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图穷(1)
陈诚通晓古今,见多识广,虽然不如当今大儒一般在经学上有很深的研究,但是各种杂书读了不少,放下身段来的时候,说话也是很好听的。而何苗和何皇后恰好也都是小户人家出身,对于道德文章没有多少兴趣,反倒是对稗官野史,乡中群文更感好奇一些。
何皇后本来还面若冰霜,不知不觉之间却被谈话所吸引,身体前倾,一双眼睛只是盯着陈诚,甚至连他在说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何苗脑袋里面冒了个好主意出来后,也有些心不在焉,他越想越觉得自家的主意妙不可言,得了个机会,就问道:“巨鹿侯可否婚配了?”
陈诚笑道:“少年时候行为浪荡,直到现在还没成家。”
何苗精神一振,道:“我家中尚有数位女君子,没有许人,巨鹿侯若有意,可往府上相见。”
陈诚愕然,先抬头向何皇后身后的小宫女王霖看去,心道:“难道真的像赵老师说的那样,春天到了,冰河解冻,万物复苏,又到了交配的季节?”
目光扫过,不直觉地在皇后胸前的高耸上停留了几秒钟。他存粹是被本能驱使,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但是何皇后和身后的小宫女却都注意到了。何皇后俏脸一红,心道;这人好生无礼。
王霖则是小脸一紧,嘴巴随即就嘟了起来。
何苗却没看到这些,他目光热切地看着陈诚,道:“巨鹿侯以为如何?”
陈诚实在没有心思在这个时代娶妻生子,至少现在还没有,所以推辞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这两句是他所佩服的冠军侯霍去病所说的,在面对武帝的赐婚时,慷慨陈词:“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现在匈奴虽然已经不复为中国之患,但是各地的叛乱此起彼伏。西北羌胡叛乱就没有被真正平定过,其他的地方,东南西北到处都有战乱,就连一向太平的益州,也有张鲁的五斗米教在活动,想要将这些地方都平定,那还不得十好几年?
陈诚这样说,拒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何苗却不死心,只当他是少年人脸薄,心道:哪里有年轻的时候不好色的?连孔子都要说:吾未见好德有如好色者。
于是他笑着道:“那改日宴请执金吾,见见总不会有什么坏处。”
陈诚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再次瞟了一眼何皇后,道:“济阳侯可还记得我曾经提起过的事情?”
何苗陡然一惊,道:“巨鹿侯的意思是?”
陈诚没有再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拱手道:“天色已晚,就不打扰皇后休息,臣先告退了。”
他走了出来后,何苗也道:“臣也告退。”
长秋宫之外,何苗快走几步,正待叫住陈诚,却见到赵忠就在不远处,于是放慢了脚步。
赵忠见陈诚走了出来,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道:“巨鹿侯可还要去拜见太后?”
陈诚道:“还请赵常侍带路。”
赵忠却笑道:“太后已经搬回永乐宫了。”
董太后是当今天子的生母,居住在嘉德殿之中。嘉德殿又被称为“永乐宫”,却并不在北宫之内,而是在明光殿北靠后一点,殿前有嘉德门,本是制定礼仪的地方。因为天子时日无多,所以董太后带着刘协住在了离皇帝更近的永乐宫中。
陈诚道:“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
赵忠看着陈诚远去的身影,不由得冷笑。他转过身来,脸上又已经是笑眯眯的模样,对何苗道:“济阳侯,老奴带您出去。”
何苗道:“劳烦大长秋了。”
赵忠走在前面,似乎是不经意地问道:“执金吾今日拜见皇后,可是说了什么要紧的事?”
何苗不动声色地道:“他奉命宿卫皇宫,自然要来拜见皇后,却是并没有说什么要紧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赵忠感叹道:“执金吾真是深受天子信重,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就是长得太好看了,出入宫闱似乎有些不妥。”
他转头看向何苗,道:“济阳侯您说是不是?”
何苗笑道:“我也这样觉得。”
赵忠满意地笑了笑,道:“老奴听说,袁隗杨彪他们又去了大将军府上,说是呀哦产出我们这些天子家奴,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何苗道:“确实有这样的事情,但是被我据理力争给驳斥了回去,大家都是为天子效力的,何必弄的你死我活?”
他指着额头上的伤口,道:“大长秋请看,就是为了替你们说话,才被人打成这样的。”
赵忠眼眶一红,停住了脚步,哽咽着道:“不意竟然连累济阳侯到这种地步.........”
何苗也有些唏嘘,苦笑道:“大将军也并不想对诸位下杀手,奈何士人逼迫甚急,不得不虚与委蛇罢了。”
赵忠道:“老奴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在城外有一座庄子,愿意献给济阳侯。”
何苗也不客气,摸摸额头,道:“那...那就却之不恭了。”
等何苗的车驾离开后,张让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他的双手拢在袖子里,面色似乎有些不好,眼中有些血丝。张让在赵忠的身后站了好一会,见同伴还望着何苗的车驾离去的方向,忍不住出言讥笑道:“他已经走远了,就算回头也看不到的,何必还做出这幅模样?”
赵忠悠然道;“虽然济阳侯看不见了,但是咱家的这一片心思,并不完全是给他看的。”
张让唾骂了一句,道:“现在的情况都这么紧急了,你还这么惺惺作态干什么?”
赵忠转过头来,脸上又变成了笑眯眯的模样,他对张让道:“情况紧急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军队大多都在何进那个屠夫的手里,我们除了逆来顺受还能怎么办?”
他笑眯眯地对张让道:“中书令,想开些,我们这几十年来大权在握,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什么没有享受过?就算立时死了,也不枉这一生啦!”
张让震惊地看着赵忠,像是不认识他一般,喝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们以前杀了那么多的党人,你以为他们会轻易地放过我们吗?”
赵忠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道:“他们当然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但是又何必庸人自扰?杀那些人都是陛下的旨意,有种的.......找陛下质问去啊!”
“你吃错药了?”张让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这种话你也敢说?”
赵忠笑道:“我已经老啦,大概也没几天好活的了,有什么不敢说的?”
他拍拍张让的肩膀,道:“是死无葬身之地,还是能够继续保住富贵,也就看这几天的了。中书令.........吃点好的。”
张让沉默了一会,道:“刚才何苗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是大将军非得要杀了我们才肯善罢甘休吗?”
赵忠笑道:“济阳侯是个厚道人,他什么都没说。”
“那你.....”
“执金吾早不来,迟不来,在济阳侯入宫之后就赶过来了,你猜是为什么?”
“你没进去听他们说话?”
赵忠摇头,道:“没有,我一直在外面候着。”
“你!”
“别这么看着我,我猜,执金吾说不定是看风头不对,就投靠大将军那边去了。”
“那竖子肯定是想用我们的脑袋换取荣华富贵!”张让咬牙切齿地道:“但是他也不想想,我们能杀一次大将军,就能再杀一次!”
“嘿嘿,中书令好气魄,但是现在的情况能跟二十年前相提并论吗?二十年前士人手中没有军队,我们自然是想杀谁就杀谁,但现在各地州郡中兵马你可知道有多少?各家的部曲你可知道有多少?天子都已经改刺史为州牧了,真动手,我们没什么胜算的。也就是现在天子尚在,这些人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张让再次沉默了,他陪着昔日的对手,后来的同僚同伴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然后才用干涩的语气道:“你说,要是我们自解兵权,大将军会放过我们吗?”
赵忠笑眯眯地道:“也许会,也许不会,谁知道呢?”
张让思索了一会,道:“那样的话,蹇硕必须死,他是西园军元帅,他不死何进不会相信我们。”
“不够,”赵忠笑着道:“至少也要把陈诚一并杀了。”
“他又不是我们的人,杀他有用吗?”
赵忠笑眯眯地道:“我们知道他不是我们的人,他也知道他不是我们的人,但是大将军知道吗?袁隗杨彪他们知道吗?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不如都杀了干净。”
“那要不要和段珪他们说一声?”
赵忠反问道:“这种事,你敢跟他们说?就不怕走漏了风声?”
张让明白了,道:“不能跟他们说,也不能是我们动手。”
“也不需要我们动手,只要天子一死,抢着动手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张让眼神飘忽,忽然盯住赵忠,咬牙道:“虽然胜算不大,但我绝不甘心就这么束手待毙!”
赵忠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趁着天子没死,召何进进宫,然后趁机杀了他,再持圣旨收服各军,那些武夫知道什么?只要杀了为首的,不怕其他人不服!”
张让道:“此事你须得帮我!”
赵忠笑眯眯地道:“让蹇硕动手就是,他手上的西园军正好用来做这件事。要是他办砸了,我们就说是他专断独行,用他的脑袋来换大将军息怒。”
第六十二章 图穷(2)
陈诚再次踏上了连接南北二宫的复道,回到了南宫。其实他也可以走地面上的宫门,不过既然有这么酷炫的玩意,不多走一次怎么好意思呢?
然后他就去了永乐宫,拜见了董太后,还见到了在永乐宫中自娱自乐的董侯刘协。
董太后脸上的表情跟何皇后差不多,都是冷冰冰的,像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她虽然是天子生母,但是在朝堂上并没有多少权柄,或许这就是她不高兴的原因。
“执金吾自便即可,”董太后冷冷地道:“予这里万事都好。”
陈诚拱了拱手,道:“臣告退。”
他正准备退出去,刘协就踩着鞋子“蹭蹭蹭”地跑了进来,大声叫道:“奶奶!”
董太后脸上的冰霜立刻就融化了,她露出了刺向了笑容,道:“董侯今天读书了没有?”
“读书了,我还写了好多字!”
好吧,这老妇人不是不会笑,只不过她的笑脸大概只会给她的那几个亲戚。
大将军府中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张让,赵忠,袁隗,杨彪,刘弘,崔烈等人府上也是一样。所有人都在不停地联络门生故吏好友旧部,为即将到来的激烈变动做最后的准备。
晚上的时候,天子刘宏再次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惊醒,他面色苍白,手脚冰凉,在咳嗽了一阵之后,连呕了几大口鲜血。眼见得天子就要不行了,张让急忙派人去北宫将赵忠叫了过来。
等赵忠赶到的时候,天子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御医出来摇了摇头,表示已经无力回天了。张让手脚发软,问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御医再次摇了摇头。
张让低声道:“那能不能让陛下醒过来一会?哪怕只有一时半刻都行!”
御医迟疑了一下,道:“法子倒是有,但是用了之后,反倒会.....”
张让目露凶光,低声喝道:“快去准备!等我说用的时候,你就给陛下用上!”
御医额头和后背上汗如浆出,战战兢兢地道:“是!”
张让往外走了两步,对赵忠道:“估计挺不过今晚了,怎么办?”
赵忠也是脸色惨白,想要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但是却比哭还难看,他故作镇定地道:“就按我们白天商议的办!你通知蹇硕了没有?”
张让点点头,道:“早就让他在宫中待着了。”
赵忠垂下了了眼帘,道:“派人去急召大将军入宫。”
张让一愣,道:“不要先和蹇硕商议吗?”
“这时候了,还商议什么?”赵忠的手指一直在颤抖,他压低了声音,道:“行就行,不行就让他去死!”
张让了然,于是唤过一个黄门令,嘱咐了几句。黄门令刚离去,宫外脚步声急响,并伴随有甲叶碰撞的声响,他们急忙抬头看去,就见到陈诚带着数十名甲士已经到了门口。火光中,士兵们身上的武器和盔甲反射着森寒的光芒。
张让又惊又怒,上前喝道:“巨鹿侯,你想造反吗?”
他身边的十多名甲士纷纷抽出了兵刃,挡在了张然身前。门外的越骑也同样拔出了武器。双方之间刀光剑影,空气像是要凝固了一般。
陈诚对身前的甲士看都没看,回头对亲兵们吩咐道:“都在外面侯着。”
说罢,他抬脚踏进了大殿之中。张让见状哼了一声,道:“让他过来。”
甲士们向两边分开,却并没有收起兵刃。陈诚走到了锦塌边上,看着地上和床上的血迹,伸手往天子的脖颈上按去。
张让往前即走两步,惊怒道:“你要干什么?”
赵忠连忙拉住了张让,道:“中书令,小声些。”
张让这才忍住了,不过他回头看了看大殿内的己方甲士,又看了看门外的越骑,朝赵忠使了个眼色。赵忠松开了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张让低声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又怎么来的这么快?”
赵忠在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小声道:“他就住在宫里,怎么会来的不快?”
陈诚伸手放在刘宏的动脉上,脉搏已经十分微弱了。他仔细地感受了一下,然后确认躺在床上的天子已经只剩了最后一口气。他往后退了两步,转过身来,道:“陛下病危,应当立刻通知皇后和太后,并急召两千石以上官员入宫!”
张让哼了一声,道:“我已经命人去召大将军了。”
陈诚道:“那司徒,司空,还有太尉和太傅等人,有没有派人去通知?”
张让皮笑肉不笑地道:“执金吾的职责是拱卫天子,朝廷大事少发言才是。”
说话间,他往后走了两步,让手下的士兵们挡在前面,但是谁知道陈诚居然赞同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中书令说的是。”
他对张让拱了拱手,道:“那我去门外守卫,里面的事情就交给诸位。”
说罢,他越过一众甲士走了出去。
张让愕然地看着陈诚的背影,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待陈华成呢个跨过门槛,他才醒悟过来,转头低声对赵忠道:“我瞧这厮不怀好意,速速多调些兵马过来!”
之前为了不惊动皇城内外,他们只是带了不到三十名甲士过来,现在见到陈诚也过来掺和了一脚,为了自家的生命安全,也不得多调集些兵马了。虽然是久在宫中,但是张让也知道,自己麾下的那些士兵,大概好几个才能挡的住一个如狼似虎的越骑骑卒,哪怕对方是下了马的。
赵忠点点头,转眼瞅见跪在地上的段珪,上去踢了一脚,道:“去,多叫些人过来。”
“啊?哦!”
段珪连忙起身,小跑着从后门出去了。
陈诚走出了大门,对卫栗道:“把所有人都叫起来,让他们准备好武器,把战马都喂饱......”
正说话间,阎忠忽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陈诚心道:又怎么了?
阎忠面色苍白,额头冒汗,见了陈诚也不先说话,等他安排完了,这才拉着他的袖子,低声道:“中军都尉吴匡带兵打开了朱雀门,不知道往那里去了!”
陈诚浑身一僵,然后若无其事地道:“伯道安心,我派他出去有事。”
阎忠跺着脚,小声叫唤道:“文正何必骗我?我跟你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出了事难道我跑的了吗?”
陈诚脸上露出微笑,向周围的士兵看了看,嘴里却严厉地道:“让你去巡视两处宫门,怎么地出了这种乱子?”
阎忠愣了愣,也在脸上堆起笑容,道:“我才来一天,你叫我能怎么办?”
陈诚冷哼一声,道:“你不是消息灵通吗?你说他是去了哪了?”
阎忠苦笑,道::“还能去哪?当然是大将军府...........”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一下,思索了片刻后,道:“也未必就是大将军府,说不定......”
他这样的聪明人,最是多疑,自然也喜欢以己度人。
“说不定是什么?”
阎忠迟疑地道:“可能太多了,不太好说。”
“最有可能呢?”
“最有可能的当然去了大将军府。”
陈诚向周围看了一遍,转过身来,冷声道:“废话!”
他问阎忠道:“吴匡带了多少人出去的?”
“五十骑!”
陈诚闷哼了一声,道:“没看出来他还有这种本事,真是小瞧他了,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他本来是打算亲自派人去联系何进的,但是现在却出了这样的突发情况,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帮着大将军杀宦官们了。要是不先达成协议,他可不能先动手。即便是达成了协议,也要大将军的兵马先动起来再说。
阎忠没有回答,他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嘉德殿,问道:“天子薨逝了?”
“还没有,但也快了。过不了今晚。”
“立刻召大将军进殿,把他和几位中常侍一起杀了!然后请太后升殿,立董侯为天子!”
陈诚道:“张让已经派人去召大将军了。”
阎忠听闻此言,脱口道:“糟糕!”
“为何?”
“张让怎么会主动召大将军入宫?那岂不是坐以待毙?其中定然有问题。”
陈诚道:“说不定几位大貂铛认识到了他们过往犯下了很多错误,现在幡然醒悟了,想要做一些为国为民的事情呢?”
阎忠干笑道:“君侯说笑了,哪里有人会幡然醒悟的?”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宦官和大将军早就已经势成水火........上军校尉蹇硕在哪里?”
陈诚向阎忠看了过去,对方也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蹇硕杀何进去了!”
吴匡带着五十名亲兵出了南宫朱雀门,径直往太傅袁隗的府上奔去。此时已经是晚上,城中早就开始了宵禁。五十多名骑兵在大街上奔驰,顿时吸引了巡城的士兵。南城的都尉正亲自带兵在街上巡逻,见吴匡一行人战马雄壮,骑士披挂整齐,知道是朝廷的经制之兵,不敢挡路,立刻带着手下的士兵们让开了大道。
马蹄踩在街道上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等到数十名越骑旋风一般的穿过街道后,都尉麾下的一名士兵不满地道:“什么人啊?半夜里在城里面跑马,不知道现在已经宵禁了吗?”
都尉狠狠地瞪了那人一样,喝道:“闭嘴!,你管人家那么多干什么?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就好!”
说完,他又忍不住地加了一句,“你以为我是曹孟德吗?”
第六十三章 图穷(3)
第六十三章图穷(3)
袁府外,两只威武的石狮子正瞪起了眼睛,望着外面空旷的街道。
吴匡勒住战马,大叫道:“虎贲中郎将袁本初何在?”
一名甲士推开大门,探出头来,喝问道:“汝是何人?敢直呼中军校尉的名讳?”
