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做个买卖
在甘肃临洮府,岳家堪称大名鼎鼎,毕竟头上有一层武穆后人的光环,再加上一直都是军武世家,底蕴深厚,特别是到了岳升龙这一代的时候,更是官至四川提督,家势如烈火烹油一般,蒸蒸日上。
可是对于岳家来说,武穆后人是光环,也是压在他们身上的一块牌坊,生前征战沙场,死后得封武穆,也就成为了岳家人至高无上的追求。
正因为如此,岳钟琪当年才会选择弃笔从戎,因为在他的身上,一直寄予着家族的厚望,也容不得他去反抗,那些资源的堆积,也是希望能够再出现一个岳武穆。
不过这一幕落在了岳凌峰的眼里,自然便是家族偏心的结果。可是岳凌峰不会想到的是,岳钟琪内心的压力并不比他小。
在岳钟琪的心里,为岳家争光已经成为了使命。武穆后人决不可堕了先祖的威风,因此自己在未来,也要成为新的岳武穆,才能延续岳家的威名。
现如今被人戳穿了心中事,使得岳钟琪有些恼怒,他的手腕微微一用力,长剑便扎入了掌柜的胸膛半分,鲜血从伤口处流下来,仿佛一朵盛开的红花,出现在白色的衣衫上。
“哼,大言不惭。我大清如今不过偶有小挫,等过一段时间便可卷土重来,你们这些所谓的楚逆,如何敢来劝降于我?”
望着一脸杀气的岳钟琪,掌柜却是不动声色,冷声道:“岳将军倒是忠心耿耿,可是如今大清是什么样子,将军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休说其他,就眼下的安庆城,便是彻彻底底的一座孤城,难道将军真想就这么被困死在此地不成?”
岳钟琪脸色如常,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他抖动了一下手腕,将长剑收了回来,只见掌柜一下子瘫软在了椅子上,鲜血逐渐从伤口处溢出来,他用手捂住伤口,闷哼了一声,脸庞上却是起了一层冷汗。
眼看着掌柜这幅模样,岳钟琪却是开始缓缓踱起了步子,脸上有些变幻莫测,倒不是因为掌柜的这番话说到他的心坎处了,实在是因为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在安庆城。
人一旦死了,一切便是一了百了,特别是他岳钟琪,如今虽有些许名望,可毕竟只有三十六岁,正是人生最紧要的关头,上前一步千古流芳也未可知,可是如果就这么死了,怕是再史书上都只有寥寥数笔了,若真是如此,那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固有缺点,有人贪财如命,有人好色多淫,还有人却是将所谓的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康熙为了圣君的名声,情愿跟复汉军和谈,而岳钟琪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千古流芳的岳家,更是如此。
掌柜却是不说话,只是冷眼旁观,顺带着一口牛肉一口酒,倒是吃得不亦乐乎。
岳钟琪脸上有几分迷茫,望了一眼掌柜,便将手中的长剑搁在了桌子上,不经意道:“若是我投靠复汉军,贵军能给我什么好处?”
掌柜一听此言,却是心跳都快上了几分,若真的今日能够说得岳钟琪来降,那可是大功一件,连忙道:“若将军来降,将来岳家不失公侯之位,将军的所思所想,也能得以实现。”
“唔。”岳钟琪听完后却只是点点头,没有其他表示。
掌柜奸猾无比,瞬间便明白过来,这是对方嫌价钱不够,有心许诺封王,可是他一个小小的军情处负责人,哪有这般权力?贸然说出来,岳钟琪也不会相信,于是便躬身一礼。
“将军有何要求,还请示下。”
岳钟琪此时掌握了主动权,反而有些不急不躁,笑道:“贵使此次前来,若是空手而归,不免显得我这个主人不地道。我等二人今日不妨学那商贾,做上一桩买卖如何?”
“哦?什么买卖?将军不妨直言。”
“首先我得确认一点,贵军想要的应该是安庆城吧。只要不是我岳某人的脑袋,那就可以谈一谈。”岳钟琪嘴角带着笑容,脸色变得十分和煦。
掌柜脸色一动,故作不懂,低声道:“还请将军示下。”
岳钟琪一手按着剑,一手撑着桌子,身体向前倾,凑到掌柜的面前,脸上带着笑意,眼神却是无比冰寒。
“你们想要安庆城,我可以给你们,可是你们得让我把城里的兵全都撤走。”
“不行。安庆城无论你给不给,我们都要拿下,而且你明白,真打起来,你的这些绿营兵撑不了太久。”
“我再退一步,安庆城完封不动给你们,城里的兵,我只带走八旗兵和岳家人,绿营留给你们。”
话音刚落,岳钟琪便已经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咄咄逼人地望着掌柜。
很明显,眼下若是掌柜再不答应,岳钟琪便会彻底放弃谈判,而是直接杀人迎敌,以身殉国,成全他的忠义之名。
掌柜松开了一直紧紧捂住胸口的手,微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过了良久,他才幽幽叹道:“这个买卖我自己做不了主,得请示大老板才行。”
岳钟琪深深望了掌柜的一眼,却是点了点头。只要还有谈判的余地,他就不会轻易放过,毕竟谁不想活呢?至于掌柜此人,岳钟琪也不是非杀不可,不管这个人多么重要,可是在大局里也只是一颗棋子,杀不杀无关紧要。
得到了承诺的掌柜,很快便直接大摇大摆地出了城,现如今他身边的眼线耳目众多,他可不想去走那些暗道,到时候凭白漏了消息,可就损失巨大了。
“启禀大人,掌柜已经出了城....”
一直未曾露面的岳海,不知何时出现在岳钟琪面前,颇为小心翼翼。
岳钟琪坐在桌前,手里扶着长剑,微闭着眼睛,幽幽道:“从这一次的谈话,我能肯定皇上应该是出事了,至少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那要不要我带人去打探一番.....”
“不用了,这一次咱们是真真地跟楚逆做这番买卖,不管是为了什么,你明白吗?”岳钟琪的话语如同来着天边一样,轻飘飘的。
岳海匍匐在地上,将额头贴在地面上,紧张道:“不管大人做什么,奴才誓死跟随大人,上刀山,下火海,再所不辞。”
岳钟琪却是幽幽长叹,低头瞧了一眼当年老父亲赠给他的宝剑,随后脸色变得坚定了起来。
“我岳家不会倒,我岳钟琪更不会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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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回到复汉军大营中,很快便将岳钟琪的意思,原原本本地向宁渝进行了禀报,甚至连胸前的伤口都让人来查验过。
听完这一番禀报后,宁渝的脸色却微微有些阴沉。
“岳钟琪,倒是个人物......我还真有点想就这一次杀了他。”
此时程铭、董策、钱英、许明远以及宇治景等人都已经汇聚一堂,原本是打算就攻打安庆开始布置作战会议,却不料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
程铭轻轻一笑,“这岳钟琪确实是好决断,如今来这么一招,倒还真的挺有诱惑力。大都督,卑职以为,若真的能够并不血刃拿下安庆,不妨就此放过岳钟琪。”
钱英的神色反而颇为凝重,他忧心道:“原先在朝廷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岳钟琪的大名,如今这番我跟他在安庆城下对抗许久,深知此人决不可小看,若是这一次放过了岳钟琪,恐怕下一次很难再有这样的良机。”
宁渝微微点点头,他当然明白这一点,寻常之辈他可不会放在眼里,若是岳钟琪就这么坚守安庆城,死了也死了,可现在却闹这么一出,可是把他给为难住了。
原因很简单,对于目前的复汉军来说,上一战打完才不久,很多士兵都已经变得极为疲惫,物资还没有彻底补充上来,如果现在要强行拿下安庆,恐怕会付出很大的代价,而且还会影响到后面攻略江南的计划。正是因为由这番考虑,才让宁渝感觉有些投鼠忌器。
许明远在之前的时候,还没有资格参与这般机密的会议,如今作为守备第五师的师长,当下也想在宁渝面前表现一番。
“大都督,当下我们可能被岳钟琪这个名字给蒙住了眼睛,实际上卑职以为,岳钟琪并不重要,无论他多么天纵奇才,都不可能违背大势,只要我军顺利拿下安庆,便可提前确定战略优势,到时候再拿下江南,就算一百个岳钟琪,也无法改变天下大势。”
“更何况,岳钟琪此番与我等交易,到时候等他回转大清,我等便可将此消息放出,到时候有了那数百八旗兵作证,岳钟琪就算不死,恐怕也会失去信任,无法再对我大军造成影响。”
这一番话说出来,却是让众人对这个平日不声不响的家伙,有了一番新的认识。大家伙只知道这个许明远是最早投靠复汉军的清军将领,却没想到战略思维竟然如此优秀,倒让人有些小看了。
宁渝微微一笑,击节赞赏道:“哈哈哈哈,许将军所言有理,不过一个小小的岳钟琪罢了,倒不值得如此看重,再说我复汉军有许将军这般人才,对付岳钟琪也够了。”
一番话却是说得许明远感激不比,他自知作为降将,一直在复汉军里勤勤勉勉,专心做事,也很少出头说话,这才博得宁渝的赏识,将他提拔到了守备师师长的位置。也正因为如此,许明远才敢将自己的见解说出来,博得众人的赏识。
“既然如此,就答应岳钟琪,咱们跟他做这个买卖!”
康熙六十一年三月十八,岳钟琪带着上百个家丁和数百名八旗兵,直接乘船一路东进,撤往了江南。只是他在离开安庆的时候,丝毫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安庆,连同里面的一万多绿营兵,都已经被他抛之脑后了。
宁渝兵不血刃拿下了安庆之后,也算是彻底将这座长江枢纽给掌握在了手中,有了安庆,长江以南的安徽部分,比如池州府、徽州府,堪称唾手可得,再也没有丝毫的反抗余地。
当然除了安庆城之外,还有一万多被抛在这里的绿营兵,这些绿营兵原本构成就十分复杂,大部分都是从九江前线逃回来的溃兵,如今到了也没能真正跑得了,全都被岳钟琪打包卖给了宁渝。
若是放在之前,宁渝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还有可能从里面补充一部分兵员,可今时不同往日,宁渝也不愿意再要这伙兵油子,便安排守备六师的一个团,将他们沿途押解回了武昌,将来也是送去矿场进行改造。
与此同时,没了李绂在身边参谋赞画,宁渝很快便感受到了久违的苦恼,一大堆公文公章堆在了他的行辕里,等待着他一一处理,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帮本地的乡绅代表要会面,安定地方人心,因此每日里都忙活到许久,连一丝的空闲时间都没有。
正因为如此,宁渝很快又派了人去武昌,一方面是寻机会找老爹报喜和要钱,另一方面则是让李绂赶紧回来干活,否则天天这般下去,他宁大公子怕是要累脱了相。
实际上在此时的武昌城内,战场上一连串的胜利,早已将人们的心拱热了,他们不用再担心清军前来进攻,也不用担心自家的生命安全受到影响,他们已经习惯了在复汉军下生活,甚至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
之所以会有这般变化,其实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在宁忠源的强烈要求下,已经取消了除了税赋的一切杂派,甚至连徭役都可以用钱来代替——这种举动看上去不大,可实际上对于老百姓的生活而言,却是大大减轻了负担。
可千万别小看这点负担,实际上现如今的大清朝,向百姓们身上索要的税赋,严格来说并不算特别重,可是有了杂派以后就完全不一样了,几乎能把一个底层家庭彻底给压垮,家无长物之人,几乎数不胜数。
原先在武昌城脚下卖人买人的事情可是在寻常不过了,像宁渝起家的本钱雏鹰营,可都是从大和尚手里买来的,可如今就不一样了,没了这些杂派和无止境的徭役,他们当中很多人虽然还处于忍饥挨饿的边缘,可毕竟能活下去了。
人只要能活下去,就会有了盼头,有了盼头就再也不肯让人改变这种盼头,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也是照干不误。
因此听到了复汉军在宁渝的带领下,走向一个又一个的胜利时,人们内心的激动其实根本不亚于宁渝自己,他们害怕现如今的这种生活会被打破,也害怕眼前的幸福即将幻灭。
可是在此时的楚王府里,气氛却显得有几分尴尬。
第二百五十六章 康熙醒了
武昌城楚王府正堂当中,宁忠源端着一杯茶慢慢喝着,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看上去就仿佛是债主上门一般,没得半分好脸色。
而此时正堂下首坐着一圈楚王府的臣僚,正满脸不爽地盯着堂上站着的两个人,恨不得撸起袖子就将这二人给赶出去。只是这两人的态度却是恭敬有加,仿佛完全没看到一般,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其中一人正是当初造访复汉军的白莲教代表薛观,自从刘如汉自称汉王之后,薛观也得了个所谓的宰相官,只是在白莲教当中,这宰相官也算不得什么,因为他们有四个宰相,上面还有两个所谓的军师,也不知从哪里搞的这一套乱七八糟的官制。
当然得了宰相官的薛观,还是逃脱不了当信使的命,他这一次便是奉了汉王刘如汉的命令,和另一名汉王亲信刘召一同前来复汉军出使,只是这一次刘召为正使,他为副使。
“启禀楚王,汉王此次遣我二人前来,特来恭贺少将军大胜之喜!”薛观也不顾那些想要杀人的眼神,连忙抱拳道贺。
宁忠源轻轻唔了一声,随后道:“贵使好意,本王心领了,只是本王有些不解,贵使如今此来,难不成是专门来道贺的?”
薛观此时额头上都有些冒汗了,他十分隐蔽地向刘召使了个眼神,可是刘召却仿佛神游天外去了,看也不看他一眼。
“我等二人今日前来,却是还有一件大事.....”薛观顾不得擦汗,也不敢不接着说下去,“前段时间,我教中圣女前往汉阳公军中联络感情,却不知为何,竟被汉阳公抢占,幽禁于大军之中.....”
“放肆!”
宁忠源却是听都没有听完,径自将手中的茶杯给摔了,一地的碎瓷片上沾染着茶叶末,升腾着热气。也不知这声放肆到底是骂薛观,还是骂自家的那个宝贝儿子。
薛观却是被吓得连忙跪下来,低声道:“还请王爷宽限我等死罪,实在是上命不可违.....楚王,饶命啊!”
这一幕却是让身后的刘召看了恨得牙痒痒的,他原本就是刘如汉的侄子,在白莲教一向是作威作福惯了,后来偶然间窥得陈采薇的真容,顿时便感觉如同见到了天人,死缠烂打着要娶陈采薇为妻。
当时的刘如汉其实也有这个想法,不过倒不是为了这个不争气的侄子,而是想以这个名义,将陈道显的势力给彻底吞并下来,因此便默许这个侄子的行动,自己也去找了陈道显,想着撮合两家的好事。
可是陈道显是什么人?虽然长得像个糙汉,可是心思却极为细腻,对刘如汉心里的那点把戏是清清楚楚,因此怎么也不可能答应下来。不过陈道显也不愿在这个关键时候,得罪刘如汉,便一边虚与委蛇,另一边派了薛观去找复汉军联姻。
后来两家联姻之后,刘如汉也不得不硬着鼻子吞下了这枚苦果,特别是在复汉军的势力越来越大之后,他便越发不敢有动作。
可是自从清军南征之后,二十万大军齐攻复汉军,这让刘如汉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便暗自下手抓住了薛观的把柄,让他暗中背叛了陈道显。
在薛观的暗中相助下,刘如汉彻底夺下了陈道显原来的势力和基业,大量忠于陈道显的白鹤道人都被秘密处决,陈道显也被软禁了下来。而陈采薇及时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便偷偷摸摸找到一些旧部,将自己给送了出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陈采薇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去寻宁渝这个名义上的夫婿求助,接着就被宁渝留在了军中,真正做了夫妻。
可是这样一来,刘召心里却是快气炸了,他自以为陈道显被软禁后,这陈采薇还不是自己盘里的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可是却没想到最后关键时候,让陈采薇给跑了出去。
不过他也是色胆包天,这一次竟然借着道贺的机会,实际上却跑到复汉军的地盘上来要人,却是把薛观给吓出个好歹来。眼下的复汉军可是不比从前了,搞不好能跟大清平分天下的主。
“启禀楚王,我汉楚二家两心结好,一同抗清,原本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只是我教中陈道显暗通清军,险些害了汉王的性命,实在是罪该万死。其女虽然许配给令郎,可是我等怀疑她是清军的密谍,或许会对令郎不利......”
刘召也是天不怕地不怕,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丝毫不顾宁忠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哼,什么狗屁不通,不过是你叔侄二人一力串通,想要谋夺了陈家的基业罢了,如今又为美色,前来我宁家讨人,你当这天下人都是傻子吗?”
说这话的自然不是旁人,依旧是眼里不容沙子的宁家老四宁忠义。
“你!满口胡言!”刘召眼见得自己的心事被人戳穿,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当下便耍起了少爷的脾气。
正在众人有些不知该如何下台时,崔万采却是站了出来,几番说和之后,便让人将刘召与薛观送回了驿站当中,以待双方冷静之后,再谈其他。
等到这番事了了,宁忠源执意请崔万采一同前去饮酒,二人便就在楚王府的后花园里,摆了几碟好菜,上了一壶上好的花雕酒。
通常来说,宁忠源自己是只喝西凤酒,可是他知道崔万采,一向只喜花雕,因此每每饮酒,都是迁就了崔万采的的口味。
“这臭小子,现如今啊,是真的长大了,这么大的事情,只是跟我二人简单提了一句,才惹出今天这么多的是非。”
宁忠源有些没好气地将宁渝的书信拍在了桌子上,叹息道:“若是寻常百姓家,这般年纪的年轻人,好歹能让自家的父母多忧心几句,可是本王却浑然感受不到这种乐趣了。”
崔万采脸上笑眯眯的,轻声道:“这件事情,宁渝做的没有什么问题。白莲教原本就是满腹鬼心思,若真的让一家独大,将来反倒难以对付,如今外面挂着一个陈家小姐,想那刘如汉也不敢对陈道显如何,恐怕已经是睡不着了。”
宁忠源用手指了指崔万采,苦笑道:“人人都说你崔万采满肚子的才华,可是宁渝却没有跟你学到半点学问,学的尽是一些人心鬼蜮的计俩,我现在还真不知道,你这个老师是怎么当的......”
“哈哈哈.....”
二人相视哈哈大笑,却是惊动了花园中的鸟雀,只见夜空中飞过一群鸟儿,倒是一副奇景。
崔万采给自己倒了杯酒,叹息道:“这世道,算计的尽是人心,可不是学问。若真的把宁渝教成了个书呆子,你怕是杀了我的心都有。”
宁忠源微微一笑,将杯中的黄酒一饮而尽,却不知是喝得急了还是呛住了,竟然不住地咳嗽,却是怎么也止不住,脸色更是无比潮红。
这一幕却是吓到了崔万采,他本欲呼喊人将郎中请来,却被宁忠源挥手止住,过了好一会,咳嗽才渐渐停歇了下来,脸色也慢慢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王爷,这是年前的伤......”崔万采的神色有些不安。
宁忠源挥了挥手,笑道:“不打紧的,年前的那一箭牵动了肺腑,以致于迟迟未见好转,反倒将陈年的旧伤给带动了,还死不了。”
“可是,王爷,如今这时候,你可千万不能有任何事啊!”
崔万采见到老友如此,顿时悲从中来,他哪里还听不明白,这些不过是宁忠源说得安慰人的话罢了。
宁忠源却是没有理会,只是叹息道:“世人都说宁渝将星下凡,可是我心里却着实有些不安。这纵观史书以来,那些所谓的命宿星辰,哪一个不是命运多舛?有好下场的又有几个?正所谓慧极必伤啊!”
崔万采止住了情绪,轻声道:“王爷且不必过于忧心,宁渝虽然年少,可是行事沉稳,向来不做无把握之事,再说王爷也能时时提点,想来也是不会出现什么岔子的。”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为了渝儿,我也得多活些时日.......”
宁忠源却是彻底喝醉了,这个喝西凤酒都不会喝醉的男人,却终于醉在了花雕的温柔乡里......他终于可以痛痛快快醉上一场,再也不用担心所谓的家族生死存亡了......
崔万采依旧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他仰望着天上的淡淡星光,思绪却飘到了过往,那个少年撬开他的家门时,一切都仿佛不曾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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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静海县,往日喧闹的街镇,此时却变得十分寂静,大量的清军士兵把守着静海县的每一处角落,可以说一只蚊子都难以飞进这一座小小的县城。
数十名大臣们在静海的一座行宫前静静站着,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可是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行宫的方向,因为康熙皇帝如今就躺在了里面。
自从与复汉军一战之后,康熙皇帝便一直昏迷不醒,逊柱和讷尔苏便带着人便一路逃回了庐州,可是当下手里的兵力不够,康熙又一直未醒,因此也不敢多待,接着又带着人一路穿州过县,经过好些日子的奔波,这才抵达了河北静海。
马齐作为朝中的老臣,虽然被康熙发落回京读书,可是眼下这个局面,众臣无奈之下,又将马齐给请了回来,他亲耳听到张廷玉亲口证实的战败结果,整个人都感觉懵了一大圈,险些摔倒在了地上。
与马齐一同过来的还有议政大臣萧永藻,汉军镶白旗人,此人自许品行高洁,可实际上性格骄矜偏执,傲慢狂肆,与同僚的关系极差,只是颇得康熙信重,因此位列议政大臣,实际上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顽固。
“你们这些废物,竟然让皇上落得个如此境地,就算是把你们全砍了脑袋,也是罪有应得!”
