重,“陛下,扩军计划目前依旧停留在了纸面上,这对于枢密院后续的计划会有一定的影响.......”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便感受到了宁渝眼神当中的严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这让董策不由得一慌,低声道:“陛下,臣多言了.....”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实际上他心里也明白,董策说的这番话是有原因的,由于现如今枢密院仅对皇帝负责的机制,使得军方基本上不受内阁的约束,也就导致扩军的呼声变得越来越大,对于建功立业的心思也越发浓厚。
当然这种制度肯定不会一直这么维持下去,在将来宁渝还是会继续进行改变。但是在这个时间段,却显得很有必要,因为一旦让军方受内阁节制之后,很容易使得军队裹挟进政治当中,这不符合宁渝对军队的要求和定位。
“扩军一事,将会在年后定下来,眼下宁楚没有大的战事,两万人应该也足够了,咱们在这场戏里,可不是当主角,这真正的主角,还得陈道显来,咱们就敲敲边鼓好了。”
“是,陛下。”
正事说完之后,董策原本是要退下,却不料又被宁渝叫住,这位皇帝此时的脸上透着几分坏笑,仿佛抓到了董策的痛脚一般。
“听说你打算娶许成梁的妹妹为妻?”
董策顿时老脸一红,有些羞涩道:“陛下,这事还没定下来......不过咱眼下也不小了,这不是还在接触嘛.......”
许成梁眼下已经荣升为第二师的师长,二人常年不见面,一人在南京,一人在河南,关系虽然没有生疏下来,可是也没有像过去那般你争我抢,如今反倒成了一家人。
宁渝哈哈大笑,“这是一桩好事,你平时也别愁眉苦脸了,多跟人姑娘好好处处,将来若是要成亲,朕给你们做主婚人。”
董策连忙抱拳行礼,“多谢陛下,这件事臣想来想去,也只有陛下最为合适,只是不敢开这个口,如今陛下主动说,倒是让臣松了口气。”
宁渝叹口气,望着董策低声道:“你们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也着实辛苦了,如今能成个家倒也还不错,不过你也不要只顾着你自己,许成梁他这些年一直在带兵,得帮他也操办下家业。”
一想到许成梁那个脾气,董策便有些苦恼,叹气道:“臣倒不是没有帮他操办过,可是这小子陛下您也知道,若是能有个栓得住的人早就没事了,可是这不是眼下确实没人能栓得住么?”
宁渝想了想,也不由得苦笑了一番,说起来还真是这么个理。
等到董策下去之后,宁渝心里也确实对扩军这件事上了心,只是在扩军之前,还得盘一盘自个的家底才行,便派人将首辅宁忠景、次辅崔万采以及财政部尚书董霖请了过来。
财政部尚书董霖是宁忠源当年的亲信,一直都是忠心耿耿,起事之后也是立下了不少功劳,才能也比较突出,因此在更改吏治之后,被宁渝直接提拔为了财政部的尚书。
等到三人到了奉天殿之后,宁渝也没有拐弯抹角,将枢密院原先的扩军计划拿了出来,轻声道:“诸位卿家,如今枢密院在跟朕伸手要钱,可是朕也没有钱,只能问你们讨要了,这边是否要拿出个法子来?”
宁忠景接过了折子,还没有打开看眉头就皱起来了,他知道扩军一事经历了不少波折,宁渝甚至在朝堂上都准备发行国债了,只是因为时机未到才作罢,可是看眼下这意思,却是等不及了,不由得轻轻叹口气,大略看了一遍,便将折子递给了崔万采。
崔万采也知道这些矛盾的来由,总体来说就是宁楚的扩张速度太快,以致于财政这方面完全跟不上节奏,时刻处于破产的边缘,因此才没有更多的钱拿出来扩军。
简单来说,实在不是内阁想要推诿,而是真的拿不出扩军的钱来,还是家底太薄,在战争这头吞金巨兽面前,很难维持太大规模的军队。
“今年基本很顺利的拿下了整个南方,特别是两广之战结束的十分干净利落,严格来说比咱们预期的计划早上不少,原本这军费开支是能省下来的,可是陛下又命令南方的几个师朝着云贵边界逼近,因此相当于将明年的战事给提前了,这钱自然也就省不下来.....”