吴匡大声道:“我是虎贲中郎将的旧识吴匡,有急事而来,快快通传!”
袁隗穿上了整齐的朝服,在小妾的搀扶下从后院走了出来,问道:“有什么事要这么晚过来?”
吴匡见到袁隗穿着肃穆的朝服,连忙滚鞍下马,道:“敢问中郎将可在?请速速出门一见!”
袁隗道:“本初去了大将军府上,现在还没回来。”
吴匡立刻跳上了马背,在马上朝袁隗拱手,道:“那我去寻他!”
说罢,他提起便在在战马的臀部抽了一记,朝着大将军府狂奔而去。
袁隗身边的一名文士面上很不好看,不满地道:“这人好生无礼!”
袁隗不以为然,伸手止住了他继续往下说,“嗳,说不定是真的有急事。”
文士忿忿地道:“有什么急事要大晚上的.........”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颤抖了起来,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见到那边灯火通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颤声道:“太傅?”
袁隗摸了摸胡子,镇定地道:“怕什么?本初领兵在外,府上也有数百部曲们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吴匡再次带兵在大街上狂奔,早不知道惊动了多少人。待到了大将军府邸外,十多名士兵手持长戟,拦住了去路。在后面的弓弩手张开弓弦,对准了马背上的骑卒。
“别!”吴匡身上汗毛倒竖,急忙道:“我有急事,来寻虎贲中郎将袁本初!”
宰相门前七品官,大将军的威仪比宰相更甚。把守大门的将领是一名都尉,他冷笑道:“这里是大将军府..........给我下马!”
吴匡强忍住怒气,翻身下马。都尉板着脸道:“到边上去候着。”
当袁绍听到外面有人找他有急事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跟着仆人除了大门,见到是吴匡,不由得心中猛跳了几下。他往边上偷眼看了一下,见没人注意,这才拉着吴匡的手,笑道:“你怎么来了?”
吴匡低声道:“阉宦们带兵封锁了德阳殿,执金吾也让越骑营全体戒备了!”
袁绍冷静地道:“宫中出大事了。你带我的信物去城外,叫颜良立刻带兵赶过来!”
吴匡道:“那城里面怎么办?”
袁绍转头向大将军府里面望了一眼,嘴角露出似有若无的冷笑,道:“城里面的事当然要靠大将军去办了。”
吴匡后背生寒,低声道:“知道了。”
等袁绍再次进入堂上时,淳于琼问道:“有什么急事还找到大将军府上来了?”
袁绍若无其事地道:“府中的一匹马受惊了,伤了几个人,是以派人来报。”
淳于琼哈哈大笑,往嘴里灌了一通酒,笑道:“这点事也要来报?”
袁绍笑道:“下人无知,让诸位见笑了。”
淳于琼大笑不止,又痛饮了几杯。曹操却是看了一眼袁绍平静的表情后,似乎是若有所思。就在这时,有仆人进了大堂,沿着墙壁走到了何进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何进听了,站起身来,大声道:“皇后召我入宫,我就先失陪了。”
有人道:“天色已晚,这时候入宫不大妥当吧?”
也有人道:“会不会是阉宦们的诡计?”
何进有些迟疑起来,他侧头向济阳侯何苗看过去,何苗低着头,道:“来的是自己人。”
何进于是放心了,他大声道:“我是大将军,给那些没卵子的家伙两个胆子,他们又敢拿我怎么样?”
他是屠户出身,少时混迹于街头巷角,沾染了一身粗俗习气。这时候喝了几杯,心情放松之下,脱口就说出来了。不少士人听他这样说话,都是皱起眉头,并且大摇其头。但是不少军中将领倒是对此很是喜欢,哈哈大笑起来。
袁绍高声道:“不错,我等带兵护送大将军入宫,看谁敢乱来!”
何进笑呵呵地道:“尔等不必担心,有吾弟济阳侯带兵即可。”
说罢,他走下堂来,穿上了鞋子,带着何苗走到门口,部曲早已经准备好了车架。何进掀起裙摆,上了马车,然后问何苗,道:“确定是皇后的人?”
何苗点点头,道:“确认过了,暗号也对得上。”
何进眉头紧锁,道:“那这就奇怪了,天都这么黑了,召我入宫做什么?莫非是天子已经.........”
何苗道:“傍晚时分张让赵忠他们还派人对我说,愿意配合我们将蹇硕拿下,是不是去说这个事的?”
何进道:“西园军那边怎么样了?”
何苗:“蹇硕下令封闭了军营,里面的人出不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要不兄长就别去了?让我入宫就行。”
何进不置可否,道:“我们先去北宫白虎门外,然后见机行事。”
车马粼粼,数百步骑兵护送着大将军的车驾到了北宫外,何进走出马车,看着城头,不由得心中发憷。城头上虽然燃有火把,但是却只能照亮几块很小的地方,大部分的地方都是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何进心中生寒,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有部将打马跃出,冲着城头上高声喊道:“大将军奉命入宫,还不快开门?”
城头上,有人探出头来,朝下面喊道:“可有凭证?”
何进走了出去,冲着城头上高声道:“我就是大将军何进,城头上是哪位将军?”
守将将火把拿到跟前,大笑道:“大将军忘记了昔日的旧相识么?”
何进眯起眼睛朝上面望去,辨认清楚后,放下心来,高声道:“原来是潘隐将军,昔日之情,如何能忘?”
他下了马车,正待往宫门处走去,何苗猛然窜出,拉住了他。何进不解,回头问道:“怎么了?”
何苗遍体生寒,却强自镇定,低声道:“潘隐刚才冲兄长连使眼色,难道兄长没看见?”
何进这才明白过来,他看了看大开的宫门,以及那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立刻转身上了车驾,大声吩咐道:“立刻回府!”
洛阳的皇宫的建筑格局很讲究对称,南宫有朱雀门,玄武门,白虎门和苍龙门,北宫也是一样。蹇硕带兵埋伏在位于西边的白虎门之后,眼见得何进就要自投罗网,却又突然折返了回去,心情从最高亢处急转直下,不由得大恨。
他用力地一拳捣在了宫墙上,怒道:“可恶!”
鲜血从指间流了下来,他却浑然不觉。蹇硕看着四周失落的部下,心中难受,闷声道:“我们走。”
刚走出两步,外面忽然响起山崩海啸一般的呼喊声:“大将军死了!”
蹇硕猛地转身,惊呼道:“怎么回事?”
当何进带着何苗上了车驾,大堂上的人也纷纷离开。袁绍出门后,立即带着随从打马向西园军中奔去。他是西园军的中军校尉,官职只在蹇硕之下,自领有一军的兵马,。虽然是在夜里,但是当他亮出身份后,把守辕门的军士怎么可能阻挡自家的主将?
士兵们立刻打开了营门,搬开了鹿角,放他们驰马进了中军大帐。
袁绍在大帐中换上黄金战甲,佩戴上狮吞长剑,大声下令:“速召文丑!”
片刻后,甲叶铮然作响,刀鞘和铁甲碰撞的声响中,一条身高八尺的昂藏大汉推门而入,抱拳行礼,慨然道:“主公,请下令!”
袁绍目光平静,将狮吞剑拔了出来,递给文丑,道:“立刻带兵前往北宫,击杀阉奴!”
文丑接过长剑,站起身来,杀气腾腾地道:“敬受命!”
营中将士早就做好了打仗的准备,等文丑捧剑而出,六百铁骑已经列队完毕。文丑翻身上马,挥剑一指,喝道:“跟我来!”
铁蹄声响,骑兵瞬间就去得远了。袁绍在大帐中,听到马蹄远去的声音,有条不紊地下令,“高览带领三千步兵,朱灵带领一千射手,立刻去攻打蹇硕部。蒋奇带人去联络其他各部一起举义........”
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袁绍是袁家嫡子,麾下文臣武将不计其数,随便捡点几个人出来,就能独当一面。
却说文丑,带兵直扑北宫。到了白虎门附近,借着火光,远远地望见大将军的车驾正在掉头,他冷笑一声,花了一点时间整队,然后立刻带人扑了上去。
长街上马蹄声急响,何苗大惊,冲着来袭的骑兵喝道:“大将军在此,还不退下?”
文丑将狮吞剑放回了剑鞘,取下了马槊,对何苗的大喝听而不闻,冲到近前太守就捅死了一人。他身后的骑兵都是袁家部曲,从小在袁家中长大,吃的是袁家的,喝的是原价的,只知道有家主,不知道有天子,更何况是大将军?
骑兵们手持长枪,狂风一般地冲了过来,借着战马的冲击力,瞬间就捅翻了几十人。即便是射穿铁甲,在骑枪冲刺面前,也是毫无用处。
何进的亲兵都是精挑细选的勇士,虽然受到突然袭击,在死伤了几十人后却立即反应过来,向着敌人发起了凶猛的反击。大街固然宽阔,却哪里能够展开数百骑?前方的骑兵堵住了街道,后面的人一时间冲不上来,只能摘下了弓箭向着前方滥射。
双方的士兵挤在街道上,奋力拼杀,顿时将地面都染红了。先前打马喊门的部将头上挨了一下,血流如注,却顾不得擦拭,他从地上爬起,抢到车驾之前,急声道:“主公,事急矣,请速速离去!”
何进身体颇重,情急之下,爬不上马背。部将跟何苗合力,才将他弄到了马背上。
马背上,何进大叫道:“吾弟当与我一同暂避!”
何苗提起环首刀,咬牙道:“兄长速调援军过来!”
说罢,在马屁股上刺了一刀。马匹吃痛,顿时甩开四蹄,奔了出去。
文丑奋力神勇,用马槊再挑飞了一份,却见到何进已经打马离去,他心中焦急,却又计上心来,大喝道:“大将军死了!”
他身高体壮,声音洪亮,这时候放声怒吼,小半个皇宫中都听到了。
第六十四章 图穷(4)
当陈诚和阎忠异口同声地说出“蹇硕是去杀何进”之后,两人的心思各有不同。阎忠是没想到宦官居然能这般果断,下手这么快,但只要杀了何进就行,不管是谁杀的。宦官们动手的更好,到时候可以召集大将军的旧部,反手杀回去。
而陈诚则是想着看来只好按阎忠之前说的去做了,先尽力打垮了大将军麾下的那些世家豪强再说。想到不能把身后嘉德殿里面的宦官一网打尽,他就有些遗憾。不过也不好说,要是蹇硕失手了呢?有的时候,成败胜负就在一瞬间,要有足够的耐心才行。
阎忠低声道:“君侯,当速与中书令和大长秋商议善后事宜。”
陈诚瞥了他一眼,道:“不急,先等等。”
“等什么?”
“等消息坐实了再说。”
阎忠不说话了,两人站在嘉德殿的门口,遥望远方的天空。
没多久,濯龙园方向先是传来兵刃交加和惨呼的声音,接着是成百上千人一起高声大呼:“大将军死了!”
阎忠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轻松地道:“君侯,事不宜迟啊!”
陈诚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跨过门槛,进了嘉德殿。锦塌上,刘虹已经气若游丝。张让听到外面的声响,侧耳倾听了一会,然后对边上一直在擦汗的御医道:“给陛下用药!”
御医看了看天子边上坐着的董太后,低着头问道:“太后,您看?”
董太后已经带着董侯刘协来了好一会了,一直在垂泪。她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早就伤心欲绝,但她毕竟不是普通人,见多了宫中的额腥风血雨,心肠也比常人要硬的多。
她站起身来,让开了位置,擦了擦眼泪,道:“用药吧。”
御医将炉子上煎好的药倒了一碗,然后掰开天子的牙关,灌了下去。汤汁灌下去后,小部分从刘宏的最里面涌了出来,将他深红色那个的丝绸染成了昏黄的颜色。但是这个时候谁都没心思去注意这些,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天子的脸色上。
陈诚也跟着等了一会,但是天子却始终没有睁开眼来。张让猛地转身,一脚踢翻御医,怒道:“天子怎地还没醒来?你这庸医,我杀了你!”
御医被踢倒在地,却不敢起身,趴在地上颤声道:“个人体质不同,需要的药量和时间长短也不同,陛下本就体弱.......”
锦塌上,刘宏长长地呻吟了一声,睁开眼来。见到母亲董太后和儿子刘协,轻声道:“你们怎么来了?”
张让闻声大喜,扑过去跪在地上,嚎啕道:“陛下,您可算是醒了!”
刘宏动了一下,看到是张让,道:“你跪着干什么?”
他抬头看到了满屋子的甲士和宫女宦者,心中忽然明白过来,苦笑道:“看来时候到了啊!”
张让和赵忠等人都不敢说话,董太后泪珠不断,只有刘协走了过去,叫道:“父皇!”
刘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董侯像我,可继大统。”
张让和赵忠对视一眼,大声道:“遵命,当奉董侯为天子!”
刘协虽然才八岁,却已经懂得了许多事情,他哭着叫道:“父皇,我不要做皇帝,我要你好起来!”
刘宏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伸手摸了摸刘协的脑袋,笑道:“痴儿,痴儿,这天下岂有长生不死的皇帝?”
他问道:“大将军何在?”
张让低下头去,道:“已经被蹇硕杀了。”
刘宏听了毫无动容,平静地道:“他死了就算了,何家其他的人就让他们去吧。”
张让小声地道:“是。”
刘宏又对刘协道:“善待兄长,还有.........做个好皇帝,这点不要像我了。”
刘协抽泣着道:“知道了,父皇。”
刘宏再向左右看了看,道:“巨鹿侯近前来。”
陈诚走了过来,刘宏叹了一口气,道:“陈卿尝言思慕冠军侯,然冠军侯生年不及而立,愿卿为长平侯。”
他对张让道:“拟旨:拜巨鹿侯陈诚为骠骑将军,拜董重为大将军。”
张让唤来小黄门,亲自草诏,然后用印。
刘宏缓了一口气,又对董太后道:“母亲,孩儿不孝,不能给您养老送终了。”
董太后流着泪,口中道:“冤孽,冤孽啊!”
刘宏也流泪,他哽咽着对张让道:“中书令出去宣诏吧,”
张让磕了一个头,拿着圣旨走出了嘉德殿,在廊檐下站定,大声宣读起来:“中平六年夏四月...............”
圣旨念完后,台阶上和台阶下的士兵都是山呼万岁。就在宫殿都被震得簌簌作响的时候,嘉德殿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哭喊,上百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起来。
陈诚跨过门槛,走了出来,对张让道:“陛下去了。”
张让的动作一僵,方才还挺直了的腰杆顿时弯了下去,仿佛是精气神都被抽空了一样,他叹息了一声,道:“陛下啊!”
对于张让来说,皇帝不但是他的感情寄托,更是他的权利来源。他能够作威作福,能够锦衣玉食,能够一呼百应,都是靠着天子的信重,但是现在天子死了,他又该如何自处?
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张让朝陈诚拱了拱手,道:“请骠骑将军约束士兵,安排防卫,老奴再去送陛下一程。”
陈诚点点头,道:“我自晓得。”
他并没有什么伤感的情绪,或许是出于天性.........他想了一下,立刻否定了这个结论,应该还是后天的环境造成的..........他对于人类的死亡并没有太多的感觉。除非是像之前看到的京观一样,那才会让他震撼一段时间。
他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了,又怎么会去在乎别人的呢?刘宏虽然是天子,但是说到底也只是个人。天子对他好,爵位和官职砸下来,他也坦然接受,因为他并不为这些外物所动,也自信能给予天子相应的回报。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是天子临死前的话,却让他的心情并不是那么的平静。
“..........愿卿为长平侯”的话犹言在耳,一时之间陈诚也不明白这到底是皇帝临死前的真情流露,还是想以此来笼络人心。又或者,是兼而有之?
冠军侯当然指的是骠骑将军霍去病,长平侯则是指大将军卫青。让他当长平侯......天子的姐姐叫什么来着?啊呸,就算天子有个寡居的姐姐,他也不想接盘来着。等等,要是说天子是指刘协的话,他倒是有个姐姐,是万年公主刘倩........
呸呸呸,刘倩才十岁,就算是公主,他也不可能感兴趣,他根本就不想要结婚好不好?
花了一分钟的时间为天子默哀,陈诚随即又开始盘算当前的局势。何进一死,大将军一方的势力就算是穷途末路了,只要等到天亮,然后以天子遗诏的名义,将朝堂上的那些或杀或逐就是了。
也许其中会有些反复,士人们也不会甘心,说不定还会到地方上举起叛旗,但是那又能如何呢?无非是多杀点人罢了。汉家从来不忌惮流血,皇甫嵩屠杀了几十万黄巾降卒,但从朝堂到地方,从宦官到士人,从来都没有几个人说屠杀俘虏是不对的。
那么,接下来杀些世家豪强祭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士人们提起党锢之祸来,就咬牙切齿,但是那也不过就是杀了几千人罢了。但是就算党人之乱中死的人再乘以十倍,又哪比得上皇甫嵩一次就杀掉的人?
嘉德殿中,张让指挥着宦官和宫女们在布置灵堂,各处都挂起了白布,刘协和董太后也绑上了白色的布条。陈诚让人去拿了一些白布过来,拆开后让士兵们都绑在左臂上。
正在忙活的时候,蹇硕带人从彰化门过来,一见到这边到处是白帆的情况,当时就懵了,接着立刻陷入到震惊和恐慌之中。他向前奔出两步,就要冲进嘉德殿里面去。蹇硕震惊了,陈诚比他更加的震惊。
你杀了大将军何进,不去抢着控制西园军,跑回来是要闹哪样?
他伸手拦住了蹇硕,道:“你来这里干什.........”
蹇硕一拳向他砸去,怒道:“你敢阻我?”
