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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兮破地     骑马与砍杀之立马横枪txt下载     骑马与砍杀之立马横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中场

    第七十六章中场

    北宫朱雀门正对着南宫的玄武门,城楼中,追兵和甲士们身处狭小的环境中,使用短兵互相对刺,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复道虽然宽阔,却并不能让几百人短时间的就通过。家兵们不打断地战死,从城头退到城楼上,又从城楼上退到复道上。

    战死的双方士兵血洒长空,尸体从半空中跌落。有几个士兵受伤后还未死,就被挤了下去。他们从十米多高的半空落下,发出恐怖的嚎叫,然后“啪”地摔成了肉酱。若是他们没有穿着甲胄,说不定还有机会活下来。

    被隔离在城头上的甲士很快就被屠杀殆尽,踏上了复道的则是一边血战一变后撤。陈诚站在城楼上,拉开“落日弓”,对着人头涌动的复道一箭射去。箭矢没入一名追兵的胸前,锋利的箭簇射穿了他身上的甲胄,将他和身后的同袍串在了一起。

    身前的甲士一愣,随即提起环首刀,砍在对面敌人的脖颈处。刀刃从头盔和甲胄之间的衔接处切了进去,由于用力过猛,直接把脑袋都砍了下来。六阳魁首飞起,跟着往地上掉去。无头的强壮身体没了脑袋,依旧抓着兵刃,却再也没有了澎湃的驱动力,缓缓地跪了下去。

    甲士们已经退到了复道的中央,再退了几十步后,玄武门这边弓弩齐发,将追兵射翻了十几人。追兵留在城楼上的同伴立刻还以颜色,但是距离太远,箭矢在空中就已经力尽坠地。他们随即转换了攻击目标,将箭矢倾泻在边战边退甲士身上。由于距离太远,其他的弓弩都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只有大黄弩的射击依旧强劲有力。

    两边弓弩不断射击,复道上很快就尸横遍野。四十多名甲士退到了玄武门这边,几乎是人人带伤。追兵被连绵不断的箭矢射得尸体都堆叠了起来,也不敢继续上前,狼狈的退回了复道的另外一边。

    陈诚将视野拉近,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的城头上,正有个将领在大声呼喝,似乎是想要将士兵拉过来发动突击。他伸出左手的大拇指,比划了一下,发现距离已经超过了一百五十步,只得悻悻地将落日弓放下,

    这么远的距离,射击难度估计超过了十五。除非是大黄弩,不然的话,其他的弓弩根本就没办法射倒对面的任何东西。

    北宫中的杀戮和劫掠奸淫还在继续,未来得及撤到南宫的宦者甲士被金属沙子,女人们的惨叫声城头上清晰可闻。退过来的甲士们在玄武门上放声痛哭,对着北边怒骂不已,其他的人见了,不免升起兔死狐悲的感觉。

    原本不少人还想着随便抵抗两下,然后就投降算了。现在见了北宫中的惨状,立刻就绝了投降的心思。按照那些人的做派,他们要是放下了手中的刀枪,只怕是死得更快。

    何进在听说北宫被攻破后,立刻调转了进攻的方向,将大量的步兵和射手调进了北宫,这些生力军没有参加劫掠,讯速地聚集在朱雀门附近,并且沿着城头和城门展开。大量的士兵在洛阳城中往来调动,只要等到部署完毕,就会发出雷霆一击。

    城外的西园中,几个军营错落有致地座落在大地上。其中的一处军营,正是虎贲中郎将袁绍的驻地。当他听说城中升起了大将军旗帜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好一会后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看了看笑容有些变形的曹操,压住了心中的惊怒,站起身来,走到大帐外,对心腹低声道:“立刻传令颜良,让他不要进城了,带兵到西园这边来。”

    回到大帐之后,袁绍坐回了位置上,问道:“蹇硕坚守不出,孟德可有什么好办法?”

    曹操沉思了一会,道:“我军众,敌军寡,三面包围,并力攻打就是。”

    袁绍沉默了一会,道:“也就只能这样了。”

    他们两人既然发了话,最主要的是袁绍既然下定了决心,其他的人就只有听从的分。无论是左右校尉夏牟和淳于琼,还是助军左右校尉赵融和冯芳,向来都是唯袁绍马首是瞻的。

    几人计议已定,各自归营,带着兵马围住了蹇硕的大营,轮番攻打。然而蹇硕是西园军元帅,兼领上军校尉,手中的兵马最多,大营修的最坚固,营中的强弓硬弩也是最多。淳于琼好酒嗜杀,逼迫士兵上前,却被射杀了数百人,他自己身上也中了一箭,带伤逃回了阵中。

    有了前面的榜样,其他的人都没了拼命的心思,轮到他们上阵的时候,只是虚应故事而已。曹操倒是想趁早解决了蹇硕再说,但是他手中的兵马不多,面对着坚守不出的敌人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让士兵顶着盾牌冲了一阵,同样是死伤枕籍,却毫无所获。

    西园八校尉中,除了蹇硕和袁绍,剩下的六个人中,曹操足智多谋,淳于琼骁勇敢战,这两人都不行,其他人就更不行了。反正他们兵力够多,也不怕蹇硕杀了出来。

    袁绍回首东望,城中杀声震天。他心中忐忑,不知道文丑在没得手之后,有没有按照计划连夜遁走。他低声吩咐身边的亲兵,暗中做好准备,要是情况不对,那就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现在士兵们拖拖拉拉的不肯死战,也有他放纵的结果。他不愿意去大将军府跟何进照面,总得找个理由才行。要是蹇硕被灭了,他还有什么借口?

    轮番进攻了疾驰,士兵伤亡了好几百人,却是什么战果都没有。还在磨磨蹭蹭的时候,却有一支骑兵疾驰而来,却是屯骑校尉冯述带着的屯骑营。冯述带兵前来,袁绍心中恐慌不已,不敢派兵阻挡,待听说冯述是奉了大将军的命令前来督军之后,他心中恐慌不但没有消除,反而变得更加强烈了。

    说是督军,谁知道会不会带着什么别的目的呢?比如说取他袁本初的首级?

    直到颜良带兵赶了过来,手中有了一支绝对可靠的军队后,袁绍这才放下心来。然而冯述却召集诸将,宣读了大将军何进的命令,他对袁绍等人毫不客气地道:“大将军有令,日落之前,必须攻破蹇硕大营!若是不能,都尉以上将领皆斩!”

    冯述是北军大将,西园军却是为了压制北军才设立的,双方之间早就存了芥蒂。他现在带着大将军的命令而来,受命节制西园诸军,不可谓不得意。什么狗屁西园军,最后还不是要趴在北军的脚下?

    他是春风得意了,被他训斥的诸位将领却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不错,袁绍曹操他们是以大将军何进为首,共同对抗宦官集团,但是他们可不是何进的部下,而只是合作关系,是政治上的盟友。何进又有什么资格凭空任命外人来统领他们西园军?好死不死的还是死对头北军出来的?

    诸将表现上大声应诺,低头的时候却是互相使着眼色。

    冯述志得意满地安排着出阵顺序,并理所当然地将他带来的四千屯骑当做了督战队。

    袁绍走出了被鸠占鹊巢的中军大帐,夏牟等人都围了上来,低声问道:“中郎将,我们怎么办?难道就任凭他一个北军的人对我们指手画脚?”

    袁绍先不答,侧头过去看曹操,问道:“孟德以为如何?”

    曹操道:“大局为重,我们先攻破蹇硕部再说!”

    他诚恳地道:“本初,我知道你们心中不忿,但是如今以诛杀宦官为最首要的事情,就算我们有什么不满,等击杀了蹇硕之后,再向大将军分辨就是了!”

    袁绍沉默了一会,展颜笑道:“孟德所言甚是!诸位,我们可不能让北军的那些家伙给瞧小了!孟德,你部兵马最为严整,还是请你打头阵!”

    曹操慷慨应诺,告辞了诸人,回到了军中整顿兵马,准备再战。

    看着曹操走远了,淳于琼急道:“本初,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袁绍左右看了看,见都是自己人,便低声道;“等会打起来之后,大家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饶是在场的众人都是胆大妄为之辈,也不由得被袁绍的话说得面面相觑起来。

    “这不好吧?”冯芳迟疑地道:“若是大将军怪罪下来怎么办?”

    袁绍严肃地道:“大将军虽然尊贵,但是朝廷自有法度在!如今天子大行,朝堂大事当由重臣公议,然后推行,哪里能任由大将军随心所欲地处置?他只是大将军,不是天子!”

    袁本初说话掷地有声,极具感染力,而且他所的很有道理,众将尽皆拜伏。

    “那为何不与曹孟德分说?”

    袁绍道:“阿瞒心怀忠义,我等成全了他便是。”

    洛阳城内,北宫和南宫的之间的宽阔街道上,往日络绎不绝的信任已经看不到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甲兵和骑士。在夺取了北宫之后,何进调遣兵马,沿着南面的城墙和城头展开。

    步兵营和射声营的士兵都被调到了最前面,准备一鼓作气将南宫也攻下来。

    双方都在调兵遣将的时候,陈诚在玄武门上,冲着对面喊道:“太后和皇后都在宫中,天子的灵柩也在这里,你们竟然敢带兵来攻,难道就不怕被诛灭九族吗?”

    他的声音洪亮,即便是隔着一两里的距离,也是听得分明。步兵营和射声营的士兵听到之后,不由得有些骚动起来,并且将两目光投向了各自将领身上。

第七十七章 火光

    组织一次进攻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收拢撤退中的兵马也一样需要很多的时间。等到何进再次调整好阵型的时候,南宫中的守军已经已经轮换着进食完毕,并且将大黄弩和床弩都抬到了城墙上。

    北宫中的杀戮已经停了下来,停下来的原因是何进派遣步兵营入内,整肃了军纪。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北宫中能杀的人几乎已经杀光了。所有面白无须的宦者和守军士兵都被杀死,只有一些女人活了下来。

    经过上午的战斗,南宫方面死伤了一两百人,但随后北宫的一千多士兵撤了过来,防守的兵力比之前更充沛了。在加上目睹了进攻方在北宫中的暴行,守军的战斗意志反而更高了。

    但何进麾下的兵马在攻下了北宫之后,也是士气大振。看到最先冲进北宫的同袍都抢的本满钵满,其他人也很是眼热。放任士兵们劫掠,从长远来看,是会导致军纪涣散,但是在短时间内,确实很好地振奋了士气。

    见到对面即将发起攻击,陈诚便用足了中气,高声问道:“太后和皇后都在宫中,天子的灵柩也在这里,你们竟然敢带兵来攻,难道就不怕被诛灭九族吗?”

    何进的头上青了一块,是被陈诚突袭的时候摔到地上磕的,看上去多多少少破坏了一些威严的感觉。他的车驾停在北宫内的白虎观中,身前身后有着上千步骑,即便陈诚再勇猛,也不可能越过城墙和人墙的保护。

    听到对面传来的质问声,何进摸了摸头上的淤青,道:“不用理他,擂鼓,进攻!”

    北宫中,地上和栏杆上的血迹未干,十多个巨大的号角一字排开。每只号角之后都站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收到命令后,立刻靠了上去,鼓起腮帮子,用力地吹了起来。沉闷的号角声随之响起,响彻在整座城池的上空。

    朱雀门上的城楼中,步兵营的重步兵举着厚重的盾牌,慢慢地向对面推进。复道上到处是刀剑劈砍的痕迹,箭矢和弩矢在没入护栏和桥面中。重步兵一边前进,一边清理挡在路上的尸体。

    数十上百具尸体从复道上落下,砸在下方的青石板上,摔得四分五裂。这种恐怖的景象,让两边正准备厮杀的人都看的头皮发麻。大家都不忌惮流血厮杀,但是眼前的一幕实在是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

    仗着兵力优势,进攻方将三面攻打变成了四面围攻。每一面城墙对面,都有着数十个步兵和射手的方阵。在方阵的后方,排列着骑兵和指挥用的戎车。号角声响起后,士兵们推着冲车和云梯再次上前。

    这一次,进攻方的准备更加的充足,许多重型武器都被拖了过来。白虎门外的民居已经被守军用火箭焚毁,黑色的烟雾之中,二十具床弩装在战车上,被挽马拉到了步兵方阵和骑兵之间的空地上。

    床弩上的每根弩矢和寻常士卒所用的长枪仿佛,在一百步的距离内,只要被这种武器命中,就算是身披双重战甲也绝对没有存活下来的理由。守军本来存了拼死一战的觉悟,看到一字排开的床弩,也不由得都口干舌燥起来。

    好在守军也不是没有反击的手段,作为曾经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军队,双方的装备有很大部分都是相同的。射声营能将床弩拖出来,陈诚也同样从武库中拿了许多。

    城楼中机括声响,又粗又长的巨大弩矢激射而出,将远处的一台云梯车击穿。云梯车内正在使劲的士兵被弩矢串在一起,倒飞了出来。木屑纷飞,在狭小的空间内爆发出二次伤害。侥幸没被弩矢击杀的士兵身上脸上满是木屑,鲜血顿时染红了四周。

    惨叫声不断响起,移动缓慢的云梯车和冲车被接连击毁,推动车辆的士兵死伤惨重。射声营的军官立刻调整了床弩的射击目标,一声梆子响,二十支粗大的弩矢横空,射入高耸的城楼中。

    弩矢威力十足,将城楼射的砖石横飞。里面正在装填弩矢的一名士兵身体猛地一震,被弩矢命中。他身上的铁甲像是纸张一般被撕裂,弩矢带着他飞上了半空,飞出了好远的一段距离,然后才往下落去。

    嘉德殿中,何皇后听到门外一声巨响,抬眼望去,就见到一支铁枪深深地插入砖石之中,上面串着的一名甲士已经气绝,面上犹带着惊恐的神色。

    “啊!”何皇后忍不住尖叫起来,小脸立刻变得惨白无比。

    不但是她,里面还剩下的几个中常侍,以及董太后和皇子公主,都是被吓得浑身颤抖起来。原先他们以为就算外面打的再厉害,只要他们躲在嘉德殿里面,就不会有事,但是现在弩矢都射到这里来了,这南宫中哪里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可言?

    董太后抱紧了刘协,抱怨道:“巨鹿侯是不是没把哀家和皇子的安全放在心上?怎么都让人打到这里了?”

    段珪张恭等人脸上还带着恐惧的神色,却立刻互相使了个眼色。段珪向董太后走了几步,小声道:“太后,老奴有个想法.........”

    董太后听了,连连点头,道:“都这时候了,就按你们说的去办!”

    段珪又跑到何皇后这边,将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何皇后立刻道:“予早就说放大将军入宫,是巨鹿侯非得带兵阻挡的,你们只管去做,大将军那里自有予去分说。”

    段珪大喜,转头看到边上赵忠苦着脸,于是问道:“大长秋可是觉得不妥?”

    赵忠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叹气道:“左也是死,右也是死,随你们的便吧。”

    他往后退了一步,跪了下来,额头贴在地上,道:“若是事情真的能成,请皇后恩准,放老奴回家去吧。”

    何皇后点点头,轻声道:“大长秋服侍我们母子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予保你平安就是。”

    赵忠抬起头来,似笑又似哭地道:“谢皇后恩典。”

    玄武门的城头上,步兵营的重步兵已经推过了复道的中线,陈诚手起一箭斜向上射去。箭矢穿过栏杆之间的空隙,射穿了一名重步兵的小腿。那柄士兵惨叫一声,委顿倒地。他身后的同袍立刻抓住他身上的甲胄,将他往后拖去。同时,另外一名重步兵举着盾牌补了上来。

    陈诚张开落日弓,欲待再射,就见那名补上来的重步兵弯腰用盾牌护住了小腿。他想了想,还是不愿用箭矢去射敌人的盾牌,那样太浪费伤害输出了。步兵用的盾牌又厚又重,即便是他,也非得射上好几件才能射爆。

    他转移了一下准心,手指一松,箭矢呼啸飞出,将另一个露头查看情况的敌人射死。箭矢命中敌人的额头,那人猛然一震,顿时毙命。陈诚再次开弓,引而不发,复道上的重步兵都紧张起来。

    对面的北宫城墙上,十多台床弩已经对准了他这边,统一指挥的军官一声令下,机括声响,十枚弩矢带着呼啸声横过长空,在陈诚的身前身后飞了过去。数支粗大的弩矢射中了他身前的城垛,插进去了数寸。

    砖石横飞,一小块碎屑击中了他的额头,陈诚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还在晃动的弩矢,松开了手指。弓弦震动声中,箭矢闪电般的飞出,高悬在半空的复道上,有人应声而倒。

    床弩的确是威力非凡,但是隔着两百步的距离,弩矢不但力道衰减了很多,下坠的也是很厉害。他还有城墙的保护,要是这样都能被射中,那只能说是人品太差了。

    这边的城头上和别的几处城墙一样,都安放了几具床弩,士兵们一顿操作,将进攻方的攻城器具接连击毁。城上城下的弓弩手互相对射,箭矢横飞,甚至在有在看空中碰撞到一起的。

    南宫的四个方向上都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进攻方的将士高喊着“诛杀宦官”的口号,守军则是高喊着“拱卫天子”。复道上,重步兵已经压到了南宫这边,眼见得就要进入肉搏战之中。

    长长的复道上,挤满了准备殊死搏杀的士兵。这些士兵都十分高大强壮,他们穿着沉重的甲胄,举着厚实的盾牌,这样才能挡住南宫城墙上不短射出的箭矢。最前面士兵手中的盾牌上,已经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箭矢,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只豪猪挤在了一起。

    白虎观中的大堂上,何进跪坐在地上,问道:“战况如何了?”

    堂下的亲兵上前来,答道:“已经快冲上去了。”

    一名将领笑道:“步兵营最擅长近身肉搏,只要靠上去,那些叛军是万万挡不住的!”

