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二章 赴死
万踪山和鬼双城明白了观海山的用意之后，必然相互推托，他们此前的盟友关系也就不攻自破了。
就在两大分派争抢唯一的暂避名额时，林涟漪一下把罗舜婵拉扯住，试图把整个鬼双城留在南方，亦即留在凌影阙、万踪山和观海山的势力之间，随后而来的必然是对鬼双城势力的大清扫。
鬼双城中不得不弃卒保车，把一个罗舜婵留在这里，剩下的大部分可以安然回到鬼双城中。
其实到这一步，观海山已经成功地削弱了鬼双城的势力。
如今鬼双城中，不知城主与城主夫人是死是活，能管事的就只有尽生、罗舜玄和罗舜婵，据以往所见，尽生虽是掌事，其实管事能力一般。那么对鬼双城城中之人最有统领能力的就是罗舜玄和罗舜婵了。
兄妹两个，各显露鬼双城的半壁，留下一个，便可削弱一半的势力。
剩下的罗舜婵手下虽还活着，也会因从前与罗舜玄的过节，不容易被驯服，甚至暗中会生出些事端来。
当然长久以往，罗舜玄最终还是会驯服这些人的，他们除了鬼双城也无处可去。
不过考虑到观海山削弱鬼双城，不可能只有把罗舜婵杀死这一步，鬼双城不会有驯服罗舜婵部下恢复原来实力的机会。
然方才罗舜婵担心于自己性命，硬要留下一部分强者，定是有逃亡之意。
观海山人人都看得清楚，却没有人阻止。
一个是没有什么好阻止的，几个人能成什么事？
还有一个，是顺便杀死一部分强者，何乐而不为？
酒宴一过，活着的分派更加明白接下来要做的事，将死的人也下定了决心。
罗舜婵和老狼王回到鬼双城中，挑选了几名忠诚的强者，对那些意识到接下来危险而不愿意留下来的人，罗舜婵只是平静地讽刺了一句，并未过多苛责。
老狼王带领留下来的强者，向罗舜婵忠诚地宣誓：“属下定然竭力护送罗姑娘回到鬼双城！”
罗舜婵望着纷纷收拾行囊的同分派者，冷冷道：“鬼双城怕是容不下我了。”
老狼王抬头凝视她，目露担忧。
罗舜婵低头，与老狼王对视，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依赖。
老狼王震惊，那震惊之色浮现得满面都是，随即眸中对着眼前这个，他需要仰视的女子，流露出十二分的担忧。
罗舜婵恍然意识到不能对一个下属表现出依赖，否则下属便有可能仗着这层依赖以下犯上，她迅速地，于眸中隐去了依赖之情。
老狼王却记住了她的依赖，缓缓收去面容中的震惊之色，转而显现出坚毅与信心。
他心中默念：“你放心啊，我一定带你出去。”
罗舜婵看着他坚毅地面庞，似乎并未有丝毫恃宠而骄的意思，暗暗惊疑，忍不住开口道：“狼王，你本有大好前程，当真愿意与我困在这里吗？”
老狼王立即斩钉截铁地答道：“愿与罗姑娘出生入死！”
背后众人跟随着高呼道：“愿与罗姑娘出生入死！”
罗舜婵心头一颤。
富贵时不知这一句“出生入死”是不是真的，如今总算有些信了。
她藏起来心中萌生的感动，眸中只闪过一瞬的晶莹，便化为冷漠的妩媚，似天生这般。
老狼王微微皱眉，轻声提醒道：“罗姑娘，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罗舜婵装得轻松地笑了笑，道：“很难，但是有你们，也并非不可能做到。”
众强者皆抬头凝望她，见她缓缓望向观海山势力的方向，幽幽地叹道：“鬼双城已容不下我们了，我们自寻一片地方出来。”
老狼王立即道：“罗姑娘，如若不嫌弃，荒原狼族，可为罗姑娘所用！”
罗舜婵低头向他一笑，妩媚中晕染着几层淡淡的温柔，道：“多谢狼王。应当说，若是狼王不嫌弃，我愿相助荒原狼妖一族，入驻人族聚居地。”她眉宇间无惧地流露出野心来。
这次老狼王却迟疑了，他轻声婉言道：“罗姑娘，蛇妖族能够于人族聚居地中扎根，实为异数，不会再有第二支9妖族能够做到如此程度了。”
罗舜婵温柔的笑容微微一凝。
老狼王面露紧张，连忙接着道：“属下愿携荒原狼妖一族，为罗姑娘东山再起准备，但若是过于倚重我妖族之众，恐怕会为罗姑娘你带来灭顶之灾啊。”
罗舜婵脸色变了变，然随即又恢复温柔的妩媚，感激地道：“狼王能够如此为我牺牲，我已是感激不尽。”她深深呼吸，平视观海山势力的方向，道，“我们去会会教子。”
“是。”众强者在老狼王带领下起身，跟随罗舜婵，走向潜伏危险的观海山势力之中。
佘夜潭势力，无垠毡帐中。
“教子这一仗打得漂亮！砍死了罗舜婵，鬼双城也被重重砍了一刀啊！”向氏道长得意地吹起了胡子，颇有小人志得意满之态。
林涟漪无垠相视一眼，笑意不止。
“罗舜婵还带了几个强者一起留下来，这是在给自己找陪葬的啊！”骆老六也是疑惑，“战争前战争中猖狂得连老天也不放在眼里，如今像泄了气的牛皮一样鼓不起来了？”
“他们借圣女之事，对教主的逼迫也不见得有多高明。”左涛洪道。
“不是的。”林涟漪却解释道，“若我猜得不错，他们对教主的逼迫是循序渐进，在我爹解决此事以前，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众人声讨的地步。”
“所幸岳父大人趁这把火还没有烧起来的时候灭了它，否则待全天下，江湖及世俗，都认定了岳父受圣女迷惑，圣女非死不可，岳父也会……”无垠道。
佘夜潭五六个下属们皆点头，有些是早已明白鬼双城未尽的计划，有些是才领悟过来。
“教子，罗舜婵应当如何处置？”向氏道长期待地问道。
林涟漪缓缓道：“人都已到了我们观海山中，自然是随意找一个由头便能杀了。但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由罗舜婵帮着我们去做。”
几人疑惑。
林涟漪没有解释，她想起了千羽林上的故人。
因为父母受到邪道挟持，纵有江湖梦却不能翱翔于九天的少年，到了如今，你终于可以高飞了。
这是酒宴以前，凌飞霏向她请求的。
当然，还有一个至今在鬼双城中的冯绮鸢，等着他们前去搭救。
第八百七十三章 再会
“教子。”罗舜婵走进林涟漪毡帐之中，道。
林涟漪看向她，笑了笑，伸手示意对面位置，道：“罗姑娘请坐。”
罗舜婵疑惑，下意识地想到守在毡帐外的老狼王，心中稍稍放松，走上前，在林涟漪对面坐下，扫视桌上两杯酒，脸色微变。
这酒还不知道能不能喝……
林涟漪循着她的目光，扫视桌上，道：“这酒中是有毒的。”
罗舜婵一惊，面露怒容，心道果然！
林涟漪笑了笑，微微蹙眉，道：“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罗舜婵冷冷道：“你铁了心要杀我，便该知道，我不会帮你做什么。”
“可是如果，你做的这件事，能够让尽生和罗舜玄大败呢？”林涟漪凝望着她，道，“你看到了，万踪山和罗舜玄，面临危难之时，是如何将你推上去替罪的。”
“哼！你不必挑拨离间！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是邪道之中人尽皆知的道理！”罗舜婵气愤地道。
林涟漪悠悠道：“你可以认为我挑拨离间，却也不得不承认，我说的是事实。我可以帮你报仇杀一个罗舜玄，雪你这些年才华胜于他却屡屡被他压制之耻，如何？”
罗舜婵面色犹冰冷，不愿多言。
林涟漪继续道：“据我夫君所言，鬼双城能有如今盛势，当此一代之中，有超过一半是你的功劳，你愿意让他们吃着你种出来的好果子，看着你只得了一个坏果子吗？”
罗舜婵冷笑道：“我不愿意，想必教子对尽生当年绑架你至鬼双城一事耿耿于怀吧？”
林涟漪轻轻一笑，道：“当年我弱小，又身份特殊，怪不得别人轻易欺我。如今我恢复教子身份，知道鬼双城存在的重要性，不会灭了整个鬼双城。”
罗舜婵赞叹道：“教子今时不同往日，境况变化，不一样了。”
“那么，你愿意帮我吗？”
罗舜婵看着她，露出狠戾的笑容，道：“宁与你共同杀了他，也不会让他白白拥有我种下的果。你说吧，我帮你就是了。”
林涟漪惊讶，没想到几句话以后，罗舜婵便很快同意了。她好奇地问道：“不知你们兄妹二人，是如何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罗舜婵冷冷地脱口而出：“不用你管！告诉我如何把他拉到死局里，如何杀了他便可！”