陈诚一把抓住蹇硕的拳头,往后一扯,脚下一绊,蹇硕就扑倒在了地上。上军校尉蹇硕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跟他一起来的有数百名西园军的将士。见到元帅被击倒,这些人立刻抽出了兵刃,就要冲上前来。
边上的越骑营士兵同样拔出了兵刃,陈诚踩住蹇硕,喝道:“你们想造反吗?”
文丑的声音洪亮,足以让半个皇宫的人都听见他的呼喊声。陈诚的声音更大,中气更足,一声断喝,对面的西园军将士竟然有不少觉得头昏脑涨起来,他们骚乱了一阵,在没有上官命令的时候,终究不敢在嘉德殿上乱来,于是都愤怒地看着陈诚。
蹇硕被陈诚踩在了脚下,不住地挣扎,嘴里骂道:“竖子,竟敢如此无礼!我非杀了你不可!”
陈诚看不下去,将他揪了起来,来来回回地扇了四个大耳光,才让后者清醒了下来。
“啪啪啪啪”,四记响亮的耳光不但是抽在蹇硕的脸上,也是抽在下面所有西园军将士的脸上。蹇硕脸上被抽的通红,眼中流下泪来,涕泣横流地道:“陛下!”
“你清醒些!”陈诚骂道:“什么时候了还来这一套?等天子下葬的时候再哭去!”
蹇硕对他怒目而视,“你懂什么?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效忠任何人,你哪里会明白?”
他匍匐在地上,冲着嘉德殿的方向失声痛哭。
玛德,我这种人怎么了?
“别哭了!”陈诚忍住怒气,道:“你来了这里,西园军那边怎么办?陛下遗诏命董侯继承大统,你不把兵权抓在手里,是要扔给袁绍曹操那些人吗?”
蹇硕这才站了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有大将军在,西园军中的那些人根本不会听我的,去跟不去,有何分别?”
陈诚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但他还没说话,边上的阎忠已经惊呼起来,“什么?何进没死?”
第六十五章 图穷(5)
陈诚问道:“刚才濯龙园那边高呼大将军死了,不是你杀的吗?”
蹇硕道:“我是带人在那边设伏没错,但是大将军根本就没进白虎门,我如何能杀他?”
“那怎么有那么多人在喊大将军死了?”
“我也不知道,”蹇硕满脸遗憾地道:“就看到一群骑兵从街道上杀了过来,但是我后来在城墙上看的清清楚楚,何进从马车里面出来,打马跑了。”
说完之后,他还连说了三个“可惜”,看来他是真的想要何进死。
陈诚心道:“莫非是张让设下的后手?”
他看了看阎忠,阎忠面带无奈的神色,低声道:“要立刻加强这里的守卫,要是我没料错,只怕马上就有人来攻打皇宫了。”
陈诚思索了片刻,对蹇硕道:“就算何进没死,你也.........算了,你去跟两位大貂铛把事情说清楚,嘿,咱们这次说不定要一块儿玩完。”
蹇硕横了他一眼,面色沉重地走了。后面的西园军将士也想跟着进去,却被陈诚拦了下来,“陛下刚刚才去世,你们就不把宫中的制度放在眼里了?都给我在下边侯着!”
他转头对卫栗道:“多拿几块白布过来,让他们也都绑上。”
按照这时候的礼法,天子驾崩,自然是要天下素缟。西园军的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接过白布,绑在了左臂上。陈诚交代好了外面的事情后,这才带着阎忠再次进了嘉德殿。
张让和赵忠已经听蹇硕说了事情的经过和结果,张让脸色铁青,赵忠的脸上则是带着一点点的无奈。看到陈诚走了进来,张让道:“巨鹿侯,事情你也知道了,现在咱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蜢,合则两利,分则两害,须得精诚合作方能渡过眼前的难关。”
陈诚点点头,道:“自当如此,请上军校尉立刻持节入西园,节制诸军。大长秋和中书令去武库中取兵器盔甲,将宫中的人都武装起来。”
他也是烦了,算计过来,算计过去,没一个算对的,还不如不要算计了,大家摆开兵马真刀真枪地打上一场,赢了的弹冠相庆,输了的身死族灭,岂不快哉?天下事本来就是要考刀枪来说话的,干脆一点大家更痛快!
好吧,他是孤家寡人,没有三族九族给人夷灭,就算输了大不了就是跑路。就算跑不了,也不过就是个死字,谁还不会啊?
听着陈诚在那里指手画脚,安排这个,安排那个,赵忠还可以面无表情,张让却是勃然大怒,“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给我下令?”
“恩?”陈诚侧过头来,疑惑地道:“莫非中书令有更好的主意?”
你们这些废柴,搞宫廷政变都搞不好,比你们的前辈曹节,王甫他们差了不知道多少。现在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难道还能有什么绝地翻盘的手段不成?
张让一时语塞,不由得恼羞成怒,他铁青着脸,从牙齿缝里吐出字来,“巨鹿侯只管守卫天子灵柩即可,其他的事情,本侯自有分寸!”
陈诚看了张让一会,大殿中的气氛渐渐地变得紧张起来。阎忠见势不妙,悄悄地往边上靠去。甲士们抽出兵刃,慢慢地围了上来。大殿中布置灵堂的宦者和宫女见势不妙,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各自寻找遮蔽的地方。
但是陈诚并没有现在动手的意思,在他看来,不管以后事情会发展成怎么样,这几个人都是死定了的。所以,他也犯不着跟死人置气。他笑了笑,摊开双手,表示并无恶意,“那,我带兵守卫南宫,上军校尉去调西园军弹压京城,如何?”
张让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蹇硕沉默了一会,道:“我带兵去西园,这里就交给巨鹿侯了。”
他走到被董太后抱在怀里的刘协身前,跪下去拜了一拜,道:“殿下勿忧,但教臣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贼人惊扰了殿下。”
刘协抽泣了一下,问道:“上军校尉说的贼人是谁?”
蹇硕再拜了一拜,却没有回答,起身之后扭头就出了大殿。陈诚朝董太后和刘协拱了拱手,也跟着走了出去。相比于张让和赵忠,他觉得还是蹇硕更好打交道一些。
“你们几个,留在这里协助巨鹿侯守卫皇宫,其他的人跟着我!”
蹇硕转头对陈诚道:“这里就拜托巨鹿侯了。”
陈诚道:“上军校尉此去,能收拢西园军当然是最好。若是不能,请速速回宫。”
蹇硕身高八尺,满面虬髯,虎背熊腰,闻言慨然道:“事若不谐,唯死而已!”
说罢,他跳上战马,高呼道:“跟我来!”
看着蹇硕打马而去,陈诚心中感慨,这厮虽然是个太监,倒也不失为一条好汉。他回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嘉德殿,然后对阎忠道:“要不了多长时间大将军的兵马就要到了,你帮我看着这里,我去去就来。”
阎忠愕然道:“君侯要往哪里去?”
他以己度人,第一个反应就是陈诚是不是要跑路了。现在何进没死,还跟宦官撕破了脸,除非能立刻跟大将军达成协议,不然的话,怎么看都是死定了。
陈诚根本不知道阎忠心里面转了这么多弯弯绕绕,他向来是不太喜欢说谎的,更别是刻意的欺骗了,“我带一部分人去控制武库,这样我们能成犄角之势。”
阎忠心道:真的是去控制武库的?
他笑了笑,道:“太后和董侯才是根本,君侯不在这里,要是宫中有个万一,就算是控制了武库,又能如何?不若分我一彪兵马,让我去夺取武库,如何?”
阎忠见陈诚似乎在思索,又道:“最好把皇后也控制在嘉德殿,这样大将军即便是兵多将广,但我们却有大义在手,方可一搏。”
陈诚皱起眉头,道:“我之前就叫张让等他们去派人叫皇后和皇子公主过来,为什么到了现在还看到她们的车驾?莫非......”
他朝卫栗招了招手,待对方过来后,吩咐道:“你带两百人去玄武门,要是情况不对,就........一把火烧了复道!”
卫栗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为何要烧掉复道?什么情况才算是不对?”
陈诚想了一会,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多了,道:“算了,你跟长史一起去武库,夺取武库后就占住那里。”
卫栗再问:“攻打武库形同造反,可有天子........”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天子现在都已经死了,那里还有天子诏书呢?
陈诚却道:“要圣旨?咱去找中书令要一张便是。”
说罢,他又进了嘉德殿。张让听他说明来意后,处于某种目的,也不迟疑,随手就给他写了一张。然而符宝郎却不肯用印,说这圣旨不是天子的意思。张让大怒,唤来甲士,喝道:“现在你是肯,还是不肯?”
符宝郎冷笑一声,梗起脖子,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张让怒气更胜,连声道:“好,好,好,咱家今天就先杀了你!”
见状,陈诚连忙拦住了,道;“天子灵堂,岂可见血?我来跟他讲一下道理就好了。”
张让冷哼了一声,道:“这人又硬又臭,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我倒是要看巨鹿侯怎么跟他讲道理。”
陈诚走了过去,一把将符宝郎提了起来。他身高八尺,虽然不如蹇硕公孙瓒那般粗壮,但是手长脚长,将符宝郎提起来之后,捏住了他的后脖颈,将对方掐的脸色发紫的时候,伸手将各种东西都摸了出来。
张让愕然,“你这算是哪门子的讲道理?”
陈诚笑了笑,道:“我这道理难道讲的不好吗?”
张让冷笑不已,陈诚也不以为意,拿到了东西就好。他走了出来,将圣旨递给了卫栗,道:“中书令这不就给咱们写了一张?”
卫栗将圣旨接了过来,却像是在梦中一般,心中生出荒谬的感觉。须知,天子在他们这样的人心中是至高无上,神圣不可侵犯的,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却是把他心中最神圣的东西给桥敲碎了。
阎忠却是对皇帝没多少敬畏,不然也不会鼓动皇甫嵩造反了。他劈手将圣旨夺了过来,草草地看了一遍,笑道:“这张圣旨抵得上数千兵马,君侯,事不宜迟,我们就去了。”
临走前,阎忠又低声道:“张让等人不可信,若是情况危急,可放火焚烧宫室,然后趁乱逃遁。”
陈诚又头痛起来,阎忠这厮真是胆大包天,随便出的主意就是正常人都不敢干的,放他出去会不会是个错误的决定?
但是现在他需要的就是胆大包天的人,唯唯诺诺小心谨慎的人也不敢跟他做出这些胆大妄为的事情。于是陈诚笑着道:“我自理会的,倒是你们要小心些才是。”
等阎忠和卫栗带兵从东边的苍龙门后,陈诚也没再犹豫,直接带兵去了玄武门。不管是不是他想多了,先把皇后和刘辨都控制起来再说。只要皇后和太后都在手中,他就拥有着最高的大义,也有了跟何进或者是任何人做交易的本钱。
虽然说大人物都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但是只要有了点转圜的余地,他自信就能.....恩,就能换个方向前进,也就是所谓的转进。
第六十六章 图穷(6)
到了玄武门,走上城楼,把守此处的甲士认得陈诚,问道:“执金吾来此,可有大长秋的命令?”
陈诚这次就没上次好说话了,他将手按在刀柄上,喝道:“陛下封我为骠骑将军,你知不知道?”
甲士道:“知道,但是.....”
“你既然知道,还不让开?”陈诚呵斥道:“汝当吾剑不利么?”
甲士气为之夺,竟然不敢阻挡,任由他带着士兵闯了过去。不过也有可能是陈诚的嗓门太大了,吼得他头晕眼花,做不了别的动作,这才眼睁睁的看着陈诚带人上了复道。
到了北宫的城楼上,依旧有甲士把守。但是这里的守卫刚才已经听到了陈诚的呵斥,犹豫的时候,已经被陈诚撞到了一边。望着扬长而去的一行人,守卫们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百多人移动迅速,横穿了半个北宫,赶到了长秋宫门口。听到甲兵碰撞的声响,宫殿中的人都惊慌起来,何皇后强作镇定,道:“出去问问,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小宫女王霖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见到是陈诚,胆气大了不少,鼓起勇气问道:“将军深夜来此,有何要事?”
陈诚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而是道:“带我去见皇后。”
边上的宦者见陈诚比较好说话,胆气一壮,顿时摆出了傲慢的嘴脸,训斥道:“大胆!皇后也是你想见就见的?”
陈诚叹了口气,道:“本来不想杀人的,但是有些人就是不能给好脸色。现在情况又紧急,那就只好得罪了!”
他的脸色急变,喝道:“拖下去杀了!”
两名越骑营的骑卒上前,一把将那宦者捉住,拖到了堂下。另外一名骑卒抽出环首刀,问道:“将军,真的要杀?”
宦者被按在了地上,嘴里大叫道;“我是服侍皇后的人,你敢杀我?大长秋不会放过你的!”
陈诚知道现在不知婆婆妈妈的时候,一旦他表现出一丁点的软弱,事情就会向着不可收拾的方向滑落过去,于是他冷着脸道:“莫非你们连杀人都不会了?”
那名骑卒狞笑一声,转过身来,“咔嚓”一声就将宦者的脑袋砍了下来。脑袋在地上滚了两圈,停止不动了,惊恐的眼睛正好对着王霖这边。可怜的小宫女被吓坏了,她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忍不住地尖叫了起来。
女孩子嘛,总是会这样,在见到蜘蛛蟑螂等东西的时候,会忍不住地尖叫。那么王霖见到刚才还好好的人忽然就变成了两段,会尖叫起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陈诚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讨厌哭泣,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因为那是软弱的表现。同样的,他也很不喜欢陷入恐慌只知道乱喊乱叫的人。他叹了口气,顾视左右,问道:“有谁能给我带个路吗?”
“不用了,”何皇后走了出来,她看了看地上的首级和无头的尸体,差点没吐出来,然而却强行忍住了,只是冷冷地道:“执金吾好威风,连予身边的人都敢杀!”
陈诚欠了欠身子,微笑道:“情况紧急,逼不得已,还请皇后见谅。”
何皇后冷笑,道:“予要是不见谅,执金吾会不会把予也给杀了?”
“皇后说笑了,”陈诚道:“陛下方才驾崩了,请皇后和皇子公主立刻前往嘉德殿。”
皇后的脸色本来就不好,听了这话更是脸色大变,“陛下驾崩了,我怎么不知道?”
“大概是大长秋还没来得及通知皇后吧。”
何皇后忽然换上了哀容,道:“我方才听见宫外叫喊,大将军是不是也?”
“没有的事,是些贼人在乱喊,想要蛊惑人心。”陈诚道:“事不宜迟,请皇后即刻动身。”
何皇后沉默了一会,冷然道:“万年公主不住在这里。”
陈诚立刻道:“我派人留在这里,等接到了公主就立刻送到嘉德殿里面去。”
何皇后转身走了几步,复又回头道:“把地上清理干净,不要惊到了殿下。”
过了一会,何皇后牵着刘辨的手走了出来,地面上的尸体已经被拖到了角落处,血迹也擦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擦干净。仔细去看,地面上还有许多可疑的暗红色。
刘辨被从睡梦中叫醒,很是不高兴,叫嚷着:“母后,我要睡觉!”
何皇后握住他的手,道:“我们去你父皇那边,到了那里再睡。”
刘辨嘟囔道:“为什么非得去那边睡啊?”
何皇后没再说话,拉着刘辨上了凤辇。王霖从惊恐中清醒过来,跟在了边上。
一行人打着火把,讯速地从长秋宫奔向朱雀门。北宫的朱雀门正对着南宫的白虎门,复道就架设在两处城门上的城楼中。
当陈诚这边刚进入北宫不久,张让就得到了消息。他愤怒地尖叫起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角落里面,赵忠慢吞吞地道:“大概是想去把皇后和皇子都抓过来。”
自从见到皇帝驾崩后,他脸上的皱纹就变得更深了,整个人也变得有气无力的,跟以往一直笑眯眯的模样比起来,似乎是完全变了个人。
张让忍住怒气,道:“北宫都是我们的人,要不要?”
他伸出右掌,做了个劈砍的动作。
赵忠瞟了一眼远处的董太后和刘协,然后朝外面努了努嘴,道:“殿外都是越骑营的人,我们怎么杀他,他就能怎么杀我们。”
虽然两位大貂铛又调了一些人手到嘉德殿来,但是即便不考虑战斗力上的差距,又怎么能跟有数千兵马的越骑营相比?
张让沉声道:“蹇硕在外,宫中无人可以与吾辈相抗。我们立刻返回北宫,纠集兵马杀了他,然后闭城自守,大事可定!”
赵忠看了看远处床上躺着的皇帝的尸体,叹了口气,道:“那就这么办吧,等下向皇后娘娘哭诉一番,承诺拥立她的儿子当皇帝也就是了。”
两人计议已定,便悄悄地退了出去,只留着段珪孙璋等人在大殿中忙活。他们只叫上了十几名甲士,并没有把这边的兵力全部带走,一是不想引起这边的注意,二是北宫的兵力虽然不多,但是也有一两千精锐,足以杀死陈诚了。
当他们在行动的时候,蹇硕也在行动。他赶到西园时,本部大营已经摇摇欲坠。袁绍令人在大营外大声高呼,说天子已经死了,大将军召集天下兵马共同诛杀宦官,让里面的西园军出来投降,说是只杀蹇硕的亲信云云。
蹇硕不在,大营中军心动摇,高览朱灵又都是知兵的,趁机猛攻,差点就攻破了大营。好在大营中的军官弹压得力,以强弓硬弩将袁绍部兵马射了回去。蹇硕及时杀到,从后方发起突击,他亲自持戟冲在在最前面,一边大声喊着自己的名字,一边向前冲杀。
不管怎样,蹇硕也是天子任命的西园军元帅,是所有西园军将士的顶头上司。他这样身先士卒,很快就激励起了本方的士气,进攻一方的士气则是讯速地降到了冰点。高览和朱灵麾下的兵马大溃,黑暗中散落了一地,根本收拢不起来。
两人羞怒交加,却也无可奈何。能够在黑暗中发起攻击的从来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西园军的士兵虽然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但是成军时日尚短,上下恩义未结,士兵们自然不肯为之拼命。
大家是来吃军饷的,谁肯为了你们上面人的权势去拼命啊。
高览他们稍加逼迫,就有人趁着夜色跑不见了。反正黑灯瞎火的,只要跑远一点,军官们根本找不到人。等到他们被蹇硕从后方突袭之后,士兵们更是溃散的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袁绍坐镇己方大营,见到狼狈逃回来的二人,不由得大惊,问道:“缘何如此狼狈?”