    另一人则道:“匪首毕竟是泥腿子出身,哪里知道兵法的奥妙?没拆复道就是他的取死之道!”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喧哗起来,数百人惨叫的声音便是在白虎观中也清晰可闻。

    何进面色不变,道:“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亲兵连忙奔了出去,不一会后小跑着回到堂上,颤抖着道:“贼人用火油点燃了复道,又使用了火箭。复道上面的我军士兵,已经烧死摔死许多了!”

    堂中诸将大哗,有人惊呼道:“他怎么敢纵火焚烧复道?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有人讥笑道:“难道他不放火,就不会被诛灭九族了?”

    何进不满地看着堂上乱糟糟的情况,朝边上看了看,侍卫会意,站了出来,大声喝道:“肃静!”

    众人这才坐回了位置上,拱手道:“我等失态了。”

    何进站起身来,望着外面的火光,不紧不慢地道:“不过是损失了几百人罢了,紧张什么?我们的兵力比叛军多了十倍不止,就算是用人命堆,也把他们堆死了!”

第七十八章 茗品

    复道上的大火冲天而起,数百人被挤在上面,进不能进,退又不能退,一起发出了绝望的嚎叫。前面的人被火油沾到,身上的火焰根本无法扑灭,浑身冒着火焰撞了过来。南宫这边的守军不敢阻挡,纷纷往边上避开。

    人形的火炬在城头上惨叫着狂舞手臂,他们的眼球已经被烧坏,面目也已经烧得焦黑,每奔出一步,就在地上留下一个燃烧着的脚印。有些士兵受不了这种惨状,拿着长枪上前,将冲过来的重步兵捅死。

    玄武门上的城楼已经变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堆,隔着十多步头发就被热浪烤的卷曲了起来。重步兵不敢上前,想要退后又被挡住,许多人身上的衣服被点燃,剧痛之下撞开护栏,从复道上跳了下去,然后摔成了肉饼。

    复道和城楼连接处的木头被陈诚派人暗中锯断了一半,这时候被火油一浇,才烧了不到一分钟,桥面就断裂开来。复道上还有进一百多人没有退出去,随着跌落的桥面一起摔到了地上。

    掉落下来的士兵有好些没死,从燃烧着的尸体堆中爬了出来,发出非人的惨嚎。巨大的尸堆中发出阵阵烤肉的香味,却让周边所有的人都恶心的直想吐。见到这样猎奇的场景,进攻方的士气大挫,守军的士气也降低了不少,不时有士兵用惊恐的眼神偷偷打量陈诚,仿佛自家的将军并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邪魔。

    地上的人体被烧化,油脂流了出来,让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不知什么时候,尸堆中的惨叫声完全消失了,盔甲和武器被烧的通红,箭矢的木质箭杆燃烧殆尽,箭镞也变成了暗红的颜色。火油和人类的脂肪并不足以支撑长时间的燃烧,不多时,火焰在双方士兵的注视下渐渐地熄灭。

    烤肉的香味还在空气中飘荡,步兵营的士兵们沉默地看着对面,脸上露出恐惧和厌恶的神情,完全没有再次进攻的意图。步兵校尉回头看了看,知道今天是不太好进攻了,于是转身进了北宫,找大将军复命去了。

    何进对于进攻再次受挫毫不在意,安抚了步兵校尉几句,就端坐在白虎观中,等待着另外三个城门处的消息。就在等待的时候,城外忽然传来消息,冯述亲自率兵攻打蹇硕部,却被蹇硕带兵逆袭,以至于兵败被杀。

    “这怎么可能?”

    太尉马日磾立刻直起身子,激烈地道:“蹇硕兵微将寡,怎么可能杀的了冯述?冯述是屯骑校尉,麾下都是骑兵,他又怎么会去攻打营寨?”

    何进看了马日磾一眼,道:“此事疑点颇多,但是当务之急不是这个,太尉且安坐。”

    他转过头来,问道:“西园中战况如何了?”

    传令兵低着头,道:“蹇硕率兵击溃了冯校尉的兵马,收拢了一些西园军溃兵,正在攻打雍门。”

    何进站起身来,环顾堂中在座诸人,冷笑道:“不意蹇硕这个阉人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城门校尉何在?”

    伍琼出列,道:“城门校尉朱儁改任河南尹,如今不在洛阳。”

    伍琼字德瑜,也是被何进征召进京的,与何颙,荀攸等人相善。

    何进面色稍缓,道:“既然城门校尉出缺,德瑜当暂代之。”

    城门校尉是与执金吾,北军中侯并列的官职,位高权重,可比后世的九门提督。伍琼叩首领命,道:“诺!”

    何进道:“事不宜迟,德瑜立刻去太尉府调兵,把洛阳城的十二座城门都管起来。”

    伍琼退了下去,又有亲兵上前来,禀告道:“大将军,种太常命人来报:武库被贼人占据了!”

    “哼!”何进不满地道:“南军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能被几个乱民占了武库!”

    亲兵面上现出为难的神色,何进见了问道:“有话就说!”

    “启禀大将军,”亲兵迎着头皮道:“占据了武库的不是乱民,而是越骑。据说巨鹿侯取出了武库中的钱财,犒赏三军,还招募了城中的数百游侠无赖,就是因为这样,种太常才被挡在了门外。”

    “..........”,何进沉默了一会,眼光在堂上一扫,落到了部将张璋的身上,“张将军立刻带步兵五千,射手两千,前去夺取武库!”

    张璋出列,顿首道:“诺!”

    洛阳城共有十二座城门,雍门是其中之一,在雍门外不远处,就是明帝亲自下令建造的白马寺。蹇硕击杀冯述之后,就一边收拢各部的溃兵,一边派兵攻打雍门,并且将自己的大旗设立在白马寺之中。

    见到这许多的兵马涌了进来,寺庙中的大和尚小和尚脸都吓白了,蹇硕厮杀许久,身上血迹未干,也没心思去搭理这帮子光头和尚,任由他们在角落面瑟瑟发抖。他命令士兵推平了左右十八座降龙伏虎罗汉的雕像,清理出一大片空地,然后拉起帷幕,当做他自己的中军大帐。

    蹇硕原先的配剑已经在战斗中折断,他又换上了一柄环首刀,这时候正双手杵着环首刀端坐在马扎上,在闭目休息。

    “报!”

    一名西园军甲士冲了过来,单膝跪地,道:“左司马已经夺取了雍门!”

    蹇硕猛地睁开眼睛,“霍”地站了起来,高声道:“帅旗立刻前移!”

    他拔出环首刀。指向东边,用尽力气喝道:“敌在洛阳!”

    说罢,他带着亲卫冲出,将乱糟糟的白马寺留在了身后。看到这帮军汉走了,寺庙中的大小和尚都是松了一口气。有个白白胖胖的大和尚双掌合什,慈眉善目地道:“善哉,善哉,幸赖佛祖保佑,才免去了寺中的一场劫数!”

    其他和尚纷纷出言赞同,忽然一个小和尚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大声道:“不好了!”

    众人连忙追问道:“又怎么了?”

    小和尚急道:“刚走了一个,现在又来了一个!”

    道路上,高举着“颜”字大旗的军队沿着官道滚滚而来。军队中,袁绍也一眼就相中了白马寺,道:“将中军大帐设在此处!”

    颜良颔首,道:“主公稍待,某家这就去布置。”

    看到前门去狼,后门进虎,一众和尚尽皆含泪,其中一人跪在佛像前,垂泪道:“这真是末法之劫啊!佛门清净地,竟然变成了修罗场!佛祖啊,你要是有灵,就降下神通,将这些孽障都给收了吧!”

    外边甲叶铮然作响,颜良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喝道:“大军要在这里驻扎,你们这些秃驴还不快出来迎接?”

    和尚们连忙收了眼泪,毕恭毕敬地迎了上来。老和尚道:“将军威武不凡,可需要人服侍?”

    颜良道:“恩?”

    他是军中大将,一瞪眼便杀气腾腾。老和尚心肝直跳,连忙往边上一指,道:“这个小和尚眉清目秀,又善解人意,正好给将军暖脚。”

    “..........”

    老和尚见颜良黑着脸,心中愈发的慌乱,心道:“莫非这个将军不喜欢小和尚?”

    他有些为难,自己年纪大了,眼前的将军又长得如此雄壮,只怕是吃不消啊。老何上见颜良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把心一横,道:“将军要是不嫌弃.......”

    颜良的黑脸上满是厌恶的神色,却又道:“挑两个聪明伶俐的!”

    老和尚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怅然若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袁绍在收拾好了的白马寺中坐定,对赶过来的曹操道:“孟德无需担心,那蹇硕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就算他冲进城里去了,但靠着三四千残兵败将,又能如何?”

    曹操还没说话,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走了进来,他们掰开茶饼,放入瓷杯,再冲入沸水,香气顿时就传了出来。小和尚奉上茗品,然后跪坐在两人的身旁,道:“将军,请用茶。”

    袁绍端起瓷杯,闻了一闻,笑道:“好茶。”

    他是世家子弟,即便在过继给袁成之前,也是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自然懂得分辨茶的好坏。袁绍笑着对曹操道:“如此香茗在前,何必说那些大煞风景的话?孟德,请!”

    曹操被他堵住了话语,郁闷地端起瓷杯,只觉得入手温软,显然是上等的瓷器。杯中的茶饼被冲泡开来,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也是非豪奢之家不能有的上品。曹操虽然有个做大官的爹,屁股却坐得有些歪,脱口道:“不意寺庙如此富庶!”

    刚走进来的老和尚脸色一白,辩解道:“是两位贵人上门,这才用了珍藏许久的茶叶,平时我们都是舍不得的。”

    袁绍笑道:“哦,你知道我们是谁?”

    老和尚双掌合什,恭敬地道:“两位将军威名远播,天下谁人不识?”

    曹操拉下脸来,道:“既然知道我们是谁,那还不快点退下去?”

    老和尚在脸上露出一个得体而不失尴尬的笑容,默默地往后退去。曹操把眼睛一横,道:“你们也出去!”

    两个小和尚愣了一愣,然后委屈地站起身来,跟着来和尚退了下去。

    等堂中无人了,曹操低声问道:“本初,此地只有我们两人,所说之话,出你之口,入我之耳。我问你,屯骑校尉冯述被杀,是不是你授意的?”

    袁绍端起茶杯,玩味地看着曹操,道:“孟德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曹操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了。”

第七十九章 祝融

    每个时代都有许多的英雄豪杰,每个时代也都有无数的野心家和狂人,但是大多数或是受限于外部环境,或是受限于自身实力,都只能将野心压在心底,只有少数人被野心和**刺激得失去了理智的人,才会干出一些啼笑皆非或是让人觉得愚蠢的事情,比如说被派出所民警镇压的皇帝们.........

    现在的洛阳城中,野心家要多少有多少,在这个天子大行,新皇尚未登基的时刻,只要豁出去拼一把,说不定就能福泽子孙,延绵数代。君不见弘农之杨氏乎?

    机会就摆在面前,是英雄豪杰的,或者是自认为是英雄豪杰的,谁能忍得住?

    但要说到狂徒,那大概没有比得过阎忠的人了。卫栗只跟阎忠在一起待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开始觉得心惊胆战。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把武器和盔甲分发给那些市人真的没问题吗?”

    阎忠道:“怎么可能没问题呢?那些人得了精良的武器和盔甲,必然会生出事端来。”

    卫栗大惊失色,道:“长史明知如此,为何还要分发武器下去?”

    阎忠笑着道:“卫司马以为,我军现在的敌人是谁?和敌人相比,我们是优势,还是劣势?”

    卫栗想了想,道:“我们奉天子诏接管武库,难道还有人敢来质疑不成?”

    阎忠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很是大声,仿佛很是开心,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哈哈,卫司马真是实诚人!”

    卫栗被他笑的脸上发红,面有愠色。见状,阎忠也就止住了笑声,正色道:“军司马现在有三十岁了吧?”

    “虚长二十有八,但这跟我们说的有关系吗?”

    “你才二十八,但我已经四十八了,估计没几天可以活了。”阎忠叹息道:“然而功业未立,我就算是死了也不甘心!你说会不会有问题?肯定会有!但是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若是卫司马甘心一辈子就这么过去,只管看我施为就是,骂名落不到你身上。”

    他对卫栗道:“天子已然大行,大将军定然是想要扶持嫡长子刘辨登基的,然而君侯却想要让董侯登基,你说,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卫栗的脸色阴沉了下来,道:“这就是为什么将军会把我们派到这里来。”

    “是啊,他们一定会打起来的,大将军兵多将广,君侯多半不是对手。”阎忠继续道:“那我们要怎么才能扭转这个局面呢?”

    “那些市人不习阵战,只怕是派不上多大用场。而且,长史只放了数百人进来,其他的人拿了武器就走了,难道就不怕他们反过来跟我们为难?”

    阎忠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道:“这你就不懂了,先给他们发了武器,等大将军的兵马来攻打武库的时候,咱们再纵火把周边的坊市宫殿民居都给烧了,你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卫栗心底颤栗起来,“长史请三思,这一把火放下去,只怕是要有成千上万人葬身火海啊!”

    “死不了那么多,”阎忠不以为然地道:“再说了,不死个几万人,我们怎么能翻盘?”

    “难道就不能有别的办法吗?”卫栗颤抖着道:“这里可是洛阳啊!”

    阎忠语重心长地道:“卫司马啊,你这人就是太实诚了,所以才一直都升不上去。要是这事能干成了,你我都有三公之望!”

    “那要是不成呢?”

    “不成?”阎忠光棍地道:“大不了就是身死族灭。”

    “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行!”卫栗连连摇头,道:“长史你把武库中的武器盔甲分发了出去,那也就算了,但是我绝不同意你纵火焚烧洛阳城!”

    “啧,”阎忠见说不动卫栗,有些头痛地道:“那我们只是先准备,看情况再说怎么样?也未必就会到了那一步。卫司马请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卫栗迟疑了一下,觉得只是准备准备那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便点了点头。

    阎忠立刻轻松地笑了起来,心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古人诚不欺我!

    说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那么做,但是只要准备好了,到时候用不用还真的能控制得住吗?他虽然是军中长史,但是不通过卫栗,很难对越骑直接下令,特别是在这种危急的时候,士兵们总是会更加信任他们所熟悉的将领,而不是一个空降过来没几天的陌生人。

    不然的话,他就直接下令了,也不需要费劲地去说服卫栗。

    接下来,他们就看着大将军的兵马血洗了北宫,然后种拂就带着何进的命令前来,想要从武库中取出储备的武器盔甲,却被守军挡在了门外。再然后,就是张璋带来的讨伐大军。

    武库占地极广,几乎有南宫的一半大小,虽然周围有着围墙,但是靠着六百越骑和原先的一千多守军,是很难守住如此广大的区域的。即便阎忠招募了数百轻侠,守军数量也不过两千出头,不足以跟三倍兵力的北军精锐相抗衡。

    在杀伤了百多名敌军后,围墙外的墩台相继失守,卫栗带着越骑狼狈地撤回了武库之中。张璋在夺取了外围的墩台之后。立刻派了弓弩手上去,用以压制武库中的射手。

    阎忠则指挥着士兵用大黄弩反击,北军的重步兵接连被射死。失去了步兵的保护后,墩台上的弓弩手被强弓硬弩射的连站立的地方都没有。进攻方兵力更加充足,但是在墩台上,他们反而是处于劣势的一方,要面对着好几倍的射手。往往他们才拉开弓弦,对面就已经射了十几箭过来。

    墩台上被射得千疮百孔,北军的弓弩手坚持了一会,就被射得抬不起头来,只能在留下几十具尸体后撤了下去。张璋随即改变了战术,将兵力在两处大门外展开,然后命令士兵强攻,寄希望于以优势兵力击败武库中的守军。

    箭矢在空中飞行,翎羽往来不断,双方不时有士兵惨叫着倒下。步兵营的重步兵们举起大盾,掩护推着冲车的同袍。包着铜皮的木头被拉起,然后撞向厚实的木门。

    “轰!”

    巨大的声响中,好长的一段院墙都震动起来。门后的木栓跳了几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现在怎么办?”

    卫栗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大声喊吼道:“他们就要冲进来了!”

    阎忠看了看复道那边燃起的火光,冷静地道:“现在君侯那边也打起来了,我们是没有援军的。”

    卫栗急的直跳脚,“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有的没有的?”

    “轰!”

    冲车上悬着的木头再次撞在大门上,破开了一个大洞。门外的士兵见了,都是大声欢呼起来。守军立刻抽调了一些人,在大门后面列阵,准备和冲进来的敌人交战。

    阎忠心中其实也很忐忑,但他毕竟是在皇甫嵩身边待过的,见识过十几万人大战的场面,眼前的局势,对他来说不过是小场面罢了。他沉着地对卫栗道:“现在是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了?”

    卫栗一愣,往北面看了看,为难地道:“那里可是太仓,要是烧起来........”

    阎忠把脸一板,厉声道:“难道你要在这里等死?”

    卫栗咬了咬牙,道:“光烧太仓怎么能够?不如把永安宫也一并烧了!”

    阎忠呆了一呆,随即脸上浮现出笑意来,赞道:“不错,永安宫里面也早就准备了,要是放起火来,小半个洛阳就要保不住了!事不宜迟,我派人去放火,你带人去多打些井水运过来。”

    “运水干什么?”

    “难道你就不怕大火一起,把我们也给烧了?”

    “额......”,卫栗一惊,连忙道:“我这就去打水!”

    阎忠早就想在洛阳城里放一把大火了,之前他给好吃呢后才能出主意,说是如果守不住了,就纵火焚烧宫室,然后趁乱突围。来了武库这边之后,他早就在着手准备放火的相关事宜。

    洛阳作为帝国几百年的首都,积累了无数的财富,要不是没办法,他也不想烧的........