崔万采委婉地告诉宁渝,朝廷之所以没钱,完全是因为将计划提前太多了......从各个方面来说这都是一件好事,可是对于缓解财政压力并没有多少帮助,反而有进一步提高的趋势。
宁渝沉默了一番,试探道:“朝廷的其他开支方面,是否能够再减?”
第三百七十四章 还能叫八旗新军吗
听到宁渝这番问话,崔万采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一丝苦笑,“如今朝廷其他方面的开支已经能减则减,而内廷也没有从国库走,已经再无可节省之地......唯独军费占据了整个开支的大半。”
这话说起来好像宁楚现在成了穷兵黩武的国家一般,实际上这并不出奇,因为这个年代的国家几乎都是这么穷兵黩武,甚至更加吓人,就好比在康熙年间,清廷每年大概有三千万两银子的岁入,可是光军费一头每年就得至少两千万两。
康熙年间,清朝经制之兵由八旗和绿营组成,其中八旗分为满洲八旗、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合计二十万人左右,而绿营在五十到六十万人之间,除了平日里的饷银以外,并不算多,可是在战时为了鼓舞士气,基本上都会采用双俸双饷。
除此之外,在历次战争中,还有官兵在作战时的赏恤之费,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因为清廷为了鼓励将士拼命,往往不顾军费支出的巨大,动辄选择加倍赏银以鼓舞士气,像三藩之战时,康熙就屡屡加倍赏银,导致耗银倍增。
在人的因素之外,像军粮器械也是一笔重要的开支。根据规定,口内口外以百里为一站,口内百里每车的运输费用为一钱五分,口外则为四钱,特别是在打准部时,动辄都是数千里,因此那银子更是如同流水一般。
因此在这么多的开支下,清廷的正常税赋根本不够军费的开支,经常还会采用其他的手段来搜刮民间,弥补军费的开支。
当然,现在这个难题也轮到宁渝开始头疼了,眼下不过只有十余万人的军队,可是真养起来也是一笔极为巨大的开销,根据枢密院那边给出的账本,如果只是眼下这个规模,日常的军饷开支是五百万两一年,至于军械和粮草以及其他的开支在六百万两左右,合计一千一百万两,而根据财政部给到的数据,今年宁楚的岁入也就两千万两左右的水平。
“眼下军费决不可再减.......否则会影响到将来的北伐大计。”
宁渝抿了抿嘴唇,脸上有些无奈,以目前的体量来看,光是十余万人肯定是不够的,想要北伐至少得将军队扩充到二十万人到三十万人左右,也就意味着军费至少再翻一倍。
别说为什么清廷用两千万两能养八十万军队,而宁楚只能养二十万人,实际上完全是双方的构成不同,像一名绿营守兵的月饷银不过一两,而战兵则只有二两,可是复汉军普通士兵的饷银就有二两,像军官和士官的饷银会更高,此外像伙食、军服以及其他方面,复汉军的标准也高出绿营许多。当然,这些也是复汉军战斗力的来源。
财政部尚书董霖脸上若有所思,“陛下,若是能够将扩军放在明年应该是足够了......因为根据财政部的预期,明年工商税额会得到大幅度的提升,能够达到一千万两。而摊丁入亩的实施,也会使得田税提高一部分,因此明年一年的岁入能到两千六百万两到三千万两之间。”
不得不说,宁楚作为一个新生政权,再加上一系列新政的加持,在这方面的表现比清廷优秀太多,光是靠南方数省就能够将岁入拉升到过去整个清廷岁入的水平,这充分说明了清廷在财税方面的挖掘,其实还是存在很大的欠缺。
“如果明年能有两千六百万两,等同于在今年的基础上提升三成,如果有三千万两,则是提升了五成,军费上的支出也能相应进行提高。”
宁忠景脸上的眉头略微松缓了几分,嘴角也露出了笑意,“以目前的规模来看,明年扩充五到八个师应该是不难的......”