高览和朱灵将情况一说,袁绍就大怒道:“我已经命高干隔断道路,蹇硕怎么还能跑过来的?”
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袁绍强压下胸中怒气,道:“不妨事,除了蹇硕那一部兵马,其他都是我们的人,先固守大营,等到天亮了再做打算!”
高览和朱灵退下后,袁绍怒气未消,刚才在部下面前需要保持镇定,现在却是再也忍不住。他在大帐中快走几步,抽出木架上放着的长剑,然后狠狠地砍在身前案几上。袁绍手中的长剑是精钢所铸,锋锐无比,一剑下去,“咔嚓”声响,案几从中裂成了两段。
听到身后的响动,高览和朱灵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眼神又立即分开。
高览闷声道:“看来主公很生气。”
朱灵苦笑,道:“能不生气么?”
高览长叹一声,道:“谁晓得那阉人如此勇猛?败在他手里,也不算冤枉。”
朱灵道:“夜晚出兵,本就是大忌.........”
说到这里,他就停了下来。再说下去,那就是在指责袁绍了。
两人走了没多远,就听到于辕门外有人大声叫道:“典军校尉曹孟德,拜会中军校尉,请速速打开大门。”
曹操跟袁绍小时候就认识,两人少年时一起干了许多的荒唐事,听到是曹孟德来了,袁绍大开营门,迎了出来。他脸上的怒气已经消失不见,笑容满面地道:“孟德来此,必然有以教我!”
曹操跳下马背,道:“本初,大将军有令,命我等立刻带兵包围皇宫。”
袁绍一愣,道:“大将军.....大将军..........是下定决心了么?”
曹操注视着袁绍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道:“方才之言,不过相戏耳。现在城内城外都是大乱,巡城兵马弹压不住,已经有人在趁火打劫了。就算大将军真的下令,也未必能到的了你我的手上。”
“你?”袁绍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剑柄上,问道:“孟德这是何意?”
曹操坦然道:“城中已经大乱,我听说本初攻打蹇硕失利,特来相助!”
袁绍注视着曹操看了一会,后者坦然与他对视。好一会后,袁绍上前来把住曹操的胳膊,笑道:“有孟德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曹操也笑了起来,但是暗中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第六十七章 匕现(1)
第六十七章匕现(1)
当“大将军死了”这句话传出去后,大半个洛阳城都骚动起来。各家暗中准备的甲兵都摆到了明面上来。随后,不知道哪里来的兵马袭击了广阳门和平城门,激烈战斗的声音方圆数里的人都能听得见。
附近的人家,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高门大户,都是如临大敌。小户人家搬出了水缸,将大门抵住,然后全家一起抱在床上的瑟瑟发抖。高门大户则是命家丁部曲上院墙防备,家眷都叫起来聚集在后院之中。
刀兵一起,玉石俱焚。几十年前诛杀窦武陈蕃的时候,京城大乱,不知道多少人被趁火打劫的士兵乱匪闯进家中。当年那件事情的亲历者还没死完,其他人也都是听着那件事情长大的。
京中的气氛紧张,一日更胜一日,城内的官员百姓,除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之外,谁不是提心吊胆?提心吊胆了这么些日子,该来的还是要来的,或者说,该来的终于来了。许多人在家中念着各路神仙的名号,想着只要能躲过这一劫,就要去烧香还愿。
不少人满天神明都求了一遍后,就想到了城东的白马寺。虽然以前不大喜欢那些秃头的和尚,但是想着拜一拜总没坏处,就决定只要能熬过这关,也要去给那些胡神烧烧香。
两处城门的战斗激烈而短暂,守城的南军变生肘腋,在内外夹击之下,很快就被击溃了。随即,溃兵和城中的无赖子就开始袭击各处民居,甚至连进攻一方的士兵也有不少开了小差,加入到了打劫的队伍中去。
洛阳是帝国的心脏,居住在城中的富贵人家不知道有多少。当士兵们冲到这种花花世界里面去了,还岂有不放手大抢的道理?进攻方的兵马看着眼热,很快就鼓噪着也跟着一起加入到了愉快的劫掠事业中去,连看守城门的事情都给抛到一边去了。
高门大户的院墙不但高大,而且里面有很多的家丁部曲把守,乱兵们在碰了壁后,很快就改变了目标,冲到了那些平民百姓的家中大肆烧杀。弱者大多数时候总是会向着更弱者挥刀,而不是相反。
“砰砰砰!”
临街的店铺外,十几个乱兵举着火把,用力地敲着门,叫嚷道:“开门,快开门!”
“再不开门咱兄弟们就不客气了!”
“让开,”几个乱兵拖着大斧子挤到前面,撸起来就是几下,“咔嚓咔嚓”,大门被劈开,乱兵们欢呼着一拥而入。随即,家具被翻到,男女主人惨叫的声音就响起。
这样的事情不断上演,甚至还有些轻侠少年和乱兵们搅和到了一起,给乱兵们充当向导。他们是本地土著,最是清楚哪家有钱,哪家又人少。劫掠一旦开始,便有火头燃起。乱兵们为了制造混乱,在抢劫之后,往往还会放上一把火。
大将军府上,上百支火把被点起,大堂上下遍布甲兵。何进阴沉着脸箕坐在廊檐下,身前身后的士兵都是利刃出鞘,弓箭上弦。他本是屠户出身,在入朝为官之后,一直很注意封堵,不然的话就会被那些世家子所嘲笑,像现在这样不顾礼仪地坐在地上,那是很久都没有的事情了。
然而,也没有人敢去劝说现在的何进。刚刚遭受了一次刺杀的大将军无疑是正处在暴怒之中,没有谁会没那么没眼色。等了许久,就在府中的空气都要凝固的时候,外面的大街上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
“济阳侯回来了!”
伴随着士兵们的呼喊声,何进面上的阴云顿时消散,他从地板上一跃而起,快步向外奔出,叫道:“叔达!”
门外士兵们手上的火把在熊熊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何进奔出大门,左右张望,却没看到弟弟的身影,只看到了被士兵们围在中心的一辆马车,不由得问道;“济阳侯受伤了?”
部将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何进心中一沉,伸手去掀帘子。然而他的手抓住帷幕之后,却颤抖起来,仿佛那轻飘飘的布幕有千斤重一般。浓厚的血腥味从车里面传了出来,何进一咬牙,猛地将帷幕掀开。
车厢里面,济阳侯何苗正安静地躺在厚实的地毯上,嘴角含笑,面色安详,似乎是睡着了。然而,他的胸前破开了一个巨大而狰狞的伤口,伤口边缘的鲜血已经干涸,只留下了一些凝固了的褐色板块。
部将连同身边的士兵一同跪了下去,哀声道:“大将军!”
何进看着那熟悉的面孔,忽地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那时候自己每日里杀猪宰羊,弟弟便在一旁帮忙........他的手忽然不抖了,呼吸也平缓下来。何进转过身来,问道:“查出来是什么人了吗?”
部将连忙其抬起头来,道:“敌人身上的甲胄和武器都是出自武库,上面有少府的印记,除了环首刀和长枪外,还有马槊和军中三石强弓,坐骑则大多是产自幽州的战马。至于到底是什么人,属下无能,并不能确认。”
何进抬起头,向四周看了看,火光中,甲兵反射着冰冷而炽热的光芒。
他仿佛看到了何苗正苦心劝说:“......从霍家到窦家,揽权的外戚从来都没有好下场,守正持中,才是保全家门的做法啊。”
何进自言自语道:“守正持中?叔达你倒是想做个好人,但是这个世道,好人是活不下去的。”
他对地上的将士道:“跪着干什么?都起来!”
“哗啦啦”的甲叶也武器碰撞的声响中,士兵们站了起来。
何进看了看边上的张璋,心中默默地道:这人一直跟济阳侯不和,会不会是他派的兵?
张璋是何进的心腹爱将,向来都很得宠信,但是这次却没有跟着一起去北宫,在听说大将军遇袭了之后,这才连忙赶了过来的。看到何进盯着他的脖子看,张璋只觉得后背发凉,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何进看了张璋一会,将头转过去,盯着另外一个部将,心道:这人和济阳侯的关系一般,说不定就觉得受到了冷遇,然后派的兵?
他又盯着一个将领看了好一会,心道:这人和济阳侯关系很好........关系好就不能派兵了?
何进挨个将附近的部将看了一遍,终于消停了,他走到马车前面,想要再去看何苗一眼,但却又不想再去看到弟弟死了的模样。他在马车前站了许久,终于道:“给济阳侯沐浴更衣。”
“诺!”
现在离天明还有几个时辰,即便何进是大将军,现在也无能为力,只能先固守住家宅和上西门。虽然已经派人给步兵营和射声营传令,但是现在大晚上的,城中到处都是乱兵,传令的骑兵未必就能到得了目的地。
就算命令传到了,那两营兵马也不见的会听从命令。再退一步说,他们尊令而行,也不是说拉出来就能拉出来的,最少也要等到天亮以后才能入城。
在那之前,何进也只能等了。他可以等,也等得起。只要他不死,他就依然是天下武家的首领!
皇宫外已经开始乱了起来,何皇后却充耳不闻,她现在心乱如麻,天子是死了,她有些难过,好歹是夫妻一场。大将军生死未卜,她更加的慌乱。何皇后虽然贵为后宫之主,却并没有什么见识,对国家大事一点都不懂,只知道若是大将军真的没了,她和儿子刘辨也就都危险了。
一百名越骑护送着皇后和皇子迅速地来到了朱雀门,却见城门附近火把照的通明,数百名甲士排列左右。陈诚远远地望见了觉得不对,再往小地图上一看,明晃晃的一大片红点,心中就是一沉。看来下定了举行的不只是他,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伙也都不用藏着掖着了。
隔着六七十步的距离,陈诚让士兵们都停下了。马车一停,何皇后就从焦虑中醒过来,她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隔着帷幕问道:“怎么了?”
声音虽然冰冷,却依然听得到其中蕴含的恐惧。
陈诚往后看了看,王霖的小脸又变白了,他笑了笑,道:“皇后放心,没什么大事。”
何皇后在车厢里面暗暗咬牙,心道:“若是得空,非得杀了这人不可!”
陈诚回过头来,冲着对面喊道:“中书令,大长秋,也别躲着了,出来吧,我都看到了。”
通道阴影里站着的张让一愣,转头看向身边的赵忠,诧异地道:“这也能看的到?”
赵忠张了张嘴,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道:“他是在诓你呢。”
“哼,”张让冷哼了一声,道:“我们人多,怕他何来?就算他是在诓我,咱家也不怕!”
他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阴笑阳不笑地道:“巨鹿侯,您这手也伸的太长了。”
陈诚看见张让的面孔暴露在了火光中,又往他身后看了看,只见都是几个孔武有力的甲士,却没有看到赵忠,于是问道:“大长秋呢?”
张让脸皮抽了一下,冷笑道:“巨鹿侯还是放了皇后娘娘,然后束手就擒的好,免得一会打起来伤了娘娘的凤体。”
陈诚笑了笑,道:“中书令这是何意?大将军拥兵在外,你我难道还要自相残杀?难道就不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第六十八章 匕现(2)
第六十八章匕现(2)
面对陈诚的质问,张让皮笑肉不笑地道:“巨鹿侯想的太多了。”
陈诚叹了口气,道:“能不能不要动手?”
张让冷笑,道:“你说呢?我劝你还是不要负隅顽抗了,等下也死的舒服些。”
陈诚忽然笑了起来,道:“中书令的好意我心领了,那我等下也让你死的舒服些。”
张让脸色骤变,尖着嗓子叫道:“上!杀了他!”
陈诚早已抽弓在手,略一瞄准,弓弦震动,箭矢已经离弦飞出。张让在陈诚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对,这时候更是拔腿就向甲士的身后躲去。然而双方相距不过六七十步,他的动作虽快,却又哪里快的过箭矢?
“崩”,前一刻弓弦震动,后一刻箭矢已经如雷霆般到了跟前。锋利的箭簇没入他的面门,强劲的力道立刻劈开了张让的脑袋,六阳魁首像是西瓜那样爆裂开来。无头的尸体向后飞起,“啪嗒”一声摔到了地上。
朱雀门附近的甲士刚准备冲上前厮杀,就见到自家老大被人爆了头,顿时呆住了。上又不是,不上也不是。陈诚再次抽出一支箭矢,将弓弦拉满,对准城门下黑压压的人群,喝道:“张让已死,还不弃械投降?”
城门洞中传来一声呼喝,“杀了他!”
甲士们得了命令,大声呼喝着冲了上来。陈诚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连珠箭发,射翻了三个敌人。他身后的越骑都是擅长驰射的精锐,射了两轮,杀伤了几十人,然后就进入到了肉搏之中。除了射术最佳的数人,其他人都扔掉了弓箭,拔出了环首刀。
进入到混战后,弓箭便失去了用武之地。即便是陈诚,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射箭。他将射日弓收起,抽出了“七星宝刀”,左手提着从“物品栏”中取出来的厚重盾牌,向着对面冲了过去。
刀盾是最讲究技巧的武器,单打独斗的时候胜算最高,混战的时候也有很大的优势,但是面对成列的步兵方阵,却是处于下风。作战的时候,拿着刀盾当先冲入敌阵的,一般被称之为“跳荡”,非武艺高强,胆气过人的勇士不能胜任。
因为这边有皇后的车驾,甲士们并没有使用弓弩,也没有扔标枪和飞斧,但是他们是有备而来,手中拿着的是长枪大戟等适合战阵的武器。反观陈诚这边,越骑除了弓箭之外,就只有环首刀这样的短兵器,先天上就处于劣势。
张让其实打算的很好,他手下人多势众,武器上又占了便宜,岂有不胜之理?
只是他没想到陈诚的射术比想象中的更厉害,刚翻脸就射杀了。也正是出于对己方士兵的信心,赵忠才会在张让被射杀后还下令要杀了陈诚。
迎着如林的长枪,陈诚夷然无惧。他清楚地知道彼此之间战斗力的差距,越骑胜在弓马娴熟,短兵肉搏并不占优势。更何况他们手中是有短刀,又如何是长枪大戟的对手?
理论上来说,要不了一时半会,这群越骑就会被屠杀殆尽。
但是........
赵忠在城洞里面,目瞪口呆地看着陈诚冲进了人堆里面,接连剁翻了十多人,然后抢了两条步兵戟,在人群中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这.....这.......这还能算是人吗?”
赵忠这才明白,陈诚敢带着百多号人就来北宫拿人,是因为人家有底气啊。
陈诚举着厚重的盾牌撞进敌军阵型中,在撞断了几只枪尖后,挥动七星宝刀接连砍杀了十多人。长戟大枪被近了身,反而有些施展不开。他用盾牌护住了身体,不断向前突击,挡在面前的人都被他一刀斩杀。
要是敌人向两边避开,他也不去管,只是一直向前冲击,不求杀死多少人,只需先将敌人的阵型打乱。前阵的甲士被打乱,连带着后面的人也一起都混乱了起来。
混乱中,陈诚发现刀盾虽然好用,但是武器太短,面对长枪很难施展。便将宝刀收起,抢过一支步兵戟,对着敌人当头就劈了下去。当面的甲士见状,挥动长戟格挡,边上的同伴自会趁机发起致命的攻击。
步兵戟碰撞在一起,陈诚顺势下劈,将敌人连同武器一并斩成了两段。左右两名敌人趁机出枪,他回手荡开一只长枪,又将敌人刺死,肋下却被另外一只长枪击中。锋利的枪尖捅破了外面的铁甲,复又刺在了锁子甲上。
火星溅射,枪尖止步于锁子甲,并未能造成实质上的伤害。陈诚猿臂轻舒,倒转长戟,砸在敌人头上,一颗头颅顿时凹陷了进去。
陈诚捏着两条长戟,以自身作为矛尖,杀散了敌人的阵型,越骑跟在身后一拥而入,进入到贴身肉搏之中。战不过数个回合,甲士们已经被凿穿了阵型。冷兵器作战,阵型最为重要,一旦失去阵型,战斗力便大为下降。
更重要的是,被这么一个无双猛将击破了阵型,甲士们的士气狂降,顿时就溃散了。本来是占据了优势的一方,却反而被只有一半的越骑给彻底打败了。
陈诚杀穿了敌阵,直冲到城洞之中,将染血的长戟搁到了目瞪口呆的赵忠肩上。
“大长秋,别来无恙啊!”陈诚的上身都被鲜血染红,活脱脱的就是一个血葫芦。绝大部分都是敌人的鲜血,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是他自己的。在冲入敌阵的时候,即便是他,也不免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他脸上挂着微笑,似乎很是愉悦,“刚才为何不出来呢?”
赵忠回过神来,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蹇硕说巨鹿侯神勇无敌,老奴先前还不信,现在却是信了。”
陈诚道:“废话咱们就别说了,现在张让死了,你又落到了我的手里,该当如何?”
