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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兮破地     骑马与砍杀之立马横枪txt下载     骑马与砍杀之立马横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勇士

    锦榻上,刘宏面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珠,他扭曲了几下,嘴中发出凄厉的叫喊。

    张让连忙掀开帷幕,抓着皇帝的手,急切地道:“陛下,陛下!”

    刘宏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紧紧地抓着张让的手,双目无神地望着头顶的幕布,喃喃地道:“朕刚才梦见了王美人,她还是那么好看......唉,你说,是不是她要来接朕了?”

    张让强忍着心中的害怕,轻轻地拍打皇帝的手掌,哄他道:“陛下多虑了,可能是王美人想念陛下,是以托梦相会。”

    他唤人来给皇帝喝下苦涩的药汁,用丝绸小心地擦去刘宏嘴角的残渍,给再次昏睡过去的皇帝盖上被子,然后退了出去。几个宫女和小太监正守在外面,见张让出来,都跪了下去。

    张让心中烦躁,低声道:“小心伺候着,要是有什么事,立刻通知我!”

    出得门来,蹇硕还持戟守在外面。张让见对方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先行摇了摇头。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张让道:“陛下刚喝了药,又睡着了,今日是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蹇硕点点头,道:“宫中的事情就拜托大貂铛了。”

    所谓的貂铛,都是中常侍头上的饰物,因此又用来代指宫中的太监。

    “放心,我自理会得。”

    蹇硕走出了宫殿,走下了台阶,又等了一会,等到换班的人来了,这才对陈诚等人道:“今天就到这里了,我们走。”

    所有的人都是默不作声地跟在蹇硕的身后,穿过众多的宫殿和墩台,沿着来时的轨迹,从西边出了皇宫。离开皇宫之后,蹇硕绷紧了的身体才陡然松弛下来,不但是他,其他人都是这幅模样。

    好几个士兵低声哄笑道:“累死了,今天晚上非得去青楼里放松放松。”

    蹇硕闻言冷哼了一声,训斥道:“别人想要入宫宿卫都想不来,拱卫陛下是我们西园军的荣耀!你们要是不想来,尽管直说,我立刻把你们打发出去!”

    众人这才想到这位上军校尉原来是个太监,在他面前说逛青楼什么的,确实不太妥当。没办法,蹇硕长得太具有迷惑性了,光看外表,甚至比很多男人更男人,很难将他和太监联系起来。

    出了广阳门后,蹇硕对陈诚道:“文正今日觉得如何?”

    陈诚想了一下,回答道:“汉宫巍峨,令人心折。”

    蹇硕道:“你表现的已经很好了,我初次见到皇宫的时候,手脚发软,差点都站不稳了。”

    陈诚笑道:“其实我也手脚发软,只是想着这里是皇宫,不敢发抖,这才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蹇硕大笑道:“不像。”

    此后数天,蹇硕又宴请了陈诚几次,还调拨了一些士兵到他的麾下。陈诚即便是想要出去逛逛,也没有那个时间。等到第四天,蹇硕再次带人进了一次皇宫。这一次,陈诚依旧是全副披挂,拿着长戟站在汉白玉柱旁。

    蹇硕进宫后不久就走了出来,他从台阶上走下来,到了陈诚身边,轻声道:“等下大将军要过来,给我盯紧了。”

    陈诚微微侧了一下头,眼里露出疑惑的神色。蹇硕却并没有再说,而是向着外面走去。

    再过了半个时辰,大将军的车架驶到了宫门之外。蹇硕上前抱拳行礼,道:“见过大将军。”

    何进身高七尺有余,身上穿着明黄色的朝服,满脸横肉,大腹便便,他冷眼看着蹇硕,皮笑肉不笑地道:“上军校尉在此,可是要隔绝中外?”

    蹇硕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哼了一声,道:“大将军言重了,某家奉陛下之命来迎接大将军入宫,请解下兵刃。”

    何进没理会蹇硕,转过身来,对身后的将领道:“拿好剑,等我出来。”

    边上的将领将剑接了过去,大声道:“遵命!”

    说完后,就鼓起眼睛瞪着蹇硕,似乎是要立刻拔剑斩杀了对方的样子。

    蹇硕只当做没看见,他让开了道路,伸手道:“大将军请。”

    何进正了正衣冠,昂首阔步而入。他进皇宫不知道多少次了,对这里已经熟悉无比,不需要蹇硕带路,就径直走向德阳殿。在经过陈诚所在的位置时,蹇硕停顿了一下,朝他使了个眼色。

    陈诚虽然不知道这是干什么,但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心道:抛媚眼是什么意思?玛德,有话就直接说,搞得这么神经兮兮的有意思吗?

    见他点头,蹇硕的嘴角露出一丝的笑意,随即隐去。他快走两步,跟在了何进的后面。

    德阳殿中,皇帝刘宏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坐到了龙椅上,他的脸色苍白,左手微微颤抖。何进见了,立刻上前跪下,道:“臣何进,参见陛下万岁。”

    刘宏道:“起来吧。”

    命人给何进赐座后,他又问道:“大将军有什么急事,不能等明天在朝堂上说吗?”

    何进跪坐在蒲团上,大声道:“陛下命臣统领天下兵马,自认为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为何还要任命蹇硕为元帅,反在臣之上?”

    蹇硕抬起头来,见到皇帝身后的张让正在冷笑,他的嘴角抽了一下,又低下头去。

    刘宏咳嗽了几声,道:“此事朕已经说得明白,是因为四方不靖,这才设立西园八校尉。等西园军练成,便可代替北军拱卫京师,大将军也可出京平叛。”

    何进这是第一次听到天子有将自己调出京城的意思,闻言又惊又怒,对皇帝身后的张让段珪等人怒目而视,脱口道:“此事万万不可!”

    现在天子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虽然宫中极力封锁消息,但是这种消息怎么瞒得住?他如果出京平叛,一旦皇帝驾崩,十常侍就能拥立天子,然后只要一纸诏书,就能夺了他的兵权。到了那个时候,他除了坐以待毙之外,就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刘宏问道:“有何不可?”

    张让笑道:“若是大将军觉得不能剿灭西凉叛贼,不如让蹇硕统领西园军和北军的精锐,往击韩遂边章。”

    刘宏又咳嗽了几声,道:“也.....也不是不行。”

    何进这时候已经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对这个主意也是一万个不同意。当年的大将军窦武是怎么死的?军队到了宦官们的手里,哪里还能要回来?要是没了兵权,还不是任人宰割?

    他心中大骂张让狠毒,却又急中生智,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于是沉声道:“臣蒙陛下拔擢,自当为陛下分忧。出京平叛是臣分内之事,只是因为京中兵微将寡,所以才说此事不可。不如派遣将领前往各地募集壮士,待大军云集,然后方可成行。”

    刘宏笑了一下又咳嗽了几声,道:“大将军诚乃知兵者。”

    张让心中叹息了一声,脸上却堆出笑容,道:“还是大将军高明。只是不知道需要多少军队才能击破西凉叛军?”

    何进将突如其来的危险化解了,心中得意非凡,呵呵笑道:“朝廷数次出兵平叛,却都师老无功,若是想要一举剿灭西凉叛贼,至少也需要.......六万人!”

    刘宏笑道:“那就把军队补充到六万人。”

    他转头问张让,“太仓中的钱粮可还够吗?”

    面对这个问题,张让面有难色。皇帝一向耽于享乐花费无度,有多少都能花的光,寅吃卯粮也是常有的事情。说拿得出来容易,可到时候要是不够怎么办?要是缺少了军中的用度,肯定是要砍下几颗人头来的。

    何进注视着张让,逼问道:“莫非朝廷拿不出来?”

    刘宏也看了过去,眉头还皱了起来,张让暗暗叫苦,却不敢惹得皇帝生气,于是硬着头皮道:“能拿的出来。”

    怕什么?大不了再多卖几个州郡的刺史太守出去!

    刘宏这才松开了眉头,展颜笑道:“既然张常侍这么说,那大将军该可以放心了。”

    何进心中冷笑,面上却做出欣然之色。

    刘宏咳嗽了一下,似乎是有些乏了,斜躺着问道:“洛阳城中最近有什么乐子?”

    他是非常喜欢享乐的人,现在因为生病很多东西都玩不了,也因为同样的理由不能厨工,所以趁着何进进宫的机会问了一下。

    “这.....听说步广里那边来了些胡人,在贩卖一些新奇的豆子,说是从土里面长出来的,所以叫做土豆.......”

    “豆子有什么好吃的?”刘宏很是失望,再问道:“就没有什么别的了吗?”

    何进很是为难,他位高权重,家财万贯,知道的好玩东西很多,但是怎么也不可能和皇帝相比。天下间的奇珍异宝,难道还有皇帝手上没有,反而是大将军府邸里面有的吗?就算是有,他也不敢说啊。

    他正在迟疑的时候,蹇硕忽然道:“臣的西园军中近日招揽了一名勇士,能百步穿杨!”

    刘宏更加的失望,道:“若论勇力,难道还有比得上卿的?”

    何进看了一眼蹇硕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心中很是不屑,却又有那么一丝的羡慕。北军精锐中强者辈出,但要说比蹇硕更强的........他一时间还没想到。

    蹇硕继续道:“臣向来自夸武勇,但与那人相比,是以烛火比之皓月,不可同日而语。”

    他知道皇帝的性情,越是夸张,越是离奇的事情天子就越感兴趣,所以他便将陈诚的本事往大了里吹。

    刘宏果然来了兴趣,道:“当真如此?让他过几天来宫中让朕看看。”

    蹇硕笑道:“他今日就在宫中当值,不如臣这就出去叫他进来。”

    “善。”

第四十七章 戏法

    子曰:一日三省吾身。

    陈诚杵着步兵戟站在德阳殿下面的时候,就在审视自己这几天来到底在干什么。莫名其妙的就成了蹇硕的部下,好像还被软禁在了军营里面不让出去,现在又站在这里晒太阳,自己到底是准备来干什么的?

    一个小黄门脚步匆匆地除了殿门,站在台阶上喊道:“陛下口谕:宣西园军军侯陈诚上殿!”

    陈诚愣了片刻,歪过头去,问道:“怎么回事?”

    同伴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看着他,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陛下宣你觐见啊!”

    “哦。”

    陈诚抬脚就往台阶上面走,却被边上的士兵连忙过来拉住了。

    “又怎么了?”

    “中间的台阶不能走啊,那是御道!”

    “........”,陈诚只好从边上走,他看了看中间的台阶,除了颜色不一样,和边上的也没什么不同啊,凭什么皇帝踩得,我就踩不得?

    到了大殿门口,他把手中的长戟交给了门口的侍卫,然后跟着小黄门走了进去。

    从外面看,德阳殿已经是气派之极。进来之后,才更觉得震撼。

    大殿之中矗立着十几根双人合抱的大柱子,穹顶更是高达十米,饶是陈诚见多识广,看到这样气势恢宏的建筑,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要知道,这时代是没有钢筋水泥的啊。房子修的这么高这么大,难道就不怕塌了?再说,这么大的房子,清理起来也不方便不是?

    蹇硕见他发愣,连忙道:“这人是第一次面见天颜,故而失态。陈诚,见了天子还不跪下?”

    陈诚回过神来,单膝下跪,道:“臣陈诚,拜见陛下。”

    蹭蹭蹭?说到蹭蹭蹭,就想起了鹅鹅鹅,那我要不要曲项向天歌呢?他低下头,琢磨着皇帝叫自己进来干什么,该不会是要赏自己一个大官做吧?呸呸呸,哪有这种好事?

    刘宏斜躺在胡椅上,见陈诚人才出众,与边上众人大不相同,不觉心中欢喜,问道:“上军校尉说你的武艺胜过他十倍,那你都会些什么?”

    陈诚想了一下,道:“我会骑马,射箭,投掷,精通单手武器和双手武器.........”

    何进在边上嗤笑了一声,故意道:“射箭投掷谁不会?我麾下的将士中随便就能拉出千八百的,你就不会点特别的吗?”

    陈诚抬头向蹇硕望去,上军校尉正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模样。他又向正对面的皇帝望去,见对方面色苍白,心道皇帝长得倒还不错,就是看起来像是个病痨鬼似的。

    如果把他加进队伍里面,应该能遏制病情,但是皇帝会同意吗?只有屈居于自己之下,才能加入队伍中,这……只怕自己刚提出来,就有好多人要跳出来砍死自己了吧?

    有些事能做不能说,有些事能说不能做,还有些事不能说也不能做啊。

    刘宏咳嗽了一下,也问道;“你会点别的吗?”

    别的?我还会......咦,我还会什么呢?

    陈诚思索片刻,道:“那要不我给陛下变个......戏法?”

    “变戏法?”何进拍着肚皮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翻,差点连气都喘不上来了,他捧着腹部,狂笑道:“一个军侯,居然说他会变戏法!什么时候我们大汉的.........”

    刘宏却显得很高兴的样子,道:“那就变个戏法给朕看。”

    何进的笑声戛然而止,脸憋得通红。陈诚站了起来,歪过头看着何进。站在皇帝边上的张让脸上荡漾开笑容,道:“大将军,您没事吧?”

    哦,这厮就是杀猪大将军何进啊。陈诚似乎明白了一点点,他左右张望了一番,道:“拿张桌子,再拿块布过来。”

    赵忠对边上的小黄门和宫女训斥道:“没听见吗?快去拿过来,陛下要看变戏法呢。”

    宫女和小太监们下的小脸煞白,连忙把东西拿了过来。

    抬过来的是一张胡桌,四四方方的,跟后世的桌子没什么区别,上面还铺着一匹绸缎。陈诚随意地拿起绸缎,抖了抖,道:“陛下请看,这里什么都没有。”

    “恩,是什么都没有。”

    陈诚也不玩虚的,直接上干货。他将绸缎铺在桌面上,然后一把掀起。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桌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酒壶和四个青铜酒杯。

    “呀!”

    大殿上的众人都惊讶的叫了出来,这种无中生有的本事,可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刘宏猛地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到了胡桌边上,围着桌子仔细打量。

    何进瞪大了眼睛,身体前倾,嘴巴张得可以放一个鸡蛋进去。蹇硕也很是惊讶,他茫然地看了看陈诚。没错,就是这个人,但我怎么忽然就看不懂了?他转过头来,和张让赵忠等人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

    面对着两位大貂铛狐疑的目光,蹇硕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他自己也不清楚。

    见皇帝在桌子边上转了好几圈,陈诚上前倒了一杯酒,端起来在鼻端闻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刘宏笑道:“也给朕倒一杯。”

    在陈诚倒酒的时候,张让连忙上前,道:“还是让老奴先替陛下尝尝。”

    他抬起头来,恶狠狠地剜了陈诚一眼,阴恻恻地道:“军侯真是好本事,哼!”

    陈诚笑了笑,将酒杯递了过去,道:“不知道怎么称呼?”

    蹇硕嘴角抽了抽,道:“这位是张常侍。”

    张让又哼了一声,端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只觉得入口有如烈火,他很少喝度数这么高的烈酒,立刻咳嗽起来。

    “恩?”

    何进大惊,推开了身前案几,指着陈诚怒道:“好胆......”

    张让连忙道:“没事,大将军息怒,是这酒太烈了。”

    他转头对刘宏道:“陛下,太医说您最近不宜饮酒,这酒就不要喝了吧。”

    刘宏只是觉得好玩,酒喝不喝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强打起精神,对陈诚道:“除了这个,你还会变别的吗?”

    陈诚笑了笑,道:“陛下拭目以待就是。”

    他抓起绸缎一抖,盖在桌子上。绸缎落下,平平整整,没有一点起伏。刘宏大呼过瘾,直叫道:“神奇,真是神奇,卿还有什么会变的尽管使出来。要是变得好,朕就封你....封你..........恩..........”

    皇帝转过身去,问张让道:“宫中还有什么职位是空缺的?”

    张让思索了一下,道:“宫中职位并无空缺。”

    刘宏转过头来,满不在乎地道:“那就封你做执金吾。”

    执金吾.......好吧,东汉开国的光武帝就曾经说过:“官至执金吾,娶妻阴丽华。”堂堂的一代气运之子,前期的人生目标也不过就是做到执金吾,可见,这个官职已经不小了。

    陈诚只当皇帝是随口这么一说,也没放在心上,他抖擞精神,先后变出了咸鱼,肉干,大白菜,........

    刘宏看的迷醉不已,好一会后才反应过来,奇怪地道:“怎么变出来的不是吃的就是喝的?”

    何进蹇硕他们本来就觉得哪里不对,听皇帝这么一说,都是恍然大悟。

    “对啊,怎么都是吃的喝的?”

    “就不能有点别的了吗?”

    陈诚擦了擦头上不存在汗珠,心道:我这不是怕挨饿吗?在“物品栏”里多放点吃的怎么了?我就问怎么了?

    他笑着道:“变别的也是可以的,不过要准备很久才行。”

    刘宏咳嗽了几声,道:“戏法变得不错,那你就不要回西园军了,在宫中当执金吾吧。这几天准备准备,给朕变别的看看。”

    啊?陈诚看了看蹇硕,后者面无表情。再看了看张让,对方脸上挂着笑容,眼神里却透露着厌恶的神情。

    好嘛,耍几下魔术就能升官,这是不是太儿戏了点?但是一想到王大师玩蛇也能玩的风生水起,他也就释然了。好歹,咱这也是很有技术含量的不是?换个人来,看能不能变得这么好?

    陈诚顺势跪了下去,道:“谢陛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跪一跪就能升官,比黄金值钱多了。君不见好多人一点好处都没有,还在网上叫外星人爸爸呢。

    刘宏站起身来,道:“朕乏了,大将军退下吧。”

    何进连忙站了起来,道:“臣告退。”

    他朝陈诚仔细地打量了几眼,眼神中并不见凶狠的意味,反而是好奇更多一些,然后正了正衣冠,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陈诚等皇帝走远了,问蹇硕道:“元帅,这执金吾是干什么的?”