萧永藻一来便开始喷起来了,就是这番话却将在场众人几乎都得罪了个遍,跟着康熙去的那些大臣将军自然不用说,就连跟萧永藻一块过来的马齐,都感觉心里有些疙瘩,合着他这个被赶回来更是应当第一个死。
只是当下也不适合吵架,马齐只好当这个和气佬,“咱们先去看看皇上如何了吧,至于定罪,这个后面再说吧。”
“哼!”萧永藻鼻子里挤出一声,也不再过多纠缠,便一同往行宫里走。众人见萧永藻离去,无一不松了一口气,这老家伙就像鱼胶一般,粘上了可就甩不掉了。
只是走到了行宫门口时,马齐和萧永藻二人却被一名太监给拦住了,这名太监乃康熙身边的贴身太监,唤做魏珠,也算是颇得崇信。
“二位老大人,这是要去哪啊?”魏珠脸上有些不阴不阳。
马齐还准备说两句好话,却被萧永藻这个炮筒子给抢了先,他向前踏出一步,脸上须发戟张,“我二人这是要去见皇上,你是何人?竟敢拦我?”
得,这一番话下来,却是又得罪了一个人。不过魏珠不比自己的那些前辈们,可不敢真的在大臣们面前放刺,只能低声道:“大人们想见皇上,也得老奴通禀不是,如今皇上病体未愈,萧大人你在门前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这一番话说下来,却是将萧永藻给堵在那进退不得。眼看着萧永藻又要大发雷霆,马齐只得苦笑道:“公公言之有理,是我等二人莽撞了。还请公公向皇上通禀一声。”这话一说完,便向魏珠的腰间塞了一张银票。
魏珠也不看那银票,只是用手轻轻盖住,动作端地优雅无比,笑道:“马齐大人实在是客气了,老奴这就给您通禀去。”说完,却是看也不看萧永藻,便向着行宫内而去。
眼看着这魏珠如此作态,萧永藻却是差点气歪了鼻子,他恶狠狠地指着马齐,“马齐大人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之人,岂能向这等阉竖蝇营狗苟?”
马齐当下也不好去解释什么,只好苦笑道:“萧大人,如今大事要紧,岂能为这等小事争执不休?这大局为重啊!”
萧永藻听了这话,只是冷哼了一声,却也再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过了好一会,魏珠才从宫里走了出来,对着马齐笑道:“哎呦,马齐大人,这回可巧了,皇上身子骨好了些,正醒着呢,还请二位大人进宫。”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夺嫡之争
马齐和萧永藻二人,一路穿过长长的走廊,最后便进入了康熙的寝宫当中,只是此处毕竟是行宫,康熙平日也极少来到此地驻跸,因此设施十分简朴低调,在这间昏暗的宫殿当中,也只有几根长烛相伴,此外还有一些宫女和太监正跪在了一旁。
进了寝宫之后,马齐和萧永藻也没有见到皇帝,因为在他们的面前,一道明黄色的帷幕将整个寝宫分割成了两片天地,里面却是没有丝毫的动静,这让马齐心里却是感觉有些不妙,看来这一仗对康熙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说起来也正常,就这么打了一年多,先不说折进去了多少个总督巡抚,就连兵部尚书都折进去了两个,一个白潢死在牢狱,一个佟法海自杀身亡。除此之外,领侍卫内大臣也没了俩,前面的阿尔松阿自杀殉国,后面大战结束后,逃到大关里的普照,被复汉军重重包围之后,眼看无望逃离,也直接自杀了。
前前后后打了一年多,整整二十万大军,如今就剩下这么一万残军回来了.....堪称是大清立国以来败得最惨的一仗,超过七万八旗兵已经战死在了湖广的战场上,剩下的那些什么个都统副都统的,绿营提督参将的,战死者已经难以叙述。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先不说荆州八旗、江宁八旗和杭州八旗如何,就连此时的京师内,如今也都是家家带孝,户户批麻,哭声震天,将这好端端的京师变成了一个大孝堂。
只是无论怎么样,这皇帝一直躲在行宫里也不是个事,马齐与萧永藻跪下行完礼后,便直接了当道:“皇上如今返京,实乃可喜可贺之事。只是静海行宫实在简陋,却是让皇上受了委屈,奴才等请皇上早日回宫,安定天下民心。”
帷幕当中却是一片寂静,马齐和萧永藻也不敢多说,只能跪在地上静静等待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帷帐里传出了康熙的声音。
“朕无事,尔等先退下吧。”
“嗻!奴才告退。”
马齐和萧永藻心里都有些怪异,可是也不敢违逆康熙的意思,只好怏怏地退了下去。虽然没能见到康熙,可是好歹也听到了康熙的声音了,倒也不算一无所知,这下出去也算是能交差了。
二人并列一同出了宫门,只是一直都处于沉默状态,即是因为这寝宫所在,耳目众多,说了什么话难免泄密,二来也确实没有什么话想说。
在宫门外等候多时的大臣们,看到了马齐和萧永藻并列而出,当下便蜂拥而至,围在了二人身旁,一路追问:“皇上到底如何了?我等何时才能返京?”
马齐苦笑一声,作揖道:“诸位同跻,如今皇上已无大碍,只是需要多加休养,我等就别在此处聚集了,若是打扰到皇上休息,那可是臣子的罪过了。”
见到马齐这般说了,众臣也无可奈何,当下除了这俩人能见到康熙,其他人也没有什么资格,也就没有继续聚在一起,而是一窝蜂地散去了。
不过就在众人向外的档口,却还有一个人除外,他一直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众人,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而此人正是张廷玉。
“衡臣,上次匆匆一别,如今再见竟恍如隔世。”马齐脸上带着笑容,向着张廷玉走了过去,“老夫今日一见,衡臣别来无恙否?”
一旁的萧永藻此时也是大改臭脾气,不像对其他大臣那般无礼,反而一脸微笑地望着张廷玉,神色里颇多袒护之意。这若是让其他人看到了,恐怕都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萧永藻也能对人摆着笑脸?
原来那萧永藻与张廷玉之父张英,本来就是多年的好友,二人兴趣相投,相从甚密,交情极为深厚。也正因为如此,萧永藻对张廷玉也是青眼相加,视之为子侄,多方照顾。如今见到张廷玉已经成为了朝廷的栋梁之才,心里也是十分安慰。
张廷玉见到这二人,脸上的笑意也是越发浓郁:“拜见马齐大人,拜见萧大人,上次安庆一别,心中实在是颇为感慨,如今大人风采依旧,下官亦喜不自胜。”言语间虽然十分客气,可是亲近味道却是没多少。
马齐人老心贼,他见张廷玉待在此处,又不像是再等候自己这二人,很明显便是康熙皇帝有秘密的口谕,要让他去觐见。他心里虽然很想知道康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是当下也知道时机不对,只好强行忍耐住内心的好奇。
“呵呵,衡臣啊,看你这模样,想必是皇上有话要交代。今日便不多耽搁了,过些日子,衡臣可愿到我府上为客?”
马齐脸上带着笑,却是轻轻瞄了一眼萧永藻,却发现萧永藻脸上没有半分异常,也就微微放下心了。在这个关键时候,他也不敢保证萧永藻心里到底做的什么打算,可是只要清楚萧永藻的动向,他就不会特别担心。
张廷玉就此作揖行礼,感念道:“马齐大人所请,下官岂敢不从?只是现如今却是皇命在身,却是不好陪二位大人多叙,改日下官一定登门拜访。”
萧永藻脸上带着笑,他对这位子侄也是确确实实是真的好,特意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道:“老夫就不跟你多说什么客套话了。只是盼你要明白一件事,眼下无论做什么,一定要多多细思,且不可莽撞行事。”
马齐已经在前面等着了,见萧永藻言语间已经将事情谈妥,便高声道:“呵呵,这静海县虽然地处偏僻,可是想找到一二酒家也不算难,萧大人,你我二人不妨找一僻静之地,促膝长谈如何?”
萧永藻也无不可,便点头答应了,二人便一同遣人去这附近的酒家,预定了一桌上好的酒菜,打算边吃边聊。
等到这两个老臣离去后,张廷玉也不敢再怠慢,略略整理了一下衣冠,将辫子放在脖子后,用衣领固定住,便沿着适才马齐二人过去的道路,前往参见康熙皇帝。
正巧前来迎接张廷玉的又是魏珠,他脸上带着笑容,近乎有些谄媚地笑道:“张大人可算来啦,皇上正在催促老奴将张大人叫来呢!”
张廷玉连忙拱手作揖,脸上露出几分愧疚之色,“下官行动颟顸,却是连累公公在此久候,这便去向皇上请罪,还望公公见谅。”
魏珠向来都是跟红顶白的人物,这一路南征以来,也见到了康熙皇帝对臣下的态度,心里笃定张廷玉将来不可限量,便有心多笼络几番,言语间透着亲热:“哟,张大人这话客气了,老奴可担当不起。”说完后又带着几分神神秘秘,“皇上醒来后,虽说也召见了几个人,可是刚醒的时候,却是想着第一个召见您呢!”
张廷玉便随着魏珠一同进了康熙的寝宫,一进去之后便跪在了地上,将头贴在地上,朗声道:“奴才拜见皇上,皇上的圣体无恙,奴才的心也就定了。”
明黄色的帷幕被慢慢拉开,康熙却是站了起来,如今的他脸色越发地显得苍白,还时不时有些咳嗽,见到跪在了地上的张廷玉,轻声道:“衡臣,你可知道朕为何将你叫来?”
张廷玉听到康熙的声音,也不敢抬头窥视圣颜,老老实实趴在地上,“奴才愚钝,不知皇上用意。”
“愚钝.....哼,愚钝就对了,这些人就是太聪明了!”康熙的脸上浮现出一片阴云,只是说着话的时候,却咳嗽了几声。
这话可就比较诛心了,张廷玉心里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眼下的当口,他可不敢就这个话题多说,无论他说什么话,都很容易被联想到其他方面去,到时候可就真的是引火烧身了。
好在康熙也没有继续为难他,只是轻声念叨:“自从朕昏迷以来,虽然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可是朕却能听到你们的言语,你们倒是好大的胆子!”
张廷玉听得心惊,他现在有些相信那个所谓的传言了,那就是康熙根本没有昏迷,而是借着这一次的昏迷,来避免自己的难堪,顺便通过这次机会,来查看下大臣们的忠心。从这番话来看,倒是颇为可信。
“奴才不能替皇上解忧,实在是罪该万死!”
“你们都一个个说着罪该万死,可真的要让你们去死了,这大清的江山却该如何?”康熙轻轻低哼了一声。
康熙停顿了一下,随后道:“自从这番昏迷之后,朕心里也明白了,怕是命不久矣,只是这大清江山,朕实在不太放心......”
这种话语若是寻常说也就罢了,可在这个时候说,就显得有些离谱了。只是还未等张廷玉想好如何说,康熙又开口道:“衡臣,朕想问你,如今诸皇子当中,谁最能堪当大任?”
面对康熙突然抛出来的这个问题,张廷玉表面上平静自如,可是心里却已经在翻江倒海,无论是为了家族,还是为了他自己,这个问题都不能答错,否则将来影响到的绝不是他一个人。
“奴才不敢窥伺皇家立储之事,更不敢胡言乱语,还望皇上明鉴.....”张廷玉的额头上渗出汗来。
“哼.....大清的立储之事悬而未决,这难道不是关系到我大清的社稷安危?如何不敢言?”
康熙目光幽深地望着张廷玉,脸上却显得颇为冷峻,这个老皇帝越是变得年纪大了,越发显得脾气怪异。
张廷玉深深洗了一口气,将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奴才以为,立储之事自有皇上圣心决断,奴才见识短浅,绝不敢在此事上多生口舌,皇上明鉴之!”
康熙此时也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张廷玉过了好一会,这才叹道:“你且先下去吧,今日之事,决不可落入他人之耳,否则朕定斩不饶。”
张廷玉自然是连连发誓,接着便向着门外走去,只是刚刚迈过宫门时,他不由得摸了摸袖子,上面已经湿透了一大块,也不知是汗水还是吓得。
话说就在张廷玉侥幸过关之时,马齐与萧永藻二人正在静海县的一处酒楼喝酒,当然二人所在是那绝顶隐秘的地方,言语间却是处处藏着机锋。
实际上,马齐与萧永藻二人之间的渊源也十分深厚,早在十多年前,他们二人便都是八爷党众人,那时候的八爷党可是相当了不得,像什么福全、满都护、吴尔占这些宗室王公,还有佟国维、鄂伦岱、揆叙、王鸿绪、马齐、何焯、萧永藻等大臣,俱是八爷党中人。
实力鼎盛到什么程度呢?那就是在八爷党被康熙清算十几年后的今天,依然还有许多的八爷党人,这些人从宗室到朝堂,从宫里到军队,几乎都有他们的影子,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康熙感觉到越发地忌恨。
萧永藻用筷子沾了沾酒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嫡”字,随后又擦了去,一脸意味深长地望着马齐,低声道:“马齐大人,眼下衡臣怕是快要出来了,或许皇上叫他过去,便是为了这番事情。”
马齐呵呵一笑,他是八爷党不假,可是不代表他为了八爷就能抛家舍业,眼下对于康熙来说,说不定正好借着机会清理一批老臣,他要是跳出去当了这个出头鸟,到时候恐怕下场就比较难受了。
“萧大人此言何意?莫不是想着那等泼天的功劳?只是恕老夫直言,圣心怕是已经定了。”
“哼!如何已定?你马齐莫不是贪生怕死,故意托辞推诿!”萧永藻的脾气确实不太好,几乎算得上点着火就能炸的那种,如今眼见马齐有意托词,却是满脸怒气地盯着马齐。
马齐自己有苦难言,他可是对康熙皇帝太了解了,这位皇帝表面上很宽容,可是真要是触碰到了龙鳞,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萧大人,这番事绝非你我二人在此便能决定的,如今皇上看上去龙体尚为康健,若是有什么轻举妄动,反而坏了大事!更何况,到时候老八和老十四,那也有得一争!”
马齐这番话,算是将目前的八爷党现状给撕破了一层皮,看似强大实则已经四分五裂,原先八爷党当中的很多人,都已经认为老八是没戏了,反而老十四更得康熙宠爱,到时候扶持老十四也更有利一些,就连老八自己也认为应当如此。
萧永藻叹了一口气,他目光灼灼地望着马齐,“无论是哪一位,若是将来登上了大位,都少不了咱们的好,可要是那位冷面王,咱们将来能落得个乞骸骨,就算不错了!”
马齐轻轻点头,他脸上带着笑:“如今那位张衡臣,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棋眼吗?若是我没有猜错,将来一旦有了大变故,此人将能决定局势的方向!”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丧事喜办
康熙六十一年三月二十二,京城突然起了大雾,人人都以为是异像来临,有不祥之兆。
对于今年的京师百姓来说,这一年可谓是颇为不顺心,早些时候京师内有传言,说康熙皇帝在安庆战场上死去了,有的说康熙在战场上被炮炸死了,有的说被砍了脑袋,还有说康熙是在回京的路上死了,现在尸体就停在了保定府。
这些谣言也不知是从何而来,也不知是哪些人在造谣,可就是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却是惹得人心混乱不堪。
对于整个大清王朝来说,朝廷得到消息的时间要早上许多,这也让如今的通政使司衙门变成了菜市场,到处都是一片吵吵嚷嚷,在京城的大学士、各部的尚书还有宗室王公在此地汇聚一堂,众人翻阅着新呈递上来的每一封奏折,不时还有许多人进进出出,打探着每一条消息。
清军大败的消息,他们早就已经知晓,可是光知晓也不够,因为只是了解了一个大的方面,这其中的细节却还不清楚,但是他们知道一点,那就是康熙皇帝是真的昏迷了过去。只是前面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罢了。
一直到了后面,大军才给京师传递了消息,那时候也是康熙刚刚苏醒时,大军已经到了静海县,不过也没有返回京师,而是直接在静海县停住了,而且仅仅是将大学士马齐和萧永藻叫去了,其他人则是都没有通知,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出来,这让众人都感觉十分疑惑。
雍亲王胤禛脸色铁青,他一路径自走进了通政使司衙门,抬头便看到了三阿哥胤祉、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等人,此时也都坐在椅子上,脸色都有些难看,不时有人捧着厚厚一摞奏章过来翻阅。
“如今皇阿玛可有其他的消息?”雍亲王胤禛见众人吵闹不休,心下便有些不耐。
诚亲王胤祉一看到老四来了,当下也不敢怠慢,他连忙起身道:“老四,你可算来了,咳,底下那帮子废物奴才四处打探,啥也不太清楚,现如今皇阿玛驻跸静海,你我兄弟几人,不妨骑快马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雍亲王胤禛心下一动,却是摇头道:“却不可如此胡来,眼下皇阿玛未曾下旨,你我兄弟也不可随意擅离京城,否则将来如何跟皇阿玛交代?”
这一番话说出来,却是有礼有节,却让在坐的几位阿哥都黑了脸,九阿哥胤禟向来不服气雍亲王,这下却阴阳怪气道:“四哥不去成啊,好歹四哥现在管着兵部的差事,手里还把着火器营,这事务烦劳却是不用去了。可是我兄弟几个如今身上没个差事,去看看皇阿玛到底如何了?这也算是个孝心不是!”
“老九,你可知道未曾请旨擅离京城是何罪?更何况如今皇阿玛在静海,为了皇阿玛的安危,谁都不能贸然出城!隆科多!”
一名矮壮的汉子却是从人群里钻了出来,见到众位阿哥,顿时感觉有些不妙,硬着头皮跪在了地上。
“回禀雍亲王,奴才在此。”
“隆科多,你管着九门提督衙门的差事,如何做你心里却是要有数,自即日起,只要皇阿玛还未归城,这京师内外便决不可放人出入,每日严格执行宵禁!”
雍亲王胤禛声音冰寒如铁,却是将在座的几位阿哥都给憋得脸色发青,可是众人却没有什么办法来应对,因为这一次出征之前,康熙就确定了让雍亲王监国,理论上来说他确实是可以发布全城戒严令。
诚亲王胤祉文人做派,如今见雍亲王这般强硬,也就没了硬顶的心思,反而打着哈哈,“老四也是为了咱们兄弟考虑,咱们也得老四多想想不是.....这见皇阿玛也不急于这一时,等皇阿玛的圣旨到了,咱们自然可以去见皇阿玛了。”
八阿哥胤禩此时却冷笑道:“可是如今皇阿玛到底如何,我们谁也不清楚,谁知道皇阿玛在静海县的消息是真还是假呢?如今四哥让我等不去查明,那我等自然可以不去,可是这天下悠悠众生之口,四哥怕是堵不住的。”
这话却是说得有些阴狠,直指雍亲王故意隐瞒事实,想要谋篡帝位。只是眼下众人还在通政使司,却让一些人听了进去,悄悄望了过来。若是平日里,八阿哥胤禩还会顾忌到朝廷颜面,可是他现如今却感觉到自己的机会到了,便有些急不可耐。
诚亲王胤祉脸色一沉,狠狠一拍桌子,“老八,你怎么如此说话?这朝廷的颜面,皇家的颜面,你还要不要了!”
眼看着这几位阿哥在这里打口水仗,雍亲王胤禛便感觉一阵内心的疲惫,眼下外忧内患,皇阿玛又在外消息不明,实在是让他感觉有些焦头烂额。
“三哥,八弟,现如今不是吵架的时候了,我大清已经危在旦夕了,你们难道还没有发现吗?”
“现如今再这般内耗下去,我大清的江山,就真的完了。你们若是心里有气,大可以等皇阿玛回来时告状,本王愿意一力承担,可是眼下,就别怪我不顾兄弟情谊了。”
“哼。”几位阿哥也不说话了,只是阴着脸子,望着通政使司里的大小官吏,却让众人感觉一个战栗。
经过了这么一番争执,雍亲王也不想继续留在通政使司耗磨时间,当下便阴沉着脸,乘了车回了王府,只是这心里却是越想越觉得部队,当下便将自己的亲信邬思道叫了过来,将通政司内的情况告知了对方。
“眼下只有田文镜在大军当中,可是却没有半点消息穿回来,本王心里实在是有些担忧,还请邬先生赐教。”
邬思道却是沉思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王爷今日所做所为实是应当,绝不可让八爷他们去了静海县,只是眼下更重要的一节,王爷却没有做。”
“如何?”雍亲王有些沉默。
“当下朝廷大军新败,城内谣言滚滚,却是于人心有大害!王爷应该立刻与南书房所值翰林拟定诏书,宣告我大军在安庆取得大捷,不日即可攻下武昌!”
雍亲王是个直性子,他平日里只有黑与白之分,如今眼见邬思道要将这黑的变成白的,却是让他心里有些怪异,“大军损失极为惨重,京师八旗家家户户披麻戴孝,若此时还将这一战唤做大捷,岂不是在糊弄天下人?”
“哼,王爷,此番大捷有何不妥?皇上亲帅大军南征湖广,与安庆鏖战良久,大挫楚逆锋芒,如今大军正于安庆准备西进,不日便可攻下武昌。又言皇上征战劳苦,偶感风寒罢了.....决不可自揭其短。”
邬思道呵呵一笑,“咱们得把丧事当成喜事办才行,稳固了人心王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将来皇上知道了这件事,也只会称赞王爷得力。”
“先生教训的是,是本王着相了。”雍亲王脸上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在这一方面委实耿直许多。
“至于眼下,王爷更应该担心的是十四爷。他如今可是带着十五万的大军,正一路往河南而去,若是知道了皇上战败的消息,到时候假借勤王之名,率领大军直扑京师,王爷可要注意啊!”
雍亲王脸上瞬间有些阴沉,此时的局面对于他来说,着实算不上好,虽然皇帝在亲征前将监国大权交给了他,可是这毕竟只是个名头,丰台大营原来的兵都跟着康熙南征去了,现在也就剩下两万多老弱,岂能抵挡?