赵忠干笑两声,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看到地上张让无头的尸体,不由得长叹一声,道:“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然是巨鹿侯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他看着地上的张让,叹息道:“之前我叫你吃点好的,你也没听,现在是再想吃也没机会咯。”
陈诚哑然失笑,道:“那就请大长秋收拢北宫人心,好生守御。”
赵忠干巴巴地道:“北宫兵微将寡,巨鹿侯又要把皇后带到南工区,人心涣散之下,只怕是守不住。”
陈诚道:“司马懿说过:用兵之道,能战则站,不能战则守,不能守则走。要是真守不住,那你跑了就是了。”
赵忠思索了一下,道:“司马懿?可是河内司马家之后?”
陈诚点点头,道:“司马防的次子。”
赵忠再想了一会,摇头道:“没听过。”
他问道:“咱家在宫中服侍了天子皇后一辈子,要是守不住,又能跑到哪里去?巨鹿侯可否将皇后留在北宫,以安人心?”
陈诚似笑非笑,问道:“你说呢?”
赵忠看着满地的尸体,长声叹息。他们平日里作威作福,视朝堂上的官员如同鹰犬,但是现在天子一死,就立刻被打回了原形。他现在是活着,但是到了天亮之后,这颗脑袋还能不能留在脖子上,那就不好说了。
刚才一场混战,何皇后和皇子刘辨都被吓得不清,她们一向处于深宫之中,见到的都是迎逢的笑脸,何曾见到过这般**裸的暴力?
何皇后是成年人,好歹还能强装镇定,刘辨却是被吓得哭了起来。跟在边上的宫女和宦者也大多被吓得手足发软。反倒是小宫女王霖这次保持了清醒,在混战的时候还想着让宦者围住了凤辇。
等到陈诚满身鲜血的走过来的时候,王霖甚至能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陈诚的嘴角向上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对王霖笑了笑,然后对着马车道:“皇后,贼人已经授首,可以继续上路了。”
何皇后颤抖着问道:“中书令死了?”
陈诚愉悦地道:“是啊,我射了他一箭,死的透透的,皇后你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何皇后手足不断地颤抖,心中暗骂:还检查什么?这厮当真是无法无天!
她拍了拍不断抽泣的刘辨,冷着声音道:“张让阻挡予的车驾,罪在不赦,当真该杀,予就不看了。巨鹿侯前面道路,我们速去嘉德殿。”
陈诚拱手,道:“遵命!”
陈诚先派人去复道对面打开了玄武门,然后才簇拥着凤辇过去。他带了一百人过来,混战中死伤了十多人。他让人拉出了北宫中的骡马大车,无论死了的还伤了的,都让人收拾了一通带回去。
越骑虽然伤亡了不少,但是他们畅快淋漓地击溃了两倍的敌人,士气反而比之前高昂了不少。军队就是这样,只要能打胜仗,士气就不会低。要是能再有些赏赐,只怕就可以高呼万岁了。
看着皇后车驾出了朱雀门,赵忠朝左右喝道:“还看着干什么?还不把地上好好收拾了?”
他看着地上遍地的尸体,走到张让身边,苦笑道:“什么筹划谋算,到头来还是比不过当头一刀。中书令啊,你倒是痛快了,我这还要提心吊胆呐!”
溃散的甲士们慢慢地聚拢过来,却不敢靠近,离得不远不近。宦者将其他实体都抬走了,胆战心惊地走过来,低着头道:“大长秋。”
赵忠再看了看张让无头的尸体,再次叹息一声,道:“收拾了吧。”
宦者这才走了过来,把张让的尸身给抬走了。
第六十九章 匕现(3)
第六十九章匕现(3)
将何皇后和皇子送到了嘉德殿,董太后不免对其怒目而视。何皇后于董太后一向不和,面对董太后的冷眼,自然也不会给她什么好眼色。倒是刘辨和刘协的关系不错,根本不知道大人们的勾心斗角,又腻在了一起。
陈诚也没时间去管皇后和太后之间的破事,自古以来,婆婆和媳妇的关系都不好,即便她们是这个世界中地位最高的女人,只要她们不打起来就行。
武库已经被阎忠和卫栗顺利地控制住,并且开始向南宫运送武器盔甲。汉军的披甲率极高,但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扎甲和束甲。即便是北军五营之一的越骑营,也并没有做到人手一件铁甲。
一来是太贵,铁甲的制作不但需要上好的精铁,更是需要许多手艺高超的匠人花费很长的时间。二来,也没有那个必要。越骑不是突击骑兵,而是以驰射而闻名的兵种,他们追求更高的机动性,而不是更高的防御力。
但接下来,他们很可能要固守城池,有一件铁甲,生存的几率会高上不少。
在第一批铁甲和箭矢被送进苍龙门之后,陈诚立刻收到了消息。当他赶过去之后,却发现运送武器过来的士兵很多都是身上带伤,大车上还插着几根箭矢。
“将军!”
陈诚道:“免礼。你们过来死伤了多少?”
“只有七个人受了伤,都是被贼人的暗箭射的!”领兵的屯长恨恨地道:“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兵马,不敢和我们对战,只会在角落里射冷箭!”
陈诚拍了拍那个屯长的肩膀,入手处坚硬而冰冷,显然是已经换上了武库中的铁甲。他对那屯长道:“你先去休息,剩下的我来。”
从南宫到武库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先要穿过水和里,步广里,然后经过永安宫才能到达,几乎横穿了半个洛阳城。这么长的距离,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前面的这些士兵要不是走的快,说不定要被歼灭在街道上。
所以,他只好自己动手了。
“咔咔咔”,沉重的宫门被打开。陈诚一马当先,当先而出。在他身后由另一名屯长带着一百越骑,押送着十辆大车跟在后面。
京城靠近洛水的平城门附近已经是火光一片,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趁火打劫。陈诚也管不了那么多,他骑着咕噜在前方小步前进,忽地张开“落日弓”,对着黑暗中就是一箭射去。
黑暗中,一个趴在墙头的人惨叫了一声,连同他手中的弓箭一起睡了下去。
即便是完全无光的环境,陈诚也能看到敌人的方位,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些月光和火光呢。
他骑马在大街上往来奔驰,不时弯弓射箭,将暗中的敌人一个个地射杀。“落日弓”足有十石的力道,虽然射速缓慢,却有着更胜强弩的杀伤力。每次弓弦震动,必然有惨叫声从黑暗中响起。
护送着车队到了永安宫附近,街道上脚步声急响,仿佛是夏日的暴雨。火光熊熊中,三四百名步骑混杂的部队与他们不期而遇,看他们前进的方向,赫然也是去武库的。
火光中,一员大将在马背上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陈诚挥手止住己方的兵马,高声道:“骠骑将军,巨鹿侯陈诚在此,你们是谁?”
那员大将转头对身边的人问道:“杨从事,怎么办?”
杨从事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他借着火光朝对面看了一眼,觉得己方的优势很大,便果断地道:“纪灵将军,他们也是去武库的,杀散他们!”
纪灵点点头,也不回答陈诚的问题,将手臂竖起,大声下令:“弓弩手上前!”
见到对面的一群人瞬间由白色变成了刺目的红色,陈诚暗骂了一句,也下令道:“进攻!”
越骑本就绷紧了神经,早就摘下了弓箭,在陈诚下令后立时弯弓向对面射去。
箭矢破空,交错而过,双方各有数人倒地。越骑这边甲胄更好,射术更佳,但是对面人数更多,对射的时候,谁也奈何不了谁。不过从交换比来说,越骑更占优势,他们即便被射中,也只是受伤而已。而对面的弓弩手多半只有皮甲,被射中立刻就失去了战斗力。
陈诚弯弓向对方的将领射去,却被那人发现了端倪,提前下马躲开了。强劲的箭矢从敌将的身边擦过,将后面一个举着火把的步兵射穿。
纪灵听到身边惨叫,回头看时,就见到箭矢将己方的一名士兵射了个对穿。他的身上顿时就燥热起来,暗道好险。他躲在了士兵之中,大声下令:“扔掉火把,步兵冲锋!”
他带来的是袁术的部曲私兵,都是用钱粮喂饱了的,前排的弓弩手被射杀了十几人也没有动摇,依旧在和对面的敌人对射。听到纪灵的命令后,弓弩手让开了道路,后面的军官们一起大声呼喝,带着士兵向对面发起了突击。
看到对面的士兵开始冲锋,陈诚一边开弓,一边下令道:“向两边散开!”
越骑立刻扔掉了大车,散开了去。他们本就是汉帝国中最擅长驰射的部队,在经过长期的刻苦训练之后,甚至比北方的那些胡人更加擅长在马背上射箭。战马在街道上往来奔驰,箭矢如蝗飞出,将解散了队形的步兵一一射倒。
有盾牌的士兵还好,只要不是被陈诚连续命中,其他越骑的箭矢尽可以挡下来,有好些士兵手中的盾牌上密密麻麻地插了十几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箭猪似的。那些长枪手则是被射杀了许多,尸体躺倒了一路。
杨弘在后面看到双方的伤亡,对比了一下,不由的暗暗心惊。他说服了袁术,派遣大将纪灵去夺取武库,本以为行动已经够迅速了,却没想到居然也有人跟他打着一样的主意。他心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只是没想到越骑居然如此难缠!
己方步兵虽然将越骑打散了,但敌人是散而不溃,一边向后退一边还击,若是时间长了,胜负还犹未可知。杨弘大声道:“纪灵将军,不要跟他们纠缠了,速速去夺取武库!”
纪灵对杨弘很是信服,出来之前,袁术也交代要他听杨弘的指挥,于是不再犹豫,大声呼喝,一边让步兵们挺直追击,占据了道路中央,一边仗着兵力更多,命令骑兵讯速地朝武库的方向奔去。
见到对方改变了战术,陈诚也不着急,武库那边有阎忠和卫栗在,又有着五六百兵马,怎么可能是一两百骑兵就能打下来的?这些敌人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门路,但只要是敌人,就干掉了再说!
他大声呼喝,指挥着越骑将敌军留在原地的步兵团团包围,以小队的规模不断上前袭扰,自己则是不断地射杀没有盾牌或是露出了破绽的敌人。他神力无双,落日弓的精度和威力被发挥了十成十,每次张弓发矢,对面都会有一人倒下。
断后的步兵刚开始还将弓弩手排在外面和他对射,但在被射杀了三十多人后,即便他们是袁术麾下最精锐的士兵也受不了了,只能让弓弩手撤到了里面,将步兵顶了上去。
咕噜一阵小跑,从阵前横掠而过,步兵阵列中的将领立刻下令,弓弩手一阵齐射。箭矢和弩矢从耳边呼啸着飞过,陈诚的身上猛然一震,却是被一只弩矢击中。强劲的力道破开了身上的两重甲胄,扎入了肌肉之中,血量顿时掉了几点。
他立刻控制着战马又远离了十多步,然后张弓向聚集在一起的敌人射去。隔着六十步的距离,落日弓的精度依旧,但是威力却是下降了不少。随着距离的拉长,箭矢的威力也在急剧地缩水。要是到了百步的距离,即便是“落日弓”这样的神器,也只能杀伤无甲和轻甲的单位了。
箭矢没入一面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举着盾牌的士兵身体向后一仰,仿佛是被锤子砸中了一般,手中的盾牌上也裂开了几道缝隙。士兵心下大恐,箭矢再次激射而来,他手中的盾牌爆裂,木屑横飞,扎入边上的同袍身上,不少人顿时惨叫起来。陈诚再次举弓,手指一松,箭矢跨越六十步的距离,将敌人射杀。
被围起来的步兵阵型严整,直射要连射三四箭才能杀死一个敌人,陈诚立刻改变了射击的方式,不再是直瞄射击,而是将箭矢抛入步兵战阵的里面。看不到敌人没关系,多射几箭总能蒙中几个。反正他是有恃无恐,在六十步外,普通的弓箭本就没有太多的准头,即便能射到这个距离,威力也不足以击穿他身上的双重甲胄。
唯一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只有五石以上的强弩。但是强弩不但稀少,射速又怎么能和弓箭相比?他又在不断地移动,一个人就将里面的半百射手给压制住了。
越骑也换上了轻箭,离得远远的对着敌阵不断地抛射。步兵战阵中,不断有惨叫的声音响起。敌军的将领不断地下令,让弓弩手射出一轮轮的齐射,却无法给往来奔驰的敌人造成太多的威胁。
当陈诚再次射空了一袋箭矢,复又取出另外一袋的时候,被射杀射伤了一百多人的步兵战阵终于崩溃了。他们是被留下来断后的,士气本就遭受到了一定的打击,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
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开始的,忽然就有人嚎叫着离开了阵列,向着黑暗中跑去。陈诚立刻大声下令,放那些逃跑的人离开。这下子,逃跑的人就更加的多了。即便是军官们极力阻拦,也挡不住奔逃的人群。眼见如此,一些军官也跟着跑了。
所谓兵败如山倒,不外如是。
到了最后,只有二十多名士兵留在了原地。陈诚打马上前,大声喝道:“投降,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被围住的敌将面容扭曲,放声狂笑,他拔下身上的箭矢,鲜血飞溅中,怒吼道:“某家只会战死,不会投降!”
陈诚看着对方血污满面,依旧傲然而立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可惜了!”
复又硬起心肠,转头高声道:“射死他们!”
剩下的八十多名越骑一起上前,顿时箭如雨下。
第七十章 匕现(4)
陈诚既然击败了敌人留下的步兵,又引军北上,往击了顿兵于武库门口的敌军骑兵。
当纪灵和杨弘赶到武库门口后,杨弘上前,高声道:“奉大将军令,命我等加强武库的防备,请速速开门!”
武库外的墩台上,卫栗低声问身边的阎忠,“怎么办?他们说是奉大将军的命令来的,要不要检查一下官防印信?”
阎忠失笑道:“他说奉大将军的命令就是奉大将军的命令了?我还说我是太尉呢。要不你问问他,到底是奉的哪个大将军的命令,是何进的呢,还是董重的?”
卫栗不傻,嘿嘿笑了两声,下令麾下的士兵们戒备,然后探出头去,道:“你们是奉的哪位大将军的命令?”
大将军还有哪位的吗?杨弘顿时就觉得情况不妙,回首对纪灵道:“准备抢攻!”
他控制战马往边上走了几步,高声道:“自然是奉何进大将军的命令!”
说罢,他一拉缰绳,转身就向后方奔去。纪灵将长槊一挥,喝道:“进攻!”
骑兵们顿时摘下武器,向前方冲去。汉代城池的防御设施跟后世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在城内有很多的墩台。墩台一般高出地面两米左右,算是小型的简化版的城墙。墩台上,见到对面这只来路不明的军队发起了冲锋,卫栗一声令下,梆子声响,箭矢如雨而下,将纪灵部射得人仰马翻。
骑兵是天然就对步兵就有优势,但那是指野战的时候。现在越骑已经占据了地利,居高临下以弓弩压制,纪灵只好大声呼喝,让骑兵撤了回来。这么一来一去,就有好几十人马被射中,好在骑兵移动速度够快,受伤的人不少,被射死的人却不多。
两个墩台之间的通道上,倒下了十几具人马的尸体。纪灵撤回来之后,才发现身上中了一箭,他将箭矢拔了下来,问道:“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下马步战?”
杨弘看着道路对面的武库大门,叹息道:“刚才守军的箭矢又多又准,我们这点人是没办法攻下武库的。罢了,我们返身去杀了那陈诚就是了。”
骑兵是没有办法攻城的,即便只是简化版的。他刚才让纪灵带兵冲一冲,只不过是想吓唬一下武库中的守军,希望对方不战而降。但是对面既然不吃这一套,那也就只能使用上计了。
纪灵狞笑道:“好,那我们就先放这些杂碎一马,等天亮了再来跟他们计较。”
说罢,他花了一些时间收拢部下,在整队完毕后,向着来路奔去。刚奔出不就,对面的街道上,也是马蹄声爆响,有人在高声大呼:“散开,准备接敌!”
纪灵心头一震,这不是那自称骠骑将军的陈诚的声音吗?他来不及细想,狂呼道:“跟我冲!”
说罢,用力地抽了胯下的战马一记,举起马槊就冲了过去。箭矢迎面不断地射来,身后传来好几声惨叫,他也不敢减速,只能是咬紧了牙关,闷头往前冲去。狂奔的战马将速度提到最高,纪灵狂喝一声,提起马槊刺中了一名躲避不及的越骑。
借着马速,长槊锋利的刃口击穿了对方身上的铁甲,连同里面的**一并撕裂。惨叫声中,纪灵已经击穿了敌军的战阵。然而,等他勒住坐骑,转过身来的时候,就见到敌军仗着骑术高明,散向两边,然后用弓箭将己方的骑兵一一射倒。
骑兵还能这么用?
作为袁术麾下最为倚重的大将,纪灵当然不是不知兵的人。但是越骑的战斗方式和战斗方式还是让他大为吃惊。
“这就是北军五营之一的越骑营啊!”