    蹇硕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明地道:“执金吾统领北军,巡察皇宫内外,护卫陛下左右。”

    “听起来好像是个大官?”

    蹇硕朝他拱了拱手,冷声道:“执金吾好手段,某家佩服!”

    说罢,他便朝殿外走去,走了两步,却又忍不住讥笑道:“以戏法为进身之阶,当真是千古奇闻!”

    陈诚愕然,对退了出来的赵忠道:“上军校尉说话高森莫测,叫人好生摸不着头脑。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赵忠笑了笑,脸上的褶子挤在一起,就像是一朵老菊花似的,他的嗓音又尖又细,道:“执金吾以后拱卫天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老奴就是。”

    陈诚挠了挠头,道:“您怎么称呼?”

    “哎哟,咱家叫赵忠,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照看着陛下长大,有了那么一点微末的功劳,”赵忠笑着道:“以后我们打交道的时间还很长哩。”

    陈诚听到对方说“咱家”,心中一阵恶寒,拱拱手,道:“原来是赵常侍。陛下任命我为执金吾,但我却是一点都不明白该怎么做,不知道赵常侍能否指点一二?起码,告诉我今天晚上住哪里吧?”

    赵忠掩口而笑,道:“执金吾说话真是风趣,恩,我叫个人来给执金吾带路就是。”

第四十八章 有缘

    张让的府邸中,几个有名的大貂铛正团团而坐,张让,赵忠,蹇硕,段珪,郭胜,高望等人都在。几人坐了一会,张然忽然道:“我们准备杀何进的事你对那陈诚说了没有?”

    蹇硕黑着脸,闷声道:“没有。”

    “没有就好,”张让松了一口气,浑身都轻松起来,笑道:“那厮的戏法真的挺有趣的,你们是没看到啊,陛下与何进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赵忠也笑,道:“是很有趣,我之后还检查了那张桌子和绸缎,楞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看着蹇硕脸上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样子,失笑道:“上军校尉何必如此生气?”

    蹇硕看了赵忠一眼,自顾自的饮了杯酒,依旧是没有说话。

    张让道:“那厮却是有点本事,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何进安排的。”

    “不像是何进的人,”赵忠道:“要是何屠夫安排的,那他装得也太像了。”

    张让道:“不可不防,我们刚刚把鲍鸿下狱,陈诚就冒了出来。说不定是因为我们抓了兵权,何进急眼了。”

    几人商议的时候,蹇硕在不停地饮酒,忽然间,他把酒壶提起往桌面上重重地一砸,喝道:“我必杀那陈诚!”

    说罢,他起身推开案几,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张让和赵忠等人互相看了几眼,齐齐露出了笑容。赵忠举起酒杯,道:“张常侍果然手段高明。”

    张让矜持地笑了笑,举杯饮了一小口,道:“大长秋谬赞了,些许小手段,上不得台面。”

    赵忠任职大长秋,负责管理北宫的官署人员,并且还挂着车骑将军的头衔。

    余下众人一起恭维两个大貂铛,让两人有些飘飘然。又喝了一阵,张让道:“我们之中,只有蹇硕才握有军权,甚为不妥。大长秋身兼车骑将军一职,难道不能抓一些军队在手里吗?北军五营,只要有一个听我们的,就不必再惧怕何进了。”

    赵忠放下酒杯,苦笑道:“您也不是不知道,那些将领都视我们为仇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别说北军了,就是西园军,蹇硕真正能调动的又有多少?被诛杀了的鲍鸿不算,袁绍,赵融,冯芳,夏牟等人,有一个算一个,真要是有那么一天,谁会听蹇硕的?”

    郭胜在边上道:“曹操曹孟德呢?他难道不是我们自己人?难道不能把他拉过来?”

    “嘿嘿,”张让阴恻恻地道:“曹孟德当初任北部都尉的时候,就棒杀了蹇硕的叔叔,早就摆明了立场。不然的话,怎么能跟那帮士人搅和到一起?”

    赵忠道:“他们那帮人,就以何进为主心骨,等那个屠夫出京了,我们再把这帮子人一个个地收拾了。”

    却说蹇硕回到军营后,听说那张“落日弓”被陈诚带走了,心中怒气更胜。他顾视左右,问道:“谁能有办法杀了陈诚?”

    陈诚被调入南宫任命执金吾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大家都知道蹇硕是因何而发怒,但是大家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把头低了下去。

    谋杀一个护卫天子左右的执金吾?拜托,这说不定是要诛灭三族的,我们的肩膀太小,扛不起这样的重任啊。

    蹇硕见将领们都是鹌鹑的模样,气得踢翻了身前案几,咆哮道:“滚,滚,都给我滚出去!”

    将校们耷拉着脑袋走了出去,司马潘隐落在了最后,蹇硕将目光投过去,哼了一声,道:“你怎么不滚?”

    潘隐往外面讯速地看了一下,然后将头转回来,低声道:“元帅不必生气,我倒是有个发自,能杀了陈诚。”

    蹇硕转怒为喜,道:“快快道来。”

    “元帅可还记得那天来捉拿陈诚的人?”潘隐低声道:“那名名叫王越,是京中有名的剑客。若是元帅肯许他个一官半职,他定然能为元帅办成此事。”

    “王越?我倒也听过此人的名字。”蹇硕道:“你去跟他说,只要能杀了陈诚,我不但给他一大笔钱,还会把军侯的位置给他。”

    潘隐得了蹇硕的命令,出得军营来,在大街上上转了几圈,看身后没人跟着,一闪身就进了大将军府后面的小巷子中。他急促地敲了敲门,门子探出头来,见是他,立刻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放他进去了。

    在大将军府的偏房中,何进大笑,道:“这么说,蹇硕他们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潘隐笑道:“那陈诚确实是神射无双,我当时就在校场边上,看得真切。”

    “啧啧,”何进抚着肚皮,道:“一帮子没卵蛋的家伙,哪里真的能使豪杰俯首?”

    潘隐顺着何进的意思,道:“那要不我派人告知执金吾一声?他现在伴随天子左右,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知道,若是能通气,却是对大将军有利。”

    “哼,”何进傲然道:“我何须依仗一幸进小人?”

    潘隐有些拿不准何进怎么想的了,试探着道:“便按照蹇硕的意思,找王越去刺杀陈诚?”

    何进道:“就这么办!”

    潘隐再无迟疑,道:“好,我这就去寻王越。”

    他辞别了何进,偷偷的从后门离开,然后花了两天的时间找到了在洛阳城中的王越。

    “贵人这是什么意思?”王越的样子没什么变化,他跪坐在蒲团上,把手中钱袋掂了掂,道:“无功不受禄,有什么需要王某去做的,还请明说?”

    他们现在二楼的隔间,临着大街,倒也不用担心谈话被旁人偷听了去。

    潘隐道:“上军校尉令你去杀了陈诚,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更多。”

    他是朝廷官员,王越却只是一介白丁,双方身份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是以说话时单刀直入,根本不玩那些虚的。

    王越摇了摇钱袋,清脆悦耳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他的眼底升起愤怒的情绪,将钱袋丢到了案几上,冷笑道:“你以为王某是什么人?便是再多十倍的钱财,又岂能打动得了我?”

    潘隐就知道会这样,他不动声色地道:“上军校尉承诺,只要你杀了陈诚,便将军侯的位置给你。”

    王越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他盯着对面的潘隐,沉声道:“那人现在刚被封为执金吾,我要是杀了他,难道天子岂能放过我?”

    潘隐冷笑,道:“杀人之后往军营里一躲,没人敢来抓你。只要没被当场抓到,谁知道是你杀的?”

    王越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他明知道这是一个大坑,然而却无法抵挡对方给出的条件。军侯已经是中级军官,秩比六百石,他在洛阳城中权贵门下奔走了许多年,不就是为了谋个出身吗?

    就算是阉党门下,那也是六百石!当这个机会到来时,又怎么能轻易地放过?

    可是,谋杀朝廷大臣,非但本人要弃市,还会连累到家人啊。

    他心中天人交战了一番,面色变幻不定。潘隐心中暗笑,故意抓起钱袋,道:“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去找别人就是了。”

    “别......”,王越伸出手来,抓住了潘隐的手腕,道:“谁说我不愿意了?”

    手腕被一只铁手抓住,潘隐挣脱了一下,竟然挣之不开,不由得佩服对方的力气。他坐了回去,道;“松手,我又不会跑!”

    王越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手掌,既然打定了主意,他的眼神又变得锐利起来,道;“杀人很简单,但是我总不能冲进皇宫里去杀人。你们可有办法引他出来?”

    潘隐轻笑,道:“这个我自会安排。不过我先跟你说一下,那陈文正擅长射术,若是被他拿到了弓箭,便是有再多人也不能近身,你们动手前最好看清楚,别被他一箭一个射死了。”

    “嘿,”王越拍了拍接下来放在边上的长剑,傲然道:“杀他只需王某一人一剑就足够!只要被我欺到三步之内,他就死定了!”

    “这样最好。”

    陈诚浑然不知道有人正在谋划着来刺杀他,反正他已经很久都不担心杀手刺客了。凭着咱.....他不禁想到了那张老菊花一般的笑脸,心中恶寒不已.....凭着哥们手中这张强弓,一千个来,一千个死!

    他拨动了一下弓弦,又想起了送宝贝的蹇硕,心道:有机会还是要报答一下人家才是。

    将“落日弓”拉至圆满,再缓缓地散去手上的力道,陈诚很是满意,这张弓的力道可谓是恐怖,甚至超过了大部分的军用重弩,也就比大黄弩之类的差了一些。但是射速又要快了许多,可以称得上是神兵利器。

    他想了一下,拍了拍弓,道:“此物与我有缘!”

    身后的传来一个叫声,“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可慢点跑,摔着了怎么办?”

    陈诚转过身来,就见到“董侯”刘协“哒哒哒”的跑了过来。

    当今天子早年的儿子都夭折了,现在只有两个儿子还活着,一个是十三岁的嫡长子刘辨,另外一个是八岁的刘协。刘协的母亲是王美人,很早就去世了,他是被董太后养大的,又被称作“董侯”。

    刘协跑了过来,大叫道:“父皇!”

    陈诚弯腰将刘协抱起,笑着道:“董侯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刘协挣了两下,从陈诚的怀抱里面跳了下来,生气地道:“说了不要抱我的,你还抱,我要让父皇打你的屁股!”

第四十九章 河流之主

    面对董侯的威胁,陈诚是一点都不在乎。他虽然被封为了执金吾,理论上可以统领皇城之内的所有兵马,但是张让赵忠他们怎么可能把手中权柄分给别人?自然是一个人都没给他派。

    他也不以为意,每天白天就来陪伴天子,晚上就回去睡觉他本来是想为天下百姓做点事情的,但是来了洛阳之后,发现根本就是无从下手。地方上的事情还知道一点,朝堂上的事情就是完全不知道了,就算是想去写个《各个阶层现状的调查报告》,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这个劳什子执金吾,做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回辽西去的快活。最起码,怎么扯旗造反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从陈胜吴广开始,到张角兄弟,再到安禄山史思明,黄巢,李自成张献忠.......有时候他会想,历史书上写了这么多的反贼,难道就不怕大家学坏吗?

    德阳殿中,今日张让赵忠都不在,只有段珪郭胜带着一些宫人陪在皇帝左右。

    刘宏听到刘协的声音,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笑道:“董侯快过来,看父皇写的字!”

    他今日感觉好了一些,于是让人拿来了笔墨,在殿中写了一会诗词。

    郭胜在边上赞叹道:“陛下的字体,端的是笔力雄浑,远超先贤。”

    刘宏呵呵而笑,他也觉得自己的字不错,就算没有到“远超先贤”的层次,但是也差不了多少了。

    刘协“哒哒哒”的跑了过去,道:“父皇你写的什么啊?”

    他扒着胡桌的边缘,看着铺在上面的纸张,念道:“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刘宏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恩.......是父皇写的词!”

    “哈哈,”刘宏笑着道:“这可不是我写的,而是武皇帝的《秋风辞》。”

    他接着往下面念道:“.........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念到后面,刘宏不禁感慨万分,吟哦道:“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他今年不过三十四岁,别说在后世,就算是在现在,也只能算是中年。但是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眼看得时日无多,自然会发出“少壮几时兮奈老何”的感慨。

    刘宏哀伤了片刻,知道儿子现在并不能理会诗词中的意思,于是强打起精神,道:“董侯最近学了什么诗词没有?”

    刚说完,他自己就笑了起来,道:“看来朕真是糊涂了,皇儿还这么小,还没开始学诗词呢。可惜,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刘协见父亲面露哀伤,不知为何也难过起来,他急忙道:“我也会写诗!”

    刘宏听了大乐,道:“董侯像我啊!”

    刘协夸下了海口,却圆不回来,急的金豆子在眼眶里打转。刘宏摸着儿子的头顶,道:“写不出来也没什么,以后跟着老师好好学就是。”

    郭胜趁机道:“要不老奴派人把蔡议郎叫来?”

    刘宏沉吟道:“蔡邕么?的确是妙有绝伦,但是........”

    他摇了摇头,道:“算啦,等他过来,朕早就乏了。”

    刘宏道:“董侯自己玩吧,父皇再写几个字。”

    刘协闷闷不乐地走出了宫殿,踢踏着小脚,在地板上踩过来踩过去。陈诚见了,随口问道:“董侯好像不太高兴啊!”

    “哼,你懂什么?”

    “哈,”陈诚左右看了看,见附近没有什么大人物,便笑道:“我敢夸口,这世界上比我懂得更多的人还没有生出来。”

    刘协当然不信,鄙夷地道:“吹牛!”

    “哟嚯,你还不信了?”陈诚道:“我跟你说,你还别不信,我会的好些都是这个世界上别人都不会的,”

    他屈起手指,道:“我会机械制图,会敲代码,会剪辑视频........好吧,这些都没什么了不起,而且现在也都用不上。”

    刘协闷闷不乐地道:“用不上你说什么啊?你会写诗吗?”

    “写诗?”陈诚低声道:“哈,我不大会写,但是我会背啊!”

    “会背......那也行,”刘协眼珠子一转,道:“你背一首简单的给我听。”

    “那你听好了,”陈诚清了清嗓子,道:“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怎么样?是不是极好的?我跟你说,别看这几句简单,那可是李白写的!”

    “是李白写的?李白是谁?”

    “嗨,反正只要是好的诗词,我就说是李白的写的,要不就是杜甫写的。”

    刘协道:“你再背一遍给我听听。”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不是这首!”刘协生气地道:“你要是再这样,那我就不跟你玩了!”

    “别介啊,我背还不成么?”

    陈诚又背了一遍王之涣的《登鹳雀楼》,刘协这次记住了,然后跑进了大殿里面,大声道:“我有一首诗啦!”

    皇帝手上的笔停了下来,笑着道:“什么诗啊?”

    刘协背着手,道:“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更上..........”

    刘宏刚开始还不以为意,只当是小孩子闹着玩,但是越听越是惊讶,连墨汁沾到了手上都浑然不觉。刘协背到最后,后面几个字一下子忘记了,在那里“更上”了好几次,就是上不去,不由得冲着外面急道:“上什么啊?”

    陈诚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更上一层楼”。

    刘协“哦”了一声,道:“........更上一层楼!”

    刘宏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刚才听到的词句,好一会后在惊觉手上被墨汁弄脏了,他将毛笔放下,对外面道:“执金吾进来说话!”

    边上的小黄门连忙大声道:“陛下宣执金吾入殿!”

    陈诚走了进来,单膝跪下,道:“参见陛下。”

    刘宏让他平身,问道:“刚才那首五言诗是卿做的吗?”

    刘协在边上叫道:“是李白写的。”

    陈诚笑道:“不是臣写的。”

    刘宏沉吟了片刻,问道:“卿是魏府人,可是与党人有旧?”

    陈诚道:“党人的名号我曾经听过,但是跟他们没关系,只是听人念过两句诗。”

    听他说跟党人没关系,刘宏的面色好了一些,道:“哦,说来听听?”

    陈诚慢慢地念道:“投门望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

    边上郭胜段珪吓得立刻跪下,哀声道:“陛下!”

    他们两人一跪,其他的小黄门和宫女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一样跪了下来。

    张俭上书弹劾宦官侯览及其家属,这才引出了党锢之祸,因之而死的人数以千计。今天这事又翻了出来,搞不好又是一次大清算。

    刚听陈诚念诗的时候,刘宏的脸色本来也变的很不好看,但是听他念完之后,反倒笑了起来,道:“执金吾真是不学无术,杜根又不是党人。”

    杜根是汉安帝时期人,距今已经有五六十年了。他因为上书要求当时的太后归政,被太后下令处死,结果行刑人仰慕他的为人,将他放走了。杜根死的时候,还根本没有党人这个说法呢。

    “咦,杜根不是党人吗?”陈诚挠了挠头,诧异地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刘宏看了边上跪着的郭胜段珪一眼,漫不经心地道:“都起来吧。”

    他牵着刘协的手,道:“方才那两句诗不错,后面可还有?”

    陈诚道:“后面还有两句,是: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去留肝胆两昆仑?”刘宏笑道:“好气魄!莫非也是李白写的?”

    他注视着陈诚,道:“上军校尉说你武艺胜他十倍,朕还未见识过。你这就给朕.....和董侯看看你的本事。”

    陈诚道:“不是臣自夸,但凡骑,步,射,便没有不精通的,陛下想先看哪一样?”

    “军中将校,自当以弓弩为先。”

    “好!”

    几人出了德阳殿,刘宏命人取来箭靶弓箭等物,陈诚接过来后,总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里面光是表演射箭了。他拉了拉弓弦,眼角的余光里面瞥见郭胜正对一个小黄门低声说着什么。

    不过他也不以为意,就算捅出天大的篓子,大不了仗着一身的本领杀出去就是了。武力超凡的人,就是这么自信!