    昨天夜里,南城那边有乱兵抢劫,焚烧了许多的房屋,但那都是无组织的个人行为,火头虽然多,但是等到北军一入城,火势就被控制住了。北城这边的火焰却是有组织,有准备的行为,火焰一开始燃烧,就形成了燎原之势。

    先是太仓附近的房子被点燃,然后火焰向着四周扩散开去。等到附近的居民和士兵呼喊着过来救火时候,永安宫中火光冲天而起。被油料泼过的木头一点就着,前去放火的士兵也不见回来,不知道是被火焰吞噬了,还是被人发现给剁成了肉泥。

    刚开始还有人用木桶脸盆等东西盛水了去救火,但火焰不但没有被扑灭,反而越烧越大。火焰将周围宫殿房屋中的木料烤干,然后火星飘过来,又将之点燃。恰好又刮起了北风,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洛阳的东北角便全部被火焰给笼罩了。

    当火焰刚开始燃起的时候,张璋还在督促兵马进攻,眼见得对面的敌人就要被锤死了,他可不愿意放弃这个立功的机会。哪知道没过一会,前后都燃起了大火。火焰将空气烤的炙热,再精锐的士兵都扛不住,他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先撤兵的时候,北风刮起,火焰一发而不可收拾。

    熊熊的火焰中,士兵们被隔开,然后失去了建制。守城的士兵打开了城门,率先逃了出去,百姓扶老携幼,哭号震天,从城门中涌出。

第八十章 火焰

    “咳咳”,火焰越烧越大,北风一吹,将武库也笼罩了进去。水火无情,即便武库中有数口水井,又如何抵挡了了祝融肆虐之威?浓烟被风吹了过来,夹杂着黑色的高温颗粒。好些守在围墙上的士兵被熏倒,剩下的人不敢再站在上面,纷纷撤了下来。

    外面进攻的士兵早已经跑了个精光,卫栗用打湿了的衣服捂住口鼻,冲到阎忠的身边,大声道:“火太大了,我们也要先撤出去才行!”

    四面八方都是火焰,武库这里就像是处在巨大的烤箱之中。虽然还没起火,但是士兵身上的甲胄都已经变得滚烫,要不是靠着几口水井支撑,只怕早有人被烤熟了。战马比人更娇贵,士兵尚可支撑,马匹却都被吓得在原地不断跳跃嘶鸣。

    看到外面的火焰越发的明亮,阎忠一咬牙,道:“不守了,叫上所有人跟我来!”

    大门已经被砸开,冲车还停在了门口,但是进攻的士兵已不见了踪影。阎忠命人推开门口的器械,清理出一条道路,然后越骑当先冲了出来。

    马背上,卫栗大声喊道:“我们往哪边走?”

    阎忠抬头看着满天的大火,勒住战马,戟指西边,道:“我们去北宫!”

    “什么?”

    卫栗知道阎忠是胆大的,却不知道他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弄险,“我们只有这么点人,去攻打北宫不是找死?”

    阎忠在马上大叫道:“大丈夫死又何惧?现在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号时候,只要拼搏一把,公侯万代啊!”

    身后的士兵们被大火烤的人心不稳,蠢蠢欲动,都快要被烤熟了,建功立业什么的,就先死到一边去吧!

    见士兵们情绪还是很不稳定,阎忠立刻就改变了说法,高声喊道:“北边和东边人太多了,城门都被堵住了,南边也有大火,只有往西边走才有活路!”

    这次大家听懂了,队列中的躁动立刻小了许多。阎忠不敢再等下去,鬼知道这些人会不会突然崩溃了。他用力地在马屁股上抽了一记,当先朝北宫的方向奔了过去。卫栗迟疑了片刻,打马跟上。

    奔出了两条街道,火势依然不减。浓烟和火光中,远处一座宫殿轰然倒塌,几声惨叫传了过来。正在向西边的军队被轰然巨响所惊到,队列顿时乱了起来。

    卫栗忍不住回头望去,倒塌的正是永安宫中的一座偏殿。他用力地咽了咽口水,转过头来,就见到前方不远处的大街上,正有成百上千的步兵营甲士才朝这边赶,他惊惧地道:“长史,前面有敌人!”

    阎忠高声道:“后面都是大火,只有向前才能得活!”

    他踩着单边马镫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大叫:“冲过去!”

    步骑夹杂的千多号人马被大火烤的头昏脑涨,闻言立刻咆哮着冲了上去。混在队伍里面的数百轻侠虽然想要跑路,奈何身后火焰越发的旺盛,也只能拔出了长剑,跟着向前厮杀。

    迎面过来的是北军步兵营的甲士,是何进见到东北方向火起,派过来支援张璋的。见到前方的大火,本就心中疑惑惊惧,被卫栗带人拼死一冲,顿时溃不成军,向着四周逃散了。

    冲散了敌军,阎忠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回头望去,士兵已经散离近半,那些被钱财吸引过来的轻侠已经全部跑了个精光,他心中的欢喜顿时就消散的干干净净。

    “报!”

    一名传令兵急冲冲地跑了进来,跪在堂下,大声道:“叛军纵火焚烧宫室,然后趁机杀出,张将军所部兵马已经被击溃,贼人正在朝北宫杀来!”

    何进抬头看了东边的火光,心中有些震惊,面上却笑道:“穷鼠噬猫罢了,不必担心。”

    话音未落,又是一名传令兵冲了进来,跪在了地面上,气喘吁吁地道:“蹇硕已经攻破了雍门,正在向这里杀来!”

    何进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强装镇定,道:“我已经派伍琼去太尉府调兵,定可将阉奴挡住!”

    “报!”

    堂下再次出现了一名传令兵,何进瞪着他,喝道:“又怎么了?”

    传令兵跪在地上,道:“南宫白虎门大开,敌军从里面杀了出来,伍将军兵马被贼人前后夹击,正陷入了苦战!”

    “什么?”何进又惊又怒,猛地站起身来,怒道:“叵耐逆贼陈文正!”

    “啪”,马日磾一掌拍在案几上,喝道:“立刻封锁四门!”

    当看到洛阳的东北方向上燃起大火,并且看到西边雍门附近正在交战的时候,陈诚敏锐地感觉到了翻盘的机会。他立刻下了城墙,命令所有能抽出来的骑兵都到白虎门附近集结。

    身边的屯长提醒道:“将军,会不会是叛军的诡计?”

    交战的双方现在都将对方称作叛军,在内战的时候倒是很常见的事情。

    “嘿,”陈诚平时的时候会想很多,但是到了关键时候,却反而是行动比思想更快,他大笑道:“要是何进真这么大胆,愿意用烧了小半个洛阳城的代价来骗我,那就算是被骗到了又何妨?”

    他在匆忙集结起来的八百名骑兵面前,陈诚骑着火红的战马来回奔驰,高声道:“事到临头须放胆!成败胜负,在此一战,诸君努力!”

    说罢,他勒转马头,冲着城头上大声道:“开门!”

    “咯吱咯吱”的响声中,朱红色的包铜大门被打开,陈诚一马当先冲了出来。他不待身后的骑兵全部跟上,就率先向交战的地方奔了过去。白虎门离雍门不远,当他赶到的时候,数千士兵正挤在宽阔的街道奋力厮杀。

    西园军和另外一方士兵的装备很相似,无论是甲胄,还是武器,甚至连所用的战术都仿佛是一个模子里面出来的。唯一能分辨他们的,是双方的旗帜。他在战马上观望了一会,分辨出来了敌我,然后立刻挥枪杀入。

    黄底白字的大旗之下,蹇硕骑在一匹战马背上,手提着长戟,正在大呼酣战。他被压在大营里面围殴了一整天,好不容易趁机斩杀了冯述,便立刻全军压上,向着洛阳城攻了过来。这般孤注一掷,并不是他有什么胜利的把握,而是已经决意战死在洛阳城中。

    他是皇帝信任的中常侍,离开了洛阳,又能躲到哪里去?没了天子可以依靠,一亭长就能将他给抓了。就算他武艺超群,勇力.....恩,跟陈诚这种非人的怪物相比,他也不敢说勇力无双了.....又能打得过几个人?

    与其狼狈地被无名之辈杀死,不如轰轰烈烈地战死!

    抱着这样的信念,他无视了耳边呼啸而过的箭矢,将帅旗不断前移,靠着更少的兵力,跟两倍的敌人打成了胶着状态。但他也知道,这样的情况持续不了太久,己方的士兵只靠着一时的血勇在战斗,等到这口气消散了,就到了兵败身亡的时候。

    望着东边冲天而起的大火,蹇硕已经做好了自杀的准备。

    然而,就在双方士兵苦战的时候,敌方的大旗忽然摇晃了起来,接着就倒了下去。

    陈诚劈开人群,冲到了伍琼附近,挑飞了两名护卫将旗的敌人,抽出“七星宝刀”将旗帜砍倒。伍琼大怒,提剑来砍陈诚,却被一枪挑落下马。

    如同燃烧火焰的战马背上,陈诚振臂高呼:“敌将已经被我陈诚斩杀了!”

    原本血气上涌战不旋踵的敌人,见到将旗被砍倒,士气立刻降到了冰点。他们纷纷脱离了战线,不再理会军官们的呼喝,倒拖着兵刃向后方退去。街道上虽然骑兵往来践踏,但洛阳城内的街道宽阔无比,还是有供他们逃跑的地方。

    蹇硕见了陈诚斩将搴旗的一幕,愣了好一会,然后指挥着士兵冲杀了过去。双方汇合到了一起,战马互相盘旋,陈诚问道:“上军校尉还能战吗?”

    蹇硕胸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咬紧了牙关,道:“能!”

    陈诚指着东北方向上的浓烟和火光,道:“现在城中大乱,敢不敢跟我去杀何进?”

    蹇硕怒目圆瞪,喝道:“如何不敢?”

    陈诚大笑,道;“那就跟我来!”

    他带着越骑跟在败退的敌军后方,一边用箭矢射杀落在后面的一人,一边将敌人往北宫的方向驱赶。待赶到北宫附近,城门早已经关闭,败兵聚集在城墙下,破口大骂。陈诚见了,试着打马上前,朝着城下射了一箭。

    一名溃兵背后中箭,惨叫了起来。城头上梆子声响,弓弩劈头盖脸的射了下来,箭矢密密麻麻地在身边落下,陈诚身上中了几箭,不敢再待在城下,退了回去。

    他拔下了身上的箭矢,笑着对蹇硕道:“北军中还是有不少豪杰的,就是不知道他们敢不敢跟我斗将。”

    蹇硕望着宫门紧闭的北宫,以及城墙上面遍布着的甲兵,脸上写满了苦涩,他叹息一声,道:“能杀到这里已经是佼天之幸,哪里还能奢望更多?”

    陈诚道:“今天杀不了他,下次不一定不行。”

    蹇硕苦笑,道:“巨鹿侯,我在大营中看得分明,敌军越来越多了,光西边的大道上,就来了不下五千人。我们呢?死一个就少一个。”

    他回头看了看几乎人人带伤的部下,叹息道:“何必再多添死伤?”

    陈诚皱眉,喝道:“上军校尉说的是什么话?陛下属意董侯,你也是知道的!”

    “停尸不顾,束甲相攻。若是陛下还活着,又怎么忍心看到洛阳城变成战场?”蹇硕疲惫地道:“我已经尽力,就算见了陛下,也能无愧于心了。”

    正说话间,就见到一名西园军的骑兵打马跑了过来,焦急地对蹇硕叫道:“元帅,叛贼袁绍带兵杀进城来了!”

第八十一章 肘腋(1)

    听到传令兵带来的消息后,蹇硕冷笑道:“嘿,袁本初!”

    陈诚立刻道:“我们先回宫再说。”

    越骑和蹇硕带来的西园军缓缓而退,对面的城头上,周毖看着敌军退去,沉着脸想了一会。方才他在城头看的明白,陈诚那厮在马上射了二十箭,杀了己方二十一人,其中有二十个是中低级军官。

    面对着这种恐怖的神射手,任谁也要多思量几番的。况且对方虽然是在撤退,但是阵型严整,冒然出击并不是个好主意。正在思索间,他见断后的陈诚也已经退入了宫墙,便下了城头,直奔白虎观而去。

    白虎观中的大堂上,何进正在跟几位朝廷重臣商议。

    “大将军!”丁宫急道:“城东火起,百姓流离失所,武库和太仓都已经被焚毁大半,需得立刻发兵灭火!”

    何进听了,沉吟不语。

    部将张璋带着不足一半的士兵回来,头发被火烧掉了一半都来不及整理,闻言立刻反驳道:“刚才贼人就是趁着大火袭击我军的,不先灭贼,不能救火!大将军,请允许我再次出战!”

    丁宫见何进似乎有所意动,膝行而前,涕泣道:“大将军难道要看着那么多无辜百姓葬身火海吗?”

    何进看了看丁宫,又看了看张璋,慨然道:“吾为天下计,岂惜小民哉!”

    丁宫满脸震惊,大失所望。何进道:“我军众敌军寡,命令士兵连夜进攻!待击破了贼人,再论其他!”

    他看着走上堂来的周毖,问道:“又有何事?”

    周毖单膝下跪,道:“启禀大将军,贼人已经退回了南宫。”

    何进看着将天空都烧红了的大火,咬牙切齿地道:“贼人能放火,我就不能?命令射声校尉,多备火箭,把南宫都给我烧了!”

    之前白天攻城的时候,射声营曾经以火箭焚烧了城头上的布幔悬户等防御设施,但是却很小心,没让火矢飞向墙后面的宫殿。偶尔有几只箭矢落在宫中,引起了一些火苗,也都很快被扑灭了。

    真要故意纵火,那些雕梁画栋很快就会被焚烧一空。

    陈诚和蹇硕迅速撤了回去,刚入城,就听说阎忠带着兵马从苍龙门回来了。

    阎忠惭愧地道:“北军纵火焚烧宫室,然后趁乱进攻,属下无能,没能守住武库。”

    陈诚用复杂的表情看着阎忠,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人没事就好。”

    听了这话,阎忠脸上惭愧的表情立刻就消失了,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卫栗一直低着头,不敢跟陈诚对视。

    阎忠看了看左右,上前低声道:“如今何进固守北宫,急切难下,四方勤王之兵将至.......君侯,该下决心了。”

    他在击溃了一股北军步兵之后,也曾想过趁乱杀了何进再说,但是到了北宫附近才发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然后才转头回了南宫。

    陈诚让亲兵们离远了一些,盯着阎忠,问道:“伯道,这火真是北军放的?”

    阎忠还没说话,他身后不远处的卫栗浑身就抖了起来。阎忠泰然自若地道:“是我放的。要是君侯怪罪,某愿一身担之。”

    “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我岂能委过于人?”陈诚叹气,道:“你也不容易。火虽然是你放的,但要不是你放火,我们现在只怕会更加的困难。”

    他摸了摸身上被弩矢射中的地方,入手处却是冰凉的铁甲,感慨道:“北军骁勇,非边地胡人可比。”

    “现在的洛阳就是个大漩涡,”阎忠道:“不如先跳出来,然后再从容收拾山河。只要有两宫和两位皇子在手,我们依旧可以将何进打成叛逆!”

    “未必那么容易,但也只能如此了,”陈诚望着远处的大火,苦笑道:“我本意是想拯救百姓,让这天下少死几个人,却没想到反而引发了这样的大乱。今日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咒骂我了。”

    阎忠问道:“君侯怕被人骂?”

    陈诚想了一想,摇头道:“说实话,我还真不怕。”

    阎忠大笑道:“那就不得了?某家也不怕!”

    “伯道说我们要先跳出洛阳,那我们应该去哪里?”陈诚问道:“是西入关中,还是北上燕赵?”

    在他想来,这两处才是当今人士认为有“王者之气”的地方。刘邦是在夺取了三秦之后,才有资格跟项羽叫板,然后才夺取天下的。而复兴汉室的光武帝,则是以河北为根本,兵精粮足,取天下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但阎忠却摇头道:“长安城外就是西凉叛军,如何去得?”

    西凉羌人闹了一百多年了,在韩遂边章加入后,才有了威胁汉帝国的实力。西凉骑兵所向无前,一度把董卓皇甫嵩等人打的灰头土脸。但要说长安城外就是西凉军,那也太夸张了。别的不说,皇甫嵩现在就在扶风郡屯兵三万,以拱卫长安。

    韩遂边章率领的西凉军虽然强横,却攻不破皇甫嵩守卫的防线,想要打到长安城下,那还远未够班。

    “那河北如何?河北地方千里,物阜民丰,甲坚兵利,正是用武之地。”

    阎忠笑道:“河北固然肥美,然而当地世家豪强众多,只怕不会为君侯所用,反而会与我们为难。”

    “关中与河北皆不可,那应该往何处去才好?”

    “依某家之见,不如经南阳去荆襄。”

    “荆襄.........我记得朝廷刚派了刘表去担任荆州刺史吧?”

    阎忠笑道:“不错,刘景升刚交卸了北军中侯的职务,上任荆州刺史去了。但他孤身上任,又怎么比得上我们带着两宫和皇子前去?”

    陈诚往边上看了看,卫栗已经退到了远处,“伯道说河北世家豪强众多,那荆州就没有世家豪强吗?他们就不会跟我们为难吗?”

    “君侯有所不知,荆州与南蛮接壤,宗贼势力强横,豪强众多,世家却少。我等到了荆州之后,拥立董侯继位,然后以朝廷官职招揽当地豪杰,然后出兵中原,大事可成!”

    阎忠说的言之凿凿,但是陈诚现在可不大相信他说的话了。他仔细地想了想,摇头道:“荆州易攻难守,四面接敌。我们能去,何进就不能派兵追击?去了说不定还没站稳脚跟,追兵就杀过来了。”

    阎忠低声道:“何进之所以为大将军,是因为皇后和皇长子的存在,只要.........”

    他竖起手掌,做了一个下劈的动作,道:“那何进还凭什么坐在大将军的位置上?他还靠什么命令天下的武将和士人?”

    陈诚连连摇头,道:“战场厮杀,各安天命,那也就罢了。你让我去杀毫无反抗能力的女人和小孩,我却是下不去手。”

    他盯着阎忠,道:“若是今天我为了解决问题杀了他们,他日我难道不会为了什么别的原因杀了你?做人还是要有底线的。”

    阎忠不以为然地道:“无须君侯动手,恶人自有我来做就是。”

    陈诚脸上的表情渐渐地变得凶恶,两条好看的眉毛像是要倒竖起来,他厉声道:“我说了此事不可!”