他发出这样的感慨,却并没有解决敌人的好方法。敌人能往复驰射,无论是骑术还是射术,亦或是武器马匹都在己方军队之上。虽然敌人的人数更少,但是战斗力的强弱却不是人多少的多寡所能决定的。
没有三倍兵力的优势,他可不想跟这样的敌人缠斗。
纪灵见事不可为,便带着骑兵直接往南边而去。和越骑脱离接触后,他很快就见到了己方步兵尸横遍地的情况,不由得怒气勃发,于是一边高声呼喊着收拢溃兵,一边让士兵们纵火焚烧道路两旁的房屋和坊市,顺带着抢劫。
袁术本人无法无天,手下的将领士兵自然有学有样。纪灵带出来的兵马战斗力不弱,抢劫更是一把好手,很快就砍倒了一大片的本地居民,士兵们个个抢的盆满钵满,因为吃了败仗而低落的士气又恢复了一些。
那些方才溃散的士兵加入了进来,仿佛比作战的时候更勇猛了三分。
杨弘哀怜地看着道路中心被射成了刺猬的将领和士兵,摇摇头,打马赶到纪灵身边,大声道:“将军,还是把兵马收拢起来吧,主公那边正是用人的时候。”
纪灵手起一槊,将一个拿着环首刀反抗的男人挑起,看着对方在长槊上挣扎的样子,哈哈大笑。杨弘连喊了几声,纪灵这才不以为然地道:“也不差这么一点时候。”
陈诚控制着战马到了武库前,高声喊道:“开门!”
这一次,沉重的大门被推开,露出了里面一排排整齐摆放的木架和箱子。东西长接近两百米,南北宽约二十四米的库房中,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武器装备。闪烁着寒光的长枪,保养良好的甲胄,未曾上弦的良弓和强弩.......无数的武器盔甲放在那里,显示出一种无言的力量。
这还是只是武库中的一个,同样的库房在这里一共有七个,储备了数以十万计的刀枪剑戟和弓弩盔甲。这里常年驻扎着一千多名士兵,周围夯土筑墙,若不是拿着圣旨过来,就靠卫栗带来的六百骑可真打不下这种要塞。
一步快,就能步步快。幸好第一时间就派人拿下了武库,不然有得头痛。
陈诚闻着仓库中的皮革和桐油的味道,看着满满当当的武器装备,即便他见多识广,也不由得恍惚了一刹那。在这个时候,他脑海中有一句话在不断地回响:
“诸朝皆弱灭,独汉以强亡!”
拥有着如此庞大的武备,加上隔壁太仓中储备的粮草,光靠着这些东西就能把天下再次打下来吧?但随即他就将这个想法抛到了脑后,汉朝的灭亡可不是因为武力衰弱了。有这些东西当然很好,但是只有人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阎忠赶了过来,道:“君侯怎么过来了?”
陈诚道:“城中乱军横行,路上不靖,我亲自带人过来才能放心。”
他转过头来,对阎忠道:“你们这事办得很好,可有什么伤亡?”
阎忠笑着道:“有圣旨在手,谁敢不服?”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实际上的过程却是惊心动魄,不过他不是那种喜欢谈论自己的功劳的人,所以并没有说。
“君侯,这里虽然被我们控制了,但是人心未定,请君侯发下赏赐,这样守军才能为我所用啊。”
陈诚摇了摇头,道:“我也想发赏赐,但是手中的钱财实在不多了。要是均分,每人都拿不到多少。要是区别对待,说不定反而会激起将士们不满。”
阎忠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谁说要让君侯出钱了?这里........”
他往里面一指,道:“............这里除了武器盔甲,还有数之不尽的五铢半两,我之前粗略地检查了一下,甚至连王莽时候的钱币都有,更里面的地方还有无数的布匹瓦当。”
阎忠热切地望着陈诚,道:“要是用好了,这些东西足以抵得上数万大军!”
陈诚脱口闻到:“这里不是武库吗?怎么还有这许多钱财?”
阎忠笑道:“管他怎么来的呢?现在朝廷最大的财富就捏在君侯的手里,只要肯撒钱,难道还怕找不来怕穷不怕死的豪杰吗?”
陈诚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一些,他平复了心中的激动,拍了拍阎忠的肩膀,道:“先生一言,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我有伯道,如虎添翼!”
他对阎忠道:“现在情况紧急,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尽管去做,不必问我!”
阎忠便道:“那请君侯立刻返回宫中坐镇,太后和皇后以及两位皇子才是根本,若是那边有失,我们就算有多十倍的武器钱粮,也依旧会被打成国贼。”
陈诚立刻让士兵们将装满了钱币的箱子搬出,在武库中的空地上大声许诺道:“每人可得一万钱,每多守一天,再加五千!受伤的加倍,战死者五倍!”
反正不是自己的钱,随便花!
士兵们顿时欢呼起来,无论是越骑还是原先的守军都是兴高采烈的。陈诚拉过阎忠,道:“天马上就要亮了,你在这里看着,我先带人回皇宫。”
阎忠眼角带笑,道:“君侯请放心,只要我阎伯道还在,这里就是泰山之安!”
陈诚又和卫栗和其他军官交谈了一番,好好地鼓励了他们,说了一些安慰的话,然后才带着骑兵押着大车往皇宫而去。这次他们没有走来时的道路,而是先去了北宫。赵忠听说陈诚复来,心中惊疑不定,匆忙带人赶过去的时候,就见到陈诚正在大撒币。
他的车上没有装刀剑盔甲,而是满满地装着一车又一车的钱币。
赵忠听陈诚说了钱财是从哪里来的之后,心疼地道:“巨鹿侯,这可都是陛下为平定西凉准备的,你就这么赏赐下去了,那以后可怎么办?”
陈诚却道:“从长远来看,我们都是要死的。”
赵忠正在愕然,陈诚把眼睛一鼓,喝道:“现在这一关都快过不去了,哪里还顾得了以后?”
第七十一章 匕现(5)
宦官也是有等级之分的,像是张让赵忠这样的大貂铛自然是处于最上层,但是无论什么行业,上面的位置都是有限的,那些下层和底层的宦官未必就比大头兵们过得更好。陈诚按人头发钱,赵忠他们自然是看不上区区一万钱,但是下面的小黄门却都是兴高采烈的样子。
赵忠冷眼旁观,心道:“这招也不见得高明,撒钱谁不会啊?”
但即便是他对陈诚心中不满,也不得不承认撒币这一招是很好用的。
陈诚在将马车上的钱币全部卸下来之后,又去武库拉了两次,最后一次才没有再拉铜钱和布匹,而是装满了甲兵和箭矢。他的“物品栏”也第一次被装满,放眼看去,都是钱币,布匹,铁甲和箭矢。
单手武器要占一个格子,一袋箭矢也是要占一个格子,一箱钱币也同样要占一个格子,明显是放铁甲和钱币跟更划算,但是他最擅长的武器是弓箭,要是没有了箭矢那就只能上前肉搏了。
为了避免无箭可用的情况,陈诚之前带了三十多袋箭矢,也就三四百支,一场战斗下来就能用掉一半。时间长一点,全部用完也不是不可能。这次打开了武库的副本,得到了无数的装备,哪里还有节省的道理?立刻将箭矢的数量提高到了一百袋,这就是有了两千多支,按照平均四箭射杀一个人来算,足够他干掉五六百人了.
听起来很厉害,实际上.......也是很厉害。
等他再次押送着武器从玄武门入南宫的时候,天边已经出现了一线白亮的颜色。陈诚虽然只离开了不到两个时辰,但是城中已经人心浮动。皇后和太后互不对付,剩下的人里面,可没有阎忠那样的狂徒,面对何皇后和董太后,只有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份。
现在好了,陈诚一回来,其他的将领都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在发了犒赏之后,城内的士气明显提高了许多。他登上城楼,向外望去,城中的骚乱已经扩大到了皇城附近。军队一旦开始劫掠,危害比强盗更甚。大街小巷上,溃兵到处都是。好几个坊市被攻破,财物被哄抢一空。
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西园军正在围绕着几个大营混战。陈诚将视野拉近,看了一会,进攻方拖拖拉拉,士气似乎不高。防守方倒是守的很坚决,靠着强弓硬弩多次将进攻方打退。
他看了一会,心道:“看来蹇硕没能将西园军抓在手里,现在只能龟缩起来防守。虽然现在看起来打的不错,但是光靠防守可是打不了胜仗的。”
目光移到南边,驻守在太学附近的北军步兵营已经度过了洛水,正在向城内开进。这支北军的主力部队行动迅速,在占领了城门之后,一边向南宫靠近,一边派出了部分兵力肃清街面上的乱兵盗匪,在接连砍了一百多颗人头后,总算大体上将南城给稳定了下来。
射声,长水,屯骑这三个营也从不同的城门涌入洛阳,加上各家的部曲,以及收到何进的命令后从各地赶过来的部队,城中已经有了七八万人的兵马。
这许多部队互不统属,在入城后就开始了互相争斗。北军的步兵,射声,长水,屯骑四营联手,很快就压服了其他各部队兵马。他们虽然只有两万人,但是战斗力却要比其他各部加起来更强。然后何进升起大将军的旗帜,命令各军统帅前去参见。
就在城中兵马调动的时候,亲兵走到陈诚的身边,小声道:“将军,前去传旨的黄门令被赶了回来,太尉马日磾拒不奉诏,他还说.........”
陈诚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除了太尉马日磾之外,其他的诸如许相,丁宫,刘弘,樊陵,崔烈,张温等朝中大佬没有一个愿意与他合作的。甚至连董太后的侄子,董侯刘协的叔叔董重也推掉了大将军的任命,直接将宣旨的黄门令挡在了门外,没有丁点跟他谈一谈的意思。
陈诚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生出了无力的感觉。董重难道不知道,他是准备拥立刘协当皇帝的吗?
好吧,他也知道,董重其实应该知道,只是不看好他这一边罢了。
在这些人眼里,他陈诚不过是个幸进之徒,在朝中一无人脉,二无家世,三无清名,无论怎么想,他们都不会投到这一边来。更何况,他身上还打着深深的阉党烙印。在这个清算阉党就是最大的政治正确的时候,有谁会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来跟他一起加入这场惊天豪赌?
陈诚看着皇宫外密密麻麻的军队和那一面面的旗帜,开始反思起来。没办法,纵然他勇猛无敌,撑死也就能砍杀几百上千人,现在外面的军队少说也有好几万,又是在城内,想要放风筝都放不起来。
要是只有几百人,像是天未亮时候的那样,还可以骑马跑一跑,靠着骑射击溃对手,然后上去收人头。但是现在密密麻麻的都是敌人,这还怎么机动?还怎么跑马?
或许,趁着大军尚未合围就一走了之更好?
他随即就将这个念头踩在了脚下,然后还用力地捻了捻。开什么玩笑,大丈夫宁愿战死,也绝不可不战而逃!如今蹇硕都在在困兽犹斗,他难道连一个太监都比不上吗?
看到大军缓缓地逼近,城头上的人,无论是原先属于西园军的,还是属于越骑的,亦或是宫中的宦者力夫,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无它,实在是实力太过于悬殊了。
要不是先前发过了一轮赏钱,只怕士气就要降到警戒线附近了。
陈诚觉察到了士气的变化,沉思了片刻,下令道:“派人去传令,让对面的军队停止前进,否则就以谋逆论处!”
他又对面色如土的段珪等中常侍道:“去请太后和皇后的懿旨,就说天子大行,请两千石以上官员入宫。”
段珪等人是听到城外的响动,上城墙上来看看动静的。哪知道一来就看到了我方正处于绝对的烈士中,正惶惶不可终日。这时候听到陈诚的命令,如蒙大赦,忙不迭地下了城头,往嘉德殿的方向去了。
却说何进升起了大将军的旗帜,传令四方,诸将尽皆俯首,忙不迭地赶到大将军府来听令。大将军府门前的街道上,布满了严阵以待的将士。更远一些的地方,马车和马匹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六百石以下的官员,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顶盔贯甲的军将们站在台阶下,正对着两只沉默的石狮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如果他们的目光能越过门槛和空旷的院子,再穿过守卫严密的回廊,就能看到何进正按剑站在大堂之上。大将军何进面色平静,望着下面济济一堂的文臣武将,一言不发。肃杀的气氛在院子内外弥漫,原本想要来劝说大将军的人,无论是有什么想法,现在都明智地闭上了嘴巴。
因为,何进的身前,正停一具棺木。大将军的弟弟,济阳侯何苗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何进的头上绑了一条白布,缓缓地向下面的人看去,看了一圈之后,沉声问道:“西园军诸将为何还没来?虎贲中郎将袁绍,典军校尉曹操,左右校尉夏牟,淳于琼,这些人在哪里?”
袁隗站起身来,道:“昨晚蹇硕直入军营,煽动士卒,差点酿成大祸,西园诸将正在带兵清除军中阉宦余党。”
何进向来很尊敬袁隗,因为对方是士人领袖,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但是现在却只是斜视之,冷声道:“阉宦余党?我怎么听说蹇硕占据了大营,而且还守得水泄不通?”
袁隗不能对,低头退了回去。
何进将视线收回来,喝道:“屯骑校尉冯述何在?”
一员大将越众而出,单膝跪地,高声应道:“臣,屯骑校尉冯述,拜见大将军!”
“命你为西园军元帅,带本部屯骑前往西园,节制诸将,并力攻打蹇硕营地,”何进冷漠地道:“日落之前,若是不能攻破蹇硕大营,我便斩下你的首级。”
冯述心中一紧,大声道:“若是日落前不能击破敌军,不需要大将军动手,臣会自己把脑袋砍下来!”
说罢,他立刻起身,大踏步地往门外走去。
袁隗侧目向边上的马日磾看过去,后者却如老僧入定一般。袁隗心中暗骂,马日磾是太尉,正该管拜将的事情。平日里没少见他到处伸手,现在该他出马了,却在那里装死狗了。
再往后面看过去,有一人被注视到,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列,道:“大将军,此事不妥!”
何进将目光移过来,冷冷地道:“有何不妥?”
那人后背一凉,却又将心横起,大声道:“国家名器,岂可私相授受?”
“哦,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自当禀明天子,由天子下诏,三公副署,然后成行!”
何进冷冷地道:“难道你不知道天子已经大行了?”
“天子不在,便当由朝堂诸公合议!”
何进冷冷地看了堂下之人好一会,忽然笑了起来,然而他的笑容中没有丝毫愉悦的意思,反而更像是猛虎在吃人之前的咆哮。
“我记得你,你叫赵....赵什么来着?无所谓了,”何进按剑而立,冷然道:“来人,将他拖下去斩了!”
两名甲士走上堂来,将那人捉住,然后往外面拖去。
“大将军,我无罪,凭什么杀我?”
“大将军,不可滥杀无辜啊!”
堂上顿时沸腾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何进,何进却是冷笑不语。须臾,堂下惨叫猛然停歇,甲士托着一个木盘上前,将龇牙咧嘴的首级展现在众人面前。
何进缓缓地向堂下看过去,嘴角露出快意的笑容。
第七十二章 匕现(6)
袁隗站起身来,气愤地道:“他犯了什么罪,以至于被大将军所杀?”
何进沉默了一会,冷然道:“阿附宦官,难道不该杀?”
袁隗瞋目道:“他怎么会阿附宦官?”
何进道:“我命冯述统领西园军攻击蹇硕部,他却出来阻挡,难道不是阿附宦官?”
他往大堂两边看了看,道:“诸位可有不同意见的?”
袁隗转过头去,就见到马日磾翻了翻眼皮,复又闭目装聋作哑去了。他又气又怒,讥笑道:“大将军运筹帷幄,明见万里,朝廷大事自拿主意就是,何必还要与我等老朽商议?”
他本意是嘲讽,何进却老实不客气地道:“太尉所言甚是!诸公但静坐堂上,听我吩咐便是!”
“好,好,好!”袁隗大怒,道:“我倒是要看你是怎么处理朝廷大事的!”
说罢,他便转身拂袖而去。堂下甲士将长戟横在路上,挡住了去路。袁隗又气又怕,怒喝道:“何进,你是要连我也杀了吗?”
何进盯着袁隗看了一阵,心道:之前的兵马,莫不是这厮派出去的?
边上众人见状不妙,连忙劝阻。现在的大将军很不对劲,可不要发疯将在座的都给屠了。虽然袁隗是士人领袖,何进肯定不敢那么做,但是万一呢?
何进冷笑了一声,道:“给太傅让路。”
甲士让开道路,袁隗回首望了何进一眼,眼中露出浓重的杀气,然后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堂上众人见了,不由得心中暗赞:不愧是太傅,便是离去,也是这般的有气势!
等到袁隗走了,何进在堂上缓步来回走动,道:“我现在很难过,但不是因为我的弟弟死了,也不是因为刚刚有人在北宫门外派遣铁骑想要杀我,而是因为天子薨逝了!”
他的脸上露出悲伤的戚容,泪水滚滚而下,随即跪了下来,面朝南宫的方向,行五体投地的大礼。何进痛哭流涕,哀声道:“陛下啊!”
堂上众人面面相觑,然后一起朝着南宫的方向俯下身子。
何进痛哭了一会,站起身来,慨然道:“诸君暂且收了悲声,随我一同讨贼!”
下面的朝廷大臣们被何进揉来搓去,早就不能自已,于是跟着一起出了大门。
旌旗招展,鼓号齐鸣,数万大军向皇城逼了过去。离得还远,皇城大门中开,一个小黄门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尖着嗓子喊道:“来人止步!”
长街上,何进坐在撑着黄罗伞盖的大车上,顾视左右,问道:“谁去?”
一员骑将大喝道:“末将方悦,愿为大将军效死!”
何进笑道:“好,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方悦大喜,挺枪而出。看到对面一个骑马的将领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小黄门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转身就跑。但是两条腿的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他涕泣横流地跑出去了十多步,后背上一凉,枪尖就从他的前胸戳了出来。
方悦双臂发力,将小黄门的尸体挑起,在南城下来回奔驰了几次,然后哈哈大笑地将尸体掼在地上。他勒住了马头,冲着城上吼道:“可敢来个有卵子的?”
城头上,宦官们大多面露恐惧的神色,西园军和越骑营的士兵却都是愤恨不已。好几个中级军官请战,“将军,让我去杀了那人!”