    拿来的弓是三石的强弓,只有军中勇士才能拉得开,但是在陈诚眼中也不过尔尔。他随意地开弓射箭,箭矢还没射到箭靶上,就已经拿起了箭匣中的另一根箭矢。

    “啪!”

    “嗡!”

    箭矢上靶和弓弦震动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他反手取箭,正手上弦,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将匣中的二十支箭矢全部射出去了。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便是不会射箭的人见了,也得叫一声好。

    箭矢全部扎在了六十步外的靶心上,陈诚也不去看,径直问道:“陛下还想看什么?”

    刘宏笑道:“执金吾如此神射,其他的就不必看了。”

    正说话间,张让已经带着数名小黄门赶了过来。刘宏见了,伸伸手,道:“张常侍也过来。”

    待到张让走到了跟前,刘宏道:“陈卿武艺非凡,忠勇过人,你们以后好生辅佐董侯。”

    张让一惊,连忙道:“老奴是因为执金吾刚入宫,所以才.....”

    “好了,朕都知道了。”刘宏道:“也没怪你,你担心什么?鲍鸿死了,下军校尉的职务可还空缺?”

    张让道:“暂时空缺无人。”

    刘宏道:“那就让何苗转任西园下军校尉,他手上的越骑拨至执金吾麾下。”

    何苗虽然是何进的表弟,但是向来和蹇硕等人交好,把他调入西园军显然能大大地加强蹇硕对西园军的掌控力。越骑则是北军五营之一,拨给了陈诚,也能削弱何进的兵权。这样一来,宦官和外戚的实力对比就不至于太过悬殊。

    刘宏虽然耽于享乐,奢靡无度,但少时也是聪明好学,作有《皇羲篇》、《追德赋》、《令仪颂》等,还曾经开设鸿都门学,怎么可能不是聪明人?只是他的聪明才智显然没有用对地方罢了。

    皇帝的一番安排打的张让措手不及,然而他急切之间也想不到反对的理由,只能附和天子的意思了。除了唐朝,历史上的宦官们无一不是依附于皇权才能作威作福,失去了天子的信任,对于宦官们来说就等于是死亡,是以张让不敢反对皇帝的决定。

    刘宏又对陈诚道:“以后执金吾不当值的时候,可以多进宫来,教董侯一些弓马之术。”

    陈诚能说什么呢?占了便宜就不要卖乖了,只能连连点头。

第五十章 孩视

    刘宏说完之后,问道:“陈卿执掌越骑,可有什么难处没有?”

    陈诚想了想,问道:“越骑是北军五营之一,那臣是不是要听大将军的调遣?”

    刘宏道:“既然将越骑拨至执金吾帐下,那自然不必听大将军的命令了。若是大军出征,需要将越骑转回大将军麾下,朝廷自然会有旨意。”

    陈诚又道:“臣初来乍到,孤身上任,只怕军中将士不服,能否抽调一些以前的部将和旧识来京城?”

    “可以,你想要调哪些人过来?”

    陈诚于是说了刘备,关羽,张飞,赵云,以及魏冉,丁远,赵思,关山河这几个人的名字。刘宏等他说完,对边上的张让道:“拟旨。”

    张让连忙拿来明黄丝绸,道:“要宣哪位令史入宫草诏?”

    “不必,又不是封侯拜将,中书令来写就是。”

    于是张让坐在案几前,略一思索,然后在帛书上写下了诏书。写完后,他将狼毫制成的毛笔放下,吹了一下帛书,递给刘宏,道:“陛下请过目。”

    刘宏看了看,觉得没问题,然后取过符宝郎递过来的印玺,在诏书上用了印。黄门侍郎接过诏书,将之发往三公曹。

    黄门侍郎刚打马离去,宫殿外忽然有一行人簇拥着凤辇走了过来。车架在德阳殿前面停下,寺人捏着嗓子叫道:“皇后驾到!”

    宫女上前挑开帷裳,何皇后左右拉着儿子刘辨,右手牵着万年公主刘倩走了下来。周围的宫女太监们一起跪下,陈诚却是单膝下跪,然后抬起头偷眼望去,就见到一女子着盛装走了过来。她长得十分美貌,粉面含威,九分娇媚中又带着一分煞气,更显得英气勃勃。

    何皇后有着一张鹅蛋形的脸,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她脚步轻移,走到皇帝面前,道了个万福。刘宏看着她,眉毛不禁皱了起来,道:“你怎么来了?”

    何皇后道:“陛下久不来长秋宫,那臣妾只好过来看望陛下了。”

    刘宏道:“大长秋没跟你说吗?朕现在忙于国事,待有闲暇的时候,自然会过去的。”

    何皇后看着皇帝身边的刘协,眼底升出一丝怒意,却又笑着道:“赵常侍是说过,但皇儿和万年公主太久没见到陛下,吵嚷着要过来,臣妾也没有办法。”

    刘辨已经十二岁,放在外面差不多都可以娶妻了,但是他成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看上去还有些稚气未消的样子。刘宏见了刘辨就有些不太喜欢,但是对女儿刘倩还是很心疼的,他叹了口气,道:“外面风大,进里面说话。”

    刘倩比刘辨小了两岁,头上梳着两个羊角,她走到刘宏的身边,笑嘻嘻地拉起父亲的手,道:“父皇,你怎么好久不来北宫玩了?”

    刘宏摸了摸她头上的羊角,笑道:“你都要是大姑娘了,怎么还总是想着玩?”

    他带着三个子女先进了大殿,何皇后在宫人的簇拥下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了下来,转过头来,问道:“你就是新上任的执金吾?”

    陈诚五感比常人更强了数倍,何皇后走到身前后,只觉得香风扑鼻,和以前经常在女孩子们身上闻到的香水味有点像,却又有一些差别。具体差别他说不上来,似乎皇后身上用的是粉脂,身前的空气中粉尘多了那么一点点。

    听到何皇后发问,陈诚笑着道:“在下陈诚,参见皇后。”

    何皇后见他眉清目秀笑容爽朗的模样,不由得恍惚了一下,心跳都加快了一些,她连忙垂下眼帘,道:“朝廷许久没有设立执金吾了,好生侍候陛下。”

    说完,何皇后脚步匆匆地追进了德阳殿中。

    陈诚:“.........是。”

    张让脚下慢了一些,落在了后面,待皇帝和皇后都进了大殿,他慢慢地踱步过来,笑着道:“恭喜执金吾,以执金吾的身份兼任越骑校尉,啧,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陈诚见对方眼睛里面都透出欢喜的意味,跟之前见了他就厌恶的表情截然相反,心中就是一突,笑的这么灿烂,肯定是不怀好意!韦爵爷都说了,男人笑眯眯,就不是好东西!

    等等,张让是男人吗?以前可能是,现在肯定不是了。

    呸,就算他不是男人,也不是好东西。

    陈诚笑着道:“全靠中书令妙笔生花,日后若是有事需要在下帮忙的,请尽管吩咐。”

    张让笑着道:“当真?”

    “当真。”

    张让满意地笑了起来,转身向里面走去。但是他刚刚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天子对陈诚越是信重,他便越是嫉恨,怎么可能真心相交?

    大殿中,刘宏和何皇后坐在榻上说话,刘辨则是带着刘协和刘倩一起玩。

    “今天外面有风,我们去放风筝吧?”万年公主刘倩摇晃着脑袋道:“我有一只锦色的风筝,可好看了!”

    刘协叫道:“我不要放风筝,我要玩打仗!”

    他拉着刘辨的袖子,道:“哥哥,我们去打仗!”

    刘辨为难地看着刘倩,道:“要不你去放风筝,我和弟弟去玩打仗?”

    刘倩哼了一声,昂起头跑到刘宏的身边,叫道:“父皇,他们不带我玩!”

    刘宏笑着把女儿搂在怀里,道:‘让他们去玩,你在这里陪父皇好不好?’

    “恩!”

    刘协拉着刘辨到了外面的廊檐下,自己从侍卫们的手中拿了一把木剑,又递了一柄给哥哥,乱糟糟地舞了一会,道:“看剑!”

    刘辨挺着剑迎了上来,“噼里啪啦”的一阵乱砍,两人追逐着打闹了一会,从大店里面跑到外面,又从外面跑到里面,何皇后看不过眼,训斥道:“刘辨,你都十几岁了,还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刘宏却道:“小孩子让他们玩就好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何皇后凤目含威,冷着脸道:“就因为是小孩子,才要好生管教!”

    刘宏不悦,道:“皇后要管教皇子,自去北宫便是,来这里干什么?”

    何皇后见皇帝生气,语气就软了下来,道:“陛下何必自苦如此?国家大事交由大将军他们去处理就是了。”

    刘宏嘿然不语。

    德阳殿外,刘辨和刘协玩累了,两人坐在御道的台阶上,咬着耳朵说些小孩子的事情。说着说着,刘协忽然指着陈诚道:“这是父皇的执金吾,他很厉害的呢。”

    刘辨昂起头看着陈诚,道:“你长得好高啊,看起来跟上军校尉差不多,不过你比他好看。”

    陈诚笑了笑,道:“这算什么,我有个朋友叫关羽,长得比我还高。”

    刘辨吃惊道:“居然比你还高?那不是要有这么高了?”

    他张开手臂,比划了一下。

    陈诚道:“是啊,就有这么高,我还没见过比他更高的人。”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听说有个叫吕布的也很高,不过我没见过。”

    “要是我也能长那么高就好了,”刘辨羡慕地道:“母后一直说我是小孩子,等我长那么高了...........”

    他幻想了一下自己长大的样子,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这位天子的嫡长子其实也不矮,已经有了四尺多接近五尺的身高,就是稍微有点瘦弱,但跟宫中的宫女太监们比起来,也还好了。

    陈诚道:“想要长高,那就多吃肉多吃菜,多跑步。”

    正说话间,一彪人马向着德阳殿走了过来,为首者虎背熊腰,身高八尺,颌下三寸长须,不是蹇硕更是何人?蹇硕只当是没看见陈诚,指挥着西园军完成了换岗,这才走了过来,给刘辨和刘协磕头。

    刘辨歪过脑袋来,问道:“别人见了我都要下跪的,你为什么不磕头?”

    蹇硕站了起来,对着陈诚冷笑。

    陈诚按剑正色道:“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蹇硕嘴角抽了抽,越发的鄙夷这个奸吝小人,他对守在两位皇子身边的赵忠道:“大貂铛,是皇后过来了吗?”

    赵忠一笑,脸上的褶子又挤在一起了,他用又尖又细的声音道:“皇后娘娘正和陛下在里面说话,上军校尉要是没有要事,就先在这里等一会。”

    蹇硕于是和赵忠并肩站在了一起。两个人都是太监,但是一个雄赳赳气昂昂,须发怒张,浑然就是一条恶汉;另一个则是声音阴柔,长得本来就不高,还弯着腰,看上去就更加的猥琐了。

    刘辨看了看陈诚,再看了看蹇硕,比划了一下,道:“你们两个都这么高,谁会更厉害一些?”

    陈诚道:“肯定是上军校尉更厉害了。”

    蹇硕听了不由得嗤笑,却听刘辨继续问道:“为什么呢?”

    陈诚正待说:他的胡子比较多,却又想到对方是个太监,于是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

    刘辨再问,蹇硕忽然道:“殿下想要知道我们谁更厉害,让我们打一场不就知道了?”

    “呀,这个主意好!”刘辨拍着手道:“那你们现在就比武!”

    蹇硕对着陈诚冷笑,道:“既然殿下有命,执金吾便勉为其难如何?”

    陈诚微微一笑,道:“上军校尉都说了是勉为其难,那就还是不要为难我了。”

    刘辨叫了起来,道:“我命令你们比武!”

    陈诚漫不经心地道:“殿下,我和上军校尉都是朝廷大臣,哪里能像小孩子一样的打打闹闹?”

    刚开始陪伴皇帝左右的时候,他还有些小紧张。但是过了两三天之后,虽然还是很小心,但是那种紧张的情绪却是消失的干干净净。皇宫虽大,在他眼里也不过尔尔。天子虽尊,也不过**凡胎罢了。

    刘辨一愣,随即发怒道:“你也把我当小孩子!我要去告诉母后!”

    说罢,他拉着刘协就往殿内跑去,赵忠连忙带着几个小黄门和宫女跟上。

第五十一章 越骑

    第五十一章越骑

    大殿内传出隐隐约约的声音,陈诚却根本不放在心上,他上前行礼,道:“上军校尉!”

    蹇硕面色阴沉,回了一礼,却没有说话。

    “这不就对了?”陈诚笑道:“我们又没有深仇大恨,校尉何必弄得像是杀父仇人一般?”

    “哼!”

    “问校尉个事,你知道北军越骑的驻地在哪里吗?”

    蹇硕终于开口,声音像是金铁一般,“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陛下让我兼领越骑校尉,我总得知道麾下兵马的驻地在哪儿啊,你说是不是?”

    “.........”,蹇硕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他沉默了一会道:“越骑校尉不是何苗吗?”

    “何苗转任西园军下军校尉去了。”

    “.........”

    又是一阵沉默,蹇硕忽然像是泄了气一般,恶狠狠的表情渐渐地消失了,他叹了一口气,道:“越骑驻地在北邙山下,执金吾还有什么想问的,一起说吧。”

    陈诚想了想,问道:“越骑有多少兵马?”

    “共有三千骑,都是从全国挑选出来的擅长驰射的精锐骑兵。”

    “才这么点人?”陈诚惊讶地道:“那屯骑,步兵,长水,射声这四个营又有多少兵力?”

    “你懂什么?”蹇硕忍不住冷笑,道:“越骑,屯骑和长水都是骑兵营,人数向来就不多,每个营也就三千到四千骑兵,加上步兵和射声两营,北军一共两万多,不到三万人。”

    “那不是说还没有西园军的人数多?”

    蹇硕闷声道:“天子设立西园军,就是为了压制北军,当然人数会更多。”

    但是他和陈诚都知道,西园军中和大将军何进勾连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说是压制北军,现在就只是一个笑话而已。不过只要天子还在世,何进就都要小心翼翼。若他行差踏错一步,被人抓住了把柄,一纸诏书就能取了他的性命。

    说了一会,陈诚又问道:“听说典军校尉曹操和元帅有仇,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曹操在洛阳做北部校尉的时候,以蹇硕的叔父违背宵禁的命令,将之乱棒打死了。两人之间的仇怨不可谓不深,现在蹇硕统领西园军,居然没能趁机杀了曹操,可见宦官们在和外戚士人的对抗中,是处于极度劣势的。

    当然,也可能是曹腾和曹嵩的关系在,让蹇硕不好下手。

    听到陈诚哪壶不开提哪壶,蹇硕的脸又黑了下来,正待发怒,大殿中脚步声响,宫女太监们簇拥着皇后走了出来,蹇硕连忙收敛了脸上的怒气,垂头站到了旁边。

    何太后牵着刘辨和刘倩走到台阶边上,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对蹇硕道:“挑两个骑术好的,教皇子骑马。”

    她虽然在对蹇硕说话,却趁机打量了一下陈诚。后者被看得有些愕然,摸了摸脸颊,心道:脸上也没东西啊,老看我干什么?

    蹇硕放低了姿态,恭敬地道:“遵命。”

    刘辨在何皇后边上,瞪着陈诚,道:“母后,就是这个人!”

    “哼,”何皇后斥道:“住口,如此轻佻,回宫后罚你写五百个字!”

    “啊?”刘辨惨叫起来,“不要啊!”

    何皇后左手拖着刘辨,右手牵着刘倩上了凤辇,在小太监“皇后起驾”的韩声中离开了德阳殿。董侯刘协也被太后派来的宫人带了回去,一时之间,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德阳殿又变得冷清起来。

    陈诚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也不再和蹇硕闲谈,在一个黄门令的带领下,骑马径直去往北邙山脚下的越骑大营。那黄门令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左右,见了咕噜,不由得眼前一亮,连声赞叹道:“好马!”

    他是受命去越骑营宣读圣旨的,算是天使,陈诚便握住了他的手,将一小袋金条从袖子里面递了过去。黄门令暗中掂了掂,听到那清脆的声响,脸上的笑容更胜,再次赞叹道:“好马!”

    两人带着十几名骑兵奔驰了二十多里,到了山脚下的一处军营门口时,已经是傍晚傍晚时分。把守辕门的士兵将长枪斜指,喝道:“军营重地,不得奔驰,来人下马!”

    黄门令连忙举起用黄丝带系着的帛书,道:“有圣旨在此,越骑校尉何苗还不出来接旨?”

    何苗早就接到了宫中提前传来的消息,已经做好的准备,他一声令下,士兵们便打开营门,数百骑兵涌出,排列左右,看上去杀气腾腾。陈诚见越骑营中士兵人马雄壮,兼且甲坚兵利,军纪色样,心中便很是欢喜。

    他跳下马来,等黄门令宣读完由他接任越骑校尉的任命后,上前笑着道:“何将军!”

    何苗虽然是何进的表弟,却并不像其他的士人那样,对宦官喊打喊杀的。他的脸上也堆起了笑容,拱手道:“执金吾里面请,一应剑玺绶印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陈诚跟着何苗进了中军大帐,将官服,甲胄,配剑,虎符等东西接了过来,就算是完成了交接。何苗转过身来,对大帐中顶盔贯甲的十多名将校喝道:“还不拜见信任越骑校尉?”

    十几名将校彼此望了一眼,强忍着不忿跪了下去,齐声道:“参见校尉。”

    陈诚把玩着虎符,等众人都跪下了,才淡淡地道:“大家以后都是同袍,不用多礼,起来吧。”

    这些人的抗拒和不满,陈诚自然是感受到了。但是他初来乍到,也不知道是因为何苗太得军心,还是因为自己身上阉党的印记,这才导致了军中将士的抗拒心理。不过他是天子任命的越骑校尉,除非这些人敢造反,否则的话,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憋在心理。

    等将领们都站起来后,陈诚把虎符放在案几上,对那来宣旨的黄门令道:“今日劳烦了,改日定当请阁下小酌几杯。”

    黄门令收了陈诚许多钱财,脸上笑眯眯的,道:“执金吾言重了。”

    他转过头来,厌恶地看了一眼帐中众将,哼了一声,然后昂首走了出去。

    混蛋,你和军中将校不和,也别当面甩脸子啊,这不是在给我种刺吗?