    他在战场上亲手砍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么时候发起怒来,杀气腾腾,阎忠陡然一惊,觉得呼吸都变的困难起来。远处的亲兵听到这边的响动,一起看了过来,陈诚挥挥手,示意没事。

    “伯道,你为人聪明,但是你可能不太明白我是什么人,有些事情我是宁死也不会做的。”

    阎忠腹中还有很多别的说辞,比如“你自己不怕死,那这么多跟着你的将士难道也要一起死吗”,诸如此类,然而面对着发怒中的陈诚,他竟然不敢说出别的话来。

    陈诚收敛了身上的杀气,缓缓地道:“陛下待我不薄,他现在尸骨未寒,我怎么能举起屠刀杀他的妻子?要是我真的那么做了,还能算是个人吗?”

    阎忠苦笑着道:“知道了,但是如果君侯不用这条计策,我是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陈诚思索了一会,道:“或许可以这样.........”

    话音未落,士兵急报:“北军攻破了朱雀门,正在朝嘉德殿杀来。我军兵少,已经抵挡不住了!”

    此时天色已晚,陈诚闻言急忙转头望去,就见夕阳的余晖中,大批的重甲步兵正通过城门涌了进来。敌军分成三路,两路去夺取白虎门和苍龙门,中路兵马则是沿着清凉殿,凤凰殿等宫殿之间的通道往这边杀来。

    朱雀门的城头上,身披重甲,手持长戟的步兵杀散了防守的士兵,大批的弓弩手正在快步往上奔跑,准备占据城头的射击阵位。

    阎忠又惊又怒,叫道:“朱雀门怎么会突然丢了的?”

    陈诚方才没注意,这时候才发现不远处的嘉德殿中,很多的绿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红了。他深吸一口气,道:“是有人打开了城门!”

    嘉德殿中脚步声响,百多名甲士冲了出来,守在了台阶上的空地处。弓弩手随后涌了出来,对准了下面。越骑和西园军的士兵立刻集结起来,和台阶上的甲士形成了对峙。

    陈诚强压住心中的怒气,隔着五六十步的距离,冲着嘉德殿的方向喊道:“赵忠,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忠从甲士的身后探出头来,苦笑道:“巨鹿侯,这事你可不能怪我。”

    陈诚并不害怕,只是觉得愤怒无比,心中还泛起一阵阵的无力感,他黑着脸,吼道:“蹇硕呢?让他出来见我?”

第八十二章 肘腋(2)

    赵忠叹了口气,道:“蹇硕冥顽不灵,已经被拿下了。”

    “..........”

    听说蹇硕没有参与进去,陈诚心中稍微好受了一点,他大声质问:“大长秋,是你派人打开了朱雀门?”

    赵忠道:“你就当是我吧。”

    “放何进的人进来,就不怕他连你一起杀了?”

    赵忠苦笑,道:“怎么可能不怕?”

    郭胜从嘉德殿中走了出来,叫道:“还跟他说什么?”

    他冲着陈诚得意地道:“姓陈的,你们现在已经无路可逃了,识相的,就放下兵刃,束手就擒!”

    陈诚轻蔑地看了郭胜一样,对赵忠道:“既然怕何进不放过你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赵忠躲到了廊柱后面,高声道:“巨鹿侯,咱家知道你射术无双,但是事已至此,何必多言?趁着大将军的兵马还没杀到,你就出宫逃命去吧!”

    阎忠低声道:“没有两宫和皇子在手,我们占不了大义名分!”

    陈诚冷哼一声,向前走两步,赵忠在廊柱后面瞅见,心中恐惧,大叫道:“杀了他!”

    两边早就绷紧了神经,拉开了弓弩在互相瞄准,听到他下令,箭矢顿时在宫殿面前横飞起来。数名越骑躲避不及,被弓弩钉死在了地面上。台阶上,也有几名士兵惨叫着倒了下去。

    陈诚无视了身边不断落下的箭矢,抽弓在手,沉着地将对面的射手挨个清除。

    “当!”

    弩矢撞击在他的胸前,强大的冲击力打断了他的动作,箭矢偏离了目标,扎在了郭胜旁边的强上。箭矢入木三分,尾部的翎羽不住地颤动。郭胜被吓得跌坐在地上,转身爬进了大殿里面。

    陈诚欲待再次引弓,面门上陡然一痛,却是被一只箭矢所命中。他的头往后一扬,退了两步才稳定住了身形。

    “将军!”

    “君侯!”

    十步外的越骑和其他部下一起惊呼起来,阎忠大叫道:“太危险了,先撤下来!”

    “痛!”

    铁骨技能和减伤的buff能让陈诚受到的伤害变小,却并不会将疼痛减轻。面上中了一箭,他只觉得痛彻心扉。陈诚咬牙,反手拔下箭矢,对着目瞪口呆的敌人射了回去。箭矢破开敌人身上的皮甲,又从他后背穿出,扎入了墙上。

    那名弓手精心瞄准,一箭射中了陈诚,正在高兴地时候,见到本该被射死的敌人混若无事一般,反手就拔下了面门上的箭矢,差点吓得魂飞魄散。接着他胸口一痛,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陈诚再次抽出箭矢,张弓对准了台阶上。台阶上,弓弩手们面露惊恐的神色,纷纷往两边避开。他们之中许多人是从北宫里逃出来的,虽然迫于上级的命令,向着不久之前的同袍射箭,但是士气委实不高。

    刚刚又见了陈诚神勇无比的表现,士兵们这时候更是战意全消。台阶上,有个队率恨恨地将手中的盾牌砸在地上,站起身来,怒吼道:“前队的都给我退到边上去,给巨鹿侯让路!”

    数十名甲士互相看了看,提着盾牌“哗啦啦”地站了起来,向着边上走去,让出了中间的道路。那队率的屯长怒道:“都不准动,你们是想造反吗?”

    那队率冷笑道:“老子就是造反了,你待如何?”

    屯长持剑在手,喝道:“给我杀了他!”

    台阶下,陈诚手指一松,箭矢呼啸飞出。台阶上,持剑屯长的脑袋猛然爆裂开来,无头的身体被强劲的力道带起,然后跌落在地面上。

    一名亲兵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道:“将军,那人就是我那个远房兄弟。”

    陈诚点点头,然后提着弓拾级而上。当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有守军对他说中间颜色不同的台阶不能走,因为那是专供皇帝和重臣走的,当时他还在心中吐槽来着。但是一段时间过去,皇帝已经变成了尸体,他现在则是踩在了御道上。

    物是人非,不外如是。

    他一步一步地往上走,上面的甲士和射手像被劈开的波浪,向着两边涌去。亲兵们拿着武器跟在陈诚的身后,紧张地看着边上沉默的甲士和射手。

    陈诚走到大殿前,对着廊柱后面的赵忠道:“大长秋,现在又当如何?”

    赵忠听着这熟悉的话,低头不语。陈诚哼了一声,抬脚跨过门槛,走进了大殿。

    嘉德殿中,郭胜惊恐地看着陈诚带着士兵涌了进来,狂乱地挥舞双手,乱喊乱叫,“挡住他,别让他过来!”

    大殿中还有几个郭胜的心腹甲士,本来都拿着出鞘的环首刀,但是看着陈诚身后的大批越骑和西园军,都是明智地退到了边上。

    “混蛋!”

    郭胜伸手去抓一名甲士手中的武器,骂道:“养不熟的狼崽子!叫你们办点小事都办不好!”

    那名甲士不敢还手,狼狈地往后面退了几步。

    陈诚叹气,道:“郭常侍,体面些!”

    他侧头看到蹇硕被绳子绑的结结实实的,正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道:“给上军校尉松绑。”

    几名士兵上前,用环首刀割断了帮着蹇硕的绳索。蹇硕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爬起来,向着和甲士拉拉扯扯的郭胜奔去。他奔到郭胜身后,抓住对方的领子,提起拳头就打。

    “啊!”郭胜被打的满地打滚,哀嚎道:“别打了,别打了!”

    被越骑押解进来的赵忠低声道:“巨鹿侯,杀人不过头点地,痛快些吧。”

    陈诚哼了一声,道:“放心,有你的那一刀。”

    他抬眼在大殿中环视了一圈,问道:“皇后和皇长子呢?”

    刘宏的锦塌边上,几个中常侍如同鹌鹑一般的地下了头,连话都不敢说。

    董太后冷眼看着大殿中的闹剧,忽然开口道:“宋典张恭他们早就簇拥着皇后出去了。”

    边上郭胜还在惨叫,陈诚皱了皱眉头,道:“上军校尉,停手吧,他都快被你打死了。”

    蹇硕铁青着脸,再锤了郭胜一拳,然后站起身来,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报!”

    传令兵冲了进来,高声道:“敌军已经过了章德殿,离这里不到百步了!”

    陈诚对董太后身边的刘协道:“董侯,我们........”

    “慢着!”董太后忽然厉声道:“你想把董侯带到哪里去?”

    “叛军就快打到这里了........”

    董太后怒道;“你们败了,你们才是叛军!”

    “这........”,陈诚咳嗽了一声,道:“好吧,成王败寇........”

    董太后高声叫道:“董侯留在洛阳,还能不失公侯之望,要是被你们带走了,说不定会死于乱军之中,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要别人说的有道理,陈诚总是会听的。他苦笑道:“太后说的不无道理,那么,我就只问一次,董侯,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刘协看了看躺在锦塌上的父皇,然后拉着董太后的手,道:“我要留在这里。”

    “跟我走也不一定好,”陈诚长叹一声,对着大行皇帝弯了弯腰,直起身来,冲着刘协和董太后道:“那就请诸位自己保重了。”

    看到他转身欲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我愿意跟你走!”

    陈诚停下了脚步,循声望去,却是一直没有出声的万年公主刘倩。

    “你在胡说什么?”董太后怒道:“别失了天家的体面!”

    陈诚笑了笑,对刘倩道:“我这一去,就是风餐露宿,九死一生,你不怕吗?”

    “我不怕!”

    董太后放开了刘协,一把将刘倩扯了过去,恶狠狠地道:“住嘴!你娘死的早,才让你这么没规矩!”

    陈诚大笑着走了过去,一把将董太后推开,然后拉住万年公主的手,道:“你真的想好了?太后都说了,我现在可是叛逆了。”

    刘倩昂起头,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会保护我的,是不是?”

    “当然,我不但会保护你,还会教你剑术和骑术,等你长大了,你就能自己保护自己。”

    “那我就想好了!”

    一条信息从左下角飘过,却是“刘倩加入了你的队伍”。

    陈诚反复看了几遍,然后微笑起来。

    阎忠在边上楞了好一会,这时候终于清醒过来,急道:“君侯!不拿住皇子,拿个公主有什么用?”

    陈诚仰天大笑,道:“嘿,到了这洛阳城,我天天都想做些有用的事情,束手束脚,结果却落得这般田地。这天下自有天下人去拯救,咱人微言轻,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吧!”

    他转头见到蹇硕立在刘宏的边上,便招呼道;“上军校尉,我们走吧。”

    蹇硕木然地抬起头来,问道:“你不杀他们?”

    所谓的他们,当然是指的赵忠郭胜等中常侍了。这几人一直在装死狗,见到陈诚准备离开,心中都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结果蹇硕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由得一起在心中咒骂起来。

    陈诚笑了笑,道:“我又何必跟死人一般见识?”

    蹇硕木然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化作一个冷笑,“是啊,我们本就已经是死人了。”

    他转头对着赵忠,孙璋,韩俚这些昔日的同伴一个个地看过去,在董侯刘协的身上停留了一会,最后对陈诚道:“陈骠骑,能帮某家一个忙吗?”

    陈诚挑了挑眉,道:“请说。”

    蹇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把我的尸体烧了吧,我不想死后脑袋还要挂到城墙上去。”

    说罢,他伸手从边上甲士手中夺过环首刀,往脖颈间一抹。鲜血顿时飞溅了出来。

    陈诚本可以将他拦下,但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他向来不喜欢强迫别人,既然蹇硕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又何必拦着呢?

    然而,看着那铁塔一般的雄壮身躯轰然倒下,陈诚还是忍不住叹息道:“这又是何必?”

    他看了看大殿中诸人的不同反应,不由得意兴阑珊,道:“把元帅带出去吧。”

    董太后刚才被陈诚推开,差点摔倒在地上,这时候缓过气来,骂道:“巨鹿侯,你胆敢带走公主,便是以下犯上,该当诛灭九族!”

    几个中常侍心中哀叹,上前拉住董太后,连声道:“太后消消气。”

    陈诚大笑,道:“以下犯上?我便是我自己的君王,谁又能在我之上?”

    阎忠闻言,击结赞叹道:“诚哉斯言!”

    董太后气得连声骂道:“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刘协在后面叫道:“姐姐,不要走!”

    刘倩转过头来,笑道:“弟弟,等过些时日我再来看你!”

    她是笑着说的,但是泪珠却从脸上落了下来。

第八十三章 结束(1)

    第八十三章结束(1)

    很久以后,陈诚问刘倩:“当时你为什么会跟我走?”

    刘倩按剑微笑不语,陈诚也就不再问了,他不是个凡事都要刨根问底的人。

    按照蹇硕的意愿,陈诚让人将他抬了出来,在嘉德殿前面的广场上浇了火油,然后点燃烧了。蹇硕是阉党的头目,即便是死了,也不得安生,所以一把火烧了。其他的人,大概还是能有个埋的地方。

    陈诚给刘倩套上了一套铁甲,然后拉着她上了马背,用布条绑在身上,接着大声道:“吹号,让所有人都跟上!”

    号角声在南宫上空响彻,在章德殿中抵抗的士兵纷纷开始后撤。刘勋见状大笑,道:“叛军已经挡不住了!加把劲,杀光他们!”

    进攻方的士兵们大声欢呼起来,拿着武器大吼着追了上去。但是没奔出几步,前方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追兵们的脸立刻就白了起来。昏黄的光线中,大队的骑兵冲了出来,最前面的士兵惨叫着被撞飞了出去,其他的人顿时混乱起来,向着两边避让了过去。

    因为身前有人的缘故,陈诚并没有使用弓箭,也没有提着盾牌,只是在右手中提着了一只长枪。红色的战马在宫殿之间横冲直撞,长枪当面刺来,陈诚手腕一翻,长枪压住对方的武器,然后接着双马交错的一瞬间,长枪在敌人的胸口上轻轻一点。

    “蹭”,锋锐的枪尖刺破了对方身上的甲胄,鲜血随着长枪的抽出而飙射了出来。

    见到陈诚挥枪连杀数人,刘勋勒住战马,惊道:“那人是谁?”

    话音未落,咕噜撞飞了一匹战马,直接朝着这边奔了过来。刘勋的心脏激烈地跳了起来,他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了,大叫道;“挡住他!”

    左右亲兵同时抢上,数只长枪对着陈诚就刺了过去。陈诚左脚轻踢马腹,咕噜向着右边奔出,他随即长枪左刺,将一名敌人挑落下马。长枪和铁甲碰撞,发出清脆的铮鸣,又有些像是裂帛的声音。每次听到这种声响,陈诚总是会觉得身心愉快。

    他发出愉悦的笑声,哪怕现在血量掉到了一半以下,但只要不是断手断脚,他的攻击力就不会有丁点的削弱。在他身后,越骑换上了近战武器,冲散了敌军的步兵,跟着冲进了敌军的骑队之中。

    对于骑兵来说,速度快就更有优势。越骑虽然不是长水那样的突击骑兵,但因为轻装的缘故,提速很快,加上数量更多,最主要的是,冲在最前排的骑兵,都能享受到“伤害减半”的buff,所以在付出了三十余骑的代价后,就顺利地将敌人给冲散了。

    越骑直冲到朱雀门下,城头上的弓弩手立刻对着他们射了一轮。箭矢落在骑队的中间,数人被射翻,陈诚伸手护住头脸,勒住战马,大声呼喝,“跟我来”,调转马头头向苍龙门的方向而去。

    刘倩带着一顶相对来说太大的兜鍪,将头埋在陈诚的怀中。战马在不断地起伏,厮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士兵濒临死亡惨叫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不断响起。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害怕,心脏“噗通噗通”地急跳,像是要从胸膛了里面跳出来一样。

    但是没过一会,她就安心了下来,即便外界如何喧嚣,她也不觉得害怕了。迷迷糊糊中,竟然睡熟了过去。

    陈诚在率兵击溃了敌人的一路兵马后,立刻转向,又在苍龙门附近与敌军撞上。双方一阵厮杀,他依旧冲锋在前,锐不可当,但是身后的士兵却是大战之余,人马都已经疲了,杀散敌人后粗略一估计,损失了一百多人。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洛阳城中的火势越发的大了。陈诚血染征袍,提枪向前,身后步骑络绎跟上。正前进间,燃烧的房屋边传来小孩嚎啕大哭的声音。他循声望去,却是一和男孩正趴在父母的尸体上痛哭。

    陈诚勒住战马,身体晃了一下,胸膛像是被一柄巨锤砸中一般。他平时自认为高远清明,认为即便是千夫所指,也能无动于衷。但当此之时,真的能心中无愧吗?

    一时间,他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哀痛的神色。

    火光中,阎忠追了上来,问道:“君侯怎么不走了?”

    他顺着陈诚的目光看了过去,见到是个小孩子,也是怔了一怔,但随即就反应过来,大声道:“君侯,我们尚处在危险之中,想要救人也得先救了我们自己再说!”

    陈诚回首望去,士兵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不少人身上带伤,兵刃和甲胄上血迹未干。他打马朝着边上奔去,火红的战马掠过那小孩身边时,弯腰一伸手,将那小孩踢在了手中。战马奔回到阎忠身边,陈诚将那小孩放到阎忠身前,道:“伯道你跟在我身后,到了城外再把他放到路边。”

    阎忠见那小孩脸上泪迹未干,却并不惊慌,抗拒的心思稍微淡了一些,问道:“喂,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擦了擦脸上的泪珠,用有些沙哑了的声音道:“我叫真明达。”

    白虎观中,何进听说已经攻破了南宫,先是惊讶,然后欣喜若狂,他当即就要带兵去嘉德殿,却被身边部将苦劝。

    “大将军,宫中宦官余党尚未肃清,何必以身犯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奈天下苍生何?济阳侯之事,大将军这么快就忘了吗?”