林涟漪扫了眼罗舜婵面前的酒，道：“把它喝了。”
罗舜婵鄙夷地瞥了她一眼，举起酒樽，一饮而尽，“砰”地一声，将酒樽重重放在桌上。
林涟漪见她面露不悦，解释道：“并非担心你与你兄长达成同盟反过来害我，而是怕你只顾着害你兄长，忘了我要你做到的任务。”
罗舜玄已与罗舜婵反目，彼此互不信任，若还敢收容罗舜婵，便是明目张胆地与观海山为敌了。
林涟漪自然不怕。
“罗姑娘，罗公子正要出发，罗姑娘要不要去道别？”老狼王于毡帐外高声道。
林涟漪、罗舜婵望向声音的方向，一个敬佩，一个感动。
他听见了酒樽落桌的声音，才发此一问。
“不去了！让他滚！”罗舜婵回应道。言罢，眸中的泪花便一闪而逝。
老狼王平静地回答道：“是。”
罗舜婵冷冷地看向林涟漪，轻声问道：“我要怎么做？”
“你带着这些人来，是要找机会逃走吧？按照你们原来的打算，先逃走……”
待罗舜婵与林涟漪走出毡帐时，恰见无垠走来。
老狼王确认罗舜婵安然无恙，转身，与小狼王相视。
无垠向他略一点头，便算是打了个招呼了。
老狼王粗粗打量无垠，也是一点头。
无垠迟疑，站了一会儿，还是抱拳，轻声而暗含感激地道：“恩人。”
老狼王淡淡一笑，道：“族妖，你有如今，也是因你自身天赋努力，我不过曾指点过几句罢了。”
罗舜婵脸色一变。
无垠默然。
老狼王看着这个他指点过的狼妖，心中不由得添了几分这般危急时刻下不该有的怅然。
“潭主，来日再会。”老狼王无奈地道。
“来日再会。”无垠经过他，到林涟漪身边，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
老狼王紧跟着罗舜婵，向前走去。
“她怎么说？”
“同意了。”
“她对罗舜玄是真的敌人，对我们这些鬼双城以外的人，恨意却平淡得多。”
“以为鬼双城势在必得，闹了这么多年却被从小到大一起成长的罗舜玄占了上风，如何能不恨？她肯同意，也是正常。”
二妖沉默了一会儿，林涟漪望着一人一妖的背影，忽然问道：“老狼王为何如此忠心于罗舜婵？”
无垠摇头，道：“我亦不知。如他所言，我不过是为他指点过一番。便是在荒原之中，我有意寻找老狼王过往的记忆，也不过是知道，他曾有过一位夫人，和一个孩子。”
“夫人和孩子？”林涟漪惊讶。
无垠点头，道：“夫人是一头凶戾异常的母狼，孩子是母狼，出生没多久，便跟着夫人一同走了。”
林涟漪更加好奇：“为何离开？”
“听闻夫人生性寡言少语，成为狼王的夫人以后，便日日修炼，待强大以后，荒原留不住她，她便走了。”无垠一边说着，一边心生疑惑。
林涟漪对老狼王过往的好奇，也是他有的。
林涟漪蹙眉：“孩子呢？可是自愿跟着夫人走的？”
“那时孩子年龄尚小，虽有人族之智慧，可以做出选择，可若是狼王的夫人要带走她，她定然只有被带走了。”
林涟漪微一点头。
这么说，是狼王的夫人执意要走，但是孩子未必是自愿离开的。
林涟漪忽然明白了什么，眼前一亮，道：“狼王来到此处，是不是为了……”
无垠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是，狼王夫人带着女儿离开以后，狼王郁郁寡欢，也曾与其他母狼欢好，却不肯让她们诞下子嗣。他来到此处，其实是为了寻找他的女儿。”
林涟漪心中疑问：“老狼王来寻找她的女儿，与罗舜婵有什么关系？”
对了，幻澜也是狼妖，她闻得风声逃离佘夜潭以后，是被罗舜婵庇护起来的。
当初她曾考虑过罗舜婵为何庇护幻澜，此刻听了老狼王的过往，她猛然醒悟过来，重点不是在罗舜婵和幻澜之间的关系，而是幻澜和老狼王的关系！
第八百七十四章 思乡
林涟漪低声惊呼：“幻澜是不是就是……”
无垠凝视着她，眸中之意，也是她的想法。
夫人和女儿，幻澜总要占一个。
可是如此猜测，便又有蹊跷，这和方才林涟漪问无垠的问题，即老狼王为何忠于罗舜婵，又有什么关系？
“或许莽萋知道。”无垠道。
林涟漪点点头，道：“只怕我们的谋划之中，老狼王会是一个变数。不过若是问不出什么，也就算了，一切已在你我掌握之中。”
战争结束后的几十日之间，逃难到了南方的百姓纷纷回到故土，在江湖势力的监视下，有心做恶事的人也断不敢明目张胆地招惹江湖人，尤其是不肯丝毫容忍的正道之人。
千羽林派了一部分弟子返回门派之中，检查受鹰魔族毁坏地情况；剩下的一部分弟子终日繁忙不休地保护百姓们踏上返回北方的道路。
东林弟子在南方的某条路上守着。
路天香初到这里，本还有些精神，然经过几日后，又无事情发生，实在有些百无聊赖了，不知不觉间，头便歪向了一边。
江非雪御宝飞行，她的紫冷剑上闪烁着明亮而幽静的光芒，于阳光之下隐隐有一层隐晦的意味。她望见此处地路天香，便降下高度。
过路百姓们早已熟悉了来往江湖之人，只抬头多看了几眼，便继续前行。
接近路天香时，江非雪高兴地冲她喊道：“师姐！”
路天香猛然惊醒，抬头望向空中的江非雪，挥着手喜道：“师妹！”
江非雪落到地上，向师姐白了一眼，道：“师父知道你会无聊，特地让我提醒你不可玩忽职守呢。”
路天香惊讶，忙喊冤解释道：“我是觉得无聊，可也没有玩忽职守啊！你代我向师父解释……”她正慌忙着解释，却见江非雪面容中一分分显露出憋笑之意，顿时明白过来，反白了她一眼，道，“师父不是让你来监督我的吧？”
江非雪点点头，笑得灿烂。
路天香面露苦色，道：“你师姐我都这般辛苦了，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活着回来，还要被你这小师妹耍弄，实在委屈得很。”
江非雪无奈一笑，道：“师姐你若是真有这么辛苦，也不至于战争一结束，便邀请我们吃那顿烤蝎子大餐吧？”
路天香一扬眉，也不解释，只期待地问道：“这是我家长的特色饮食，好吃吗？”
江非雪肯定地点点头，又想到大餐中吃到的一种奇怪的食物，问道：“那长着软软的刺的草茎是什么？”
路天香道：“刺猬树，只有西北大漠才生长的。战争中遇见了漠族人，见他们竟然有这等好物，便厚着脸皮，特地向他们要的。也很好吃吧？”
江非雪又点头，道：“也好吃！”她顿了顿，好奇地问道，“原来师姐你家乡在西北大漠啊？”
路天香得意地道：“没想到吧？我爹娘是商人，曾在洛郸城做生意。这些食物本来在漠外不够有名气，都是我爹娘硬是把它们卖得有名气了。只可惜有钱令那些刁民嫉妒……”
她心生气愤，却也恰在气愤之意生出之时意识到不好，立即收了话语。
失家之痛经年，如今偶然谈论起来，也没有那么刺痛心扉了。
江非雪脸色微变，心生同情，很快遮掩下去，转而道：“师父是要告诉你，今晚回来以后，和——”，她拖了拖声音，随即压低声音，道，“和大师姐一起吃顿饭。”
路天香惊疑：“这么说，她真的还是想要离开？”
江非雪无奈，道：“你知道的，她即便留在江湖之中，也只有去邪道了。这是我们更不愿意看见的吧？”
路天香耸耸肩，不屑地道：“何必在乎别人的目光？我以为如今他们身份暴露，到邪道之中，有涟漪在，好歹能活得安全一些！”
江非雪没有阻止她说话，转过头环顾四周，见行走中的百姓无人关心她们言语中的蹊跷，便放松了心，看着路天香，劝说道：“师姐，莫要在人前这般言语。”
路天香心有不服，深吸一口气，却还是止住了心头涌上来的一股气，道：“我知道，身在正道之中，总有这么多规矩。等百姓们都回归自己的家乡了。我想前往西北大漠之中，去看看我曾经的家乡，也顺便透透气。”
江非雪点头，道：“师父定会允许。”
路天香笑了笑，深深凝视江非雪。
江非雪惊讶，小声问道：“师姐，怎么了？”
“只是忽然感觉，”路天香斟酌了一下语句，笑道，“除了郜师姐，师父对你寄予的期望最大。”
江非雪哑然。
“师妹，一定要好好努力，来日我东林的……”路天香叹了口气，才带着些许喟叹地道，“我东林之人，本就人少，后来走的走，嫁的嫁，如今剩下的人中，总有一个，会是未来的东林掌印人。”
江非雪与她相视，未予回应。
夜晚的一顿饭，所有东林的人都到了，连一向嫉恶如仇的郜落霜，也看在昔日的师姐妹情分上到场了。
这顿饭吃得压抑，压抑得路天香更加期待重返西北大漠的日子，压抑得江非雪沉默不言。
“素霖，你还是要回到亘寒大地吗？”林恬担忧地问道。
“亘寒大地已经不能去了。我和迁史欲往少人处暂避风波。”