虽然陕西还有年羹尧的五万人马,可是这五万人一时间远水也救不了近火,真要到了硬碰硬的一天,雍亲王可不能指望老十四会念在一母同胞的份上放了他。
“先生可有良策?”雍亲王脸上神色有些变幻莫测。
“眼下除了分权之策,已经别无他法,只是王爷最好是要稳住十四爷,向皇上请旨让他进京城,从而解除他的兵权。”
雍亲王脸上却有些犹豫,“可若是老十四回到京师,势必会有许多大臣支持于他,却是于我继位不利。”
邬思道阴恻恻道:“王爷却是多虑了,现如今隆科多是我们的人,他手里握着九门提督衙门,再加上王爷亲领的火器营,若十四爷真的进了京城,便是彻底进了牢笼,到时候反倒是好办了。怕就怕,他到时候带着十五万大军,那王爷可就真不好处理了。”
“皇阿玛那边?”雍亲王其实已经在心里接受了这个提议,只是故意这么一问罢了。
邬思道轻轻叹口气,“眼下皇上那边的情况,咱们知道的还不算多,可是眼下被叫过去的马齐和萧永藻,二人都是八爷党的人,我们想要获得主动,就必须在中枢找到一个可靠的人,到时候才能保证王爷顺利继位。”
“中枢.....眼下只有一个张廷玉可以用,只是此人尤善明哲保身之道,关键时候怕是不会站在我们这边。”雍亲王想了许久,终是叹了一口气。
这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他早些年间一直都是做的孤臣孽子的形象,压根就没有几个大臣跟他来往,更别说襄助他登上大位了。那些大臣们一直以来都是在太子和八王爷身上转,因此到了如今这个时候,雍亲王反而会显得比较被动。
邬思道脸上却是浮现出一丝狠辣,他用手狠狠往下一挥,“若是皇上一旦有个不测,到时候王爷就得起大决心了。”
“若皇上一旦不测,则开启遗诏之事,就会落在几个顾命大臣的身上,也就是马齐......还有张廷玉!王爷当下应该立刻火速下令!秘密监视马齐府邸和张廷玉府邸,若是能拉拢则全力拉拢,若是不能拉拢,我们便以他们家族的身家性命为赌注!”
“除此之外,到时候若是生变,王爷可派人前往联系隆科多,让他立马率领九门提督衙门封锁九门,决不许放任何人进出!
“接下来,王爷便可派人带着令牌,将十三爷请出来,然后请十三爷火速去丰台大营调兵,到时候局势便尽在我手!”
雍亲王皇脸上浮现出一片狠厉之色,他告诉自己,只有自己当上皇帝,才能救大清,只要能救大清,即便牺牲再多的人,也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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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上万人马正在缓慢通过,只见一队骑兵带着一阵的呼哨声,却是从大军旁通过,马蹄上踩到泥坑时,溅起来的泥水却让周围的清军身上涂上了一层污泥,惹得众人一顿痛骂。
那一队骑兵也不顾忌什么,一路飞奔到前方的营帐群落,随后其中为首一人便急急忙忙下了马,向着中间的一间最大的营帐行去。
此时营帐当中只有一名身穿铁铠的老者,他生得一副鹰钩鼻,手里拿着一把银刀,正在割着桌案上的羊腿,大块朵颐,吃得津津有味。
那骑兵一路穿过沿途营帐,这才进入到大帐当中,跪下道:“启禀大人,京师传来了急报。”说着便将手中的密信给呈递了上去。
那老者最初也不以为意,将密信就这么打开扫了一眼,却是看到后面时,越看越是高兴,看到后来,嘶地一声,将手里的银刀直接插在了羊腿上。
“哈哈哈哈!佟法海,这个该死的孽种,今日终于是死了!”老者脸上带着浓浓的喜色,在看到佟法海自杀的消息后,整个人都精神了一大截。
这位老者也不是其他人,正是佟法海的哥哥,佟国纲的长子鄂伦岱。鄂伦岱与弟弟法海关系十分恶劣,势同水火,因为法海是佟国纲微贱侍婢所生,所以鄂伦岱一直看不起法海,法海的生母死后,鄂伦岱甚至不许其葬入祖坟,兄弟彼此遂成仇敌。
眼见得法海自杀殉国,鄂伦岱不仅没有半点悲伤,反而十分高兴,他嘿嘿一笑,却是将信纸摊开继续往下看,只是这越往下看,他的神色越是有些凝重。
很快,鄂伦岱也没有继续看下去,而是立马将密信一收,随后便出了帐篷去寻十四阿哥胤禵,对于他来说,眼下最大的一个机会已经到了。
“老头子可算是要死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十四爷要奋起
康熙遭遇大败,甚至即将不久于人世,这些消息在清廷其他人心里自然会百感交集,可是对于鄂伦岱而言,却是一件喜上加喜的大好事。
原因很简单,鄂伦岱对于康熙早就怀着深深的不满,这位出身高贵的公子哥,似乎天生就被其父给娇惯坏了,十分嚣张跋扈,连同他的弟弟佟法海,父亲佟国纲都深受其累,甚至后来佟国纲还给康熙上奏折“请诛其子”,闹得满城风雨。
康熙四十七年的时候,鄂伦岱与阿灵阿、揆叙等及汉人尚书王鸿绪等私相计议,并与诸大臣暗通消息,甚至在纸上写着八阿哥的名字,随后转奏康熙,请立胤禩为太子,因为这件事让康熙大为恼火,也是导致整个八爷党倒台的序幕。
到了转年康熙四十八年,鄂伦岱随康熙巡幸热河,当时康熙的身体有些不舒服,可是鄂伦岱且不说没有丝毫担心君父的身体,反而带着乾清门的侍卫进行互相比试射箭游戏做乐,这下也就彻底惹怒了康熙,他让侍卫五哥将鄂伦岱绑起来鞭打了一番。
到了康熙四十九年的时候,康熙再一次斥责鄂伦岱结党,可见康熙根本没有忘记鄂伦岱的所作所为。从那之后,鄂伦岱也就被康熙给彻底冷落了,甚至在前两年被发配去蒙古管驿站去了,与流放几乎无异。
后来还是十四阿哥在出征西北后,跟皇帝讨了旨意,将鄂伦岱从蒙古要到了边疆,在西北吃了几年的沙子后,整个人也是被磨砺了一大圈,开始学会了隐忍。
“十四爷,京城有密信来了!”
鄂伦岱将信件交给了十四阿哥胤禵,此时的胤禵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脸庞黝黑无比,身上穿着一身素净的长衫,正在侍女的服侍下,梳洗自己的头发。
一听说有密信来了,胤禵也不顾忌正在梳洗的头发,猛地一抬头,却有几根发丝被侍女给拗断了,那侍女一见手中的发丝,当即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
“求大将军饶命,奴婢该死.....”
胤禵也不顾那屡被拗断的发丝,一把接过密信读了起来,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到最后直接抽出鄂伦岱挂着的长刀,返身一刀杀掉了侍女,其余的侍女太监瞬间跪在了地上,等着这位爷出尽心里的气。
“该死的贱婢....该死的老四.....”
胤禵的脸色有些阴狠,也不顾身后的尸体,当下便朝着鄂伦岱问道:“这消息是否属实,皇阿玛如今到底是死是活?”
鄂伦岱脸上流下几滴冷汗,他咬咬牙道:“此信乃奴才当年在宫里的暗桩传出,绝不会有错,再说,皇上这一次大败,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
“楚逆......老四......还有我那个亲爱的八哥,哼哼,他们现在可是都在盯着我呢......”
胤禵的脸上有些怒意,接着又强自忍耐了下来,他不同于他的那些个笑里藏刀的兄弟,向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常被人称赞性格秉直,可是大家都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鄂伦岱虽然狂妄自大,可是绝不代表此人毫无手腕,他向着那些奴婢们挥了挥手,等到这些人全部退下后,这才跪下道:“十四爷,当下大争之世,奴才愿鼎力助十四爷登上宝位!”
胤禵有些犹豫道:“可是我毕竟在朝廷没有什么根基,以前八哥门下虽然有一些人转投我的门下,可是若八哥振臂一呼,我又该如何?”
鄂伦岱脸上闪过一丝阴狠,“我佟佳氏在京城也是有根基的,若是皇上真的死了,到时候无非是那几位大臣为主,奴才暗中串通,想来也可以为十四爷造成一番声势,到时候十四爷在外按兵不动,奴才在内串联接应,大事自可定矣。”
“鄂伦岱,若是将来我能侥幸继承父皇遗志,你便为抚远大将军!”胤禵颇为动情道,他实在是不擅长演戏,若是老八处于这个境地,怕是早就哭出声来了。
“我大清的江山,怎么也得我这个大将军王来继承才是.......”
且不说京城里的波云诡谲发展到如何境地了,可对于此时的宁渝而言,却是难得的休闲时光,他正穿着短褂带着一帮子人,在球场上飞驰着。
“刘栋,快点传.....”
“宁四,你个人高马大的货,居然连个小个子都防不住!”
一脸气恼的宁渝,望着宁四憨厚的笑,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只见球场上面,一只灰蒙蒙的球状物,划作一道弧线,飞进了球门当中,只留下守门员在原地欲哭无泪,而另一边则是爆发了一阵欢呼声。
没错,宁渝闲下来以后,便拉着侍卫营的小伙子,做了一个简易的足球场,然后用猪膀胱和猪皮缝制了一个类似于足球的玩意,就这么兴高采烈地踢了起来。
大伙虽然脚法奇臭,颇具后世风范,可是经不住这游戏太有意思,玩得倒是有滋有味,甚至有人被踢断了腿,还想着继续上场,以展现自身的雄风。
大伙在球场上你来我往,踢了好一会功夫,最后宁渝带球突入对方禁区,一发
一旁等候许久的董策却是拿着毛巾迎了上来,笑道:“大都督弄出来的这个足球,倒是颇为神妙,看似与蹴鞠相似,实则大为不同,球场上的一番冲杀,倒颇有兵法的味道。”
宁渝笑了笑,接过毛巾擦着汗,感慨道:“我大军怕是要到五月才能出征,眼下这两个月的时间,我怕这些小伙子们都闲出毛病来,就设计出了这么一个玩法,既能强身健体,也可模拟战场冲杀,培养一下默契度。”
“可是当年大都督在雏鹰营时,却没有弄出这个足球来,未免偏心了些。”董策却是开着玩笑,带着些许嬉皮笑脸的感觉。
“哼哼,彼时每一日都极为宝贵,我恨不得你们每个人都能成为真正的天才,也好将我说的这些东西全都掌握下去,如何有时间陪着你们玩这些?”
宁渝想到了当年度过的那些艰难日子,却是叹了口气,“现如今咱们是终于熬出头了,至少三年以内,清廷再也没有反攻过来的实力。”
董策感叹道:“可惜当年的那批雏鹰少年,如今尚存者不到一半.....一百多人都倒在了战场上,再也不能看到大都督的这些壮举了。”
说到此时,气氛却有些沉闷了起来,他们仿佛都想到了当年的模样,其实距离此时并不遥远,也就三年左右,可是这三年的时间里,却发生了太多的变化,也经历了太多的磨炼。
董策却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将另外一封书信递给了宁渝。
“武昌来的信函,似乎是因为白莲教,又开始惹什么乱子了。”
宁渝拆开了信,简单的看了看,接着又将信件折叠了回去,笑道:“一两个跳梁小丑而已,算不得什么,只是言语中似乎在催促我抓紧东进江南。”
“眼下立马东进,却是有些不现实......我大军刚刚经历了一系列的大战,士兵本身就疲惫不堪,再加上火药、枪械以及一应物资,还未准备妥当.....”
“这个我知道。”宁渝负手慢慢走着,那信件捏在手指间不时拍动着,“如今局势不同以往,清廷短时间是抽不出时间来了,我大军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只要一举拿下江南,大势自然便握在我手中了.....”
“只是,我心中实在有些不安.....”宁渝脸上露出几分苦笑,“却又不知这不安从何而来。李先生怕是还需要一段日子才能回来,我可是又要忙碌几分了。”
安庆城自从被复汉军彻底攻下以后,此地便恢复到了往日的宁静,只是战乱给这座城市带来的危害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尽管宁渝最后是不战而降,可是整个城市的生机依然没有恢复过来,一到了午夜时,城外便有野狗叫声,那是野狗们在扒四处的死人吃。
原先的提督衙门如今也被改成了复汉军都督府,几名站地笔直的侍卫营哨兵,背着枪在门口站岗,还有许多侍卫营的兵正在列队巡逻,防止还有满清余孽意图不轨。
宁渝坐在书房当中,翻阅着厚厚一摞的奏章,自从拿下了安庆府之后,复汉军也不是彻底开始休息了,他很快便派了两个团去南岸拿下了池州府和徽州府,从而与江西连成了一片,只是光是占领地盘还不够,大量的官员都需要分派下去。
如今都督府的吏员,都是从武昌调来的一批青年才俊,大多数也都是读过书的,还有一些人是从复汉军当中调拨来的,虽然说能识得一些字,可是也相当有限,至于前面那批精干的吏员,都已经被分配到各府县去当官去了。
可是光下去也不够,宁渝除了安排官吏以外,也将许多伤残无法继续服役的复汉军士兵,给安置在了各州县,并将他们的田地都挪到了安徽这一带,还将其中的一些人委任了典史,以协助复汉军管理地方,平息祸乱。
可是光从军队里安排人下去也不够,还得扩充军队的实力,不过眼下宁渝也不着急,到了四月份,从武昌将会调拨两万新兵充入原来的各师编制当中,另外还将守备第一师一同调集过来,到时候宁渝的手上就有了两个主力师,四个守备师,人数将高达五万两千人。
“安庆府桐城县战乱既平,当以安置流民为先,只是先前便有清军抢掠地方,如今却是钱粮不足,还望都督府调集钱粮以支援我桐城....”
宁渝手里执着朱笔,在呈递上来的奏折上画了个红圈,随后又在旁边写道:“一应钱粮所需,汇聚成册报上都督府,或分轻重缓急,以安定地方。”
现如今的桐城县令,正是当初从湖南投奔过来的曾静,虽然能力十分有限,可是在复汉军中也算是兢兢业业,宁渝观察许久之后,觉得此人并非完全无智,反而对普通生民百姓颇具仁爱之心,便将他派到了受兵祸最为严重的桐城做了县令。
只是桐城作为这一次大战的主战场,又接连遭到了清军的大肆杀戮,地方早已残破不堪,十室九空,他这个县令却是做的不容易,如今跟宁渝写来的奏章里,倒有几分字字泣血的感觉。
想到了此事,宁渝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将整个桐城县的赋税免去了三年,顺带着还送过去了不少的物资支援,只是大军东进再即,能够做的也就这些,再加上其他的地方上也不太容易,若是过于宽厚未免有人说三道四。
而此时陈采薇正好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她手中搭着一条毛巾,听到宁渝发出的叹息声,也没有去过问,只是将水盆端到了宁渝的脚下,便扯过来一把凳子,坐在上面开始脱宁渝的靴子。
宁渝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自知自家天天在外面跑,那双脚已经臭成了什么德行,再望望陈采薇玲珑剔透的小脸蛋,便将脚往回抽。
“夫君,勿动。”陈采薇一把抓紧靴子,她的眸子里仿佛藏了一潭碧水,清澈无比,“这水里我撒了一些青盐,用来泡泡脚却是能够去乏。”
平平淡淡的话语,却是有着莫大的杀伤力,宁渝也就没有再执意抽回脚,他脸上带着些许不好意思的笑。
“臭,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怕是闻不得......”
陈采薇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将靴子整个给脱下来,随后又抱着另一条腿,开始脱靴子。至于那一股浓郁的脚臭味,却仿佛根本没闻到的模样。
“我记得小的时候,我便一直都是在东躲西藏的环境中长大,有时候清军逼得紧了,教里的那些姐姐妹妹们,还会带着我去山里躲清兵,那时候还小,大家伙挤在一块,谁都不敢说话,就这么一待好几天......”
宁渝听明白了,合着这个小仙女成长的环境已经恶劣到这个地步了,那时候要是这般躲着生活,别说脚臭了,估计尸臭都得习惯了。
陈采薇将宁渝的两只脚按进了水盆里开始慢慢搓洗,也不说话,只是就这么洗着,却让宁渝感觉心里无比地温馨,他望着面前的这个女子,第一次开始用一种柔和的目光去审视着她,没有任何的阴谋诡计,没有任何的尔虞我诈。
或许,这才是生活本来的样子。
第二百六十章 福祸所依
整个京师如今处于一片戒严当中,五成兵马司的巡丁在城内巡视各方,若是遇到游手好闲的人,便一拥而上先将他关进去再说,所有人的眼神里都带着一丝紧张的味道,实在是因为眼下发生的一些事情,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
先是八旗的一些闲散红带子来到了顺天府府衙,想着去告御状,却说是什么有人欺负孤儿寡母,无人照料,实则是想着撒泼耍赖,接机生事,由于来人实在是来头太大,这个事情最后却是闹到了雍亲王跟前去了,后来被雍亲王好一阵训斥,这才按下了这股风潮。
接着事情就越发地精彩了,城西的火器营方向突然发生了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其实就是火药由于储放不当,导致事故的发生,好在也没死什么人,本来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却被有心人曲解为地龙翻身,天有灾祸降临。
若是就这么两件破事也就完了,可是接下来八旗和宗室的表现就精彩了,由于这一仗当中,许多八旗子弟就这么战死在沙场上,大家伙一寻思这都是为你爱新觉罗氏卖命去了,人没回来那是他命不好,可是这烧埋银子和安家银子总得给吧?
问题是,眼下的大清国库里,连五百万两白银都没有了,空得能跑耗子了都,这种情况下,雍亲王固然是代领国政,可是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原本这些反扑都是在意料之中,可是如今一起爆发起来,却是让雍亲王感觉头都大了几分。
不过针对这些事情,雍亲王胤禛也不是毫无反制之力,他一边号令全城戒严,搜捕匪徒,另一方面就派了李卫和自己的粘杆处,去城内外搜集情报消息,特别是对老八、老九、老十和老十四的府邸,盯得格外的勤。
这功夫不负有心人,倒让李卫寻摸到了什么,他坐在胤禛的对面便咕嘟咕嘟灌起了茶,过了好悬一阵功夫,这才悠悠道:“王爷,眼下的麻烦实在是有些大了,据奴才探知,现在八爷党的那些大臣们,正在串通着让老十四回来呢....”
胤禛听了这消息却是毫不奇怪,因为那些所谓的八爷党,当中本来就有一些人是自己埋的暗子,所谓的请老十四回京,也是他跟邬思道定下来的瓮中捉鳖之计,当然这一计谋自没有跟李卫他们去说。
眼见得胤禛脸色如常,李卫有些奇怪,不甘心继续道:“城西火器营爆炸,或许也跟八爷他们有关,据说火器营里的一些人说,爆炸头两天还有几个人在旁边窥视,行踪极为隐秘......奴才去查了一番,他们好像都是九爷的门子.....”
胤禛当下有些无奈,他的语气略略重了些,“给你花了这么多的银子,到底还有没有靠谱的消息?”
李卫擦了擦身上的汗,这才低声道:“奴才听说了一条小道消息,据说静海县似乎大变在即,连马齐大人这几日去了行宫都没有再出来过......”
胤禛的瞳孔瞬间大了一些,他的心脏开始砰砰跳动着,若是有可能,他恨不得立马去静海县,可是现如今若是他去了,这京师又该如何是好?更何况到时候更拦不住老八他们几个,那就麻烦有些大了,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塞一个人进去。
就在胤禛想着该放什么人进去时,李卫却笑道:“幸亏邬先生早先安排了一个人进了太医院,此人平日也不显山露水,人人都不知道他的根底,如今这一次却是被人给选去了静海县,想必是给皇上治病去的,若是能联系到此人,大事可定矣。”
在皇位传承的时候,有时候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在皇帝弥留的那一刻,谁在身边谁就能赢,毕竟到时候皇帝一死,他临终前说了些什么,只有当时在场的人清楚,这不在场的人,无论名分再怎么大,可也是没有发言权的。
“邬先生果然是高人.....”胤禛脸上带着笑,给太医院塞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由于是经常接触到皇上,这能进太医院的人,基本上祖宗都给查了个底朝天,若是一旦败露,那就不是死几个人那么简单了,而是有谋逆的嫌疑。
“李卫,现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伪装混入静海县,伺机找宫里的太医,一定要让他将消息传递出来!”
李卫望着胤禛的眼神,却感觉到内心有几股寒意,他当然明白,如今已经到了有进无退的时候,若是不能保着胤禛继承大统,可就意味着大家都得死!
“奴才明白,奴才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连累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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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阿哥府此时一片灯火通明,只是没有一个人说话,似乎大家都在等待着什么,却又一直迟迟未到。可怕的沉默仿佛让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压力,连呼吸都不敢太大的声音,一切都陷入了死寂当中。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九阿哥胤禟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急躁,瞧见了正低着头的八阿哥胤禩,便高呼起来。
“八哥,如今大事不好了!”
八阿哥胤禩蹭地一下子站起来,快步走到了九阿哥胤禟面前,苍白的脸色上映着红晕,“九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何不好了?”一旁的十阿哥胤?也是一脸关心地望着胤禟,等着他说完后面的话。
九阿哥胤禟哆嗦着手,扶在了八阿哥胤禩身上,颤颤巍巍道:“行宫传来了消息,皇阿玛似乎快不行了......”
“消息是真是假?你可确定?”八阿哥胤禩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他镇定地拉着九阿哥胤禟的手,一字一句道。
九阿哥胤禟哭丧着脸,“这消息是卢师傅托宫里的人传过来的,这一次宫里连他也一起叫去了.....”