    何进本是很不耐烦部将的劝阻,但是当听说到济阳侯何苗被杀的事情,不由得悚然而惊。他在堂上阴沉着脸想了好一会,终于按捺住心中的焦急,缓缓地坐回了原位,道:“那就请太尉立刻带兵入南宫,务必要保证皇后和两位皇子以及太后的安全!”

    马日磾欣然领命,起身离堂,出了白虎观,点起数千兵马,浩浩荡荡地出了朱雀门。

    两宫之间的街道上,白天战死者的尸体还堆在地面上,空中笼罩着腥臭和铁锈的味道。士兵们手持着火把,将街道上照的恍如白昼。马日磾一直在白虎观中安坐,虽然听说战斗惨烈,也知道了是如何失利的,但是听别人的转述是一回事,亲自目睹又是另外一回事。

    见到长街上的惨状,马日磾为之凄然,抬起头来,浓烟已经笼罩了小半个城区,心中又生起对宦官们的愤恨来,他咬牙切齿地道:“若不是张让等人弄权误国,何至于此?”

    南宫玄武门上的军队要么跟着陈诚从苍龙门走了,要么退到了嘉德殿中,或者是趁乱遁走了,城门无人把守,于是马日磾带兵长驱直入,赶到了嘉德殿外。何颙的兵马也已经重新聚集起来,双方兵马合在一起,将嘉德殿围的水泄不通。

    大殿内外的甲士所剩不多,只有一些脑袋不太灵光的,想要死中求活的,或是宦官们的的死党。倒是很多宦官无处可去,往外跑的时候,只要被士兵捉住了,当场就要吃一刀。血腥的场面让后面的宦官们差点吓破了胆,忙不迭地跑到了嘉德殿这边来。

    韩俚高望等人见到外面的兵马,个个都是胆战心惊。他们不敢出去,就跪在董太后的跟前哀声哭泣。

    “太后,我等只知道效忠天子,这才恶了大将军。如今陛下不在了,大将军要是非得杀尽我等,我们也无话可说,只是那样一来,可就没人能帮太后您说话了。”

    董太后心中也很惊慌,却强自镇定地道:“我自理会得。”

    几个中常侍连连磕头,感激涕零。后面的小黄门,黄门令等宦官也都跪在了地上。只有赵忠呆呆地站在锦塌旁,老脸上的褶子更深刻了一些。

    韩俚望见赵忠站着,膝行而前,拉着他的裤脚,低声哀求道:“大长秋,外面兵马围之数重,您老人家倒是想想办法啊。”

    “啊?”赵忠像是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过来,先是茫然地看着四周,然后才慢慢地清醒了,“办法?哦,是得想办法!”

    他继续左右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忽然,他的眼睛一亮,脸上露出喜意。韩俚不解其意,跟着看了过去,就见到赵忠将地上的一柄环首刀捡起,在身上擦了擦,喜滋滋地道:“还好还好,这是蹇硕留下来的吧?倒是好用的很。”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像是碰到了什么大喜事一样,满足地道:“真好!”

    韩俚大骇,叫了起来,“大长秋,你这是要干什么?”

    其他几个中常侍闻言看了过来,也都是被吓得不清,高望连声道:“赵常侍,快把刀放下,我们打不过的啊!”

    其他人也是连声让赵忠把武器放下,他们见赵忠那副样子,心道: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要是打的赢,我们能落到这个地步么?

    赵忠把眼睛一瞪,似乎又恢复了几分大长秋的威势,他对几个同僚喝道:“胡说什么呢?还不来个人给我帮把手?”

    众人呆呆地问道:“帮什么?”

    赵忠往脖子上比了比,道:“帮我上路啊!”

    众人惊骇地道:“大长秋何出此言?我们是立下了功劳的,皇后和太后都答应帮我们求情了,还说什么上路啊?还是把刀放下吧!”

    赵忠看着众人又惊又怕的神情,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但是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他叹息道:“我听人说过庄子梦蝶的故事,也想过我是不是活在梦中。但是现在看来,不是我活在梦中,而是你们活在梦中啊。”

    他作势将环首刀往韩俚手中递过去,道;“来搭把手?”

    韩俚被吓得连连后退,赵忠失望地道:“你也不行?那看来还是只有我自己动手了。”

    他将环首刀竖起,仔细地看了刃口,然后横刀一抹。献血溅射中,还不忘赞道:“好刀!”

第八十四章 结束(2)

    第八十四章结束(2)

    嘉德殿外,何颙见到马日磾,连忙下马,拱手道:“见过太尉!”

    他身旁的袁术却并没有下马,而是叫道:“宦官就在里面,何不纵兵杀尽?”

    马日磾并没有在乎袁术的无礼,同意道:“除恶务尽,正当此时!”

    给何颙带路的宋典张恭被吓得立刻跪在了地上,哀声道:“太尉,我等是拥护大将军的,我们反正有功啊!”

    袁术得了马日磾的话,转过头来喝道:“纪灵还不动手?”

    纪灵身高八尺,满脸横肉,闻言打马而出,提枪朝着宋典刺了过去。宋典往边上一躲,却没能完全避开,肩膀上中了一枪,顿时倒在地上惨叫起来。纪灵大笑着纵马过来,踩断了宋典的双腿。

    张恭也被士兵们按在地上,先是被砍断了手脚,然后割去耳鼻,剜掉双眼。两人身上鲜血淋漓,在被烧的漆黑的地面上滚动哀嚎,边上的士兵们却是哈哈大笑。

    大殿里面,韩俚等人听到外面的惨叫,派人出去探探情况,看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小黄门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语无伦次地禀告情况的时候,外间已经响起了喊杀喊打的声音。士兵们白天里进攻南宫被打的很惨,加上平日里也没少被宦官们欺压,早就积累了一肚子的怨气,冲了进来之后,见人就杀。

    几个中常侍衣着华丽,被士兵们从人堆里面拖了出来,乱刀剁成了肉酱。

    要不是马日磾带兵跟着进来,喝止了乱兵,连董太后和刘协不能幸免,饶是如此,太后身边的宫女也被砍死了好几人。

    马日磾仗剑走到董太后的身前,行礼道:“臣马日磾,拜见太后。”

    董太后方才见了士兵们的行径,脸上的恐惧之色再也忍不住,见了马日磾这个稍微熟悉一点的人,眼泪就流了下来,哀声道:“太尉救我等性命!”

    马日磾正色道:“太后放心,但教臣在,将士们不敢胡来!”

    几个将领提着中常侍们的人头走了过来,鲜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将董太后和刘协吓得脸都白了。纪灵提着赵忠的首级,狞笑道:“这条老狗倒是好命,已经提前自尽了!”

    袁术看了看几颗首级,问道:“怎地不见张让的脑袋?”

    纪灵道:“听说已经被巨鹿侯给杀了。”

    袁术一愣,道:“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纪灵满不在乎地道:“狗咬狗呗,谁知道呢?”

    袁术大笑,道:“说的也是。”

    他对身边的部下道:“把这些人的脑袋都挂到城墙上去,让天下人都看看,乱臣贼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等到宫中的宦官被清理干净,何进依然没有过来,而是等到第二天天明后,才带着文武百官进来参拜已经大行的皇帝。至于趁着大火跑掉的一些叛军,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随意地派了一些长水胡骑去追赶,也就没再理会了。

    也有人向他报告说陈贼将万年公主掳走了,但是那又如何呢?皇后和皇长子都在他手中,弄权祸国的宦官们也都被杀光了,从此以后,就是他的时代了!

    大将军何进身穿丧服,领着百官对着皇帝的灵柩跪拜。地上血迹未干,大殿中还有浓厚的血腥味,但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这些方面。外面的广场上,还有一些被焚烧过的褐色,也是无人理会。

    三叩九拜完毕,何进站起身来,面向百官,按剑道:“天子薨逝,此诚国家之大不幸,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大臣们都在,诸位以为,谁可以继承大统?”

    他以目示意站在前排的太傅袁隗,袁隗却是板着脸,一言不发。何进大怒,心道:“若不是要稳定人心,非得杀了这厮不可!”

    太尉马日磾出列,道:“立长立嫡,当以皇长子继位!”

    何进心中怒气稍微小了一点,道:“可有不同意见?”

    马日磾既然开口了,其他人也是纷纷跟进,都是说刘辨身为嫡长子,按理应当为新天子。何进斜视袁隗,问道:“太傅为何不发一言?莫非是有不同意见?”

    袁隗拱了拱手,礼仪方面无可挑剔。他直起了身子,道:“皇长子合当入继大统!”

    何进心道:算你识相!

    既然朝臣们众口一词,那事情就定了下来。众人在刘宏的灵堂前给刘辨披上龙袍,拥立他做了新的皇帝。因为天子年幼,按汉家旧例,由太后和大将军辅政。何皇后升级为何太后,脸上的喜色都快抑制不住了,她身穿素色服装站了出来,发布了诏书,封刘协为渤海王,然后与兄弟何进一同掌握了朝政。

    于是朝堂之上,奸人尽去,众正盈朝,官吏百姓无不欢欣鼓舞,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在发展。

    却说当天晚上,陈诚带兵杀出了洛阳城,身后步骑不到两千。见离洛阳越来越远,很多士兵便趁着夜色偷偷离开了。阎忠赶了上来,急道:“君侯,军心不稳,士卒离散,当以严刑峻法震慑!”

    陈诚摇头,道:“他们家小都在洛阳附近,如何能够强求?让他们去吧。”

    阎忠知道陈诚虽然勇力绝伦,但是偏偏心肠太软,也只得罢了。他跳下马背,将真明达放了下来,道:“你在洛阳可还有亲眷?”

    真明达道:“先父在时,与蔡议郎相善。”

    阎忠惊讶道:“是蔡邕么?”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阎忠道:“蔡议郎文采出众,那你便......”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卫栗打马来到了陈诚的身前,期期艾艾地道:“将军......”

    陈诚转头望过去,卫栗却低下了头,不敢与他的目光相对。

    “可是想要离去?”

    卫栗面色羞赧,低声道:“诚如将军所说,我等或是家小都在洛阳附近,或是顾及家族名声,却是不能继续追随将军了。”

    陈诚道:“我说了,你们要是想离开,尽管自便,我绝不强留。只是你们回去之后,就不怕遭到清算么?”

    “历来洛阳动乱,都是只诛首恶,未曾听闻杀戮将士的。”

    陈诚笑道:“原来如此,那我也放心了。”

    卫栗面上更加惭愧,正待在说些什么,后军骚动起来,有人打马过来,大声道:“将军,追兵快到了!”

    陈诚问道:“是什么人?”

    “来的是长水胡骑!”

    他们这只部队步骑混杂,有些是本来就是步兵,有些则是战马被射杀了,只能步行,自然比不上存骑兵部队的追兵速度快。后方的官道上,长长火把队列像是一条火龙般,正在迅速地追了上来。见到追兵来的如此迅速,声势如此浩大,前方的军伍也有些骚乱起来。

    陈诚见状,在马背上大声道:“你们有些想要离去的,我绝不阻拦!但是追兵如此之近,你们现在离开,说不定就被这些人当做军功斩杀了,何不随我先击破追来的敌人,然后再潜回洛阳?”

    将领和士兵都被他说动,纷纷表示赞同。于是陈诚将醒了过来的刘倩放下马背,让她和真明达,还有其他步兵和弓弩手一起去道路旁边的亭台中。

    他在马背上直起身子,高声道:“我们奉天子命守卫南宫,与敌接战数次,皆大破之!今日困窘至此,与诸君无关,皆是主将,也就是我的过错。今日即将分别,愿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破敌,斩将,搴旗!也让大家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是天意所致,并不是因为打仗不行!”

    他的声音洪亮,语气中感情饱满。将士们在黑暗中虽然有些看不清他的样子了,却没有不被他的气概所感染的。阎忠在路边的亭台中听得心旌神摇,却忽然想起来这似乎是《项羽本纪》上的话语,又不免觉得有些不太吉利。

    但是将士们绝大多是没看过《史记》的,尽皆拜伏于地,齐声道:“将军威武!”

    陈诚于是命令骑兵上马,分为前后队伍。后队在原地修养马力,他自己带着六十名骑兵迎着追兵撞了上去。蹄声响动,六十多骑瞬间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长水胡骑打着火把赶路,听见前面黑暗中人影绰绰,碧眼紫髯的骑都尉厉声喝道:“什么人?”

    火光中,陈诚挺枪跃马而来。他现在双臂上有着几千斤的力气,借着马速出枪,长枪如同出水的蛟龙,带着点点寒芒。骑都尉大叫一声,急忙抽出环首刀格挡。刀枪相交,他手手上力气未足,环首刀竟然被挑飞了出去。

    他心中大骇,然后觉得胸口一凉,随即就从马上栽倒了下来。

    陈诚既然杀了敌将,拉起战马,咕噜前蹄扬起,身体在半空转了个弯,完成了一百八十度大回转。陈诚轻舒猿臂,抓住将旗,用力一拉,将旗帜夺了过来。

    边上的胡骑大哗,不少人惊声叫道:“都尉死了!”

    陈诚左手握住大旗,放声大笑,“不错,敌将已经被我陈诚斩杀了!”

    靠的最近的几十名敌骑冲了过来,陈诚收起长枪,拔出“七星宝刀”。然后左手抡起旗杆一搅,打翻了数名敌人,接着“七星宝刀”横斩,锋刃过处,血如泉涌。

    他夺取了旗帜之后,连杀十数人,然后打马返回。长水胡骑折了一名都尉,但是还有其他的军官,立刻吹响了号角,命令骑兵们冲了过来。号角声响起,胡骑们扔掉了手中的火把,拔出兵刃,嚎叫着扑了过来。

    陈诚带着越骑一边前行,一边往后射箭。回马射箭的时候,因为相对速度小,精度要比互相盘旋的时候高的多。骑兵们箭矢射下,不少胡骑或是他们的战马中箭,惨叫着摔倒在路上。幸运些的还能滚到路边的水沟中,不够幸运的,则是被马蹄踩成了肉泥。

    陈诚连发五矢,射落五名敌人下马,带着敌人绕了一圈,然后快马加鞭,举着敌人的旗帜冲到了骑兵后队的前面,将旗帜扔在地上,高声道:“已经斩杀敌将一名,夺取旗帜一面!”

    身后胡骑赶到,道路两旁的弓弩手乱箭齐发,打乱了胡骑的阵型。长水胡骑没料到这里还能碰上伏兵,当即被射得人仰马翻,士气狂降了下来。后面的胡骑见状,纷纷勒转了马头,往来路奔逃了回去。

    修整了好一会的越骑随即冲出,追着杀出了好长一段距离。

    等到陈诚带着越骑返回原地的时候,步兵们已经在阎忠的指挥下燃起了火把,并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道路两旁。

    陈诚在地上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了先前被扔下的旗帜,他骑着马来回走动,指着地上的长水营战旗,问道:“怎么样?”

    士兵们尽皆拜伏,回答道:“诚如将军所言!”

第八十五章 结束的开始(1)

    洛阳城东的十里亭旁,陈诚伸出手,道:“来。”

    刘倩抓出他的手,跨上了马背。陈诚指着真明达,对卫栗道:“帮忙把他送到蔡邕府上。”

    卫栗点点头,道:“诺!”

    陈诚笑了笑,道:“那就后会有期了!”

    说罢,轻轻地夹动马腹,战马沿着官道奔跑起来,数百骑跟在了他的后面。因为他是放任自流的态度,离洛阳越远,跟在他身边的人就越少。他们先向东走了大半夜,然后转头向北,又走了一段时间,这才在路边的空地上修整。

    阎忠厮杀了半天,又在马背上颠簸了半夜,已经是疲倦欲死,却还是强撑着对陈诚道:“君侯,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陈诚厮杀的时间比阎忠还要长的多,但却依旧是精力充沛的模样,他问阎忠道:“听说伯道是汉阳人?”

    阎忠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道:“莫非君侯是想去西凉?”

    “伯道以为如何?”

    阎忠这下子也不困了,他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想法还是可行的,他原本给陈诚出的注意是经过南阳去荆州,因为荆州的世家力量薄弱,更容易他们施展手脚。但是要说世家力量最薄弱的地方,那肯定要属西凉了。

    西凉不服王化已经很长的时间,接连数代天子都曾派兵征讨,好几次把西凉的羌人打的屁滚尿流,然而西凉叛军总是能够死灰复燃。在捉了韩遂边章,并拥戴他们作为首领之后,势力更是膨胀到了历史的顶点。皇甫嵩驻兵扶风,扶风以西的地方,包括武威,张掖,酒泉等地,都成了西凉军的地盘。

    以皇甫嵩之神武,也是拿西凉叛军无可奈何,只能固守而已。毕竟,朝廷就给了他三万兵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西凉叛军能很轻易地拉出十万精锐骑兵出来,加上韩遂边章等人用兵老道,根本不会给皇甫嵩任何机会。

    即便是他们现在被朝廷打成了叛逆,只要躲到西凉地界上去,那朝廷也拿他们无可奈何。当然,跑路到草原上去的效果也是一样。但西凉好歹是汉帝国曾经统治过的地方,无论是户口,产出,还是生存条件,都比草原上要好了不少。

    唯一的问题,就是现在西凉军的首领,韩遂边章他们会不会接受自己这些汉帝国的叛逆。

    陈诚问阎忠道:“韩遂边章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是会接纳我们呢?还是会拿我们当做礼物送给朝廷?”

    他对韩遂有点印象,好像是后来和马超一起带兵与曹操大战,结果中了曹老板的奸计,以至于被马超怀疑,然后自相残杀了起来。陈诚记得很清楚的是:马超打的曹老板割须弃袍那一段太鬼畜了........

