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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晴空一度     伐清1719txt下载     伐清1719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章 浙江吕家

    江南工商总会的成立,如同一股风暴一般,让在场的商家都为之感叹不已。可是对于处于风暴眼中的复汉军而言,却仿佛只是一件再微不足道的事情。

    对于江南工商总会的这些商家而言,他们尽管已经被这个馅饼给砸晕了头,可是依然有些不理解宁渝或者是复汉军的做法。毕竟这何止是做好事,这简直是在当菩萨,当菩萨也没这么大方的。

    只有一成的工商税赋,表面看上去比明清正税都要高许多,可实际上算上那些取消掉的苛捐杂税,堪称是历朝历代最低了。

    “复汉军不是做善事,也不是收买人心,眼下我们做的其实就是一桩买卖。咱们就是买卖的双方。”宁渝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买卖?这是什么买卖?”

    “你们给出一成的工商税,复汉军便可保证诸位在复汉军麾下的各省来往自由,只要不涉及到战略物资和相关违禁物资,其余的买卖大家都可以做,也能尽量减少官府的束缚,你们的生意也都会越做越大,复汉军能收取的工商税自然也会越来越多。”

    “因此,大家想要好好赚钱,前提就是遵守铁柱上的《江南工商管理条例》,如果有人敢于违约,自然也会受到相应的惩处。”

    众人点了点头,这刻在了铁柱上面的东西,是任谁也不能改变的。真要有一些人贪图小利,逃避税赋,不用等官府出手,他们内部就会将这个人给赶尽杀绝。对于商贾而言,规矩是刻在骨子里的,没了规矩是注定活不下去的。

    宁渝望着众人,心里却是不由得感叹道,很多东西严格来说是要做在前面的,可是当下却没有这个条件,那么以工商为线,或许能够把这些东西都给串联起来,到时候的复汉军,或许将会迎来改头换面的变化。

    有了江南工商总会,有了《江南工商管理条例》,剩下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在场的江南豪商们很快便签字画了押,算是正式加入了进来。

    针对江南工商总会的组织架构和运转流程,宁渝也拿出了之前讨论整理出来的东西,派人给在座的商贾们下发了许多本薄薄的小册子,里面就是关于江南工商总会的一些架构方面的内容。

    在宁渝的规划当中,江南工商总会和其他的商会一样,都是作为一个半官方的机构而存在,由楚王府新成立的工商处派出监管,然后在商会内部会选举出三十六位理事出来,负责日常的机构运作。

    当然刚开始的加入可不是完全免费的,对于这一点,宁渝的认识还是很清楚的。新加入的商贾们都会象征性的收取会费,这一点是跟之前的湖广商会是接轨的,当然受到的支持力度却相对来说更大一些。

    夜间,江宁城内举办了盛大的宴会,众人经过了白天的一番洗礼后,许多人都有些心潮澎湃,幸好目前江宁城已经解除了酒禁,因此大伙也都喝得酣畅大醉。

    宁渝作为地主自然也要奉陪,不过他还有别的要事需要处理,因此也只是浅酌了几杯,也就离席回到书房。只见崔玉正坐在书房当中,等候着宁渝的到来。

    “多日未见大都督,大都督却是清瘦了许多。”

    崔玉有些感慨道,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这复汉军都快打下了半个天下了,可是大都督还是这么辛苦,一点也没想着玩乐。

    宁渝用毛巾擦了擦脸,感受到那份温润之后,才长长叹口气。

    “这差事交给你还真交对人了,眼下南方鼻子稍微灵敏点的商贾,应该都会来江南才是。过了这个机会,恐怕下一个好机会可就要等很久了。”

    崔玉脸上带着几分微笑,“大都督如今做下了这般的大事,属下怎会错过?江南工商总会的成立,绝不亚于昔日打安庆那一仗的意义。”

    宁渝有些意外的望了一眼崔玉,“何以见得?”

    崔玉平时有些沉默寡言的性子,此时却显得有些慷慨激昂,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话语显得沉稳有力。

    “江南工商总会的成立,并不在于这个机构如何,而是复汉军能够真正用平等的姿态去对待商贾,这一点的意义是最为珍贵的......”

    “无农不稳,可是无商不富!复汉军要发展,百姓们要生存,离不开商贾的力量......卑职虽然不懂都督的大战略,可是卑职能明白,从今天开始,整个天下的商贾都会被复汉军眼下的条件所吸引,也会顺理成章的把财富带到江南!”

    宁渝笑了,这一次江南工商总会的成立,设置那么多的优惠条件,就是为了把江南打造成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自由商贸区域,以此来吸引更多的商贾,从而实现财富聚集的目的。说白了,这一套都是宁渝向后世学习的结果。

    有些东西虽然受到了时代的限制,并不能全盘照搬,可是利用江南原本就有的工商行业优势,来促使资源的再次放大,这一套做法是完全可行的,成功的概率也会毕竟大。

    “如今江南的这股东风,你可得把握好了,未来本督能不能多吃上几块肉,可全靠你了!”

    宁渝半开玩笑道,说起来他可是已经想好了,将来等到立了国,这国库的归国库,自家的小金库也得想点路子才行,特别是他还有很多计划要做,只能通过小金库来进行,因此一只能够握在自己手里的财源很关键。

    崔玉笑道:“还请大都督放心,早在刚进江南的时候,咱们就低价收了不少产业还有地,说起来真的是一本万利啊!”

    话说到这里,宁渝却是不由得苦笑了一声,这自己横竖还是找了个皇商,不过可得提点两句,可千万别到时候给自己找了一口大黑锅。

    “我可得先跟你说清楚,咱们复汉军没有皇商,你也不是为我宁家办事的皇商,一应的商贸之事,绝不可拿宁家的名义去压人,还有该交的税赋也是一分钱不能少。”

    宁渝说完以后,口气缓和起来,“当然了,这有什么信息我也会提前告知你,这也是不让你太为难,咱们做事得讲个规矩,这也才能服众,明白吗?”

    “属下心里明白,绝不会影响到大都督的声誉!”

    ...................................

    杭州府。

    尽管复汉军进军神速,可是江南的动乱还是波及到了浙江,许多从江苏过来流民已经涌到了杭州府,其中连同湖州府和嘉兴府的流民亦不在少数,他们拖家带口数十万人,在杭州城外塞得满满当当。

    杨宗仁望着城外数以十万计的流民,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在他的心里面,自己如今的处境绝不会比这些流民要好上半分,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同情。

    曹頫站在了杨宗仁的身旁,却是有些触景生情,他想到了远在江宁的族人,如今的处境或许比这些流民更要糟糕,只是乱世之时,他却是无能为力。

    “大人,我听消息说,满大人在金门岛大败,现在是带着人要往两广跑,不来杭州了......咱们,成了弃子了。”

    杨宗仁心里自然清楚,他甚至都清楚眼下朝廷动乱的根由,便是要不要撤离西北大军来支援江南,可是结果已经出来了,雍正将自己的那些反对派给打了个落花流水,也把救援江南的最后一线希望给熄灭了。

    别说满保会不会来自寻死路,就算他杨宗仁易地而处,也是坚决不会来杭州的,摆明了这里已经被放弃,还不如退往两广,或许还能寻得一线生机。

    “等着吧......等到楚逆打过来,咱为大清也算是尽了忠心......”

    杨宗仁脸上一片灰暗,他说出来的话都仿佛有些有气无力,甚至连愤怒这种情绪,都已经完全消失了。

    大势之下,有人心灰意冷,有人却心怀鼓舞,这天下终究是明亮了几分。

    嘉兴府崇德县城郊南阳村东庄,一名老者从庄外急急忙忙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人,二人都带着几分兴奋,一路快步走来,却是没几步路便来到了一处庄子,那庄子上的门匾写着一个吕字,那年轻人便去叩响了大门。

    过了一会,大门被打开来,门房瞧见了老者和年轻人,便客客气气行了礼。

    “却是贵客们到了,小的这就去告知我家老爷。”

    老者微微一笑,随即便拱手致谢,“有劳了。”

    只是话是这么说着,可是整个人却显得有些亢奋,来回走动不止。

    又是过了片刻,门房将家里的大门给打开了,然后恭请老者入内,已示礼节之道。

    老者穿过了几重院子,却是进了一间书房,里面正端坐着一名白发老人,瞧着老者到了,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微笑。

    “师弟,却是你来了。”

    那白发老人乃大儒吕留良九子吕毅中,而老者则是吕留良的弟子严鸿逵,也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大儒。

    严鸿逵拉过年轻人,笑呵呵道:“师兄,咱们有些年头没见了。”

    吕毅中亦是叹口气道:“是啊,自从前些年朝廷.....咱们确实太久没见了。这是你的弟子吗?”

    那年轻人亦是乖巧,跪在地上磕头,“弟子沈在宽见过师伯。”

    吕毅中眼里带了几分欣赏之色,叹口气道:“师弟倒是收了个好徒儿,只是可惜我家后辈当中,却无这般良玉之才。”

    严鸿逵逊谢一番,却是转头看向沈在宽,“你且去门外吼着,我有些话要跟你师伯单独说。”

    沈在宽心知这两位老人想说的事情一定是极为隐秘的,当下也就乖乖听了话,走出了门外,当起了门神。

    见自家师弟将弟子支出去,吕毅中当即便感觉有些不对,他脸上不由得带着几分凝重之色,“师弟,这番前来可有什么要紧事吗?”

    严鸿逵却是再也难以抑制内心的喜色,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长长吸了一口气,这才低声道:“师兄,这是咱们的师弟曾蒲潭寄来的信件。”

    曾蒲潭也就是指曾静,这一下子让吕毅中吓了一条,“师弟,你不要命了?这曾静如今可是楚逆!若是让官府知道,咱们都得死!”

    严鸿逵脸上却是挂着一丝冷笑,“哼,现如今杭州城内的清廷大员们,恐怕都已经自顾不暇了,谁不知道?这复汉军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

    接着严鸿逵又道:“当年师尊一直以反清为己业,誓死不做大清官,号称华夷之分,大于君臣之伦,华之与夷,乃人与物之分界。只可惜他老人家早死了许多年,却是没看到如今我神州光复之日!”

    比起狂热的严鸿逵,吕毅中却是冷静了许多,他将曾静的信件打开来细细读了一遍,里面的内容不甚为奇,都是一些华夷之辩的东西,慷慨激昂,这并没有出乎吕毅中的意料。只是看到后面的时候,却有些惊讶,后面的文字却显得简练有力许多,主要是说自己在复汉军当中为官已经有一年多,所见所闻都已经让这个读书人产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复汉军兴王师复江山故土,行事端正有方,绝非一般流寇所能等同,弟盼望兄长能够早日归附复汉大军,成就复汉之名。”

    吕毅中放下了手中的信件,他有些心动,可是理智也在告诉他,眼下并非有什么动作的好时机,若是提前轻举妄动,反而会引起清军的报复,毕竟这杭州城离崇德县可不远,当下便有些犹豫。

    相比起吕毅中,严鸿逵更像是一个一把年纪的热血青年,他愤愤道:“我华夏乃阴阳合会之处,只应生人,不生禽兽。居于僻远之地之人为夷狄,夷狄之下为禽兽。当今朝廷乃塞外夷狄窃占,已是夷狄之国,非守节之人臣所事。当年老师不愿与伪清同流合污,今日我等亦应奋起!”

    吕毅中见严鸿逵如此,只好叹息道:“这其中的关节甚为重大,师弟不妨再等一等,等到复汉军打到崇德来,咱们再一起投效,也为时未晚。”

    严鸿逵想了一想,也只能低声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头上的帽子给摘了下来,辫子已经悄然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颗光滑锃亮的大光头。

    “当年老师能够出家为僧以示反清之意,学生今日亦效仿之!”

第三百零一章 复汉军在行动

    宁渝现在感觉自己很头疼,也有几分恼怒。

    肇事者曾静却坐在对面,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没有丝毫的表情波动。

    “你说说你,现在都当上县令了,怎么还是一点大局观都没有?你给吕家的那封信件,为什么不先禀告本都督?”

    曾静一脸不以为意,低声道:“下官以为,反清大业乃天底下头一号事情,如今我大军已经快到浙江,下官心头火热,便想师兄们也同下官一般,早日回归我复汉大业当中来,下官绝无半点私心。”

    宁渝感觉自己的脑袋瓜子有些生疼,当下便咬牙切齿道:“我当然知道你无恶意,可是你办了一件大蠢事!清廷如今在浙江还有八万兵,不管这八万人是泥捏的也好,还是纸糊的也罢,那都是实打实的八万人,我军要打过去,还需从长计议!”

    “可如今你让吕家投奔于我复汉军,让他们如何在清军的包围当中过来,若是但凡有风吹草动,清军肯定会对他们下手,到时候你如何跟你的先师吕留良交代?”

    曾静这个时候才有些意识过来,结结巴巴道:“可是,下官以为我大军已到边界.....这浙江还不是席卷而下?却是没有想到这般战略.....”

    说到底,这还是宁渝他们之前打的仗,给曾静这些读书人留下的错误印象,在真正打仗的复汉军士兵们看来,战争是你死我活,是九生一死。可是在这些读书人看来,却成了席卷天下的痛快事,摧敌破城更是不在话下。

    在这种想法下,也难怪曾静会以为江南既平,浙江会指日可下了。可是这种想法说是纸上谈兵,都算是在夸他了,简直就是在异想天开。

    宁渝心里有些无奈,可是当下这个关口也只能给曾静擦屁股,他可不想到了临了的功夫,让清军把江南吕家给一窝端,到时候就算再蹦跶个吕四娘出来去取雍正的狗头,那也挽回不了复汉军的损失。

    因为吕家的人才和立场,还有吕留良留在江南的那一批弟子,才是如今江南最为珍贵的财富,没了他们还有他们珍藏的典籍,很多东西都会成为不可逆的损失。

    “传令!”

    高靖快步走了进来,瞧了正在擦汗的曾静一眼,便打开了手中的记录本,手里则握着一只纤细的兔毫笔,蘸饱了墨汁。

    “让第一师抓紧修整,尽快前进至嘉兴府,做出威逼之势。”

    “是。”

    “告诉宁罗远和石薛,影子和军情处这一次需要联手合作,把吕家人早点接出来。”

    “是。”

    宁渝发完命令之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希望还来得及。可要是真来不及,那身边的这个曾静,就算是死上一百次,那都没用了。

    很显然,宁渝的猜测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那就是曾静自以为隐秘之际的传信通道,实际上早就被李馥给掌握了,这种粗浅的手法和动作,根本没办法瞒住清廷的耳目。

    当然,这也是因为吕家在江南本身就很特殊的关系,可以说从吕留良时期开始,浙江官府和嘉兴官府对吕家的关注度就相当不一般,因为吕留良先前的反清思想,几乎是瞒不住人的,只是被他的名声给盖下去了。

    如今局势越发紧张,李馥对吕家的关注也就越发密切了起来,他心里非常清楚一点,那就是复汉军只要有所动作,恐怕吕家都会被牵扯进去,因为对方的关系和人脉在江浙实在是在扎实了。

    浙江巡抚衙门,一名遍体鳞伤的年轻人正躺在地上,他的身边已经摆满了刑具,竹签子、夹棍甚至是水刑都已经给他用过了,效果也十分显然,年轻人终究是**凡胎一个,并不能承受得住清军的酷刑,已然是全招了。

    曾静当初在传递书信的时候,用了一些过去的关系,其中很多人其实都处于清廷的监控下,因此当密信传出去之后,就被清廷给抓住了其中传递一人。

    “曾静,吕留良的学生,也是如今复汉军麾下的县令.....”

    这番关系被点开后,众人也就明白了过来,说到底这里面都是千丝万缕,密信虽然没有到手,可是想也能想得到,那里面都写了一些什么内容了。

    坐在上首主位的李馥瞧了一眼身旁的杨宗仁,又转过头看了看正在饮茶的孙文成,咬牙切齿道:“二位大人,眼下这结果已经是很明显了......崇德吕家勾连楚逆曾静,欲行不轨,人证确凿,着实该杀!”

    一旁的杨宗仁没什么动静,可是孙文成心里却是感觉到几分不妙,他实在是没想到复汉军还会派人来干出这么一档子事,甚至活还干得这么糙,连饭桶一个的李馥都能抓了个正着......这实在是太坑了。

    当然李馥此时心里却蛮不是这么回事,他一心以为自己多么英明神武,恨不得赶紧抓了吕家交差,到时候就算打不赢,他也能拿吕家来跟复汉军做个交易什么的,就算做不了交易也是一件大功,到时候也能趁机偷偷溜回京城,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罪过......

    想着想着,李馥便想着调兵去将吕家一网打尽,只是还没等他发出命令,一旁的杨宗仁却开了口。

    “大人,若只是抓一个吕家,或许还不够.......咱们得让他多交代一些背后的人,江南能失陷得那么快,这些人可是功不可没啊!”一番话杀气腾腾,却是想着再深挖下去,把幕后的黑手都给挖出来。

    孙文成眼下有些为难,也不好再为吕家说些什么,他是单线跟影子联系的,自然不用担心会被出卖掉。至于吕家,自求多福吧!

    “眼看着楚逆要打了过来,咱们这番动静却不能太大......否则岂不是在打草惊蛇,更别说若是光明正大去追捕吕家,或许还会引起士林的武议,到时候凭白为楚逆招揽了些人心过去......”

    李馥和杨宗仁听了以后,也觉得颇有道理,当下便点了点头,“眼下毕竟没拿到铁证,这朝廷的体面还是要顾一顾,那就秘捕吧。”

    秘捕相对来说就不能派去那么多人,原本孙文成还打算自己派人去抓,可是杨宗仁却似乎有些不放心,借口吕家在本地根深蒂固,若是本地官兵前去恐怕会走漏消息,不如他派一些团练过去,说着便将这个活计给揽过去了。

    “也好,等到杨大人派的人将吕家一网打尽后,本官却是要瞧瞧,这吕家人读的圣贤书都读进了狗肚子不成?还有除了吕家人以外,速捕严鸿遣、车鼎丰、车鼎贲、孙克用诸人到案,不可走漏一人!”

    这话的意思,却是要将吕留良的家人和弟子给一网打尽,简直是要把江南儒宗给彻底断了根。

    吕家。

    吕毅中脸色有些焦虑,虽说吕家家门已经紧锁了,可是他心里清楚,清廷的探子堪称是无处不在,若是让有心人查到了,恐怕祸事转眼就要临头,因此也派出了一些家人在路口守着,看看有没有什么陌生面孔。

    见得吕毅中这般严肃,严鸿逵反倒是哈哈大笑,他高声道:“师兄,切莫担忧,如今密信在你我手中,清廷无论再怎么神通广大,也难以知晓这里面的内容。”

    二人相谈之际,一名小娘却是从里屋走了出来,开始给两位老人泡茶,那小娘肤色白皙稚嫩,小脸更是生得精致,却是让一旁的沈在宽都禁不止看了两眼,顿时便感觉有些失礼了。

    吕毅中见到小娘出来,当下也就不再考虑这些烦心事,拉过小娘向严鸿逵介绍道:“这是长兄留下来的女儿,唤作四娘。四娘,快来见过你师叔。”

    那小娘便有些怯生生行了礼,“四娘见过师叔。”

    严鸿逵见了心里亦是感念万千,轻声道:“当年大兄早亡,实在是感慨万千.....”

    说起来,吕留良的学生们对吕留良的长子吕葆中并没有很深的交情,这其中的原因说起来一句话就能概括,那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大儒吕留良终身不仕清朝,为守名节晚年两次拒荐,因此他也希望自己的子孙也能坚守此志向,不要为名节所累,要求子孙不要参与大清的科考,可是这一点与吕葆中有很大的不同,当时的吕葆中是想要走科举路的,因此父子二人存在很大的矛盾。

    后来吕留良还训斥过吕葆中:“父为志士,子为新贵,谁能不嗤鄙;父为志士,子承其志,其为荣重,又岂举人、进士之足语议也耶?”可吕葆中依然参加了乡试,后来还高中了一甲二名进士。有了这样的先例,以致于吕留良的学生们都有些不齿吕葆中为人。

    后来吕葆中进士及第后授翰林院编修,本以为能够踏上一条青云之路,却没想到时运多桀,到最后也没能得到一个好结果,主要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结识了一位和尚,法号一念,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后来一念和尚在浙江领导抗清起义,时间长达数年,而吕葆中因为与其相识,以致于内心忧惧不已,最终焦虑而亡。

    吕毅中感叹道:“大兄当年所为......终究也是为了我吕家一脉着想,毕竟父亲一生都不事清廷,势必会遭来宵小的攻击,家父还在时也就罢了,当时名望都在,小人不敢作祟,可是等到家父离世,大兄也只能出来为家族遮风挡雨。”

    严鸿逵有些沉默,他望着娇小可怜的吕四娘,终究是选择将往事放下,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往事都过去了,日后四娘就不用再受咱们这辈人受的苦......”

    说话间,吕家庄子外面却是来了一批清军团练,人数大概只有七八十号人,为首一人正是曹頫,他奉了杨宗仁的命令,这一次却是要将江南儒宗给一网打尽,这让这位公子哥心里却是有些纠结。他原本也是那等才学之人,对于吕留良更是敬重不已,可如今世事已非,也只好依令而行。

    “自今日起,江南儒宗或许要在我手里断绝.....却不知史书上如何看我?”

    曹頫脸色有些复杂,一想起这一点心里便有些抗拒,可是要是违令那就是他死了.......想到这里,也只能叹口气,“包围吕家,不可放走一人。”

    吕毅中和严鸿逵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便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心里的恐惧,只见一名仆役却是连滚带爬进来,脸色煞白。

    “老爷.....外面......外面都是兵啊......”