众人暗暗点头。
此刻回了亘寒大地，便是自己把自己往鬼门关送。
“人少处，是指何方？”郜落霜凝视何素霖，认真地问道。
何素霖脸色微变，却是没说。
师妹们相视，神情各异。
“只要能够保护好你们，便是好的藏身之地。”林恬无心夹菜，却举着筷子左右微微晃动，最终似是稍稍上心地选了一个菜，落下筷子，不轻不重地夹起一颗花生。
“是。”何素霖低着头，小声说道。
几人静默了片刻，恍如时间凝止，空间凝固，令人呼吸不上空气。
这般沉默的气氛还来不及继续蔓延，片刻以后，林恬轻声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一席毕，我们也散了吧。”
几人沉默不肯言，亦无人起身。
林恬微微抬头，扫视几个弟子，见个个低着头不肯说话，便先站起身，疲倦的身体轻轻推了推身后的椅子。
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难听地折磨着几个弟子的耳朵，师父已离开。
第八百七十五章 远近
江非雪看看师父离开的背影，又扫视几位师姐，看面色皆不愿意离开，便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师父。”
“去吧。”路天香疲倦地道。
江非雪赶到师父身边，此时正是野外星夜明亮。
冬夜寒风，凛冽沧桑。
林恬负手而立，望着山坡之下百姓们露宿的一片杂乱，心中惆怅烦闷又添几分。
这烦闷自然不是对着这些百姓的。
她只是忽然觉得，身为江湖之人，实则与这些颠沛流离的百姓一般，不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可能拥有绝对安定的生活。
她微微仰头，望向一片星夜。
跨进南天门后的天宫之中，他们，那些神族仙族，是否有绝对安定的自由呢？
她忧思之中，不由得自嘲一笑。
天宫，天宫的事情，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古往今来，可曾见到有哪个人族突破轮回达到长生不老境界的？
剑丹城管鸣丹管大师的长生不老仙药，怕是也没有让抢走仙药的黑龙长生不老吧？否则，各类上古遗留的异兽都来剑丹城找管大师麻烦了。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江非雪轻轻接近林恬身后，停下脚步，轻声唤道：“师父。”
林恬仍旧凝望着星空，对身后的最小弟子道：“非雪，你过来看看。”
江非雪走到她身边，凝望星空，若不知师父是忽然有所顿悟，还是这星空与大师姐的事有什么关联。
“你可曾时时想到你的家人吗？”林恬轻声问道。
江非雪大概明白了，她道：“时时，却也无可奈何，如今他们对于我的生命，不过是过客。”
“正如我的大弟子，于我吗？”林恬忽生疑问，疑问中流露出的是十足的疑惑。
江非雪惊异地侧面望向林恬。
这是头一次，道行高深而人生领悟远多于她们这些弟子的师父，在她这个弟子面前显露出疑惑。
“正如你们，于我吗？”林恬继续叹息道。
江非雪嘴角一动，不知当说什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的血亲家人，距离如今的我，已太遥远了，你们就是我身边最亲的家人。”林恬缓缓收回目光，深深凝视江非雪。
这是她最新获得的家人。
江非雪心中一动，她郑重地点头，两眼泛起泪光，真心地道：“师父，我们这些弟子，也都是把你当作我们的娘亲。相比于陌生在过去的亲人，我更想抓住当下的亲缘。”
林恬面露慈爱，道：“这就是我们肉体凡胎不能挣脱轮回的原因吧？七情六欲，将我们困住了。”她哽咽。
犹如溺水之人，分明知晓水将至脖颈，将淹过头顶，却也不得不任由其淹没自身。
在七情六欲面前，道行如何深、灵力如何多，真的不算什么啊。
江非雪盯着师父慈爱的面容，一瞬间仿佛想起了谁，头脑中狠狠地一震，随即头脑的震撼传达到面容之中，令脸色发白。
她浑身一颤，小心翼翼地张开双臂，把将要哭泣的面容藏进师父温暖而慈爱的怀中，触及衣衫时，眼泪便被挤了出来，她像师父一样哽咽道：“师父……娘亲，我不想失去你啊。”
林恬微微惊讶，随即释然，她叹道：“亲人的缘分止于此生，我们彼此珍惜，只是到了下辈子，便去做下辈子的人，务必把这辈子望得一干二净。”
江非雪不愿点头，迟疑一番，终究还是重重地点头，道：“是。”
命运不抗争，在人神之战来临以前，人族将永远维持轮回的痛苦，而永不能长生。
她把自己的神思藏在眼前这个师父的怀中，过往的记忆越发模糊起来，恍如隔世。
对了，她依稀记得，第一位箫女，丝竹，曾说过相似的话。
她恍惚之中，失去了哭泣的欲望，渐渐平息了心底里的风浪。
林恬温暖地抱着这个最小的孩子，待风没有那么冷了，便松开手，深深凝视她，道：“非雪，我的弟子之中，也只有你最像当年的我了。看到你从毫无灵力的弱者修炼到如今境界，为师甚是欣慰。”
江非雪欣喜一笑，道：“能让亲人高兴，让我们东林一家兴旺，是非雪最自豪的事。”
林恬感动一笑，道：“听闻天香想要回到西北大漠之中看望她曾经的家？”
“是。”江非雪乖巧地回答着，回味方才“母亲”怀抱的温暖。
林恬慈爱地抚着她的面容，道：“战争已结束了，这里有落霜助我，我便也给你几天自由吧，你回去看看你的家。”
江非雪惊疑，随即大喜，重重点头，道：“好。多谢师父成全！”
“不必言谢。孩子，我应该感谢你的家乡，你的生生父母，为我东林，为我，带来这样一个乖巧的孩子。”
江非雪眸中流露一丝黯然，想躲藏，却又想到不必躲藏，便坦坦荡荡地流露，道：“我亦感谢他们，让我有机会遇见师父，遇见几位师姐。”她顿了顿，道，“虽七情六欲让我们困住，我却感谢七情六欲，让我的生命有了意义。”
林恬惊异，眸中一亮，小心地问道：“你方才说，七情六欲让你的人生有了意义？可是，难道你就仅仅甘心于此生的满足，却不愿意获得长生，将此生延续为永生吗？”
江非雪泰然道：“正道帮助世俗世界的百姓，不也是因为七情六欲，因有情而生怜悯，继而相助之吗？我正道人士，不也是因为七情六欲，心有寄托，才凝成几大门派，为正道大业生生不息吗？”
林恬脸色大变，深为震惊。
“若抛却七情六欲才能长生，是为己，但面对绝地通天以后生灵的绝境，尚不知是否可以成功；但若脚踏实地，放弃渡己而渡人，世俗世界多少人的可受我们解救！”
林恬心中大震。
江非雪想了想，道：“若尚未窥得长生之法何必去浪费一生呢？长生之事，便交由那些有门道的人去做吧。”
林恬缓缓点头，深深赞叹道：“非雪，你对追求长生的理解，于正道之中，已在众人之上了。”
江非雪谦虚地道：“弟子不愿意落于人之后，师父需要人解忧，弟子便努力为师父解忧。”
林恬从容一笑，道：“非雪，你确实为为师解忧了。当年听星掌门曾谈及长生之道，以为脱离繁忙的正道事务方可长生，我等猜到正道大业与长生之间或许有冲突。可你说的对，都是渡劫，我们何必舍近求远？”
第八百七十六章 房间
师徒二人皆笑。
眼前道路仿佛豁然开朗。
林恬催促着她回去，师徒共同返回。
何素霖早已与迁史离开，似是不忍心当面的道别。
“人各有志，何必强求？”林恬惋惜于早早有缘无分的师徒之情，然思虑过更加高深的问题，此刻心境浮于一切世俗事务之上，也便没有过于忧伤了。
趁着休息以前，江非雪找到路天香，问道：“师姐，你何时出发去西北大漠啊？”
路天香想了想，道：“明年开春，待天下安定一些吧。那个时候，我暂时离开门派片刻，同门都不会指责的。”
江非雪点头，喜道：“嗯，师姐，我便与你一样，明年开春，也要回去看我的家乡了。”
路天香讶道：“你的家乡在哪里？”
江非雪目光闪了闪，笑道：“四海为家，我想把我一路上走过的道路再次走一遍。”
路天香笑道：“好主意，地为铺天为盖，祝你我都能够找到我们走到现在的原因。”
二人相视一笑，此刻彼此以看待一个完整的人的角度，去看待彼此。
正道之众怀抱希望走向下一年的春天，邪道各自盘算着整个战争中的得与失；正道忙着安定天下秩序之时，邪道天涯教中，林涟漪与无垠借助罗舜婵之手，慢慢开展了对鬼双城的削弱计划。