    陈诚心中吐槽,脸上却带着微笑。等黄门令离开之后,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对何苗道:“何将军可还有别的事情?”

    何苗:“没有。”

    “那请将军在边上小憩,待我处理好军中事情再宴请阁下。”陈诚转过头来,金刀大马地坐在了上首的位置上,接着喝问道:“军司马何在?”

    这一刻,他褪去了温和无害的外表,冷眼正对帐中诸将,空气中的温度仿佛瞬间低了许多。何苗忽然觉得呼吸有点不畅,面前像是有什么上古猛兽正择人欲噬。他悄悄地往后面退了几步,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不但是他,大帐中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陈诚身上的异样。这里有好些人都是参加过平定黄巾之乱的,仿佛是又回到了尸山血海的战场上,瞬间就觉得杀气扑面而来。众人不由得暗自心惊,表情更加严肃了几分。

    一名粗壮的将领出列,抱拳道:“末将卫栗,参见校尉。”

    陈诚问道:“军**有士兵多少,战马驮马各有几何?”

    卫栗神色一凛,立刻答道:“我军分为五曲,共有士兵三千零七十二人,战马三千五百匹,驮马四千一百匹!”

    陈诚面无表情地看着卫栗,后者先是若无其事,然后突然之间呼吸就变得急促,额头上也开始冒汗出来。卫栗他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被陈诚盯着,忍不住的就口干舌燥。他强忍着心中惊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陈诚淡淡地道:“现在军营中有多少人?”

    卫栗迟疑了一会,道:“这个....大概.......”

    “大概?”陈诚冷笑,道:“击鼓,聚兵!”

    “现在?”

    陈诚看过去,“恩?”

    卫栗像是被鞭子抽中了,他浑身抖了一下,立刻道:“遵命!”

    “咚咚咚,咚咚咚”,沉闷的鼓声在军营中响起,所有人都侧目向中军帐的位置望去。军官们停下了手中的事情,仔细听了一会,然后脸色大变,喝道:“所有人立刻整队!立刻!”

    像是被猛然抽了一鞭子的烈马,又像是被狠狠地拧了几圈的发条,整个营地都沸腾起来。士兵们一边在嘴中咒骂着操蛋的上司,一边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盔甲,顺带把头盔兜鍪扣在脑袋上。

    本已经系在马厩中的战马被一匹匹的拉出来,然后套上马鞍,接着跟它们的主人一起奔向校场。陈诚全身披挂走出了中军大帐,先行走到了校场,站到了边上用来观礼检阅的土台上。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陈诚按住腰间长剑,问道:“中军都尉何在?”

    中军都尉站了出来,道:“末将吴匡,参见校尉!”

    陈诚道:“带一百人,把火把点起来。”

    吴匡暗中松了一口气,拱手道:“遵命!”

    他对着校场中的士兵喊道:“中军的给我出来一百个!”

    一些士兵和将校听到后,放弃了整队,站了出来。吴匡点了一百人,燃起火堆,点燃火把,将校场上照得恍如白昼。火光中,将士们身披的铁甲上红彤彤的一片。陈诚按剑站立在高台上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一通鼓罢,已经有接近两千人来到了校场上。陈诚心中很满意,这种素质可比他之前带的那只军队强多了。不过他虽然心中满意,但是依旧板着脸,沉默不语,给身前身后的将士们以沉重的压迫感。

    光武帝建立东汉之后,“内省兵,外罢州郡兵事”,就靠着几万北军将士镇压天下。到了现在,几经波折,北军已经比不上他们的前辈,但依旧是这个世上最精锐的军队之一。如果是同等数量交战,北军并不在西园军之下。

第五十二章 军法

    第二通鼓还没敲完,除了把守辕门的士兵之外,其他的将校和士兵都已经来到了校场上,并且按照各曲,各屯,各队各伍的编制排列成行。军营中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除了火把上传来的“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就只有了马匹发出的声响。

    陈诚熟悉的是虎牢关三英战吕布,是袁绍和曹孟德的官渡大战,是小霸王横扫江东,是夷陵火烧连营,对于董卓入京之前的事情并不太熟悉,也就知道宦官和外戚一起完蛋了,然后汉朝就开始了武将和世家分裂山河,割据一方的时代。

    但是即便是在军营和宫中,他也能觉察到如今的洛阳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随时都有可能爆炸。不但是洛阳这里,整个汉帝国都是这样,黄巾之乱只是前奏,还远没有到最血腥最残酷的时候。

    所以,他才会本能地去抓取兵权,才会想着把刘备关羽他们调到京城里面来。只有掌握了足够的军队,才能在接下来的动荡岁月中占得先机。

    整队完毕的越骑,静静地站在平整的校场上。等吴匡带着那一百名士兵也入列后,陈诚才开口道:“军司马。”

    卫栗抱拳,高声道:“末将在!”

    “我军应到多少人,实到多少人?”

    卫栗往上看了一眼,然后大声道:“应到三千零七十二人,实到.....三千零四十三人!”

    “其他的人呢?”

    “这....这个.......”,卫栗支吾了一会,道:“有些人是生病了,还有些人是因为临时有事......所以.....所以..........”

    “是吗?”陈诚面无表情地道:“有多少人是生病了的,有多少人是临时有事的?”

    “这个......”,卫栗一咬牙,干脆道:“末将不知!”

    陈诚看着卫栗道:“按照军律,夜不归营,该当何罪?”

    汉承秦制,多有严刑酷法,虽然历代天子减少了不少残酷的刑罚,但是削减的都是对于百姓的肉刑,军纪可从来没有说宽松过。虽然在实际操作过程中,根据各个将领的性子,军法从严明到形同虚设都有。

    何苗治军中规中矩,但好歹是带兵打仗过的,三千多人的大营,晚上只有几十个人不在,已经算是合格的将领了。卫栗咽了咽口水,心中咒骂着新来的上司,口中大声道:“按照军律,无故而夜不归营者,杖责二十。”

    这么轻的?陈诚还以为会是砍头呢。他在宫中的这两天,除了陪董侯玩耍之外,也有看过《七禁令五十四斩》的。按照五十四斩中的第二条,“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点名的时候不到,到了闭营的时候还没回来,都可以算在这里面。

    不过那是一般性的军律,具体到各支部队,又会或多或少的有些不同。既然军司马说只要打二十军棍,那就只打二十军棍好了。

    他看了看中军都尉吴匡,道:“所有在营士兵加餐一次,吴都尉和卫司马带人把守辕门,禁止将士出入。”

    吴匡问道:“若是有将士归营,该如何处置?”

    “由军司马执行军纪!”

    说罢,他环视了场中将士,道:“解散!”

    士兵们沉默着并没有动弹,而是望向了各自的都尉。卫栗再次在心中咒骂,他转过身来,喝道:“校尉说给你们加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都解散了!”

    绷紧了身体的士兵们顿时松懈了下去。那股子气一泄,场中就响起了嗡嗡嗡的声音。陈诚拉着何苗的手,脸上又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种冷酷的面目只是幻象一般,他笑着道:“何将军今天就不要走了,我借花献佛,请将军喝几杯。”

    借花献佛?何苗不是没见识的土棍,自然知道洛阳城东有间白马寺,只是他自己并不崇信罢了。他心中惊讶,暗道:莫非这人是个佛徒不成?脸上却笑着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陈诚命人收拾了一些酒菜,送到了中军大帐。何苗在蒲团上坐下,不由得有些唏嘘。一天之前,他还是越骑营的主将,营中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但是转瞬之间,他就成了外人,反倒只能坐在客人的位置上了。

    大帐中只有他和陈诚两个人,分别坐在主次席上。等酒菜都上来后,陈诚举起青铜酒器,道:“何将军,我是个幽州来的粗人,对洛阳城中的很多事情都不懂,若是有怠慢之处,还请不要见怪。另外,在下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想向将军请教一下。”

    何苗心中称奇,他见陈诚恩威并施压制住了军中将士,又见其人眉目如画,谈吐不俗,只当他是投身军旅的世家子弟,哪里却想得到陈诚会自称是粗人?

    “陈将军说笑了,”何苗举杯饮下,道:“阁下能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就做到执金吾兼越骑校尉的位置,又怎么会需要向我请教什么呢?”

    陈诚侧过头来,琢磨了一下,就懒得去想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他直接了当地道:“我在宫里面听说大将军想要尽诛宦官,有这个事吗?”

    何苗手一抖,青铜酒具跌落在了案几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他目瞪口呆地望着陈诚,有些哭笑不得,“这种事.......这种事你也问我?”

    洛阳城中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十常侍和大将军之间都恨不得对方去死,但是他好歹是大将军的弟弟,你陈诚是走蹇硕的门路才飞黄腾达的,是宦官阵营的人啊,就这么跟我说“尽诛宦官”什么的,真的好吗?

    饶是何苗已经见识过不少世家子弟,知道了这些人的浪荡德性,也被陈诚的直率震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他言不由衷地道:“应该.....没有这样的事吧,陈将军是从哪里听说的?”

    陈诚只当是没看见何苗的表情,继续道:“其实我从幽州来到睢阳,本来是想要投到大将军门下的。只是因为被袁术逼迫,这才阴错阳差地入了西园军,现在又蒙陛下赏识,做了越骑校尉。何将军你说,大将军不会把我归入阉党行列了吧?”

    何苗心道:“阉党这个说法也很新奇啊.....但是,你不是阉党谁是阉党?”

    陈诚诚恳地道:“请何将军一定要向大将军分说,我是身在曹营......咳咳,我是大将军这一边的啊!”

    何苗无言以对,不,他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捡起酒杯沉吟了一会,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他摇了摇头,将美酒一饮而尽。

    “何将军莫非不信?”陈诚道:“我愿意为大将军的先锋,带兵诛杀宦官!”

    说到这里,陈诚心道:“蹇硕老兄,只能对不住了,大不了到时候放你一马。”

    “咳咳咳!”何苗被呛到了,他一只手撑在案几上,一只手捂着脖子,咳嗽了好一会后,苦笑道:“陈将军,请不要再戏弄我了。”

    “戏弄你?怎么会呢?”陈诚惊讶地道:“我说的句句发自肺腑!”

    何苗看着对方真诚的模样,迷惑了起来,眼前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莫非真的是想投入大将军这一边,这倒也不是不可能。现在天下群情汹汹,都将国事败坏的罪名扣在宦官们的身上,认为是他们的缘故,这才搞得天下民不聊生,刀兵四起。

    但是,杀了宦官,就算是杀光了宦官,这天下的局势就能好转过来吗?

    何苗被陈诚所感染,忍不住也说了一些心里话,“陈将军以为,杀了宦官,就能平定西凉的叛军,就能消灭全国各地的黄巾余党和叛军,就能让天下的百姓不再忍饥挨饿吗?”

    陈诚说的话大部分都是真的,至少他没说假话。他确实是打算加入何进一方,也却是准备帮助何进诛杀宦官的。但是,他没想到为了和大将军拉近关系而说的话,却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想了一会,道:“我听很多人说,就是因为十常侍专权,这才导致国事败坏的,难道不是这样吗?”

    “不是这样的,”何苗连连摇头,道:“不是这样的。”

    陈诚惊讶地道:“不是这样,那又是怎么样的呢?”

    何苗喝了几杯陈诚给的酒,这时候酒意上涌,苦笑道:“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当然,我不是说宦官们没有错,但是这天下弄成这样,又岂独是宦官们的错?杀人容易,做事却难。杀了人之后,国事就会变好吗?我看未必,未必啊........”

    陈诚正待再问,外面忽然吵闹起来。

    辕门处,一个身穿鱼鳞甲将领抽出了随身佩戴的环首刀,指着卫栗愤怒地道:“我是左军都尉,你也敢阻我?”

    卫栗看了看边上的吴匡,见对方无动于衷的模样,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新任校尉的命令,你就不要让我难做了!”

    那将领嘴中喷着酒气,狞笑道:“你爷爷就是为难你了怎么着?你咬我的卵?”

    他对身边的几个亲兵道:“我们走,要是有哪条狗敢挡路的,都给爷爷我剁了!”

    卫栗面色巨变,大喝道:“我看谁敢?擅闯军营者,斩!”

    他是河东卫氏之后,怎容别人轻辱?

    那将领却是狂笑起来,大声叫道:“我是左军都尉,你敢斩我?动我一下试试?叫你全家不得好死!”

第五十三章 外兵

    “啪啪啪!”

    陈诚鼓掌,笑道:“好威风,好气魄。吴都尉,这人是谁?”

    吴匡还没回答,那将领已经嗤笑道:“你爷爷是孙斛,狗日的你又是谁?”

    陈诚转过头来,对边上有些尴尬的何苗道:“何将军,这人平日里就是这模样吗?”

    孙斛这才看到了何苗,将环首刀收起,随意地拱了拱手,道:“属下参见校尉。”

    何苗摆摆手,指着陈诚道:“我已经不是越骑校尉了,这位才是。”

    孙斛转过头来,对陈诚大咧咧地道:“原来你是新来的校尉,末将不知者不罪,这就算了吧。某家累了,先去睡一觉,明早再给校尉赔罪。”

    何苗苦笑,道;“孙家是.....”

    陈诚伸手止住了他,道:“这位孙都尉是个好人。”

    孙斛打了个嗝,大笑道:“当然,我们孙家世代为官,当然是好人!”

    他往前走了两步,傲慢地道:“让让,某家要睡了!”

    走到近处,借着火光看清了陈诚的长相,孙斛愣了一愣,随即笑眯眯地道:“要是校尉也一起睡就更好了。”

    他喝了不少,借着酒意就伸手往陈诚的脸上摸去。陈诚劈手夺过环首刀,然后就见匹练似的刀光闪过,鲜血飞溅中,一条手臂掉在了地上。孙斛跪倒在陈诚的身前,捂住断臂处,惨叫起来。

    “啊!”

    “杀了他!”

    孙斛带着的几名亲兵都是家中部曲,跟着主人一起来从军的。见到主人被伤,都拔出了兵刃,嚎叫着冲了上来。

    卫栗拔出环首刀,喝道:“拦下了!”

    守在门口的甲士们挺着长枪逼了过来,火光下,枪尖上寒光闪烁,让人望而生畏。孙家的部曲虽然勇悍,却也不是不怕死的。他们拿着的环首刀较短,被长枪指着,只能停下了前冲之势。

    士兵们不断向前逼近,孙家部曲不断地后退,他们左冲右突,想要将孙斛又哪里冲的出密密麻麻的枪阵?不多时,便被团团围住。地面上,孙斛还在嚎叫,“你死定了!杂碎,竟然敢伤我!”

    陈诚走了过去,一脚踢在他的面门上,“砰”的一声响,鲜血和牙齿一起飞溅了出来。

    何苗低声道:“他是大将军的亲信。”

    陈诚愣了一下,道:“大将军的亲信又怎么样?”

    他对卫栗道:“擅闯军营,军中持械,傲慢辱上,该当何罪?”

    吴匡心中一突,偷眼朝卫栗望去,就见卫栗面无表情地道:“蔑视禁约,驰突军门者,斩!不听约束,怒其主将者,斩!数罪并罚,该当立斩不赦!”

    陈诚一挥手,道:“那就都砍了,首级挂起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军纪森严这四个字!”

    吴匡也孙斛都是都尉,不免兔死狐悲,忍不住道:“校尉!”

    陈诚侧过头去,问道:“怎么?”

    吴匡大声道:“孙都尉固然有错,却只是酒后失言,罪不至死。如今......如今他已经受到了惩罚,何不就此了结此事?要是校尉非得杀人,末将只恐怕将士们不服!”

    “原来吴都尉是这么想的,”陈诚饶有兴趣地问道:“不知道有哪些人会不服?”

    吴匡铁青着脸不说话了。卫栗让士兵们把孙斛和他的几个随从都拖到了边上,两人按住一个,“咔嚓”,一颗脑袋就滚了下来。孙斛刚才就疼的清醒了过来,这时候更是亡魂大冒,哀声道:“饶命,饶.......”

    “咔嚓”,面带惊恐的首级就这么滚落到了地上。剩下的几个人早已经被吓坏了,瘫软在地上,身下传出一阵阵的骚味,却被一刀一个砍下了脑袋。

    卫栗看着孙斛的首级被挑起,心中不由得大为快意。他是河东卫氏之后不错,但是卫家早就衰弱了,到了他这一代,不知道走了多少关系才进了北军。但是很快他就认识到,想要靠军功重振家门,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北军中的重要位置上的人,不是外戚,就是出自于累世为官的高门大族。不但是北军,就是守卫京城的南军,以及新设立的西园军中,又有哪一个将领,不是出自于官宦世家?即便是有了战功,也会被夺走,更何况他自知才能一般,根本比不上先祖。

    在越骑营中,孙斛仗着家世,没少欺辱于他,现在却被砍了脑袋,让他在担心后怕之余,更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原来,砍下仇人的脑袋,竟然会是如此的畅快!

    看到几颗脑袋都被挂了起来,陈诚后悔了那么一秒钟。或许,不该这么冲动的?但是脾气上来了,他连始皇帝都敢刺杀,更何况是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听都没听说过的家伙?要是这厮叫魏延马超啥的,他说不定就不会杀人了。

    陈诚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收拾后悔的情绪,然后转过身来,对何苗道:“刚才被打扰了兴致,我们回去再喝。”

    何苗瞟了一眼孙斛的脑袋,苦笑道:“军中饮酒,也是大罪啊。”

    “又不是战时,军中并不禁饮酒。再说我们也只是小酌几杯,只要不喝得酩酊大醉误了军机就行,军司马你说是不是?”