    尽管只有几十名团练,可是这几十名团练那好歹也是手里拿着鸟枪的,也不是吕家几个家丁能够对付的了的。

    吕毅中长叹了一口气,“这一下,可是事发了!吕家,完了。”

    眼看着清军团练要进了吕家庄子,可是却又一批穿着草衣的汉子从远处缓缓接近过来,这让曹頫意识到有些不妙,可是还没等他反映过来,汉子们便已经朝着这边飞奔了过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些汉子们一边跑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颗黑不溜秋的东西,接着用嘴边衔着的火折子点燃了,就这么扔了过来。

    “轰隆——”

    随着一阵轰隆声响起,曹頫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块巨石给撞上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处被扎进去了一颗石子,鲜血在胸口逐渐渗出,再抬头望去,却发现身边的团练已经倒下去了二十多个。

    “复汉军——”

    曹頫撕心裂肺地喊着,其他的团练们却有些被吓破了胆,只是瞧着那些穿着草衣的汉子也不太多,这让他们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与一片散沙的团练们相比,穿着草衣的汉子大概只有七八个,他们气定神闲地又扔出了一枚手榴弹,在手榴弹爆炸的当口,他们又从腰间拔出两柄手铳,双手分持开始朝着团练们射击。

    这一下子却是将团练又打死了十几人,团练们瞧了瞧草衣汉子,很明智地开始向后跑,可是还没等他们跑远,汉子们的手铳便霹雳啪啦响了起来,又打死了几人,剩下的便纷纷将手里的鸟枪一扔,然后就趴在了地上装死。

    曹頫一脸悲哀地望着自己带来的这批团练,就这么被干净利落的解决了,心里却是涌现出无限的悲凉。

    “大清,怕是真的完了......”

    当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响起时,曹頫却是头一歪,便就此咽气了。

第三百零二章 改造儒家

    吕毅中和严鸿逵只听到外面一阵爆炸轰鸣,紧接着又是一阵枪声,声音里还伴随着几声惨叫,二人当下便明白了过来,应该是另外还有势力插手进来,而且很有可能便是复汉军,否则不可能临到关头出这种岔子。

    只是那爆炸声和枪声都十分密集,由此可见战况之激烈,吕毅中心里不免有些担忧,便

    将家人都叫到了后院里躲起来,想的是若是清军胜了,到时候自己跟他们走便是,这满院子的妇孺老幼可不能受这灾。

    “师兄,若是复汉军营救不力,恐怕反而会坐实了咱们的罪名.....”

    严鸿逵毕竟只是一个读书人,虽然一直都秉承反清之志,可如今事到临头,却不禁生出了悔意,他倒不是为自己担心,毕竟一大把年纪死了也就算了,可若是连累了先师吕留良一家人,那可真的是罪过大了。

    过了片刻,枪炮声渐渐低了下来,反倒是吕毅中本人却没有那么担心,他已经渐渐镇定了下来,轻声叹道:“复汉军能在战场上百战百捷,想必是有些手腕的,咱们应该是无事了,只是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多小心一点。”

    当枪炮声彻底停息了之后,还没等吕毅中派人去查看情况,只见一名家丁却是惊惶无比地跑进了书房,他的脸色青一块红一块的,腿肚子都在发抖。

    “老爷,官兵都死了......他们在府门外等着,说是奉了复汉军大都督之名,接老爷和先生去江宁......”

    吕毅中听了这番话,一颗心却放了下来,复汉军赢了自然完事都好说。只是保命之后,再看了看自家的祖宅,却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次日,吕家全族六十余口人在复汉军军情处的护送下,一路向北前行,由于本身距离不算很远,因此大家心情也都放松了下来,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对于吕家人来说,这一番经历如梦似幻一般,就在昨日激战过后,吕家人颤颤巍巍打开家门后,立马便闻到了一种充满硝烟的空气,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道,等到再抬眼望去,之见宅子前密密麻麻躺下了一地死尸,还有许多穿着草衣的汉子正在补刀,简直是人世间最为恐怖的景象。

    所幸的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马车里,吕四娘依偎在吕毅中的身旁,她时不时偷偷瞧上一眼一旁坐着的草衣汉子,却发现那汉子正巧转过头来望着她,脸上还带着微笑,却是把吕四娘给吓了一跳,便连忙将头低了下来。

    吕毅中瞧了汉子一眼,高声道:“此番多亏了诸位及时营救,否则我吕家一族恐怕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汉子微微一笑,“大都督知道吕家陷入危险,甚是担忧,便派了我等来援,先生不必客气。”说着话的时候,却是又看了吕四娘一眼。

    吕毅中低声叹息道:“我那师弟行事莽撞,大军迟早是要讨平浙江的,到时候我吕家再来投靠复汉大军,亦不为迟,何须弄得今日危险?”

    汉子听到这话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只是见得吕毅中有些不解,这才解释道:“曾大人此番虽然莽撞,可是也算是巧合,实际上就算没有这封信,浙江的官员也不会放过吕家,这一点先生心里应该更清楚。”

    吕毅中心里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吕家是江南儒宗,又是一直秉持反清大志,清廷恐怕早就监视许久了,真要是等到复汉军快打过来,怕是一家人也是难逃囹圄。只是听到这个普普通通的汉子,都能把局势看得如此透彻,心里倒有几分疑惑。

    “还未曾请教先生大名?”吕毅中十分客气地行礼道。

    汉子却是微微一叹气,“原本加入军情处,这名讳是不能向他人透露,可是鄙人过些日子会脱离军情处,因此告知先生倒也无妨,鄙人姓甘,名凤池。”

    “甘凤池?可曾是那位只手提牛的江南大侠?”

    吕毅中一脸惊骇,很显然,他对于甘凤池这个名讳并不陌生。

    甘凤池脸色微微羞赧,他显然不太习惯别人这么吹捧他,自谦道:“不过是一些虚名罢了,比不得这世间的真英雄。”

    “我知道谁是这世间的真英雄!”一直在偷听的吕四娘突然插进话来,她的小脸涨红,兴奋道:“像大都督那样的人物,就是这世间的真英雄!”

    吕毅中和甘凤池互相对视了一眼,却是一同哈哈大笑起来,“四娘,你却说说,大都督是何等样的真英雄?”

    说起来,在如今的大清朝,宁渝的形象相当不一般,许多话本小说里都写了宁渝的故事,什么智斗桃花山,什么大破清兵,甚至连宁渝跟白莲教圣女的故事,都已经被搬上了小说当中,像吕四娘这样的小娘,每日里最喜欢听这样刺激的故事。

    想到这里,吕四娘便有些兴奋得意,将平日里听到的话本小说给二人讲述了一遍,却是听得吕毅中和甘凤池目瞪口呆,那吕毅中毕竟是没见过宁渝,因此只是半信半疑,可是甘凤池听了以后,却有些目瞪口呆。

    甘凤池轻声叹道:“我是在江南大战之后,才加入的复汉军,后来大都督还亲自接见过过我,因此我虽然没有待在大都督身边太久,可是却也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世人都以为,大都督是战神下凡,带着掀翻清廷的使命来到人世间,为的是将这黑压压的天戳破一个大窟窿!可是我以为,这一句说的固然对,但是不够全面。”

    “鄙人认识的大都督,他对待清廷对待敌人残酷无情,可是对待小民却是那么的仁慈......他明明可以享受更加奢华的用度,可是每每却节省再节省,但是对待下面的兵丁,对待百姓却恨不得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甘凤池一边回想着,一边轻声道,终于叹口气道:“只可惜鄙人待在大都督的时间太短,还没能了解更多......不过过段日子,鄙人便有机会了......”说道这里,甘凤池很快便反映过来自己违了禁令,便重新陷入了沉默不语。

    可是他的一番讲述,却是让年幼的吕四娘,对宁渝的形象又多了几分好奇。

    江宁城内,大都督府。

    “大都督,这次行动大获成功,军情处派去了两个行动组,甘凤池带队,击溃了清廷派来抓捕吕家的官兵,如今已经在回程的路上。”

    石薛脸上略略带了几分得意,这一次行动虽然也有影子派人协助,可是主要动手的还是军情处的行动组,事情还办得相当干净利索,下次在宁罗远面前可就有东西说道说道了。

    军情处虽然是从影子里分化出来的,可是如今在石薛的执掌下,开始渐渐有了自己的风格,就好比两边都会有暗杀等活动需要执行,可是军情处行事风格雷厉风行,更讲究效率,为完成任务不惜牺牲一切。而影子则是更加隐秘,讲究一击必杀,做事不留痕迹。

    宁渝微微点头,神情略微放松了几分,江南吕家能够得到保全,对于复汉军来说是一件大好事,毕竟眼下的江南,商贾已经算是笼在了自己旗下,如今有了吕家,这江南士林人心便也争取了过来。

    “等吕家人到了,需要安置好,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尽量满足,可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宁渝提起毛笔想着写几个字,却又放了下来。

    “江南士林的人心,说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以拿捏,等到大都督彻底荡平南方,他们自然会视我复汉军为正朔.....”

    李绂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他是儒学大师,也更清楚儒学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说白了,只要拳头大,就能让他们低头。当然,收买人心自然也是要收买的,可是那毕竟不是什么要紧事。

    可是宁渝心里的想法却不仅仅只是那么简单,他深知在如今这个年代,想要彻底取消儒学是非常天真可笑的,而且想要做到也很不现实,当然,也没有这个必要。可是,如果让儒学继续发展下去,即便是取代了清朝,也只会让原来的故事重新再上演一遍而已。

    改革,是从思想和教育开始的。

    “本督之前常常想过,明末之举发展到这个状况,恐怕不仅仅只是一家一姓之过,想那亿万黎庶百姓,若能化为助力,则天下无往而不利,满洲也不能以数万人就能入主中原.....说到底,儒家可能是有问题的。”

    这句话也就是宁渝能够这么直白地说一说,若是换个人这么说,恐怕会被全天下读书人的唾沫给淹死,敢说儒家有问题?这不是在砸大家伙的饭碗嘛!

    李绂低声道:“大都督所言,亦是有道理,可是儒家兹事体大,却不是现在能够触动的。打天下,要争民心,更要争读书人的心。”这个话看似跟前面的有些冲突,其实就是在告诉宁渝,对于吕家那样的不用太在意,因为他们迟早会低头,可是对于根本却不能随意触碰,否则得罪的是全天下读书人。

    说起来这一套玩法,在近代之前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拉拢士绅和读书人,基本上就可以保证天下的太平,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逻辑,因为只有这些人手里有兵有粮有钱,还有大义名分,也只有这些人能对皇帝产生威胁,因此对这些人需要又拉又打,需要用到的便是儒家的一些东西。

    可是随着大时代的到来,西人带着舰船利炮扣响国门的时候,儒家的这一套逻辑也就行不通了,因为这一套的根本是自我阉割,是选择弱内的方式来保证根基的稳固。如果没有外界的威胁,这一套可以玩上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但是一旦遭遇了外来的威胁,就变得不堪一击。

    宁渝不由得叹了口气,李绂再怎么明白这一套的逻辑,可是他也只是这个时代的人,视野也无法脱离开这个时代的局限。难道要宁渝告诉他,再过上一百多年,西人就要带着坚船利炮来了吗?

    “对于儒家,我们自然不可能将它抛在一边,那样不利于我们团结人心.....”

    宁渝不可能彻底抛弃儒家,因为在现如今的这个时代,儒家思想与西方的宗教其实起到了异曲同工的效果,虽然二者南辕北辙,可是不能否认儒家思想在目前这个社会的关键意义。

    正因为有了儒家的存在,如今的这个中国才能凝聚成为一个民族和一个国家,大一统的思想保证了华夏文明的大一统,若是没有这一思想,那么这种大一统的认识,也不会渗透到每个人的心里去。

    再说了,没有了儒家,宁渝现在也不可能拿出新的指导思想来填补空白,更别说到时候所有原来信奉儒家思想的知识分子,也都会成为复汉军的敌人,甚至会走向分裂,这一幕是宁渝所不愿看到的。

    “前明的覆灭,不仅仅只是儒家的问题,可是也需要认识到,儒家思想在眼下其实是需要进行改造的,否则咱们将来是会有问题的.....”

    宁渝字斟句酌,“吕家是我们将来用来对抗孔家的一枚绝好棋子,有了吕家的存在,复汉军才能尽可能将南方士林归于旗下,也就能够同北方士林实现抗衡。特别是有了吕家之后,复汉军也能逐渐通过改造的方式,让儒家成为适应这个时代的先进学说。”

    李绂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听懂了宁渝的潜台词,这些话其实不是宁渝跟他说的,而是需要李绂传递给吕家的信息。这些话不能由宁渝当面直接说,因为很多事情,能做但是不能说,说了就落了下乘。

    “属下明白......愿尽力为之,不负大都督之期望。”

    李绂脸上带着三分惊喜和七分无奈,他知道宁渝的决心之所在,或许将来的整个江南士林都会迎来新的变化和冲击,而吕家和他李绂,也会成为直面冲击的最前沿......可是如果改造成功了,他们的地位亦将成为董仲舒之流。

    只是这里面的一些东西,却不得不让李绂为之心惊胆战。想要在先人留下的典籍里动手,可不是一般困难,不过反过来想一想,也还是挺刺激的.......

第三百零三章 八旗新军

    吕家跑路了,曹頫也死了,带去的团练也是死伤惨重,可以说在自家家门口吃了一场大大的惨败。

    当杨宗仁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直接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就这么晕死了过去。原本紧绷的身体状,如今就像是断了弦一般,处于彻底的绝望境地。

    浙江巡抚李馥更是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他既恼怒于孙文成那个低调行事的建议,又对杨宗仁派去的团练战斗力感到恶心,光天化日之下,**十个人竟然被不到十个人给打得投了降,整个战斗过程连一刻钟都没有。

    耻辱,大大的耻辱。

    可是在发泄完怒火之后,李馥又面临了一个艰难的境地,那就是怎么给雍正写折子了。不过好在他听说杨宗仁吐血,心里便已经想好的背锅的人选了。

    他在给雍正的密折当中,将杨宗仁的罪过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吕家的逃亡,跟杨宗仁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是杨宗仁办事颟顸不力,导致最后吕家成功逃走。

    当然,李馥心里明白,这个折子光是他自己上还不够,还需要找个有分量的人来一起上折子,可是眼下的浙江,真正有分量的人也就是他跟孙文成两个了。

    孙文成知道了他的意思之后,当下也不以为意,反正他是已经投靠了复汉军,能够给杨宗仁落井下石,也算得上是立下功劳了,毕竟把杨宗仁彻底给整趴下,这团练之策也就顺理成章夭折了,到时候就算是大都督也得记着这份功劳。

    二人臭味相投之下,连夜便各自写好了密折,让人乘着船绕开了复汉军占据的区域,便向着京城而去。只是可怜那杨宗仁,却被蒙在了鼓里,整个人也是快有进气没出气了。

    又过了好几日,复汉军第一师的军队已经前出到了嘉兴府,虽然与杭州府只有一线之隔,可是复汉军又停了下来,丝毫没有一口气打到杭州的打算,这让李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整个浙江的气氛都显得有几分怪异,就连局外人都有几分风雨欲来的感觉。

    ........

    “皇上,奴才以为,吕家实乃包藏祸心,阴私已久,如今眼看着隐藏不下去了,这才选择了冒险逃亡......可是天下汉人的心,天下士子的心,是在皇上这一边啊!”

    张廷玉跪在地上,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在眼下雍正一统朝纲的时候,江南又冒出了这么大的一口黑锅,牢牢盖在了汉人士子的头上。

    江南儒宗吕家举族叛逃,江苏按察使杨宗仁处置不力,这两桩事一同抵达了雍正的案头,若是只有其中任意一桩也就罢了,可是两桩放在一起,这里面的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

    很快,折子便如同雨点一般,被呈递到了雍正的桌子上,基本上都是满族王公亲贵大臣上的折子,里面的意思很简单:“汉人不足信,汉人不足凭。”

    说到底,从大清入关以来的那条裂缝,经过了康熙一朝的变乱,如今终于发展成为了当下朝廷最大的隐患,那就是满汉失和,人心离散。

    雍正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望着跪在地上的张廷玉,心里却是掀起了万丈怒火,这帮子狗奴才除了给他添麻烦以外,便再也没有了其他的作用,就连眼下的这个张廷玉,用心亦是如此可恶!

    “什么叫天下汉人和天下士子的心都在皇上这边?那造反的楚逆,造反的朱一贵,逃亡的吕家,难道就不是汉人,就不是汉人士子了?”

    张廷玉这么说哪里是在请求雍正多谅解,实际上是在隐隐告诉雍正一个事实,那就是没有了汉人的朝廷,也就不再是朝廷了,笼络不了汉人,如何能治理整个天下?

    所以在这样的事实面前,雍正只能选择忍,否则真把汉臣都给丢进了大牢,大清的天下也就彻底没了。

    宁渝原本被迫无奈派人去营救吕家的行为,却在阴差阳错的时候,变成了一支刺向雍正的刀,他除了用身体去挡住以外,就再也没有了别的办法了。

    可是,这不代表雍正要一直隐忍下去,他已经想好了反制之策,那就是正在紧锣密鼓筹备的八旗新军。以八旗来反制汉人,是雍正自以为得意的一步好棋。

    你们不是说汉人不可信吗?那好,朕直接把你们都变成旗人,让你们再也没有了借口,也再也没有了退路。除了跟着大清往死干,便没有其他任何的出路可言。

    全天下现在谁不知道?这汉人但凡是入了旗,在复汉军那里便是彻底没了回头路,将来打起仗来,除了战死就只能去挖矿,所以入旗成为了清廷绑定汉人的一种手段,而八旗新军就成为了一步绝佳的好棋。

    “朕以为,汉人可信与不可信,实在是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得让天下人看到,满汉一家,绝非妄言。以八旗新军为根基,重塑满蒙汉三族一体,方为正道。”

    雍正所言其实不过是老调重弹罢了,当初大清入关之后,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作为统治民族的满族人丁稀少,如果只靠寥寥几万满洲男丁来统治版图辽阔、数以亿计的汉族和其他民族,是一件很不现实的事情。

    特别是当时的满洲与中原比起来,在经济、文化等方面相对更加落后,因此是很容易被本土汉族文化给同化的。这个时候的多尔衮面临着两个选择,第一个就是效仿大元,拒绝跟汉族文化进行同流,其结果自然便是退出中原。第二个就是选择同化,可是这一点是多尔衮所无法接受的。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多尔衮也就建立了两个基本政策,第一个就是“满洲根本”,以维护满洲贵族特权为根本,像军国大事由八旗王公大臣组成议政王大臣会议审议,汉人禁止参与,还有大学士品级,满洲为一品,而汉人为五品,这都是满洲根本的体现。

    因此,为了安抚汉人,多尔衮也就提出了第二个政策,“满汉一家”,也就是在官制方面满汉并用,以及提倡满汉通婚。可实际上这一个政策更多的是落在了纸面上,并没有得到实际的践行。

    就好比在康熙年间,当时的内阁和六部一共十三个中央机构中,有品级和无品级额缺两千零八十二个,大部分为满洲和内务府包衣占有,而汉军和汉人的额缺只有三百二十十五个,而康熙还有规定,那就是满人只任六品以上官职,以保证满人集中控制中央和地方的要职。

    张廷玉和其他的汉臣对这一套都很熟悉,他知道雍正重提满汉一家的用意,无非就是利用八旗新军将这些汉人彻底绑在自家的战车上面,让他们再也不能首鼠两端。

    可是想到了这里,张廷玉却有些皱眉,复汉军在南方攻城略地,大清就在京城搞八旗新军,这其实还是说明了一点,那就是大清对汉人是不信任的,是有防备心的,可是这样建出来的八旗新军,有什么战斗力可言呢?

    “皇上,八旗是我大清之根基,若是以满蒙汉人充为新军,自然也是绝妙之策。只是奴才以为,汉人占据之比例,或许当慎重一些。”

    张廷玉说的这一番话,自然有他的用意来里面。那就是现在得先说清楚,汉人人数不能太多,否则将来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比如说投降这一类的,可别又怪到汉人不忠心上面来。可实际真在战场上,八旗投降也不见得比绿营慢。

    雍正展颜一笑,“这等不过是小事,关键却是在于这八旗新军之设,所需钱粮亦需汉人支持,以完满汉一家之理。”

    张廷玉瞬间明白了,雍正在这等着呢,什么是满汉一家?说白了,这好处汉人不一定能拿多少,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可是这里子上,就需要大大出血了,否则能叫一家吗?

    “奴才以为,这钱粮之事,亦是根基,不能儿戏......”说白了,张廷玉是在拿雍正的话,将雍正的想法给堵回去了。既然八旗是根基,那出钱也不能全由汉人来出。

    雍正感觉自己碰了一颗软钉子,当下便有些恼怒,也就没了谈兴,自个回了东暖阁嗑药去了。只是这八旗新军的事,也就黑不提白不提的开始办起来了。

    十月底的京城,郊外迎来了一股怪风,那风一路横行,肆意妄为,却是吹断了景陵上许多茂密的树木,以致于守陵的大臣们纷纷上书请罪,毕竟那陵可是康熙刚刚住进去不久,如今发生了这般怪异之事,自然会引起一些人的猜想。

    雍正接到了消息后也十分愤怒,借着这个由头却是狠狠发落了一批人,连同十四贝勒允禵也吃了挂落,毕竟他是奉旨在景陵读书,因此眼下也就难辞其咎,被雍正直接给派人圈起来了,算是彻底取消了原先的那点优待。

    在京城一处书院当中,当朝大学士徐元梦穿了一身的便服,头上戴着一个帽子,围着一只铜炉小火锅,手里还拿着一本折子,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读着这本折子,看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张衡臣啊张衡臣,你可真是给老夫添了一桩大大的麻烦事!”