    至于边章,那就是完全不了解。后来曹操跟西凉军大战的时候,也没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物,估计是在那之前就已经死了。在这个时代,无论是天灾还是**,亦或是疾病什么的,都能很容易地夺取一个人的性命。像是曹操有个会称象的儿子,据说很是聪明,结果十几岁就得病死了。

    阎忠想了想,道:“韩遂虽然是以诛杀宦官的名义起兵,但是跟朝廷向来不对付,应该会接纳我们。至于边章,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应该?”

    陈诚觉得韩遂应该才智一般,不然怎么会被曹操玩弄于鼓掌之间呢?智力肯定是没诸葛亮鲁肃他们高的。但是他还是摇摇头,道:“应该可不行,我们这里还有七八百骑,可不能将性命都寄托在应该这两个字上面。”

    阎忠往边上看了看,士兵们有的已经倒头就睡,他低声道:“若是知道我们要去西凉,只怕这里的人还会跑掉一半。”

    他见陈诚无动于衷,于是就把话题又转了回来,道:“我在汉阳有不少故旧,要是君侯有所顾忌,不如让我先带人过去,等将事情说清楚了,再派人迎接君侯,如何?”

    两人都没有说前去西凉途中会遭受到的各种困难,而是直接说起了到达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跟着他们一起还有好几百骑兵,这支武装力量虽然不算强大,但是对付乡野间的豪强和拦截的朝廷兵马已经足够了。

    再说了,就算打不过,还不能跑么?

    在这个时代,只要不怕吃苦,绕过城池后,有大把的地方供小规模的部队通过。

    陈诚思索了一下,道:“不需要这么麻烦,我们一起过去就是。要是西凉军不接纳我们,那咱们就去草原上暂避好了。宦官虽然被诛灭了,但是这天下难道就真的能安定下来了?等到天下大乱,我们自然有机会卷土重来。”

    阎忠摸了摸生疼的大腿,苦笑道:“我也知道天下行将大乱,有谁会不知道呢?只是我估计等不到那一天了。”

    陈诚看了他一眼,道:“你今年不过四五十岁,怎么就如此暮气了?昔日姜尚七十多岁的时候才碰上文王,不也成就了一番功业?”

    他说到这里,倒是想起了一首词来,于是就准备念诗,但是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觉得不是太好,也就算了。阎忠失笑道:“若是能如尚父一般名传千古,那便是立刻死了也心甘!”

    “哼,”陈诚道:“我们放火烧了洛阳,史书上说不定会浓墨重彩地记上一笔。”

    阎忠泰然自若地道:“不能流芳百世,遗臭万年也不是不行。”

    “嘿,”陈诚轻轻地鼓掌,笑道:“你这个时候倒是实诚。”

    “我心有如日月,天地可鉴!”

    “行,先睡觉,明天早上起来再说。”

    士兵们草草地扎营,片刻后就酣睡声大作起来。陈诚取出了帐篷,床铺等物品,将刘倩给安置好。他自己躺在一堆干草上,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因为白天砍杀了太多人的缘故,即便是在梦里面,他也在不停地厮杀。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俺心中知道这只是梦境,但是却又操纵着身体将敌人一个个地砍倒。每次斩杀敌人,每次刀锋劈开**,每次枪尖刺穿敌人,他都会感受到颤栗般的兴奋感。不知道战斗了多久,不知道斩杀了多少个敌人,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站在熊熊燃烧的尸体对上,举目四望,却只有无尽的迷茫。

    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些熟悉,边上是扭曲的宫殿,地上是堆积的尸体和燃烧着的木头,仿佛就是之前战斗场景的重复。

    再然后,他就醒了过来,鼻端仿佛还残留着**被焚烧的味道。视线的左下角,一段绿色的字幕飘过,然后是一行白色的字幕,“你的武器大师等级+1”。

    “骑马与砍杀”的衍生mod很多,其中有些武力值和装备十分的夸张。在这些mod之中,“潘德的预言”算是十分有特色的一款。在声望值达到一定的程度,或者是完成了什么成就,亦或是莫名其妙地,就会送上属性或是技能点。

    陈诚盯着头顶的帐篷看了好一会,然后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体,觉得对身体的掌控好像也更强了一些。甲叶哗啦啦地作响,将正在熟睡中的刘倩惊醒。她揉了揉眼睛,从床铺上爬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陈诚。

    “去洗把脸,”陈诚看了她一眼,道:“有眼屎。”

    刘倩立刻从床铺上跳了起来,低头冲出去了。陈诚再试着拔出“七星宝刀”,在空中虚劈了一记。“肃!”,刀刃劈开空气,发出轻响。他连续劈砍数次,确认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武艺有那么一丝丝的进步,但是这点进步跟没有也没差别。

    他将帐篷里里面的东西都收起,然后掀起门帘走了出去,将帐篷也收了起来。阎忠刚刚走过来,见到一顶帐篷忽然消失不见,惊讶地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帐篷怎么不见了?”

    陈诚漫不经心地道:“一点障眼法罢了。看你急冲冲的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阎忠依旧不能释怀,指着帐篷留下的痕迹,道:“可是.....这.........”

    陈诚往边上看了一下,士兵们正在煮早饭,战马则在啃着地上的青草,他若有所思地道:“好像人更少了。”

    阎忠“啊”了一声,道:“哦。是,几个曲君侯和都尉都走了,现在总共只剩下了五百多骑,还大半都是越人.......”

    他定了定神,道:“这么下去可不行!出洛阳的时候,我们还有近两千人,现在只剩了不到六百骑。君侯,我们即便是要西去凉州,也要多带些兵马才好。”

    陈诚看着周围士气有些不高的样子,朗声道:“大丈夫纵横天下,何需千军万马?”

    阎忠张了张嘴,苦笑道:“君侯,这种话说说是可以,但是没什么用啊。”

    陈诚笑了笑,对着周围大声道:“如今我们被从洛阳里赶了出来,说不定现在已经被朝廷打成了叛逆。但是天下这么大,自有我等的容身之处。我准备西去凉州,你们也都知道,那里是西凉军的地盘,此去前途难料。若是愿意跟我一起去的,就请用过早饭后收拾行装,等下一同上道。若是不想去西凉的,我可以修书一封,介绍你们去辽西。要是想自行离开的,也请自便,某家绝不强求!”

第八十六章 路上

    第八十六章路上

    再次上路的时候,陈诚身后就只剩下了四百多骑。其他的人里面只有少量的人去了辽西,面对着未知的命运。大部分的人还是宁愿回到洛阳,再怎么说洛阳都是天下的中心,又岂是穷乡僻壤的辽西或是羌胡军盘踞的西凉可比的?

    对于还能有这么多人跟着,陈诚已经觉得很满意了,他原本是以为只能剩下一百多人的。在跑路的时候,人少行动会更加方便一些,所以他才会几次三番的想办法削减麾下的兵马。

    现在他们是在跑路,不是要去攻打城镇,或是找寻敌人的主力决战,并不是人越多越好。和阎忠想的完全相反,他是巴不得手下的人会更少一些,这样去了西凉才不会被人家给赶出来。

    阎忠说韩遂跟朝廷不对付,应该会接纳他们。陈诚也认为按照暗耻的数据,韩遂的智力值应该不超过八十五。但是他知道人都是很容易改变的,就算韩遂和朝廷不对付,也不一定就会好说话。据他所知道的,只要是身居高位的,就没有秉性纯良的。

    这个世界和别的世界上,都不存在既温柔又善良的人,因为温柔而又善良的人是活不下去的。反过来说,也只有心狠手辣的人,才能够身居高位。心慈手软,烂漫天真的人身居高位,对他自己和所有人都是一种灾难。

    能够带领西凉军屡次打败朝廷兵马,先后把皇甫嵩,张温,董卓这些名将打的灰头土脸的人,真的能那么好说话?陈诚可不这么认为。不过四百人跟一百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这也说明他在洛阳的努力并不是一点作用都没起到,好歹还拉了四百多骑出来。

    他本来是打算还剩下一百多人,就假装是贩卖货物的商旅,趁着洛阳的消息还没传到地方上,用之前就准备好的关防印信,骗过道路上的关隘守军,直接冲到西凉人的地盘上去。

    现在既然还剩了四百多人,那之前的计划就..........还能继续用,只是需要改一下下。装商人就不必了,直接以原本的面目上路就行。

    “君侯是说,我们假装是大将军派出来的?”

    阎忠道:“这个办法倒是不错,我们都是骑兵,只要跑的够快,就能够在朝廷的命令下达之前,蒙混过关。但是.........”

    “但是朝廷的快马会比我们跑的更快?”陈诚笑了笑,道:“这确实是问题,我也想过。那你说我们要不要绕道?比如说走河内,去并州,然后从草原上绕过去?”

    阎忠思索了一下,道:“不,我们还是直接西行最好。现在何进刚刚掌控了朝廷,肯定要做些事来显示权威,还有比铲除叛党更能彰显朝廷正统的事情吗?海捕文书说不定正在发往各地州郡。绕道又能绕道哪里去?平白增添了风险。”

    “再说,”阎忠道:“就算有什么雄关险隘,难道还能挡得住君侯不成?”

    陈诚侧过头来,道:“伯道,你不是这种人啊,怎么忽然说起这种阿谀的话了?莫非是有什么是要求我?”

    阎忠看了看坐在陈诚前面的刘倩,道:“不,我这些话都是发自肺腑。我是在汉阳出生的,少年时就和那些羌人打过交道。他们最是佩服武勇善战的人,若是君侯能入西凉,只要展示一番勇武,定然能引得大批的部落来投!”

    陈诚挑了挑眉,道:“还有这样的事情?”

    “君侯不信?”

    “没亲眼见到之前,还真的很难相信。我是汉人,他们难道就不介意?”

    阎忠道:“韩遂难道不是汉人?现在西凉大大小小的头目,基本上都是汉人。其实在今年之前,西凉叛军的首领还是王国。二月份的时候,王国率领西凉军围攻陈仓,一连围了两个多月,轮番攻打,却是一直都打不下来。”

    陈诚道:“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后来皇甫嵩趁着西凉军师老兵疲的时候,纵兵出击,大破西凉军,据说斩首上万。但是后来被韩遂他们打了一个反击,又退回了扶风。”

    阎忠道:“不错,就是因为这场大败仗,韩遂和马腾等人联手,废黜了王国首领的位置。”

    “还有这样的事情?”陈诚惊讶地道:“我怎么听说王国是在那场败仗里面战死了的?”

    “嘿,他们那些人还是要点脸面的,以下犯上名声毕竟不好听。”阎忠道:“韩遂先杀了边章,北宫伯玉和李文侯,名声糟糕之.......”

    “等一下,”陈诚止住了阎忠,问道:“边章是被韩遂杀了的?被韩遂杀了的北宫伯玉和李文侯,那又是什么人?”

    他发现自己好像搞错了某些事情,被曹老板玩弄于鼓掌之间的韩遂,是这么凶残的吗?

    “北宫伯玉和李文侯都是西凉叛军的首领,韩遂加入叛军之后,杀了这两人和一同加入叛军的边章,吞并了他们的部众........”

    随着阎忠的话语,一个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的韩遂渐渐地在陈诚的脑海中成型。

    阎忠道:“现在看来,当初韩遂推举王国为首领,就是想要让他顶下战败的过错。”

    陈诚皱起了眉头,道:“照你这么说,那他纠集兵马围攻陈仓,岂不是事先就做好了战败的准备?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消除异己?”

    阎忠道:“有这个可能。”

    陈诚不由得再次感慨,无论是什么时代,能身居高位的,就没有善茬。但韩遂毕竟还是差了一些舍我其谁的气概,如果他是韩遂,根本就不会推王国出来,也不会用打败仗的办法来清除异己。

    他对阎忠道:“这么说,现在西凉就是个大火坑啊。咱们现在过去,真的是.......”

    “是什么?”

    “真的是太好了!”

    刘倩坐在马背上,听得昏昏欲睡。

    他们虚晃一枪往东跑了小半夜,天亮后向北又走了一段时间,最后掉头往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掉头向西之后,便一直马不停蹄,快天黑的时候,已经隐约可以看到渑池的城墙。

    在城外安营扎寨后,陈诚和阎忠带着二十多人京城,找到当地的县令,出示了关防印信,获取了一些补给物资。阎忠胆大包天,陈诚姿容过人,他们拿着的又是真东西,当地的县令根本就没怀疑,不但在物资补给上十分的配合,而且还设下酒宴,宴请两人。

    “原来是夏侯将军,”县令笑眯眯地道:“我也曾听过曹将军的大名,不想夏侯将军也是如此的风采出众!”

    阎忠笑道:“妙才被孟德举荐给大将军,立刻就被委以重任。这不,才上任就被命令赶往扶风,军务在身就不能多饮了。等回来的时候,再与足下把臂言欢。”

    “知道知道,是有命令给皇甫中郎将吧?既然是军令,那我就不问这件事情了。”县令试探着问道:“听说洛阳城中出了大事,将军可否告知一二?”

    陈诚收敛了笑容,道:“天子前日薨逝,随后大将军带兵进宫,杀尽了宦官。”

    他沉着脸举起酒杯,道:“大将军命我立刻赶往扶风,我再敬足下一杯,今日就散了。”

    等陈诚离开之后,县令看着他的背影,感慨道:“夏侯妙才真是风姿绝伦啊!”

    回到了营地之后,陈诚让士兵将鸡鸭鱼肉和瓜果蔬菜分给各部,然后亲自带人巡视营地。现在的情况,他可不冒一丁点的危险。要是发现危险的苗头,那就要立刻掐死在最开始的阶段。

    跟着他到现在的士兵,多半是来自越骑,本就是汉帝国最为精锐的骑射手,无论是技战术水平,还是组织度和士气,都是值得信赖的。他们按照建制重组之后,在各级军官的率领下,做什么事情都是有条不紊。在扎营之后,很快就扎好了帐篷,并挖好了排水沟和供垃圾粪便集中处理的地方。

    剩下的小部分人,一些是来自武库的守军。汉家军法严酷,武库被焚毁,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掉脑袋,这些人害怕被军法处置,又没有家室的拖累,把心一横,就跟着陈诚跑了。另外一些,则是洛阳城中的游侠。这些人好勇斗狠,重义轻生,被陈诚的武勇折服,头脑发热之下就跟着出来了。

    对前面两种人,陈诚都不担心,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些轻侠。这些游侠头脑发热的时候,王公大臣都敢刺杀。但是他们的狂热的来得快,去的也快。要是某人忽然反悔了,偷偷的跑了出去,说不定就会引出一场祸事。

    他在营地里面转了一圈,见人数都对的上,这才放下心来。他走到营地中央的火堆边上,正在教刘倩剑术的王越立刻停了下来,道:“巨鹿侯。”

    刘倩也将手中的木剑放下,有学有样地道:“巨鹿侯。”

    陈诚笑了笑,道:“不用这么着急,等我们以后安定下来了,再开始练习也不迟。”

    王越道:“她的天赋很高,越早练习越好。”

    陈诚心道:能不高么?作为拥有自己名字的“英雄”,只要砍砍草人,熟练度就会增加。而熟练度增加了,出招的威力和速度都会增强。

    王越叹道:“我六岁习剑,二十多年间寒暑不断到如今,自负剑术就算不是天下无双,也是难逢敌手。但是先败在君侯的手上,现在又见到天赋比我更好的,这真是.........”

    他摇了摇头,道:“可惜了,如果她是个男孩,用不了十年,就能比我更强。”

第八十七章 马儿(1)

    第八十七章马儿(1)

    天还没亮的时候,曹操的族弟“夏侯妙才”就拔营西去了。县令在听说之后,怅然若失,对左右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么风姿卓越而又忠于王事的人了!”

    四百多人的骑兵没有别的拖累,移动速度很快,只花了半天的时间就赶到了弘农,随后经过华阴,渡过大河去往漆县。接下来,他们并没有走司隶经陇县去西凉的道路,而是直接向西,翻过了上百里的山林,强行进入了安定郡。

    直到将连绵的山川甩在了后面,所有的人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看着与中原地界截然不同的景色,阎忠顾不得大腿上的疼痛,放声大笑,他提起马鞭,指着两边的山峦,一一分说。

    “君侯,此地原是鬼方犬戎义渠等辈定居之地,直到秦惠文王时,发兵攻灭狄夷,才使得此地并入中国。后来秦灭汉兴,匈奴入寇,定居此地的人口大多被掳走,是武帝派兵北击匈奴,此地又复归于中国。”

    阎忠兴致很高,侃侃而谈,“每次中国强盛,凉州便张中国之掖,但每次中国衰弱,凉州就是祸乱之源。”

    陈诚心道:这才哪到哪啊,汉之后有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还有宋,元,明,清........越是到了后来,凉州的重要性就越是下降。不过在这个时代,凉州还是很重要的,有点像是明末的辽东。

    汉灵帝刘宏就曾经准备让全国每户人家出“十钱”,用以征讨凉州叛军,说是十钱又不多,百姓人家都能拿得出来。还好这个好主意被傅燮劝阻了,这所谓的“凉饷”才没有被推行下去。

    陈诚听阎忠说起这件事,感叹道:“这真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啊,历来当皇帝的,又有几个知道底下百姓活的是多么艰难的?”

    他对阎忠道:“不知道傅燮现在何处?这等人物,定要认识才行。”

    阎忠叹息道:“傅公在中平四年的时候就已经战死了,后来朝廷追封他为壮节侯!”

    原来傅燮本是北地人,后来入朝为官。凉州叛军势大,时任司徒的崔烈曾经提议不如放弃凉州,被傅燮当面怒斥,道:“凉州是天下要冲,国家藩卫,高祖平定陇右,世宗(武帝)开拓凉州,设立四郡,时人谓之断匈奴之臂,张中国之掖。如今凉州治理混乱,出现叛乱,天下为之骚动,陛下为之寝食难安。崔烈身为司徒,不能为国分忧,却要舍弃一方万里疆土,臣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他言辞激烈地道:“若是西凉叛军全有凉州之地,实力会更加强大,下次进攻会更加的猛烈。到那个时候,是不是要把三辅和长安也抛弃不要了?崔烈要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那他就是昏聩无能。要是他明白这个道理,那便是对陛下不忠,该当立刻在御前斩首!”