    卫栗抬头平视,道:“正是如此。”

    法律本来就是统治阶级的工具,是用来统治被统治阶级的,哪里是真的维护公平正义的?依法治国当然是好的,但很多法律工作者叫嚷的依法治国,其本意不过是让他们自己来治理国家罢了。他们靠着对法律的解释权,来上下其手,从中牟利。这其实就是秦国以吏为师的故事,算不得稀奇。

    至于后来交议罪银的事情又被翻出来,也是意料中事。一个朝代只要时间长了,各种弊端就都会冒出来。只要活得够久,说不定连议亲议故的“八议”制度都有能看到的一天呢。

    何苗不似陈诚这般心胸豁达放旷无忌,说什么都不肯再喝酒了,就连聊天的请求也推脱了。在军营中过了最后一夜后,一大早就匆忙告辞。陈诚很是遗憾,他还觉得跟何苗有些共同话题的。

    次日,大将军府中。

    袁绍慷慨陈词:“越骑校尉的人选向来由大将军推荐,然后经由太尉府核准,才能出任,怎么能任由一个边鄙野人胡来?宦官染指北军兵权,其心已经不问可知!”

    他向前走了两步,大声道:“大将军,事急矣,请即刻召集兵马。入宫诛杀宦官!”

    何进被他说得心烦,按着腰间长剑,在堂中来回走了几步,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有赞同的,也有反对的,意见不一。大将军何进听了,心中摇摆不定,一转眼,就看到曹操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于是问道:“孟德向来足智多谋,为何今日不发一言?”

    曹操身高不及袁绍,仪表更是远远不及,但是气度俨然,顾盼之间豪气顿生,他笑道:“大将军所虑者,无非唯恐天子震怒罢了。”

    何进抚须笑道:“还是孟德知我,然则当此之时,又该如何?”

    曹操道:“宦官们先杀了下军校尉,又夺了越骑营的兵权,难道他们就不怕大将军一怒兴兵?”

    袁绍道:“他们有天子撑腰,又怎么会怕?”

    何进却是若有所思,道:“孟德是说?”

    曹操笑道:“张让等人心思如此急切,与过往大不相同,只怕........”

    他往南宫的方向指了指,其中意味不问可知。袁绍也是聪慧过人之辈,他立刻明悟过来,喜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更加没什么可怕的了!”

    何进犹豫了片刻,道:“只是阉宦们手中也有不少兵马,真打起来,我军未必便能占到绝对优势。”

    他这是想起了大将军窦武的故事,着实有点怕了。当年窦武也是谋划着诛杀宦官,他虽然驰入北军营中,掌握了最强的武力,结果对方手中握着天子太后,兵士们越聚越多,反倒击败了窦武,并诛灭了窦氏满门。

    何进也唯恐自己走上了这样的旧路,前车之鉴啊,不可不防。要是输了,那可不是鞠躬下台就能了事的。在这个时代,每一次政变,都是鲜血淋淋。

    袁绍笑道:“这有何难?京中兵马不够,就召集外兵入京!”

    何进大喜,道;“正该如此!”

    曹操却是大惊,道:“召外兵入京,是为乱天下也!”

    他苦劝道:“大将军,宦官们只是虚有其表,命一偏将,带领几千兵马,就能把他们都诛灭了,实在是不需要调外兵入京啊!”

    何进却觉得袁绍的主意很好,要是陈诚在的话,一定会告诉他:所有的馊主意在没变馊之前,都会看起来像个好主意。不过陈诚跟他不熟,也没机会告诉他这些人生的道理,所以何进就把大手一挥,道:“我意已决,孟德无需多言!”

    曹操气的差点吐血,然而他的出身有点问题,很多事情不能说的太过,不然就有了嫌疑。

    他在大堂上长叹一声,拂袖而去。刚走出几步,身后还传来袁绍“我袁家在河南就有数千部曲,可以尽数调入洛阳,以供大将军驱策!”

    曹操脚下一顿,跺足道:“乱天下者,袁本初是也!”

    他满怀着忧愤离去,在门口碰到了来访的何苗。何苗笑着打招呼:“孟德怎么出来的这么早?”

    曹操朝对方拱拱手,是在是没什么可说的,只能苦笑道:“家中有急事,是以仓促离去。”

    何苗看着曹操上马离去,好生疑惑,想了想也想不明白,只得罢了。

    他是何进的弟弟,府上的人都认得,直接放他的车架入内,并先行向何进通报:“济阳侯到了。”

    何苗在平定黄巾之乱的过程中有功,被封为济阳侯。

第五十四章 天下英雄谁敌手

    何苗走上堂来的时候,何进还在和袁绍,赵融等人商议调哪些兵马入京。

    “董仲颖的五千兵马就在河东,旦夕可至!”

    “并州刺史丁原麾下兵精将广,也可召来!”

    何苗上前给何进行礼,恭敬地道:“大将军!”

    “叔达,你来的正好!”何进道:“天子调你入西园军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袁绍等人见何苗进来了,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何苗低声道;“我有要事与兄长商议。”

    何进便对袁绍等人道:“见我们刚才刚才说的,把军队都召集到睢阳来,然后诛灭宦官,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赵融淳于琼和袁绍等人告辞离开后,何进坐了下来,道:“现在没人了,有什么事说罢。”

    何苗于是道:“昨日执金吾驰马入军营中,接下了越骑校尉的大印,后来又在中军大帐中请我饮宴......”

    “哼,小人得志,竟然敢公然在军营中饮酒,”何进道:“等朝会的时候,我定要在天子面前参他一本!”

    “......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吧?”何苗道:“执金吾说,他很仰慕兄长为人,愿意为大将军诛杀宦官。”

    何进觉得他自己出现了幻听,肯定是的,不然的话,怎么会出现这么无稽的事情?

    他皱起眉头看了看何苗,问道:“陈诚愿意帮我诛杀宦官?”

    “他是这么说的。”

    “他是蹇硕引荐,才入了天子眼中的,居然要反过来帮我诛杀宦官?”

    何苗无奈地道:“他是这么说的。”

    “哈哈哈,”何进大笑道:“阉宦们气数已尽,连他们自己推出来的人都不看好他们了!”

    何苗问道:“兄长真的要将宦官尽数诛杀?”

    “怎么?你又要劝我不要如此行事了?”

    “若是杀了所有宦官,天下就能太平,我绝不会劝阻兄长。”何苗问道:“但是就算杀了张让赵忠等人,西边的韩遂边章,还有东边的张纯丘力居这些人就会放下甲兵束手待毙吗?现在朝廷需要的镇之以静,而不是大动干戈啊!”

    何进当然知道何苗说的有道理,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苦衷,“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天子已经命我带兵征讨西凉叛军,若是不先发制人,我等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兄长所虑,是怕蹈了窦大将军的覆辙,那只要张让等交出兵权,是不是就不会动起刀兵了?”

    何进沉吟了片刻,问道:“是张让还是赵忠这么跟你说的?”

    “两位大貂铛都有这个意思,他们年岁也大了,只想平安度日而已。”

    “你啊,太天真了,”何进冷笑道:“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要是真的乖乖认输,又怎么会向天子进谗言,要把我调离睢阳?你知不知道天子已经时日无多?”

    “城中早就传遍了,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何苗苦劝,道:“汉家历代外戚有几个有好下场的?为我何家长久计,不若守正持中啊!”

    “糊涂!难道是我不愿意息事宁人吗?我身为大将军,已经是人臣之极,难道还能有别的想法不成?”何进叹息道:“实在是现在的情况由不得我们啊!”

    何苗也跟着叹息,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道:“昨晚执金吾以驰突军门的罪名斩杀了孙斛,兄长可知道了?”

    何进点点头,道:“已经知道了。”

    他冷笑了一声,道:“干犯军律,杀了也就是了,莫非孙家还敢有什么不满?”

    执金吾的主要任务是护卫天子左右,但陈诚现在又兼领了越骑校尉,就没有时间天天去皇宫中了。于是他和张让商量了一下,改为每三天去一次。张让巴不得他永远不要进宫,自然是不会不同意。

    这天他安排了军营中的事情,又找人打听了到了想要知道的信息,便带着两名越骑营的士兵从谷门进了洛阳城。在路过了太仓和武库,又经过了永安宫后,他们到了水和里的一处街道上,敲响了临街的一处宅子。

    一个老家人打开朱门,探出头来,问道:“贵人何事?”

    陈诚将名刺递了过去,笑着道:“执金吾,越骑校尉陈诚,特来拜访典军校尉。”

    老家人吃了一惊,接过名刺,道:“贵人稍待,待我去通报一声。”

    书房中,曹操正抓着一份竹简在看,听到老家人来报,不由得脱口道:“他怎么来了?”

    老家人道:“要不我去回绝了他?”

    曹操将竹简卷起捏在手中,沉吟了一会,并没有说话。老家人见状,悄悄地退了出去,正待关上房门,曹操却道:“且慢。”

    他站起身来,在房间中来回走了几步,道:“你去引他进来,我在大堂中见他。”

    陈诚领着两名士兵进去之后,自有家仆将马匹牵到马厩中去。将马背上的礼物取下,陈诚在前,两名士兵在后,沿着走廊到了大堂下。曹操站在堂下,看着陈诚迎面走来,身后的士兵手上还抱着礼物,心中不禁好笑,暗道;我曹孟德就那么像是个贪财的人吗?

    他打定了主意,不管对方说什么,都要把礼物给退了回去。

    陈诚的来意,曹操刚才已经想了很多,像是故意让人看见,以为他还和阉宦们有勾连之类的想法,一开始就跳了出来,所以他才不准备和陈诚见面。他好不容易才从阉党的大坑了里面跳出来了,是一点都不愿意再跳回去。

    但是他随即又想的明白,如果对方真的是打着那样的主意,那他见和不见都是一样。只要有人看见他上门了,谣言自然就会流传出去。因此,最后他还是决定见上一见,看看这个突然就得到了天子宠信的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当然,在那之前,他已经命家丁部曲做好了准备。

    现在一见到陈诚,见他身高八尺,生得唇红齿白,面上神采飞扬,却是不由得升起了一些好感。他在打量陈诚,陈诚自然也是在打量他。

    向对面望去,陈诚就见曹操虽然身高不到七尺,但是器宇轩昂,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慷慨豪迈之士。而且这位未来的魏武帝虽然慷慨激昂,又不是那种太过严肃方正的人,眉目之间似乎是还带有一丝戏谑的神色,仿佛是在嘲笑这个世界。

    两人互相打量了一会,还是曹操先笑着道:“不意执金吾今日来此,却不知道有何见教?”

    “不敢,”陈诚也笑着道:“听说曹孟德是天下英雄,故而特来拜会。”

    被称作是天下英雄,曹操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自己本来也就是这么想的,常常认为天下莫有能与他曹孟德相提并论的。正如孟子所言,当今之世,舍我其谁?

    曹操大笑道:“不知道你是听谁说的?那人的眼光倒是不错!”

    笑了一会,他侧过身子,朝里面一伸手,道:“执金吾请。”

    本来他是想见一见陈诚,就把他打发走算了的,现在却是又改变的主意,决定更他聊一聊。陈诚脱下鞋子,跟在曹操的身后上了大堂,在蒲团上坐下。

    宾主分别坐下后,陈诚道:“今日来的冒昧,只带了一些薄礼,还请孟德不要嫌弃。”

    他也不客气,直接称呼曹操的字,好像两人有多亲近的样子。

    曹操心中警惕,伸出右手向外推开,道:“唉?我曹操岂是贪图钱财之辈?若是执意如此,执金吾就请回。”

    陈诚在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而又不失尴尬的惊讶表情,道:“孟德以为我是送钱财给你?那你可就要失望了。”

    他朝着堂下道:“拿上来!”

    两名士兵解开布袋,将一卷卷的竹简取了出来。家仆将之接了过来,递到了曹操面前。他疑惑地道:“这是?”

    陈诚笑道:“这是我在辽西和叛军两次作战的经过,其中详细地记录了我方的兵力,装备,进军路线,所用战术,交战经过,以及战后打扫战场和伤员救治的情况。”

    “哦?”曹操好奇之心大盛,连忙抓起一卷,打开来就见上面写着:

    “.......地面泥泞,骑兵不能驰骋,校尉令全军下马,弃弓弩甲胄,人皆持短刀大盾.....”

    这年头娱乐活动手段太过匮乏,除了骑马打猎和造小人之外,精神上的娱乐少得可怜,是以才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感叹。陈诚写的阵中日记和《史记》《汉书》这样的巨著无法相比,却胜在详实直白,曹操一看之下,就被深深地吸引了。

    他一边看,一边手舞足蹈,口中还念念有词。

    “好!”

    曹操摇晃着脑袋看到这一卷的最后,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以一千兵而能击破数万胡骑,田豫可比古之名将!陈诚更胜孟贲夏育!”

    孟贲和夏育都是古代有名的勇士,以武力出众而闻名。

    说完,曹操这才惊觉书中的一个主角正好就在眼前,于是连忙起身离坐,对陈诚拜了一拜,道:“方才无礼轻慢,还请文正莫要怪罪!”

    他转头对堂下侍候着的家仆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执金吾备上酒菜?”

    陈诚哑然失笑,曹操对他的态度在短短时间内数变,却毫不桥揉造作。不喜欢的时候就表现的淡漠,喜欢了就放声大笑,这种性格如果要说,最贴切的就是魏晋风流啊。他这种性格存粹出于天性,他人就是想要学也学不来。

    但是,如果他不是曹腾的孙子,如果他不是曹嵩的儿子,即便是有这样的天性,也不会养成“是名士自风流”的气度。只能说他这种性格,半是出于天性,半是出于后天环境的影响。

    在家仆准备酒菜的时候,曹操再次问道:“不知道文正从哪里听说我曹孟德是英雄的?”

    陈诚笑着道:“一个叫李白的人说的,他还专门写了一首词。”

    曹操兴致勃勃地道:“愿闻其详。”

    陈诚觉得自从见到曹操开始,对方就一直是精力充沛,活力十足的模样。要是女孩子,那就可以说是元气满满了。他的思想跑偏了一点,曹操就催促道:“文正快说!”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道;“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

    曹操得意非凡,摇晃着脑袋吟哦道:“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

    但是他随即又皱起眉头,问道:“那能跟我曹孟德分庭抗礼的,又是何人?”

第五十五章 挡反

    曹操是极为自负的人,听了陈诚的歪诗,也不先说格律的事情,而是问道:“是何人竟然能与我曹孟德分庭抗礼?”

    陈诚笑道:“是我去年结识的一位兄长,姓刘,名备,字玄德。”

    “刘备,刘玄德,”曹操念叨了一边,想了想,却并没有此关于人的印象,索性就不去想了,问道:“既然是国姓,得非汉家宗室乎?”

    “他是中山靖王之后,曾在卢植门下求学。”

    “刘玄德有何事迹,可称英雄?”

    陈诚道:“玄德兄长曾招募乡勇,参与平定了黄巾之乱。”

    曹操不以为然地道:“我也曾带兵与黄巾贼交战,彼辈人数虽众,实则不堪一击。”

    陈诚笑笑,又道:“之后兄长又跟随公孙伯圭,与张举叛军激战于石门,立下了不少的战功,被封为平原令。”

    曹操点点头,道:“这还有点像话,为国家扫除残贼,是我辈的本分。但是如果只是这样,也算不得英雄。现下刘玄德正在何处?”

    陈诚又道:“因为督邮索取贿赂,兄长囊中羞涩,又不忍盘剥百姓,于是将那督邮绑起来用鞭子抽了一通,现在已经抛弃了县令的职位,重新投奔公孙中郎将麾下去了。”

    曹操一愣,然后猛地大笑起来,道:“好,好,好个刘玄德,打得好!”

    笑了一阵,他又摇头自得地道:“不过毕竟还是比不上我曹操,要是我跟他易地而处,就干脆宰了那督邮,先出了胸中的恶气再说!”

    陈诚心道:你们能一样么?你是曹嵩的儿子,刘备家中可没有这么硬的靠山。

    曹操问道:“执金吾前来拜访,莫非就是为了看看我曹孟德是否是天下英雄?这些东西只是顺带的?”

    他拍了拍身前案几上堆着的竹简,道:“但是既然送给了我,那我可是不会退还了的啊。”

    陈诚微微一笑,道:“其实还有别的意思。”

    “请说。”

    “但是这话只能出我之口,入君之耳,不足为外人道也。”

    曹操面色又是一变,他瞅了瞅陈诚魁梧的体格,心道:莫非这人是来取我性命的?

    但是这很没道理啊,曹操虽然自负,却也不认为他自己现在值得一个执金吾亲自前来刺杀。他心中快速地盘算了一遍,决心冒险一次,于是抬起头来,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入内详谈。”

    两人走到内室中坐下,曹操道:“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了。”

    陈诚本来是准备了很多说辞的,但是到了这时候,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他沉吟了片刻,道:“孟德以为当今天下如何?”

    曹操毫不犹豫地道:“势若累卵。”

    “可有解救的方法?”

    曹操笑道:“自然是有的。”

    陈诚问道:“该如何做才能使天下安定下来?”

    曹操玩味地看着陈诚,道:“这种话不该由我曹孟德来说吧?要问,应该去问大将军,去问司徒,去问太尉才是。”

    “如果是孟德主政,该当如何?”

    曹操大笑,道:“若是执金吾主政,又该当如何?”

    陈诚皱眉,道:“是我先问的。”

    “哈哈,那我就先说了。”曹操笑道:“天下倾颓,皆因宦官,外戚,还有地方豪强不法,想要正本清源,就需要恢复汉家旧制。”

    他反问道:“这个回答,执金吾以为然否?”

    “不错,宦官,外戚,还有世家豪强就是一切灾难的起源。”陈诚没有指出最大的关键,继续问道:“不过汉家旧制指的是什么?”

    这些天来,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世家豪强当然也有很大的问题,但是宦官和外戚背后的皇帝,才是真正需要负最大责任的那个人。当今天子依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只要他一发话,所有人都只能俯首系颈。

    “执金吾问得太多了,”曹操不愿意一直让陈诚掌握主动,道:“今日送来的那些礼物,我很喜欢,但是执金吾不觉得我们现在谈论这些不太合适?”