    坐在许愿门对面的赫然便是当朝的户部尚书张廷玉,他脸上带着几分苦笑,叹气道:“善长兄,眼下朝廷里风云诡谲,小弟实在是不敢袖手,否则迟早有一天,这祸事就会到小弟头上了。只有善长兄身份特殊,或许还能转圜一二。”

    徐元梦听上去像是一个汉人,实际上他是不折不扣的满人大儒,原本姓舒穆禄氏,跟雍正的关系非同一般。只是眼下张廷玉却是有些走投无路,也只能选择找徐元梦来相助了。

    “眼下局势你清楚,八旗新军早已经在进行了,皇上的用意你还不清楚吗?更别说皇上心志如铁,如何是我能劝动的?”

    张廷玉有些沉默,叹息道:“眼下皇上的意思是要办八旗新军,可是这八旗新军的一应粮饷却是要汉人士绅来出,以此全满汉一家之道,这是将天下汉人英雄视为无物啊!”

第三百零四章 先杀杨宗仁

    听完张廷玉一番话后,徐元梦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当然明白这话里的真实含义,满洲八旗想要做什么自然没人拦得住,汉八旗或许能配合,可是其他的汉人就不一样了,对于他们来说,忠于朝廷和反清复汉,也只是一念之间的选择罢了。

    当然,这也不能怪雍正和八旗有这样的想法,可谁让汉人太听话了呢?特别是平灭三藩之后,大清可从来没感觉到那么如臂使指过,以前不管闹得怎么厉害,天下总是没有第二个官铺子可以选择,大家伙想要当官,除了投奔大清朝以外,也没别的好办法。

    可自从复汉军起事以来,这时代是真正的变了。汉人们有了选择,也就起了比较心。他们会将大清和复汉军一起称量称量,比的不是别的,就是谁更能给钱罢了。

    大清不管再怎么宣讲满汉一家,大家伙也不会真正往心里去,想要收买人心,只能靠实打实的银子,可是现在的大清正缺银子,还要紧着旗人使,自然没办法拿去收买汉人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大清没有银子给汉人花,可是复汉军有啊!别管这口头上的东西多么浮夸,可是复汉军是实打实的掏出了几百万两白银,还没有所谓的八旗来分走大头,所有的钱都是汉人的,汉人如何不肯投靠?

    “可是眼下的朝廷,确实难以周全过来.....衡臣,你是户部的大令,应该更清楚眼下大清的家底,户部清欠虽然明面上是清缴了上千万两白银,可是那上千万两都是纸,可还没变成银子!”

    徐元梦脸上带着几分苦恼,虽说好就知道今天这宴非好宴,可是又没办法推脱,实在是两难之局,难以权衡。

    张廷玉皱起了眉头,他自然清楚户部眼下的情况,徐元梦所言确实属实,当初追缴清欠是在账面上给填平了,可是那些亏空的银子,大多都是变成了一张张欠条而已,剩下收上来的那一部分银子,也都先紧着前面的事给花了。

    “善长兄,这天下如今可都盯着北边和南边呢.......不管是京师还是武昌,终归是一念之间,我大清如今毕竟还在振作,人心也没有彻底离散,可是眼下的关键,在于满汉一体不光要说出来,还得做到实处!若是皇上这般看待汉人,这满汉一家终究是一戳就破!”

    “衡臣,慎言!”徐元梦叹了口气,“皇上有自己的考虑,上一次怎么收拾八爷党的?那可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服的了的,是皇上稳住了那些旗主,稳住了他们才能稳住我大清的江山!如今的天下已经很明白了,这个肉要么割汉人,要么就是割八旗!皇上还能怎么选?”

    这天底下确实没有白吃的午餐,对于雍正来说也不存在所谓的万全之策,当初为了收拾掉朝廷内外的八爷党,雍正给八旗旗主们许下了多少东西,那些东西都还没给足的情况下,想要割八旗的肉,只能是自寻死路。

    张廷玉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当即叹了口气,看向了窗外,只见那外面已经飘下了雪粒子,在地面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

    “善长兄,若是能够割汉人的肉去度过难关,下官也不会皱半点眉头!可是我大清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一个楚逆不可怕,全天下都是楚逆才可怕!”

    在这个冬天里,雍正皇帝的心就跟着窗外的冰一样寒冷,他的脸色肃穆无比,一只手背在身后,却是久久无言。

    徐元梦跪在了地上,将张廷玉所言一字一句说了出来,甚至连那些违逆之言都说的彻彻底底,没有丝毫的隐瞒,只是越说到后面,这身上的冷汗便越发多了起来。

    “大清,如今是真的没办法了吗.......”

    雍正叹了一口气,牵一发而动全身,简直是如今大清最为真实的写照,从户部清欠开始,到打击八爷党,再到如今,他雍正看似是一步一个脚印,在清廷内部逐渐统一了事权,可是整个大清,如今却愈发倒退了几步。

    “八旗新军必须得练.....不练大清都没了.....可是这人心也得抓,要不抓住汉人的心,光靠咱们八旗无论如何也是维持不下去的,到时候能得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都没有......”

    雍正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天下人只知道楚逆没有后退的余地,可是大清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一旦拱手让出江山,到时候只有一百多万人的八旗国族,又该如何自处?

    徐元梦叹口气道:“张廷玉的意思很简单,大清已经不能再把所有的压力都放在汉人身上,那样的话,汉人是要权位的......国朝要满汉一家,就得真正拿出家人的诚意来。.要是大清不能给,那就是另一个楚逆!”

    雍正微微沉默了一会,苦笑道:“朕心里如何不能明白?楚逆打的旗号可是要兴汉人江山,这汉人的朝廷里,岂会有一个所谓的满尚书?”

    “我大清要恢复江山一统,总不能真的去指望八旗新军天下无敌,这到头来还是要指望汉人的心......这肉,得从八旗的身上割!”

    说到最后,雍正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绝,他已经明白了过来,现在所有的侥幸和逃避都是没有用的,甚至是非常可怕的,因为眼下的复汉军,最缺乏的便是时间,而大清却缺乏的,也是改变自身的时间,可以说等到双方其中一方梳理完内部后,新的举国之战也就不远了。

    可是这听在徐元梦的耳朵里,却是带着一片杀气,要知道,割八旗的肉简直就是在割自己的肉!如今的八旗体系,可以说是旗人之根本,整个八旗一百多万人当中,有多少依靠八旗体系当上了大学士、大将军、都统、副都统、参领、协领、领佐、领催、侍卫.......

    有多少人通过八旗的体系,在短短的十几年的时间里,从内务府直接上升到了阁部、督抚乃至于地方封疆大吏,至于像地方上的道员、知府更是不计可数,而他们的付出则很简单,那就是八旗的出身。

    相比之下,汉人书生想要当个官简直比登天还难,凭借数十年的苦读在科考场上摸爬滚打不说,想要考上更是难上加难,更不用说汉人书生都要从最基层开始,想要升到高位简直难上加难。在这种情况下,大清想要争取汉人的心,几乎没有什么办法。

    唯一的办法,便是割自己的肉,去安抚天下汉人的心。

    “皇上,奴才以为,当下国难当头,八旗上下必能理解皇上的良苦用心.......”

    徐元梦仿佛在说着梦话一般,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这些东西,八旗要是真能理解皇帝的良苦用心,局势何至于此?

    十月二十八,江南的阴雨显得有些绵密,天气开始变得阴冷无比,而对于眼下的复汉军来说,却是已经初步完成了目标,那就是吞下了整个江南。

    从淮河以南开始,如今都已经成为了复汉军的土地,而淮河以北的府县,也被占据了不少,从凤阳府到泗州,再到淮安府,城上都已经插上了复汉军大红色的旗帜。

    尽管在这个过程当中,也有许多江南的士绅对复汉军采取了敌对的行为,可是在大炮和火枪面前,这些乡下土财主自然不可能造成丝毫的影响,他们的土围子被轰破,他们的家丁也都被一个个宰杀,剩下的财产则成为了复汉军的战利品。

    可是江南不管打扫的多干净,这吃到嘴里的也都是一些碎末,让宁渝感觉有些不痛快。幸好此时的宁渝,也开始从日常的那些杂物中解脱开来,与是便将眼睛开始投向了浙江和福建,那里还有一块肥硕的肉,正散发着香味,等待着他去大口吞吃。

    “大都督,眼下江南一役已经彻底胜利,残存的清军溃兵如今也都消灭殆尽,连同其他的反抗分子,我军在这四个月的时间里,共歼灭清军五万八千人,俘敌八万九千多人,共获得白银三百万两,良田更是不计可数,粗略预估有五百万亩以上......”

    董策脸上带着几分兴奋,这一下可是发了大财,这江南的富庶果然是其他地方所不能比的,一仗打下来却是让如今的复汉军吃了个肚儿圆。

    说起来,复汉军自从进江南之后,正儿八经地跟清军对垒其实也就是江宁城下,把范时绎给抓了后,也就没有再遇到大规模的清军反击,但是真正要命的则是那些江南的士绅,他们不忠于大清,也不顺从复汉军,只想当自己那方天地的小霸王,这是宁渝所不能接受的。

    因此为了得到一个干干净净的江南,宁渝也就不再顾忌那些所谓的瓶瓶罐罐,除了第一师以外,其他的几个主力师,包括第三师、第四师、第五师、第六师和第七师,五万多人全部投入到了清剿这些士绅的战役中,才打下了这么一个大胜仗。

    宁渝脸上带着笑意,“这次我没怎么管战事,你们做的很不错。”

    董策听了宁渝难得的夸奖,显得十分兴奋,他行了军礼道:“大都督,眼下大军的战心可用,咱们长驱直入,拿下浙江吧!”

    说起来,现在因为有了孙文成这个天字一号内鬼的帮助,整个浙江的形式对于复汉军来说几乎是全透明的,这对于众人来说可是一块难得的肥肉,在董策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向宁渝请战,甚至是第一师的官兵在占据的嘉兴之后,还想进一步去打杭州。

    宁渝却是摇了摇头,“浙江的局面发展到这个时候,武力攻取其实已经变得有些落下乘了......可以围,但是不能打。”

    “大都督的意思,莫非是要劝降浙江?”董策很快就明白了宁渝的意思,心里却是盘算开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没错,浙江的局势宜缓不宜急,宜慢不宜动。当初我让第一师去嘉兴,除了是策应吕家以外,也是希望能够给杭州造成压力。”

    宁渝站了起来慢慢踱着步子,冷笑道:“当初派孙文成回杭州,目的是为了破坏清廷的团练策,调拨清廷的满汉之争,如今若是能够招降浙江,那么就能彻底实现这一目标。有了浙江的先例在前面,雍正怕是也不敢再用汉人了。”

    “为了更好的促降浙江,我准备带都督禁卫旅和第七师,会同第一师包围杭州!”

    杭州城,如今已经被彻底封锁住了,所有人都是许进不许出,浙江巡抚李馥在吕家逃亡之后,心里便多了几分忧虑,那一日他也曾去现场查看过,遍地的死尸也只是让李馥皱了皱眉头,可是当他知道当日只有不到十个人的复汉军探子时,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毕竟在李馥平日里出行的时候,身边的护卫也就是数十人,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复汉军愿意下狠手,想要杀掉他也是很有可能的......因此当天回去之后,李馥不光是给自己增添了护卫,还将整个杭州城都给封锁住了,以确保万全。

    然而无论李馥再怎么封锁,这城里有一个人却是不会受到影响的,那就是当前的杭州织造孙文成。由于原本他就担负了监视江南的重任,因此对于江南的情况再熟悉不过了,寻常封锁是拦不住他的。

    “大都督有令,做好全力促和的打算......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选择强攻杭州。”宁罗远望着面前的孙文成,脸上带着一丝凝重。这意味着,他们的风险其实变高了许多。

    孙文成听到了这个消息时,也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随后有舒展开来,“大都督命令,属下自当遵从。不过这其中的关键,还是在于一个人。”

    “李馥?”

    “不是他,而是还躺在病榻上的杨宗仁,我感觉此人并没有那么简单,或许他已经意识到了杭州城内有复汉军的内应,只是为了能揪出这个内应,才选择的装病,以躲开我们的视线......”

    孙文成说到后面,却是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吐出一口气,“想要携浙江归降,则必须要杀了杨宗仁,否则此人恐怕会在关键时候,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就杀了他.....”

    宁罗远脸上带着一丝狰狞的笑意,世人都见过军情处的暗杀手段,可是真要说起暗杀,影子才是行家里手。

第三百零五章 亲征杭州

    江宁城内,大街小巷里都已经被戒严了起来,许多穿着大红军衣的复汉军士兵们,肩上扛着汉阳造燧发枪,腰间别着三棱刺刀,沿着江宁城的大街小道分兵驻守,这是自江宁城被攻克以来,复汉军第二次这么大张旗鼓地摆出了阵势。

    其中原因嘛,自然是复汉军大都督宁渝宁老爷,终于不再满足于在江宁遥控指挥,他老人家要带着麾下的都督禁卫旅,准备兵进杭州,与第一师一同拿下浙江,还要继续打到福建去,把满保的人头取下来。

    当然,这是在城内百姓之间众口相传的版本,据说还是都督府厨子老陈的外甥那边传来的,说得倒是有模有样,可是在清廷的探子眼里,却有些难辨真假。

    宁渝这一次的出征跟以往不同,或多或少是带着几分以势压人的目的,因此这一次出征时,也就真正摆出了自己的楚王世子的仪仗。

    虽说复汉军出身地方豪强,可是在礼制上还是颇下了一些功夫,首先在仪仗上,自然是不会用满清的那一套,而是选择承袭明制,而在明制仪仗当中,亲王世子的仪仗是与亲王相同的。

    在宁渝队伍的前方,设立了两面方色旗,两面青色白泽旗,执人服随旗色,后面则是跟着一排校尉,举着引幡、戟氅、戈氅以及仪锽氅等礼制,光到这还不算完,在后面则是一排人拿着班剑、吾杖、立瓜、卧瓜、仪刀、镫杖、骨朵、斧以及响节,林林总总不胜可数。

    光是这个仪仗就需要动用好几百人,而宁渝的座驾也从寻常的马车换成了象辂,说白了就是一个大号的马车,其高一丈一尺六寸有奇,广七尺九寸,辕长一丈八尺五寸,辂座高三尺有奇,馀饰同金辂。

    陈采薇穿了一身的大明冕服,在象辂上正襟危坐,却让她感觉有些浑身不自在,毕竟这年头的冕服穿起来麻烦不说,而且相当不透气,整个人都变得十分累赘。

    宁渝穿着一身亲王世子冕服也不习惯,可是他也不能不穿,毕竟这一次的亲征,更多的是一次作秀,用来做给天下人看的,以彰显复汉军如今颇得人心,赢粮而景从,从而在满清君臣和汉人之间,埋下一根深深的刺。

    在仪仗的前后,一队队的复汉军士兵扛着枪行进着,他们归属于都督禁卫旅的核心部队——侍卫营,无论是士气还是纪律,在复汉军当中都是堪称首屈一指。

    许多江宁城的百姓们已经涌了出来,瞧着那一列长长的仪仗,再看看前后威武雄壮的复汉军士兵,不由得发出几分赞叹。

    在他们的眼里,不管私下里如何,这面子上的功夫是一定要做到位的,否则就会引起别人小觑。就好比白莲教,不管发展到什么样子,在百姓的心里也都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大都督万岁!”

    “复汉军万岁!”

    宁渝拨开了车窗上的帘子,敲了一眼外面的百姓,笑道:“放在两年前,怕是都想不到会有今天这么一幕。今天穿得这般厚重,倒也算值得了。”

    虽然语气没什么变化,可是话里的意思,却有几分志得意满了。

    陈采薇秀眉一挑,这还是她头一回发现爱郎的另一面,说起来在成亲以前,她对宁渝的印象非常复杂,其中有一点就是,宁渝简直老成得不像是一个年轻人,似乎对于一切都胸有成竹,甚至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感觉。

    “夫君,还是放下帘子吧......”

    一想到先前在江宁城内作乱的清军暗谍,陈采薇便有几分担忧,眼下人群当中,恐怕也藏着潜伏已久的清军暗谍。

    宁渝嘿嘿一笑,也就放下了手中的帘子,笑道:“江宁已经被打扫了干净,还剩下一些小猫小狗,也都握在手里另有他用,倒无需担忧......”

    话是这么说着,可是见到陈采薇已经将身子微微侧了过来,宁渝心里却有几分感动,她已经准备随时用自己的身体,给宁渝挡下外面的明枪暗箭了。

    宁渝不由得柔和道:“采薇,这些日子我一直忙于俗务,却是冷落了你。这些日子,我也能多多陪陪你了。”

    陈采薇却摇了摇臻首,脸上带着几分羞赧之意,低声道:“大丈夫行于世间,自然当以大事为重。我自然是知晓夫君的,不曾有过怨言。”

    宁渝哈哈大笑,却是从象辂里的暗格中,掏出了一方木盒来,递给了陈采薇,“这是下面的人做出来的,里面镶嵌了一块镜子,设计倒显得十分独特,还有特制的胭脂。”

    陈采薇有些不解,对于寻常人来说这些东西自然是稀罕物,可是对于她来说,就算是西洋的玻璃镜都不算什么稀罕物,只是等她打开以后,却发出了一声惊呼,只见那镜子光亮无比,面孔映在镜中清晰动人,就连根头发丝都瞧得一清二楚。

    “这镜子......竟然做的这么好.....”毕竟是女儿家,哪有不爱美的?陈采薇见了这镜子,便捧在了手心里看着,却是越看越喜欢,心里不由得甜丝丝的。

    宁渝笑道:“你喜欢就好,盒子下面的暗格里,还有胭脂水粉等物,都是秘制的方子,用起来不会伤害身体。”

    陈采薇轻轻打开盒子下面的暗格,之间那里面分成了好几格,里面装着胭脂水粉,闻起来颇为清新动人,倒是更添了几分惊喜。

    二人说着话的时候,窗外却传来了几声轻轻的叩击声,随后宁四便在窗外低语,“大都督,前面就出了江宁城.......”

    宁渝轻轻点头,勾勒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通知石薛和宁罗远,准备收网。”

    目标自然便是城内潜藏的清军暗谍势力了,以往宁渝在江宁,他们还不敢动手,可是等到宁渝带人离开了江宁,这心里的顾忌也就没了,自然会想着趁着这个机会活动活动,把宁渝出江宁的消息给传递出去,可真要这么做了,就中了宁渝的圈套。

    “是.......”宁四重新变得悄无声息,可是一旁的陈采薇却在心里叹了一声,这个男人恐怕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有一肚子的阴谋诡计。

    眼看着复汉军逐渐逼近杭州,浙江巡抚李馥终于承受不住压力,他派人将还躺在病榻上的杨宗仁和孙文成都请到了巡抚衙门。

    如今的杨宗仁在经过了前番打击之后,便一直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虽说如今已经从病床上怕了起来,可是脸上却一直在冒着虚汗,时不时还咳嗽了几声。

    “天爵兄,身体还能支撑得住?”孙文成脸上闪过一丝怀疑,装病戏码这年头实在是屡见不鲜,可真要相信了那才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杨宗仁微微喘气道:“孙大人,老夫身子还行,这复汉军没进杭州城之前,老夫是怎么也不会死的。”

    这话里的意思却是让人怎么听怎么不对劲,特别是心怀鬼胎的孙文成,几乎都以为杨宗仁话里有话,可是瞧了他一眼,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只能干笑了两声。

    李馥见杨宗仁看上去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便轻声道:“杨大人,如今请你来,实在是我们都没了什么办法,眼下杭州指定是守不住的,咱们要不要去福建跟满大人合兵一处?”

    眼下的浙江官场上,如今已经成为了一片孤地,所谓的官阶大小已经不足道哉。而真正决定地位的,则是大家手里真正的硬实力,而决定硬实力的自然就是大家手里的兵力,其中真正最弱小的,反而是官位最大的巡抚李馥。

    浙江八万兵马,其中只有两万人才是李馥统帅的兵力,剩下的六万人,则分别由孙文成和杨宗仁各占一半,因此李馥做任何决定的时候都必须要听他们的意见。

    杨宗仁却似乎没有听出李馥的言外之意,一边咳嗽一边低声道:“咳......下官以为,楚逆.....咳.....楚逆未至,我军便弃城而逃,尤为损伤.....咳.....损伤士气.....还望大人明察.....”

    孙文成也不想让李馥带人撤往福建,便一旁附和道:“杨大人所言有理,若是我等手握八万大军,却未战先走,怕是京城里面都会有人非议,到时候对于大人也好,还是对于下官也罢,都尤为不利。”

    李馥的耳根子软,他原本心里已经坚持要撤到福建,可是经过这二人一说,心里便犹豫了起来,可是不犹豫还好,一犹豫更是没了办法。

    “可是二位大人,这楚逆已经占据了嘉兴,离杭州实在是太近了些,咱们这般相持下去却是没有办法.....”