“既然如此........那就等到明年,到时候让枢密院重新给到一份全年的军费开支计划出来,与此同时,到了明年,相应的财政改革也要开始启动。”
宁渝有些无奈的叹口气,他越发有些想念恩斯特,希望对方能够赶紧回来,至少在这一方面,他宁某人也确实不太擅长。
在经过了相关的财政改革之后,到时候的宁楚便能初步整合南方的资源,再花一年的时间将军队扩充到二十万左右,也就能够开始准备北伐,基本上在革新三年的上半年,就可以挥军北上,鼎定江山。
不过从清廷内部得到的消息,雍正寄予厚望的十万新军,怕是再花上两年的功夫,也没办法跟复汉军一战,主要还是雍正这个假大夫,开出来的药方子味不对......
..................
京城,八旗新军如今的大营被设在了西山,因此京城里的人又称为西山大营,里面每日里都会传来士兵的操练声和枪声,颇为热闹。
“啪啪啪——”
一队队八旗新军士卒持着火枪,在军官的口令下点燃了火绳,随着枪声响起,一阵浓白的烟雾却是掩盖住了所有人。
他们穿着一身灰布短打衣物,看上去虽然没有复汉军那么精神,可是也不像过去的八旗那般花花绿绿,倒是给人一种极为踏实的感觉,甚至有一些憨厚。
这些所谓的八旗新军,并非都是真正的八旗兵,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直隶的汉人,然后再加上一部分的蒙古人和回人,被打乱了编制在一起,组成了一支所谓的八旗新军。
在清廷的规划当中,八旗新军将会编制在十万人左右,这也是尽了清廷最大的能力,毕竟眼下的清廷失去了半壁江山,即便是经过摊丁入亩等改革措施,其岁入也会崩塌一大块,负担十万新军便已经是极限了,这也是雍正开出来的救命方子。
当然,这十万人并非一蹴而就,根据平郡王纳尔苏的计划,十万人将会分成三年时间编练完成,并且形成战斗力,当然这对于士卒素质要求也会更高,相关的训练频率也会进行提高,只有这样才能在短时间里编练成功。
而纳尔苏所规定的训练时间,仅仅只是每三日一操,跟复汉军的每天都训练完全都不能比,可是在训练这一方面,却受到了不少士卒们的抵制,特别是那些真正的八旗子弟,对于更是深恶痛绝。
因为他们的好日子过的太久了,早就已经不习惯这么吃苦了。这跟他们过去的经历也有很大的关系,或者说是祖宗家法那时候都没这么练过。
清廷自诩以武功定天下,因此对于八旗的军事训练非常重视,所谓‘今荷天庥,天下一统,毋以太平而忘武备,尚其益习弓马,务造精良’,因此“弓马骑射”是清廷的根本,也是每个八旗子弟必须要完成的训练内容。
然而即便是如此重视的科目,也不是每日一操,像上三旗的操练章制规定“每月分期习骑射二次,习步射四次”,说白了每个月训练六次,平均每五天训练一次。然而在这些训练之余,也就是春月分操二次,合操一次,秋月则会诸营大操一次。
就这么个训练的频率,到了如今也没有坚持下来,大多数的操练都已经变得名存实亡,像时八旗章制中规定的每月练习步射、骑射,每年合操、考核大多敷衍了事,因此战力也是越发松弛。
因此对于这些八旗大爷们来说,他们连过去的五日一操都坚持不下来,现在却要每三日一操,这简直是太难为人了,以致于开小差的,请假不来的,找人顶替的,层出不穷,愈演愈烈,反倒是新进来的汉人,却能牢守规矩,做到每天三日一操。
这些情况纳尔苏并非不知道,可关键是他知道了也没有办法,毕竟眼下的八旗也就那么多人,绝大部分人都已经死在了南方,而如今八旗新军中抽调的这些青壮,基本上就是八旗的最后骨血,再要是征八旗,怕是连小孩子都得上战场了。
对于这些人,纳尔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每日里强调军令,并安排将领分头执行军令,可是最终执行的结果,也逐渐不了了之。
当然,也有一部分八旗子弟确实在好好训练,可是相对于汉人甚至是蒙古人,人数上并没有任何的优势,这让纳尔苏心里多少有些警觉。指望这么一支军队将来保大清,怕是有些悬了。
“停!各营点名!清查违令逃营者!清查冒名顶替者!”