    此言一出,崔烈面色如土。当时崔烈身居三公之职,傅燮却敢当面怒斥,其刚烈的性情可见一斑。后来凉州刺史耿鄙不听他的劝告,率六郡兵马往征凉州叛军,结果士卒哗变,军队溃散,叛军直接杀了进来。

    傅燮当时是汉阳太守,因为城中兵马都被耿鄙抽调一空,被叛军团团围住的时候,他手中总共才两三百可战之兵。围城的叛军中,有来自北地郡的数千匈奴骑兵,曾经受过他的恩惠,一起跪在城外恳请他出城投降,说是绝不加害,而且会护送他回北地,然而却被傅燮严词拒绝了,他慷慨陈词,道:

    “连商纣王那样残暴的君王,都有伯夷为他绝食而死。如今朝廷没有商纣王那样残暴,我又岂有伯夷那样的品德?我既然身为汉阳太守,便只能是在这里了!”

    他又对儿子傅干道:“汝有才智,勉之勉之。主簿杨会,吾之程婴也。”

    你的聪明智慧远胜于我,请务必好生上进,郡主簿杨会,就是我的程婴。

    说完后,他就带着三百人出城与叛军交战,死在了战阵之中。

    听阎忠说完后,陈诚击节而叹,道:“傅公真可称得上是伟丈夫,壮节二字,恰如其分!”

    他问道:“不知道傅公的坟冢在何处?如此英雄,即便不能相见,也该前去诚心祭拜。”

    阎忠道:“傅公逝后,由主簿杨会,其子傅干扶柩回了老家灵州。君侯暂且驻兵于此,待我前去打通关节,然后再引君侯前去。”

    于是陈诚在彭阳城外三十里下寨,阎忠自带三十骑入城。

    彭阳位于山川之中,山峦多,平原少,境内羌胡杂居,汉人数量不到三成。大半个月前,王国兵败陈仓,随即被韩遂杀死。马腾见韩遂如此凶残,心生惧意,带兵离开了汉阳,寄身于安定郡。

    安定郡虽然地盘广大,但是境内户口不多,根本无法与韩遂占据的汉阳郡和陇西郡相提并论。好在韩遂虽然心思缜密,但是带兵打仗虽然比羌人匈奴人是要好,但是跟马腾比起来,也就算是旗鼓相当罢了。而且其他将领都是各自拥兵一方,外面还有许多羌人豪强,所以众人之间才维持了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随着陈仓城下的兵败,脆弱的平衡被打破,各部之间互相虎视眈眈,都是提心吊胆的注视着四面八方,生怕自己就成了下一个被杀的倒霉蛋。听到城外忽然来了数百骑兵,马腾不由得开始琢磨是怎么回事,是朝廷的人?还是韩遂的人?又或者是北边的胡人南下了?

    城外农田不多,放牧的羌人不少。几百装备齐全的骑兵逼近,立刻就有人打马奔回了城中,报告了此事。马腾收到消息后,先让麾下的兵马准备,然后正在琢磨的时候,听说阎忠到了,马腾先是大为惊讶,随即大喜。阎忠在西凉颇有名望,若是能得此人相助,他的实力立马就能往上增加一大截。

    马腾亲自带兵到城门口迎接,见了阎忠,笑道:“之前听闻先生去了洛阳,心中还很是遗憾,却不想能在这里见到。”

    阎忠从马背上跳下来,笑道:“许久不见,马将军风采依旧啊。”

    听到阎忠这么说,马腾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他的母亲是羌人,所以能得羌人效命,在加入叛军后,迅速地拉起一支军队来。但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同样因为他母亲是羌人,所以凉州的士人都不太瞧的起他。阎忠是凉州名士,能得到他的支持,那可比得到了几千士兵更高兴。

    马腾拉过身后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道:“孟起,还不来拜见你伯父?”

    这青年是马腾的长子,姓马名超,字孟起。马超满脸桀骜,不情不愿地下拜,口称:“侄儿拜见伯父。”

    阎忠见马超身高八尺,面冠如玉兼且声雄力猛,虽然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意,但还是伸手将他扶起,笑道:“虎父无犬子,马将军生了个好儿子!”

    马腾笑着客气道:“哪里哪里。”

    他将马铁,马休,马岱等后辈一一介绍给阎忠,阎忠又说了不少的好话。马腾见阎忠带来的骑兵甲胄齐全,士兵雄壮,便问道:“不知先生带来的这些骑兵是什么来历?看着竟然比我麾下的兵马还要精锐。”

    阎忠左右看了看,道:“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马将军借一步说话。”

    马腾没有想太多,道:“那请跟我来。”

    他在前来带路,引着阎忠去了家中。马超跟在后面,看着越骑身上的装备,不由得目光闪动,低头跟马岱说了些什么。马岱听了,连连摇头。

    马腾占据了此地之后,城中军民日益稀少,城池荒败不堪。在抵抗西凉叛军的时候,县衙已经被焚毁过一次,马腾入城后,也没去修缮,而是住进了一富人的家中,并将办理军政事务的地点放在了家里。

    房子在离县衙不远的地方,前后三进。因为地处边地的原因,原来的主人把房子是当做堡垒来修建的,周围的院墙修的又高又厚。但是这样的建筑最多也就能阻挡一下乱兵盗匪,面对着数以万计的西凉叛军,原主人也只能抛弃了老家,逃到长安城里面去了。

    马腾在搬进来之后,对之又进行了加固和增建,修起了敌楼和箭塔,并在里面储备了食物和兵器。阎忠在城外的时候,就见到城头上兵马众多,现在又见到马腾家中是这幅模样,心中便有了底。

    在大堂中坐定后,不待马腾发问,阎忠就道:“听说韩遂已经杀了王国?”

    马腾本来有话要问,但是被阎忠这么一说。立刻将别的事情抛到了一边,问道:“先生也听说过这件事了?”

    阎忠笑道:“刚一入凉州,就听人传的沸沸扬扬。”

    马腾嘿然不语,阎忠故意道:“王国既然死了,韩遂就是西凉军的首领了吧?韩文约足智多谋,他做了首领之后,定然会再次挥兵东进。在他的麾下,马将军也能够大展宏图!”

    边上马超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喝道:“韩遂算什么东西?也配做西凉军的首领?”

    阎忠转过头来,问道:“孟起难道有不同的意见?”

    马超大声道:“论家世,我家是伏波将军马援之后!论带兵打仗,我父亲也远胜于韩遂,。这西凉军首领的位置,应该由我父亲来做才是!”

    堂上的其他人,像是马休马岱等,都露出赞同的神色。

    阎忠将堂上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道:这马超年纪不大,野心倒是不小。与其说是马腾想当西凉军的首领,不如说这是马超的意思。

第八十八章 马儿(2)

    第八十八章马儿(2)

    马休马铁等人年纪尚小,意见无足轻重。马腾虽然颇为意动,但是面有犹豫的神色,看来对于想要夺取西凉军首领的位置的意愿并不是很坚定。只有马超,言辞激烈,身材雄壮,最是野心勃勃。

    阎忠故作惊讶,道:“马将军虽然善战,但是兵力不多,反而是韩遂兵多将广,又如何争得过?”

    马超不屑地道:“兵贵精不贵多,韩遂人马虽众,吾有何惧?”

    阎忠笑道:“原来如此,那就先恭喜马将军了。某这次返回凉州,却是避难来了,等马将军一统凉州诸郡县,还望能给我等一块歇身的地方。”

    他见马超猿臂蜂腰,面冠如玉,忍不住就将他和陈诚做了对比。若论容貌,两人各有千秋,在他看来,陈诚的相貌过于阴柔了一些,不如马超更具男子气概。但是若论城府修养,马超就远远不如了。

    马腾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手下兵马虽多,但是战斗力却只是一般。不能打的原因有很多,主要就那么几条:一是没有足够的军械,二是羌人虽然骁勇,但是各有首领,大胜仗的时候倒是能一拥而上,但是情况稍有不利,就一哄而散了。

    他自家知道自家事,要是真那么容易就能击败韩遂,那么统一凉州然后举兵东向,自然不是问题。但问题是,他虽然不怕韩遂,却也没有战而胜之的把握。真打起来,他说不定还要处在下风。

    马腾对阎忠道:“小儿无状,让先生见笑了。”

    阎忠道:“哪里,孟起雄姿英发,倒是让我好生羡慕。”

    马腾问道:“刚才先生说是来凉州避难,不是道是什么意思?”

    阎忠道:“不瞒将军,某不是孤身前来,而是奉了巨鹿侯的命令,想要来求将军给予一块避难的地方。”

    马腾愕然,问道:“巨鹿侯......那是谁?”

    阎忠笑道:“马将军久在西凉,可能对洛阳的情况不大了解。巨鹿侯深得先帝信任,天子大行之前,任命巨鹿侯为骠骑将军,令其辅佐董侯登基。但大将军何进为了一己之私,篡改先帝遗命,扶持了他的侄子做皇帝。巨鹿侯与大将军在洛阳城中大战竟日,不忍百姓.......”

    马超打断了他的话语,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道:“你说皇帝死了?”

    “不错,六日前,天子就薨逝了。”

    马超转过头来,对马腾道:“父帅,这真是天赐良机!皇帝死了,朝廷定然会生出事端,若是能联合诸部,再次举兵东向,说不定能趁乱夺取长安!”

    阎忠看着马超兴奋的神色,不由得哑然失笑,道:“王国率兵十万,围困陈仓八十日不能下,莫非孟起有必胜之法?况且皇甫嵩驻兵扶风,何人可以胜之?”

    皇甫嵩威震天下,虽数次出征凉州都败在了西凉军的手里,但都是败而不溃。虽然吃了败仗,却并没有损失多少兵马。但他只要不是主动出击,每次都能把西凉人打的鼻青脸肿。一提到他,马腾也只能哑口无言了。

    马超却是不太服气,道:“要是能把他诱出来,皇甫嵩也不难对付。”

    阎忠摇了摇头,笑道:“我曾经在皇甫嵩军中任主簿之职,对他最是了解不过。皇甫义真为人谨慎,如果不是朝廷给他下死命,他是不会率兵深入凉州的。”

    马腾止住了还想要再说话的马超,道:“巨鹿侯可在先生后面?不知道他带了多少兵马来此?”

    阎忠道:“共有骑兵四百余。”

    马腾又问:“如今韩遂势大,巨鹿侯为何却要来投我?”

    阎忠笑道:“巨鹿侯从未来过凉州,如何知道凉州的风土人情?是我对巨鹿侯说:马将军胸襟开阔,气度恢弘,有容人之量,是以巨鹿侯舍韩遂而就将军。”

    “哈哈,”马腾笑道:“先生谬赞了。”

    他被阎忠说的高兴,当下就道:“城北尚有许多空地,巨鹿侯若是不弃,就请在此处安歇。”

    阎忠忽然一拍身前案几,怒目圆瞪,喝道:“马将军以为巨鹿侯是什么人?”

    马腾一愣,问道:“可是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阎忠站了起来,朗声道:“巨鹿侯者,以忠信仁义立身,以骁勇善战闻名,入洛阳不过数日,而天子命之为执金吾,继而加之以越骑校尉,封巨鹿侯,复又拜为骠骑将军,此事天下皆知。而将军竟然以羌胡首领待之?竟然只给了一块空地,还说什么安歇?若是如此,吾当立刻返回军中,拳巨鹿侯另投他处便是!”

    马腾大惭,对阎忠行了一礼,道:“我久在凉州,身居羌胡之中,不知中国礼仪,这才说错了话。敢问先生,当如何做才是?”

    阎忠问道:“安定郡可都在将军掌控之中?”

    马腾迟疑了一下,道:“安定一郡,皆在我手。”

    阎忠道:“那将军当郊迎三十里,然后择高平,临泾,三水任意一处,以为巨鹿侯落脚之地。”

    马腾“呼”地站起身来,道:“那就如先生所言!”

    马超大惊,道:“父帅怎可仅听人一面之词,就将城池拱手相让?”

    马腾转过身来,怒斥道:“你懂什么?”

    他训斥了马超一句,又对阎忠道:“先生请前面带路。”

    马超按住腰间长剑,对阎忠怒目而视。阎忠对他的威胁只当做是耳旁清风,振了振衣袖,然后施施然的走下堂来。

    “可恶!”

    看着阎忠带着马腾出了大门,马超愤怒地拔出长剑,将院中的一株小树砍倒。马岱和庞德站在边上,互相看了一眼。马岱低声道;“令明,你去劝劝我哥。”

    庞德犹豫片刻,上前道:“少将军,主公这么做也是有他的理由的。”

    马超破口大骂道:“什么狗屁理由?那个阎忠张嘴说了几句废话,就要把将士们苦战才夺下来的地盘拱手相让?我绝不认同这样的道理!”

    他连连挥剑,将树苗剁成了碎片,这才消了点气,然后转过身来,对庞德道:“那什么狗屁巨鹿侯身边只有四百骑,庞德你去调五百刀斧手,在附近埋伏,等下听我号令,然后一起杀出来,将他们都砍成肉酱!”

    马岱大惊失色,道:“大哥,没有命令私自调兵可是死罪!”

    马超哼了一声,道:“我是父亲的儿子,他还能真的杀了我不成?”

    马岱苦笑道:“主公是不会杀你,但令明就说不定了。大哥真要调兵,那还是让我去吧,好歹我也是姓马的。”

    庞德身高八尺,面色黝黑,他先对马岱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硬气地道:“若是主公要杀,就由得他杀好了。但是少将军,这么做是不对的!”

    “哼,你只管去调兵过来就是。你是我的部将,又是奉了我的命令,就算父亲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就是了!”

    马超冷笑道:“你们当真以为我是因为被父亲斥责了,才想要动手的?难道你们就没注意到他们的战马和装备都很好?若是能把这些盔甲武器都按到手里,我们又何惧韩遂?”

    庞德无奈,只得找刀斧手去了。马岱知道他说服不了马超,也跟着庞德一起走了出去。

    “令明,你又何必掺和到这种事情里面?”

    马岱道:“大哥.......唉,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庞德道:“少将军说的不错,我是他的部将,就该听从命令。就算我对他的命令有意见,也应当尊令而行!”

    马岱长叹一声,不再言语。他们入了城中的兵营,花了许多时间,精挑细选了五百人出来。然后让这些人穿上盔甲,拿着刀枪剑戟到马家大院附近待命。

    却说马腾带了千余骑兵,跟在阎忠身后,往东行三十里,见到了正在安营扎寨的陈诚部。

    阎忠入城不过一个时辰,加上往来的时间,不到两个时辰,但是营地已经粗具规模。一顶顶的帐篷被竖在了平时上面,外面用一圈削尖了的树木围着,看上去很是简陋,但是却又了一定的防御能力。

    营地中,士兵住宿的地方,垃圾排放的地方,马匹过夜的地方,都是按照越骑的行军条例来做的,陈诚还在里面加上了一些,比如说:饮水和食物要专门供应,绝对不能受到污染;排泄必须到到指定的地方去,厕筹和清水也要准备好。

    营地外,几十名士兵正在看着一大群战马啃食着青草,见到道路上烟尘大作,许多骑兵在逼近,立刻就吹响了号角。几人赶着马匹朝营地的方向奔去,其他人则是跳上了战马,沿着道路散开来。

    陈诚正提着一柄锤子,将木桩一个个地砸进泥土里。他力大无穷,别人需要砸十几下的事情,他只要两三下就可以了。两个士兵把木桩扶着,他举起锤子,“duangduangduang”的就给砸进了地里面。

    正砸的不亦乐乎,外面就响起了号角的声音。片刻后,营地里唯一的敌楼上,瞭望手也拿起了号角,开始吹了起来。

    听到这代表有军队靠近的讯号声,陈诚立刻将锤子收起,然后将双手放在嘴里,吹出了响亮的声音。咕噜随即从营地外面奔了过来,跑到了他的身边。

    其他骑兵也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快速地在大营外列阵,只有少部分人留在了营地中央。

    马腾隔着老远,见到营地中的骑兵很快就在大营外聚集起来,惊疑地问道:“何得如此之速也?”

    阎忠心中暗自得意,脸上却是淡淡的,“巨鹿侯为越骑校尉,带来的也是越骑中的精锐,反应当然迅速了。”

    马腾怅然道:“中国雄兵,果然非边地胡人可比。”

    见到陈诚所部如此精锐,他更加坚定了要将之留在安定的决心。他久在凉州,对羌人的心思十分了解。就冲着巨鹿侯,越骑校尉,骠骑将军这几个头衔,很快就会有很多部落投奔过来。

第八十九章 马儿(3)

    第八十九章马儿(3)

    马腾在三里外就开始减速,然后停在了一里半的地方。阎忠先带着越骑赶到了陈诚的面前,高声道:“马腾将军亲自带人来迎接君侯!”

    陈诚惊讶地道:“马腾竟然亲自来了?”

    “正是!”

    陈诚笑了起来,道:“伯道口舌之利,不下于苏秦张仪!”

    苏秦和张仪都是战国时代的纵横家,靠着口舌之利游走在诸国之间。说君王,动天下,一个佩六国相印,一个助秦国击破楚国,攫取了数百里的土地。在历史上,这两人几乎就是纵横家的代名词。

    阎忠大笑,道:“若非君侯兵锋强盛,便是有苏秦张仪的口舌,也是无可奈何。”

    陈诚摇头,道:“马腾又没跟我们打过,哪里知道我们到底是能打还是不能打?”