八阿哥脸色微微一沉,他自然知道这个所谓的卢师傅是谁,此人并非汉人,也不是满人,而是西洋人,据说来自与一个叫意大利的国家,早年间从澳门抵京,刚好九阿哥胤禟由于耳部患痈感染,高烧昏迷,一度病危,得亏此人出手,才保住了九阿哥胤禟的小命。
也正因为如此,让康熙看到了此人的医术之高超,将他请进了御医院,做了清廷的西洋御医。如今这回康熙病重,此人被请去的可能性本来就非常大。
“眼下老四不让咱们出城去见皇阿玛,心里定然有鬼.....”十阿哥胤?咬牙切齿道。
九阿哥胤禟却是眼里带着光,他拉着八阿哥胤禩的手,“如今的大清,唯有八哥才能力挽狂澜,咱们兄弟怎么也能其力同心,把八哥你抬上那个位子上去.....”
八阿哥胤禩却故作迟疑,“眼下皇阿玛就算康复,也不会选我当太子,先前皇阿玛对我的恨意,何其不公.....可是让老四当皇上,咱们兄弟将来都没有好下场,还是让老十四来当这个太子吧。”
九阿哥胤禟却是摇摇头:“八哥,眼下十四弟且不说来不及回京城,他在朝堂上的势力也不够,如今八爷党还是八哥你的八爷党,许多大臣们都是期待八哥能够回到朝堂上去.......”
“哎,既然如此,你我兄弟便其力同心....将来共商国政!”
“咱们得想办法出城,必须得见到皇上!”
八阿哥胤禩摇了摇腮帮子,脸上已经是一片决然之色。
京城内人心浮躁,可是静海县也是暗涛汹涌,康熙行宫前已经被护军营的兵丁封锁的严严实实,若是放在往常,此时负责皇帝生命安危的人主要是领侍卫内大臣,可是由于前番大战当中,两个领侍卫内大臣都先后身死,短时间又没有合适的人顶替,因此便一直空悬了下来。
可除此之外,还有侍卫内大臣六人,可这六个人的资历和威望都有些不够,因此目前统领这些护军营的兵,反倒是逊柱,他作为掌銮仪卫事大臣,原本只是有个有名无实的闲职,可现下却变成成了香饽饽。
马齐和张廷玉此时都到了宫门处,他们二人是受到了康熙皇帝的传召而来,脸色都有几分肃穆,也不说话,就这么一步步向着宫内行去。
外面把守的护军校见了这二人也不敢阻拦,只是到了最后一重门的时候,魏珠却是迎了过来,脸上有几分沉重,“哟,马齐大人,张大人,您二位赶紧进去吧.....”
一进入宫殿之后,马齐和张廷玉二人便都闻到了一阵药香,彼此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进去了康熙的寝宫,却发现康熙此时正躺在床上,身前的明黄帷幕竟不知何时被撤掉了。
“奴才马齐、奴才张廷玉.......启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却是睁开了一只眼睛,嘴里有些含糊不清,“起....起来说话....”,就这么一句话,却是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
张廷玉看到康熙这幅模样,心下一沉,他已经想到了,康熙的病情应该是已经恶化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无力回天......
“张廷玉.....拟诏......”榻上的康熙有气无力道。
张廷玉的眼圈却是都红了,他擦了擦眼泪,连忙跪下道:“奴才在,奴才拟诏。”
很快便有小太监,将纸和笔拿来,放在了张廷玉面前。
“雍亲王胤禛勤勉为国,驽力用命,着加领侍卫内大臣,护佑朕躬.....”
张廷玉颤抖着手,将诏书很快写就,只是眼前却有些恍惚,他心里已经彻底认定了,康熙这是已经定下来了,未来之君势必将会是四阿哥雍亲王胤禛。
领侍卫内大臣,可以说是内廷的最后一道防线,这道防线无论放在谁手上,康熙都不会觉得特别安稳,如今在这个状态下,交给了老四,其心思可想而知。
马齐与张廷玉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内心的惊讶之色,只是眼下马齐也不敢再过多去说些什么,他实在是不敢在这个关头上,再去触怒康熙皇帝。
“马齐,告诉阿哥们还有大臣们......”康熙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的眼前已经变得有些朦胧,“今日不可来请安,明日可......”
“奴才遵旨......”马齐跪在了地上。
康熙又微微挣扎着,从枕头后面掏出了一个明黄色的诏书,伸手递向了马齐,“遗诏.....尔等共同保管.....若朕有个好歹....你二人当...共扶新君继位....”
一名小太监将遗诏从康熙的手中接过,递给了跪在地上的马齐,而马齐此时心里却是一片冰寒。
眼下不管再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康熙恐怕在遗诏当中写好了那个名字.....若真是如此,什么都完了。
“奴才遵旨.....皇上寿与天齐......”张廷玉和马齐跪在了地上,算是接过了这一道遗诏,顿时便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仿佛不是遗诏,而是一座山一般.....
事实上,如今大清的江山,就在二人的手中......张廷玉的脑海里却是乱糟糟的,他在此刻已经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在这件事里他是必须要坚持住底线的,否则将来真正最倒霉都是他自己。
别看那些所谓的权臣乱党,拿到遗诏就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实际上这绝对是个奢侈的幻想,原因很简单,遗诏并不是只有他们手中的这一份.....若是以为自己可以胡来,那才是最大的笑话。
正所谓祸福所依,唯人自召。
第二百六十一章 康熙驾崩
康熙做完了这些事情以后,也不再咳喘了,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一大截。他斜睨着跪在地上的马齐和张廷玉,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遗诏....放在二位的手上,我是放心的,只是皇十四子请诏回京,二位认为....意下如何?”
当康熙这个问题被问出来后,,却是那么一瞬间,马齐都感觉到自己背上都流出了冷汗,整个人都有些在发抖,他可不认为康熙快死了就好糊弄,这个皇帝在这种大事上面可是比谁都更加精明。
前面刚刚将胤禛封为领侍卫内大臣,后面就对老十四的问题来发难,马齐心里当下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了,今天叫他跟张廷玉二人来,就是为了彻底打消八爷党的想法,让朝政能够平稳过度。
马齐想到了这里,立马跪在了地上高呼:“奴才以为,抚远大将军如今兵至陕甘,当以此对楚逆进行威压,从而避免楚逆从西北进陕甘,威胁中原。”不管他如今是真心还是假意,基本上已经顺着康熙的意思来说了。
果然,康熙听到了这话大为满意,他闭上了双眼,“拟诏吧......不要委屈了老十四......”
马齐在心里苦笑了一声,他已经明白了,这位爷还真真是个完人,这好事都是他一个人给做完了,可是到头来的一切黑锅,那都是臣子的,甚至在对待自己的儿子,也都是一模一样了。
张廷玉心里自然明白了这一切,对于康熙的手腕,可是真正的佩服之至,现如今的八爷党,说起来势力依然雄厚,可是随着阿尔松阿、普照、查弼纳等人先后死去,剩余的八爷党也就是以马齐和萧永藻为首了。
萧永藻性格古怪,刻薄寡恩,因此在朝堂上完全没有人望,自然不会被康熙放在眼里,而唯有首席满洲大学士马齐,无论是能力还是人望上,都已经成为了八爷党当之无愧的领袖人物,此时这一番打压下来,马齐也只能选择顺从。
只是马齐在临走的时候,却偷偷瞅了一眼正在病榻上躺着的康熙,那副并不强壮的身体,如今变得更加虚弱,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冒犯他的虎威。
当二人出了宫门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不过二人也不能就这么离去,毕竟遗诏之事实在是太关键,因此便在魏珠和大内侍卫的跟随下,一路返回京城。
等到二人回京城后,就需要将遗诏封存在内阁密匣当中,若是皇帝不幸驾崩,二人便将在群臣见证下共同启封,并且与皇上身边另一份遗诏对应,才能确定。
一路上车马颠簸,可是张廷玉和马齐却毫无所觉,因为他们自从上了马车以后,便各自在想着各自的事情,甚至一直快到京城的时候,马齐才如梦初醒一般。
“衡臣啊,今日之事切记保密.....却不可为任何人所知.....”
张廷玉拱了拱手道:“下官自当谨守臣节,绝不会将一字透露出去。”脸色平淡如水,似乎根本没有将那些惊心动魄放在心里,越发地显得沉稳了。
马齐微微眯着眼睛,望着眼前的张廷玉,却是没有再说话了。
二人回到京城之后,随即便召集了王公大臣们,将皇上的圣旨宣读了,然后当着魏珠的面,将遗诏封存在了内阁密匣当中。
对于下面的阿哥来说,众人的脸色却是截然不同,特别是张廷玉将“雍亲王领侍卫内大臣”公布时,却仿佛在下面丢下了一颗炸弹,众人虽然没有窃窃私语,可是眼神里却似乎隐藏着些什么。
雍亲王胤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甚至连半点激动都没有,十分淡然地领旨谢恩,眼皮子都没有丝毫波动。
反观八爷党的一些人物,此时却是人人如丧考妣,八阿哥脸色木然,他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的绝望之色,而九阿哥和十阿哥此时已经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失望,他们愤恨着看着一切,包括雍亲王胤禛。
随着圣旨公布后,整个大清国表面上似乎变得宁静了许多,可是水底下的暗潮汹涌,却正在酝酿着极为恐怖的风潮,除了局中人以外,几乎无人能够感知这里面潜藏的恐怖。
“皇阿玛何其偏心啊!”
回到了八阿哥府上后,九阿哥胤禟终于是忍耐不住了,他将手上的一块玉环狠狠摔在了地上,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一颗颗细碎的玉片折射着九阿哥扭曲的脸庞。
十阿哥胤?脸色阴沉,他望着正闷着头坐在一旁的八阿哥:“皇阿玛如今的情况越来越不妙了,若是让老四掌握了禁卫,咱们便再也没有了一丝机会!”
八阿哥胤禩脸色苍白无比,他好不容易鼓起来的信心,此时已经烟消云散,凄凉道:“皇阿玛何至于此......我也就算了,可是老十四还在陕西,都不让他回来,实在是寒了心.....!”
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彼此对视了一眼,当下心里便有了默契,眼下的夺嫡之争,眼看着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候,若是再不下大决心就难了!
他们二人同时跪在八阿哥面前,不顾八阿哥脸色的惊讶之色,凝声道:“八哥,当下已经是不能不争了,咱们不能再这般任人摆布了......”
八阿哥胤禩苦笑道:“即便如此,可是我们现如今能做些什么?老四已经领了领侍卫内大臣,护军营到时候只会听他的......九门提督隆科多那个狗奴才,他早就已经是老四的人了.....”
九阿哥胤禟冷笑一声,“老四虽然现在是领侍卫内大臣,可是他现在可不敢离开京师去静海,也就是说现如今的护军营还在逊柱的手里,我这就偷偷出城去找他,到时候咱们先下手为强!”
八阿哥胤禩打了个寒噤,他一直想的都是如何让康熙传位给他,可是康熙对他的态度,已经让他彻底绝望,一颗心也就变得越发冷厉起来。
既然你不仁!就别我不讲父子亲情!
“光是这样还不够,马齐那个老狐狸你们也瞧见了,他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光是掌握了行宫还不够,咱们得拿到那份遗诏!”
八阿哥胤禩咬着腮帮子,一字一句道:“十弟,一旦有大事变故,你立刻去丰台大营找提督成文运,接管大军兵权,封锁京师内外!”
“只要京师和行宫被彻底截断,再拿到皇上的遗诏,大事自然可成!”
夜色越发地深了,可是今晚的京师却注定不会太平。
雍亲王府内,胤禛与邬思道二人正在书房里对弈,袅袅的佛香飘荡在整个房间里,原来是书房一侧正供奉着佛像,三根极品的檀木香正在燃烧着。
胤禛眉头一直紧紧皱着,他手里捏着子,却是半天也下不下去,终于是叹口气,将手里的棋子放在了一旁。
“邬先生如今倒是好定性,可是本王却怎么也定不下心来,今天皇上的旨意,看似对我是一件大好事,可是回过头来想想,却也是将我架在火盆上烤!”
邬思道微微大笑,“我却道王爷这些年的修佛之心,终究是不够牢固。眼下这棋快到了官子阶段,王爷就下不下去了?”
“有了今日一事,老八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加紧筹划,可是本王如今虽然兼领侍卫内大臣,却不可能现在去行宫,这对于本王来说,其实就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空头!”
邬思道却是哈哈大笑,“王爷果真是关心则乱,是不是空头还不一定呢!”
“还请先生赐教!”胤禛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王爷还请细候,眼下行宫并非局势关键所在,若是有变故,王爷大可派上亲信,持着手令率领一营亲信兵马,接管行宫即可,无论他们在行宫闹出什么花样来,终究抵不过大义名分。此时宜迟不宜早,若是提前去了,怕是皇上反而会生出猜疑之心。”
这话倒是说得极对,哪怕如今已经是领侍卫内大臣,也不好第一时间将皇上身边的大内侍卫都给换掉,否则康熙心里会怎么想?就这么急不可待?
胤禛想到此处,不由得点了点头,他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邬思道又接着说道:“重要的还是在于遗诏,此诏决不可落于八阿哥之手,否则将来会成为一大隐患。”
像这种事情并不是没有前科的,比如说太子扶苏,就是被一道故意篡改的诏书给杀掉了。若真的到了关键时候,马齐或者那帮子八爷党狗急跳墙,到时候真的篡改了诏书,可就真的麻烦大了。
“这一边我去寻张衡臣,遗诏之事干系莫大,只要他没有倒向八爷党,咱们便无需过于担忧.....”
邬思道说道此处时,终于叹了一口气,“只是还有一事需注意,王爷这些日子,万万要确定九门提督隆科多,此人生性狡诈,不能完全相信此人!”
一场暴风雨似乎已经笼罩在了京师的上空,隐隐有雷光在其中闪动,而静海县的行宫当中,康熙也一直咳嗽不止,他的脸色无比赤红,整个人形同枯槁。
“该死的楚逆,朕要杀了你们......咳咳.......来人啊.......”
一堆小太监小宫女此时正跪在地上,却是无人应答。
魏珠急的却是如同油锅上的蚂蚁,而就在门外处,数十名太医正在纠缠不休,其中还有一人居然是一个洋人。
“皇上脏腑虚弱,阳气衰微,阳虚气陷,不能升举,脉气鼓动无力,则脉沉而无力,......此番明明是病邪郁于里,气血内困......”
“胡说,李太医,你也知道皇上此番南征一来,受了阴湿之毒,合该以去湿为先,岂可再补?”
“皇上如今龙体虚弱,岂能随意用药,你们这些人,是要谋害皇上吗?”
众人们争吵不休,有的说需要缓缓用药,有的说急症需用强方,再这般拖下去,活人也得给拖死了......却是没人能够拿出一个靠谱的主意。
可是这一下,却是急的魏珠脸色发青,现如今他的这里唯一主事之人,若是皇帝有个好歹,他想痛快死都是不可能的......他望着这些杏林圣手,高声道:“诸位大国手,你们可得赶紧拿出个办法来,你们什么时候都能吵,可现在却是千万耽搁不得啊!”
洋人卢依道此时看着这一幕,想要插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完全听不懂这帮同行说的话,可是他明白一点,若是再这般下去,皇帝可就真的没救了.....
“你们,听我说......大皇帝陛下,是身体没有调理好,只要好好调理休息......就没事了.....”卢依道笨嘴拙舌地想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声音却淹没在了众人的争执中。
魏珠眼见得情况越发地危急,再也忍耐不住了,他恶狠狠指着御医们的鼻子,“大清每日里好吃好喝供着你们,还让你们拿去那么多的银子,可如今到了用上你们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到现在都没个主意,若是皇上有个万一,你们都得掉脑袋!”
外面争吵不休时,康熙也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反复在打架一般,剧烈的疼痛感,让他仿佛置身于幻境中,再也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
过往前半生的那些记忆不断冲刷着他的脑海,从年少继位到秉持国政,从平灭三藩到收复台湾,一系列的功绩仿佛变成了一幕幕的画卷,轮流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或许每个人死之前,见到的东西都有些不一样,康熙前面的一切景象都仿佛是那么的真实,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天上地下唯一的神,就算是再活上五百年,仿佛也成为了心想事成的美事......
一直到一个影子的出现,那个影子的面目变得越来越清晰,是一个少年,一个持着长长的火枪的少年,他端平了手中的火枪,朝着康熙一步步走来,随后笑了笑,扣动了手上的扳机.....
“呃啊......”
一声极为痛苦的声音从寝宫当中传了出来,这一道声音当中,包含着太多的痛苦与不甘,也包含着对人世间的向往。
众人瞬间脸色煞白,他们很快便想到了最恐怖的事情,魏珠疯一般地跑了进去,他甚至连自己的靴子都给跑脱了,就在他进去之后,却是过了一会,从里面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康熙六十一年三月二十九,大清国康熙皇帝于静海县行宫驾崩.......
第二百六十二章 图穷匕见
康熙驾崩的消息,根本不可能在行宫里被瞒住,所有人都在嚎啕大哭,可是这不妨碍他们将消息传递到外面去......
就在所有人都乱糟糟的时候,掌銮仪卫事大臣逊柱很快便带着人赶过来了,他身上穿着一身整齐的棉甲,腰间还挂着一把长刀,身后跟着一队护军营的兵,却是将整个行宫都给围住了。
护军营是由满洲、蒙古八旗中选年力精壮、技艺娴熟者充任,在每佐领下选取十七人组成,原本共有一万五千多人。可是后来跟着康熙南征之后,护军营的兵便只剩下了不到万人,其中还有一部分在京师。
此时行宫的护军营的人只有三千余人,其中满蒙护军校一百多人,这些人对于逊柱并不服气,因为按照规定来说,他们只受领侍卫内大臣节制,其中特别是康熙的贴身侍卫处,严格来说还有数名侍卫内大臣,再加上一等二等三等侍卫们,对于逊柱这个掌銮仪卫大臣都是不服气的,实在是有些名不顺则言不正。
眼看着逊柱带着人围住了行宫,今日值班的侍卫内大臣尹德也不甘示弱,带着几百人的侍卫抵挡在了前面。他望着逊柱,却是丝毫没有胆怯,而是发出训斥。
“逊柱大人,你带领护军营兵围行宫,究竟所欲何为,莫不是想要谋逆不成?”
逊柱却是冷笑道:“本大人好歹也是正一品,你不过从一品,如何敢用这般口气说话?尹德,今日皇上驾崩,死因可疑,尔等均有罪过,本将军封锁行宫,待阁部大员前来,一一探查便是。”
尹德性格纯良忠厚,他出身满洲正白旗,是遏必隆之子,后来受到康熙的赏识,从都统被擢为侍卫内大臣,平素恭谨诚朴,为康熙宿卫十来年,未尝有过。因此他并不是八爷党的人,也没有投靠任何皇子,始终都是忠诚于康熙本人,自然不会买八爷党的帐。
如今康熙死去,尹德自然不会容忍一些宵小之辈再来图谋不轨,他带着侍卫们将宫门牢牢守住,绝不肯放逊柱的护军营进去,双方便在此对峙而立,可是逊柱他也不敢就此动手,否则到时候无论怎么说,他都说不过去。
不过逊柱已经派了人,将行宫附近的大臣都给召集在了一起,全都封锁住了消息,而后派了心腹去寻找八阿哥,等他过来主持大局,只是这一切都做完后,逊柱内心依然有些焦虑,因为眼下时间越久,对于八阿哥其实越不利。
时间就此一点点流逝着,随着夜色越来越深,众人间的气氛却没有丝毫松弛,甚至变得更加紧张了许多,双方之间的火药味也越来越浓。
等到子正时刻,逊柱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等到大军赶到,到时候一切都不是自己能做的了主了。想到这里,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狠,准备带着手下的护军营,直接往宫内闯,若是侍卫处敢于阻拦,杀了便是。
正所谓成王败寇,里面多少血雨腥风,就是这么一狠心的事。至于后面如何善后,那还不是任人来说,当然是活着的,而不是死掉的。
数百个被逊柱蛊惑的护军营士兵,他们握着手中的长刀,开始向前一步步迈进,只是脸上的紧张之色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大家伙似乎感觉今晚并没有那么简单.....
尹德脸色一沉,他带头拔出佩刀,向前踏出一步站在了前方。而他身后的侍卫们,也都拔出佩刀,与尹德站在一起,;脸上带着坚毅的神色。
“再敢上前一步者,立杀无赦!”
就在双方即将拼杀的时候,却是从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上千名士兵一拥而进,反倒将逊柱等人围在了中间,为首一人乃雍亲王门下鄂尔泰。
原来在康熙还没驾崩的时候,邬先生安插的太医便已经将消息传递给了李卫,让雍亲王早早做好准备,言语中已经谈到今晚将会有大事发生。
李卫也很快便将消息传递回了雍亲王府,胤禛得知这个消息后,立马便派了心腹鄂尔泰,向九门提督隆科多借调了一营的兵马,持着雍亲王的手令去接管侍卫处,这一举动虽然有些违碍,可是在当下这个时候,胤禛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鄂尔泰在一众清兵的保护下,向前迈了数步,高声道:“奉领侍卫内大臣雍亲王胤禛令,本官将接管行宫一应防卫事务,闲杂人等速速退下!”
一听到是雍亲王胤禛的手令,逊柱便有些慌了神,他心里有些埋怨八阿哥等人,行动实在是太过于迟缓了,这对方都派人来了,可是他们却依然没有到。不过埋怨归埋怨,逊柱还得想方设法度过眼下这道难关。
“你说有雍亲王的手令,可愿拿给我看看?”