“教子，罗舜婵逃走了。”池及兴奋地走到林涟漪毡帐之外，向毡帐之中道。
林涟漪高兴地冲出毡帐，问道：“我爹怎么说？”
池及喜道：“一切听从教子与潭主命令。”
林涟漪更喜，问道：“好！可通知了潭主？”
“通知了。教子，这可是教主特地给教子和驸马的机会，在天涯教中立威啊。”
“知道了。”林涟漪望向鬼双城所在，那个埋藏于地下的地方，险些让她生不如死。
“传令。鬼双城城主及其夫人被罗舜玄、罗舜婵篡位杀害。罗舜婵畏罪逃亡，凌影阙护送观海山不得轻易离开，佘夜潭前往追踪，必擒拿鬼双城罗舜玄罗舜婵！”
“是！”
林涟漪赶赴佘夜潭势力之中，与无垠会合，立即沿着罗舜婵匆忙逃离留下来的痕迹，追踪上去。
两日后。
鬼双城。
黑暗的甬道中无丝毫光明，尽头拐弯，便是一间矮小的房间，门矮小，常人还需弯腰方能进入。
隐隐约约的血腥味道于门缝之中散发出来。
若是从外面嗅得到血腥味，也未必嗅得到血腥味中隐藏得深刻的恐惧之意。
是多么强烈的恐惧，才能透过血腥味渗出这矮小的房间？
一个人影，穿过甬道，到达矮小的门前。
罗舜玄。
嗅着这阵血腥味，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门后的世界，便是与鬼双城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一样了。
他伸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是我的徒儿舜玄吗？”尽生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较以往竟有些许苍老的意味。
萦绕门缝上下的血腥味为他的声音打搅，一瞬间翻腾起来，仿佛幽魂狰狞。
罗舜玄似是对血腥味的变化早有预料，早早地闭上了呼吸。
“是。”他吐出一个字，不愿回气。
若是彻彻底底地暴露于后面的房间中，恐怕也没有这般隐隐约约的毛骨悚然了。
“我的好徒儿啊，进来。”尽生道。
门背后响起“咔嚓”一声，似是什么机关掉落。
很少有修炼之人会选择使用机关而不是灵力了吧？
罗舜玄却知道，这位鬼双城的掌事，他那脾气怪异的师父，更喜欢使用机关。在里面的空间里，也的确机关会更加实用一些。
他轻轻慢慢地推开门，昏暗的光芒照射到他的全身，拉长着他的影子，身后影子映照到了对面的墙壁上。
罗舜玄关门之际，瞥见了他的影子，从前没有这般想法，今日却不知为何，竟由这个影子想到了无辜被拉长的生命。
他凛然一抖，将昏暗的光芒挡进房间之中。
正前方一片架子，独占一面墙壁，架子分好几格，每格之中摆放着一瓶不知内容的东西。
瓶子上是没有标签的。是什么，全看摆放者的记忆。
左右两边由两片不透明的厚重幕布，从上方垂下来，遮住了两边幕布后的东西。
罗舜玄曾见过幕布后的“东西”，他觉得把它们称作东西，已经是抬举它们了。
淡淡的血腥味正是从幕布后传出。
房间两人高，五丈宽五丈长，然因为左右皆有幕布遮挡，留给中央的空间，实则只有一丈半宽了。
他收回目光，俯视房间中央。
房间中央放置一张矮小的桌子，尽生的法宝，银祭佩，随意地被扔在了矮小的桌子上。
他望着那银祭佩，稍稍思虑一番，走到矮桌前，坐下，移开目光，凝视矮桌另一边。
片刻后，尽生从右侧幕布之后走出。
罗舜玄听得声音，向右侧看去。
趁尽生掀起幕布时，他看到了幕布后约莫一丈的位置，一件黑色的披风，不知由谁穿着，缓缓地走了过去。
他头皮发麻，脸色也是控制不住地微变。
尽生放下幕布，丝毫未关注罗舜玄脸色的变化，走到矮桌前坐下，随意地抓起银祭佩，别到腰间，问道：“罗舜婵死了吗？”
罗舜玄道：“没有。观海山还未传来消息。”
尽生平淡地道：“不是死了，也与死差不多了。你这个妹妹，就当她死了。鬼双城，是你的了。”
罗舜玄笑了笑，七分真心，三分勉强。
尽生抬眸看了眼他的神情，不悦：“优柔寡断！当初你爹娘死时，也不见你如此！”
他语气只是带上几分不满，罗舜玄已面露些许惶恐，站起身，到尽生侧边，跪下，道：“师父，徒儿优柔寡断，徒儿知错！”
尽生似是习惯了他这般，平静地道：“起来吧，你的爹娘把你交到我手上，我必定将你栽培成鬼双城最好的城主。只是你的天赋能力，实在远不如你的妹妹。”
罗舜玄面露惭愧，低着头，不肯起身。
尽生也没有催促他站起身，而是又取出银祭佩，细细端详，神情复杂。
良久，他叹息道：“你恨不恨我，把你的爹娘害成这样？”
罗舜玄摇摇头，道：“不恨，本也活不成了，如若能够参透下西北大漠的异术，或许于长生之道又进一步。”
尽生深深盯了一眼银祭佩，笑了笑，将其收入腰间，道：“徒儿，优柔寡断也不是你的错，是你爹娘教得不好。起来吧。”
第八百七十七章 擅闯
“是。”罗舜玄站起身，坐回座位上，不敢说话，只待尽生问话。
尽生望着对面的幕布，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罗舜玄立即道：“师父，十虹涧还未找到逃离的鹰魔，我们的人手潜伏在鹰魔逃亡北方的空中，也没有找到鹰魔。恐怕逃走的这几个，是被西北大漠的炼蛊师带走了。”
尽生冷冷一笑：“连我这等外行之人，都知道不能放过鹰魔的肉身，他们更加懂得了。鹰魔族只剩下这么几个，若是抢不走，后面只有去魔界抓捕了。”
罗舜玄迟疑：“我们还要不要继续……”
尽生遗憾地道：“算了，我们下手晚了，他们定然落在了漠族人手上。”
罗舜玄点头道：“是。”便继续等待尽生问话。
尽生想了想，道：“罗舜婵若是回来，便立即杀了她，观海山动了杀心，鬼双城宜韬光养晦。”
“徒儿记住了。”罗舜玄道。
“你走吧，我还要继续参悟。”尽生吩咐道。
“是。”
罗舜玄向外走去，两步以后，听得背后，尽生惋惜地叹道：“可惜了一把好刀。”
罗舜玄轻蔑一笑，颇为认同。
背后传来整理衣服的声音。
他走到门口时，又响起璧玉碰在桌子上的声音。
他又取出了那块银祭佩。
打开门时，门缝缓缓张大，他听到甬道另一头传来的声音，越发地接近，越发清晰，他不悦，一下跨出了门。
“是谁！”背后尽生也一下站了起来，银祭佩收入腰间，趋步上前。
罗舜玄正要出去教训那个冒冒失失赶过来的下属，听到尽生也动怒了，连忙退到一边，由尽生先出门。
尽生迅速抬手，指尖蹿出一道银芒，冲着从远处赶来的人射去。
赶来的下属看着尽生手中光芒亮起，面目顿时显露惊恐，可已来不及用解释阻止他攻击，眼睁睁看着光芒飞来，无力地求道：“属下有事禀报！”
银芒于他身前半步处停下，随即缓慢消散。
下属背后生出冷汗，“扑通”一声跪下，不等尽生问话，便连忙解释道：“属下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求掌事、公子饶命！”
罗舜玄面露不悦，尽生则是满面气愤，但他是分得清轻重的。
他的住所，一向是城中禁地，没有哪个下属敢不要命地往这里跑，恐怕外面当真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冷冷道：“说清楚！”
下属慌忙道：“罗舜婵，罗舜婵逃回来了，身后有一大批佘夜潭的人跟踪过来！”
尽生、罗舜玄脸色大变。
二人身影一晃便到了下属面前，尽生微一弯腰，伸手拎起他，冰冷的目光逼视他的面容，道：“佘夜潭身后，可有观海山的人？”
“有有……”下属被他逼视得惊慌不已，已不能说出顺畅的语言，“教子，教子到了！剩下的，属下粗粗一看，似乎没有发现观海山中的其他强者。”
尽生目露惊疑，缓缓松了手。
下属试探着缩了缩脖颈，见尽生没有反应，连忙悄悄地后退一步。
尽生冷笑一声，转过头，看向罗舜玄，悠然道：“徒儿，你的这个妹妹，是要与佘夜潭观海山联手，害死我们啊！”
罗舜玄惊怒，分析道：“罗舜婵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引着观海山佘夜潭的人过来，定是与他们联手，要灭了我鬼双城！”
尽生思索着，却抬手示意其冷静，道：“未必。罗舜婵为我们鬼双城做了这么多事，即便帮助观海山杀了我们，观海山也不会放过她的。”他目光一亮，“她或许有别的目的。”
罗舜玄一惊。