    阎忠却道:“马腾也是带兵多年的宿将,军队是否精锐自然是分辨的出来。”

    陈诚笑道:“我们就不要互相吹捧了,免得让马腾将军等的太久了。”

    十多名骑兵往两军之间的空地上小跑着过来,马腾见了,也点了十名精锐,往中间奔去。阎忠跟着从洛阳跑到了西凉,一路奔波劳累。到了这里,没有停歇就进城去跟马腾见面,完了又骑马来回奔驰,身上无一处不痛,却并不以为苦。

    马腾勒住战马,往对面看去,只见当先一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容貌更在自己的长子之上。若是只看面貌,说不定会将之当成一个美貌的少女。但只要看到陈诚的眼睛,就会明白,这绝不是尘世中凡人。而且仔细看的话,他左脸上还有淡淡的疤痕,凭空为他增加了几分杀气。

    马腾心中更加惊讶,他率先跳下马背,拱手道:“巨鹿侯!”

    陈诚也下了马,还礼道:“马将军!”

    马腾在打量陈诚,陈诚又何尝不在打量马腾?他定睛看过去,只见对方身高八尺,胸膛厚实,胳膊和大腿都很粗壮,看上去就是一个做猛将的好材料。

    陈诚道:“穷极来投,多谢马将军仗义援手。”

    马腾道:“巨鹿侯客气了,我已经命人在城中备下酒宴,为诸位接风洗尘。巨鹿侯这便带人跟我一同进城,如何?”

    陈诚道:“马将军有心了,不过我们初来乍到,不好直接入城,不如让士兵先在这里驻扎,将军为公主在城中选个好些的住址便可。”

    马腾有些不大明白,疑惑地问道:“公主?”

    陈诚牵住刘倩的手,介绍道:“这位是先帝的女儿,敕封万年公主。先帝临终前,让我照顾他的子女。洛阳城中大乱,我虽然兵败,却不忍先帝的血脉受到损伤,是以将她带了出来。公主,这位便是马腾将军,光武皇帝时伏波将军马援之后,世代忠良。”

    刘倩的眉目间有一丝的疲惫,面上却满是坚毅,她对马腾拱手行了个军礼,道:“原来是伏波将军之后,那跟我还是亲戚呢。”

    马援的女儿后来被立为皇后,所以刘倩说他们是亲戚,算是靠的上一点边。

    马腾脸上红了又青,青了又红,又羞又躁,他是马援之后不假,但哪里是什么忠良了?陈诚和刘倩这样说话,让他差点没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好在他面色本就黝黑,就算有些发红别人也看不出来。马腾拜伏在地,道:“臣,行安定太守马腾,拜见公主殿下。”

    刘倩抬头看了看陈诚,陈诚松开手,对她笑了笑,于是刘倩走上前去,将马腾扶了起来,道:“叔叔请起,我们本是亲戚,就不必要这么多礼了。”

    马腾站起身来,大声道:“请公主在此稍待,我立刻叫人弄一辆马车过来,然后迎接公主入城。”

    刘倩笑道:“何必这么麻烦?我骑马就好了。”

    马腾惊讶地问道:“公主会骑马?”

    刘倩大大方方地道:“不太会,还在学,我与巨鹿侯同乘便可。”

    马腾道:“这怎么可以?”

    刘倩再次抬头看了看陈诚,道:“我们从洛阳逃出来的那天,是巨鹿侯将我绑在身上,然后从万军之中杀出来的,现在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马腾语塞,闷了一会,道:“既然如此,臣请为公主开道!”

    说罢,他跳上马背,大声呼喝道:“跟我来!”

    马家的骑兵中有不少羌胡勇士,他们的甲胄虽然不好,但都是擅长在马背上作战的精锐,这些骑兵有意在来人面前卖弄,个个都抖擞了精神,排成不太严整的阵型,簇拥着陈诚等人向彭阳而去。

    刘倩坐在陈诚的前面,看着周边的羌胡骑卒,抬头问道:“我刚才表现的怎么样?”

    陈诚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表现的很好。”

    刘倩心中绷紧的弦一松,脸上露出笑容,随即困意上涌,嘟囔着道:“那我要睡一会了,等到地方了喊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歪在了陈诚的怀里,不一会就沉沉睡去。这几天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刚开始还有些担心会不会掉下去,但是现在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军队的前方,阎忠打马追上去,对马腾道:“恭喜将军了。”

    马腾严肃地道:“喜从何来?”

    阎忠笑道:“将军与公主认了亲戚,以后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说是大汉忠良,谁也不能说将军是叛逆了。”

    马腾还待绷着脸,但是笑意却是忍不住地从嘴角向四周扩散,他大笑了起来,好一阵后,说道:“好说,好说,还是多亏了先生,不然的话,怎么会有此一出?”

    阎忠道:“巨鹿侯虽然被大将军逼的来了西凉,但是他是先帝亲自下令册封的骠骑将军,可以开府建牙。如今他势穷来投,将军若是能奉之为主,便可以借用骠骑将军的名义,号令西凉各部。如此一来,就算是韩遂,也不敢小觑将军了。”

    马腾立刻警觉起来,搪塞道:“我们还是先为公主准备好住宿的地方,等布置妥当了,再说其他。”

    阎忠见马腾这么说,也就不再多说,强撑着再次来到了彭阳城下。

    到了城门口,马腾命麾下的骑兵在城外排开,然后他跟陈诚商量了一下,让刘倩一个人坐在马背上,他再亲自拉着缰绳,牵马走进了城池。

    马腾在安定就是土皇帝,军政事务一肩挑,他来了这么一出,当时就惊动了全城,人们都涌到城门口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没多久,万年公主驾临彭阳的事情就传遍了全城。

    “大哥!”马铁兴冲冲地跑进了院子里,叫道:“阿大带了一个公主回来!”

    马超一惊,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马铁卖弄地道:“听说是从洛阳城里面逃出来的万年公主,哥哥他们都去看了,说是长得跟天上的仙女一样!”

    马超听了,面上表情阴晴不定,然后哈哈大笑起来,道:“这真是天助我也!”

    他高声朝着院子外面喊道:“来人啊,把我的马牵来!”

    马铁问道:“大哥也是要去看公主的吗?”

    马超在亲兵的帮助下,穿上了全副的行头,笑道:“不错,咱要去让那什么....什么.....”

    “万年公主!”

    “对,就是万年公主,让她瞧瞧咱们西凉的好男儿!”马超将头盔上的羽毛弹了弹,然后戴在了头上,道:“都打起精神来!”

    马超带着数十名衣着华丽的骑士来到城门附近,就见到父亲马腾正牵着一匹几位雄壮的红色战马,正在往家里走去。那马身上的肌肉仿佛是雕塑一般,向外膨胀,显示出一种极具爆发力的美感。马身上的红色鬃毛在走动中不断飘扬,就像是火焰在燃烧一般。

    在那燃烧着的火焰之中,端坐着的就是万年公主。

    锦马超当时就回过头去,问道:“那就是你们说的像是仙女一样漂亮的公主?”

    马铁兴奋地道:“对啊,对啊,真的是像仙女一样。”

    马超忍了又忍,差点没忍住要放声咆哮。马背上的女孩子是很漂亮的,但是长得那么小,根本就是个小姑娘啊!

    他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马铁,咬牙切齿地道:“不错,真的是像仙女一样。”

    马铁被他的眼神吓到,往后缩了缩,小声道:“你凶我干什么?”

    “你怎么没说公主还这么小?”

    马铁一边往后退,一边小声道:“小又怎么了?难道不能长大的么?等我长大了,看你还敢不敢凶我!”

    这话说的马超一愣,他随即醒悟过来,万年公主现在是还小,但是总会长大的。那就先这样,然后再那样.......

    他用鹰隼一般的目光向街道上望去,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缓步跟在马腾身边的陈诚。大概就像是替身使者之间会互相吸引一般,帅哥之间也是会互相吸引的吧,马超向陈诚看过去的时候,陈诚也正好向他砍过来。

    美好的事物总是会让人觉得愉快的,陈诚看到了一个剑眉星目面冠如玉的青年,便对他露出了善意的微笑。马超却并没有对他露出善意的笑容,而是用阴鸷的目光打量着他的右手,以及他身上的盔甲和腰间悬挂着的宝刀。

    马腾将马牵到自家门口,朝里面喊了一声,立刻就有一个羌人打扮的人奔了过来,在马边上跪下。刘倩侧目问道:“这是做什么?”

    “请公主下马,”马腾示意道:“踩在上面就行。”

    刘倩于是踩在那人的背上,跳了下来。

第九十章 马儿(4)

    第九十章马儿(4)

    看到修的像是堡垒要塞一般的马家大院,以及内外遍布的甲兵,陈诚转头向阎忠看去。阎忠主意到他的目光,扬了扬眉头,表示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陈诚心下有些遗憾,看来大家还没有达到心有灵犀的地步。

    马腾站在门口,笑道:“公主,巨鹿侯,这里便是臣的住所。里面已经准备好了酒菜,两位请进。”

    陈诚按住腰间的“七星宝刀”,拉住了刘倩,站在门口不动,嘴角不自觉地泛出了冷笑。

    马腾见了,问道:“巨鹿侯这是为何?”

    陈诚看着小地图上两边大片的红点,又看了看身前表示友军的绿色,沉默了一会,缓缓地道:“不知道马将军在府邸两边埋伏这许多兵马,又是为何?”

    马腾一愣,往后面看去,见马超侧头看向别处,马岱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又不见了大将庞德,心中便明白了几分,他朝陈诚拱了拱手,道:“巨鹿侯稍待。”

    他转过神来,怒吼道:“庞德,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出来!”

    马腾身高八尺,长得比马超更加粗壮,放声怒吼的时候,半个城池都听得到。不一会,庞德带着数十名将校从两边的房子里面凑了出来。他们走到外面的街道上,除了当先的那人,剩下的都低垂着脑袋。

    马腾对最前面那人怒道:“你带兵埋伏在我家附近,是想要造反吗?”

    庞德身高八尺,面色有些发黑,他身穿着青色的战袍,着铁甲,昂首面对马腾。即便是马腾脸上的怒气越来越盛,他也依旧像是铁塔一般地站立在原地,没有后退半分。

    见他这个样子,马腾的怒气反倒消散了许多,他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向来为人谨慎,私自调兵这种事情不是你能干的出来的。说,是谁指使你的?”

    马腾是对庞德说的,但是眼神却飘向了马超。马超站了出来,昂首道:“不错,是我让令明带兵过来的!父帅,我..........”

    马腾勃然大怒,喝道:“我什么我?还不跪下?”

    马超满脸不服气的表情,咬着牙跪倒在了地上,边上庞德和其他将校也都跟着一起跪下。马腾阴沉着脸,取下马鞭,在空中抽了一记,然后向马超走了过去。到了这个时候,陈诚才上前拉住了马腾,道:“想必这其中是是有什么误会,马将军请息怒。”

    马腾挣了几下,却发现陈诚的双手像是铁钳一样,根本挣脱不开。他也曾是勇冠三军的猛将,膂力远超常人,现在虽然年纪大了些,很少亲自上阵了,但是力气可还没有衰退。马腾心中又又又一次的感受到了惊讶,心道:光凭着这一把子力气,就足以横行一方了。

    他转过头来,对陈诚道:“这是犬子孟起,平日里就是很是顽劣,倒是让巨鹿侯见笑了。”

    陈诚心道:原来这就是锦马超,果然是人才出众,当得起这个“锦”字。他笑着道:“哪里,少将军天日之表,龙质凤章,当可光大马家门楣。”

    马腾冲着马超喝道:“都是平日里对你太过宠溺,这才让你现在无法无天!还不谢过巨鹿侯?”

    马超眼中喷射着愤怒和恨意,不情不愿地道:“多谢巨鹿侯。”

    陈诚笑呵呵地道:“孟起快起来,年轻人嘛,就是要有这股子闯劲。马腾将军,咱们也都年轻过,对年轻人要体谅一些。”

    边上的人听了这话,都是面色古怪。马腾看了看陈诚,再看了看马超,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只有阎忠是真名士做派,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阎忠道:“君侯说话真是风趣,哈哈。”

    陈诚先是一愣,然后明白过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道:“我只是长的嫩,实际上年纪比孟起大的多。马将军,我们还是不要在街上说话了,这里人多嘴杂,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马腾对着马超哼了一声,道:“都起来!”

    他转过身来,对陈诚和刘倩道:“公主,巨鹿侯,请!”

    陈诚笑了笑,拉着刘倩的手往里面走去。马超面色阴沉地跟着马腾的身后,也跨过了门槛。大街上,刚刚站起来的将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一起看向庞德,问道:“庞将军,这........”

    庞德平素里不苟言笑,严格自律,在军中威望很高,现在马腾和马超都进屋里面去了,外边的兵将理所当然地就把庞德当做了主心骨。庞德沉默了一会,道:“收兵回营!”

    将校们心中松了一口气,齐声道:“诺!”

    主公和少将军再怎么不对付,人家都是父子,他们这些当下属的,能不搅和进这种事情里面当然是最好,谁都不是嫌活的太长了的。

    西凉的一切都是无法跟洛阳相比的,无论是建筑,还是酒菜,都比不上洛阳城中的十分之一。彭阳城中不但缺少工匠,也缺少厨师,马腾摆出来的酒宴上,菜肴都只经过了简单的烹饪或是烧烤,唯一值得称道的,是份量十足。

    大堂外,马腾解下了腰间的环首刀,然后脱下鞋子,走了上去。陈诚和阎忠也解下了随身佩戴的武器,然后和刘倩一起进入堂上。万年公主刘倩的位置和陈诚的靠在一起。她的年纪还小,不能饮酒,就看着陈诚和马腾在那里一杯一杯地互相敬着。

    马腾本来是要将上首的位置让出来的,但是陈诚和阎忠都坚决地推辞和劝说,他这才坐在了上面。陈诚,阎忠,万年公主刘倩坐在他的右手边,马超,马休,马铁,马岱等人坐在他的左手边。

    除了马超之外,马家的几个后辈对万年公主很是好奇,马铁和马休不时地咬着耳朵说话,

    眼神却老是往她那边瞅。马铁小声地道:“是真的公主哎,不知道她会不会射兔子?要不你去问问?”

    马休嘲笑他道:“你说什么傻话呢?公主肯定是不会射兔子的!”

    他肯定地道:“我听说公主和天子都住在皇宫里面,里面养了很多的牛和羊,他们每天都能吃一头,不需要射兔子!”

    马铁羡慕地道:“原来是这样啊。我也想住在皇宫里,也想天天杀羊吃!”

    他忽然又发起愁来,咬着哥哥的耳朵道:“你说,公主会不会把咱家的羊吃光了?”

    马休吃了一惊,小声道:“不会吧?”

    马超被几个兄弟吵的心烦意燥,斜眼瞪着他们,喝道:“吵什么吵?老老实实的喝酒!”

    马铁这时候不怕马超了,伸长了脖子,叫道:“阿大,大哥他又凶我!”

    马腾哼了一声,正待说话,阎忠笑道:“欢宴之上,马将军就不要生气了。伏波将军曾平定陇右,威震凉州,后来又往征交趾,标铜立柱,无论是在南还是在北,都立下了赫赫战功,纵览史书,能如伏波将军者,可谓是寥寥无几。”

    他举起酒杯,道:“为了伏波将军的赫赫武功,请马将军满饮此杯!”

    阎忠就是汉阳人,对马援的事迹清楚的很,他说的这些话正挠中了马腾心里的痒处,使得马腾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便是马超,听到阎忠如此盛赞先祖,脸色也好看了很多。马休和马铁虽然是马家人,但从小在羌胡混杂的环境中长大,反而对马援的事迹不是很清楚,这时候也停止了交头接耳,听着阎忠在那里高谈阔论。

    又推杯换盏了好几轮,陈诚见刘倩又开始打瞌睡了,便对马腾道:“连日奔波已经很累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等休息几天,我再宴请将军一次。”

    马腾也注意到了开始小鸡啄米的刘倩,连忙道:“我刚才已经命人将不远处的县衙收拾了出来,公主和巨鹿侯暂且去安歇。等我广邀郡中内外豪杰,然后再宴请几位。”

    陈诚笑道:“马将军太客气了。”

    他站起身来,将万年公主抱在怀里,道:“我等告辞。”

    临走前,陈诚瞟了边上马超一眼,对方也正向他看过来,眼神中充满了怒意。

    陈诚笑了笑,走了出去。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见识了不少的名人。刘备深沉大度,自是不必再说。曹操虽然想要坑他,但也是慷慨豪迈。其他的人里面,关羽神勇,张飞威猛,赵云忠贞,都是当世豪杰。

    他在听说彭阳是马腾的地盘之后,还很是期望见到马超的。见面之后,对方也没让他失望,果然是面冠如玉威风凛凛,当得起“锦马超”的名头,可是似乎缺了那么一些.....理智,像是随时随地都要在发怒一般。

    西凉民风彪悍,地方上的实力派们都是桀骜不驯,不然的话也不会困扰了汉朝一百多年的时间。但是脾气暴躁到像马超这样的地步,也是少见的很。他自然是比不上刘备曹操这样的英雄,跟关羽,赵云,张飞相比,也少了一份忠义,多了一份桀骜。

    陈诚带着六十骑住到了不远处的县衙中,他先安排了刘倩睡下,然后又让困的不行的阎忠去休息。阎忠还待帮着安排宿卫的事情,但是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刚才在宴会上强撑着精神言笑晏晏,出来之后,立刻就委顿了。

    “好了,伯道你先去睡吧,这里的事情有我看着。”

    等安排好了县衙中轮换宿卫的事情,陈诚这才合衣睡到了床上。临睡前,他迷迷糊糊地想道:从今天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马腾治军不甚严谨,马超脾气暴躁。也不是值得新来的人。但是马儿越烈,骑起来才越是爽快啊........

    咦,为什么会出现了那么多的码?

    很快地,他就已经进入了梦乡。无论是在什么时候,无论是在什么地方,他都能睡得很好。但是只要外界有一点异动,又会很快地清醒过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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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430/ 第一时间欣赏骑马与砍杀之立马横枪最新章节! 作者:风兮破地所写的《骑马与砍杀之立马横枪》为转载作品,骑马与砍杀之立马横枪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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