逊柱眯起了眼睛,却是将手悄悄放在了刀柄上,他打算等对方过来的时候,就先将此人胁迫下来,再等八阿哥等人前来。
鄂尔泰好歹也是当了几十年官,绝非那等毛头小伙子,他冷笑一声,将手令高高举起,却是不再理逊柱,而是转身对着那些护军营的士兵高声大喊道:“尔等今日兵围行宫,已经放下大罪。可是本官愿意给你们一条活路,现在立刻放下兵刃,回到营房中,不得外出,否则杀无赦!”
底下的清兵们已经是被彻底弄糊涂了,他们对于今晚的一些事情缘由并不是那么清楚,其中一些聪明晓事的绿营兵,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等人被逊柱给卖掉了,一些清兵的脸上开始出现动摇之色,甚至有人已经将兵刃放在了地上。
逊柱眼看这一幕,却是不再多做挣扎,只是叹了一口气,随即便丢下手中的兵刃,他已经明白过来了,八阿哥他们还没到,原因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下大势已去了。
鄂尔泰将护军营的士兵都给集中封锁在了军营当中,然后便跟侍卫内大臣尹德交付了手令,就在尹德准备交上手中的侍卫处兵权时,鄂尔泰却是拱手笑道:“尹大人,雍亲王吩咐下官前来,是协助尹大人封锁行宫,决不许外人出入。既然如今已经解了围,下官这便带人驻扎在外围便是。”
尹德满意地点了点头,雍亲王做事果然有章法,这番以退为进倒是恰到好处,若是真的直接接管行宫,反而会落的个瓜田李下的嫌疑,如今行宫依旧让中立的尹德执掌,不仅对于雍亲王的名声更有利,还在无形中给了尹德几分薄面。
此时雍亲王府上已经是一片灯火通明,康熙驾崩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胤禛的耳中,只不过这个消息是李卫从行宫的暗探处得来的,却是不好声张。
胤禛静静跪在佛像面前,脸上静如止水,手中摩挲着一串古色古韵佛珠。
“启禀王爷,行宫那边传来了消息,逊柱带着护军营意图闯入行宫,幸而有尹大人率领侍卫处拼死相抵,才坚持到鄂尔泰带兵来源,如今护军营已经被控制住,逊柱被秘密关押在行宫。”
邬思道轻声道,只是望着胤禛此时淡漠的表情时,他心里渐渐一个咯噔,这世间最硬莫过于帝王心,眼下的胤禛却是练成了。
“邬先生辛苦了,眼下皇阿玛驾崩,本王心绪一片混乱,大事小事还需仰仗邬先生。”
胤禛脸上闪过一丝歉意,“本王已经派了李卫拿着手令去寻十三弟,让十三弟持我金箭接管丰台大营,只要握住了丰台大营,剩下的便是张廷玉和马齐二人了。”
邬思道抚着胡须,脸上带着一丝奇怪的笑容,轻声道:“张廷玉已经闭门,却是连任何人都不见了......反倒是马齐,给奴才递了话,说皇上的遗命,他自然不会也不敢违背,让王爷且放宽心。”
“唔,邬先生怎么看?”胤禛脸色平静。
邬思道轻声感慨道:“张廷玉不可小觑,此人乃栋梁之才,更深知为官三味,曾与人说‘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奴才以为,此人如今闭门不见,正是其为王爷考虑。”
胤禛对于张廷玉当然也是颇为了解,点点头,道:“衡臣所为,无非就是为了向天下人证明,王爷继位乃大行皇帝遗诏,实乃天命所归。反倒是那个马齐,哼!”
对于胤禛而言,马齐实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官油子,惯会左右逢源,特别是在这一次夺嫡之争中,更有蛇鼠两端之嫌。
到了寅正时,数名小太监急匆匆敲响了雍亲王府邸的大门,管家随后便急匆匆走到书房门口,轻轻敲了几下房门,这才轻声道:“王爷,宫里来人了。”
听到此言,胤禛与邬思道同时一震,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
“终于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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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台大营,此时正值灯火通明,一列列清军已经穿上了棉甲,肩上扛着鸟枪,在诸位将佐的带领下正在集合当中,气氛显得极为肃杀。
提督成文运脸上略微带着几分焦急之色,正在营帐当中来回踱步,几名八旗将佐正肃立在他的身后,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众人虽然都没有说话,可是心里却已经有了几分数,今日恐怕要出大事,而一旦出事,丰台大营的兵就是制胜的法宝。没有兵,说什么都不好使。
此时整个丰台大营的兵有一万五千余人,而这些人都归丰台提督成文运,不过就算是成文运想要调兵,也得有皇上的手谕才行。
而眼下营帐中的将佐,则都是八爷党的人,他们各自手底下都握着一支军队,加起来也有五千多人,实在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成文运今晚将他们集结于此,所为的自然是要参与到夺嫡之争当中。
“杨老六,你去看看,十爷快到了没?咱们现在可真得抓紧时间啊!”
杨老六是汉军八旗火器营的兵,先前南征的时候,他没有机会参与进去,反倒是逃过了一劫,如今在丰台大营里面,反倒是他们这只火器营要更得力些。
“是,大人。”
众人看着杨老六打着火把出了营帐,随后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却也看不清到底去了哪个方向,也只能焦急等待着。
却是不知道过了多久,营帐再一次被掀开,一队侍卫却是从外面钻了进来,人人手中持着刀,只是让众将感觉到诧异的是,为首一人是一个辫子略微有些花白的中年汉子,脸上的神情冷淡中带着一丝倨傲,正是十三阿哥胤祥。
成文运看了几眼那汉子,随即便慌忙过来跪下行礼,身后的将佐们也都知道来了不好惹的主,一个个跪成了一地。
“奴才丰台提督成文运,见过十三爷!”
“且跪着吧。”
“喳。”成文运感觉心里有些窝火,一个都被圈了的闲散贝勒,也敢这般拿腔拿调,等新君继位看我不好好参你一本!
“嘿嘿,十三爷大驾光临,却不知有何贵干啊?”成文运这下说话开始变得阴阳怪气起来,脸上还带着一丝嘲讽的味道。
胤祥却是没理那个话茬,从胸口处掏出一块金箭令牌,用手高高举起,然后大声道:“奉雍亲王令前来问你,丰台大营提督成文运何在?”
雍亲王胤禛是正儿八经的监国亲王,可以说除了太子这个名分以外,其他的该有的都有了,他这个小小的丰台提督可是没办法阻挡。
“奴才在。”成文运的一颗心开始慢慢下沉,他已经预感到大事不好了。
“尔身为丰台大营提督,为何此时大动刀兵?所欲为何?”胤祥的声音越发严厉起来。
“奴才.....奴才是怕京师有乱....”成文运感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这个理由骗鬼还差不多。
“哼,纵使有乱,也合该是九门提督的事,与你何干?”胤祥望着汗如雨下的成文运,“来人,将成文运暂且收押,待此番事了,再行审理!”
“喳!”
数名侍卫将成文运五花大绑起来,随后便带了下去,胤祥此时却是环顾了营帐中的将佐,厉声道:“奉雍亲王令,丰台大营全面封锁,所有兵丁不得外出,一应事务均有本贝勒处理.....”
“胆敢外出者,皆斩不赦!”
“喳!”
第二百六十三章 胤禛继位
天刚刚微亮,行宫偏殿里已经是哭声一片,列位皇子和王公大臣们都已经从京师急匆匆赶到了此处,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祐、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以及其他年幼阿哥,也一同跪在了地上。
众人虽然一直都在哭着,可是却也惦记着将来的新君人选,这心里却是跟猫爪鼠挠一样,实在是不得安宁。毕竟新君继位,那可是能够改变所有人的处境。
“皇阿玛......皇阿玛大行前可曾说了什么没有?”九阿哥胤禟一马当先,赤红着双目盯着康熙贴身大太监魏珠,恶狠狠问道。
严格来说,魏珠其实也算得上八爷党的人,可是在这一件事当中,他并没有给八阿哥胤禩传递任何消息,也没有就夺嫡之事帮助过八爷党,可就因此如此,却被胤禟揪住不放。
魏珠一边抽泣着,一边跪在地上念叨:“皇上......皇上大行前,却是没有说过什么。只是给马齐大学士和张侍郎留下了遗诏,以确定新君之位。”
马齐一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随即便说道:“没错,如今遗诏已经被我跟衡臣二人带来,只待此番事毕,便于正殿宣诏。”
一听说马上要宣诏了,众人的呼吸不由得紧凑了几分,这可是天底下最大的一个大礼包啊......无论是谁继承大统,对于参与者而言似乎都是极为难得的,就连胤禛,此时的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马齐见了众位阿哥神态,心里却是暗自感叹,这天家说起来尊贵无比,可是这父子兄弟却争的你死我活,实在是太过于残酷了些,倒不如一个寻常百姓家来得温馨。
当然这些话也只能是在心里想想,嘴上是万万不能露出半点的。而一旦皇上龙归大海,接下来的事情,应该如何料理,目前可就全都积到了他这大学士的肩上了。
众位阿哥们哭过了一阵,接着一同去了正殿,照模照样跪成了一团,开始等待着马齐与张廷玉宣读遗诏。
只见张廷玉却是打开了一只密封住的匣子里,将上面的御漆去掉,便从里面拿出一卷遗诏,随后与先前送往内阁的那封遗诏拿出来,与马齐二人互相印证,以示准确无误。
跪着的皇子们和王公大臣们,当下又是哭成了一团,有人以头抢地,有人哀嚎不已,甚至还有人想着拔刀自刎追随先帝,只是被一旁的人拉住了而已。
等到这殿中的闹剧彻底结束以后,张廷玉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始缓缓念着诏书上的文字。
“今朕年届七旬,在位六十一年,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凉德之所至也。历观史册,自黄帝甲子迄今四千三百五十余年共三百一帝,如朕在位之久者甚少。朕临御至二十年时,不敢逆料至三十年,三十年时不敢逆料至四十年,今已六十一年矣.......”
抑扬顿挫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却是再也没有其他人发出声音,大家伙用心努力听着,生怕错过其中最重要的部分,那就是关于皇位的传承问题。
“凡帝王自有天命,应享寿考者不能使之不享寿考,应享太平者不能使之不享太平,朕自幼读书于古今,道理粗能通晓,又年力盛时,能弯十五力弓,发十三握箭,用兵临戎之事,皆所优为。然平生未尝妄杀一人,平定三藩,扫清汉北,皆出一心运筹......太祖皇帝之子礼亲王之子孙,现今俱各安全,朕身后尔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
念到这里的时候,张廷玉有意微微停顿了一番,这一点自然逃不过众人的耳朵,他们很快便意识到,真正的戏肉来了。
“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谜底揭晓,众人不知道心里都是个什么滋味,雍亲王皇四子胤禛这几个字眼,将跪下的所有人砸得晕晕乎乎,似乎本来就在情理之中,可是真的听到的时候,却让人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八阿哥听到雍亲王皇四子胤禛时,身体却是直接松垮下去了,精神头瞬间就没了,他仿佛是肉眼可见一般,迅速地衰老了下去,整个人充满了暮气。
胤禛此时却是头向前一扑,发出了一身哀嚎,他流着眼泪道:“皇阿玛,这大清的江山,儿臣如何担当得起......皇阿玛.....”
马齐和张廷玉却是向前拜倒,高声道:“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皇上早登大位,以定社稷,安天下黎民百姓之心!”
眼看着这二人拜倒在在地,其他人也只得跟着一同跪下,恭迎新君登基,至于八爷党的那些文武大臣们,此时却惶惶不可终日......
胤禛眼睛通红,他很想流泪,可是他就是流不出来,只好硬生生眨巴了几下眼睛,挤出几滴眼泪,道:“列位臣工,我如今却是五内俱焚,方寸已乱,一切都听诸位臣工的吧。”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众人放声哭嚎,特别是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哭得尤为伤心,似乎要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甚至一边哭着,一边还故意哀嚎:“皇阿玛,你把我们兄弟几个也一起带走吧.....你走了,我们也活不成了......”
这话自然也被胤禛听到了耳朵里,当下脸色变是一黑,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还不好去拿捏,因为这既能理解成伤心过度,也能理解成有人欲加害他们。眼下的大清,还有谁能加害这几位阿哥,不明摆着是他老四胤禛吗?
其他大臣听到以后,顿时便感觉到大事不妙,这个关键口上,怕是还得再闹上一会,可是再这么闹下去,大清可就真的完了。
康熙六十一年四月初一,紫禁城内外同时挂起了白绫,文武官员及所有百姓一百天之内不准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一个月内禁止嫁娶,谓之国丧。
康熙的尸体在行宫处已经小殓完毕,上面覆盖白凌子制作的陀罗经被,还有黄缎织金制成的梵文经被,上面的五色梵文都已经被活佛念过经,持过咒。
根据惯例,康熙在大殓后,棺柩被停放在乾清宫内,上面都用素白的绫蓬挡住,一般要放二十七天,因此这也意味着,胤禛登基是放在了其他的大殿之上。先是大臣们告祭天地、宗庙、社稷,胤禛穿着衰服至大行皇帝筵席前三跪九叩,拜祭结束后,才可登基。
除此之外,胤禛要居卢守制,百日后御门听政,皇帝对朝臣的奏折,不能用朱笔批示,一律改用蓝笔,称为“蓝批”,连同各部的衙门行文也得盖上蓝印,才能以示对先皇的敬重。
不过胤禛火炉一般的性子,恨不得立马就开始做事,如何肯等百日之久?这三个多月的时间,眼下的大清实在是耽搁不得。无奈之下,胤禛便同马齐、张廷玉等人商量,将日子从百日缩短到了二十七天,另外也将御门听政搬到乾清宫东暖阁,一边守灵一边处理着政务。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们跪在了胤禛的面前,三呼九扣之后,胤禛算是真正当上了皇帝,他颇为满足地望着下面的大臣和皇子们,心里不知为何,却是想起了南边的复汉军。
等朕掌握了大权之后,一定要革故鼎新,来跟尔等一帮逆贼好好掰掰腕子!
“列位臣工平身!”
大学士马齐当下便站出来,“启禀皇上,如今新皇登基,正当改元建制,还请皇上示下年号。”
胤禛脸上带着些许的得意之色,望着下方的众臣,沉声道:“皇考传位于朕之前,时长殷殷教诲,朕不敢有忘。一字取雍亲王之‘雍’字,二字取正大光明匾上的正,故年号曰雍正,以示正大光明之意也。今年照行康熙六十一年,以明年为雍正元年。”
群臣们接着又跪下三拜九叩,以示改元建新。
“先皇考之遗泽朕不敢辜负,着刑部和大理寺,拟定一批天下大赦之名单,以示朕不忘先皇考之仁德。”
“喳,皇上仁德,天地共鉴。”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随即便跪下,领了旨意。
雍正脸上带着几分肃穆,瞧了一眼正在台下呆立的八阿哥,由于他胤禛继位当了皇上,其他的弟兄自然不能再继续用这个字了,因此人人需得改成允字。
“先皇考将大清江山托付于朕的手上,朕实在是日夜难寐,因此需要列位臣工鼎力合作,方能重塑我大清之威名。”
“皇十三弟允祥功勋卓著,护驾有功,封为和硕怡亲王,出任议政大臣!”
“九门提督隆科多袭一等公,授吏部尚书。其长子岳兴阿加一等阿达哈哈番,次子玉柱,自侍卫授銮仪使。”
允祥与隆科多听到旨意后,脸上都浮现出一片喜色,跪下来领旨谢恩。群臣们虽然也看得眼红,可是知道内幕的人都清楚,若非十三阿哥和九门提督隆科多,胤禛想要继位,恐怕还要多非许多周折。
唯有原先的八爷党中人此时却是有些悻悻,他们当然明白,在这次的夺嫡之战当中,没有站对位置,别说封赏了,能保住眼下的位置却也不错了。不过还是有人看向了正在闭目养神的允禩,眼神里透着几分希冀之色。
可终究是树倒猢狲散,大势已去之后,就连允禩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大家伙自然也不可能去反对什么,一切都在朝着雍正所设想的方向而去。
只是雍正心里也明白,这御下之道乃平衡为先,这打一棒子也得给个甜枣不是,再说原先的八爷党势力强大,遍及朝野,雍正也不可能一下子把这些人全都赶出朝堂去,因此分化和解也就成了必然之路。
“特进贝勒允禩、怡亲王允祥、大学士马齐、尚书隆科多同为总理事务大臣,办理先皇后事,以不负天下众望。”
这是明摆着给允禩一个台阶下,所有人都看向了允禩,他的辫子上已经出现了许多白发,看上去苍老而悲伤。昔日的八贤王,终于是彻底成了回忆。
允禩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他抛却了所有的骄傲与自尊,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奴才领旨.......”
东暖阁,雍正的脸上此时带着笑意,与怡亲王允祥相对而坐,二人相谈甚欢,不过并没有谈到太多的往事,因为对于过去的几十年,无论是胤禛还是允祥,都已经很疲倦了。
无休止的勾心斗角,无休止的你我厮杀,所谓的九龙夺嫡,到最后却大多都是一片惨淡收场,反倒是胤禛异军突起,一举拿下了皇帝的宝座。
在皇子时期,胤禛与允祥的关系堪称极佳,反倒是一母同胞的十四阿哥允禵,却跟胤禛的关系极差,允禵反倒更靠近八阿哥允禩那边,这让胤禛心里一直深以为恨。
“十三弟,虽然你是臣我是军,可是你我二人关系不同,以后在朕的面前就不用太过于拘谨了。”
允祥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可不是那等不知好歹之人,前一句是我,后一句是朕,这用意难道他还不清楚吗?谨遵君臣本分,才是长久之道。
“奴才心里明白,皇上对十三好,是十三的服气,可若是十三肆意妄为,可就是折福了。”
雍正极为满意地笑了笑,只是很快又想起了其他的几位不省油的兄弟,叹口气道:“若是人人都能像十三弟这般守好本分,我大清的天下何至于此?”
说到这里,雍正却是站了起来,允祥见此也连忙一同站在了后面,静待着雍正没说完的话。
“如今朕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只要他们还愿意抓住,朕也不会过于心狠,可若是还想意图不轨,就休怪朕不顾兄弟亲情了。”
雍正用冰冷的语气吐出的这些话,让允祥心底微微一凛,他当然知道所谓的‘他们’,正是八贝勒允禩,还有抚远大将军允禵。
允祥绝对不会怀疑,只要他这位四哥再也忍耐不下去的时候,他便一定会下手。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大整军
康熙六十一年三月,大战刚刚落下帷幕,硝烟味还没有彻底散去,整个天下就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变化。康熙驾崩于行宫之中,四皇子雍亲王胤禛登基继位,年号雍正,这一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大江南北。
“大都督,好消息!康熙终于是死了,新上来的乃皇四子胤禛!咱们是不是可以趁机东进了?”
董策手里挥舞着一张密报,他脸色有些兴冲冲的,不光是他,还有许多复汉军的将佐们也都喜气洋洋地跟在后面,在大家伙看来,没了康熙这个老贼,这天地可就彻底不一样了,大清也算是要完了!
对于复汉军从上到下的所有人而言,康熙一直都是压在头上的一片天,尽管他已经衰老无比,可是却没有任何人敢于小视他,当他死去的时候,反清势力的行情瞬间上升了许多。
复汉军境内的大小势力,如今都彻底投靠了复汉军,没有人再想着串通清军,甚至许多人认为,大清的天下就要完蛋了,从而选择大力支持复汉军,给钱给粮给人,大多都巴不得成为开国的功臣。
宁渝正在跟刚刚回来的李绂一同喝茶,他接过了董策手上的白纸,笑道:“前些日子里,我还跟你们说来着,这康熙跑了也就跑了——反正他命不长了,早死晚死的事,可是我今天却还有一句话,要跟你们说一说。”
“请大都督训示!”
宁渝站起了身子,目光灼灼地望着每一个人,“先前的一战,我们打的很好,即便是没有抓到康熙,我依然十分满意,因为咱们打得很顽强,牺牲再大也没有退缩,这一点就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即便抛开一切,清军也不是咱们的对手!”
一番话却是将众人的心气都给拱热了,大伙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笑意,特别是在这一仗当中身先士卒一马当先的李石虎,脸上更是露出几分得色。有了大都督这番话,即便是背上再添上几处伤疤,也值得了。
“不过,眼下我们也不能放松,更不能停滞不前。”
宁渝扫视了一眼诸将,可不能让这帮小子就这么放松下去,道:“康熙虽然已经驾崩,可是新上位的胤禛绝非好相与的角色,若是我们放松了,到时候他可不会给咱们时间。”
“正是如此。”
李绂脸上带着笑意,望着众人感慨道:“世人只知康熙手腕厉害,可在老夫看来,这位四皇子的手腕恐怕要更加阴狠几分,若真的小看了,恐怕咱们会吃大亏。”
“九龙夺嫡,最后争出来个冷面王爷,真有您说的这么神奇?”