    陈诚道:“交浅而言深,是我孟浪了。”

    他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道:“天下行将大乱,国家即将分崩离析,宦官豪强死也就死了,但是百姓何辜?我只是想让乱世早点平定下去,让世上少死一些人罢了。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我才来拜访孟德。”

    曹操讶然道:“莫非执金吾以为我就是那个能拨乱反正的人?”

    “正是!”

    “哈哈,”曹操大笑道:“想不到文正居然如此知我!”

    这个时候,他也不说陈诚的官职了,而是称呼起“文正”来。

    “不瞒孟德,我这个人冲动易怒,上头了之后做事不计后果,只能拾遗补缺,却不可独担大任。当今之世,英雄豪杰不少,但是若论眼光,能力,气度,我认为无人能在孟德之上。孟德若有意,我愿为公前驱。”

    曹操:“..........”

    你说我只是在家里看个书,怎么忽然就有人巴巴的跑上门来说要投靠呢?我是信呢,还是不信呢?

    他盯着陈诚看了一会,忽然道:“如今宦官和大将军势成水火,互相争斗不止。双方若是打了起来,不免生灵涂染。为天下计,为百姓计,不如先下手斩杀张让,赵忠,这两人一去,其他人再难与大将军抗衡,说不定就能消弭一场祸事!我家中有一口宝刀,名曰:七星,锋锐无比,愿赠与足下!”

    “孟德的意思,是让我去刺杀那两人?”

    陈诚思索了一会,道:“杀了张让赵忠就可以了么?”

    曹操正色道:“这两人是宦官们的首领,最得天子信重,只要这两个人死了,剩下的事情都可以由我来办!”

    陈诚盯着曹操看了好一会,后者与他坦然对视。

    “刀在哪里?”

    曹操起身道:“请随我来。”

    他出了内室,唤来仆从,将“七星”宝刀取了过来。待仆人推下去后,曹操一把抽出宝刀,递给了陈诚。陈诚接了过来,手中一沉,却是一柄长一米多的直刃刀,造型和环首刀类似,但是却要长一些,也重一些。

    伸手在刀刃上轻轻地抚摸,刀是好刀,奈何.........

    他朝曹操抱拳,道:“便多谢曹公好意了。”

    牵着马出来之后,陈诚心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它却照沟渠!

    自己和曹操谈论天下大事,他却叫自己去做刺客,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他心中微怒,面上却不动声色,扔了一袋钱币给身后的两名士兵,道:“我去街上逛逛,你们自便,记得天黑之前回去。”

    两名士兵高兴地道:“多谢将军赏赐!”

    洛阳因为处于洛水之北而得名,山南水北谓之阳也。洛阳处于天下中心,帝国菁华所在,常住人口近百万。城内城外,营造的宫室,亭台,水榭等建筑都是富丽堂皇,甲于天下。陈诚下马在街上步行,见到行人往来川流不息,心中的烦躁稍微平息了一些。

    街道上,穿着华丽衣衫的仕女不少,见到陈诚后有不少人频频向他看了过来。若是平时,他少不得.........恩,即便是心情好的时候,他也是不会随便调戏小姑娘的。他随意地走进一家酒楼,将咕噜放在马厩后,让店家上了一些酒菜。

    在二楼的隔间里,他跪坐在地上,心情渐渐地平静下来。他又不傻,曹操对他的态度虽然数变,但是骨子里的冷淡却始终如一。这也难怪,就算不是曹操,换了别人也一样。对他这么一个送上门来的还和宦官扯不清的人,谁都要顾忌三分。

    他端起酒杯,看了看浑浊的酒水,复又放下。背后忽然破空声响,一人踢倒了屏风,举剑就向陈诚后背砍了过来。刺杀来的突然而迅猛,但陈诚却早已经知道。那么醒目的红点,想不注意也难。

    在放下酒杯的刹那,他就抓起了地上放着的宝刀,带着刀鞘一起向后格挡。

    “当!”

    汉剑砍在刀鞘上,溅射出点点火星。陈诚手上一震,显然对方的力道大得惊人,但是他的力量只会更大。他提起一脚踢翻案几,碗碟都向对方打了过去。刺客举刀劈砍,将案几从中劈成了两半。但那些碗碟中的汤汤水水却不免溅射了出来,淋了他一身。

    陈诚从容地将“七星”宝刀抽了出来。双手握刀横在胸前,问道:“我们好像见过?”

    王越手腕发麻,身上满是污渍,显得有些狼狈。他踢开了脚下的杂物,冷笑道:“上次是蹇硕救了你一命,这次看谁还能来救你!”

    他口中放着狠话,行动却很是谨慎。刚才那一剑,是他蓄谋已久的,却是劳而无功。对方随手格挡,差点就震飞了他手中兵刃,让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原来是你,”陈诚嘴角露出笑意,道:“正好心中不爽,就拿你来开刀!”

    说罢,举起宝刀,当头就砍了过去。

    方才骤变陡生,楼上众人已经跑了个精光,这时候陈诚挥刀砍了过去,王越咬紧牙关,挥剑来战。楼上脚步声急响,“叮叮当当”的金属交击声响成了一片,

    王越越打越是心惊,他刚才就知道了陈诚力气大得异乎寻常,但本以为他自己剑术超群,还是能拿下对手的,但是真打起来,才发现陈诚出剑速度更是快的超乎寻常。对砍了世界各回合,他的后背就已经被汗水完全打湿。

    “可恶,怎么可能强到这种地步?”

    王越侧身避开对方的突刺,反手挥剑向上撩去,果不其然的又是被后发先至的挡下。陈诚一刀格挡成功,随后使出了“挡反”的神技,长刀快速地砍出,仿佛是不需要回气一般。

    “当!”

    王越及时撤剑横在身前,心中已经是惊骇无比。居然还能更快?

    “挡反”是“骑马与砍杀”中的神技,说简单其实很简单,就是在挡住对方的一次攻击后,立即发起反击,因为判定的原因,不需要前摇就能出招,故而快捷无比。但要是说难也很难,需要对敌人和自己的速度有绝对的把握,这才能够成功使用出来。

    但是即便使出来了,也未必就能将敌人一击毙命。

第五十六章 剑客

    陈诚使出了“挡反”,但王越是洛阳城中剑术最高的几人之一,居然在不可能的情况下,还能撤剑格挡。但他仓促回防,手上力气未足,汉剑被“七星宝刀”压下,刀刃砍在了他的肩头。

    “噗,”刀刃入体,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衫。

    “嘿,熟练度够高啊!”陈诚说着对方难以明白的话,双手握住刀柄,用力下压。王越手上吃力,扛不住他的怪力,双膝一软,跪倒在了二楼的木质地板上。

    陈诚盯着对方的眼睛,道:“告诉我谁派你来的,我就放你一马。”

    王越咬牙道:“王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真的不说?”

    陈诚手上再加了一份力气,王越面色巨变,朝边上一滚,刀刃已经划破了他的前胸。鲜血迸射中,他撞穿了窗棂,滚落到街道上。见到有人满身鲜血地掉了下来,大街上一阵骚动,来往行人纷纷避让。

    “嘿,剑术倒是不错。”陈诚站在窗边,看着对方按着胸口仓皇而逃,心中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我倒是要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他不愿意与将要赶过来查看的南军士兵纠缠,扔了九个铜板在地上,叫道:“店家,结账了!”

    说罢,他也不管老板听到没有,径直奔向马厩,解开了咕噜的缰绳,然后翻身上马,追了出去。在小地图上,红色的光点在一直移动。陈诚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虽然隔得比较远,也没有直接看到,但是只要对方没有跑出两里地,他就能一直锁定王越的位置。

    鲜血从伤口沁出,将衣衫打湿。王越强忍着剧痛,在人群中快速地移动。仗着地头熟悉,七弯八绕之后,他很快就钻进了一个小巷子,踉跄着进了准备好的藏身处。

    他刚一进去,就撕了一块布下来,准备包裹创口,但是他的动作却陡然停了下来,对房子里面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滚出来!”

    潘隐按剑而出,身后还跟着四名甲士。他看着满身鲜血的王越,摇了摇头,失望地道:“看你这样子,是失手了?”

    王越匆匆将伤口裹好,道:“是目标太厉害了!他的力气太大,根本就不像是个人!”

    “说来说去,都是在为你自己找借口。”潘隐叹了口气,道:“那只好对不住了。”

    王越将剑拿起,冷笑道:“莫非你想杀人灭口?”

    潘隐抚掌大笑,道:“王兄真是聪明人,本来打算等你杀掉了那人之后,再找机会除掉你的。但是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啧啧,也无须等到日后了。”

    他遗憾地道:“你的剑术也算是独步当世,居然还是没能杀的了陈诚,看来他的命数未绝啊。”

    潘隐的面色陡然变冷,喝道:“杀了他!”

    四名甲士早就抽刀在手,这时候一起围了上来。潘隐面带笑容,道:“王兄,我就先走了。你我好歹相交一场,待会我会备上几杯薄酒,好好地祭奠你的。”

    说罢,他倒退几步,转身从前门离开了。

    四名甲士都是军中勇士,不但器械精良,而且武艺过人,兼且配合娴熟。即便是王越全胜之时,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是现在?

    面对着缓缓逼上来的敌人,王越钢牙咬碎,恨道:“要是某家不死,定然要报今日之仇!”

    一名甲士笑道:“那看来你是报不了仇了。”

    另一人也道:“你已经受了重伤,又没有披甲,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对手?你自尽吧,免得受苦。”

    王越双手握剑,阴沉着脸道:“想要某家的性命,只管来拿!但是想要我自尽,却是痴心妄想!”

    四名甲士互相使了个眼色,大喝一声,一起冲了上来。

    王越往地上一滚,汉剑刺出,正中一人小腿,那人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另外三人眼都不眨,根本不管同伴死活,追着他砍了过来。他对院子中的摆设熟悉无比,伤了一人后就直接往水塘边上跑去。

    才奔出几步,创口就迸裂开来,鲜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流。他强忍痛楚拔腿奔到水塘边,做势要跳下去,却又忽然返身,刺出了一剑。追来的三人没料到他竟然会突然折返,大意之下,中间那人面门上中了一剑,顿时血流如注,倒地不起。

    边上两人挥刀砍来,王越挥剑格挡,战不多时,胳膊上又被砍了一刀。鲜血飞溅中,他也奋起神勇,再次斩杀了一人。剩下的最后一人大惊失色,心慌之下,往后退了两步。甲士喘着粗气,看着满身血污却杀气腾腾的王越,竟然犹豫起来。

    他小心地左右移动脚步,试探着问道:“你伤的很重,已经快站不稳了吧?”

    王越冷然道:“足够杀你了。”

    甲士干笑两声,道:“我们都是拿钱办事的,何必为难彼此呢?要不今天的事情就这么算了?我掉头就走,你也当这事没发生过,怎么样?”

    王越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甲士慢慢地后退,道:“那我就先走了啊。”

    他退出两步,转身欲走,却忽然大喝一声,身体改为前冲,环首刀对着王越胸前刺了过来。王越不躲不避,提起汉剑迎面刺了过去。

    “噗”,“噗”。两声轻响过后,王越和那名甲士双双倒地,只不过他还能坐起身来传奇,那甲士却被刺穿了心脏,再也动弹不得了。

    他靠在柱子上,右胸上的环首刀还没有拔下来,眼见得是出气多而进气少了。先前那名腿上中剑的甲士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跟前,狞笑道:“你小子很能打是吧?到头来还不是要吃这一刀?”

    甲士满脸怒气,将环首刀慢慢地举起,想要以此来折磨对手。王越无力地抬起头来,看着对方,轻轻地笑了笑。

    甲士将刀高举,见到王越死到临头还在笑,不由得愣了一愣,然后勃然大怒,喝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对我举起了屠刀,却不知道背后一样有人拿刀对准了你。”

    甲士冷笑道:“这个时候了还在逞口舌之利!你当我会傻到上你的当么?”

    王越有气无力地道:“你自己回头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背后忽然劲风大作,甲士大惊之下正待回头,但哪里来的及?匹练似的刀光闪过,他的首级就飞了出去。

    无头的身体跪了下来,鲜血喷了王越满脸。他咧开嘴,叹息道:“我都说了你身后有人了,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陈诚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将“七星宝刀”上的血迹擦干。

    王越再叹息了两声,道:“动手吧。”

    “不需要我动手,再过一会你自己就要死了。”陈诚用刀指着对方的眉心,见对方面上没有丝毫的惧色,便微笑着道:“在重伤之下还能反杀三人,难怪你敢自称为京城第一剑士。像你这样的勇士,如果就这样死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嘿嘿,是有点可惜,”王越惨然道:“我一直想要封侯拜将,但是对于这样的结局也早有准备。像我们这样的人,死于刀兵之下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们这样的人?”

    陈诚笑了笑,道:“你要是肯追随我,也可以不用死的。”

    “我还有的选么?”

    王越的声音越发的低落了下去,“我只是不甘心呐.......”

    “一名流浪剑客加入了你的队伍。”

    白色的字幕在视野中的左下角出现,陈诚上前,按住王越的胸膛,捂住环首刀的刀柄,然后向外拔出,污血随着刀刃的抽出喷了出来。

    仿佛是睡了很长的时间,意识从温暖的海底浮起,王越渐渐地醒来,他睁开眼来,望着天边的夕阳,愣了一会,才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一切。他连忙朝胸膛上望去,只见手臂和胸膛都已经包扎好,伤口处的疼痛感削弱了许多,并且传来一阵阵冰凉的感觉。

    陈诚走了过来,道:“还好你醒了,不然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把你放到哪里去。”

    他对王越道:“要是你今晚没地方去,我就带你去北邙山下的越骑营。”

    王越翻身站了起来,院中的四具尸体还在,血腥的气味还笼罩在这片土地上。他惊讶地捏了捏手掌,虽然还有些无力,但是这个力量完全不应该是重伤之人应该有的。

    他心中惊疑不定,嘴中却道:“我自有去处,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你先在外面待几天。如果你想从军的话,我也可以想办法给你安排。”陈诚笑着道:“若是你想离去,那我也不会拦住你。”

    王越低头想了一会,问道:“你现在不想问是谁派我来杀你的了吗?”

    “我杀过不少人,也被人杀....追杀过很多次。如果你想说,我自然求之不得。但是你若是不愿意说,我也不会逼你。”

    陈诚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被人逼迫、俗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我也不会强迫你说出来。’

    王越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片刻后又睁开来,道:“明面上主使我来杀你的,是蹇硕麾下的司马潘隐。”

    “既然有明面上的,那就有暗中的咯?”

    王越摇摇头,道:“我也不能确定暗中主使的人是谁,但我曾经跟踪过潘隐,见到过他暗中出入大将军府邸。”

    陈诚的眉头皱了起来,问道:“他是蹇硕的人没错吧?怎么会跟大将军有勾连?莫非蹇硕暗中跟何进联手了?不,这不合情理,也绝不可能。”

    他来回走了几步,问道:“这件事你没对别人说吧?”

    王越低声道:“我就算是想对别人说,也要有人敢听才行。”

    陈诚的目光闪烁,道:“你很擅长暗中跟踪别人吗?”

    王越轻声道:“我就是干脏活的,单论跟踪和刺杀,整个洛阳城中,能胜过我的人不多。”

    说到这里,他见陈诚脸上表情有异,不觉有些尴尬,连忙道:“今天失手是因为你武艺太强了,这不能怪我!”

    王越强调道:“我这三年来,也就失手了这一次!”

    陈诚道:“恩,那你能帮我暗中监视某个人吗?最好看看他与哪些大臣以及与哪些带兵的将领有勾连。”

    王越迟疑了一下,道:“那要多久?”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能不能这事做完后,给我个官做?”

    陈诚有些无语,你这才从死亡线上回来,不说大彻大悟吧,好歹也不要这么官迷啊。他想了想,道:“只要一个月的时间,做完之后,我安排你入北军越骑营!”

    王越低声道:“那需要我监视哪个人?”

    陈诚说了一个名字出来,然后问道:“可记得了?”

    王越重复了一遍,道:“记得了。”

第五十七章 阎忠

    和王越约定了碰头的地点和时间后,陈诚就打马返回了军营。军中的事情千头万绪,只要有心,事情是做不完的。

    北军步兵营死了四名士兵,这事一度引出了不少的波澜,但是在某些人的操纵下,事情还是被压了下去。

    又过了几天,便到了朝会的时候。因为天子身体抱恙的缘故,朝廷的朝会改成了十天一次。纵然刘宏再不愿意,也还是在宦者的服侍下换上了天子冠冕,又穿上了红底黑色的龙袍,在德阳殿的大堂上坐定,然后升殿,令群臣百官入内议事。

    德阳殿内外,已经满布着全副武装的甲士,彰显着天子威仪。台阶下站着的,是蹇硕统领的西园军。台阶上直到大殿门外站着的,是张让手下的南军卫戍。大殿门口一字排开的,则是执金吾和许多拿着斧钺等仪仗的金甲武士。

    陈诚披挂整齐,身穿黑色玄铁甲,头戴武弁大冠,腰悬长剑,背后披着猩红披风,端的是威风凛凛。不但是他,所有能在这里露面的人,都穿着最庄严肃穆的服装,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一个大嗓门的黄门令走了出来,高声道:“陛下令百官觐见!”

    于是大将军何进,司徒丁宫,司空刘弘,骠骑将军董重,太尉马日磾等人在前,领着群臣拾级而上,进入德阳殿,按照品级大小站定,然后行大跪拜,山呼万岁。

    刘宏在上首正襟危坐,待群臣坐定后,道:“诸卿有何要事,请速速奏来。”

    冠冕挡住了他苍白的面容,但是语气中的虚弱却是如何都挡不住的。

    大将军何进手持笏板,率先离席出列,道:“臣何进,有本奏上!”