    杨宗仁脸上微微一笑,继续道:“咳.......下官以为......咳......以为这楚逆如今也是分兵乏术,想要彻底拿下杭州,恐怕需得.....咳......需得集中几个师的兵力才行,如今不过是一个师在嘉兴.......无需担忧.....不妨可遣人出使于楚逆,以行缓兵之策......”也难为了杨宗仁,如今重病缠身还说了那么多的话,等到说完之后,整个人的脸色更是煞白了几分。

    可是听完了杨宗仁的话之后,李馥和孙文成却感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过去最为强硬的便是杨宗仁,对复汉军可是绝不妥协的,然而如今开口要谈判的还是他,简直是蛇鼠两端。

    李馥沉吟了一阵,仿佛在认真考虑着杨宗仁的建议,接着又看向了孙文成,低声道:“孙大人以为如何?”

    孙文成感觉有些不对劲,他心里起了几分疑心,道:“若是行缓兵之策,下官以为倒不是不可行,只是眼下复汉军主力还未到浙江,就算去试探虚实,也试探不出什么来。”

    杨宗仁此时看了一眼孙文成,脸上带了几分神秘莫测的笑容,却是不再多说什么了。

    而李馥也只是点了点头,忧叹道:“既然如此,那么不妨走一步看一步,只是这遣人出使一事,且容本官思量思量。”

    见李馥有送客之意,孙文成和杨宗仁便一同出了巡抚衙门,临分别之际,杨宗仁拱手为礼,“孙大人,日后不妨来我府邸做客。”

    孙文成面上和煦如故,可是心里却冷笑了一声,做客自然是要做客的,可是怎么做客,却不是你杨宗仁说了算的。

    等到夜间时,李馥却派人过来,将孙文成重新请回了巡抚衙门,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了杨宗仁。孙文成顿时便心里起了几分警觉,只是面上却丝毫未显。

    二人坐在巡抚衙门后衙,围着一只小铜炉饮酒,寒冷的天气里倒是一番享受。可是李馥却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喝酒,却连孙文成都没有搭理。

    只等到一壶酒下肚后,李馥才醉眼朦胧道:“孙大人,你我二人共事已经好多年了吧......”

    孙文成是康熙四十五年就到了杭州,而李馥在康熙五十五年当的巡抚,到如今也确实有快七年了。只是孙文成有些摸不准李馥的想法,只是举着酒杯饮了下去,只想静静看着李馥在玩什么把戏。

    李馥凑在孙文成的耳边,轻声道:“当初皇帝让我搜集你的罪证,可是我一直没有搜集到,你可知为何?”

    孙文成眼睛眯了眯,不动声色道:“下官确实不知,还请大人赐教。”

    “因为你活着,我才能安全.....浙江的亏空,想必你心里也清楚,前任巡抚就留下了偌大的漏洞,到了后面已经变得无法收拾,若是你出事了,我也摘不干净.....”

    听着李馥说出来的一番话,孙文成感觉自己有些低估了面前这个人,他一点都不糊涂,或者说大智若愚,这让孙文成反而提高了警惕心。

    李馥轻轻笑了笑,“孙大人,不必如此,其实你是谁的人,我心里一清二楚,可是我也不想听,也不想问,只想得孙大人一句承诺。”

    “哦?”

    “若是他日有机会,还望孙大人能够记得这两番的人情,保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只要孙大人答应下来,我今日便为孙大人除了杨宗仁。”

    李馥脸上平淡如水,却是仿佛根本没有喝醉过,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孙文成,酒杯却是已经捏在了手中。

第三百零六章 李馥归降

    夜色漆黑如墨,寒风透过了厚重的帘布钻进了房内,让孙文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李大人实在是说笑了.....下官与杨大人无怨无仇,为何要杀他?”孙文成轻轻叹了一口气,面上变得毫无表情。

    李馥深深望了一眼孙文成,这才轻轻道:“既然孙大人这么说,老夫自然不会强求。只是今日这酒喝到这个程度,却是醉了七分,恕老夫不送了。”

    眼见得李馥下了逐客令,孙文成微微放下心来,却是告辞离去了。

    等到孙文成走后片刻,李馥又吃了一杯酒,低声道:“杨大人,还请出来吧。”

    只见院内一处房间当中,影影绰绰钻出来许多兵丁,手里执着刀枪,随后便退了下去,而杨宗仁则是最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愤恨之色。

    “李抚台,为何放走孙文成?”杨宗仁望着李馥恨恨道。

    李馥叹口气道:“孙文成到底有没有投靠楚逆,现在还不太清楚......如果仅凭怀疑就捉拿朝廷大员,实在是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杨宗仁冷冷望了一眼李馥,自从上一次吕家走脱以后,他就怀疑孙文成已经投靠了楚逆,否则以孙文成在浙江经营十几年的谍报网,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岔子,更不用说后来连楚逆离去的路线都没有特别确切的消息。

    在这种怀疑下,杨宗仁便想着联合李馥试探一番孙文成,然后将其拿下,却没想到事到临头,李馥居然就这么放走了孙文成,这让他实在是有些怒不可遏。

    “李抚台,大清正值生死存亡之际,只要能拖住楚逆一日,皇上便多一日积蓄力量,只要能实现这一目标,无论是谁,都不应该成为阻碍。”杨宗仁目光咄咄地望着李馥。

    李馥冷哼了一声,“杨大人,难不成老夫也是阻碍不成?”声音有些发冷,双目却是盯着杨宗仁不放。

    杨宗仁偏开了李馥的视线,狠狠地一拂袖子,便转身离去了。

    杭州城内的一番暗战,丝毫没有影响到复汉军的到来,宁渝率领的都督禁卫旅在经过了多日的行军之后,沿着溧水、溧阳以及湖州一线行进,终于在十一月中旬,一路长驱直入进了浙江,占据了湖州,与第一师形成左右双翼,一路赶到了杭州城下。

    面对复汉军的大举进攻,杭州城内的气氛却越发显得奇妙起来,孙文成经过了上一次的鸿门宴之后,心里的警觉之意已经提升到了顶点,他已经深刻认识到一点,那就是李馥此人心机实在太深沉,不可小觑。

    “还请大都督放心,我孙文成的心自然是向着复汉军,等到时机到来,我便举火为号,迎复汉军入城!”

    望着负手站立的宁罗远,孙文成一脸恭敬之意。

    宁罗远脸上却带着一丝奇妙的微笑,“我今夜之所以亲自来见你,便是告诉你一个消息,那就是原计划保持不变,杨宗仁今晚就会死。到时候你可去接管杨宗仁的三万人,到时候六万人在手,何愁大事不定?”

    。。。。。

    杨宗仁经过了上一次的事情之后,他对于李馥和孙文成二人已经彻底没了信任,可是当前的局势对于他来说也极为不利,特别是随着复汉军的到来,杨宗仁心里更是忧心忡忡。

    在这个时候,无论是压制内部的孙文成,还是抵抗即将到来的复汉军,都少不了跟李馥的合作。因此寻求同李馥的合作,也就成为当前最为重要的事情。

    杨宗仁坐在马车上,朝着巡抚衙门的方向行去,他微闭着眼睛养神,车队前后则是跟着许多清军士卒作为护卫,这也是杨宗仁如今吸取了教训的缘故,他可不想李馥把之前对付孙文成的那一套,用在他自己身上。

    “轰隆——轰隆——”

    一连串的炮声从城外响起,将正在养神的杨宗仁给惊醒了,他掀开了车帘子,看了看外面的情况,不由得苦笑了一声,随后便拉紧了帘子。

    自从复汉军兵临杭州城下以来,像这样的炮火轰鸣的情况并不少见,不过得益于杭州城坚固的城防,这些火炮造成的损伤并不算大,因此也没有被杨宗仁放在心里。

    队伍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前面的清军士卒们连停都没停下,他们一如既往地向前行进,马夫轻轻用手安抚了被炮声惊躁了的马儿,望着前方平静的街道,心里却有些莫名的烦躁,但是又说不上来,只得慢慢行进着。

    城外轰隆隆的炮声还未停歇,众人也没有在意,只见前方却突然冲出来数人,从怀里掏出数枚铁弹丸扔了过来,护卫杨宗仁的亲卫都是见过当初吕家现场的,当下便有人反映了过来。

    “有刺客,有震天雷!”

    对于清军来说,他们并不知道复汉军丢的东西在那边叫什么名字,只能按照过去的震天雷来称呼。只是就在他们刚刚吼出来的时候,那些手榴弹便已经扔到了队列当中。

    “轰隆隆——”一阵与城外炮击声截然不同的爆炸声响起,在清军的人群当中制造了一片腥风血雨,许多人直接倒在了地上,还有更多的人向着后方跑去。

    杨宗仁的马车由于目标明显,因此也是刺客们盯着的重点,有好几枚手榴弹被扔到了马车边,随着爆炸声响起后,马儿瞬间便被击倒在地,而杨宗仁的马车也被炸得支离破碎,只剩下杨宗仁躺在了那片废墟中,浑身都是鲜血,将花白的发辫都给染红了。

    刺客们丢完了手榴弹,也没有当即退去,而是有条不紊地掏出了手铳,开始向着这边行进,接连打死了好几个还在地上哀嚎的清兵,很快便来到了杨宗仁的面前。

    其中一名刺客看了看杨宗仁的脸,低声道:“目标确认,正是杨宗仁。”

    “你们这群.....叛逆.....老夫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杨宗仁的眼睛一片赤红,嘴里喘着粗气,他已经感受到了生命在流逝,或许下一刻就是他的死亡之日。

    刺客没有丝毫停顿,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匕首,插进了杨宗仁的心脏里,然后狠狠一绞,这位大清朝有数的名臣,便就此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刺客们手脚麻利,在杀死了杨宗仁后,接着便将他的头颅割了下来,然后用红布包好,随后便秩序井然地撤离了巷道,只留下了一地的死尸和冒着青烟的马车碎片。

    杀掉杨宗仁的整个过程,都经过了影子的反复策划,还在杨宗仁的亲卫当中,也收买了一个人作为眼线,连杨宗仁每次行动的路线都已经掌握得一清二楚,因此当杨宗仁选择出行去找李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他的死期已到。

    就连城外的炮火轰鸣,实际上也都是经过了复汉军的策划,故意进行配合的行动,以便于城内的暗探动手,能够尽可能遮掩住动手时的动静,效果当然也很好,在火炮轰鸣下,发生在城内的爆炸并没有被太多人注意到。

    行云流水,一丝不苟。

    这是宁渝对影子这次行动的评价。只有达到了这样的程度,才不愧是宁渝手底下的两把尖刀。一者救人,一者杀人,均体现了这种体系的强大和先进。

    还没等清军发现杨宗仁身死,孙文成便带着人进了巡抚衙门,而李馥则是穿着一身大清的官服,在巡抚衙门的堂上正襟危坐,望着孙文成的目光平静无比。

    孙文成轻轻笑了一声,拍了拍手,随后便有人将一个木盒子呈递上来,“抚台大人,这是下官为抚台大人呈递的礼物。”

    李馥接过了木盒子,打开看了一眼,并没有被里面杨宗仁的脑袋给吓住,也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对着杨宗仁的头颅轻轻叹口气。

    “天爵兄,当初老夫之言,你终究是没听进去。”

    “抚台大人,下官以为,杨宗仁死有余辜,大清朝合该早点覆灭。咱汉家如今既然有英雄出世,那么扫荡天下也是指日可待!”

    孙文成一脸得意,他如今已经紧握局势,杨宗仁的三万人马已经被他给接管,所有忠于杨宗仁的团练将领也都被直接给杀死,而这一切都多亏了复汉军在城内的经营。

    可以这么说,眼下的孙文成已经手握六万人,就算是没有城外的复汉军,光靠这六万人就足以把李馥的两万兵马给收拾了。等到献出了浙江,将来就算是封王拜将,想来也是颇有可能的,想到了这里,孙文成便有些兴奋。

    李馥脸色微动,“大清终究未曾负我,今日老夫如何敢负大清?”

    “哼哼,你少装蒜了。如今的大清,对我汉人如何你难道还不清楚?雍正这是想把肉都从汉人的身上割走,咱们汉官就是第一批要杀的猪!你以为他安排了你来查我,就没有安排其他人去查你吗?”

    “如今杨宗仁已死,你我二人在雍正眼里都是该千刀万剐之辈,就算你李馥忠于朝廷,可是朝廷绝不会相信你一个汉人!”

    孙文成一脸冷笑,与其说他对于满清的痛恨深入骨髓,不如说他是对康熙的恨意到了深处,当初康熙在位之际,他孙文成干了多少不要脸面的事?到头来屎盆子都往他头上泼也就算了,甚至等到雍正继位后,都不想让他孙文成再活下去!

    想到这里,孙文成高声道:“李馥,今日我便实话告诉你,现如今你有两条路,要么是选择顽抗到底,我已经掌握了城内的六万大军,你今日再无生路。要么就是识趣投靠我复汉军,只要你李馥愿意追随大都督反清复明,将来也能得封侯之礼!”

    李馥左右不过想多要点筹码,哪里对大清忠心耿耿,见孙文成已经将话都说明白了,便低声道:“老夫其实也是想得一个安度晚年的结果,这官当不当的已经不重要了,不过老夫倒是颇为好奇,这复汉军给了你什么好处?”

    听到李馥态度缓和下来,孙文成笑道:“鹿山公,大都督给下官的承诺,是将来给一顶部阁的帽子戴戴,还有一个侯爷的身份,若是大人愿意投靠我复汉军,也少不得一个尚书和侯爷......”

    “这......”

    在利益面前,再多的大话也都是虚的,眼见得李馥态度大为转变,孙文成便笑了。看来这人还是动了心.......一旦动了心,那么剩下就好说了,无非就是讨论价码的问题。

    无论讨论出个什么情况来,那肉都已经在锅里了,因此孙文成心里便微微松了口气,笑道:“鹿山公,咱们也算是多年好友了,将来也会同朝为臣,下官又岂会骗你,若是鹿山公愿意反清复汉,将来就算是为儿孙计,那也是一世的富贵了.....”

    “咳......罢罢罢......老夫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好求的了,无非就是为子孙求条活路罢了......这功名利禄,老夫也就心领了,可是只要能保住一家太平,这千古的骂名,老夫背也就背了.....”

    李馥再一次瞧了一眼盒子里的杨宗仁,随后便毅然拔出小刀,割断发辫,蓬松着头发长长叹了一口气。

    “自古忠孝.....两难全啊......”

    见李馥当了婊子还确实想立这个牌坊,孙文成虽然在心里暗笑,可是面上却是配合至极,等到一番戏份都演完了,也就派了人出城通知复汉军,杭州已降。

    为了让复汉军放心,孙文成将所有的军队都集中在了一起,让他们放下了手里的武器,然后派了亲信去通知复汉军过来接收,等到这些军地都处理妥当了以后,李馥和孙文成二人便一同打开了城门,恭迎复汉军入城。

    到了这个阶段,宁渝的所有谋划都已经全部实现,他脸上也微微有些兴奋,在城外军营当中接见了剃辫的李馥,并且亲口承诺将来封赏之时,少不得他李馥一个侯爷。

    新朝的侯爷可不比大清的那堆有名无实的侯,毕竟眼下的复汉军最高也才是王,真要是给个侯,那也是颇为了不得。

    当然,这一切自然是值得的,首先八万大军甭管战斗力怎么样,真要打起来,这繁花似锦的杭州城也就彻底毁于战火之中,如今杭州免受战火侵袭,已经算得上是大功一件了,哪怕是封侯也是理所应当。

第三百零七章 裁撤绿营

    深夜,军机处内一片宁静,这个刚刚成立不久的机构,被雍正以内阁在太和门外恐泄露机密为由,被设立在了隆宗门内,跟雍正日常居住的养心殿挨得颇近,以便于雍正发号施令。

    由于军机处新设,因此其办公场地相当寒酸简陋,连衙署都没有,只有几间简陋的板屋,被称为值房。按职掌分设满屋和汉屋,满文文书由满人军机章京,汉文由汉人军机章京来处理,不过通常满屋都没什么人,而汉屋内则比较繁忙。

    两名身着七品官服的军机章京端坐在值房里,被冻得脸色发青,那个厚重的帘子根本无法挡住外面的寒风,可是想要在这个简陋的值房里生火盆,也是不会被允许的,因此也只能靠着一身正气来御寒了。

    军机处内每日都会安排人值房,由于天气酷冷无比,因此这些日子的军机处内,只安排了两名军机汉章京值房,今日值房的二人分别是彭元基与周景柱,都是三十出头,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

    “咚!——咚!咚!”

    一慢两快的梆子声响了起来,接着外面打更的太监便高声道:“三更子时,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彭元基听到了外面的梆子声,不由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端起茶杯本打算喝上一口,却发现茶水已经冷了,便苦笑道:“自从到了这军机处,这日子却是一天不如一天.....”

    伏在岸上的周景柱年岁大一些,笑道:“咱这些个‘小班公’,要是天天能写下‘太平无事’,就已经是得天之幸了,至于这点苦楚,且熬着吧。”

    军机处当值的军机章京们,资历较老的称为‘老班公’,资格较浅的称‘小班公’。老班公执掌拟定谕旨事务,小班公则负责一般的档案工作,像彭元基和周景柱便是这一类的小班公,日常在值班的过程中,若是平安无事,则会在值班日志上写‘太平无事’,有事则写‘太平有象。’

    就在二人闲谈之时,一名信使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军机房外,只是还未等进来,便高声道:“八百里急递到.....”

    彭元基和周景柱一听有急递到了,心知绝非小事,便连忙走出去瞧,发现信使已经晕倒在了地上,而身上则是急递的密匣,上面还贴着封条。

    事关机密二人不敢轻举妄动,便留着彭元基在军机处看守密匣,而周景柱则去怡亲王府邸,去请军纪大臣怡亲王允祥。

    约摸着半个时辰,怡亲王便急匆匆乘着轿子,到了军机房门外。他心里有些不安,手里的扳指不停转动着。

    允祥是首席军机大臣,因此是能够拆看急递的,他打开了密匣,从里面拿出了折子,细细看了下来,只是越看脸色越是铁青,最后竟然狠狠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我大清厚养汉臣,汉臣就是这么回报我大清?”

    说这话的不是允祥,而是雍正。

    养心殿内,从军机大臣到六部九卿,还有八旗各部都统全部都已经汇聚于此,雍正皇帝脸色青里泛白,当他昨天得知杭州在孙文成和李馥的共谋下归降了复汉军时,整个人都险些避过气去,多亏了丹药之力,才让雍正缓过来。

    倒不是杭州和浙江的陷落多么让人无法接受,而是接二连三的汉臣背叛,已经彻底刺中了雍正内心里的那一处敏感,他已经无法再相信汉人,可是又不得不用汉人。

    听到雍正的那一声感慨,众臣不由得一愣,汉臣这个字眼已经**裸表达了雍正的想法。

    “满汉一家,满汉一家,可是汉人如此背叛大清,又如何能成一家?”

    雍正有些痛心疾首,“以往朕还以为,如吴存礼之辈,不过是少数,可是如今看来,整个浙江上下,从巡抚李馥,到杭州织造孙文成之辈,俱是无耻汉臣!这所谓的满汉一家,不过是一厢情愿!”

    眼看着雍正对这个问题已经开始扩大化了,张廷玉知道这里面是雍正在有意借题发挥,前番要编练八旗新军之时,想要让汉人出钱粮一事,被张廷玉给硬着头皮给顶了回去,可是如今却是让雍正找到了发难的由头了。

    地上趴着的众臣脸色各有不同,像徐元梦等一辈有见识的满臣焦急无比,而像平郡王纳尔苏这种对汉人没啥好脸色的,就是一脸愤恨之色。至于汉臣们则是惶恐无比,跪在地上一言不发。至于他们心里是不是真的惶恐,那就是真的天知道了!

    除了那些铁杆的汉八旗以外,有哪些汉臣是真正的对大清矢志不渝?说白了等到大清这艘船真的要沉了,他们跳到复汉军那艘船上,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这一点所有人心里都清清楚楚,可是没有人敢提出来,真要说出来了,大清国还维持得下去吗?可如今却被雍正给毫不留情地直接戳破了。

    徐元梦心里大急,连忙出列道:“皇上,这满汉一家乃祖制,不可轻改,吴存礼、李馥还有孙文成之辈,不过都是一些投机小人辈,切不可因他们而误了天下汉人的忠心啊!”

    说起来也搞笑,徐元梦一个满人在这里大谈什么汉人有多么忠心,简直是天下最滑稽的事情了,可是徐元梦不得不说,不能不说。

    雍正冷哼了一声,态度也就和缓了几分,他适才说的那些话,无非也是想警告汉人不要做的太过,如今见徐元梦出来说情,当下便就坡下驴,开始露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前番之事当引以为戒,八旗新军才是我大清需要倚重的力量,朕以为,八旗新军不光要练,还要大练!至于一应钱粮缺口,或许可以裁撤绿营,诸位臣工以为如何?”

    图穷匕见之时,反倒是没有人开口说话了,唯独张廷玉与徐元梦对视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忧虑。

    不光是张徐二人产生了忧虑,就连怡亲王允祥都觉得有些不妥,道:“启禀皇上,奴才以为这八旗新军自然是要练的,可是这绿营是否暂缓裁撤......若是贸然裁撤绿营,恐怕会导致天下动荡......”

    大家伙都是读过史书的,当然明白这虽然裁员是高风险的事情,像当年大明王朝驿卒李自成丢了工作之后,很快就干上了造反这个职业,最终导致大明王朝被彻底灭亡,才给满洲捡去了一个大桃子。

    不过平郡王纳尔苏却跳了出来,他负责编练八旗新军,自然乐于见到绿营被裁撤,当下便高声道:“启禀皇上,奴才以为绿营裁撤实乃善举。毕竟这新军编练需要消耗的银两,实在是不一般——”

    “大清若要编练十万八旗新军,光是洋枪就需要十万条,每条合银两三十五两白银,十万条便是三百五十万两,不过想要造出这十万条洋枪,咱们现如今的枪坊可不够,需得扩建和招募人手,大概前面需要六百万两白银,每年还需要一百万两白银来维持......至于火炮一项,按照这个算法也需要八百万两银子,这二者加起来,前面光是白银都要一千四百万两.....就这还不算军饷、军衣还有后勤辎重,若是加起来,恐怕不会低于三千万两!”