董策皱着眉头,他毕竟还是太过于年轻,虽然早早在雏鹰营里锻炼了出来,可是在这方面却大有欠缺,也只能向李绂请教。
李绂笑道:“胤禛此人善于治国理政,更是善于韬光养晦,才能夺得大位。如今根据情报所知,此人继位之后,首要之事便是将八阿哥胤禩给选进了总理大臣,由此可见其人心机之深,所思所虑之远。其表面意在老八,实则剑指十四。”
宁渝也点了点头,笑道:“正因为如此,咱们也得抓紧时间做好准备。而这次李先生这次回来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咱们的军费已经有着落了,东征之事已经铺上日程了。”
李绂微微点头,轻声道:“所谓江南者,天下精英汇聚之地。如今虽然被分为了江苏、安徽二省,可二地依旧是天下精华所在。这一次能够跟湖广商会达成协议,便是通过江苏与安徽的旗田来作为筹码。”
“根据目前我们所得的资料,安徽与江苏的旗田少说有一百五十万亩以上,这些旗田都是上好的水田,每亩能够卖到二十两左右,若论起真实价值,远远超越了三千万两白银,这便有了可以谈的条件。”
“针对这一次的军费,楚王爷让下官同户科和枢密院的人,一同拿出来了一个军费计划方案来,这一次若是想要彻底拿下江南,至少需要动用六个正式的主力师,所需要的军费开支在八百万两白银左右。”
宁渝听到此时,心里却是感慨了一句,这打仗果真就是在烧钱,而且这烧钱的速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快,当然对于拿下江南而言,这个钱反而又算不了什么。
“眼下清军在江南只剩下了一些绿营,若说真正难的,无非就是那些地方上的团练,这些人虽然战力不高,可是人数上怕是不下十万左右,我大军若是以六万大军齐攻江南,倒也够了,再少恐怕就会捉襟见肘。”
一直没有说话的程铭,一谈到攻江南便有些兴致勃勃,不知道多少个午夜梦回,这个四十岁的将军还在想着进攻江南呢。
李绂闻言却是嘿嘿一笑,“若说这八百万两银子,复汉军当下却是拿不出来的,楚王爷的意思很简单,这个土地抵押的法子不错,军费就都从这里面出了。”
“简单来说,这次回到武昌城之后,湖广商会、安徽商会和江西商会相当于共同出资,以每亩十五两白银的价格,拿下来了五十万亩旗田的抵押权,合计白银七百五十万两。再加上原本的银子,拿下江南却是够了。”
众人听了以后,一个个顿时变得十分兴奋起来,这有钱了可就是不一样了。原先扣扣索索的日子,怕是要彻底离去了。
随着这个好消息传来,宁渝也开始针对全军进行整备,在这一点上,宁渝打算自己亲自担任全军整备司的主事,另外将各师的一些其他将领,也都临时调到了全军整备司的旗下,以便于这一次整顿全军。
在这一次的整军计划当中,宁渝打算全面撤销原先的守备师编制,新建了五个主力师,分别是第四师、第五师、第六师、第七师和第八师,并且单独建立了一个禁卫师,再加上一个都督禁卫旅,全军实编人数达到了十万人左右。
针对原先的主力师,宁渝也进行了一定的调整。首先主力师的人数不变,依然是一万人,分为五个团,其中四个团为燧发枪团,每团人数依旧为两千人,剩下的一个团为炮团,在编人数为一千人,装备了二十四门六斤雷式炮和十二门十二斤雷式炮。
除此之外,每个主力师还会单独编制一个师属侍卫营和一个师属掷弹营,总人数加起来便是一万人,能够实现一个方面的战斗目标。
当然在原先的主力师当中,虽然也有掷弹营的编制,但是那个时候,宁渝对于掷弹营的要求非常高,军内很少有人能够达到这个要求,再加上板甲、手榴弹等装备不够多,因此总共也就建成了一个掷弹营,后来扩编到了一千人。
如今宁渝却是改变了思维,在这一次的战场上,掷弹营所发挥出来的作用实在是过于巨大,常常是作为关键时候的开路先锋,直接炸开敌军的阵型,从而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因此宁渝也想着进一步扩大掷弹营的编制。
当然,针对之前的那些局限因素,宁渝也想到了许多办法,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将掷弹营的标准降低,然后在各师当中挑选人进行建立,满编人数同样为五百人,装备则是同样配备手榴弹、板甲与斩马刀,并进行严格的训练。
当然在这十万人之外,还有像各地的守备团并没有被纳入到计算当中,因此对于眼下的复汉军而言,实际上的人数已经不低于十三万人了。
相对来说,这十三万人数分摊到湖北、湖南、江西、安徽以及马上要攻打的江苏,并不能算太多,对于复汉军的财政来说,也还在目前的可承受范围内,特别是对于如今发了一笔小财的宁渝而言,还是可以略微大手大脚一点的。
在宁渝的计划当中,正在守卫义阳三关的守备第一师被改编成为了禁卫师,师长由原守备一师的师长宁祖毅担任,也算是实至名归。
于此同时,担任师参谋长的人正是原来的副师长许成梁,禁卫师依然是驻守义阳三关一线,至于武昌的防务则交给了王府侍卫营和守备团。
毕竟再想跟上一次的傅尔丹一样,通过绕开防线实现突击武昌的目的,已经完全没有可实施空间了。因此武昌的驻军依然没有保持太多。
不过即便如此,守备团加上王府侍卫营,再加上武昌城内的讲武堂学员,再加上雏鹰营的学兵,总人数怎么也上了五千人,加上城墙上的大炮,想要攻克已经变得难如登天了。
在这份整编计划当中,与其说是一支守备力量,不如说是一支预备队。禁卫师编制四个燧发枪兵团,再加上一个两千人的加强炮团,共装备三十六门六斤雷式炮、十二门十二斤雷式炮和十二门刚刚研制出来的重型十八斤炮。
除此之外,禁卫师的还会编制一个师属侍卫营、一个师属辎重营和一个一千人的加强师属掷弹营,总人数加起来便是一万二千人,作为复汉军的精锐力量所在。
至于最后面的那个都督禁卫旅,就是在目前的侍卫营的基础上进行扩编,共编为两个燧发枪团、一个加强炮团和一个加强掷弹团,总人数高达八千人
当着一份计划展现在众人面前时,他们很快便被这其中的浩瀚蓝图所吸引住了,可是也提出了一个深深的疑问,那就是这个计划能实现吗?
确实,对于目前的复汉军来说,这个计划其实有些过于超前,甚至过于沉重了些,光是这十万人便需要十万个人,十万杆燧发枪,再加上这九师一旅的火炮,都高达四百多门,其中所需的银钱耗费和人力,堪称极为恐怖,想要实现极为困难。
宁渝脸上却是带着几分笑,“这个计划目前只是一个初稿,等到都督府进一步完善后,就会提交到枢密院。然后枢密院才会拿去给到政事堂进行审核,原本也不是这么短短一两个月就能实现的,整个计划实现恐怕需要一年左右。”
董策一直默默听着,却是举手疑问道:“可是这么一来,咱们定江南的计划岂不是难以实现?”要是在这里先干耗着等上一年,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宁渝嘿嘿一笑,“谁说非得等到全军整编结束才进攻江南?我们这次九师一旅的整编计划也是分为不同阶段的,其中的第一阶段便是在五月中旬前完成,所涉及改编的师就是这一次东征的主力。”
众将听到了这句话,心里便是一惊,他们自然能明白过来,所谓的第一批改编的师,自然是从他们这些人当中出现,除了原本就是主力师的第一师和第三师外,其他几个守备师的师长都感觉到心里有些毛毛的,若是没有被改编,那丢脸可就丢大了。
平心而论,这一次跟康熙决战当中,非主力师当中,功绩最大的便是宇治景的守备第二师,其次是围困岳钟琪的守备第六师,而许明远的守备第五师,则显得有些不那么出彩,虽然说一直跟着主力师在进行会战,确实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可是这个理由却不能说服其他人。
许明远的脸色微微有些阴沉,当然他不会认为这是在针对守备第五师,可是心里却还是有些懊恼,若是当初争取围困安庆的态度再坚决一些就好了,或许还能有些机会,只是眼下再想这些便有些无奈了。
众人跟着宁渝一同到了都督府的一处宽敞屋子中,此处已经被开辟为整个都督府的作战参谋处,墙上挂着一幅大大的江南舆图,上面还用铅笔做了一些细小的标记。
宁渝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棍,却是点在了安庆城上面,轻声道:“根据计划,第一批整编的师共计四个,除了主力第一师和第三师以外,还有两个师将会从你们三个守备师当中选出。”
说完以后,宁渝有些不怀好意地扫视了一眼众人,却见得大家伙此时都变得有些紧张,目光灼灼地盯着宁渝瞧,似乎在等待着等待着他公布答案。
宁渝也没有继续卖关子,他点了点眼下的安庆,轻声道:“这两个师分别是守备第二师和守备第六师,将分别改编为第四师和第五师。”
第二百六十五章 超级烂摊子
听到了最终的改编消息,宇治景和钱英二人脸上露出几分激动之色,其中宇治景倒也罢了,他知道自己这次改编为主力师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了,因此倒也没有太过于奇怪。钱英则是比较惊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守备六师是资历最浅的,能被改编实属幸运。
只有许明远脸上微微有些叹气,他终究是要等到下一批了,可是错过了这一次的江南大战,到时候恐怕又少了许多战功,与其他师的差距也将会越来越远了。
宁渝朗声道:“先公布一项人事的任命,第四师师长继续由原来守备二师师长宇治景担任,参谋长由岳凌峰担任,另外李石虎担任第四师副师长。第五师师长继续由钱英担任,其余暂且不变。”
“另外,针对目前的第一批四个师,一应武器和军衣都将会得到换装,到时候所需的一应人员物资,届时将会直接从武昌调拨过来,补足各师差额。”
话说,能够将全军的火器统一标准化,一直都是宁渝的梦想,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一部分人手里拿着燧发枪,还有一部分人拿着缴获清军的鸟枪,甚至还有一些人拿着刀剑长矛之类的冷兵器,装备的差异极大地影响了复汉军的战斗力,也逼得宁渝不得不每次都拿主力来拼。
程铭却叹口气道:“那换下来的鸟枪该怎么办呢?那些还是挺精细的,咱们要是就这么放弃,还真有些可惜了。”其余人也都是点点头,他们也是这么一步步苦过来的,都有些感同身受。
宁渝却是哈哈大笑,“程将军,如今我已经同汉阳枪炮厂商量妥当了,如今军中的武器能够回收改造的,便全部进行改造,至于一些实在是不堪用的,也就下发给守备团了。至于你们,将来拿到的就全都是最新式的燧发枪了。”
众人听到宁渝这般说,瞬间便喜笑颜开,却是再也无人去顾忌曾经用过的那些破烂了。
实际上,宁渝所说的这个改编计划,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庞大,除了他们所说的枪支以外,光是火炮都需要补充一百多门,毕竟到时候整编完成的东进都督府大军,将会由四个炮团和一个加强炮团,共有两百余门火炮。
在之后的半个月里,安庆城南的码头上,几乎被运输来的物资给彻底淹没,超过三万杆燧发枪被运送了过来,一百多门火炮也乘着大船来到了安庆,接着又被接收下来分发到各师当中,却是让众人累并快乐着。
当然于此同时,第一批补充的新兵也都基本上到了安庆,毕竟如今的安庆复汉军加起来也才三万多人。其中还有许多人都因为伤残和疾病的原因,即将面临着退役,因此从武昌方向断断续续有两万多人乘着船到来。
于此同时,还有很特殊的一批人也抵达了安庆,一排排身穿红色军衣腰间挎着手铳的复汉军军官,穿着黑色的牛皮靴子,慢慢从船上走了下来,只是当他们下来的时候,给其他人造成的那种冲击力却是非常大的,因为这些人肩上的标识,几乎全都是营连级别。
董策带着数人站在码头上,望着这些军官们,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手中拿着的档案袋轻轻拍打着大腿。
军官们排列着整齐的队伍,踏着步子来到了董策面前,向他行了一个军礼,其中一人走了出来,笑道:“教官,咱们两人算是好久没见了。”
董策笑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可是我记得你,你是我在长沙的时候招的兵,看来如今也是缘分,你能进第一期军官特训营,说明这战场上的功劳不小嘛!”
那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比董策还大一些,却不敢在对方面前托大,笑道:“教官,我叫邓子亦,在长沙和九江接连立下了一些功劳,这才被提拔进了军官特训营!”
所谓的军官特训团,其实也是讲武堂专门推出的一项措施,那就是除了向雏鹰营和民间招生以外,还专门挑选了一批立下了功劳的连队级别军官和士兵,来开展了一个为期三个月的短期军官特训团,分为两个班级,一个是以连长级别的特训班,毕业后将会授予营长职位,另一个便是队长级别的特训班,毕业后会授予连长职位。
在宁渝的设想当中,这种军官特训班将会实现长期化,那就是定期从军内挑选立下战功的士兵,来进行集中培训。此外,针对团营级别的中级军官训练团,也将会陆续展开,至于针对更高级别的军师一级的训练团,目前还只是在纸面上。
邓子亦便是赶上了这么一次好机会,他在战场上接连杀了四名清军,随后便被提拔为队长,后来他所在的队在九江一战中,杀敌四十八人,于是邓子亦便又顺利成章的当上了连长,更是被他的上级推荐进了军官特训营。
“长沙人,好啊,咱们湖广的老乡,打起仗来个顶个的不怕死!”
董策攥着拳头在邓子亦胸膛上打了一下,随后又对着下面的军官道:“大都督安排我来接大家,为的不是别的,你们每个人都在战场上证明过自己,你们是流过血汗的。在此,向你们致敬!”
身后的众人一同行礼致敬,这一幕却是让这些军官们眼圈都有些红了,他们十分庄重地回了礼。
“复我汉家江山,乃我军人本色。”
董策将众人的名单核查了一遍之后,便将这些军人带着送往了城外的各师军营当中,毕竟在宁渝的计划当中,安庆作为东征的大本营,也将会成为继武昌之后的另一大战略支点,因此已经开始着手修建永备军营,各师目前就暂时在城外的永备军营当中。
除此之外,安庆城内也有一些军营所在,不过仅仅只是容纳都督禁卫旅在此地驻扎,因此大部分的军官,都被董策送到了附近的各师当中去了,那里还有许多新兵正在等待着训练,以为五月份东进江南而准备。
大部分的军官都已经渐渐离开,可还有十来个军官却还无处可去,他们满脸渴望地望着董策,好奇他们这些人会被分到哪里去,连同邓子亦都有些期待。
董策望着太阳已经渐渐西垂,却是笑了笑,指了指安庆城,“你们这些人,以后可就要去禁卫旅了,自然是进安庆城。”
众人一听顿时喜笑颜开,这当军官,自然是越精锐的部队越升得快,这禁卫旅自然也是大大的好去处,再说了安庆城毕竟繁华许多,比起那些在野外的各师,他们的处境可算是强上了许多。
董策嘿嘿一笑,“你们呀,也别太高兴,对于大都督来说,身边的亲随部队,那都是要做的最好的!上战场也得去最危险最艰苦的地!咱们打康熙的时候,好家伙,那些精锐部队打得多惨烈!掷弹营一千人,囫囵着下来的都不到一百人!”
众人听了这才微微敛起了笑容,可唯独邓子亦却笑道:“大都督说过,既然做了复汉军的军人,那么自然也要守一份指责,他不指望我们能建立多大的功劳,可至少也得守一份军人的本分,这禁卫旅要不是这样我还不想去呢。”
“哈哈哈哈.....你是个好苗子,可是你不去禁卫旅!”董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起来。
“那我去哪?”
邓子亦有些不理解,其他人也都有些好奇,这其他地方也得去了呀。
董策沉声道:“原本是不该提前吐露的,可是看在你小子是我招来的份上,我简单透露一句,是都督府参谋处,出任侦查科科长,这活可不算轻松哩!”
众人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只是望向邓子亦的眼神里,却是带着几分同情。
原因很简单,参谋处虽然是二线部门,可不代表不上前线,除了那些画图作业的参谋,大部分人都需要去前线,其中尤其以侦查科为甚,他们甚至要比前线部队还要靠前,需要跟军情处合作,将完整的军事情报消息传递给参谋处和各师各团当中,辛苦归辛苦,危险也是真危险。
“这种提着脑袋干活,还得胆大心细的人可不好找。我也是寻摸了好久,才发现你这个苗子,如今级别嘛,算是给你上调了半级。”
都督府参谋处属于副师级别,而侦查科则是副团级别,邓子亦原本就是营级军官,如今算是上调了半级,等他再到一线部队的时候,至少就是个副团长了。
所有的军官都已经被送走了,唯有邓子亦还留在了董策的身边,董策可是如今都督参谋处的主事,算是邓子亦的顶头上司了。
“董将军,我以后还有机会去带兵打清狗吗?”
“怎么没有?你跟在我身边,危险性可不会比一线军队差呢!”
“我只是....舍不得当年的那些弟兄们.....”
“最难的仗都已经打过来了,还怕见不到他们?”
随着夕阳西下,二人的影子也渐渐拉长,最终被吞噬在了黑夜当中,唯有点点的星辰,仿佛在照耀着他们脚下的路。
复汉军在磨刀霍霍,其他人也没有闲着,特别是对于另外两家造反势力来说,如今眼下清廷的力量受到了莫大的衰减,自然便是扩张自己势力的绝好机会,尽管跟所有人预料的都不同,复汉军并没有两败俱伤,而是打了一个大大的漂亮胜仗,可是这样一来,对于清廷的压迫力也就越来越大了。
白莲教先前派到复汉军的两名信使,在索要圣女不成之后,又舔着脸索要兵器和火炮,这一下子却是让宁忠源有些无奈,毕竟对方好歹目前都是在反清,也不好将对方逼得太狠,便将缴获来的清军鸟枪,调拨了五百杆,子母炮则是给了十门,再加上一些火药就将其给打发走了。
虽然少是少了点,可是对于目前还在汝州府龟缩的白莲教,也是一个不小的安慰,他们通过这一次的交易,也确定了复汉军不会对他们出手,便放心倾巢而出,在刘如汉的带领下,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着许州发起了进攻。
所谓的十万大军听起来倒像是那么回事,比起目前的复汉军人数还要多上许多,可是实际上这十万人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别说鸟枪了,连人手一根长矛都没有,用宁忠义的话来说,对付这所谓的十万大军,他的一个第二师就足以收拾了。
可问题是,如今的许州哪里还有清军来守卫?大部分的清军都在对复汉军的历次作战中被消耗一空,剩下的只有一小部分清军,再加上当地团练,自然不会是刘如汉的对手。
四月初七,许州被白莲教义军攻破,知府孙泽自杀殉国,全城所有财物均被洗劫一空,大量的妇孺则发回了汝州,至于青壮均被裹挟进了军中,在填补完这次损失的兵力外,还大大增长了许多。
取得了这次胜利的刘如汉,在白莲教当中的威望也进一步提升,不过他也考虑过白莲教这个名字有些不太好,便改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大义军。所谓大义者,便是他们那些牛鬼蛇神一般的教义了。
拿下了许州之后,刘如汉又盯上了郾城,倒不是他不想拿下登封、荥阳和洛阳等大城,只是他也明白,如今所谓的大义军是个什么货色,真要是碰上了硬茬子的清军,别说三五万,就算是一两万人,也足以将自己给打崩了。
就在大义军肆意扩张的时候,朱一贵也没有闲着,不过他并非选择去进攻清军,而是趁着清军力量薄弱,无力进攻之际,铲除了内部的叛乱,将杜君英、杜会三父子斩杀,随后收其部众,算是彻底稳固了自身内部,并且开始着眼于登陆福建。
闽浙总督满保星夜兼程赶赴厦门督战,可是此时的清军力量也得到了大大的削弱,先前南澳总兵蓝廷珍战死不说,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也在行军当中,突遇暴雨袭击,而施世骠终夜露立,再加上年纪也确实大了,遂一病不起,却是呜呼哀哉了。
除了将领有些青黄不接,目前的清军素质也大大降低了。先前跟复汉军大战时,清军损失的多是精锐力量,如今紧急扩军招纳的,都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在这种情况下,清军别说平叛了,就连守住浙闽两地已经变得非常困难。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雍正才发现,自己接手的是一个何等恐怖的烂摊子。
第二百六十六章 财政改革
雍正得到消息的时候,却是感觉到满心的郁闷,他委实不愿意在这个关头还接连折损大奖,特别是施世骠对于福建而言,意义极为重大,没有了施世骠之后,再想将朱一贵等逆匪压下去,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施世骠效力年久,劳绩懋着。沿海水师营务,极为谙练。简任提督,实心尽职。当台湾匪类窃发,即调遣官兵亲渡海洋,屡次大败贼众,俾地方宁谧,深为可嘉!海疆要地,正资料理,忽闻将星陨落,朕心深为悼念!
“着赠太子太保,察例赐恤。所借藩库银一万两,免其偿还。其安葬福建及妻子留住之处,并照所请行。赐祭葬如典礼,谥号勇果。”
于此同时,派谁去接任福建水师提督,也成为了雍正眼下的心烦事,他可委实不想再派去一个废物,到时候平白坏了平乱大局。
首席大学士马齐站了出来,“启禀皇上,奴才以为,如今这台湾平乱,需派遣一位通晓台湾地理风貌之人,此人还需善于治军,方能担当此重任。”
雍正一听却是来了兴趣,好奇道:“大学士既然如此说,想必已经有准备好的人选了?还请大学士速速告诉朕。”
马齐也不敢卖关子,趴在地上道:“奴才斗胆,目前确实有一个还不错的人选,或许能堪当重任。此人名叫姚堂,现如今是广东提督。”
姚堂.....
雍正在脑海当中拼命回忆着,他对于这个名字仿佛有一些印象,“广东提督姚堂......此人可是十年前当过福建台湾总兵官的姚肯庵?”
马齐笑道:“启禀皇上,正是此人。姚肯庵虽然是山东人,可是军籍落在福建,从二十岁开始便已经从军了,算一算此人在福建也是待过不少年头的。”
经过这么一提醒,雍正算是在脑海里挂上钩了,他笑道:“朕依稀还记得,姚堂一开始是在古北口的,皇考当年御驾亲征蒙古噶尔丹时,正是从古北口发轫。当时给皇考担任护卫的乃古北口的石匣营,姚堂便是石匣营把总。”
马齐有些感慨,“没想到皇上居然还记得,这都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了。”
“此人既然当过福建台湾总兵官,想来是对于台湾地理颇为了解,如今调他过去倒也合适,只是此人年纪也颇大了......”