陈诚嘴角露出冷笑,摇摇头,道:“区区一个无名下将罢了,杀他如杀一鸡尔!”
城下,方悦昂首大笑,“里面的人听好了,有种的就出来跟你爷爷杀个你死我活,要是没种,那就乖乖地开城投降,也免得爷爷们费工夫!”
陈诚取出箭矢,拉开弓弦。
何进面露笑容,戟指方悦,道:“此人可为关内侯!”
话音未落,城上弓弦震动,城下方悦浑身一震,从马背上栽了下来。他胯下的坐骑被下了一跳,奔出几步,见到主人倒在地上,又小跑着回到方悦身边,拿头去拱他。然而方悦左胸处破开了一个大洞,鲜血汩汩地流出,却又哪里还有命在?
何进的手臂还没放下来,脸上的笑容就已经凝固了。他默默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方悦,好一会后,方才放下手来,笑道:“巨鹿侯果然神射无双,堪比飞将!”
他对身前的御者喝道:“上前五十步!”
左右皆大惊,拉住了车辙,劝道:“大将军不可以身犯险!”
何进道:“吾命在天,岂在人为?”
左右将士只是不许,何进无奈,道:“来几个大嗓门的。”
北军中人才济济,片刻间,十个大嗓门的士兵就被挑了出来,排在何进的前面。何进站起身来,大声道:“巨鹿侯,你是越骑校尉,位属北军五校尉之一,本是某家部将,为何反而刀兵相向?”
十个大嗓门的士兵放开嗓子,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北军向来是汉帝国的绝对主力,历次政变,五营之间彼此厮杀的时候也不在少数,但是自从天子设立西园军之后,北军备受排挤,相互之间的关系缓和亲密了不少。这时候双方分属敌对阵营,很多人便有兄弟阋于墙的感觉。
听到大将军何进的话,城头上的越骑们虽然不说话,但是眼神就变得微妙了起来。他们被拨到陈诚麾下还不到一个月,虽然很佩服他的武艺,又都拿了一大笔钱,但是要说忠诚,那还远谈不上。
陈诚在城头上听了对面呼喊出来的话语,也不由得暗中赞叹,但是很可惜,这一招他早就料到了。他一伸手,道:“拿来。”
段珪探出头来,将东西递了过去,然后立刻又躲了起来。
陈诚展开明黄丝绸,大声念道:“皇后懿旨..........”
他运足了胸膛中的气息,一个人的声音就将对面的十个人都比了下去。听了皇后的懿旨,城上士气大振,城下的士兵们则是有些骚动起来。
陈诚念完了皇后懿旨,复又展开一张,道:“太后懿旨........”
黄罗伞盖下,何进愣了愣,道:“巨鹿侯声音倒是洪亮。”
然而,陈诚这还没完,他又将刘宏身前的最后一张圣旨拿了出来,念道:“中平六年夏四月........”
何进这回不说话了,他朝着城头上望了好一会,抽出腰间配剑,喝道:“进攻!取敌将首级者,千金赏,万户侯!”
他身后的将领们早就等的不耐烦,在这些粗汉们看来,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皇帝都死了,大家抄刀子上去砍就是,那么啰嗦干什么?皇宫里面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大家可早就准备好了要冲进去放手大抢!
听到命令后,这些将领们眼中放光,一同大声地道:“诺!”
打头阵的是袁术麾下的兵马。袁术在听说了大将军何进身死的谣言后,立刻就派私人部曲夺取了平城门,把准备的军队都拉了进来,还胆大包天地去想要夺取武库,结果却是大败而归。这还不算,天亮后又见到何进竖起来的大将军旗帜,袁术咬牙跳脚了好一阵,却也只能乖乖地来大将军府参见。
没办法,他手中的兵马不少,战力不俗,可是碰上了北军,那就只有一败涂地的份。
何进没追究他攻破京师城墙的罪名,却把打头阵的任务交给了他和另外的几个人。袁术对此毫不在意,军队嘛,死完了再去抓就是。只要有钱有粮,还怕拉不出来军队?这天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多的是?
他对纪灵道:“皇宫里面没多少人,好好打,让世人知道我才是袁家的嫡子!袁本初那不过是个小婢养的!”
纪灵严肃地道:“得令!”
之前抢劫城中的坊市和民居,让他大赚了一笔,但是有去皇宫里面抢劫的机会,他立刻又充满了干劲。纪灵把手一挥,大声道:“给我上!”
袁家部曲立刻前出,在军官们的带领下向前冲去。袁术虽然骄横妄为,治军无方,但是他老家汝南离江淮很近,很是招募了一些丹阳兵进入军中。丹阳多山少地,民风彪悍,武德充沛,丹阳兵向来就是汉帝国最为精锐的步兵,跟幽州突骑,乌桓突骑等兵种齐名。
现在上阵的士兵中,打头阵的,就是一千丹阳精兵。本来是护卫袁术左右的,但是现在却被他毫不犹豫地派了出来。这些士兵穿着扎甲,防御力虽然比不上铁甲,但是却要更加的灵活。而且,他们都举着大盾,防御力很强,另外的一只手握着环首刀或者是短矛,背后还背着两只投矛。
丹阳兵紧密地靠在一起,用盾牌将他们遮蔽的严严实实的,像是个巨大的乌龟壳一样地挪动到皇城之下。看到这样的情况,陈诚惊讶地道:“哪里来的罗马人?”
在他的印象里,这种作战方式是罗马人的招牌。他仔细地瞧了瞧,也不像是外国人啊,于是问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头?”
边上的一名越骑屯长道:“是丹阳兵。”
陈诚对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好像是陶谦手下就有不少丹阳兵,史书上还专门提过一句,
他转头问道:“丹阳兵很厉害吗?”
那屯长笑道:“丹阳兵战技娴熟,攻城拔寨,我们越骑不如他们。”
陈诚一挑眉,道:“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很糟糕?”
他有心试试对方的成色,便拉开弓弦,对着前方射去。落日弓连续射击,弓弦在空气中发出带着震颤的声响,像是昆虫在震动翅膀一般。箭矢连续命中了通一面盾牌,在他第四次拉开弓弦的时候,原先的目标却退到了后面,另有一名士兵举着盾牌顶了上来。
“嘶.......”,陈诚觉得牙痛了起来。
这种组织度和技战术水平,他能用一千人吊打一万个鲜卑人或者是乌桓人啊。当然,前提是大家都不要骑马。
第七十三章 火箭
丹阳兵虽然组织度很高,战斗力很强,但是毕竟不能飞到城墙上来。除非后面的四条长长的云梯能够搭上城墙,又或者是冲车能够把宫门给撞开。
何进逼迫外军打头阵,但是却也不是让他们去白白送死。好歹他的大将军之位也是一步一个脚印,实打实地从下面升上来的,对于如何用兵并不陌生。在袁术和其他几家的私兵展开队列,逼近了城墙之后,何进又派出了射声营跟在后面,一方面是给前方的步兵提供远程支援,另一方面也是作为督战队,逼迫前方的军队奋力厮杀。
在普通军队中,能开三石弓的就能算得上是精锐,但是在射声营中,能开三石强弓的士兵比比皆是。当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列,开始靠近的时候,陈诚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些披甲弓弩手。他自己最擅长的武器是弓箭,自然对敌方的远程打击力量格外关注。
“嘿,上来就是丹阳兵和射声营,何进下的本钱可够大的!”
陈诚再次挽弓,对着结成战阵的丹阳兵射去。这次他不再试探,而是对准了敌方不小心露出来的空隙。箭矢从盾牌的缝隙中钻入,将里面士兵的大腿射穿。惨叫声中,一名士兵倒地,露出了好大的一个缺口。
虽然边上的丹阳兵立刻将缺口给填上了,但是城头上早就严阵以待的越骑却趁机射倒了数个敌人。见到城头上已经能做出有效的反击,纪灵立刻呼喝,让丹阳兵停止了前进,开始在原地竖立木排,用以阻挡城头上的箭矢。
陈诚执弓在手,下令道:“把布幔竖起来!”
刚刚才赶工完成的布幔被顶了起来,仿佛是一片片的乌云。陈诚继续下令道:“让那些宦者和宫女把石块和木头都搬到城墙下面来。”
宫中本来是没有这些东西的,但是只要拆掉一些亭台楼阁,那就什么都有了。要是逼急了,别说是外面的亭子了,他连宫殿都能拆了。
先前搭话的屯长迟疑了一下,道:“将军,敌众我寡,皇宫又大,迟早是守不住的,何不......”
陈诚沉默了一会,道:“那也得让何进同意赦免我们再说,嘿,说起来好像我们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那屯长得了他的话,安心不少,转身大声招呼部下准备作战。
看到大将军一方势大,士兵们都有了别样的心思。要是自己的统御能力稍微差一点,只怕会被立刻绑了。陈诚心中叹息,他这是在错误的时间,在错误的地点,和错误的对手打一场错误的战场啊!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等到天黑一走了之。但是他身边的这些亲兵,估计是一个都活不下来了。何进就算能赦免越骑营,难道还能赦免他这个祸首和身边的人们吗?
城外六十步开外,木排正在一段段地竖起,几台云梯车也被袁术麾下的兵马簇拥着,正在往城墙这边靠过来。进攻方的军队选择了四个地方一起动手,打定了注意要靠兵力优势一举拿下。
城上的越骑和西园军一起动手,弓弩齐发,将云梯车附近的士兵尽数钉死在了地上。暴露在外面的士兵被射死,几台云梯车还是在缓慢地前进。在云梯里面的狭小空间中,十几名士兵赤着上身,正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用力地推着。
巨大的木头轮子在青石地面上滚过,留下了明显的印记。即便是没有外面的士兵帮忙,光靠着里面的人,就能推着云梯车继续前进。面对这样的乌龟壳,陈诚立刻让士兵们在城垛后面点燃油脂,用火箭来对付。
他自己则是挽起落日弓,对着已经逼近到八十步距离上的披甲弓弩手。即便是在八十步的距离上,特射出的箭矢依旧有着惊人的准头和威力。被射中的人即便是没有当场身亡,也会立刻失去了战斗力。
陈诚不紧不慢地开弓,每次射击之前都要仔细地瞄准,并根据箭矢的弹道来调整准心。这样一来,他的命中率高的可怕,只要是胆敢站在原地不动,而且没有举着皮牌的,都被他像是点名一样地给射倒。
看着射声营的弩手被一个个地射倒,射声校尉立刻停止了让麾下士兵继续前进的打算。披甲弓弩手们在原地展开,彼此之间拉开了很宽的距离。强弩手们无视了城头射来的箭矢,坐倒在地上,将强弩蹬开。
几名弩手惨叫着被钉死在地上,剩下的人不为所动,讯速地将弩矢放上,对准城头,然后在军官的命令下,齐射了出去。射声营士兵所用的强弩足有六石,虽然只能直射,但是威力十足,只是一次齐射,城头上就有七八人惨叫着倒下。若不是有布幔的遮蔽,伤亡的人数至少要增加一倍。
好在强弩虽然威力巨大,但是上弦十分麻烦。越是威力大的弩,上弦要用的时间就是越长。在强弩手们上弦的空隙间,越骑一起从城头上探出身来,箭矢如雨点一般落在射声营弩手的阵地上。
不时有弩手被从天而降的箭矢钉在地上,越骑用的步弓不过三石上下,并不能像陈诚那样做到一击必杀。许多射声营的弩手一时未死,在地上哀声嚎叫。后方等待的士兵们看的面色大变,他们本来以为这次平叛是来捡便宜顺带愉快地抢劫的,但哪里知道对面的敌人竟然如此凶残,丝毫不顾念以前同袍的情谊。
许多士兵空着手往强弩手们的阵地上跑去,将手上的弩手往后拖去。陈诚张开弓,将准心落在一个空手的敌人身上,迟疑了一秒钟,然后松开了手指。弓弦震动的声音中,对面的士兵身体一震,顿时倒地身亡。
他为敌人默哀了不到零点一秒钟,心道:对不住了。
何进沉默地看着己方士兵像是稻子一般被割倒,身边的几名将领已经是痛骂了起来。
“无耻!”
“天杀的贼子,”一员将领高声道:“大将军,破城后,里面的叛党一个都不能留!”
其他将领纷纷赞同起来,他们也未必是真心要杀光里面的人,但是身处在宛如修罗地狱一般的战场上,自然是杀心大起。
强弩手们终于完成了上弦,然后是装填弩矢,再将望山对准城头。称上面,军官们大声呼喝起来,“注意躲避!”
探头射箭的士兵们立刻躲到了城垛后面,随即听到一阵暴雨般的声响。密密麻麻的短弩矢射了过来,几个躲避不及的士兵捂着肩膀惨叫着倒下。布幔被撕裂开许多的破洞,城墙上,城楼上,只要是够得着的地方,都被密集的弩矢所覆盖。
等下方的弩手射过后,城头上的士兵立刻探头还以颜色,却不妨城下又是一阵弩矢激射。数名士兵刚刚探出头来,就被弩矢射中了面门,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直接被射爆了脑袋。原来阵前指挥的射声校尉没有继续让部下齐射,而是让弩手们分成了三分波次,以保持持续的压制力。
陈诚在几个城垛间不断地移动,每射几箭就换一个地方。对面的弩矢劲力雄浑,要是被射中了其他地方还好,也不过就是掉一些血量罢了,但是如果被命中面门,那就糟糕了。
好在他事先让宫中的宦者和宫女准备了很多的布匹,不但顶在了头顶,还挡在了身前,遮蔽了城下的视线。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这么愉快地输出。
是的,虽然短时间内身边就倒下了十几个人,但是他却射杀了十倍的敌人,获取了大量的经验。加上之前的经验值,他连升了好几级,在将力量值点到了三十之后,又将敏捷值加到了二十四,技能点则是全部加在了“铁骨”和“强弓”上面,把这两个技能直接送到了满级的状态。
现在他一箭下去,伤害又大了许多。
城上城下对射了一会,有遮蔽的城头上伤亡明显要小得多。城下的射声营弩手虽然也有披甲,但为了行动方便,却多是扎甲或是束甲,很少有身着铁甲的,是以伤亡惨重。
陈诚很清楚对方这样咬着牙对射是为了什么,在小地图上,一群群的红点正悄悄地聚集了起来。而那些红点扎堆的地方,就是皇宫附近的民居。但是他不明白的是,躲到民居里面,固然可以挡住城头上的攻击,但却也同样失去了攻击的手段。
当城下可以射中城上的时候,城头上只会更加容易地射中城下。
陈诚分心二用,一边射杀城下的敌人,一边思索敌人的用意。当“强弓”升到十级之后,弓箭在他手中能发挥出百分之两百的威力。每次弓弦震动,都可能有一个人毙命。在射杀了这许多敌人之后,弓箭的熟练度也在不断地上升,已经超过了四百五十,正在朝着五百的熟练度缓慢地逼近。
因为外面帮忙推动的士兵接连被射杀,云梯车的移动很是缓慢,在城下死伤了四百多人的时候,才移动了不到一半的距离。按照这种伤亡速度,等到云梯车靠上城墙,只怕两千多弓弩手要伤亡殆尽了。
白虎门外,射声校尉实在受不了这样的伤亡,几次回首向何进望去。却看见何进安然坐在黄罗伞盖之下,对面前尸横遍地的情况恍若不见。
“崩!”
城头上那令人恐惧的弓弦震动声再次响起,又是一名弩手惨叫着抛下了手中武器。
射声校尉面上神色几次变换,忍不住将手中的汉剑狠狠地扔到地上,转身奔出数十部,跳上了马匹,冲到了何进的车驾前面。他被何进的亲兵挡在了三十步外,大声道:“大将军,可以了吧!”
何进盯着射声校尉看了一会,终于点头,道:“击鼓!”
片刻后,军阵后方鼓号齐鸣。靠近皇宫的民居中传来一阵阵的响动,屋顶的瓦片被掀开,昆虫震动翅膀的“嗡嗡”声中,无数火光飞起,向着城头上飞了过去。
第七十四章 对射
第七十四章对射
当看到民居中升起的那些火点时,陈诚终于明白了敌人是在做什么打算。然而,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带着火光的箭矢升到半空,然后向下坠落,将城头上的布幕和悬户点燃。
民居离皇宫有些远,从下往上射箭,使用重箭基本上是够不着。使用轻箭的话,威力又有些不够。如果要用强弩射击,那也要先把房屋的墙壁推倒了才行,所以陈诚这才想不出敌人会有什么样的攻击手段。
他之前还在想,对方是不是把大黄弩藏了进去,但是转念又想到大黄弩虽然威力惊人,然而体积巨大,射速缓慢,也没看到有拖曳那种大杀器的痕迹,这才没有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地面居然来了这样一手。
沾上油脂点燃的轻箭虽然杀伤力不够看的,但是进攻方也不需要多大的杀伤,只要社上去就是成功。火箭落在城头,顿时燃起了无数的火星。许多箭矢还越过城墙,落到了皇宫里面,杀伤了好些搬运石头木块的宫女和太监。
嘉德殿中,何皇后抱着儿子刘辨,被外面突然响起的鼓号声吓了一跳,她捂住了儿子的热多,不满地道:“巨鹿侯为何要阻挡大将军进城?”
高望跪在地上,哀声道:“大将军要杀尽我等,是以巨鹿侯才率兵阻挡。皇后,我等对您一向恭敬,还请您救救我们的性命啊!”
张恭,韩俚,宋典等人一起跪在地上痛哭不已。远处,董太后拉着刘协的手,对着这边不住地冷笑。
何皇后道:“我知道了,但是现在外面大将军正在攻城,何不先让巨鹿侯停止抵抗?大将军那边,予自会去分说!”