尽生回过头去，瞥了眼那下属，对罗舜玄道：“你出去会会罗舜婵，若她没有很好的条件，你便杀了她。”
罗舜玄一点头，道：“是……”
一字未落，尽生抬手又是一道银芒，反射向背后下属。
银芒没入下属脖颈之中，他惊恐的面色霎时凝固。
罗舜玄毫无意外。
方才尽生回过头瞥了眼那个下属时，便注定了他的结局。
尽生向罗舜玄笑笑，似是祝愿外面的事情能够尽早结束，随即便经过罗舜玄，走进了矮小的门里。
门轻轻地关上。
罗舜玄回过头，望着那扇门，自小怀有的疑问又涌上心头。
房间里面嗅不到很浓烈的血腥味，为何门缝上却始终萦绕着隐约的血腥味？
难道里面果真是另外一个世界吗？
他从小便因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到现在却只是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疑问，随后笑了笑，转身离开。
西北大漠的东西太过诡异，是以爹娘和师父才不让他轻易接触漠族人和漠族的东西吧？
从鬼双城权贵所在的一片石层，飞到空中，又降落到最接近地面以上的石层，罗舜玄见到守在出入口处的罗舜婵。
她由四个强者囚着，虽入了鬼双城出入口却不能再走进一步。
罗舜婵微笑妩媚，从容不迫地等待她的兄长于空中降落。
罗舜玄心情更加沉重。
看罗舜婵这般神情，定是有很大的把握了。
罗舜婵上前一小步，左右监视的四人警惕地跟着她动了动。
她眸中闪过一丝气愤，又回到原位，冲罗舜玄笑道：“兄长，我们有几日不见了吧？”
罗舜玄沉声问道：“你把这些人引来，是什么意思！”
罗舜婵故作委屈地道：“无家可归受人欺负的小妹妹终于逃出来了，自然是要来找我的兄长了。没想到我的兄长竟将我当作外人，这叫小妹如何能够好受？”
罗舜玄冷冷道：“你将观海山佘夜潭的人引来，恐怕是与他们联合，要灭了我鬼双城吧！你做出如此错事，莫说其兄妹，便是同分派之人，如今也算不上了！”
罗舜婵妩媚之色一褪，面容中显出鄙夷的神色，嘲笑道：“当年尽生掌事将林涟漪抓到此处，没想到却被她逃了出去，鬼双城的位置早已暴露，又如何是我今日特意暴露的？”
“林涟漪没有将我鬼双城的位置说出去，最终带着佘夜潭之人赶来的却是你！”罗舜玄骂道，“叛徒罗舜婵！你若没有解脱之法，我便要将你碎尸万段，给观海山一个交代！”
“哈哈哈！”罗舜婵大笑道，“你以为拿我的碎尸便可逃脱你自己犯下的罪了吗！城主和城主夫人是如何死的！我早已告诉观海山了！”
第八百七十八章 陪葬
罗舜玄即周围强者大惊失色。
四位强者相视一眼，皆意识到城主和城主夫人闭关之称，原来是他们的两个孩子为了逃避弑父弑母的罪责编造出来的谎言！
然事到如今，大敌当前，他们又如何能起内讧？只得放下此事，忠于这两个杀了旧主的旧主血亲了。
“罗舜婵！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为了让我陪葬你要让生父生母死不瞑目吗！”
“死不瞑目？”罗舜婵轻蔑地笑了一声，道：“他们现在就瞑目了吗？”
罗舜玄盛怒之下，闻言却结舌。
罗舜婵面容中再现妩媚之色，悠然道：“我的兄长啊，师父说你不如我，看来是真的。到了鬼双城生死存亡之际，你还是只能听从我的安排。”
罗舜玄冷冷道：“你有什么安排！不过是想尽办法拉着我一起死罢了！”
虽是这么说，他却隐隐有些希望，若只是陪葬，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无需与他多费口舌。
罗舜婵微微摇头，道：“观海山要杀我，我不想死得无声无息，像佘夜潭的幻澜一样。”她环顾四周，目露忧伤与眷恋，“这鬼双城是我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势力，我不会让它跟着你一道灭亡。我的确是来找陪葬的，不过，我要的是，让整个鬼双城与我陪葬。”
罗舜玄脸色一变。
罗舜婵睁大眼睛，考验着问道：“我给你机会，让你逃离，而我带着鬼双城之众，与观海山佘夜潭誓死相抗，若是死了，有我亲手栽培的势力与我陪葬，又得了壮烈之名，如何？”
她笑得妩媚，却看得罗舜玄心惊不已。
栽培势力时对外人心狠手辣，毁灭势力时对自己的人心狠手辣，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
罗舜玄喉中干涩，望着罗舜婵左右他的下属，似是寻求他们的意见，余光却瞥向了边上。
没有人看见吧？
他低声，有气无力地道：“好。”
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是一字出口时，他有些分不清自己的目的了。当真是为了东山再起吗？
还是自己的性命？
头脑中闪过几分矛盾，随即他坚信地认为，必然是为了门派的东山再起，为了他的爹娘不死不瞑目。
一切变化于他眸中闪现了一瞬，罗舜婵看得明明白白，目中轻蔑更甚。
便是为了门派东山再起又如何？只不过这次性命与门派都必将终结。
若是二者取其一，牺牲自己能够保住门派，你愿意么？
罗舜玄看着她，仔细思虑一番，忽然目露疑惑，问道：“罗舜婵，你有机会逃脱，为何不走？”
罗舜婵微微蹙眉，不禁一笑，脱口而出道：“把佘夜潭和观海山的引过来，让他们的矛头对准你们，自己则虚晃一枪逃离鬼双城吗？”
罗舜玄警惕地道：“若有万分之一逃离的机会，你为何不提前离开？”
罗舜婵忍不住骂道：“我身负重伤，狼王被捕，逃了两天两夜才到这里，不料你不肯给自己活下去的机会，反如此怀疑我。很好！”她抬高脖颈，瞪着罗舜玄，冷冷道，“你现在杀了我！过一会儿就和我一起上奈何桥！”
罗舜玄心中一震。
脚下出入口忽然打开，玄铁的大门推开表面覆着的泥土，一道人影闪了进来，随即大门关上。
人影倒立着跃入鬼双城之中，于半空中调转上下，落到地面，甫一落地，未行礼便先急报道：“公子！佘夜潭观海山的人已在空中整理队伍，马上就要落地找上来了！”
罗舜玄及其他强者脸色大变，目露慌乱；罗舜婵悠然欣赏着罗舜玄的表情，待来报者说完，笑容更加得意。
“可有除教子以外的观海山之人？”强者之中，有人紧张地问道。
“有！池及护法和几位观海山的守卫，混在佘夜潭弟子之中，方才远了看不清，这下看清楚了！”下属立即道，声音更加焦急。
四位强者面面相觑，兵临城下，已无解救之法。
罗舜玄气愤不甘，却不得不狠狠瞪着罗舜婵，将一城势力尽数让给她作为陪葬品：“好！我答应你！来日我若能东山再起，必为你进香！”
罗舜婵微微点头，嬉笑道：“兄长你如今的模样，真是像极了丧家之犬！”
罗舜玄冷冷答道：“犬族亦有命好之妖，如林涟漪身边的寒又！”他向四位强者一挥手，大喝一声，道：“聚集所有城中之人，让蝎王回来！”
四位强者离开罗舜婵，跟随罗舜玄聚集力量，这是罗舜婵统领所有鬼双城弟子前，必须由罗舜玄去做的事情。
罗舜婵站在原地，等待所有人被罗舜玄引过来。
不到片刻，空中响起了号角声，悠扬而急促的号角声响彻鬼双城的天与地。
罗舜婵又觉好笑又有遗憾，心中叹息：“可惜我的势力了，也可惜你再也没有机会东山再起了。”
甬道之中。
“师父！师父！佘夜潭和观海山的人已经到城外了！师父！”罗舜玄慌忙地催促道。
门从内部打开了。
罗舜玄声音一滞，放慢了脚步。仿佛见到了师父，连心情也冷静了下来。
尽生走出门，王望着走上来的罗舜玄，如不久前见到下属擅闯一般，恨铁不成钢地怒道：“你竟敌不过罗舜婵！”
罗舜玄压下紧张，将他与罗舜婵的对话告诉尽生。
尽生略一思虑，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如今的教主不成器，远不如先教主。”他看着罗舜玄，眸中并无祝福亦无担忧，只平静地道，“你走吧，按照罗舜婵所言，离开这里。”
罗舜玄连忙惊问：“师父，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尽生平静地道：“我便是死了，也不会放弃这房间里的东西。再者，”他冷笑一声，“你和罗舜婵都有必死的理由，我却未必了。”
罗舜玄目露惊疑，目光瞥见边上的门，心想难道西北大漠的东西，观海山也很感兴趣？