    大殿之上的事情跟陈诚没有任何的关系,他虽然和里面的人只有一墙之隔,但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别说是他了,甚至连曹操袁绍这样的人,现在也都还没有资格在大殿上发言。里面的争吵议论很热烈,身边也有许多士兵,但是他却感觉到了孤独。

    热闹都是别人的,他所拥有的,只有孤寂。

    他和权利的中心只差了一丁点的距离,在物理距离上,只要抬脚就能跨过去。但是就是这么一丁点的距离,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没有迈脚的机会。如果不是他,如果他不是对这个时代的一切都不怎么放在心上,那在面对这样情况的时候,会不会因此而急躁的想要发狂?

    在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了王越为何会对当官如此的狂热。距离权利的中心这么近,任谁也难以心情平静的。

    廷议进行了很久,直到日头开始偏西的时候,百官才陆续从德阳殿中走了出来。大将军何进面带怒色,出来后瞪了陈诚一眼,看来是在朝堂上没有占到便宜。他在许多官员的簇拥下,径直离宫去了大将军府。

    司空,司徒,太尉等人也各自有着一帮亲近的官员,三三五五的聚在一起,一边高声议论,一边朝外面走去。

    陈诚望着复又安静下来的广场,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我到底是干什么来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到头来什么事情都没干成啊。

    他仔细地想了一下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经过,发现除了打仗的时候是目标明确之外,其他的时候都是在随波逐流,而且心思想法一变再变。刚开始说要投曹老板,后来又说要去帮何进,结果却是和宦官们搅和在了一起,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被皇帝看中,当了执金吾和越骑校尉..........

    这整一个掰玉米棒子的狗熊啊!

    他这么思索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张让走出大殿来,笑眯眯地道:“恭喜巨鹿侯,陛下命你入内觐见。”

    却是陈诚以执金吾的身份被封了巨鹿侯,食邑三千户,这已经是县侯的级别,远超一般臣子,足以跟张让赵忠并列,所以何进才会对他怒目而视。

    陈诚入内,在偏殿中见到了面色苍白的皇帝。似乎是上朝耗尽了元气,刘宏咳嗽了起来,好一阵后,他才停了下来,道:“明日执金吾带越骑营入内,宿卫南宫。”

    赵忠握着刘宏冰凉的手,叫道:“陛下,这于制不合啊!”

    蹇硕也道:“臣之兵马,守卫皇宫已经绰绰有余,就不需要别部兵马了。若是北军入城,只怕京师震动!”

    刘宏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他喘息着道:“朕....只怕是快不行了,卿等可好生辅佐董侯。”

    张让刚刚走进来,听到这话,面色大变,扑到地上,哀声道:“董侯尚幼,陛下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刘宏握住张让的手,道:“朕何尝不想与卿等共富贵?奈何天不假年尔。”

    陈诚沉吟了一会,问道:“臣一直有个疑问在心中,今日斗胆,请问陛下,张常侍和上军校尉是陛下旧日的臣子,侍奉陛下几十年了,所以才被陛下委以重任,但又为何偏偏对臣如此厚待?”

    刘宏轻笑道:“巨鹿侯难道自己都不知道吗?”

    他左右看了看,问道:“你们可知道?”

    张让赵忠等人都是默然不语,只有蹇硕道:“我一见巨鹿侯,便以为非是世间之人。”

    “正是如此!”刘宏抚掌大笑,笑了没两声就又咳嗽起来,他咳嗽了许久后又喘息了好一会,挥手道:“你们去吧。”

    蹇硕跪拜后起身离开,陈诚走在后面,在出大门前回首望去,张让和赵忠正扶者刘宏,用丝绢擦去他嘴角溢出的鲜血。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折返回来,道:“陛下,臣有秘法,或可.......”

    张让猛地抬起头来,尖声道:“巨鹿侯慎言!”

    汉家宫闱中因为巫蛊事,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所以陈诚一提秘法什么的,张让就让他闭嘴。

    刘宏笑道:“朕受命于天,岂是人力所能挽回?执金吾以后万万不可说这些话了。”

    陈诚叹息一声,起身离开。如果别人不愿意,他也不能强行将之纳入麾下。也许等以后把“说服”技能升几级后,说服成功的几率会大一些。

    他刚出宫门,就听到身后一声大呼,“执金吾且慢!”

    陈诚转头看去,却是一个不认识的人,要是拱手道:“不知足下是?”

    那人长揖到底,然后起身,道:“某家汉阳阎忠是也,拜见巨鹿侯。”

    此汉阳非日后之汉阳,乃凉州之汉阳,位于街亭以西。

    陈诚笑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阎忠自得地道:“志向远大者,当然得耳聪目明才行。”

    看他这幅自负的样子,倒是和曹操有点像。陈诚思索了一会,记忆中并没有这号人,于是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阎忠道:“巨鹿侯如今命悬一线,故而特来相救。”

    陈诚哑然失笑,道:“我快要死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阎忠笑道:“要是巨鹿侯自己知道,又怎么需要我来相救呢?”

    陈诚摇摇头,不愿再理会这个疯子,拨转马头,正准备离开,就听到阎忠大声道:“天下将乱,巨鹿侯其无意乎?”

    “吁!”

    陈诚勒住了战马,回头望去,只见阎忠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他沉吟了一会。道:“先生会骑马吗?”

    阎忠笑道:“我出身凉州边鄙,怎么可能不会骑马?”

    陈诚便让士兵匀了一匹马出来给他,阎忠踩着单边的马镫就垮了上去,身手矫健不下少年。两人骑马同行,陈诚问道:“先生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阎忠道:“如今天子病危,人心动荡。士人皆依附大将军,欲要杀尽宦官。京城中的高门大户,世家豪强,莫不暗中积蓄甲兵,以待天时。我又听说,大将军犹嫌不足,诏令四方兵马上洛,巨鹿侯难道就不因此而害怕吗?”

    陈诚心道:我还真不害怕。

    他问道:“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阎忠笑道:“巨鹿侯何必自欺欺人?难道阁下不是因为上军校尉蹇硕的举荐,这才能入朝为官的吗?”

    “但我确实不是宦官一伙的啊。”

    “刀兵一起,玉石俱焚,巨鹿侯就算想要自辩,又有谁会听,又有谁会信呢?”

    陈诚道:“如果是像你说的那样,那我确实是很危险。但是你明知道我处于危险的境地,还特意靠上来又是为了什么呢?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难道你就不怕刀兵一起,玉石俱焚?”

    像是被说中了心思,阎忠叹气道:“若是有可能,我自然不愿意立于危墙之下。但我出身于凉州,家门不高,不危险,又哪里有我等的出头之日?”

    好嘛,又是一个为了出人头地不怕死的,汉人的功名之心,真的是旺盛无比啊!

    阎忠还待再说什么,陈诚止住了他,道:“路上人多口杂,我们还是去军营里了再说。”

    二十多里虽然不近,但是也不太远,骑马奔驰半个时辰就能到。把守辕门的士兵见到校尉归来,打开了大门,放众人入内。

    陈诚带着阎忠进了中军大帐,并没有立刻和他交谈,而是先让亲兵去召集军司马和五军都尉议事。亲兵是他从各部兵马中挑选出来的,共有五十人,都是擅长骑射的精锐,在系统中的名称是“汉军越骑”。

    不多时,军司马卫栗,中军都尉吴匡等人都赶了过来。

第五十八章 狂徒

    等人到齐后,陈诚也没跟他们废话,直接道:“陛下命我明日带越骑营入宫宿卫。”

    此言一出,不但是卫栗吴匡他们大惊失色,就连阎忠脸上的神色也变了。北军是野战军,南军才是卫戍部队。历史上几乎每次北军入城,都是政变的开端,每次政变都是杀得人头滚滚。

    吴匡颤抖着问道:“可有天子明诏?”

    陈诚将卷起的明黄色丝绸拿出,道:“天子诏令在此!”

    吴匡定了定神,道:“敢请一观。”

    陈诚将圣旨递了过去,吴匡在身上擦了擦手,然后将之接了过来,展开来一看,果然写得是让越骑营入宫宿卫。他把圣旨传递给其他几位将领,等众人都看完后,道:“我们是骑兵,就算要入宫宿卫,也应当是调步兵营和射声营,怎么会调我们越骑营?”

    “你想抗命?”

    “不敢,”吴匡拱手,道:“只是有些疑惑罢了。而且圣旨上只是让我军守卫南宫,却不知校尉打算调多少兵马入城,又打算留多少兵马防守?”

    陈诚赞许地看了吴匡一眼,觉得这人虽然跟自己不太对付,但是带兵能力不错,不是个只会清谈的。

    “我准备把所有人都带上,”陈诚道:“你们先下去准备,明天四更出发!”

    吴匡等人满怀心思地退了下去,陈诚这才对阎忠道:“阎先生?”

    阎忠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身前一步,抓住陈诚的袖子,低声道:“执金吾,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啊!”

    “恩?”陈诚不解地道:“虽然天子命我等入内宿卫,但是这也说不上什么良机吧?”

    阎忠急切地道:“天子命不久矣!不然的话,怎么会调北军入城?兵马一旦入城,该怎么做好不是由执金吾说了算?”

    他压制住狂跳的内心,压低了声音,道:“执金吾可与宦官联手,伪造天子诏书,先行诛杀大将军及其官属,待稍微稳定京城后,就带兵入宫,将宦官一扫而空,然后就可以成就伊尹霍光一般的功业啊!”

    陈诚是真的震惊了。他一向自以为见多识广,兼且胆大包天,连始皇帝都敢刺杀,当今天子封他为执金吾和越骑校尉,也是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但是跟阎忠比起来,那点事情就完全不够看了啊。

    伪造诏书,先杀大将军,再杀宦官........你咋就不上天呢?

    但是他随即就想起鞭打上司的刘备,还有日后矫诏的曹操,砍杀州刺史的孙坚,个个都是无法无天之辈。或许,这个时代就是盛产狂徒?

    有了刘备,曹操和孙坚,再出个阎忠大概也没什么大不了.....才怪啊!

    陈诚心道:刘备和曹操孙坚他们干的事情,能跟阎忠说的事情相提并论吗?

    其实陈诚弄错了,曹操矫诏那是《三国演义》中的说法,真实的历史上,矫诏的是东郡太守桥瑁。

    阎忠看到陈诚脸上的表情,知道他自己操之过急了,于是放慢了语速,缓缓地道:“宦官有天子信任,大将军有士人支持,双方都是枝大叶茂,麾下兵马众多,门生故吏更是不计其数。现在两强对峙,方有将军立足的空间,一旦他们分出胜负,将军以为自己还能安然无恙吗?”

    阎忠道:“甚至不需要等他们分出胜负,一旦天子驾崩,将军又当如何自处?”

    陈诚被阎忠的胆大包天吓了一跳,但是他毕竟不是常人,很快就平静了下来,问道:“难道我就不能投靠其中一方吗?我自负武艺超群,难道他们就不会考虑一下?”

    阎忠苦笑,道:“武艺高强又有什么用?将军岂不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陈诚思索了一会,道:“先生这计策太险了,且不说我不是那样的人,就算我真的诛杀了大将军,短时间内也无法稳定人心。京城内外豪族成百上千,各有部曲,一旦动荡起来,岂不是一场大祸?”

    阎忠大声道:“奉天子以讨不臣,谁敢不从?”

    刚说完,他自己就觉得不妥,将声音降了下来,道:“即便有人不服,下圣旨多封一些官职出去就是了,难道还怕没有想当官不怕死的人吗?君侯,事急矣,请速下决心!”

    陈诚还是摇头,但是明显是有些意动了。

    阎忠慧眼如炬,顿时便瞧了出来。他脑中急速地回想陈诚的资料,心道:陈文正明明是以武勇军功而闻名的,击破张纯的那一仗,可谓是胆大包天,怎地现在却如此谨慎?倒是跟皇甫嵩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在广宗大战结束后,阎忠游说皇甫嵩造反,说:功业已就,天下已顺,然后请呼上帝,示以天命,混合六齐,南面称制,移宝器于将兴,推亡汉于将坠,实神机之至会,风发之良时也。

    他鼓动唇舌,使出了浑身解数,奈何碰上了皇甫嵩这个绝对的异类,对他的恐吓诱惑一点都不动心,最后只能连夜跑了。不跑不行,既然皇甫嵩不肯造反,那阎忠就会害怕被抓起来砍了。

    阎忠仔细地回想了陈诚的事迹,然后道:“即便大事不成,难道事情还会变得更差吗?现在天下到处都在打仗,难道君侯还怕没有用武的地方?”

    他对陈诚的称呼一变再变,从执金吾到将军,再到君侯,显然是急切地希望陈诚能如他所说的那样,豁出一切去赌一把。

    陈诚的眉头舒展开来,这一次他终于被阎忠的说辞打动。就算他把局势搅得天翻地覆,难道还会比历史上的更加糟糕?不过,他的决定可是和阎忠想的一点都不一样。而且,阎忠也不能放走了,这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狂徒。

    “先生所言极是,那请暂居军中长史一职,明日随我一同入宫。”

    陈诚定睛看住阎忠,要是对方不同意,那就只好改软禁为硬禁了。

    阎忠察言观色的本领几乎已经点满,怎么会看不出陈诚的想法?再说,他也没打算置身事外。想要泼天的富贵,怎么能不付出点代价?不干冒奇险,怎能立下不世之功?

    他欣然领命,长揖到底,道:“敬受命!”

    军营中,士兵们在检查装备,打包行李,忙了一个多时辰,营地中的喧闹声才平息下去。随即便是晚餐时间,士兵们知道了明日要入宫宿卫天子,都很是兴奋,一边吃饭一边小声地交谈。

    但是军官们则是表情不一,中低级军官们大多是兴奋和紧张,他们对北军的历史大多都有了解,知道明日入宫意味着什么。虽然危险很大,但是干什么不危险呢?汉人重义轻生的观念深深地影响了他们,只要给出一个理由,绝大多数人都可以慷慨赴死。

    高级军官们则是恐惧和兴奋交织。都尉和司马已经算是高级将领了,但是和朝堂上的官员们比起来,又还差的很远。如果不立下泼天的功劳,又怎么能封侯拜将?

    封侯,那可是绝大多数人的梦想。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就算到了一千年之后,依然会让人感叹。

    然而,他们无法不感到恐惧。历代参与政变的北军将领是有一飞冲天的,但是被诛灭满门的也有不少。一边是飞黄腾达,一边是满门抄斩,由不得他们不恐惧,由不得他们不兴奋,由不得他们不紧张。

    用餐完毕,军官们呼喝着将士兵们赶进了营房里面。夜色降临,将士们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陷入沉睡之中。

    等到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军营中便开始造饭,用餐完毕后,四更刚过。越骑营的骑兵浩浩荡荡地开出大营,向着南边进发。营地是在北邙山脚下,山上有着众多的帝王将相的陵墓,连带着这里营造的离宫,居室等很是不少,军营边上多有豪门贵族的采邑。

    听到外面路上马蹄声震动地面,村落中狗吠声此起彼落,不少人探出头来,见到是大军过境,不由得都是心生疑虑。借着晨光熹微,见到人马雄壮,骑士们都穿着铁甲,携带着弓箭,分明便是大名鼎鼎的“越骑营”。

    刚开始,目睹了这一幕的人,还在想着越骑营是不是外出训练或是去射猎,但是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洛阳城,看到的人都是越来越惊恐。北军入城意味着什么,不是只有阎忠才知道的。

    大家都不是傻瓜啊!

    很快的,消息飞速地传播开去。要不是越骑营行军迅速,只怕消息还会比他们更快到达城里。当大军开拔到谷门之外,太阳刚刚升起,城上守军看到这么多的骑兵过来后,脸都绿了。

    守将在看到远处的骑兵后,立刻命令部下驱散了城门处的行人百姓,然后将大门关上。

    陈诚全身披挂,手提长枪,打马越众而出,朝城上喝道:“我奉天子之命入宫宿卫,为何阻我去路?”

    守将不敢怠慢,高声道:“将军自称奉名而来,可有天子诏书?”

    陈诚收起长枪,取出诏书举起来,道:“天子诏在此!”

    守将对边上的副手低声嘱咐了几句,然后对陈诚道:“等我下来一观!”

    说罢,他打开城门钻了出来,走到了护城河外面。他出来的时候,城门只开了一条小缝,随即又很快关上了,显然是怕外面的这只军队趁机抢城。

    但是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因为天子诏书是真的,陈诚也就不需要节外生枝。

    守将将诏书接过去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抬起头来,恭恭敬敬地将诏书还给了陈诚,接着转身冲城上喊道:“开门!”

    这人显然是不怕死的,不然也不会孤身出城,但是在看到天子诏令后,态度立刻就变了。

    见了这一幕,陈诚心道:人心厌汉?只怕未必!

第五十九章 微妙

    要说天下百姓中恨不得皇帝早死的,肯定有不少。文武百官中,恨不得皇帝早死的,肯定有很多。但是对西园军和南北二军中的很多人来说,天子就如同时神明一般,是需要无条件的服从的,至少在目前还是这样。

    靠着天子诏令打开了城门,越骑营快速地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在数十万百姓和各级官员的注视下进入了皇宫,然后讯速地在德阳殿前的广场上列阵。

    刘宏在张让和一个身体强壮的小黄门的搀扶下,走出了大殿,检阅军队。

    越骑营将士单膝下跪,山呼万岁。陈诚上前,走上台阶,从刘宏手中接过天子剑,转过身来,面对下面密密麻麻的人马,看着那一双双狂热的眼神,心道:“士气可用。”

    越骑营进入南宫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洛阳。在短暂的失声后,所有的野心家和有心人都开始了行动。

    大将军府中再次人头涌动,大堂上,达官贵人们议论纷纷。但是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要立刻动手,不能让大将军窦武的事情再次上演。何进雄踞首座,袁隗坐在他边上,进言道:“我家有私兵五千,已经调至洛阳近郊,一天之内就能赶到城外!只要大将军首倡义旗,正人君子们都会跟进,扫荡奸邪定然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

    其他人也跟着叫起来,“大将军,请即刻发兵!”