    三千万两白银,绝不是一个可以等闲视之的数字,就好比去年大清一年的岁入也才三千万两白银,这还是建立在江南在手的前提下,如今没了江南的银钱,怕是腰斩一半都有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用什么去承担目前的三千万两?

    当然,纳尔苏这个算法是有很大的问题的,就好像现在的复汉军也是养了十万军,可是只用了七百五十万两,后面的费用更是每年只需要三百万到四百万两左右,这其中的原因除了军功田制度以外,还有便是双方的行政效率和廉洁程度了。

    就好比复汉军的燧发火枪,在改进之前只需要白银七两,后来虽然经过了升级,变成了汉阳造火枪,性能和稳定性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可是银钱费用却只是提升到了十五两左右,等到大规模投产后,更是能够降低到十二两到十三两。

    而大清三十五两的火绳枪其中有多少水分,也就不言而喻了,不过好在这种新式的火枪是由西洋人做了背书的,雍正也去亲自观看过的,因此心里还算比较放心,可若是他知道复汉军这边火枪的质量和造价时,怕是要气吐血来。

    说到了钱的事以后,大伙也就不再言语了,这个时候要是编练新军,那么旧军肯定是要砍的,否则就算把整个大清朝刮个底掉,也负担不了这么多的开销。

    张廷玉心知雍正已经下定了决心,当下也就不再坚持,叹口气道:“绿营粮饷原本也不高,如今大清的绿营前番已经折损了二十多万人,如今不过只剩下了三十多万人罢了。这三十万人加起来每年的粮饷不到一千万两银子。”

    说起来,绿营的待遇是真心差到极点,马兵一个月给二两银子,战兵每月给一两五钱,守兵每个月一两银子,关键是这是顺治初年制定的粮饷标准,之后便一直没变过,康熙年间的时候由于米价低廉,倒也能维持家庭生活,可是如今都什么光景了?

    没了江南和湖广的米粮,粮价眼看着要冲到四两一石的水平了,别说养活家人,就算是养活自己也不够了。

    然而就这么点牙缝里的钱,雍正此时也不想放过了,他轻轻点头道:“绿营战力羸弱,实不堪战,徒耗粮饷,南方绿营暂且不动,北方绿营可缓缓裁撤之。”

    “当然,节流还不够,大清还需得开源,方能筹集到足够的银钱.....”

    雍正沉吟了一番,却是重新看向了列位大臣,当然最主要是看向了张廷玉,毕竟谁让张廷玉是户部尚书呢?

    其实说起来怎么弄钱,其实法子并不是没有,大清缺钱可不等于天下缺钱,至少这摊牌和捐纳还没有开始呢.......无非就是谁来开这个口的问题,当然,开口的那个人,将来也是背黑锅的绝佳选择了。

    “奴才以为,或可劝商捐纳.......另外可以加征三饷......或可一解危局。”张廷玉跪在地上,冷静说道。

    这两个法子其实也是很常见的招数,无非就是朝两拨人要钱罢了,捐纳是找大商人捐款,而加征三饷自然便是找农民要钱了,特别是加征三饷,其实就是重新把明末的政策给捡起来,把上面的灰尘吹一吹又重新拿来用了。

    何为三饷?即辽饷、剿饷与练饷,都是明末时朝廷饮鸩止渴的举措,其中辽饷加派是为后金入侵,辽东战事紧急,军饷不足而起;剿饷是为镇压农民起义筹措军费;练饷为镇压农民起义练兵所用,在民间又被称为三大征。

    在满洲入关后,摄政王多尔衮深知三饷之弊,声称:“前朝弊政,厉民最甚者莫如加派辽饷,以致民穷盗起,而复加剿饷,再为各边抽练,而复加练饷。惟此三饷,数倍正供,苦累小民,剔脂刮髓,远者二十余年,近者十余年,天下嗷嗷,朝不及夕。”而后便将三饷给废除了。

    不过后来到了顺治年间,大清也没有执行废除三饷的政策,依然是沿征未改,其中特别是辽饷中的九厘银,不久即被编入《赋役全书》,作为田赋的正额予以征收,也就是说一直到今天,这个辽饷都是没有停过的。

    雍正当然知道三饷的弊端,这个时候若是再加征,恐怕真的会逼得烽烟四起了,因此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商人的钱好要一些,当即便否了加三饷的提议,而是同意了找商人捐纳。

    可是问题又来了,大清的商人虽然都是肥猪,可是不代表他们脑子笨啊,这个时候要是找他们刮油,都跑到复汉军那边了咋办?

    张廷玉可是知道的,自从复汉军的江南工商总会成立后,不少北方的商人都跑到江南去了,这可不是因为他们心怀汉人,还不是因为江南对商人不苛刻,若是朝廷这个时候,再打开捐纳,估计剩下那些商人也怕是要跑路了。

    “奴才以为,或许可以开矿禁还有开发满洲.....”

第三百零八章 摊丁入亩

    “启禀皇上,楚逆未起时,我大清每年岁入三千万两白银,如今湖广、江南、江西还有浙江都已经失陷贼手,总岁入恐怕要损失一千二百万两之多,若是将来朝廷再丢失了整个南方,那么岁入或许会降低到一千五百万两以下,到了那时节,户部实在是难以为继啊!”

    “若是朝廷能够放开矿禁,再实现捐纳之策,或许能够收上来一些银子......”

    张廷玉跪在地上,苦口婆心地列出了这一大串的数字,其实就是想告诉雍正,这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就算想跟商人收税,那也得先给他们吃点好处!

    开矿禁便是张廷玉想到的一条可以跟商人谈判的条件,只要开了矿禁,这朝廷内外也就有了交代,钱也能收得上来,回头还能靠着矿再收一些钱,堪称两全其美。

    然而对于雍正来说,这一条并不可行,“农为天下之本务,而工贾皆其末也。市肆之中多一工作之人,即田亩之中少一耕稼之人。群趋为工,则物之制造者必多,物多则售卖不易,必至壅滞而价贱,是逐末之人多,不但有害于农,而并有害于工也。”

    此话一出,众臣也就都明白了过来,开矿还是不行。其实也很好理解,开矿虽然能得大利,可是也容易聚集流民,若是将来出了岔子,可没人负得起这个责任。

    当这一条被否定了之后,雍正又谈到了另一条,只是同样是反对的态度。

    “满洲乃大清龙脉所在,岂能轻易开发?不过若是八旗子弟能够回满洲倒也不错.......宗人府或可组织八旗无业子弟回满洲垦田,以备将来。”

    雍正皱着眉头,他才不会让汉人去满洲,那里毕竟是八旗的后路,将来要是万一真的在关内过不下去了,去关外自然也能活命。因此要是八旗去的话,雍正还是很乐意的,毕竟眼下这铁杆钱粮也是大笔的钱。

    当然了这一道指令也不出奇,在六月的时候,雍正也曾经下过旨意,令八旗无恒产者移居热河垦田,倒也不会引起什么争议。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张廷玉的一番建言却是被否了个七七八八,可是他本人并没有半点不开心,只是轻轻退在了一旁,不再说话。

    殿内陷入了一阵平静,雍正的脸色却逐渐转为失望,而就在这个时候,直隶巡抚李维钧却出列跪了下来,大声道:“臣,直隶巡抚李维钧有本启奏。”

    众人听到此人有本呈奏,当下便有些惊讶,只是许多人看向李维钧的眼神里,都带着几分鄙夷与不屑,而这还要从此人的出身说起。

    若是放在两年前,估计认识李维钧的人估计都没多少,那时候的李维钧担任直隶守道,而他的顶头上司是署理直隶巡抚赵之垣,这个人出身显赫,是名将勇略将军赵良栋的孙子,是两广总督、兵部尚书赵弘灿的儿子,还是前任直隶总督赵弘燮的侄子。

    可以说在赵之垣面前,李维钧这个贡生出身的读书人几乎是一文不值,然而就在雍正继位之后,赵之垣的直隶巡抚的位置就被李维钧给顶替了,而原因就是李维钧巴结上了抚远大将军年羹尧,而年羹尧在雍正继位后,参奏赵之垣庸劣纨绔,不堪委以直隶巡抚重任,于是李维钧顺理成章地当上了直隶巡抚。

    “臣查旧例,直隶人丁五年一审,分为九则,上上则征银九钱,递减至下下则征银一钱,以家之贫富为丁银之多寡,新生者添入,死亡者开除,此成法也。无如有司未必能留心稽查……且又相沿旧习,每遇编审,有司务博户口加增之名,不顾民之疾痛,必求溢于前额,故应删者不删,不应增者而增,甚则人已亡而不肯开除,子初生而责其登籍,沟中之瘠犹是册上之丁,黄口之儿已是追呼之檄,始而包赔,既而逃亡,势所必然........”

    当李维钧呈奏之时,大臣们很快便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自从之前户部追缴积欠和火耗归公以后,大臣们对于政策的敏感度也是越来越高,这一次李维钧所反映的丁银问题,也是大清积弊已久的大问题,如今被呈奏上来,想来背后应该没那么简单。

    所谓的丁银问题其实由来已久,从明朝就已经开始了,也就是俗话说的人头税,这项赋税在明朝时是作为地方税收的一种,与里甲、均徭等四差银一起,都由地方官员征用,并不上缴明中央政府,因此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明朝官吏敛财的一种弊政。

    后来清朝建立之后,很显然吸取了这一弊政带来的教训,将丁银编征作为中央政府赋税征解,也就是让地方官将丁银随同田赋一起上缴,同时对于人丁的编审也逐渐制度化,每五年一次编审人丁,以保证丁银的征解。

    正所谓“直省每岁终,各将丁徭赋籍汇报总数,观户口消长,以定州县考成。”当时丁银的增长也成为了地方官员的考核目标之一。这项赋税在顺治十八年的时候,竟然达到了三百万八千九百两之巨,因此也受到了当时清廷极为重视的目标。

    当然,在丁银制度建立之初,就已经深藏弊端,就如同李维钧所言,户丁编审中的虚报和浮夸之风十分严重,特别是很多官员绅衿利用优免特权隐漏人丁,奸猾之徒又托为客籍以为规避,可是丁银要收的钱依然存在,于是便加重落在了贫苦百姓的身上。

    以致于当时出现了很多令人感觉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在山东曹县,当是就已经有人利用户等进行放富差贫,所谓“豪强尽行花诡,得逃上则;下户穷民置数十亩之地,从实开报,反蒙升户。其间家无寸土,糊口不足,叫号吁天者,皆册中所载中等户则也。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徭役。”

    后来康熙为了收纳民心,博得一个圣君的名头,便弄出了一个“永不加赋”的政策,说白了就是在人头税上进行定额,从而收纳民心。

    可问题是,这种“永不加赋”的政策更多是一种形式主义,它只是不再增加丁银的额度,并没有减少或者不征,原来该有的负担现如今也没少,不过名头上倒是忽悠了不少人,纷纷称赞为德政。

    “臣以为,为解决直隶丁银弊端,当以丁银摊入田赋之中,以田地定丁银之多少。”

    李维钧的一番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在殿中群臣心里掀开了惊涛骇浪,原因很简单,这一条所谓的摊丁入亩,依然是在朝着士绅开刀,当下等李维钧刚刚说完后,便有人跳出来反对了。

    “奴才以为不可......此策名为解民之困,实则是害民之举!”

    “臣以为,若摊丁入亩则有损先皇圣名,此**心包藏,实在该杀!”

    “祖制不可轻改,还请皇上明察啊!”

    有的人直接扣帽子,有的人则是混淆是非,还有人杀气腾腾,他们明面上是对李维钧喊打喊杀,实则却是在向雍正抗议,这玩人没这么玩的,要钱就算了,眼下怎么朝着士绅的根基开刀呢?特别是直隶还是八旗的底盘,许多八旗都统也在表示着反对之意。

    这一招可是太狠毒了,对于士绅来说,他们的权益主要在于两点,一是田地,二是人口,过去的时候由于大家伙都在隐匿人口,因此所谓的丁银根本收不到他们的身上来,这个时候却是将丁银化进了地田税里面,毕竟你能将人口藏起来,这地总藏不起来吧。

    若是按照李维钧的意思,实现摊丁入亩,将来收税就完全看土地之多少,定纳税之数目,地多者多纳,地少者少纳,无地者不纳。这样一来,实质上是把那些无地者的丁银转嫁给了拥有大量土地的士绅,此外有了这一招,还会减少投效的人,简直是把士绅的土地和人口这两个基础,往死里挖。

    雍正也不说话,只是冷眼旁观这群跳梁小丑的表演,内心却感觉到了无比的疲惫,眼下的大清表面上是共坐一条船,可是这些人却都是各有各的心思。

    可是眼下的雍正却不想就此罢手,他很快便点了名字,“张廷玉,你是户部尚书,你以为如何?”

    张廷玉无奈苦笑,这哪里是李维钧上的折子,很明显是雍正试出来的手段,李维钧不过是一把用来背黑锅的刀,自从他的建议没有被通过后,他就已经清楚了雍正的目的,那就是尽可能把刀对准天下的地主豪强,雍正表面上不要民心,可是实际上他却是最希望天下能够稳定下来。

    “奴才以为,若是在直隶施行倒无不可。”

    张廷玉虽然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可是其内的效果却很不错,首先他告诉了雍正,能实行,但是目前只有直隶可以。也告诉了群臣,这个政策限制在直隶,你们就别蹦跶了,两头听起来倒是都还算满意,由此可见其人的思路之敏捷。

    见了张廷玉开口了,其他人也就不敢扎刺了,他们可没有大明言官的风骨,先前只是没看清楚动向而已,如今看清了动向,哪里还敢去触怒雍正?

    雍正扫视了殿中的群臣一眼,清了清嗓子。

    “州牧县令,乃亲民之官,吏治之始基也。至于钱粮,关系尤重,丝毫颗粒皆百姓之脂膏。增一分则民受一分之累,减一分则民沾一分之泽。前有请暂加火耗抵补亏空帑项者,皇考示谕在廷,不允其请,尔诸臣共闻之矣。今州县火耗任意增加,视为成例,民何以堪乎?嗣后断宜禁止,或被上司察劾,或被科道纠参,必从重治罪,决不宽贷。”

    群臣众人跪下应诺,雍正便又殷切叮嘱了一番,“勤求民瘼,事无巨细,必延访体察,务期利民。而于征收钱粮尤为留意,惟恐闾阎滋扰,此念时切于怀。”

    群臣苦笑,他们当中或许有人会真正的关心贫民的死活,可是这样的人绝对不多,毕竟大家伙想要爬到养心殿里来,靠的可不是那些底层百姓,只是已经大权在握的雍正皇帝,已经不再是这群臣子们能够影响到的了。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一场针对汉臣的讨伐,结果在雍正的手段之下,却变成了对士绅的再一次开刀,却没有任何人敢于反对,无论是汉臣还是八旗,此时都有些有苦说不出买就好像被迫吞下了一只苍蝇一般难受。

    .....................................

    江宁城。

    “此举实在是不一般啊......雍正此人,实在是不可小觑!”

    李绂带着几分赞叹,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雍正接着浙江失陷的机会,竟然反手打了这么漂亮一仗,可以这么说,摊丁入亩政策的实现,其意义甚至比起浙江失陷更为重要一些。

    宁渝从后世就知道雍正的这些政策,因此心里并没有过于惊讶,只是笑道:“先生以为,这摊丁入亩能让大清焕然一新?”

    “焕然一新?哈哈哈哈,那倒是谈不上,可是这一招比康熙的永不加赋要强多了!”

    李绂呵呵一笑,他开始扳起了手指头,笑道:“田亩起丁,田多则丁多,田少则丁少,计亩科算,无从欺隐,其利一;民间无包赔之苦,其利二;编审之年,照例造册,无须再加稽核,其利三;各完各田之丁,无不能上下其手,其利四.......”

    “丁徭有分三等九则者,有一条鞭者,有丁随甲派者,有丁从丁派者,一省之内,则例各殊。……至此始归划一,实在是善政.....”

    瞧见李绂在夸奖雍正,宁渝倒也不生气,毕竟这一会雍正干得确实漂亮,不过他也不虚,嘿嘿笑道:“雍正此举虽然能得人心,可是这里面还是有漏洞,终究还没能走到更彻底的一步。”

    “更彻底的一步?大都督的意思是?”李绂仿佛有些明白了过来,只是他还有些不敢肯定。

    “官绅一体当差纳粮......才是堵住这个漏洞的最后一招。”宁渝脸上嘿嘿一笑。

    可是这话听在李绂的耳朵里,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因为这一招相对于摊丁入亩要更加激进和大胆,他不由得失言道:“若是行此策,恐怕全天下的士绅都要反对雍正了!这不是改革,这是开战!”

    宁渝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仿佛很喜欢这个开战的词,轻轻吟诵了几遍。

    “雍正现在还不会实施此策,可是我复汉军新制初立,便是确定此制度的最好时机!”

    “雍正不敢开战,我敢!”

第三百零九章 立国称制

    在宁渝的眼里,雍正实行的摊丁入亩政策虽然是好政策,可是毕竟会受到内部的制衡,无法一步迈到官绅一体当差纳粮的程度,这其实是大为影响了该政策的效果。

    因为在摊丁入亩这张大网面前,还存在一个漏洞,那就是士绅优免差徭,是一种朝廷对功名者免除赋役的特权,当然这个特权也不是从清朝才有的,而是延续了数千年,所谓刑不上大夫,这赋税同样是不会找上士大夫的。

    在如今这个时代,只要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基本上就可以享受到这样的特权,像秀才可免除本人赋役,举人除自身外可带免两人,进士可带免四到六人,除了读书人以外,官员同样有优免特权,以官阶高低而论,像一品官员或有爵位者最多可以带免二十四人,而且等到官员致仕了成为了乡绅后,优免特权依然有效。

    正因为士绅有了这样的优待特权,因此很多人会带着田产投寄士绅,这样就可以避免被朝廷征税。因此发展到后来,哪怕是一个刚刚考上举人的读书人,都会有人来投寄,这就很可怕了,意味着朝廷大量的赋税都被士绅集团给吞吃了。

    严格来说,满清入关之后,对于前明的积弊是经过了反思的,然而在这一点上,却做的比前明还要恶劣,那就是当时的八旗贵族带头收取大量的投充,八旗王公和内务府等将投充地亩设置纳银庄,将带投土地多者为庄头,另外一些没有带来土地的投充者,他们可以为主人分得绳地,并成为内务府皇庄和八旗王公庄园的劳动力。

    虽然历朝历代都有投充之举,特别是在乱世中,常常有平民为度过灾荒或躲避各种迫害,从而投充官贵族之家的现象,,但历朝之投充规模均不及清初大,实在是因为当时的清朝统治者,是有意实行大规模圈地之举的。

    因此宁渝可以肯定一点的是,在这种环境下,雍正想要一步到位,在内部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即便眼下的清廷就好比一个刚刚受了重伤的病人,病情还没有彻底稳固下来,若是一味施加猛药,崩溃的几率是极大的,以雍正之智是不会看不到这一点的。

    可是复汉军不一样啊,他本身就是新起的势力,内部的利益关系还没有发展到那么盘根错节的地步,真要是动起来,所触及的面也不会那么大,真要是有人不服,大军讨平也就是了,正好可以再砍一批人头下来。

    “给楚王府行文,将此番雍正的相关政策源源本本写上去,还有把官绅一体当差纳粮也写上去.....咱们得先简单透个底才行.....”

    李绂很快便在桌子上铺开了宣纸,用铜镇纸压着,随后取了一支狼毫笔,开始写了起来。由于这一番的前前后后都已经在他的心里,再加上跟宁渝的这一番沟通,他已经对于这里面的利害关系都看的清清楚楚,写起来行云流水一般。

    李绂每写满一张白纸,一旁的吏员便将白纸挂了起来,等待着晾干,以防止墨水粘黏,稍过了片刻,李绂便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一摞白纸。

    “穆堂公不愧是陆王派传人,行文直达肝膈,无所缘饰,尽得江西诸先正之裘治......”

    宁渝将白纸上的文字尽数读了一遍,只觉得酣畅淋漓,不由得高声赞叹道,无论他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写出那般字字珠玑的文字来。

    李绂收了笔,便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发出长长一声满足的叹息,这一篇文字,想必在武昌也是无可指摘的吧。

    宁渝拿起最后一张看了起来,细细读了一番,只是觉得有些东西还是没有表达的透彻,当下便看向了李绂。

    “完了?”

    “完了”

    二人相识一愣,却是哑口无言,宁渝有些哭笑不得,他又细细读了一番,还是觉得有些没能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若只是如此,或许还有些不够,还请先生执笔,最后再加一段吧。”

    “........川省州县,多属以粮载丁。绅衿贡监等、尽皆优免差徭。请将优免之名永行禁革,与民一例当差……绅士原无丁银无庸优免,每私立儒户宦户名色,或借绅衿贡监之名,包免巧脱,情弊多端,其子孙族户滥冒,及私立儒户宦户、包揽诡寄者,查出治罪。”

    李绂知道自家大都督是个杀伐决断之人,说掀桌子也就掀了,可是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低声道:“如今乃大争之世,若是大都督一味辣手,将那些士绅都逼到了清廷那边去了.......是不是先稳一稳再说?”