可他从未听说过观海山曾派人调查西北大漠之事啊？
“师父……”他迟疑，不敢放着师父留在这个随时要被攻占的地方。
尽生却一转身，身上宽大的长袍甩起一片凉风，转身，弯腰走进了矮小的门中。
“你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是千万不要跟着罗舜婵指出的方向跑，恐怕她与佘夜潭观海山做交易。”
第八百七十九章 求解
罗舜玄眼睁睁看着门关上，自叹师徒之情，到这里就算是尽了。
往后不管谁还活着，都不可能再是师徒。
罗舜玄咽下别离之不舍，站在门口，欲下跪叩首，却只怕连起身的时间也要耽误他逃出生路，便匆匆地感谢道：“谢师父多年教诲之恩！”
言罢，转身，逃向远方。
走向鬼双城另一个暗中的出口时，他瞥见空中强者们向人尽皆知的出入口汇集，心中感慨了一瞬，便低下头逃亡。
身边只有四个强者，加一个被他从外面叫回来的蝎王跟随。
另一边的出入口上，罗舜婵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以后，罗舜玄便成了畏罪潜逃的弱者；而她，虽有罪，当年杀害父母时却只是帮凶，如今悔过，不愿见鬼双城为观海山毁灭，便带领强者誓死抵抗。
鬼双城众人听得士气大振。
观海山欲严惩两个弑父弑母的凶手只是借口，教主受到凌影阙出身的圣女蛊惑，要灭了一向压制众分派的鬼双城才是真相！
佘夜潭，只不过是借着无垠与教子的亲事，欲于此战之中立威，在前面充当凌影阙的马前卒罢了！
“先教主贤德治世，八百年强盛为我教之荣！
“而现教主万寒径受海月蛊惑，我鬼双城人带头劝杀圣女无果，反招致灭门之祸！
“万寒径才德有失，枉为教主！”
罗舜婵坐在她的法宝上，扫视众人，面露沉痛，沉痛于当世教主之失职，更悲悯于本分派乃至天涯教的日渐没落。
沉痛之下，疾呼之中，泪水横流。
这般情景，任谁看了不说一句万寒径荒淫无道教子借权偏私！
鬼双城众人愤慨不已，本是担忧于自身和分派安危的人，顿时拥有了反抗观海山的信念。
此等腐朽的统治，势必推倒，纵死何妨！
“我等愿誓死反抗观海山！反抗佘夜潭！”
“愿听从罗姑娘命令！”
“杀林涟漪！杀无垠！”
“一路杀到凌影阙！”
“护卫先教主一手创下的邪道江湖！”
愤慨激昂的声音响彻地与地之间的空气，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犹如雷霆。
不论强者弱者，皆支着拳，顶破虚空。
罗舜婵以模糊的双眼扫视众人，感动不已，胸腔内久未燃烧的热血竟被这响亮的呼喊声震得燃起了火焰，刹那之间，便以为她真的能够凭借这一城之人，攻上逃难在南方的观海山势力了。
这可是，她一手控制，亲手栽培到现在的鬼双城一城之强者啊！
罗舜婵，罗舜婵，你甘愿坐以待毙吗？
你舍得，只让你一手栽培出来的强者们，跟着你这样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一起战死吗？
你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只能坐以待毙吗？
罗舜婵？
罗舜婵！
罗舜婵凛然一惊，脸色剧烈变化。
众人还在高呼，她的耳畔回荡着无数句竭尽全力竭尽诚意的高呼。
这些生命尚肯在道路到头之时殊死一战，我怎么能放弃求生？
不，还没有到最后一刻。
她如今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只受制于身上的剧毒。
只要能够解开剧毒，便可以凭借一城的力量，逃走是一定可以的。
哈哈！甚至可以带走一部分强者，来日东山再起的会是我。
“你喝下的是剑丹城大师制作的剧毒，接下来我给你两天的压制之药，你每晚子时都要服用解药，至到达鬼双城后，解药用完，到了子时，你便会死亡。”
她逃离以前，林涟漪曾这般告诉她。
“你不怕我在两天以内找到解药自行解了毒？”罗舜婵问道。
“不会。”林涟漪胜券在握的微笑令其难以忘却，不过十几年时间，她竟然成长得这般强大，“你找不到解药。剑丹城中也不会有人愿意为你解开的。”
罗舜婵明白了。
制作剧毒的人，是剑丹城中有名的大师。能够解毒的人，都是认得出剧毒的主人的，为了不得罪与邪道交好的城主，自然不会为她解毒。
正因如此，她心生绝望，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剧毒的制作者掐断。她只得按照林涟漪的吩咐，到了鬼双城之中，骗罗舜玄出去……
罗舜婵站在鬼双城的高呼之中，神思迅速地闪过。
她被困在鬼双城中，便只有在鬼双城中寻找解毒之法了。
可鬼双城中，何曾有过解毒之师！
她绝望得脸色惨白，心肺之中，隐隐有痛苦浮现，似是剧毒之痛为她的心情牵动。
她忍着心肺的痛苦，剧烈变换思路，倏然眼前一亮，周遭高呼之声仿佛更加喧闹了。
她深深呼吸，控制着神情，扫视众人，脚下却因唯一的一丝希望就在眼前而紧张得颤抖不已。她竭力控制，也不能停下从双腿蔓延到全身的颤抖。
她暗藏激动地抬手，示意众人静下来。
声音缓缓安静。
罗舜婵高声道：“观海山的势力，和观海山女婿的势力就在外面，我们出去，与他对峙，切记不要冲动动手！”
“为什么还不直接杀上去！”一人不满地道。
“掌事大人何在！”罗舜婵高声问众人道。
“似乎还在房间之中！”一人回答道。
“好！”罗舜婵看向方才提问的人，答道，“掌事临危不惧，不似我兄长临阵脱逃！其精通战事，当由掌事与我一同做主！诸位以为如何！”
“是！”
“听从掌事与罗姑娘命令！”
罗舜婵转身，道：“两百强者守在门口！其余人于城中听候命令！”
“是！”这一次，成了齐声而气势非凡的一声高呼。
罗舜婵望着两百强者走出玄铁的大门，奔赴死亡的陷阱，她心中越发紧张地抓紧唯一的希望，暗自庆幸不已。
尽生没有走！
他果然没有走！
待两百强者走出大门，大门关闭，她速速交代一句，便赶去寻找尽生。
踏上甬道，她紧张得须得注意着维持呼吸，否则便要忘记呼吸。
甬道中回荡着轻而急的脚步声，罗舜婵已到了矮小的门口，呼吸中嗅到门缝上传出的血腥味。
若是平常嗅到这种味道，便要厌恶地皱皱眉，然此刻她已顾不了这么多了，管它是谁的血谁的肉，先向尽生求了解药再说。
她站在门口，仓促地想了好听的理由，便抬手敲门，预备见了尽生的面，一边说一边细化理由：“咚……”
不等罗舜婵敲门三下，尽生便先开了门。
罗舜婵面露微惊，立即称呼道：“师父。”
第八百八十章 发现
尽生皱眉，冷声问道：“舜婵，你不好好与观海山周旋，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罗舜婵惊疑，不知他说的“周旋”是什么意思。
罗舜玄逃离之前定然是来找过他了，但是尽生是如何想她，她却不知道了。
她连忙顺着尽生地话语道：“师父，观海山与佘夜潭已经守住了鬼双城出入口，我分派上下亟待你我前往指挥，方能战到最后啊！”
尽生冷笑：“你不是与他们一同回来的吗？若是不把他们引过来，也不至于令鬼双城处境如此艰难。你的恶果你自去承受！”
罗舜婵面露焦急担忧之色，立即下跪道：“师父！并非徒儿有意将师父牵扯进来，只是观海山早已铁了心要灭鬼双城，徒儿只是一个引子罢了！鬼双城的位置早已为林涟漪知晓，便是徒儿不引来他们，他们也定然朝着此处而来啊！”
“既然鬼双城必亡，你又何必回来？”尽生悠然道，“你若不回来，鬼双城人投降，尚有一线生机。可听你与舜玄所言，你意欲牺牲整个鬼双城给你陪葬，真是用心良苦了。”
罗舜婵面容苦涩，痛苦与担忧共存于眸中，恳求道：“师父！鬼双城一向为天涯教中最为持道之分派，断不能为了苟活而丢下几代的英明！徒儿回来，便是要与鬼双城共存亡！”
尽生冷冷道：“共存亡？让分派陪葬都能被你说得这么好听。若是共存亡，你又来我这里做什么？”
罗舜婵抬头，神思越发清明，道：“师父，徒儿受林涟漪下毒，她本想控制我，令我回到鬼双城中窃得鬼双城的秘密。我逃出观海山势力，心怀与鬼双城共存亡之意，回到此处，欲带领鬼双城之众与佘夜潭殊死一搏……”