    “请下定决心!”

    何进被吵得心烦,转过头去,看到济阳侯何苗坐在边上一言不发,便问道:“你有什么意见?”

    何苗身处在这样群情汹汹的地方,真心不想说话,但是何进既然已经问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以为,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若是没有天子旨意,出兵很容易就被被认为是要造反啊!”

    因为何苗以往的言行,士人们都将他归入到亲宦官的行列。现在他这样说话,不但没有给狂热的情绪降温,反而是像在火上浇油一般,几个脾气暴躁的立刻就大骂了起来。

    “奸吝小人!”

    “无耻之徒!”

    “我先杀了你!”

    一阵混乱后,何进的家丁将何苗从拳脚中拯救了出来。看着何苗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模样,何进愤怒地吼道:“都给我出去!”

    士人们骂骂咧咧地退了出去,何进挥挥手,让家丁们也出去,然后亲自拿起一块丝绸,擦了擦何苗嘴角的鲜血,无奈地道:“难为你了。这些人也真是胆大妄为,当着我的面就敢打人。”

    何苗被碰到了痛处,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苦笑道:“要是我不出头,兄长还不被他们放在火上烤?”

    何进忿忿地道:“他们已经把我放在火上烤了!袁隗他们就知道让我动手,却一点都不考虑动手了的后果!”

    “他们当然不怕了,兄长你难道没听到?光袁家就调了五千部曲在洛阳城外,就算出事了,倒霉的也只有我们何家。难道朝廷还有能力去汝南搜捕袁氏一族吗?天子病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等到新帝登基,还不是要大赦天下?”

    何苗再次倒抽了一口凉气,道:“兄长,你也是时候要下决断了,再这么拖下去,我怕那些人会忍不住自行动手啊!”

    “嘿,他们要是敢动手那就好了,”何进将丝绸扔在地上,道:“天子尚在,谁敢乱动我就灭了谁。”

    他对何苗道:“不用担心,皇后是我亲妹妹,等到天子驾崩了,我们就能以皇后的名义扫除宦官。”

    何苗道:“但愿如此。”

    何进又道:“但是在众人面前,我还是要训斥你的,为了我们何家,就只有委屈你了。”

    何苗再次苦笑,道:“我晓得的。”

    他迟疑了一下,道;“要是可以,最好还是放张让他们一马,把他们赶回封地就可以了。”

    何进道:“这都是小事,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要掌握宫中的消息,等天子一死,我们就要立刻带兵逼宫!你入宫去跟皇后分说厉害,若是没有我们在外面给她撑腰,她在宫里面也是无法立足的!让她一有消息就立刻通知我们!”

    “我自然是会跟皇后说的,”何苗道:“但是天子调了越骑营入宫,只怕消息不是那么好传出来的。”

    “越骑营守卫的是南宫,北宫还是赵忠和张让的人把守,你不是和他们关系不错吗?现在是用得上的时候了。”

    何苗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道:“我现在就进宫去。”

    越骑营进入南宫后,很快就接手了几处宫门的守卫工作。分给他们把守的宫门位于靠近洛水的一端,每一处宫门都派了几十名士兵去看守。陈诚亲自去每一处宫门,检查士兵的装备和状态,等确定部署妥当后,才放下心来。

    这时候,南宫处于西园军和越骑营的双重拱卫之中,带兵的将领分别是蹇硕和陈诚。除非他们两人达成一致,否则的话,谁都无法隔绝中外。也不知道天子是有意这样安排,还是无意中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就在陈诚巡视皇城的时候,何苗的车架也驶入了北宫。他是当今皇后的哥哥,在通报了之后,很快就被放了进去。赵忠和何苗的关系一直不错,听说他来了,亲自到门口迎接。

    “济阳侯,”赵忠笑眯眯地道:“您要过来怎么不先通报一声?老奴也好叫人把门口打扫打扫,好迎接您的大驾。”

    他看到了何苗头上的伤口,却是不大方便询问,就假装没看到了。

    何苗笑着道:“大长秋太客气了,我只是听说皇后最近不太高兴,所以进来陪她说说话了,怎么敢打扰您呢。”

    “哎哟,济阳侯您这就折煞老奴了,”赵忠笑的更加灿烂了,“您这边请,老奴给您带路。”

    赵忠引着何苗到了长秋宫,唤人奉上了酒食,然后笑眯眯地对何苗与和皇后道:“两位说些体己的话,老奴就不打扰了,您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叫唤一声,小崽子们都在下面侍候着呢。”

    何苗笑着道:“有劳大长秋了。”

    何皇后一直冷着脸,等赵忠带人推下去之后,这才淡淡地道:“济阳侯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何苗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皇后在宫中不太高兴,所以过来看看。”

    何皇后脸上有所动容,她叹了一口气,道:“还是娘家人靠得住,阿兄有心了。天子久不来长秋宫,这里冷清的很。”

    何苗道:“皇后要是觉得冷清,可以叫舞阳君入宫多住几日。”

    舞阳君就是何皇后的母亲,没事的时候经常入宫来和皇后拉家常。

    何皇后摇摇头,不想再说这个话题,道:“济阳侯还是说说有什么事情吧。”

    何苗:“确实没有什么事情。”

    “济阳侯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何皇后道:“今天执金吾带兵入城了,我早就知道会有人来长秋宫。但我本来以为来的会是大将军,却没想到是你。”

    何苗道:“大将军本来想亲自过来的,但是临时有事走不开。”

    何皇后冷笑,道:“是怕了吧。”

    何苗叹息道:“如何能不怕?大将军窦武的事情就算太远了,阳球的事离现在可不远,一旦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不但自己身败名裂,还要连累家族。”

    他诚恳地对何皇后道:“大将军和皇后本是一体,如果没有皇后支持,大将军何以领导外朝?同理,若是没有大将军在外呼应,皇后又何以在宫中立足?我们的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这是无论如何都抹消不了的,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

    “皇后帮助大将军,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您不单是在帮大将军,也是在帮您自己啊。”

    何皇后道:“这个道理本宫如何不知道?但是天子现在只喜欢那个董侯,对我们木质不闻不问,我就算有心,又能帮到大将军什么呢?”

    何苗连忙道:“不需要皇后做什么,只要透露出一些消息就可以了。”

    他压低了声音,问道:“皇后可知道天子的身体究竟怎么样了?”

    何皇后迟疑了一下,道:“这个我也说不准。”

    “皇后最近一次见天子是在什么时候?”

    “六天前。”

    “那次天子气色如何?做了些什么?用膳的情况怎么样?”

    “那次见天子的时候,他的面色苍白,但是看上去兴致挺高。”何皇后回忆道:“我那次去的时候,他还在写字。”

    “对了,”何皇后想起来一件事,道:“就是那天,陛下下令把你调到了西园军,让执金吾兼任了越骑校尉的。”

    “写字?那身体应该还好,但是这不对啊。”何苗皱起了眉头,问道:“皇后可还记得陛下写的是什么?”

    何皇后微微蹙眉,思索了好一会,才不确定地道:“好像写的是武皇帝的《秋风辞》,对,没错,陛下写的就是《秋风辞》,我进去的时候,还听他念了一句:欢乐极兮哀情多。”

    何苗神色凝重,道:“那这就对得上了。”

    “对得上什么?”何皇后紧张地望着何苗,道:“是不是天子要出什么事了?”

    何苗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会,决定还是和盘托出,他将声音压到最低,靠近过去,在何皇后的耳边道:“皇后,你要做好准备,天子估计就在这几天。”

    女人家见识短,他恐怕不说清楚皇后会误了大事。

    何皇后久不和男人亲近,被热气喷在耳朵上,虽然是兄弟,也不禁觉得有些面热,她往后避开了一点点,道:“你是说?”

    何苗紧张地道:“皇后,你要时刻注意南宫那边的动向,一旦传出天子薨逝的消息,就要立刻通知大将军。这件事关系到我们的身家性命,千万要放在心中,切切,切切!”

    何皇后也紧张起来,道:“我知道了,一有消息一定会立刻通知大将军和阿兄的。”

    何苗心道:你通知我干什么?难道我还能带兵逼宫不成?

    但一想到皇后也只是个女人,他也就不打算抱怨了,临走时,他又想到一件事情,问道:“连接南宫和北宫的复道现在是由谁的人在把守?”

    “是大长秋的人,怎么了?这个也有问题吗?”

    “哦,没事,不是蹇硕和越骑校尉的人就好。”

第六十章 北宫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刘宏还没死,但是他一召军队入城,大家就当他死了。只等他咽了最后一口气,大家就要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不但大将军这边的人在密谋,张让赵忠这边的人一样是暗流涌动。

    十常侍仗着天子的信任,在地方上作威作福,侵夺田地,横征暴敛,早就激起了各方的不满。虽然世家大族一样是敲骨吸髓,也同样是趴在百姓的身上吸血,但是人家好歹吃相没那么难看,而且还会扯一些道德文章的幌子。

    大家都是一样的,但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就是有优势。而且地方豪强们人多势众,说起话来一呼百应,把所有的问题都往宦官们的身上扣,仿佛天下人都是誓要杀尽宦官似的。

    陈诚在南宫巡视完毕,正准备再去武库领取一些铁甲和大黄弩出来,就听到亲兵来报:济阳侯何苗进了长秋宫。

    听到这个消息后,陈诚第一个反应是:“你怎么谁知道的?”

    亲兵回答道:“我有一个远房堂弟,在西园军中当值,他说看到了济阳侯的车架。”

    陈诚立即掏出了一个钱袋,看也不看就扔了过去,道;“跟你那个堂弟说,以后有什么消息继续传递过来。”

    那亲兵接了钱袋,低声道:“我知道了。”

    陈诚左右看了看,道:“你,你,还有你们,跟我一起去拜见皇后和太后。”

    说罢,他就带人往北宫走去。北宫和南宫是两个独立的宫殿群,外面都有着高大的城墙,就像是两座独立的城池一样。但是南北二宫之间有着一条驾在半空的复道,将两它们连在了一起。

    这种建筑格局是继承了秦朝宫殿中的设计,后世有人诗云:复道行空,不霁何虹?就是形容阿房宫中复道高耸于半空的瑰丽景象。

    在更后面一些的时间线上,南宋丢失了中原,面对蒙古人的兵锋,靠着襄樊抵抗了很长的时间。襄城和樊城之间就是靠着复道链接彼此,能将生力军和补给源源不断地输送进襄阳城中。蒙古人虽然兵力雄厚,士气高昂,但是面对这样的防御体系,也是束手无策,只能黯然撤兵。

    到了复道入口,守卫的士兵见到他们,虽然心中惊讶,但还是将长戟横在入口处,道:“来人止步!”

    陈诚道:“你们不认识我?”

    “执金吾,职责所在,不要让我们为难。”

    陈诚道:“那请通报一声,就说执金吾兼领越骑校尉陈诚想要拜见皇后。”

    守卫的士兵脸上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下来,道:“那请执金吾稍待。”

    何苗刚准备离开,就见到赵忠进来对和皇后道:“皇后娘娘,执金吾想要来拜见您。”

    何皇后顿时想到了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心脏不由得“砰砰砰”的跳了起来,她看了济阳侯何苗一眼,问道:“他来干什么?”

    赵忠笑眯眯地道:“执金吾说娘娘是后宫之主,自然需要过来拜见,不然就是失了礼数。”

    他看皇后好一会没说话,便道:“要是娘娘不想见,那咱家就去回绝了他。”

    何皇后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济阳侯,问道:“阿兄说我是见还是不见?”

    何苗想到了陈诚说过的那些话,便道:“不若见上一见?”

    何皇后道:“那就请他过来,见.....上一见。”

    赵忠道:“那老奴就去请他过来。”

    复道入口处,赵忠笑眯眯地道:“让执金吾久等了,还请恕罪。皇后娘娘请您过去,请跟老奴来吧。”

    陈诚笑了笑,道:“赵常侍尽忠职守,我又怎么敢怪罪呢?”

    他举步往复道上走去,赵忠却伸手挡在了前面。

    陈诚的脸色一沉,道:“大长秋这是何意?”

    赵忠依旧是笑眯眯的,道:“执金吾请见谅,老奴负责北宫防卫,就得对宫中安全负责,还请执金吾解下配剑。”

    陈诚冷笑,道:“那我这些亲兵是不是也不能带进去?”

    赵忠笑眯眯地道:“执金吾真是聪慧,您的这几个亲兵的确是不能进去。”

    陈诚冷着面孔和赵忠对峙了一会,忽然展颜一笑,道:“赵常侍办事认真负责,真是让人佩服。”

    他解下长剑,递给了身后的亲兵,道:“你们在这里等着。”

    赵忠脸上的笑容不变,笑眯眯地道:“执金吾请跟我来。”

    赵忠带着十几名士兵在前,陈诚在后面,一起往复道上走去。复道是架设在南宫和北宫的城楼上的,宽约六米,最高处距离地面将近十米。走在上面往下看去,洛阳城中的景色一览无余。虽然复道是木质的,但是却很结实,踩上去一点声响都没有。

    两人刚才互相试探,虽然没有真个撕破脸面,但是彼此心中已经有了芥蒂。赵忠靠着几句话就清楚地表明了立场,北宫是他的地盘,陈诚就不要想着把手伸到这边来了。

    他们沉默着走到了长秋宫前面,赵忠转过身来,道:“执金吾,这里就是长秋宫,皇后娘娘就在里面,您请进吧。”

    陈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赵常侍不跟着一起进去吗?”

    赵忠谦逊地道:“皇后娘娘召见您,老奴进去干什么呢?不过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出来吩咐一声就行,咱家就在外面候着呢。”

    陈诚看了看太阳,道:“今个儿太阳很大,赵常侍年纪不小了,不像年轻人那样身体好,要注意啊。”

    赵忠心中暗骂,脸上却还是笑眯眯的,道:“有劳执金吾费心了,咱家身体自己知道,还是可以继续侍候天子和皇后娘娘的。”

    陈诚皱起眉头,道:“汉家以孝治天下,赵常侍只侍候天子和皇后,又将太后置于何处?”

    “这.........”,赵忠被说的一愣,但随即又在脸上堆起笑容,道:“刚才是还没说完,对太后咱们自然也是要好好侍候的。”

    陈诚上下打量了这个老太监一样,真心赞叹道:“赵常侍真是心胸开阔。”

    他可做不到唾面自干,要是觉得不爽,当场就要翻脸了。单从这一点来说,赵忠武艺是要比他的强的,而他从来是对比自己强的人心存敬意。

    赵忠笑眯眯地道:“执金吾过奖了,老奴这只是本分而已。皇后娘娘已经等了好一会了,您还是先进去吧。”

    等陈诚进去之后,赵忠这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看了看身后的甲士,哼了一声,道:“这厮倒是胆子够大!”

    长秋宫历代都是皇后的居所,自然修建的堂皇大气。陈诚走了几步,就见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令人目不暇接。往来宫女身穿薄纱,将青春美好凸凹有致的身材展露无余。

    宫中少有男子过来,在皇帝身体抱恙之后,为了避嫌,连大将军何进这些外戚都来的少了。见到陈诚这样英俊魁梧的少年郎,都是大胆地看了过来。汉时男女之防不像宋朝之后,没有那么严格,寡妇改嫁者比比皆是,连官府也鼓励这样的行为。

    在前面引路的宫女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红着脸道:“将军是哪里人?”

    陈诚笑了笑,道;“我是河北魏府人,姑娘是哪里的?”

    小宫女高兴地道:“奴家是陈留人,姓王,你叫我霖儿就行。”

    陈诚笑道:“原来是王霖姑娘。”

    王霖偷眼向他望去,道:“将军今年多大年纪了,可成家了?”

    是这年头的人都这么开放,还是宫中的女孩子比较特别?陈诚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道:“我今年吧,大概是二十一岁,还没有成家。”

    “你有二十一了?”王霖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道:‘我还以为你才十六七岁呢。’

    陈诚笑着问道:“我看起来就那么的幼稚吗?”

    王霖道:“是呀,将军以后会经常过来拜见皇后吗?”

    “这个.....应该不会。”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长秋宫里面,王霖也不敢再说话了,她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塞进了陈诚的手里,然后红着脸快走几步,对何皇后道:“娘娘,执金吾到了。”

    何皇后坐在锦塌上,还没有说话,何苗就先站了起来,道:“巨鹿侯,许久不见,英武依旧啊。”

    他本来是准备离开了的,听说陈诚要过来,心中觉得搞不好和自己有关系,这才留了下来。不然的话,为什么早不来,迟不来,自己一进宫,他就过来了?

    陈诚抱拳行礼,道:“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请皇后和济阳侯恕罪。”

    何皇后冷着脸道:“执金吾不必多礼,请入座。”

    陈诚跪坐在地上,腰杆挺直,他也不得不挺直,里面穿着锁子甲,外面还套了一件铁甲,想来个葛优躺也做不到啊。他笑着道:“本来准备了些礼物,但是大长秋说只能我一个人过来,所以礼物就留在南宫了。等我回去之后,再让人送过来。”

    何皇后依旧是冷若冰霜,点点头,道:“执金吾有心了。”

    何苗见气氛似乎有点尴尬,笑道:“当日一见巨鹿侯,就知道不是寻常人,今日得见,更觉得仪表堂堂。”

    陈诚笑道:“济阳侯过奖了,我年少德薄,哪里比得上济阳侯忠厚长者?平定黄巾的时候,济阳侯立下的战功比之某家,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被陈诚这么吹捧,何苗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哪里是什么忠厚长者啊,士人们都骂他“曲意迎逢宦官”。但是被这么吹捧,何苗的感觉却是好的不得了。不由得对陈诚的好感度又多了那么一些,心道:陈文正不但人才出众,本领高强,而且说话又好听......

    他看了看皇后,脑袋里面突然就冒出来了一个好主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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