想到了刚刚挂掉的施世骠,再看看这位年纪也不太小的姚堂,雍正心里便是有些犹豫,只是眼下整个大清国将领青黄不接,已经成为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罢了。如今只要先把局势稳住,其他的倒也好说。”
“谕大学士等: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病故,此缺甚紧要,着广东提督姚堂调补,速行赴任。广东提督事务,着广州副都统冯毅署理。”
马齐领了旨意,这是这桩子事处理完了以后,却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奏折,呈递给了雍正。“启禀皇上,先皇的庙号和谥号,内阁如今已经拿出来了章程,还请皇上过目。”
雍正拿起来看了一眼,内阁在给康熙定庙号的时候,先是给了一个‘祖’字,是为了彰显康熙的功绩,随后给了一个‘圣’字,却是开创历史之先河了。因为之前的皇帝,还没有人用过‘圣’这个字。
不过对于雍正来说,却是写到了心坎里去了,因为他刚刚继位,目前还没有太高的威信,对于老八和老十四这种反对派,也只能先以拉拢为主,因此只有将康熙皇帝高高举起,才能彰显他的名位之正,用这种方式来团结人心。
“皇考一生御极六十年,名为守成,实同开创,圣祖,实在是恰如其分。”
严格来说,若是没出复汉军这档子事情,雍正这般说勉强算得过去,可是自从复汉军出来后,清军连战连败,连同康熙御驾亲征都惨败而归,南方的半壁江山几乎就要落入敌手,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圣祖,却是有些牵强了。
雍正却是丝毫没有顾忌这些,继续看了下去,内阁给康熙的谥号为‘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功德大成仁皇帝’,也是溢美之词。不过所谓的谥号体系早就被人给玩烂了,因此给出这般的谥号倒也不足为奇。
“就这样吧。”
雍正轻轻吐出一口气,却是又下了一道旨:“封贝勒允禩为廉亲王,允祹为履郡王,废太子允礽之子弘晰为理郡王。还有,让辅国公延信为西安将军,署抚远大将军事,让大将军先回来吧!”
马齐心里感慨了一阵,他自然明白,前面的那些便是给八爷党的甜头,条件自然便是让大将军允禵回来,从而彻底解除其手中的兵权。这一招不可谓不狠,甚至可以说,有了这一招,抚远大将军允禵便已经不再是威胁了。
这番话告诉马齐的意思,自然便是让马齐作为这个中间人,去跟八爷党来谈。雍正在这一点上非常聪明,他很快便看破了老八与老十四两个人之间的缝隙,那就是老八有朝内大臣支持,可是没有兵权。老十四有兵权,但是没有朝廷根基。
若是二者合二为一,自然让雍正不敢妄动,可问题就在于,这两个人再怎么样也是两个人,哪怕是好得穿一条裤子,那也是两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要打,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和衷共济呢?
等到马齐退下去之后,雍正却又挥毫写了一封密信,派人送给了延信,直到这件事情做完以后,他才满意地舒了一口气,派人请来了怡亲王允祥。
怡亲王允祥早些年间受了不少苦楚和委屈,辫子都是花白的,平时看着也都是一副苍凉的模样,可是自从上次去丰台大营收缴兵权后,精神头就起来了,如今被封为了怡亲王,虽然忙得不可开交,可是整个人的状态就完全不一样了。
“启禀皇上,奴才给皇上请安了。”虽说兄弟二人十分和睦,可是允祥却从来不敢有半分的逾越,每次来见雍正时,都是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
雍正将允祥扶了起来,轻声道:“十三弟,若是无外人在场,你还是唤我四哥便是。”
怡亲王允祥只得回了一声,“皇上,礼节不可废,奴才绝不敢逾越半分。”
雍正也只好无奈,拉着允祥的手,坐在了凳子上,叹口气道:“这真是不当皇上不知道,这天底下最大的苦差事莫过于此了。”
允祥感慨道:“天下之大,系于皇上一人之身,自然是重于千钧。”
“朕收到了底下人的折子,这楚逆如今在安庆厉兵秣马,怕是最晚六月就会出兵东进江南,再加上台湾的朱匪也在梳理内部,到时候恐怕也会寻机进军闽浙,白莲教的那帮子狂徒更是在河南胡作非为,这处处硝烟,朕实在是夜不能寐啊!”
雍正将御案上的折子挑选了几封,递给了允祥,后者诚惶诚恐地一字字细细看下去,却是越看脸色越发苍白,头顶冒汗,等到看完以后,却是一身的冷汗。
“皇上,这天下怕是已经......乱了!”
允祥说的这句话并不是废话,而是在康熙之前,大清的八旗集团其实并没有把眼下的这些乱匪当成一回事,当然这其中有很多原因,只是等到允祥看完这些以后,他心里却是涌现出极大的恐惧,那就是大清再不振作,那么离灭亡也就只有一线之遥了。
雍正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他叹了一口气,“皇考交给朕的江山,决不能在朕的手上丢掉,可是对于朕来说,眼下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咱们得振作,就必须得廓清吏治、整顿贪腐,还得编练新军,打造火器,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得咱们兄弟一起努力才行!”
允祥直接跪在了地上,眼圈已经红了,“皇上,为了咱大清,允祥绝不敢辜负皇上!”
雍正脸上这才好看了几分,他扶起了允祥,叹口气道:“如今我大清最难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国库的银子已经彻底空了。”
说起了大清的财政问题,兄弟二人相视一眼,却是看出了彼此心中的满满无奈,因为这个问题实在是非常无解。
严格来说,康熙一朝本来是不太缺银子的,可是再雄厚的家底,也经不住连年战争的消耗,且不说之前那些对准格尔发动的战争,就说康熙最后的五年时间里,先后在西北动兵,后来又跟复汉军在湖广打了个天翻地覆,损失了大量的八旗青壮不说,关键是清廷的财库确确实实被打空了。
雍正叹了一口气,“十三弟,朕想把户部交给你,为的便是早日能够将我大清的国库,重新充实起来,只有这样,朕才能编练更多的新军,打造更多的火器,与楚逆决死一战。”
允祥脸上带着眼泪,趴在地上磕头道:“奴才愿意为我大清,披肝沥胆,在所不惜!”
在场的经筵日讲官奋笔疾书,将这一幕兄弟情深的画面记录进了史书当中,只是前几年的时候,康熙将起居注的制度给废掉了,因此还是刚刚被雍正恢复过来,却是没能将雍正真正的良苦用心给记录下来。
雍正所做的这一切,实际上都在为日后的财政改革来定下基调,让允祥来协管户部,虽然一方面有感念兄弟情谊的原因,另一方面就是给自己树立了一块挡箭牌,在将来改革的时候,用来吸引朝臣的火力。
对于这一点,允祥倒也不一定不清楚,只是他也明白,这眼下无论的雍正还是大清,都已经退不得了,再退可就真的亡天下了。而清朝的君主们,在下狠手这方面,从来不亚于任何人。
清廷在舔舐伤口的时候,武昌方面却开始真正的梳理自己的财政基本盘了,实际上这一步也已经酝酿了好久,只是眼下乘着这个大好时机准备推出。
对于这一次的财政改革,表面上是由复汉军政事堂右参议宁忠景来主导,实际上所有人都清楚,真正的幕后主事人是楚王宁忠源,还有那个远在前线的大都督宁渝,甚至可以说宁渝在这个改革当中占据的影响成分是最大的。
就在上次李绂回武昌来跟湖广商会谈判的时候,就将宁渝的一封信带到了楚王府,楚王宁忠源看这一封不过一千余字的书信,却是看了整整一夜,实在是因为在这里面,宁渝所提出的想法太过于骇人听闻了。
简单来说,宁渝的想法就是进一步扶持工商,特别是在彻底拿下江南以后,将会在江南制定新的工商管理条例,其中的关键便是进一步提高工商业的地位,并且针对工商征收重税,以扩展财源,然后利用工商财赋反过来进一步压低佃租,给天下农人真正的实惠。
当宁忠源将那封书信交给宁忠景和崔万才二人看过后,这二人却是齐齐叹了一声,然后说了一句话,只是这二人的态度却十分奇怪。
宁忠景看完以后,他说的那句话是‘菩萨心肠’,而崔万采却是说的‘胆大包天’。可无论是宁忠景还是崔万采,都委婉地表示了不可行。
原因很简单,这项措施是在断那些士绅老底子的根,在那些乡绅地主们看来,理想的发财之道,应该是先从商赚取巨额的利润,可是赚钱之后,并不会继续扩大生产,而是开始购买田地,培养家族的读书人,让他们去做官。
等到这帮子读书人做官做出来之后,又开始反过头来保障他们从商的低赋税,也就是所谓的“君不与民争利”,可是他们在从商赚到钱后,只会继续购买田地,然后培养读书人,从而形成这样的一个怪圈。
说白了,他们不是不知道工商能得大利,只是这份大利已经被这些大地主给占据了,自然不愿意再吐出来,更不愿意被朝廷硬生生割上这么一刀子。至于其他的所谓商为贱业的理论,只是进一步巩固他们的利益罢了。
宁渝在写信之前,他心里就明白,这个时代是属于开拓和冒险的时代,若是想着继续在土地里研究出点什么东西,那可就真是等着打了,因此无论如何,他都会推动这件事的进展,甚至这件事比起即将到来的东征,还要重要几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天下熙熙
在一种十分奇怪的气氛当中,复汉军针对这一次的财政改革却是拉开了序幕,与此同时,复汉军召开的第一次春闱大典,也同时在进行当中。
按照惯例来说,在春闱之前应该还有一场秋试,也就是各省的乡试,一般在八月举行由各地州、府主持考试本地人。唯有通过乡试者,方能参与第二年二月的春闱,也就是京师召开的会试。
可是问题对于复汉军来说,去年八月还在湖广江西打生打死,根本无暇去考虑这些东西,因此并没有这么一场秋试,而是直接在四月份进行春闱考试,从而选拔人才。
对于这种行为,清廷自然感觉自己的正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因此清廷当中请求出兵再战者不绝于耳,可是这清军刚刚才惨败而归,哪里还有这样的闲心去顾忌这些,就连雍正都狠狠发了一通脾气。
“一群腐儒,真看不下去,自己拿刀去湖广跟楚逆拼!”
不得不说,雍正相对康熙还是耿直许多,怼人也更加不留情,那帮子只会耍笔杆子的儒生哪里来的勇气去战场,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因为这件事,反而使天下许多人知道复汉军在搞科举,而且没有所谓的乡试,只要去了武昌就能直接参加会试,只要中了进士的,那就都能捞到一个一官半职,而且没有中进士的,还有机会得个举人,当个小官也是没毛病的。
这一下子可就不得了了,许多不得志的读书人,开始想方设法往湖广跑,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实,你大清朝的官精贵,可实在是考不上啊!可如今复汉军的官好考啊,即便是叛军如何,那也是官啊!
这帮子人皓首穷经半辈子,所求的不就是为了一官半职,君不见就连宁渝的七叔,宁忠权那个半瓢水的读书人,也是考了许久才得了个县丞的官,还是在家族出钱的情况下,才能得到一个县令的实缺。
这说明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大清朝在以科举为网,网罗天下人才的时候,把网眼开得太大,平均每科中举的人数不过二百多人,可是天下这读书人何止二百?这一举动虽然将那些顶尖的人才都给弄走了,可是剩下的大部分中等之才,依然被淘汰在了科举的帷幕下。
在这种情况下,复汉军搞出来了一个官铺子,虽然不是大清朝的,可那也是实打实的官铺子,在大清朝得不了官的读书人,自然也就一窝蜂涌去了。
这复汉军举办的第一次科举,主考官自然是复汉军的左参议崔万采来担任,若是李绂在武昌,估计做个副考官问题也不大。只是有了崔万采这样的士林大儒镇场子,倒也真来了不少人才。
康熙六十一年四月初八,复汉军第一次科举考试算是正式开始,超过一万三千五百人前来参与考试,这大大超过了原来的武昌贡院的容积量,无奈之下,宁忠景下令在城东搭建出了一大片的棚子,将这些棚子模仿贡院的格局进行布置,作为补充考场。
对于这种事情,自然便是正在驻防的原守备一师来负责,当然如今的守备一师已经换上了名头,唤做禁卫师,却是威风得紧。数千名士兵在短短的四天功夫里,却是搭好了简易的棚子,矮小狭窄潮湿,许多棚子上的树枝,还泛着青色。
可毕竟有了这么一个东西,总比没有的强。士子们虽然偶有抱怨,可是看着那些端着明晃晃刺刀的复汉军士兵们,却也不敢轻易造次,很明显,那些当兵是可不是绿营那帮子废物能比的,这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主。
正所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可是眼下的崔万采却在期盼着老天爷给点面子,至少在这几天不要下雨才行,否则这棚子还真不一定能承受得住,到时候真垮塌了,那可就闹笑话了。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在四月这么一个多雨的天气里,老天爷还真的就给了面子,长达六天的考试过程,居然只是下了一点点小雨,完全没有影响到考试的进程,一直到最后一场的策问试结束后,这天上才下起了磅礴大雨。
四月的天气,在武昌这个地方雨水说来就来,众人也都习惯了这江城的雨。可是街上却也有不少急着躲雨的人,其中一名年轻人却是不顾大雨,撩开了身上的长袍,一路上在雨水当中前行,嘴里不时还吟哦着诗句。
“兄台倒是好雅兴,这雨中作诗,人生实乃痛快!”
一辆油篷车是停在了年轻人的面前,马车当中传来了一句声音,接着说话那人便将车帘拉开,是一名长相极为英气的年轻人,却正是悄悄回到武昌的宁渝。
宁渝心里担心这一次的财政改革会受挫,便想着回来推动此事,只是眼下即将东征,贸然从军中脱身不免落人闲话,因此宁渝这才选择低调出行,一路乘船回到了武昌。
不过说来也巧,宁渝初入武昌,便正好赶上了科举结束,也赶上了这一场大雨。因此正当宁渝坐着油篷车回楚王府的路上时,却遇到了这么一位雨中吟诗的年轻人,故而方有此叹。
那年轻人却是哈哈大笑,随后保拳行礼道:“当不得兄台谬赞,这老天爷要下雨,那就让他下吧,这淋雨已经成了必然,又何必愁眉苦脸呢?”
这一番话却是让宁渝心里瞬间起了许多好感,他拱手为礼道:“雨中作诗,难免有生病之风险,兄台倒不如随我一同饮酒作诗如何?”
“这雨能淋得,这酒自然也喝得,学生这边恭敬不如从命了。”
宁渝随后便朝着宁四使了个眼色,宁四心里明白,随后油篷车便改了方向,朝着武昌城内的春香楼而去,那里如今已经成为了整个武昌城最大的酒楼。
一进入酒楼之后,宁渝便在观察着年轻人的举动,只见那年轻人虽然衣着朴素,可是行事却半点也不像一个贫寒士子,所见所闻都能淡然处之,这份从容让宁渝想到了官家子弟。
在这个世界上,从出生开始便是二代纨绔子弟的宁渝,尚且都没有那份优雅与从容,因此心里很快便已经断定了对方的身份,再一联想到对方朴素的着装,宁渝基本上可以肯定,这个年轻人想必是家道中落了。
二人虽然只是初次见面,可是随着好酒好菜上来,也就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相谈,那年轻人虽然年岁不大,可是满肚子的学问却是半点不假,这让宁渝越发好奇对方的身份了。
而对于宁渝这个受过名师教育的现代灵魂来说,这谈什么都有点一针见血的味道,却是让那年轻人为之刮目相看,对宁渝也起了几分崇敬之心。
宁渝没有问年轻人姓名,年轻人亦没有问宁渝的身份,二人只顾着饮酒高谈,却是不知不觉间,便已经酒过三巡,二人都有些熏熏意。
年轻人拎着酒壶,却是费力地站了起来,他一步三摇走到了酒楼的栏杆处,望着外面的倾盆大雨,丝毫不顾吹进来的冷风,大声吟诵着。
“功名富贵无凭据,费尽心情,总把流光误。浊酒三杯沈醉去,水流花谢知何处?”
听到了年轻人吟诵的诗句,宁渝却是感觉有些耳熟,但是就是想不起来,不过诗句确实好,当即便大声道:“好诗!好诗!浊酒三杯沈醉去,水流花谢知何处,着实妙哉!”
年轻人呵呵一笑,随后又拎着酒壶走了进来,苦笑道:“此诗乃学生意气之作,当不得兄台这句赞......只是学生想到了往事,却是孟浪了些。”
宁渝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知为何,他今日觉得喝醉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这人生实苦,若有做乐的机会,自然不要放过。只是兄台一看便知是官宦人家,又如何来的苦?”
年轻人却是笑了笑,“学生确实是官宦之家,只是如今家父病故,学生被族人所欺,只好背井离乡前来湖广参加科举,只为求得一线生机罢了。”
寥寥数字,却是勾勒出一幅惨淡的画卷,人心之险恶,莫过于此了。
不过宁渝听到他来参加湖广科举,心里却是一笑,既然如此,这姓名却也不必再问,这真才实学之人,自然如同囊中之锥,只要一旦展现锋芒自然能够脱颖而出。
宁渝面带微笑,举起酒杯道:“既然兄台来复汉军参加科举,此番定当大展宏图!”随后一杯饮尽,接着便转身离去了。
年轻人的眼神有些清明了几分,他望着宁渝的背影,脸上露出了几分疑惑。
回到了楚王府之后,宁渝便先去沐浴更衣,要等酒味消散地差不多,才能去给老夫人磕头行礼,而崔姒则是将丫鬟们都打发了,独自一人站在了外间,等候宁渝出来。
原本对于宁渝回来,崔姒还是颇为惊喜的,可是没想法这人却是一身的酒气,再加上之前丫鬟们议论的那个白莲教妖女,这心里便是直泛酸。
“夫君好大的酒气,这是去哪里喝了花酒不成?”
若是放在一年前的崔姒,怕是怎么也不会说出这般话来,她一向是那等精明要强的人物,何曾想过为他人而去争风吃醋?可是对于宁渝,她的心里却是已经填满了。
因为陈采薇的事情,宁渝心里感觉颇有些对不住崔姒,因此见崔姒使起小性子的时候,也只好开始哄着:“娘子勿怪,此番实乃夫君的不是,这次回来,却也给娘子带了许多是搜集来的残本。”
崔姒这么一听,心里的醋意也就慢慢散了,她自然明白这位也不是一般人物,若说仅仅是围着自己转,恐怕第一个上门训人的就会是自己老爹崔万采,毕竟这么大的基业,若是没有子嗣,那可是天大的事情。
如今宁渝回来,还记挂着带礼物,崔姒心里也就好多了,至少自己这个夫君好起来的时候那也是真的好,其他的再去计较就显得有些不识大体了。
二人好一番温存之后,便去给老夫人磕头行礼,并留在了老夫人那里吃饭,而崔姒也是一脸笑意地陪坐在一旁。
老夫人望着眼前有些黑瘦的孙儿,眼圈便有些红了,“瞧瞧我的乖孙.....这一年却是吃了苦,也是你那个父亲狠心,如今都做了王爷,却还由着你在外面,实在是让老身操碎了心,这拜佛的次数都比往日多了许多。”
这话说着说着,却是让宁渝感觉有些不对劲,他可不想再去跟老夫人解释什么叫带兵打仗的道理,只好跟崔姒使了个眼色。
崔姒便连忙安慰起了老夫人,由于已经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老夫人对于崔姒这个孙媳妇也是相当满意,不仅知书达理,而且性格温柔贤淑,确实是做主妇的好人选。因此对于她的想法,也是颇为看重。
过了好一会,宁渝跟崔姒这才脱开身,去拜见了宁忠源夫妇二人,见到宁渝回来以后,宁夫人的表现却是比老夫人还要不堪,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就流了出来,仔仔细细打量着儿子,生怕哪儿缺了一块少了一块。
“老天爷保佑,渝儿能平平安安回来,可着实害得为娘担心了许久,娘可是听说了,那康熙的大炮都有一两百门哩,这要是擦着碰着,那还得了?”
眼见得母亲如此,宁渝也只好苦笑了一声,而宁忠源脸上也有些许尴尬,他也是战场里滚出来的,自然明白危险那肯定是有的,可是若因为危险而不去战场,那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宁渝随后便故技重施,将自家的媳妇崔姒塞给了宁夫人,让其好好劝导一番,自己则是跟着宁忠源进了书房,而距离上一次密谈的时候,基本上已经过去了半年多了。
一进到书房之后,宁渝很快便发现了宁忠景的发丝,比起上一次来多白了许多,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变得差了许多,这让宁渝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
第二百六十八章 废除弊政
宁忠源依旧是给自己泡了一杯山茶,自从宁渝从云梦大山中将那茶叶带回后,便爱上了那一口略微苦涩的滋味,当然还有宁渝的师傅崔万采,亦独爱山茶之苦。因此这种原本很土气的山茶,却成为了武昌城内达官贵人的心头好。光是楚王府,每年都会采购上千斤。
这样一来,却是让云梦山中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很多人没有田地可耕种,便在山里采茶为生,也能养活一家老小,而对于拯救他们的大都督的宁渝,心里也是极为感恩戴德。
宁渝深深吸了一口山茶的香味,却是感叹道:“早些年在云梦练兵的时候,事情杂乱得紧,每日里忙得不可开交,全是靠着这茶叶撑着。”
宁忠源脸上带着笑,“嘿嘿,你师父当年说你让那些百姓种茶所图太小,可是为父却不这么认为,这百姓能靠着种茶养活自己一家老小,便已经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宁渝却是感慨了一声,“师傅说的却是对的,自从我这出征一来,才发觉我华夏之宏大,人口之茂密,光靠一种两种甚至是几十种办法,是没办法帮助到所有人的,唯有掌握了大道根源,才能让更多的人为之受益。”
“唔,你说的莫不是这一次扶持工商的事?”