    “穆堂公,如今固然是大争之世,可是也更应该快刀斩乱麻,这件事情做的越早,将来的隐患也就越少,只有从根本上控制住,做到利出一孔,才能在根本上废除这一弊政。”

    宁渝心里微微叹气,李馥说到底终究是士绅群体的一员,无论再怎么忠心,都会下意识抵制这种有损士绅利益的政策,这与人的时代局限无关,仅仅是跟他的立场有关罢了。

    看来将来反完清以后,还要对付内部的这些士绅才行!

    “此些目前还不会立马施行,将来会在新的田赋制度里体现出来,也会成为我父登基后颁布的第一批法令!”

    宁渝的这一番话当中,却是透露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复汉军终于要立国称制了!

    李绂对这里面的一些事情了解的并不多,不过在得知的时候,也不由得有些兴奋!

    建国称制,不光是意味着他宁家一跃成为皇族,就连其他的开国功臣们,也将会封公封侯,大家伙出来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打天下,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当然这个时候,宁渝提出把田亩制度改革放在登基后,实际上也是在跟复汉军内部的有功士绅做了一次交换,那就是给你们封赏高官厚禄,但是你们得保证一点,那就是新朝的田亩制度得以顺利进行!

    新的田亩制度能够顺利进行,对于宁渝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因为这关系到占比九成九的农民,能否在新朝的体制下稳定下来,他们稳定了下来,则复汉军立下的这一国根基,也就稳定了下来,可以说事关千秋社稷。

    宁渝不奢求让所有的农民都能发自内心的追随复汉军,因为宁渝拿不出来足够的利益笼络他们,只要能够将他们稳定下来,对于宁渝来说就是一个胜利。

    说白了,这个时代是个比烂的时代,只要复汉军比清廷、白莲教和朱一贵强上一些,就足够保证人心在手。至于万民拥戴的事情,那只能等到日后,从其他地方掠夺来足够的利益,才能考虑这一点。

    崇祯九十五年的冬天显得尤其寒冷了许多,自从宁忠源自立为王后,便宣布使用崇祯纪元,因此康熙六十一年,也就成为了崇祯九十五年。

    到了十一月底时,复汉军已经彻底拿下了浙江全境,其中第五师驻守淮北一线,防备山东的清军南下,而第六师则驻守安徽河南交界处,避免河南的清军东进。而第一师、第三师、第四师和第七师,在程铭和宇治景等人的率领下,开始朝着福建的方向全速前进。

    当然名义上的大元帅自然还是宁渝,不过宁渝却没有跟着部队去打福建,他还要留在江宁,为来年父亲在江宁登基一事进行筹划,这个时候江宁的大小事务,都需要宁渝来处理,因此也是忙得分不开身。

    在登基的问题上,宁渝跟武昌的沟通其实已经很多次了,主要的问题还是体现在一点上,那就是到底是在武昌登基,还是在江宁登基,分成了两波人争吵不休。

    像宁家、程家和郑家的一些老人,主要是以程远芝和宁忠景为首的一派人,认为在武昌登基更加稳妥,毕竟这里是复汉军起家的地方,忠诚度能够得到保证,而且武昌已经久未经过战事,没有被怎么破坏,因此用来登基比较合适。

    但是以宁渝为首的年轻一派人都以为,江宁不仅作为六朝古都,而且还是当年大明的首都,拥有非常深远的寓意,毕竟复汉军一向是以朱元璋为标杆,以驱逐鞑虏兴复汉家江山为目标,若是能够建都江宁,到时候改成应天府,想必会有相当大的奇效。

    复汉军虽然不会真正的重建大明,可若是通过这种惠而不费的方式,来收纳一部分故明之士的人心,想来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特别是在宁渝心里,还有一个另外的想法,那就是新朝建立之初,正应当大刀阔斧实行改革,若是还在武昌,难免会受到复汉军内部保守势力的制衡,这一点对于宁渝来说是不可接受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把首都放在江宁,也能削弱这些势力。

    十二月上旬,复汉军的兵锋已经推进到了邵武府、建宁府和福宁府一带,而满保带领的清军残军已经不敢守在福州,开始朝着漳州退却,然而在这个时候,金门岛的朱一贵军也屡屡出击,在泉州一带与清军交手多次,均取得了一定的优势。

    福建的陷落已经成为了定局,可是对于复汉军来说,即将遇到的朱一贵大明军,就成了一个问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彼此都是盟友,可是眼下清军在南方的彻底败退已经是可以预想到的事情,复汉军和大明军之间,便少了这么一层缓冲,直面碰撞已经是再所难免了。

    在进军福建之前,宁渝其实已经预留到了这样的局面,他给到程铭和宇治景以及其他师长的命令很简单,南方诸省将来都会是复汉军的地盘,若是大明军有所动作,照打不误,不必手下留情。

    在宁渝看来,将来等到复汉军称帝之后,跟朱一贵和白莲教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会出现很大的变化,从盟友变成敌人也不过是片刻功夫,因此遇到了也不必在留手。

    当然,由于离过年已经没多长时间了,复汉军暂时已经停住了步伐,而宁渝也在急匆匆地赶回武昌,这一次在武昌将会召开目前复汉军规模最大的一次会议,其目的自然是为了来年登基一事,而这将会成为复汉军目前最为关键之事。

    长江上,十余艘大船行于江山,从天空中飘下来的雪花,将这一片天地染成一片白茫茫,任谁也分不清这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只觉得眼前所见皆是美景。

    宁渝穿着一身厚厚的大氅,站在了船头上,欣赏着江景。

    一旁的陈采薇则是偷偷瞄着他的脸庞,越看却是越是喜欢这张脸,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特别是整个人的气质显得十分文质彬彬,看着怎么也不像是挥斥方遒的大将军大都督,只是看着看着却有些脸红了。

    宁渝在想着将来要筹谋的大事,却是没看到那副脸红的模样,倒有几分可惜。

    “夫君,这一次回武昌......见到姐姐,我该如何......”陈采薇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不由得有些紧张,说起来她自从跟宁渝成亲后,却是没能回武昌,这一次还是第一回去武昌,到时候要见的人一大堆,其中特别是宁渝的另一个夫人崔姒。

    陈采薇是知道崔姒的,复汉军政事堂左参议之女,更是宁渝的师妹,其地位绝非她这个所谓的白莲圣女能相提并论的,实际上在目前的复汉军内,几乎没有人会把白莲教放在眼里,因为实在是太弱了,而且行事也太肆无忌惮了,再加上她父亲陈道显,如今说起来形同被囚禁,也至于她这个圣女更是一文不值了。

    宁渝伸手握住了陈采薇的小手,却感受到了几分冰凉,便下意识放在嘴边然后轻轻哈了一口气,笑道:“没事的,姒儿性子恬淡,见到你想必也是极为喜欢......手太冰冷了些,你还是回舱里吧。”

    “不......”陈采薇没有丝毫抽走自己小手的意思,反倒是依偎在宁渝的身旁,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可是眼睛却已经弯成了一道月牙。

    “夫君,要是这景色能够一直下去就好了......”

第三百一十章 宁家大业

    汉口镇,码头上已经是一片人山人海,来往的商船在长江上都看不到头尾,却是令人叹为观止。

    原本汉口码头就繁华无比,作为汉阳府下汉阳县的属地,汉口的名气反倒要大上许多,所谓北则京师,南则佛山,东则苏州,西则汉口,汉口号称“天下四聚”之首,由此可见商道之繁华。

    当然如今随着复汉军的兴起,特别是针对工商的扶持力度越来越大,汉口镇不仅没有失去往日的繁华,反倒更加兴盛了几分,当然为了更好的管理汉口码头,复汉军特意将汉口码头单独设立了一个汉口码头管理处,来负责来往商船的管理。

    码头上形形色色各种人都有,不过大部分都是卖苦力的汉子,每日里扛着大包,虽然十分辛苦,可是每日里的工钱相当不菲,干得好的一个月总能拿七八两银子,因此也算是一项不错的生计。

    只是在码头边缘的一处角落里,却站着几名身穿大氅的士子,他们的头上还留着辫子,与一旁的汉子们倒是完全不同,这些士子们瞧着码头上的挥汗如雨的汉子们,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甚至还有人带着一脸的不屑。

    “该死的成胖子,居然让我等站在这腌臜之处,实在是可恨。”一名尖嘴猴腮的士子脸上带着不忿之色,他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折扇挥舞着,全然不顾眼下天气之寒冷。

    一旁的身着黑色大氅的士子,脸上带着一丝冷笑,低声道:“楚逆贼子不过都是乡野之民,如何懂得治理一地之术?远的武昌就不说了,可是这区区一个码头,都被治理得满地的腌臜,实在是有辱斯文.....”

    “就是.....你看这船和地面,还有那些人......终究是乡野村夫,不识义理之所在。”

    “就是,咱们还是投朝廷去吧......”

    众人七嘴八舌的,却是将复汉军给骂了一大痛,可是一旁路过的一名青衣人听了,却是停了下来,冷笑道:“尔等这些无用书生,考不上科举在此摇唇鼓舌,污蔑复汉军,便足以体现复汉军之宽宏了。若是放在京城,你们的脑袋怕是马上就要落地了!”

    一番话却是骂的士子们有些挂不住脸,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落榜士子,再加上一些别有用心之辈,眼见得被人窥破,便恼羞成怒道:“哪来的蛮子,竟然敢小窥我等.......实在可恶。”

    那青衣人见士子们还嘴,索性停了下来,张嘴道:“蛮子?我楚人昔日自认蛮夷,乃不服周也,今日蛮夷入寇中原,却不见你们去京城痛击蛮夷,反倒是倒打一耙,实在是不知羞耻!”

    身着黑色大氅的士子闻言,便随意保拳行了一礼,高声道:“兄台倒是好口舌,鄙人林秀夫,这些都是与我一同交好的同道好友,这夷夏之辨还是略懂几分,既然兄台另有见解,不妨还请兄台指教一二。”

    还不等青衣人开口,林秀夫边自顾自道:“大清虽然是以蛮夷之身入主中原,可是君不见,夷狄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中国而夷狄,则夷狄之.....舜为东夷之人,文王为西夷之人,曾何损圣德乎?

    一番话说完以后,林秀夫微微得意的点点头,而身旁的士子们都纷纷出言称赞,唯独汉子却仿佛听到了一些天大的笑话,

    “哼,诸位虽说都是读书人,却连先圣的微言大义都不懂分毫,岂不闻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也?”

    青衣人冷笑了一声,“如此歪解先哲圣言,着实有些好笑。”接着又望向了一旁的百姓们,高声道:“自古以来,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当此之时,天运循环,中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除胡虏,恢复中华......徒使尔等战战兢兢,处于朝秦暮楚之地,诚可矜闵。”

    士子们被说得灰头土脸,却看到了一旁的百姓们聚集得越来越多,当下便想着离去。只是却被人给挡住了去路,一时间竟然有些进退不得。

    就在这个时候,从人群里面却是挤出来了一个身着锦衣的胖子,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献媚的笑容,朝着人群拱手作揖。

    “且散了吧......大家伙,就别围在这里了......”说着又望向了青衣人,“咱就散了吧......这几位爷毕竟年轻气盛,有啥说错话的,多担待几分......”

    青衣人冷笑了一声,“这些人肆意谈论我复汉军,莫不是满清余孽,别人可以走,他们不能走!”

    胖子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低声道:“当初复汉军颁布的科考制度.....允过士子们来去自如,今日若是不让他们走,或许面子上不好看......”

    青衣人轻轻点点头,“此言有理,复汉军当初为了举办科举,才允许士子们进入武昌,可是如今这科举已经结束了许久,这些人逶迤不去,却是有些可疑。”

    说起来,复汉军内部在针对清廷的密探侦查上,还是颇下了些力气,特别是影子针对内部的谍报网建设,受到了复汉军高层的大力支持,时人常将影子与锦衣卫相提并论,可是影子实际的行事作风,却与锦衣卫倒多有不同。

    胖子有些着急,当下便威胁道:“还请兄台放过一马,切莫多管闲事,有些人和事,是你惹不起的.....”

    青衣人哈哈大笑几声,却是挥了挥手,只见从人群当中却是走出了几名汉子,手里拿着短弩对着众人。

    士子们见到这一幕,却是差点被吓得尿了裤子,他们自然明白能够在复汉军的地界上,持着这么多短弩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大家伙便一齐看向了林秀夫与胖子,心里埋怨这两个人多事,却不想想若非前番他们口无遮拦,又岂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林秀夫当下也有些着急,他脸上堆满了笑容,望着青衣人道:“这位大人,学生有眼不识泰山.....此前皆为无心之举,还请大人看在林家的面子上,绕过学生一回.....”

    青衣人冷笑一声,“林家?林家算个什么东西?你父亲林自言当初为了苟活,不惜出卖清廷安插在湖广的暗探,才有机会把你送到武昌来科举,如今呵呵......”

    此话一出却是引起了一片哗然,那些士子望着林秀夫的眼神里,却是带着几分鄙夷与不屑,无论身处于哪个阵营,对于这种出卖自家暗探的行为,都是相当鄙夷的。

    胖子眼神一凝,这种机密可不是谁都知道的,当下态度便软化了许多,他低声道:“这位大人,若是寻常人也就算了,可是这些人都是托了郑家的关系,实在是有些敏感......”

    青衣人轻哼一声,“影子做事,何须他郑家人指手画脚?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我带回去,我倒要看看,谁在这后面伸手!”

    胖子脸色不由得大变,他可是知道影子的,在复汉军的地界上厮混,谁还不清楚影子和军情处?军情处也就罢了,毕竟跟他们离得远,可是影子却几乎是无处不在,真要是得罪了他们,怕是以后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眼见得几名拿着短弩的汉子走了过来,林秀夫心里涌出了无限的恐惧,他抬头望着胖子,眼神里带着几分渴求,可是此时的胖子哪里还敢招惹这番事,只得扭过头去,却是看也不看一眼。

    林秀夫知道自己刚刚说的那番话,绝不仅仅只是犯下了大忌讳,甚至能够连累了整个家族,若是落在了影子的手里,落下了文字,到时候死的人恐怕绝不只是他一个两个.......想到了这里,他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柄匕首,朝着青衣人扑了过去。

    一只弩箭被悄无声息射了出来,狠狠扎进了林秀夫的额头,穿透出了一个血洞.......他倒在了地上,眼里带着些许遗憾,还有一分安心。

    青衣人脸上掠过一丝寒意,这个林秀夫的背后很明显还有更多的大人物,若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们?

    他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使用手弩的并不是他的属下,而是宁四,他双手平端着手弩,而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杀气,反倒见到青衣人时还笑了笑。

    “大哥回来了?”

    青衣人此时已经不复刚刚冷酷模样,他的眼圈里带着几分红,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执掌军情处的当家人宁千秋,后来因为傅尔丹的问题,被宁渝调到了武昌。

    其实当初宁渝对宁千秋是有些拔苗助长的,反倒是让宁千秋的成长有些不够,因此才出现了纰漏,可并非都是宁千秋的问题。这一点宁渝知道,复汉军高层也都知道,因此宁千秋回到了武昌之后,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修心养性,重新出山担任起了影子内的职位。

    宁四恭敬道:“宁大人,这是大都督的意思,还请大人去船上一唔。”

    宁千秋轻轻叹了口气,微微点点头,对着那些汉子说道:“把这里收拾下,该审的审,该关的关.......”说道这里,宁千秋终究是有些遗憾,随着林秀夫一死,这里面的很多问题恐怕都会被掩盖起来了。

    二人当下也不管这里的情况,便朝着江边走去,而在原地的胖子却已经两股战战,他当然知道大都督是谁......当今天下,除了宁渝还有谁当得起一声大都督?

    胖子背后的人无非就是郑家的一些老人,本身就不怎么得势,靠的都是一些蝇营狗苟之事,虽然忽悠大部分人都够了,可是在宁渝这个未来太子爷的面前,他和背后的人顶多只能算一只蚂蚁,一根手指头就能轻轻捏死。

    到了江边,宁千秋跟着宁四走进了一艘战船上,接着又是走过了几个隔仓,拉开帘子后便看到了一盆热气腾腾的羊肉锅,而宁渝就坐在羊肉锅后面,一脸微笑望着宁千秋。

    “江南寒气重,吃点羊肉补补身子。”

    宁千秋脸色有些复杂,坐在了桌子旁,上面放着一副碗碟,一看就是给他准备的,桌子边上还温着一壶黄酒,散发着一股馥郁的酒香。

    宁渝也不管宁千秋,自己拿着筷子大口夹着羊肉吃,还不时喝上一杯黄酒,而宁千秋则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夹了两筷子羊肉后,便停了筷子。

    “为何要杀了林秀夫,他背后很明显还有一些人.....”

    宁千秋突然见到宁渝,也没来得及问他何时到的武昌,也没问他为何见自己,反倒是对于杀林秀夫这件事,有些疑惑不解。

    “林秀夫说什么不重要,杀了他很重要。”

    宁渝从一旁伺候的侍女手中托盘里取出毛巾,擦了一把脸,轻声道:“眼下很多事情比这个更重要,稳定一点有利于大局.....”

    宁千秋仿佛也想到了这一点,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低声问道:“大哥今天见我,为的是这个人吗?”

    “自然不是,人杀了就杀了.....我原本的行程是明天下船,到时候便正式回武昌,只是碰巧遇到了你,便想着见一见你。如今的你,比我想象的成长了许多。至少杀伐决断的决心,你不缺。”

    宁千秋脸色闪过一丝苦涩,他倒了一杯酒,然后便一口饮下,感叹道:“我知道,我终究是才能有限,当初辜负了大哥的栽培,如今也无脸要求更多,不过只要是为我宁家大业,千秋愿意做一切事......”

    宁家大业,已经成为了所有宁家子弟的共同目标,哪怕是宁渝自己,现如今也不知不觉跟宁家彻底绑在了一起,他能够感受到所有宁家子弟心里的执念,亦明白这种为执念而奉献一切的决心。

    宁渝想到了当年跟父亲交谈的那一切,或许从那一天开始,宁家的未来就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只是对于当时的宁家来说,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可无论怎么说,宁渝在其中都扮演了极为关键的角色,也使得他们的命运发生了不知不觉的变化。

    兄弟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却是喝了不少酒,这黄酒虽然入口绵软,可是后劲也极大,再加上宁渝心绪的波动,以至于黄酒喝了许多,船上的冷风一吹,便醉了过去。

    “宁家.......大业.......”

    迷迷糊糊中,宁渝似乎听到了宁千秋在嘟囔着,只是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第三百一十一章 你来当皇帝

    腊月二十二,大雪纷飞,整个汉口码头和沿边街道都已经被封锁住了,数不清的复汉军士兵十步一岗持枪守卫着,往日里人潮涌动的港口上,瞬间变得清静了起来,就连同码头上的船只,也都被暂时转到了其他的码头上。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复汉军大都督宁渝回来了!

    在武昌城内,无数人的命运因为他的存在而发生了改变,有人敬畏他,有人崇拜他,甚至也有人憎恨他,可是等到宁渝的战船到了武昌之后,所有人都变得有些沉默了。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只会随着时间渐渐发酵到越来越深重。

    码头上除了复汉军士兵以外,还有一大群穿着红衣的官员,为首的两人分别是政事堂右参议宁忠景和左参议崔万采,剩下还有许多或旧或新的面孔,依次排开,对宁渝的归来翘首以待。

    这种场面其实还是第一次,主要是因为前几次宁渝回来的时候,都是处于比较关键的时候,行动自然也会比较隐秘,而如今复汉军马上就要开创一国根基,因此宁渝自然是光明正大的回来,将气势从而拉到顶点。

    码头上的数十艘战船依次排开,从上面走下来了许多都督禁卫府的官兵,他们都是宁渝的亲卫,过了片刻之后,宁渝便在众将的陪同下,正式登上了码头,他穿着一身铠甲,身上还披着一层猩红色的披风,看上去相当英武不凡。

    “属下等见过汉阳公。”

    宁忠景和崔万采带着众人前来长揖一礼,他们在这里已经等候了许久,见到宁渝时,心情也有些振奋。

    “免礼......诸位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如今新年将至,万物革新,将来的担子也会更重一些,大家可要好好保重身体.....”

    望着众人略带几分疲惫的眼神,宁渝不由得有些感慨万千,过去的一年用风雨变幻形容并不为过,年初的时候打了一场决定复汉军生死的大战,下半年便开始收复江南,这些虽然离不开前线将士的浴血奋战,可是跟他们这些幕后的每一个人也都有很重要的关系。

    所幸的是复汉军打赢了,未来属于复汉军的大幕也将缓缓掀开。

    “属下职责所在,不敢言功。”

    一套流程走完了以后,宁渝也就坐上了准备好的马车上,崔万采将在一旁作陪,而宁忠景则去安排随宁渝一道回来的都督府官员,其中很多人还没有在复汉军内部走完程序,因此为了避免产生混乱,将在年前进行相应的安排。

    上了马车之后,二人虽然算君臣,可也是师生和翁婿,相应的礼仪尊卑不能不顾,只是一番礼节过后,崔万采倒是先叹了口气。

    宁渝注意到崔万采头上的白发多了许多,心里明白,崔万采位居中枢之位,费心的事情自然也少不了,想对来说反倒是毕竟辛苦的。

    “渝儿你远道回来,原本有些事情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去跟你说,可是眼下事关紧急,因此老夫却不得不给你提个醒......”崔万采脸上带着几分犹豫之色,显然有些事情是毕竟为难的。

    “可是先前的田亩政策?”宁渝仔细想了想,差不多也就是这个理由了。

    崔万采凝声道:“咱们现在复汉军势头一片大好,很多人都以为这坐天下享福的日子到了。可是你之前在江宁制定的火耗归功、摊丁入亩和官绅一体纳粮这些政策,让这些人的利益受损,现在他们开始到处造势,说咱们这么说会伤了老弟兄的心......”