高望张恭等人和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皇后,兵权在巨鹿侯手里,我们说了他也不听啊。”
“对啊,皇后,巨鹿侯仗着兵马在手,欺压我等也不只是一两次了,还是要靠皇后做主才行!”
何皇后哼了一声,站起身来,道:“前面带路,我倒是要看巨鹿侯现在还有何话说!”
几个中常侍再次互相看了看,然后站起身来,跟在了何皇后的身边。嘉德殿中原本有一些宫女和太监在布置灵堂,但是不久之前都被陈诚抓去准备守城的事情了。现在还有好些人正在士兵们的监督下,在搬运石头和木块等东西
现在中常侍们簇拥着何皇后走了出去,大殿里面顿时就空了袭来。董太后坐在儿子的身边,拉着刘协的手,冷声道:“董侯,你要记住现在的事情,外面的那些人......”
老太太往外面一指,脸上满是愤怒的表情,“......都是乱臣贼子!等你当了皇帝,一个也不要放过!”
边上的史官听了,立刻支起耳朵,打开了竹简,提笔疾书。
“都这时候了,你还写什么?”董太后怒骂道:“就不能去干点正经事?”
史官先将要写的东西写完,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衫,正色道:“秉笔直书,是臣的本分。”
董太后哼了一声,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何皇后拉着刘辨的手,刚走出嘉德殿的门槛,就见到万千火箭升起,向着皇宫里面落了下来。漫天的火光美丽异常,却也危险无比。何皇后立刻停住了脚步,带着儿子退了回去。虽然箭矢落下的地方离嘉德殿还有很远的距离,但是她不敢冒任何的危险。
看到外面这么危险,何皇后立刻熄灭了去找陈诚理论的心思。刚才她也只不过是被中常侍们撺掇,这才一时兴起罢了。在了解了打仗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回事后,立刻就退缩了。
看到何皇后等人以更快的速度退了回来,董太后立刻又是一阵冷嘲热讽。何皇后不甘示弱,顿时反唇相讥起来。若不是有中常侍们在中间劝阻,只怕她们还要打起来。至于刚刚过世的天子,已经没有几个人在乎他了。
城头上,火光四起,士兵们有些慌乱起来。一部分人继续寻找机会往下射箭,其他的人则是用各种东西将火焰扑灭。陈诚再次射出一箭,将一名推车的士兵射杀,然后转头大声道:“去下面提水上来,把布匹浇湿了再支起来!”
还是先前的那名屯长,大声领命:“诺!”
城下,射声营的弓弩手趁着城上混乱的时候,向前奔出数十部,躲到了木排的后面,然后不断地向上面射箭。陈诚将落日弓收起,换上了一张五石的强弓,使出连珠箭术,将箭矢狂风暴雨一般地往下面射了过去。
挤在一起的敌人顿时被射翻了数十人,在四十步到二十步的距离上,尸体倒下一地。
城下支起来的木排上,有些狭小的瞭望口,可供后面躲避的士兵观察城上的情况。陈诚拈弓搭箭,箭矢精准地从瞭望口中射了进入,没入一名士兵的有眼之中。那名士兵眼中鲜血溅射,往后摔倒在了地上,顿时气绝。仔细看时,箭矢已经射穿了他的头颅,箭簇从后脑处射了出来。
城头上的越骑和西园军不顾城下丹阳兵扔上来的标枪,纷纷探头以弓弩还击,并投掷石头木块,将逼近到城门处的敌人砸死。
战事顿时激烈起来,城上城下都是伤亡惨重。丹阳兵分成两部,一部分去帮着推动云梯车,并且分兵在前方用盾牌帮着遮挡。另一部分则向前逼到城下,向着城头投掷投矛。其他攻城的部队也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向着城头猛攻。
当城外的士兵开始拼命之后,城头顿时有些不支。毕竟,城中能战的士兵不到五千,面对着两三倍的敌人,即便是有城墙的保护,也会觉得吃力。
见到情况紧急,陈诚不再移动位置,低着头将箭矢倾泻而下。箭矢和弩矢打在他身边的悬户上,发出“簌簌”的声响。火矢不断地落下,将他身边的布幔点燃,陈诚却只当做迎面而来的箭矢如清风扑面。
他胸前的铠甲被射中了三次,箭矢被弹开,弩矢没入铁甲中,又刺破了锁子甲,入肉三分。头上的兜鍪上也被火矢命中一次,让他在松开手指的瞬间,身体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他握弓的左手颤抖了一丝的距离,射出的箭矢就没有命中目标,而是擦过敌人的耳边,钉到了地面上。陈诚毫不动容,再次取出一袋箭矢,将强弓交到右手上,向着右边的敌人射箭。
修建皇宫的时候,大概也考虑了被围攻的情况,有或许是因为汉家法度森严的缘故,皇宫的城墙并没有因为是城中之城的缘故就偷工减料,城垛,城楼,马面等设施一应俱全,使得防守方在对射中大占便宜。
城下的步兵保持完整战阵的时候,虽然伤害输出不够,但是防御力强横,对城上的弓弩射击有很好的防御效果。等到他们解散编队之后,就完全暴露在了正面和两侧的火力夹击下,不一会就伤亡惨重。
越骑虽然是以驰射而闻名天下,站桩输出也一点都不弱,甚至比很多的弓弩手更强。加上陈诚又从武库中拉来了许多的箭矢和强弓硬弩,越骑在换上步弓强弩之后,顿时将城下的士兵射的人仰马翻。
城上火势渐渐地被扑灭了,城下的四台云梯车上的大火却烧的越发的猛烈。在离城墙更近了一些之后,举着盾牌为同伴们提供防护的丹阳兵要面临三个方向上的进攻,很快就伤亡殆尽。
那些推车的士卒刚开始还咬着牙继续前行,但是身边的同伴被连续射倒,**终究不能跟钢铁相比。哪怕是穿了铁甲,三十步内,也很难挡住城头上强弩的直射。外面的士卒纷纷往后跑去,里面的士兵被火烤的受不了,也钻了出来,向后退去。
见到进攻失利,士卒折损过半,更主要的是几台被寄予厚望的云梯车被焚毁,后方终于响起了鸣金声。所有人松了一口气,倒拖着兵器向后退去。城上守军趁机探头攻击,又杀伤了一两百人。
组织一场进攻是很麻烦的事情,组织撤退则是很困难的事情。在鸣金声响起后,城下的大部分士兵都将不被暴露在了城上敌人的面前,唯有射声营和袁公路麾下的丹阳兵还保持了建制,有序地退出了战场。
至于其他人,只有当他们跑出六十步外,才基本上没有人去管他们。拉弓开弩是个很费力气的事情,城上的人冒着死亡的危险,紧张地连续射了这么久之后,大多是气喘吁吁手臂酸软,见到敌人退去,心气一松,战斗意志顿时下降了许多。
民居中,射声营的射手们连续射了二十轮,射得手足酸软,再射下去,效果已经不大了。城上重新竖起来的布幔上都被浇上了水,火焰也大多被扑灭。
白虎门的城洞中,陈诚换回了“落日弓”,装备好了长枪盾牌,跨上了马背,对前方的士兵喝道:“开门!”
沉重的门栓被取下,包铜的大门被推开。陈诚双腿轻夹,咕噜立刻甩开蹄子,从城门的缝隙中挤了出去。
见到第一次进攻失败,何进面上神色不变。城下尸横遍野,他也同样无动于衷。古人云:义不理财,慈不掌兵。一步步地做到大将军位置上的何进,根本就不在乎死伤的千把人,哪怕是他麾下最精锐的射声营也死了不少。
他已经盘算好了,南宫这边虽然打得不好,北宫那边却是已经打破了城门,等下再让那些人的部曲去冲一回,打赢了固然是好,打输了也不见得是坏事。内乱和外患的道理,何进也是懂的。
正在思索间,前方忽然大乱起来,无数人不知道在高声呼喊着什么。
何进一惊,站起身来朝前方望去,就见到烟尘中有一团火焰直撞了过来。
第七十五章 差点
百多步的距离转瞬即逝,陈诚撞飞了几名正在撤退的步兵,带着满身的烟尘,突兀地出现在军阵之前。
游弋在两侧的骑兵冲了上来,陈诚提起盾牌,挡住左边的刺杀。右手长枪急点,枪尖刺破铁甲,抽出来时带出大蓬的血花。几名胡骑弯弓向他射了过来,箭矢却都落在了战马的身后。
何进听到士兵们鼓噪,站起身来,就见到一团火焰正向他扑了过来。他吃了一惊,仔细看时,哪里是什么火焰?却是一匹火红的战马。那马生的十分雄壮,肩高足有五尺,比他所见过的最好的战马都还要高一些,马身上的鬃毛随风飘扬,看起来就像是火焰在燃烧一般。
马背上的骑士左手持盾,右手提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伞盖下的何进。
见到陈诚打马而来,何进身前步兵营的士兵立刻往两边展开,准备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并将武器向前方斜指,做出了防御的姿态。骑兵的突击是非常可怕,但是只要战斗意志足够坚定,手持长兵的重步兵在正面对抗中,并不会落於下风。
要是来人敢撞上来,虽然能撞翻前面两排的甲士,但也绝对被密密麻麻的重戟捅成筛子。道路被堵,陈诚却并没有减缓马速的意思,反而催促咕噜跑的更快。数十步的距离转瞬间就被甩在了身后,咕噜奔驰到重步兵身前两丈远的位置,猛然跃起。
“啊!”
旁观众人的惊呼声中,火红色的身影横掠三四丈,从步兵营士兵的头顶越过,前蹄重重地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现在挡在他和何进之间的,就只剩下了寥寥数人而已。
何进大惊失色,伸手向腰间摸去。车上的御者大叫一声,合身朝枪尖扑了上去。“噗嗤”轻响,长枪从他的前胸刺入,又从后背穿了出来。何进已经拔剑在手,侧身避开,然后双手握剑朝长枪上砍去。
“噗”,宝剑砍在枪杆上,然而枪杆上只是出现了一个白印,并没有如何进所想的那样被砍断。
“这怎么可能?”
何进大骇,跌坐在车上。陈诚勒住战马,转了半圈,再次出枪。
长枪带着呼啸声刺了过来,何进双手紧握着剑柄,然而这柄千锤百炼的宝剑现在不能给他以任何安全的感觉。正在慌乱间,他的身体猛然一震,边上的亲兵将他扑到,双双跌下了马车来。长枪刺在马车的横木上,“砰”的一声闷响,铁桦木做的横木顿时碎裂,木屑四射而出。
亲兵拖着何进死命地向着后面退去,数十名步兵涌了上来,后方的骑兵也冲了上来。
陈诚往前再冲出十步,斩杀了七人。何进的亲兵们大叫着扑了上来,瞬间就有几人惨叫着倒下,后方的士兵毫无惧色,前仆后继。更有几名亲兵,扔掉了兵刃,直接往马腿上抱去。咕噜接连撞翻数人,速度却已经减慢了下来。
“当!”
狂奔的北军骑卒终于赶上,长枪借着马速捅中了陈诚的后背。骑乘攻击威力无穷,长枪破开了两重战甲,折断在他的身体里。陈诚大叫一声,扔了盾牌,反手拔出断裂的长枪,对着惊愕万分的敌人扔了出去。
带血的半截长枪呼啸而出,正中敌人面门,将之打落下马。然而杀一个敌人容易,他还能在瞬间就把周围的几百人都给杀光了不成?更远的地方,成千上万的步骑正大喊着冲了过来。
他往四周看了看,长叹一声,只能打马往边上退去。他将长枪收起,抄起落日弓,向着被亲兵重重保护起来的何进射了一箭。弓弦震动,三十步外的重戟兵应声而倒。箭矢穿透了他身上的扎甲,没入后面一人的胸膛中。
何进被鲜血溅了一脸,心有余悸地推开身前软倒的士兵,怒道:“给我抓住他!死的赏黄金万两,活着的加倍!”
但陈诚已经换了个方向,奔向了朱雀门。袁术曾经做过长水营校尉,在任的时候经常目无法纪,因此被称为“路中悍鬼袁长水”。他在将麾下的兵马都扔到皇宫的城墙下之后,就移动到了长水营之中。这时候见到陈诚突袭了大将军的车驾,立刻大声喊道:“都给我上!”
长水营的胡骑们本就激愤于同袍被杀,听到了何进和袁术的命令后,立刻就打马冲了上去。然而等他们将马速提起来的时候,陈诚早就去得远了。
他从白虎门杀出,绕了一个大圈,杀到了朱雀门附近。朱雀门外的统兵大将是北军中侯何颙,他是天下名士,与袁绍曹操交好,曾盛赞“颍川荀彧,王佐之器”。见到陈诚骑马冲了过来,何颙虽然还没收到白虎门那边传来的消息,却立刻派出骑兵阻挡。
面对迎面而来的北军骑兵,陈诚引弓而射,发三矢,杀三人,然后挺枪冲阵,挑落两名骑兵,直冲到朱雀门下。
何颙大怒,命骑兵上前,务必要杀了敌人。骑兵们无视了还在乱糟糟整队的步兵,撞翻了无数同袍,向着朱雀门冲了过来。陈诚在城下勒住战马,将马身横了过来,然后用一张五石的强弓对着追来的敌人就是一阵狂射。
奔驰中的数匹战马胸膛中箭,顿时前蹄一软,将马背上的骑兵摔了下来。城头上的士兵也探出头来,数百张弓弩劈头盖脸地射下,将冲上来的骑兵射杀了数十人。其他人不敢继续上前,连忙勒转马头,撤了回去。
何颙指着正在向半开的朱雀门退去的陈诚,问道:“那人是谁?竟然如此骁勇?”
荀攸是跟何颙一起被征辟的,闻言道:“那人便是新近声名鹊起的越骑校尉,巨鹿侯,骠骑将军陈诚。”
何颙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抚着胡须,道:“原来是他!难怪能视数万大军如同无物!”
荀攸笑道:“即便勇如霸王,也难免垓下自刎。敌将再强,也不过就是一个人,怎么挡的住我数万虎贲?”
何颙微微颔首,道:“公达所言甚是。”
荀攸字公达,颍川颖阴人,荀彧之侄。
陈诚从朱雀门入城,心中甚是遗憾。若是杀了何进,事情说不定还能有转机。但是刺杀的事情可一而不可再,对面有了防备,就再也没有今天的机会了。别的不说,只要何进在身边埋伏下三百强弩手,他就绝对不敢冲进去。
他跳下了马背,让咕噜在城墙下只有行动。前来迎接的越骑和其他人都是满脸敬佩的样子,虽然他没有完成计划中的目标,但是在城外数万大军中杀了个进出,却是被城上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
军中最佩服的就是无双的豪杰,他的举动又让士兵们的士气上升了一些。
陈诚面带着微笑,显示出成竹在胸的模样,并不断和士兵们大声地打着招呼。士气可鼓不可泄,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行动失败了,而且因为恋战差点就要冲不出来了,但是其他人未必会想到这么多。
刚刚踏上城头,就有个军官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并且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将军,北宫陷落了!”
这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漏船又遇打头风!
陈诚在心中哀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问道:“大长秋和北宫的士兵撤回来没有?”
军官道:“正在通过复道往这边撤退!”
陈诚道:“那我们过去看看。”
当他带着百多名士兵赶到玄武门的时候,赵忠正好带着万年公主刘倩从复道上狼狈地走了下来。见到陈诚,赵忠面带羞赧的神色,掩面道:“巨鹿侯,老奴无能,把北宫给丢了。”
陈诚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了一些,脸上却堆起了笑容,和颜悦色地道:“胜败兵家常事,大长秋不必放在心上。”
赵忠苦着脸道:“老奴本来准备一死了之的,但是想着公主可不能受到一丁点的损伤,这才厚着脸皮逃了过来。咱家这便带着公主去向皇后请罪,这里的事情就交给巨鹿侯了。”
他对一起逃过来的甲士喝道:“你们就留在这里,听从巨鹿侯的差遣,若是有半点违逆,不用巨鹿侯动手,咱家就撕了你们!”
陈诚笑着道:“大长秋言重了。”
赵忠仰天叹息,刘倩跟在照中的身边,不哭不闹,只是瞪大了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她的眼中虽然充满了惊慌,却用平稳的声音道:“巨鹿侯,我父皇死了吗?”
陈诚点点头,道:“是的,公主跟大长秋去嘉德殿吧,皇后和太后都在那里。”
北宫比南宫更大,虽然人数不少,但是那些宦者和张让赵忠麾下的兵马又哪里比得上越骑?甚至蹇硕留在南宫的几百西园军也要更精锐一些。最关键的,是赵忠手下没有得力的大将,有才能的人都耻于和宦官们为伍。
敢打敢杀的人宦官们的队伍中不少,但是懂得排兵布阵,懂得攻城防守的将才却是少之又少。蹇硕可以算一个,但是现在却被团团困在军营里。所以赵忠被打的狼狈逃窜也就不足为奇了。
抢先攻入北宫的汉军打开了城门,放后续的兵马入内。这些兵马并不是朝廷的经制之军,战斗力稍弱,军纪则是远远不如。攻入北宫后,他们见人就杀,见到宫女就立即按在了地上,直接脱了裤子就上。
一时间,整个北宫中惨叫声四起,鲜血飞溅中,女人们的哭喊声震天响。
断后的甲士们被打得节节败退,落在后面的都被砍死。蜂拥到朱雀门城楼上的甲士还有两三百人,却被粘着,不得脱身。追兵和甲士们沿着城头血战,双方都穿甲胄,对环首刀和箭矢有很好的防护作用。
在城头厮杀了几分钟,甲士们死伤了十几人,往城楼上退去。追兵紧追不舍,跟着钻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