宁忠源脸上带着一丝苦笑,“可是此事如今在内部的反对声太大,很多人心里会担心,将来商人会乱政。我复汉军如今只要拿下江南,便有机会平定东南,取得半壁江山,如今何必节外生枝?”
宁渝心里明白,这虽然是他父亲宁忠源说出来的话,可是却是代表目前复汉军里的那些人说的,若是连他宁忠源都无法说服,那么这个议案自然无法拿去政事堂谈。
当然,宁渝也可以选择强行推动政令,但是这样只会造成内部离心离德,绝没有半点的好处,因此只有说服对方,说服复汉军大部分人,才能推动下去。
“父亲,如今我复汉军与清廷已经出现了相持之势,短时间内再难有外患,那么此时既是我军改革的大好良机,也是在跟雍正比赛谁能更快调理好内部,只要雍正比我们快上一步,到时候他便绝不会放任我军进行改变,到时候怕是再也没有了机会。”
宁忠源心里一叹,他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如今虽然打仗赢了不少,可是大清毕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加上雍正这么一个年轻有为之君,未来倒也难说。
“可是,眼下你得给大家一个交代,要不然大伙心里会觉得不平衡。”
宁忠源这话说的隐晦,可是宁渝却是听懂了,地主士绅出人出钱出力打仗,到时候让工商来摘桃子,这放谁谁都不干,不是想要给工商出头吗?那先拿出诚意来吧。光是前面那些军费,可是还远远不够。
虽然想要真正谈出来很困难,可是宁忠源的话,却是已经给宁渝留了条口子,因此宁渝心里也能够接受这样的一个结果,至于代表工商来谈,眼下却没有一个合适的支撑点,因此宁渝还得细细思量一番。
父子二人继续谈论了一阵,却是没有再讨论这个话题,反而是开始讨论着如今打的这几仗。宁忠源听到宁渝的高谈阔论,却是馋的不行,他想在战场上驰骋纵横的想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心里总的跟那野草一样。
“你小子,等到你老子我再上一次战场,亲手打给你瞧瞧!嘿,上次那个傅尔丹不作数,居然趁夜偷袭老子,哼!”
宁渝有些哭笑不得,他当然明白,自家老夫这是不服老,再加上原本就打了半辈子仗了,如今却整体跟文墨打交道,这心里早就痒痒了。
“父亲,等到拿下淮北的时候,孩儿便打算组织一只专门的骑兵队伍,到时候咱们复汉军在面对清军的时候,也不会那么被动了。”
宁渝站起身子,给宁忠源眼前的杯子续满了水,绿色的茶叶末在水里上下游荡着。
宁忠源笑道:“这淮北地势平阔,善于骑马者不胜可数,招募来编练骑兵正当合适,看来你小子是不用老子来教了。”话虽这么说,可是声音却有些不是味。
宁渝连忙一拍脑袋,却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柄短剑,递给了宁忠源,只见那剑鞘上面还镶嵌着一些珠宝,看上去不像武器,更像一个艺术品。
宁忠源有些疑惑地望着宁渝,宁渝喝下茶水后,连忙献着殷勤道:“父亲,这是孩儿在战场上击杀清军领侍卫大臣阿尔松阿时,缴获的一把宝剑,据说此剑乃康熙亲手所赐,孩儿见此剑华丽,特地赠与父亲。”
宁忠源一听却是来了兴趣,他拔出了短剑,剑刃仿佛发着一丝寒气,一看便知是那等一等一的宝剑,只是再看看那柄流光溢彩的剑鞘,不由得撇了撇嘴:“剑是好剑,可是配上这么一个剑鞘,却是忒俗气了些。”
宁渝不由得苦笑,这人康熙皇帝赐给自己侍卫大臣的玩意,自然不是指望着对方拿着这柄短剑去玩命的。不过好在有了这柄短剑,宁忠源上战场的心思也就淡了。
等到宁渝和崔姒回到自家的小院中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整个院子里都已经变得一片寂静,一些下人和丫鬟们,也都是小心翼翼地走路。
“为何大家都已经变成这般小心模样?平日里见着不是都挺好的嘛,如今这般反倒少了许多生气。”宁渝有些疑惑不解。
崔姒有些幽怨地撇了一眼宁渝,哀声叹气道:“前些阵子你不是打了好些个胜仗嘛......也不知道是哪个乱嚼舌头的,说父亲就要做皇上了,这以后院子里的都得注意着点,别失了礼数身份。”
宁渝听了此言,心里却是一惊,若只是一二小厮之言倒也罢了,可若是如今复汉军高层都这般想,恐怕就有些不妙了。
是夜,夫妻二人也算是久别胜新婚,好一通胡闹了一番,却是让崔姒脸色越发红润了。
次日,宁渝却是早早便赶到了政事堂,只见大院中已经来了许多人,这些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得上是复汉军的核心支持者,因此像这般毕竟大的调整,都还是要征询一下这些人的想法。
倒不是说没有这些人同意,这事就办不成,其实主要还是想跟大家传达一个信息,那就是复汉军要拉拢团结士绅阶层,绝不是那等过河拆桥的主,以此安定人心罢了。
见到宁渝到来,许多人直接跪在了地上行礼,毕竟在大清的统治下这么多年,这别的没学会,跪礼可是学了个十成十,一个个的口中颂着谀辞,希望能够被这位世子爷施加青眼。
过了没一会的功夫,宁忠源和程家老太爷便一同来了,而郑先也急匆匆跟在后面,再往后便是一大串的家族中坚力量,还有崔万采、高汉明、成孝章等臣子,一同走了进来。
众人又是一番行礼,之后便十分默契地坐了下来。宁忠源自然不用说,坐在了正中央的主位上,而宁渝则坐在了旁边的一张稍微矮小的椅子上,接着便是程家老太爷、郑先、宁忠景、崔万采等人依次排列下去,将这件还算宽大的屋子,塞得满满当当。
这场会议从一开始就定下了基调,那就是关系到未来数年甚至数十年的税收标准。宁忠源这一次也算是为了开一个好头,不惜开始大力折腾起还稍显稚嫩的复汉军官僚体系。
“正所谓州牧县令,乃亲民之官,吏治之始基也。至于钱粮,关系尤重,丝毫颗粒皆百姓之脂膏。增一分则民受一分之累,减一分则民沾一分之泽。伪清之弊政历历在目,尔等不应不察。”
宁忠源脸色有些涨红,措辞变得越发严厉,这一方面虽然是他演技逐渐上升的结果,可另一方面也是他内心的一些真实写照。因此在目前这个年代,复汉军跟大清也好,跟朱一贵也好,在本质上没有任何的区别,都是极端反动落后的存在。当然,白莲教那帮子人还要更低一筹。
其中具体的表现就体现在,针对民间的税收上,并没有完全废除清廷时存在的那些弊政,像火耗便是一项极为常见的手段,百姓为之深恶痛绝。
所谓的火耗,便是指地方各州县在收完赋税后,要把老百姓上交的碎银子熔炼后再铸成银锭,由于老百姓的的碎银子纯度质量不一,在这个熔炼铸锭的过程中,容易出现一些损耗,因此地方州县在收税的时候,就会饥饿“火耗”为由,来多收一些赋税。
这种火耗钱在康熙年间的时候,就已经非常多见了,可是由于清廷官制承袭前明,因此普通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一年俸禄也不过45两,实在无力养活那么一大家子人还有师爷,因此火耗也就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则。
对于宁忠源来说,自然是不想继续让这种漏洞继续留存,他脸色极为严肃地望着众人,高声道:“本王也知道你们的难处,这原先的有人请暂加火耗抵补亏空帑项,倒也不一定是完全为自家着想,可是咱们如今不一样了,不是那等乡野之人。既然都登堂入室了,那就得给百姓们好好看看,咱们要比伪清强,还得是强上许多,这人心才能归附啊!”
程老爷子这个时候虽然装睡,可是宁忠源的话,他却是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便微微咳嗽了一声,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时,才笑道:“这人年纪大了,便有些坐不住,坐下了就想睡觉,哈哈!”
众人一听也跟着笑了起来,却是让场内的气氛没有那么凝重了,这一幕却是让宁渝也不得不暗自感叹一声,这姜还真是老的辣,对人心的把控几乎是炉火纯青。因为有了他这番打岔,双方谈起来也有回转的余地,不至于下不了台。
“启禀王爷,老朽原本不该在大政上插嘴,只是眼下却是不得不多说几句。”程老爷子有些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如今我复汉大业能有今天这般进展,与各位都是脱离不开关系的,试问在座的各位,哪家没有几个子侄在前线搏命?哪家没有奉献钱财支援大军?眼下这个关键时候,咱们还得以人心为重啊!”
众人一听这话,虽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可是也都点了点头,说起来奉献,这在坐的诸位,可没有谁比谁差的,大家不都是毁家纡难,共抗大清嘛。
宁渝此时却站了出来,朝着程老爷子行了大礼,“外公所言,虽然有些道理,可是渝儿却也斗胆,在这大政之事上发表一些自己的想法。”
程老爷子哈哈大笑,对于这个外孙他是极为喜爱的,便抚须微笑道:“渝儿有什么话,尽管说了便是。”
宁渝还未开口,却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在座的诸位,严格来说都是我的叔伯长辈,渝儿在此开口倒有些无礼了,只是渝儿有些话却是不吐不快。”
“康熙五十九年八月十五,我复汉大军正式起兵抗清,与今日已经有一年半,已经拿下了湖广和江西三省,安徽亦有半壁在手,可是这除了我大军将士用命之外,也少不了那些百姓们的支持。”
想到了战场上的一幕幕,宁渝总感觉眼圈有些微微发红,“他们不懂民族大义,不懂为何要恢复我汉室江山,可是他们心里明白,眼下的这个大清,虽有所谓的‘永不加赋’,可是实质上种种弊政早已深埋,许多人都是彻底活不下去了,这才投奔我复汉大军!”
“若是我军依旧照搬清廷弊政,与伪清又有何异?将来我军若想一统江山,又该何其之难?如今,废除弊政已经到了不得不废的时候,若是清廷赶在咱们前面废除了,那这天下,咱们还有什么希望?”
宁渝言辞之间尽是痛心疾首,他跪在了地上,“启禀父王,如今州县火耗任意增加,视为成例,民何以堪乎?嗣后断宜禁止,或被上司察劾,或被科道纠参,必从重治罪,决不宽贷。”
“至于各州县官员用度,儿臣以为该加俸饷,以砺人心之不足,补实缺之亏空。”
第二百六十九章 财政盘点
宁渝这一席话,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众人在台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程老爷子笑了,“渝儿所言不无道理,可是这巧妇毕竟难为,咱们复汉军如今多大的盘子,渝儿你应该也是知晓的,前些日子连东征的钱粮都拿不出来,何谈加饷?”
众人一听却是不自觉都点了点头,大家伙这段时间过的可是紧巴巴的,就连宁忠义也轻轻点了点头,他作为枢密院的枢密副使,在前些日子制定新的军费方案的时候,可没少掉头发,跟政事堂的人也是天天互相扯皮,这没钱的日子可真不好受。
崔万采脸上带着笑,在这个时候他得帮自己的弟子一把,便轻声道:“老太公担心的确实有道理,不过钱粮一事也分缓急,等到江南初定以后,咱们的税收想必也能再上一个台阶,到时候再加饷银未尝不可,如今民心事关重大,这弊政倒是可以先去掉。”
程老爷子也是叹了一口气,他苦笑道:“若真能去掉弊政,于我复汉军收复民心亦是颇有好处。可现如今大家伙都缺银子,真要是能够加薪加上去,倒也无妨,想来那些当官吃饷的,也不会有太大的意见。”
没有太大的意见,不代表完全没有意见。宁渝自然能听懂老爷子说的这些话,想要改革,完全不触碰别人的利益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个过程需要从缓,快刀斩乱麻固然好,可是不一定承受得住猛药。
宁渝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朝着程老爷子深深鞠了一躬,感慨道:“外公行事稳重,正是小子应该学习的,只是我复汉军眼看着就要进江南了,这天下的民心,却是不得不多顾忌几分。”
宁忠源见其他人没有了反对,也就正式向目前的弊政开了第一刀,正式下了命令。也就是从今日往后,彻底取消所有的耗羡,此外再不许派捐,针对今年所得的耗羡银都交布政司库,一来抵补官库亏空,二给官员作养廉银,此策将在湖广和江西以及安徽四省铺开。
在针对养廉银制度上,宁渝采取的是每年公布一次的方法,不过并不会实际全部给与,而是仅仅只给与十分之三,若是连续十年无贪腐罪状,则再给与十分之三,至于剩下的十分之四,得要等到官员致仕以后,进行发放。
为了拉拢这些给复汉军办事的官员们,宁渝在养廉银子的额度上定的非常高,大概是薪饷的两倍,也就说一个七品的县令,如今每年的饷银在四十五两左右,但是每年的养廉银却有足足的九十两,而官员在当年只能拿到二十七两,想要把剩下的带走?那就别犯事。
这一个举措却是相当不错,至少许多复汉军官员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喜色,毕竟眼下的复汉军是一个新生的集体,在清廉度和效率上,本来就非常不错,许多人确实是顶着这几十两银子过活,生活过得紧巴巴的,有了这个养廉银,自然不愿意再冒着风险去盘剥百姓了。
接下来,便是到了重头戏。宁忠源派人将今年的赋税账本抱了过来,道:“这些便是咱们去年的全年收入和支出,算是咱们如今的所有家当了,这当家做主的,心里还是得有本账,还请右参议跟大家说说吧。”
宁忠景手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册子,轻声道:“先说一个大概,去年我复汉军全年收入白银约八百万两,可是支出白银却足足有九百万两,可谓是大大的亏空。”
众人前面先是听到了这个收入八百万两,脸上便是一喜,可是再一听就感觉不对劲了,这支出居然有九万两白银,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合着大家伙这拼了一年性命,居然还亏了一百万两。
宁忠景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他也不禁露出几分苦笑,以前这算宁家的帐的时候,顶天了也就几十万两银子的账本,这一下子就上千万两的开支,却是让他大脑都有些充血了。
“先说进项,去年的进项主要还是集中在湖广,至于江西和安徽则需要从今年才有进项,在湖广的田赋和人头赋占据了大头,在三百五十万两白银左右,而工商税还有矿税等,加起来有一百五十万两白银,这是咱们实际上收上来的东西。”
“那不是还有三百万两吗?”郑先疑惑不解地问道,其他人脸上也颇为好奇。
宁忠景笑了笑,“还有三百万两,都是大都督一路攻伐下来的收获,特别是将荆州八旗的银钱土地全部收缴后,再加上收缴那些支持大清的地主豪绅的财产后,咱们这块却也弄到了三百万两银子。可是很明显,这一部分的银子只能算是一时之财。”
“可是这么一来,今年就算是彻底没有了钱,楚王爷跟湖广商会筹措了三百万两的军饷,才足够填补亏空,只是这三百万两白银,将来却是要还的。”
众人这一听才明白,原来这钱还是吃大户吃来的.....只是所以人都明白,像这种钱顶多也就是收一次,毕竟那些人都已经被弄去挖矿了,再想去吃大户,就只能吃他们在座这些人了。
郑先又急急忙忙问道:“那九百万两白银的支出又是怎么回事?”
宁忠景先是望了宁渝一眼,这才恨恨道:“还能是怎么回事?这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我们从前年打到今年,处处都没停过断过,再加上刚刚建好的汉阳枪炮厂和汉阳铁厂,还有那几十座矿山,这银子可不得像水一般流出去.....”
宁渝却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可是他也很无奈啊,这面临着清军二十万人的围攻,自然要在其他方面对复汉军多一些加强,要是没有功勋田和大把的银子,谁愿意跟着他宁渝去卖命?
不过宁忠景也就是开个玩笑罢了,他笑道:“当然了,这钱咱们得花,要不然康熙也不至于气死在北方不是......”
崔万采接过了话头,“所幸的是,这笔银子当中,大部分都是给咱们的复汉军花的,那些枪炮还有讲武堂,后面也不需要这般大规模投入了。因此即便是今年咱们的军队会扩充到十三万人,但是实际上的花销也不会特别高。也就再涨上一些罢了。”
“此外,在这九百万两白银当中,也不全是军费,咱们还有三百万两白银是投入到了地方上去了......湖广也是打了一年的仗,许多老百姓的日子都被打烂了,这各方面又得花上一笔钱.....”
郑先原先也是个生意人,对于崔万采所说的自然能够明白,只是他心里细细思考了一番却是依然摇摇头:“可即便如此,咱们今年的收入依然难以支撑大军所需......”
宁渝此时却是再次站了出来,“诸位,针对如今的财赋,我大军今年开支应该还算充分,因为如今我复汉军已经就江南的旗田,跟湖广和江西的商会达成了一致,那就是利用未来的五十万亩旗田来进行抵押,折合白银七百五十万两,等到我大军入江南后,若是无力偿还,则将田地直接授予商家。”
这一席话当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却是非常大,让所有人都微微一窒。他们当中已经有人开始盘算了起来,也就说从去年到今年,这帮子商会拿出来的白银已经有一千万两之数了,虽说算是掏空了三省的老本,可是这个数字依然十分恐怖。
湖北、湖南和江西严格来说,工商之风并不算浓郁,比起江南却还是要差上许多,可是就这么三省的商会,经过这么多年的折腾,也能掏出这一千万两白银,着实让许多人感觉到震撼。
当然,湖广商会相对来说要更为特殊一些,因为整个湖广商会的幕后组织者就是宁家本身,特别是将私盐和铁器拿进商会运作之后,所创造的利润也是极为吓人的,历史上的川盐与淮盐被打出去了不说,楚盐也已经走进了河南、江西、安徽等诸省。
宁渝脸色有些凝重,他望着众人感慨道:“我复汉军之所以能起家,表面上是借助火器之利,可是火器之利也离不开工商扶持,否则这一千万两白银从何而来?”
“如今我军财政改革,自然不能再将整个工商排斥在外,这个道理,我想诸位应该是明白的。”
众人默然,他们知道眼下已经到了关键时候了,那就是针对工商地位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在这个时代是没有答案的,甚至可以说是不允许有答案。
前面说了,所谓的三省商会,其实都是依附于各大士绅家族而存在,像当年所谓的八大皇商,依附的自然便是天底下最强大的皇室,那些稍小一点的商会,依附的则是各省各府里的士绅,属于共生共存的关系。
商人在这个时代没有独立的资格,如果没有依附的政治力量,那么迟早会被人一口吞下去,可是这样的工商,发展势必会受到许多的影响,自然无法成为真正有力量的阶层,也就没办法为工商争取更多的支持和帮助。
如果将时间再倒退五百年,宁渝是绝对不会选择支持工商的,因为环境不允许,确确实实扶持不起来,还会得罪整个天下的士绅,这样的赔本买卖宁渝不会去做。
可是如今时代不一样了,就在西方的殖民者在全世界跑马圈地的时候,若是再去一味顾忌士绅的利益,恐怕这个天下就算得到了,也只是一个由汉人做主的满清王朝,在本质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宁渝心里明白,想要在这个年代完成这一点,就需要解放资本的生产力,也就是要充分支持资本进行生长,从而真正成为一个能够发挥出力量的阶层。
“如今,我打算在攻下江南之后,推出一系列扶持工商的条例,包括从根本上改善工商行业的地位,从四民之末变成四民平等,允许从商者参与科举,保障他们的财产安全,取消一系列不合理的厘金与关卡,打造一个良好的营商环境,从而促进工商百业的发展。”
宁渝的话如同一块石头丢进了水池子里,瞬间便激荡起了无数的水花。众人的情绪仿佛一下子就给引燃了,在台下小声窃窃私语起来。
崔万采望着那个站得挺拔如松的好学生兼好女婿,心里却是涌现出一片快意,他辛辛苦苦种下的种子,又辛辛苦苦浇的水,今天终于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能够为更多的人遮蔽烈日的暴晒。
程老爷子饱读诗书,曾经还做过康熙的户部右侍郎,对于工商一事并不算陌生,当即叹息道:“渝儿此番的想法却是有些激进了,所谓商矿行业,向来是因利得而聚,因利失而乱,纵使初始能得大利,可是利尽之后,只会留下越来越多的乱摊子。”
程老爷子所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因为这个年代根本没有所谓的劳动保障,特别是在开矿的时候,基本上就是用人命去挖矿,有矿的时候万般好说,也不会引起什么大乱子,可是等到矿被挖光了,那么剩下的人也就失去了活命的办法,随后也就成了流民。
早在康熙二十一年的时候,大清王朝曾经面临过铜贵银贱的问题,当时的云贵总督蔡毓荣在省会及禄丰、蒙自、大理设炉铸钱,将故明沐氏庄田及入官叛产,均令变价,以裕钱本,用这种方式倒是铸造了不少钱。
可是问题随后也就来了,十几万矿徒汇聚于云南,却出现了一个说法,就跟程老爷子那个说法一样,认为矿徒易聚难散,迟早会出事。
康熙听到了这个说法后,便以为颇有道理,随后也就出台了禁矿令,整个大清的采矿业也就急转而下,再也不复当年的繁荣。
如今这个问题却是摆在了宁渝的面前,他笑道:“外公所言不无道理,可是如今我复汉军旗下也有矿山几十座,采矿工人高达数万人之多,如今却并无这类问题。原因便是,我复汉军所采取的措施,完全可以杜绝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