    宁渝心里微微一凛,他知道内部的反扑势力终究是忍耐不住了,前番还有父亲和长辈们压制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可是官绅一体纳粮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他们便开始抱团反对,当然目的并不是为了对付自己,而只是为了逼迫自己让步.....

    问题是眼下的宁渝没法让,新朝建立之初肯定是要出一批新法的,只有现在坚持把这几个条款给塞进去,将来才会好办事,若是现在服软了,将来反而更不好修改。

    “父亲是什么意思?”宁渝先问了第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将决定他后面的方向。

    “楚王的意思是,长痛不如短痛,战场上该下决心时就不能犹豫。”

    崔万采有些欣慰,他当然明白宁忠源说这一番话所需要承受的压力有多大。可是他依然坚定地成为了自家儿子的后盾。

    “这件事情里面,程家和郑家牵涉地深不深?”宁渝又问道。

    “程家老太公老奸巨猾的人物,此时自然不会跳出来冒然出头,程家牵涉进来的也不多。郑家不容乐观,郑先说当下先要顾全大局,不能太抠这些细节末节,反倒会误了大事......”

    宁渝轻轻舒了一口气,他最怕的情况都没有发生,只要程家还没有下场,这件事就不会闹得无法收拾,尽管内部有反对的意见,可是总比雍正眼下的处境强得多。

    “改革一事,事关我复汉军之将来,更关系到天下黎明百姓的福祉,因此绝不能妥协,否则丢的是人心,也是将来。”

    宁渝坚定说道,他先就这件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接着低声道:“这件事情我会尽快处理好,老师不必担心,只是有一点,咱们得先把势造起来,得让下面的人都清楚,咱们现在做的事情,是有利于他们的,有了下面人的支持,很多事情就好做了。”

    崔万采脸上带着几分微笑,他满意的不是宁渝的处理方式,而是他那一颗为百姓着想的心,只有心怀天下,才能成就大事,一味专注于阴谋,并不能长久。

    “造势,这倒是个好主意,咱们得先把更下层的人心争取过来,将来才会立于不败之地。”

    宁渝轻轻点头,随后道:“明天....政事堂需要安排两百人吏员,人手不够可以从军中抽调,只是需要做到人人懂新的田亩政策,能够通俗易懂地将政策宣讲出来,然后再安排两千通晓粗略文字的士兵,以此分成两百队,每队十人,分别由这些吏员统领,然后深入到湖广两省的县乡,宣导田亩政策。”

    “妙,实在是妙......”崔万采略略思考了一番,瞬间便能明白过来,这个做法的关键之处,通过这种工作队的方式,最大的目的其实还是一点,那就是保证中枢的政策到了下面以后,不会变味。

    在这个年代里,为政者最难的其实不是政策的制定,而是政策的执行,往往很多出发点好的政策,到了下面以后会变得面目全非,像王安石变法的失败,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政策执行的偏移,导致民怨四起。

    关键是这种政策的偏移是非常容易做到的,就好比宁渝提出的士绅一体纳粮制度,表面上看已经做到了没了漏洞,可是到了下面,很可能原来向士绅收取的赋税,会被士绅们给转移到了普通百姓的头上,到时候反倒会成为一项恶政。

    宁渝微微一叹,“这种工作队的法子只能暂解一时之弊,却不能从根本上去改变这种现状......将来总是需要进一步调整的,只是这中间要走的道路实在是太长了。”

    崔万采见宁渝的情绪略微有些消沉,当下便微笑道:“路都是一点点走的,当年我跟你说救十人百人,救不了千人万人,可是若是没有这救十人百人之举,如何才有救千人万人之根本?你只需记得八个字即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老师倒是对我有好大的期望,只是这句话后面的意思,才是老师真正想说的吧......”

    宁渝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随口念道:“河狭水激,人急计生。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虎山,我说什么也得闯一闯了......”

    .........

    “孩儿见过父亲.......”

    宁渝跪在了地上,面对着上首端坐着的宁忠源,老老实实三拜九叩,无论他在外面是多么威风凛凛的大都督,可是在宁忠源的眼里,却依然还是个孩子。

    宁忠源脸色有些微微激动,一只手微微虚抬,“快起来吧.......一家人不讲这个,今年咱们一家人可以好好坐下来吃一顿年夜饭了,前面几年战乱凶险,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时机.......咳....咳.....”说道这里时,他却发出了一阵猛烈的咳嗽。

    宁渝心里感觉到几分不妙,连忙道:“父亲身体何至于此?我从江南送回来的几个名医,却是干什么吃的?!”

    眼见宁渝着急,宁忠源心里也微微有些感动,他明白眼下的宁家将来也会成为皇族,很多东西可能会跟之前不太一样,可是这份父子之间的血脉亲情,却是他最为珍视的。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一旁的宁夫人的眼圈却是一红,“渝儿,大夫也曾说了,你父亲积年旧伤太多,再加上去年那次受伤,整个人的身体一直就没完全好......”

    “怎会如此......那次受伤不是医治好了吗.......怎会发展至此?”

    宁渝感觉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无论怎么说,父亲对于他的帮助都是实打实的,即便是起兵以来,亦未曾有过半句怨言......在这个关键时候,他的身体却扛不住了......

    宁忠源止住了咳嗽,有些嗔怪地瞪了一旁的宁夫人一眼,“总是你在这里多嘴生事......老子一时半会死不了!”

    “渝儿,你随我进书房吧.......”

    当宁渝跟着宁忠源到了书房之后,宁忠源笑道:“近日来,我跟崔先生常常会对弈几局,棋力大有长进,渝儿不妨陪我来下一局。”

    宁渝哑然失笑,他在上辈子便已经有一定的对弈功底,再加上这辈子跟着崔先生也下过多次,一身的棋力已经不是寻常人能比的。自家这位老父亲顶多也就是初学爱好者的水平,当下心里便有些不以为意。

    很快便有侍女摆下了棋盘,黑白云子各放一旁,宁忠源执黑先行,而宁渝则执白。

    二人下棋都喜欢下快棋,不愿意长考,因此棋局很快便进入了中盘,只是场上的局势却依然是厮杀得难解难分,只是黑棋的大龙却隐隐有些危险,被白子已经逼到了角落当中,有些动弹不得。

    若是寻常下棋之人,见到这一幕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挽救这条大龙,只是宁忠源杀伐决断,他很快便做下了放弃的选择,而是全力开始扑杀白棋的一片旗子,宁渝自然不甘示弱,指挥着大军开始屠戮黑棋大龙。

    二人似乎是在战场上你一刀我一枪地直面扑杀,压根就没有抵挡和避战的选择,因此使得整个棋面变得血腥气十足,被吞吃的棋子也开始越来越多了起来。

    只是宁渝见到自家那一片白棋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一刻,却是有些犹豫了起来,他终究选择了救一手,放弃了绝杀黑棋大龙的机会。

    可是对于宁忠源来说,他的眼里却没有救援的意思,而是选择十分刚烈地继续扑杀宁渝的那一片棋子,尽管他已经损失惨重伤痕累累,可是却表现出一往无前的气势来。

    “父亲,我输了......”

    宁渝感觉自己脸色有些羞红,他实在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判断失误的情况,那一片白棋终究是不可救,可是宁渝由于救援白棋,反倒是错过了绝杀黑棋大龙的机会,倒让宁忠源以半目的优势获得了胜利。

    “今日这棋却是下得有那么几分意思......”

    宁忠源轻轻微笑点头,只是后面的话却说得有些石破天惊了。

    “我不做皇帝了,你来做吧......”

    “孩儿不知为何......父亲为何会出此言?”宁渝感觉自己都有些结结巴巴,仿佛听错了什么。

    宁忠源哈哈大笑,只是笑声中亦藏着几分悲凉,“渝儿,为父今日借着下棋的机会,想要告诉你一个道理,为将者当杀伐决断,为君者更要一往无前。”

    “为父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若是当了皇帝,日理万机,怕是没两年好活.....到时候再让你继位,为父唯恐会多生出许多事端.....不如为父便就此归于田园,或许还能多活上几年....”

    宁渝有些沉默,他想到了许多种可能,却完全没想到现在这种情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宁渝是不愿意现在就成为皇帝的,原因很简单,眼下的他若是成为了皇帝,势必会因为很多事情去妥协,因为少了很多的缓冲余地,他不可能一味的蛮干。

    难啊难,天底下最难的莫过于当皇帝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扑朔迷离

    宁渝心里虽然已经接受当皇帝这件苦差事,可是心里却始终有些担忧,虽然说经过了这一连串的大战,现如今复汉军的绝对主力已经被他握在了手里,可是在很多时候,也必须得考虑到复汉军老一辈的想法。

    “父亲身体自然是最重要的,可是我毕竟没有父亲那么高的威望,若是贸然上位,会不会有人不服气?”宁渝试探道。

    “有人心里不舒服是正常的,这也是必须要经历的一个过程......咳....咳......”

    宁忠源又咳嗽了几声,脸庞微微有些红,随后便接着说道:“你放心,该扫除的障碍,为父会为你扫除,有些人既然不听话,那就干脆让他们闭嘴.....成大事者,不应该有丝毫的心慈手软.....”

    宁渝心里一动,他联想到了崔万采前面说的那些话,这一次复汉军内部搞不好真的会来一次大换血,很快便又想到了在码头上杀掉的林秀夫,心里微微有些后悔,既然要准备大动,这个人也确实不应该就这么杀了。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用现在的想法去衡量当时的做法却显得有些愚蠢了,宁渝微微叹了口气,这一段时间下来,自己似乎陷入了一种当局者迷的状态,如今也应该跳出局面来看看了.......

    宁忠源似乎猜到了宁渝的想法,低声笑道:“你这个年纪能做到如今这个样子,就已经是天纵奇才了,这人事上的一些东西,以后慢慢学就好了,你有崔万采这样的好师傅辅佐,人心将来也只是你手里的珠子,随意摆弄了......”

    “孩儿惭愧,或许是迟钝了......”宁渝心里确实感觉到几分惭愧,严格来说他虽然是在前一路披荆斩棘,可是却是父亲等人在后面遮蔽住了宁渝的后路,否则岂能如此轻松,如今要改革,料理这些事情的首尾,还是落在了父亲他们身上。

    宁忠源悠悠道:“为父打了一辈子仗,其实懂得的大道理并不多,只是有些话却是要告诉你,人在江湖,尽可以讲一些仁义,可是一旦入了庙堂,切不可讲究小仁小义,你的心里要有大义,为了大义无论做些什么,都是可以付出的代价。”

    “救一人百人为仁,可是却是小仁,救百万千万者,方为大仁。”

    宁渝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磕头,“孩儿明白,所谓的仁义道德,不过是凡俗之念,这天下当有方正的君子,也当有为善的好人。可是当皇帝却不能成为这样的君子和好人,否则于国于民,皆是大害。”

    至此,宁渝心里的所有东西都被串了起来,他在努力的磨掉自己心里的那些局限,将来也能努力的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

    回到了自家的宅院后,崔姒和陈采薇很快便迎了上来,在宁渝跟宁忠源详谈的时候,她们二人也在一起聊天,当然气氛也有些略微尴尬,只是二人也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性子,因此气氛比宁渝想象的还要轻松许多。

    二人虽然因为入门顺序论了尊卑,可是崔姒年纪比起陈采薇而言,其实还要略小一些,她对陈采薇之前的那段江湖生涯倒是颇感兴趣,二人聊了许久都是在聊这些方面的东西,见到宁渝回来,不由得感慨道:“采薇妹妹着实受了许多苦头,这江湖初听起来潇洒肆意,可是背后的辛酸血泪也不少呢。”

    宁渝微微一笑,“寻常人常常以没见过的感觉到好奇,再加上说书先生的一番渲染,也就让许多人以为这江湖多么潇洒,实际上那等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银的故事,常常都是人编出来的,为的自然是让其他不知情的人,一头栽进江湖这谭污水里面去,再也出不来.....”

    陈采薇见崔姒脾气甚好,此时心里也放下了警惕心,低声感慨道:“说起来或许不信,自打我出生以后,父亲便常常带着我东躲西藏,既要防备官兵的追缉,也要提防江湖中人的暗算,后者行事往往更要狠辣一些.......所幸后来嫁给了夫君,如今才过上了以前都想不到的好日子哩......”

    这才是真正的心里大实话,说起来陈采薇出身也不算差了,好歹之前也是白鹤道总舵主之女,后来还成为了白莲教圣女,吃穿用度也是顶好的,可是白莲教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四处流动的邪教,真要细论起来,比起一般的大户人家也好不到哪里去,跟宁家这样的富贵比起来便差了许多。

    三人说说笑笑之间,时间却是过的飞快,难得宁渝这几天还算空闲,因此也能多陪陪二人说话。

    等到夜色降临之后,陈采薇颇为识趣地先行离开了,她当然明白宁渝一直呆在了江宁,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与崔姒相聚,便将时间留给了崔姒,以解相思之苦。

    等到没了他人在场,夫妻二人也就少了许多顾忌,特别是对于崔姒来说,更是多了几分激动和羞涩。

    “夫君,前些日子我陪祖母说话,却不料祖母说了一番话,却是有些难以启齿.....”

    话还没说完,崔姒的脸上便出现了一抹飞霞,看上去煞是可爱,让宁渝心里都有些痒痒的。

    虽然宁渝心里已经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却故作不知,一本正经地打趣道:“却是什么事情难以启齿?你我夫妻二人本是一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崔姒没有听出宁渝语气的戏谑之意,只是轻轻扭了扭身子,低声道:“姒儿身子一直未曾见喜......祖母便多问了两句......”说完话也不敢抬头看宁渝,脸上更显得红了几分。

    只是过了许久,崔姒见宁渝没动静,便悄悄抬头瞥了一眼,却见宁渝正一脸坏笑地望着自己,当下便知道自家的夫君正在打趣自己,当下便有些羞恼:“你个坏胚子,就知道寻人家的开心......”

    “嘿嘿.......”宁渝低笑了几声,“为夫若是不坏,你如何才能见喜?”说完便飞扑了过去,二人闹成了一团。

    一夜**自然无言,只是此时的武昌城内,并非处处都是这般和谐,至少对于影子总部来说,如今堪比人间地狱。

    位于武昌城西有一片低矮的楼阁,上面没有什么装饰物,也没有挂上匾额,可凡是复汉军内部的人都知道,这一片楼阁便是目前复汉军影子的总部,此地又被称为影阁,堪称是天底下最为恐怖的地方之一。

    影阁表面上并不出奇,大部分的阁楼只有三层高,可是只有影子内部的人明白,这三层楼又被称为是阳阁,何为阳阁?那是能见光的地方,所有面子上的东西,都是在阳阁里进行的,包括像影子的选拔还有相关授勋等事情,都是可以见光的。

    然而影子真正的核心部分在影阁的地下,一共分为四层,被誉为阴阁。每一层的占地面积都是非常大,其中第一层是影阁内部军械、后勤装备的存放地,而第二层则是审讯室,第三层是影阁的秘密关押地,最后一层则是影阁的机密档案库。

    当初为了修建影阁,宁渝还专门从前线调拨了许多清军俘兵,特别是大量的八旗兵都被安排去修建影阁,可是等到这七层影阁建好之后,所有参与修建俘兵就彻底销声匿迹了。

    宁千秋沉默着一路走进了影阁当中,然后从密道内直接下到了地下第二层,这里面有许多人正在被审讯,只是原本就位于地下,再加上墙面也做了相关的隔音处理,因此这些人的惨叫声,并不会传到其他地方去。

    “启禀大人,那几个士子都是软骨头,很快就已经招了,他们都是听信了林秀夫的蛊惑,准备随他一同登船北上去京师......属下以为,他们没有说谎。”

    一名脸上带着块胎记的中年男人,毕恭毕敬地对着宁千秋禀告,他嘴角带着几分不屑的笑容,看来整治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并没有让他感觉到几分满意。

    宁千秋微微叹口气,他心里虽然有了几分预感,只是听到结果时依然感觉到几分失望,不过很快他便转移了注意力,“那个胖子......什么来头?”

    “郑家放出来的棋子......或者说连棋子都算不上,不过这个胖子手里有一份行船文书,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安排林秀夫等人出逃......”

    “郑家......”

    宁千秋点点头,“郑家参与进来的程度到底有多深?这件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弄清楚!”

    中年人似乎早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他毫不犹豫道:“属下以为,郑家参与这件事情的可能性不大,他们似乎并不知道林秀夫背后藏着的那些人......和事。”

    “那林自言呢?”

    “林自言在知道林秀夫身亡的消息后,便一头撞死了......”

    宁千秋脸上露出了几分冷笑,这里面若是没有鬼,他可以把宁字倒过来写!甚至可以说,从一开始林自言出卖满清暗谍这件事,这里面似乎就透着一些诡异的东西。

    “现在这些东西还远远不够,影子需要从林自言和他的那批暗谍名单上着手,一定要深挖细查,这个过程中无论牵涉到谁,一定要严查不误!我手里有大都督的调兵手令,若是情况危急之时,可以自主在都督禁卫旅调一个营以下的兵力!”

    这是宁渝在走之前给到宁千秋的一个保障,复汉军一个主力营的编制是五百人,一般来说是会配有火炮的,用来做这件事实在是绰绰有余了。

    “这几个士子也不能就这么放过,拿他们去威胁他们家族,想不吐出点东西可不行......”

    宁千秋仔细想了想,随后低声道:“针对程家和郑家的监控一定要再上一个层次,我要了解他们的一举一动,至于胖子那边,先审再说其他。”

    “是,属下明白。”中年人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作为影子,他们最大的乐趣便是从寻常人最难以注意的角度,切入进去递出一把匕首。

    程家此时也是一片肃穆的气氛,程家老太公一手抚须一手执着拐杖,望着面前跪着的一干子侄后辈,脸上带着几分冷意。

    “你们都说说,汉阳码头一案,跟你们到底有没有关系!”

    跪在下面的一名程家中年人低着头,他是程老太公的第四子程望,在程铭去担任复汉军第三师师长之后,他便开始操持起了整个程家的家务。

    “启禀父亲,程家上下绝不会参与此事.......二哥在福建打仗,程家人心里是有数的.....”

    “哼,没有就好,老夫跟你们都说过,这做人最忌讳的是弄不清楚自己的位置,若是这件事跟我程家有关系,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到时候就算楚王爷不怪罪下来,老夫也得亲手砍了他!”

    程远芝微微叹了口气,他望着这些灌注了无限心血的后辈们,却是感觉到了几分失望,眼下除了一个程铭还算可造之才以外,剩下的却是一蟹不如一蟹。

    相较而言,宁家不仅出了一个宁家天才宁渝,其下还有好几个能干之辈,甚至就连宁家不肖宁千秋,如今也开始在影子里展露出了峥嵘一面,这让程远芝都有些好奇,莫非这宁家祖坟风水就好到了这个程度?

    说起来其实也很玄乎,在宁家起事以后,便有人打起了宁家祖坟的主意,声称宁家祖坟藏风藏水,更有一条大龙横贯其中,为真龙潜地,等到他日,真龙必定会一飞冲天,成就一番伟业。

    这话说的虽然不尽不实,可是后来复汉军的发展却完美契合了这段话,宁渝在安庆击垮了康熙的清军主力后,许多听过这段话的人无一不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来宁家这真龙,确确实实应在了宁渝的身上,否则朝廷的二十万大军,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当然了,这封建迷信的东西,宁渝听了虽然只是笑笑便罢,可是宁家其他人却不敢随意等闲视之,就连宁忠源都开始或多或少信了几分,还专门安排的一个营的兵力去看护宁家祖坟,还特意给了封号,唤作护陵卫,以防宵小窥伺。

    见到程远芝如此生气,这倒让其他的程家子侄感到几分不解,不就是几个人想要跑到北边去吗?至于这么大动静?这先前跑的人也不算少啊......只是眼下这扑朔迷离的情况,也着实让人多了几分担忧。

第三百一十三章 捞钱是王道

    天底下真正了解宁忠源的人没几个,在这武昌城内,恐怕除了崔万采以外,真正最为了解宁忠源的,便只有程远芝这个老狐狸了。

    程远芝在宁忠源起兵之后,没有急于跟宁家划清界限,这其中固然有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蚂蚱的缘故,也是程远芝对宁忠源的了解所致,他可是知道宁忠源的为人秉性,说好听点叫杀伐决断,说难听了那就是翻脸不认人。

    这样的人是能够成大事的,后来的发展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无论是孤军占武昌,还是打下数省底盘,都体现了宁忠源这种光棍气质,甚至在傅尔丹行冒死一搏时,宁忠源都能面无惧色,带着仅剩的残军去迎击。

    如今宁家气候已经彻底成了,三家说起来是同生死共进退,可是程远芝很清楚程家的能耐和位置,若是没有宁家在前面挡着,大家伙早就已经被千刀万剐了,因此跟宁家争锋的想法是从来都没有的,最大的期望无非就是在宁家的船上待得更久一些,坐得更稳一些。

    程远芝望着这些子侄辈们,微微点点头,他心里还是比较了解这些子侄辈的,虽然一个个没什么大的出息,可毕竟胆子还没大到那个地步,相比起郑家来说要强多了。

    程望微微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程远芝,小心翼翼道:“父亲,这件事里面是不是有郑家的手笔.......”