尽生一惊，目光亮起，俯视她，惊疑而渐渐显露出威胁：“你是不是，突然想起来，我可以为你解毒，才跑来找我？”
罗舜婵肯定地点头，道：“师父！只要师父能够相救，鬼双城留下两个后人，来日东山再起，未必不能报今日之仇！”
尽生不言语，心中的冷笑表露于面容之中。
罗舜婵惊疑，额间淌下汗水。
尽生向后退了一步，似是以他的修为，也要担心罗舜婵突然袭击。他冷笑道：“罗舜婵！我时常感叹舜玄的能力不如你，果然如此。你不仅有你爹娘的心狠手辣，更有他们没有的果断坚决。为师，佩服得很啊！”
罗舜婵心生恐惧，惶恐地道：“师父……徒儿没有别的意思……”
“你若没有别的意思，亦即我看错了人，我便白活了这辈子！”尽生断然退后，转身，道，“我没有解毒之法！你想活命，便自寻他法！”
罗舜婵跪着上前一步，大声恳求道：“师父！”
“砰！”沉重的关门声打在了罗舜婵心口上。她瞬间感受到心肺之中传来沉重的声音，仿佛天崩地裂于头脑之中。
罗舜婵凝望矮小的门，血腥味被风搅乱了一会儿，缓缓恢复萦绕的模样。
她小心控制着呼吸，强制冻结胸腔之中起伏不定的血液，目光越发冰冷下来，尽生口中的“心狠手辣”缓缓浮现出来。
不肯帮我解毒是吗？那就一起死吧！身为鬼双城的掌事，你以为你能够逃过一劫吗！
鬼双城的长生之道，你没有参悟到一丝半毫，西北大漠的异术，一样也是毫无进展！
你以为，观海山敢留下你一个鬼双城的掌权者吗！
罗舜婵仇恨不已，恶毒的美人面容，于黑暗中变作狰狞。
从往日里尽生对罗舜玄的偏袒，到如今尽生不愿为她解毒，已致令其彻底失去了对这个师父的敬仰。
她匆忙地走出甬道，外面已寂静得犹如黄泉道路，唯有迷迷茫茫的鬼魂来往。
她面容狰狞，目露不甘，颤抖的双腿于绝望之中缓缓恢复平静。她仿佛不承认自己死得只剩下一个魂魄，还在时不时仰望人界的繁华。
鬼双城这么大，我们连天涯教中仅有的长生线索都有，怎么会没有办法解一种小小的毒！
不会只有尽生懂得如何解毒的！
面前一个下属跑了过来，向她喊道：“罗姑娘！佘夜潭之人声称抓住了罗公子，要与你对话！”
罗舜婵猛地加快脚步，不耐烦地咆哮道：“让这个叛徒去死！”
下属惊讶，停下了脚步，见眼前趋步走来的罗姑娘面容冷酷，袖中亮起了紫光，却不知是对着他的，还是要冲过他与佘夜潭对话。
待光芒接近之时，他猛然惊觉，罗姑娘是冲着他来的！
下属惊恐，不曾想到方才还慷慨激昂声称要与鬼双城人共抗佘夜潭与观海山的罗姑娘，转眼竟似变了个人似的。
出于生存之欲，他惊恐地向后退去。
罗舜婵加紧脚步，袖中紫光吐出。
下属脸色煞白，不知是战还是逃。可是不管是哪种决定，在罗姑娘面前，安有存活之理！
他犹未明白罗姑娘的转变是怎么回事，到罗姑娘接近之际，却见她手中紫光忽然一顿，面容凝固于惊疑，随即如发现了什么惊天的事情一般，狂喜之色猛然迸发如清洌的泉涌。
下属知自己能够活下来了，庆幸地问道：“罗姑娘，你可是发现什么了？”
罗舜婵惊喜不已，停下脚步，未听下属之言，将她方才刹那之间想到的发现又思索一下，确定无误，立马盯着下属，问道：“佘夜潭中，莽萋来了吗？”
下属不知罗姑娘之意，心中疑惑不已，答道：“来了。”
罗舜婵立即抛下下属，向佘夜潭冲去。
下属连忙跟上。
“罗姑娘来了！”
“罗姑娘！尽生掌事呢？”
“尽生死了！”罗舜婵冷漠地道，此刻哪里管得了尽生的事情，在占据脑海的惊天发现之下，什么人什么物都被掩盖了。
众人没有再问尽生，从罗姑娘的毫不客气的语气判断，或许尽生叛逃被她抓到，所以被杀了吧？
不不不，罗姑娘多半打不过尽生，那一定是尽生畏罪自杀。
众人眼神交流之间，很快尽皆确信。
罗舜婵跳出出入口，于接触阳光的瞬间闭上双眼，用高手的感觉感知着周围的威胁，同时空中一个倒转，落在外界的地上。
“罗姑娘！”鬼双城在地面上的强者们走向她，拥护于她身侧。
罗舜婵睁眼，一眼看中佘夜潭的人马。
莽萋，果真站在前排，带着谜一般的微笑，似已觉得胜券在握。
第八百八十一章 自解
她站在无垠身边偏后的位置，笑看着罗舜婵。
她眸中有奚落，有惋惜，亦有得意。
罗舜婵与她对视，嘴角亦流露得意。
莽萋惊疑，自然流畅如流水一般的笑容忽地停滞了一些。
她双目一亮，猛地意识到重要的事情，微微蹙眉，神情变化两下，归于紧张。
无垠、林涟漪发现罗舜婵的目光，竟是对着莽萋的，皆惊疑不知何故。
林涟漪担忧地看向莽萋，难道莽萋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且此事可为罗舜婵脱险之法？
她目光落在莽萋面容之中时，便发现她笑容有些僵硬，微微蹙紧的双眉也不同于来时的悠然。
是什么线索！
难道到了这一步，罗舜婵还能找到解毒的方法吗？
她想到一人，这一人是冯绮鸢，难道她抓到了冯绮鸢，欲以其与她做交易吗？
可是这与莽萋有什么关系？
她目光转向无垠，无垠面露惊疑，与她一般，不知罗舜婵手头上究竟是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可以助她脱险。
罗舜婵收回目光，低下头，似是又打算思虑什么。
林涟漪猜测她果真有脱险之法，与莽萋有关，只是这脱险之法似有什么难处。
她不能再给罗舜婵思考的机会，立即高呼道：“罗舜婵！罗舜玄已为我观海山抓到！鬼双城今日必亡？你还不速速投降！”
罗舜婵目光明亮，针锋相对，高声道：“林涟漪！事关我鬼双城众人生命，你尊为教子，携佘夜潭之众，来势汹汹！为何不给我鬼双城考虑的机会！”
林涟漪暗道不好，她恐怕已经想到如何打通整个脱险之法了。她如何能给他们考虑的机会，怕是过一会儿，两方的伤亡会更多！
“观海山中，已给过你机会。方才你龟缩城中之时，难道也没有机会考虑吗？”无垠催促道，也是不愿给她更多的时间。
罗舜婵身边，一鬼双城强者不满，愤怒地嘲笑道：“教子！你究竟是代表佘夜潭来复仇的，还是代表观海山来惩罚我们的！既是惩罚，为何连我们整个鬼双城都要颠覆！”
林涟漪缓缓道：“并非我有意牵连你们整个分派，是你们罗姑娘偏要令你们与我为敌，只要你们中有人愿意投降，走过来，便可重获生机。”
“不要被林涟漪这蛇妖骗了！你们忘了凌影阙佘夜潭和观海山是一伙的吗！谁若与我共死，死后可坦然面对鬼双城历代教众，可在先教主英灵面前坦荡陈词！谁若投降于腐朽的观海山，天涯教覆灭之时，我等都是罪人！”罗舜婵立即戳穿林涟漪的劝言。
林涟漪冷冷道：“我观海山至今未腐朽，罗舜婵弑父弑母在先，你等教众，敢信这一个连父母之恩都敢负的人吗！想共死，也要看这个人值不值得！”
“值得！”
“我们鬼双城的事情！何需你们管！”
“我们说值得就值得！”
鬼双城人振奋高呼，声响震天。
佘夜潭、观海山人吃惊不已。
从前只听闻鬼双城人似是有强烈的信仰，背叛之事甚少，如今才明白，真真是一群血性勇猛的人。
一个才被揭发了弑父弑母之罪的人，竟然在这生死危急的关头，轻而易举被这些下属们原谅。
罗舜婵冷笑道：“你们看见了吗！你们若想背负滥杀分派教众的罪名，便尽管立即杀过来吧！”她言罢转身，向后欲跳下玄铁大门。
林涟漪上前一步，喝道：“罗舜婵！你可是想畏罪潜逃！若是考虑，为何不留在此处！”
罗舜婵转过头，瞥了眼林涟漪，道：“自然是去找与你们谈判的筹码了。”
林涟漪、无垠阻止不住，只得任由她回到鬼双城中。
二妖望向莽萋，见她紧张不已。
身后向氏道长等人也发现了莽萋的异样，向氏道长忍不住看向无垠，问道：“潭主，莽萋姑娘怎么了？”
无垠看着莽萋，直言问道：“你可是有什么把柄落在罗舜婵手中？”
莽萋缓缓收去笑容，凝望着方才罗舜婵站立的位置，道：“大概是有的。”
“什么！莽萋……莽萋姑娘？你说清楚！什么把柄！”向氏道长惊呼。
莽萋没有回答。
无垠与林涟漪相视一眼，又看着莽萋，轻声道：“你若不说出来，恐怕你我的承诺，不能兑现了。”
莽萋一惊，面露几分怒色，立即转头盯着无垠，质问道：“潭主所言，岂可不作数？我与你承诺之时，也没有想到，她会想到这一出。更不曾想到，冯姑娘也被牵连了。”她笑了笑。
无垠惊疑于她的笑容，试探着问道：“可有解决之法？”
莽萋笑意更盛，道：“既是我身上出的把柄，我定然自己处置好。”
无垠惊疑。
“你惊疑什么？担心我不能处理好吗？”莽萋收去笑容，看向林涟漪，恭敬地道，“教子，潭主大人早些年做事容易冲动，来日行事，望教子替他三思，以免误入歧途。”