正在八旗新军训练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纳尔苏的脸上带着几分阴沉,随着他的命令下达,便有许多侍卫拿着名册,到各营当中开始一个个核查,这下子却是将在场的众人给吓得有些惊慌失措了!
“德音!”
“到!”
“查布!”
“到!”
“郑元!”
“到!”
...........
冬日里的阳光越发温暖,可在此时一部分八旗新军士兵身上,却在不断的冒着冷汗,他们听着侍卫们念出来的名册,却感觉越来越心虚胆颤了。
“大人,饶命啊大人!”
“大人,俺们是无辜的啊!要不是花钱雇俺们来,俺们也不会到这里......”
不时有人被侍卫们从营中拖走,他们基本上都是直隶附近的农民,选择冒名顶替过来当这个八旗兵,当然这也不是白当的,基本上每顶替一天的训练,都能得三十个大铜板,这可是一桩好买卖。
眼见到越来越多的士兵从营地里被拖走,纳尔苏的脸色越发显得阴沉,他的指甲死死捏着自己的手心,眼神里的愤怒之意也越发浓厚。
大清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们还在选择偷奸耍滑!真要是被灭亡了,对得起祖宗吗?
当越来越多的士兵们被拖走以后,在场的八旗将佐们却是有些羞愧得低下了头,出现这么多的冒名顶替者,由此可见日常是个什么样子,然而由于种种原因,并没有任何将佐选择严查惩处。
毕竟差不多就得了,真要是闹大了,大家的脸上都难看!
然而,当这件事真正被人揭穿的时候,纳尔苏并没有感觉到难看,他更多的是感觉到了绝望,用这样的兵去跟复汉军打,能赢吗?这样的兵就算练出来了,真的能用吗?
当然,真正处理这件事情的还是雍正,他将纳尔苏呈递的折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只是在看到了后面的时候,却是怒急攻心,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感觉到一阵天晕地旋,差一点倒了下去。
太监们见到雍正这幅模样,却是吓得魂都没了,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连忙去请来了太医,只是这样一来,却也将军机处的大臣们都给惊吓到了。
等到雍正感觉稍微好一些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极为惨白,仿佛没有活人的那股子精气神一般,嘴里还在嘟囔着。
“这帮子废物......没了朕,大清朝是不是立马就没了?”
多么悲哀啊!雍正心里想着,大清眼下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还在没玩没了的跟清廷内部的积弊在斗,从方方面面开始斗,或许这就像是一幢已经老旧了的房子,维护起来却比踩上一脚要麻烦多了,简直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跪在地上的军机处大臣们,此时一个个如丧考妣一般,生怕雍正皇帝就这么给去了,那可真的要完蛋了.......还好雍正没有太大的问题,这让众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皇上,此番该如何处置?”
兵部尚书托赖脸色也有些难看,这些东西若是放在过去也就罢了,可是在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候,搞这么一出简直就是在闹笑话。
雍正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军中纲纪绝不可废,一切按照军中纲纪处理。”
所谓的军中纲纪,也就是十七禁律五十四斩,按照这些纲纪来看,所有涉及到冒名顶替者,怕是都难逃一死,甚至还会更加严重,这不由得让托赖心中一凛。
“皇上......是否有些过重了?涉及到冒名顶替者,几乎都是八旗子弟,若是按照军规严格处理,怕是会造成人心不稳......”托赖想了想,决心还是要说清楚,毕竟这般糊里糊涂的杀了,将来怕是他自己背黑锅。
雍正的脸上浮现出一片不正常红晕,仿佛生气到了极点一般,他的手掌狠狠拍在了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却是让众人吓了一跳。
“都到了什么时候,再不严肃处理,咱们的八旗新军,还能叫八旗新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