    说起来这程望也不是纯粹的饭桶,他通过自家老夫这通脾气里,却是闻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如果没有程家的参与,那么郑家想必或多或少是有些擦不干净了。

    程远芝冷哼了一声,“少操心那些事情,这件事还没完呢.....你们这段时日都给老夫待在宅子里,不许随意出门!”

    程望感觉自家老父心情不佳,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带着下面跪着的程家子弟,磕了个头便出去了。

    等到众人都出去了,程远芝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忧虑,家大业大,难免会出现一些纰漏,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维持下去实在不容易。

    ............

    楚王府书房内,烛火通明,宁忠源、宁忠景和崔万采正分列而坐,三人的表情都带着几分凝重的味道。

    “楚王,影子那边已经得到了结果......林自言之死,应该有些蹊跷,或许是背后的人出手的.....郑家应该没有牵涉太深。”

    崔万采细细斟酌道,他知道自己眼下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会决定无数人的生死,因此不得不小心几分。

    宁忠源眼睛微眯,冷笑道:“他们现在想转换门庭,怕是已经晚了。眼下就算是投清廷又如何?身家财产还不是被盘剥得分文不剩,就这样还讨不得好去......说他们是猪脑子,实在是不为过。”

    “呵呵,病急乱投医罢了,只是眼下即将草创一国,是不是控制下范围?若是牵连到了太多人,难免会引起人心惶惶。”宁忠景低声道。

    “唔......”宁忠源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岔开了话头,他几乎是用一种解脱的语气幽幽道:“我已经想好了,将来登基让渝儿来吧.....我的身体没办法支撑太久,若是将来再闹一出变故,恐怕于复汉军有害无利。”

    在座二人默然,他们自然明白宁忠源的意思,眼下复汉军内不能经受太大的波动,至少在这几年的时间里,需要维护一个核心和一个权威,这样才不会出现分裂的危险,而宁忠景的身体很明显已经无法支撑住这个重任。

    若是寻常少年,宁忠景和崔万采自然是不放心的,可是宁渝又岂能与寻常人视之?虽说年纪还算小,可是却如同当年的秦王李世民一般打下了偌大的江山,在军内的威望甚至比宁忠源还要高一些,因此直接继位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当然,宁忠源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也不由得叹了口气,真有登上帝位的机会,哪怕只是当一天的皇帝,谁又愿意轻易放过呢?只能说在此时宁忠源的心里,他是真的将宁家和复汉军的利益,看得比他个人利益还要重要了。

    “既然如此.....那我等就不能再手下留情了。”出乎意料的是,宁忠景在得知了宁忠源的想法后,脸上浮现出一丝狠辣,他的一切所作所为同样是为了家族,既然是宁渝上位,那么矛盾恐怕就不是能缓和下来的了......

    既然再无退路,那就杀出一条路来,别人死总比自己死要强一些......

    崔万采同样点了点头,“只有先将内部清扫一遍,将来交给渝儿才不会让他为难,这个利害关系就由我们这些老头子来承担吧。”

    宁忠源微微一笑,政事堂这边只要统一了思想,下面就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了,至于军中更是不用担心,在经过了之前的军事改革后,目前复汉军内的主力位置都是宁家人和宁家嫡系来担任的,别说其他的中小家族,就连程家和郑家都插不进去。

    等到雏鹰营和讲武堂培养的军官成长起来后,到时候整个复汉军都会大换血一次,彻底取代那些老派军官,可能到时候军内依然会形成雏鹰派或者是讲武堂派,但毕竟都在宁家的掌控之中了,也就不用太过于担心了。

    “骂名我来承担好了,反正也没几年好活的了。这个时候,只要能保障渝儿正常接替,哪怕牺牲再多,我也认了。”

    此话一出,宁忠景和崔万采不由得心里一动,看来这一场腥风血雨,马上就要来了。

    宁渝在之后的两天时间里,开始不断接见下面的一些臣僚,从政事堂到枢密院,再到监察院都要刷个脸熟,毕竟他常年在外,还有很多人确实没有见过,这对于宁渝来说并不利,无论是什么人,还是要做到心里有数。

    “大都督,属下吏科主事郭修到。”

    新任的吏科主事郭修一路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眼下复汉军马上要草创一国,很多规章制度还没有彻底定下来,因此政事堂的一些主事官员都已经忙到跳脚。

    政事堂前任吏科主事被派到了新开辟的浙江,去做了浙江的布政使,而新任的吏科主事郭修,并非名门出身,实际上他也是出身于寒门,但是胜在思维敏捷为人正直,早年间也跟着宁忠源做事,颇受看重,因此在这个关键时候便领了此职。

    “郭修,眼下诸省官员安排可曾妥当,是否已经全面铺开?还有后备的人才选拔是否已经开始?对于这一次的科举中举人才是否做好了相应的培养计划?”

    宁渝的每一个问题都问得很慢,足够保证郭修听得一清二楚,可是这对于很多官员来说,这种问话方式,同样也是一种心理上的压力,特别是很多只知道读死书的官员,更是无法做到这样的临场随机应变。

    只是郭修却显得十分从容不迫,尽管他十分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可是也没有半点的紧张之色,直接开口道:“启禀大都督,目前鄂、湘、赣、皖、浙五省官员已经全部就位,深入到各府、县以及镇一级,目前地方上总体来说还算比较安定,因此这些官员的就任还算顺利。”

    “后备的人才选拔也已经展开,相关的人才将会从基层官吏当中进行选拔,然后还有利用到复汉军的政务大学和军内的退役人才,以保证后续人才的充足。至于科举人才,目前各部观政到明年开春基本结束,到时候会针对下一步继续安排。”

    郭修回答得不慌不忙,这让宁渝也感觉到几分满意。只是对于郭修提到了地方安定问题,宁渝头也是清楚的,早在一个月前的时候,江南地方上的一些县便出现过动乱,大多都是在当地士绅的鼓动下,出现了反抗复汉军的情况,当然在复汉军的刺刀下,这些所谓的动乱也只是旋起旋灭罢了。

    在目前的地方政权的制度上面,宁渝并没有做太大的调整,毕竟一国制度根基也不可能轻改,到时候若是改的不伦不类反倒是徒惹人笑话,因此目前复汉军的地方政权制度依然沿用过去的制度,可以说是保持原状。

    在宁渝的设想当中,每占领一个地方一定要好好消化当地,可以说到目前为止复汉军在这一点上做的远远还不够,毕竟复汉军崛起太快,像湖北和湖南二省毕竟是有根基在的,再加上联合了大量的士绅,因此吞下去倒也没有特别费力。

    可是对于江西、安徽以及浙江三省,毕竟是新纳之地,还没办法彻底进行消化,因此宁渝的要求也就没那么高,最主要的是打击忠于满清的地方势力和团练势力,特别是地方士绅的私人武装,更是宁渝打击的重点。

    像之前江南地方上的动乱,便是这些地方势力不甘心的缘故,因此宁渝也算是吸取了教训,在复汉军全面占据浙江后,并没有一步直接占据福建,而是开始针对已有的底盘进行巩固。当然在这一过程中,要给出许多好处,也要亮一亮复汉军的大棒。

    所幸的是南方诸省原本对清廷的忠诚度就不够,大家伙心里也知道江南只是清廷手里的会下金蛋的鸡,迟早有一天会被彻底宰杀,因此这里并没有多少官员士绅对满清殉节。大家伙也颇为知情知趣,在复汉军来了以后还是比较配合的。

    “地方绥靖一事,其首要责任便在于选官,因此吏科一定要牢牢把握住选拔原则,记住不要把人一棍子打死,现在人才难得,只要不是那等害民残民的官员,复汉军还是要讲究一定的方法和原则。”

    宁渝说的这番话,其实也不是空穴来风,因为自从复汉军兴起之后,一些人便有些昏了头,在选拔人才的时候开始讲什么德才兼备,这才宁渝看来简直就是个大笑话。

    因为在这种体制下选拔出的人才,可能德行是有了,但是才能估计就两眼一抓瞎了,然而在宁渝看来,一个啥也不懂的好人,最多也只是一个拥有良好做人品质的废物,并不能胜任地方上的复杂工作,因此更加强调才能,才能宁渝想要表达的重点。

    “属下明白,惩前毖后,方为用人正道。”

    等到郭修退去之后,宁渝也开始考虑到了将来的政务问题,目前的复汉军严格来说跟清廷地方区别不大,制度基本相似,而人才选拔渠道变化也不是很大,这样得到的结果顶多是一个清廉度更高的地方政府,但是对于清廷存在的固有积弊改善上却没有丝毫的好处。

    实际上在如今的大清,地方积弊之深重是相当可怖的,这种积弊往往会造成官府和百姓的撕裂,特别是在针对于县级以下的统治上,更是反映得淋漓尽致,从宋明以来的士绅共治局面,并没有得到一个根本上的改善,长期以往就会造成中央权威的流失。

    特别是前明之亡,在这方面是吃了很大的亏,政令不出县城的局面几乎贯穿了整个大明,这就造成了很严重的一点,那就是中央对地方的把控变得越来越弱,能够从地方上挖掘的财源也就变得越来越少,以致于大明中央的可用财税变得非常低。

    清廷虽然在这方面是吸取了大明的教训,他们针对地方上的财税是做了改革,使得中央财税得到了大幅度的增长,这一点是比大明强上一些的,但问题是也只是强上一些,原因就在于受到了生产力的限制,并不能做到彻底掌控地方基层,地方依然是需要士绅来实现共治。

    宁渝心里明白,自己如果想要彻底掌控地方,除了抑制地方士绅的权力之外,更重要的一点,便是将目前的官员体系再扩大十倍,将底层官员直接深入到乡镇体系当中,可是想要做到这一点,所需要扩大的财税基础可就不止十倍了。

    说到底。生产力和钱没到位的时候,宁渝担心再多也是空的,因此现阶段要做的头等事,还是要多捞钱,只有钱到位了,这事情也就好办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除旧迎新

    随着除夕一天天逐渐接近,武昌城内也开始张灯结彩,准备欢度这一年到头来难得的喜庆日子,相比起过去两年,今年的武昌城终于能够安安心心过一次大年了。

    在除夕之前的前三天,宁忠源表示为了酬谢大伙辛苦了一年,特意召开了一次特大的宴会,这一次宴会当中,将会请到目前复汉军各个体系当中的中高层,像政事堂、枢密院还有监察院各部都有安排,还有军内团级以上的军官也都会参与这一次宴会,由于宴会被安排在东湖岸边罗家山下,因此又被称为东湖之会。

    说起来,这次的东湖之会自然不是一场单纯的宴会,而是宁忠源已经筹谋已久的一次聚会,目的是为了在这一次会上,彻底奠定来年复汉军立国的一些事情,当然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确定宁渝登基一事,要在人心上把这件事给落实下来。

    宴会所在地位于东湖岸边的一处空地之上,此处已经建立了一座高台,虽然并不奢华,可是却相当阔大,上面已经摆放了许多桌椅,可以同时容纳上千人酒宴,看上去倒也显得十分威武,台上还写了两个大字——珞珈。

    尽管还没有到规定的时候,但是已经有许多人前前后后抵达了高台,他们或许三五成群,或许独自一人,人人眉眼带笑,尽情享受着胜利的味道。

    是啊,仗打到了这个地步,一个国都打出来了,也该享受享受了。

    在他们的心里,或许是将自己当成了什么名将名臣之类的,满心以为这铁打的江山,是他们一点点啃下来的——但是在宁渝看来,在座绝大多数人的价值并没有达到不可取代的地步,毕竟大多数仗都是宁渝带人打下来的,再加上复汉军本身的装备和战术,对清军也是属于碾压状态,因此并不需要将领多么强大。

    “珞珈?此为何意?”

    前来与会的众人当中,大多也都是读过诗书的,可是看到了台上大大的‘珞珈’二字,便纷纷引经据典,可是过往的典故当中,确确实实没有关于‘珞珈’的典故,便有些令人不解。

    当然,这卖弄文采之事,也会有专门的人出马,状元彭启丰作为楚王府侍从室行走,如今即将结束观政生涯,因此也是有资格来参与此宴,也受到了许多人的重视,他们不由得纷纷看向了彭启丰。

    彭启丰这一次前来,身边也聚集了几名好友,见众人要他来解惑,当下也不甘示弱,便仔仔细细看了几眼,细细沉思了下来,不过想了许久,终于摇摇头叹息了一声。

    “珞者,石头也;珈者,头饰也。此珞珈确实未曾出现在典故当中,不过我知道咱们这里便是罗家山下,莫非是将‘罗家’改成了‘珞珈’?

    “翰文兄果然大才,小弟实在是佩服不已。”

    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却引起了众人的好奇之心,便纷纷望向了来处,却见到一名年轻人正快步走了过来,正是跟彭启丰同列三甲的吴敬梓。

    彭启丰望了一眼意气风发的吴敬梓,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艳羡,他虽然是状元之才,如今也位列要职,可是跟吴敬梓比起来,反而没那么重要,因为朝中众人都知道,吴敬梓是被宁渝给亲自要过去的,这其中代表的意思,自然令彭启丰都有些羡慕了。

    谁不知道等到复汉军立下一国之后,宁渝就是妥妥的太子?等到将来,那就是妥妥的皇帝,到时候在宁渝身边的人,自然都能鸡犬升天。

    当然这个时候的彭启丰还不知道宁渝马上要登基的事情,他热情地拉过了吴敬梓的手,向着周围的士子们介绍道:“诸位,这位便是吴敏轩,来头大的吓死人,当然其一身的文采也是让我颇为钦佩呢。”

    吴敬梓微微一笑,跟周边的士子们互为一礼后,才瞧了瞧台上的‘珞珈’二字,笑道:“翰文兄所言非虚,此‘珞珈’者并非出自典故,实则是将‘罗家’改成了‘珞珈’,这其中的手臂,便是出自于大都督。”

    听到吴敬梓提到了宁渝,当下所有人都齐声赞叹,有人夸这一改动几乎有点石成玉之妙,将俗气的‘罗家’变成了非凡的‘珞珈’,还有人以为,这珞珈山听起来就高雅脱俗了许多,于此地举行盛会正是理所应当之举。

    众人一番交谈之下倒是颇为热闹,不过也不止是这些文人雅士在这里卖弄风骚,复汉军的武将们也是雄赳赳气昂昂的神态,像董策、许成梁、李石虎等人几乎引领了所有的风头,在人群当中也是极为扎眼。

    在李石虎身旁,还站着一名右眼蒙着黑布的年轻汉子,正是一战攻上江宁城头的郝昭,不过由于战事的缘故,他的右眼也为此彻底失明,还曾受到过宁渝的亲自嘉奖和宁忠源的借鉴,也算是给自己挣下了不小的功劳。

    为此,郝昭也受到了禁卫师的师长宁祖毅的认可,将其直接提拔到了新组建的禁卫师里面,在群狼环伺的禁卫军里,一举坐上了禁卫师一团团长的宝座,成为了武昌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

    在这一次的大会当中,禁卫师负责全方面的安保事物,不过由于郝昭现在的身份,倒也不必亲自去盯着,因此也就陪同着刚刚到武昌的几名老上司,一同谈天说地。

    许成梁微眯着眼睛瞧了郝昭一眼,哼哼道:“第二师怎么就没有你这样的人才?要不是老宁下手快,老子估计也得跟大都督要你!”

    董策嘿嘿一笑,高声道:“许成梁,你的二师现在可是担负着西北的重任,郝昭过去怕是浪费了人才......”说完后,一众**子便笑个不停。

    许成梁当然知道自己这个老对手不会放过奚落他的机会,只好无奈道:“你以为老子愿意......那年羹尧是个什么东西你们不明白,当初还在打的时候,他就一直坚守不出,咱们当时的任务是固守,不允许随意扩大战线,也就放过了那老小子......”

    “可是没想到啊,后来这老小子竟然直接去了青藏,这一下子可好,咱想找他打都没机会了......只能等时机合适以后,大都督一声令下,老子就砍了年羹尧的狗头!”

    说起来也巧,当初的第二师除了在长沙打了一场大战以外,其他时候并没有多少参战的机会,作为主力师一直在郧阳府跟清军反复纠缠,只是看到了其他主力两个师在江南打过来打过去的,心里不免也有几分羡慕。

    当初的第二师师长宁忠义在整军过后,也就不再担任了第二师师长一职,由副师长许成梁接任,他跟董策二人也算是都上升到了师长位置上,不过董策后来到了大都督府担任参谋处处长,相对来说要比许成梁要领先一步。

    众人一片吵吵闹闹的时候,一队队王府侍卫走进了会场,接下来便是宁忠源、宁渝、程远芝、郑先还有崔万采等人,一同走了过来。

    等到宁忠源坐了台上的主位之后,宁渝等人分成两派坐了下来,而其他的人也都纷纷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这上千人便成为了目前复汉军的最核心力量了。

    “起!”

    随着一声令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红色的官衣瞬间变成了一片海浪,他们手中举杯望着宁忠源,眼神里带着几分狂热。

    “为楚王贺!楚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阵阵呼喊声如同浪潮一般席卷而来,在所有人的心里,复汉军是一个自己亲身参与进来的传奇,一个席卷了南方诸省的传奇,一个掀翻了鼎盛大清的传奇。

    在这个传奇当中,固然有战无不胜的宁渝宁大都督,可是更关键的还是宁忠源,没有他率先带着众人走上了这条路,许多人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因此这一声楚王万岁确确实实喊得真心实意。

    特别是对于从雏鹰营出身的孤儿而言,他们对于宁家和复汉军所赐予的一切,都难以忘怀,特别是董策和许成梁二人,他们几乎是同时想起了当年在寺庙里的那段日子,若是没有宁渝伸手,恐怕他们当中有许多人会活生生饿死。

    正因为如此,他们对宁渝和宁家的忠诚,几乎都是最高的一批,用董策的话来说,无论众人是师长还是团长,可首先都是宁家的家奴,也是宁渝的家奴,他们不会因为这个身份而感到耻辱,只会觉得无尽的荣耀。

    宁忠源望着台下众人,心里亦是无比激动,尽管没有喝多少酒,可是他依然感觉到一股眩晕,那是一种令人沉醉的味道,或许这就是当皇上的感觉,一声令下,整个天下便为之颤栗。

    “这个天下,是孤的,可也是你们的!”

    宁忠源环视了众人一眼,一口将碗中酒饮尽,众人被宁忠源的一番豪情给打动,纷纷饮尽碗中酒,高呼万岁,声震数里。

    一连串细密的鼓声响起,数十名身着重甲的复汉军士兵手中执剑而出,他们在高台上伴随着鼓声舞剑,寒光冷冽,却又透着无限豪情,看得众人齐声叫好。

    宁渝一脸微笑望着台下的舞剑武士,心里却是也来了兴致,便齐声高声道:“启禀父王,孩儿愿为父王献上剑舞。”

    众人听说大都督要亲自作剑舞之乐,当下一个个也是兴奋莫名,宁忠源也是哈哈大笑,“吾儿剑舞,当为今日此会之盛典!”

    宁渝起身拔剑,走到武士中间,一板一眼舞动了起来,他毕竟是从小得名家传授,只见一柄长剑在他的手上上下翻飞,动作并无太多的美感,可是胜在气势非凡,倒也让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众君臣当台大舞尽显豪情,可是在一旁坐着的郑先,却感觉有些心慌意乱,他望了一眼宁忠源,可是对方却没有看他一眼,接着又瞧了一眼一旁坐着的程远芝,后者却是对着他微微一笑,神情里颇具几分深意。

    “致斋,当日在武昌城倡义之时,你也曾像今日这般心绪不宁了.....”

    过了好半晌,程远芝才悠悠吐出一句话来,他实在是不愿意看到郑家在这个关键时候彻底倒下,这对于宁家和程家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郑先听到了这句话时,却是心神一震,他当然不会认为这句话是程远芝随口道来,当初在宁忠源起兵反清时,郑先亦曾动摇过,可是毕竟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实在是改变不了这个关系,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宁家走了,而当时的程远芝可就曾提醒过他。

    因此,如今听到了程远芝说这句话,郑先心里却是明白了过来,眼下的局面跟当日亦有几分相同,若是愿意跟着宁家走,那自然是平安无事,若是心里存了几分别的心思,到时候程家可是不会帮他的。

    “程老太公,我郑家走到这步也是咎由自取,只是还请程老太公将来多铎照拂一二......”

    郑先神情里头透着几分苦涩,他自然明白眼下的大势是什么,可是正因为明白这个大势,才让他感觉到抗拒。

    程远芝瞧了一眼正在舞着剑的宁渝,笑道:“我这好外孙千好万好,可唯独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对人太过于仁慈了些。致斋,若非有他,你郑家如今可不是眼下这模样.....”

    郑先心里一凛,长长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多言了。

    在众人欢庆之时,武昌城内却迎来了再一次的戒严,一直未曾出现的枢密副使宁忠义和禁卫师师长宁祖毅身穿铁甲,出现在了城东门处,许多复汉军士兵从城外依次进入城内,他们手里端着长长的火枪,腰间的刺刀发着寒光。

    “这马上都要除夕了,这武昌城也该清理一下了,要不然拖到过年去,怕是面子上就不好看了。除旧迎新,旧的要是不除,这新的怎么会来?”

    宁忠义脸上带着几分冷意,他望着宁祖毅低声道:“今天这一战虽然不能用火炮,可光靠两个团想来也够了。”

    宁祖毅脸上微微一笑,“哼哼,对付那帮子狗东西,何须火炮?一个时辰,我给大人一座干干净净的武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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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1719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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