林涟漪惊讶，莽萋显然没有十成的把握。
但是她所言在理，把柄是她落下的，致使这么好的严惩整治计划将要功亏一篑，自然只能由她自己去解决了。
相比于莽萋，对无垠而言，冯姑娘会更重要。而对佘夜潭而言，此事之后，莽萋便基本失去了作用，和弱柳扶风的冯姑娘是一样。
林涟漪郑重地感谢道：“莽萋姑娘放心，无垠能够有今日，你功不可没。”
莽萋笑了笑，她竟还记得向氏道长方才的问话，回过头悠然叹道：“道长，我怎么了，潭主知道，因潭主信任我。我亲眼看了你变换两次主人，既如今选择了忠于无垠潭主，莫要再变化了。”
向氏道长不悦。
莽萋转回头，沉默下来。
与此同时，罗舜婵返回鬼双城之中，冲进倒立城中，强者们所住的地方。
冲到冯绮鸢所在的房屋，破门而入，却见房屋空空。
“砰！”
“砰！”
“砰！”
几声下来，一扇扇门相继打开。
然冯绮鸢不见人影。
罗舜婵想到什么，大怒，冲出房屋，于空空荡荡的空间之中左右看了一下，目光落在通往罗舜玄逃离的方向上，立即追赶上去。
定是袁兴旭带着冯绮鸢逃离了！
她心中大怒，虽尚未想到袁兴旭竟与无垠早有交易，袁兴旭此刻行为，已足以令其动了杀心。
第八百八十二章 人质
另一处的出入口冷冷清清，罗舜婵赶到此处，一路上不见袁兴旭与罗舜婵踪影。
出入口外，枯草荡漾层层涟漪，一望无垠的荒野上毫无人影奔逃的动静。
她心中估计，从她引佘夜潭之人到达鬼双城，至现在，已过去这么久了，恐怕袁兴旭已逃到了很远处。
不可！
这是最后的生机！
不能让佘夜潭的人比她先找到冯绮鸢！
她御宝低空飞行，竭力追赶，心头摇曳的希望越发明亮。
佘夜潭说已经抓到了罗舜玄了，那么埋伏在外的佘夜潭之人应当都离开了。
他们没有与她提到过冯绮鸢的事情，那些人应当不会在抓了罗舜玄以后，刻意等着冯绮鸢出来。
只要杀了袁兴旭，抓到冯绮鸢，便能够完成这次交易了。
便是袁兴旭带着冯绮鸢逃了许久又如何？冯绮鸢重病，速度上严重拖累了袁兴旭，他跑不快。
罗舜婵不知道，早在林涟漪敬她毒酒以前，万寒径、林涟漪、无垠商量严惩鬼双城的计划之时，二妖已打算好了，以防罗舜婵用冯绮鸢威胁他们，便刻意不向罗舜婵提及冯绮鸢的事。
此时罗舜婵病急乱投医，试图抓住一个曾经从属于佘夜潭的冯绮鸢，以从前听闻过的，有关无垠与冯绮鸢关系传闻的谣言，断定无垠舍得牺牲莽萋交换冯绮鸢，则恰好歪打正着。
她顾不得猜想这个追赶的方向是不是正确，飞行了片刻犹不见踪影，她猛然意识到，或许方向早就选错了，便立即高飞，以更高的位置，扫视荒野之中的异象。
忽地视界之中闪现出一个黑色的点，于一片枯黄之中疾行。
她大喜过望，直直地向那黑点飞去。
随着距离的接近，视界之中的一点黑点变作两个几乎重叠的黑影；再近一些，她看清了是袁兴旭背着昏迷的冯绮鸢。
她不由得冷笑。
眼前之景，正如世俗世界中莫名其妙传扬开来的佳话，什么穷小子与富家小姐一见钟情，因富家门当户对之要求而不得长相厮守，便只得穷的带个富的，私奔了。
她曾记得有一日路过一家酒楼，一个说书的说起过这样一个故事，故事结尾，令人啼笑皆非。
罗舜婵脱离脚下法宝，蔚曦匕划破空气，匕首前行中，空气尖锐的尖叫声形成轨迹，渲染着势如破竹的气势。
紫芒汹涌，如将破大坝。
袁兴旭听得声音，知晓是鬼双城的人追上来了。此刻调转方向，已是不可能，只得强行燃烧灵力，短暂地加快速度，逃出这辣手无情的一招影响之内。
蔚夕匕飞于空中，在罗舜婵控制之下，稍稍调转匕首之刃，空气反压着蔚夕匕，将其向逃到前方的袁兴旭冲去。
因袁兴旭逃得快了，背上的冯绮鸢便全然暴露于蔚夕匕的前进方向之下。
罗舜婵心头一跳，立即压了压蔚夕匕的灵力外放，稍稍压低一些高度，对准袁兴旭的小腿。
她虽能紧急令蔚夕匕已转过一个方向，绕开袁兴旭的后背。然此刻正当她自己的生死关头，她却管不了这么多了。
只要冯绮鸢还有一线生机，她就可以凭借冯绮鸢自救。
袁兴旭已翻倍了逃散的速度，然因他背着一个昏迷的人，终究是被拖累了。紫芒很快追上袁兴旭，重重地打在他的一双小腿上。
血雨四溅。
“啊！”袁兴旭惨叫一声，双腿立时沉浸于痛苦的麻木之中，失控地停下，身体向前倒去。
他顾不上自己，只有于倒下之时，用尽全力向后抱住冯绮鸢。睁大的双眼盯着迅速冲向头脑的枯草地，待闭上双眼时，头脑随着身体重重地砸在枯草之中。
粗糙中带着柔软的枯草，到此等情景之下，已变成锋利的刀刃，如夏夜暴雨之雨点一般向他的面容砸来。
冯绮鸢不知是被袁兴旭的惨叫惊醒，还是被紫芒威力波及，亦闷哼一声，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一个帮她阻挡枯草割划的男子背影。
她惊恐，却说不出话来。
鬼双城晒不得太阳，又日夜冰冷，她深受重病，喉间呼吸也困难，更何况言语。
血雨乘风飘飞之中，袁兴旭于痛苦之中恢复清醒，止住余音未止的惨叫，求道：“别杀鸢儿！”
罗舜婵皱眉，嘲笑：“鸢儿也是你叫的！”她落到地面，蔚夕匕收在手中，走向他们，冷冷道，“袁兴旭，我不杀冯绮鸢，你滚开！”
袁兴旭挣扎着半爬起来，小心地将冯绮鸢翻身护在身后，他背对着罗舜婵，眼见着冯绮鸢痛苦苍白的面容，轻声安慰道：“鸢儿，佘夜潭的人就要来了，你撑住啊！”
冯绮鸢目光绕过他，望着一步步逼近的罗舜婵，声音已极其虚弱地道：“堂主，她不会杀我的，你让开吧，自己逃，还有机会。”
袁兴旭大惊，怒，欲站起身，转身与罗舜婵对抗，然小腿上的痛苦提醒他，已无法站起身。他痛恨于自己的弱小，心中质问为何自己不能像无垠佘晚舟一样强大。
天赋的差劲真的就决定了一切吗！
曾经不知多少次，于心中泛起的疑问，在爱慕之人危在旦夕的关头，无比强大地浮现了出来，占据他满怀仇恨的心房。
他无可奈何，自知没有能力保住冯绮鸢，只得转过身，欲向罗舜婵对话。
然面前迎来的却是罗舜婵不走分说的一匕击杀。
袁兴旭微微张嘴，睁大了眼睛，紫光充斥着双眼，最终视界凝固于紫光消散后罗舜婵的面容。
直到死前，罗舜婵看也不看他。
弱者没有看的必要？
他没有来得及思考这些问题。
“堂主！”冯绮鸢惊呼，只是因声音太过虚弱，连惊呼也犹如窃窃私语一般轻弱。
罗舜婵弯腰抱起冯绮鸢，用灵力屏障保护她不受寒风吹拂，她抱着冯绮鸢跳上蔚夕匕，向鬼双城飞去，得意地道：“你能在我危境之时救我一命，也不枉我鬼双城容忍你到现在。”
冯绮鸢叹道：“你以为凭我一人，观海山便会放过你吗？”
“闭嘴！”罗舜婵不耐烦地道，“这就要看无垠对你有没有怜悯之心了！”
最后那个穷小子虽因长久干着穷人的活计，人高马大有力气四处奔波，可惜了富家小姐从小缠着三寸金莲，只能看不能动，把穷小子拖累得一里两里也跑不开。
说好的天涯海角任你我闯荡，几斤几两你不知道？
第八百八十三章 交易
佘夜潭、观海山人马仍于鬼双城之人对峙。
向氏道长早已不耐烦了，只是想到对方或许等一会儿便会拿出什么厉害的把柄，便按捺下了叫骂之心。
他看了眼前面的莽萋，她自落下了把柄，如今却站在他们分派众人面前，仿佛责任重大义无反顾的强者一般。
你也配？
或许从前是配的，只是她莫名其妙落下了一个把柄，还不让别人知道，便很奇怪了。
莽萋见罗舜婵迟迟不肯出来，心中惊疑，走到林涟漪身边，以指送之法轻声问道：“她是不是根本没有抓到冯绮鸢？”
林涟漪惊疑，道：“罗舜婵只告诉我们，鬼双城的第二个出入口，我们派人那抓住了罗舜玄，且命他们继续埋伏，等着冯姑娘逃出来。若是袁兴旭带着冯姑娘逃出来了，难道还有第三个出入口？”
莽萋思虑一番，道：“只有两个出入口，或许，是袁兴旭刻意带着冯姑娘躲过了佘夜潭的人呢？”
林涟漪猛然一惊，莽萋所言不无道理，袁兴旭本就不喜欢邪道之人，恐怕会趁此机会，带着冯姑娘逃离邪道。
若是如此，她不由得心生气愤，回答道：“难怪守在那里的人至今没有来报消息。”
袁兴旭死脑筋，冯绮鸢也被他害了。可是现在也不确定袁兴旭是带着冯姑娘跑了，还是没有机会逃出来，仍旧躲在鬼双城之中。
她略一迟疑，转身，还是对向氏道长吩咐道：“你们派人到鬼双城另一个入口守着，再接近入口，不要叫一只苍蝇飞出来……”
“罗舜婵若是脱险，定然也会从那里出来。派人守在那里，盯着冯绮鸢冯姑娘，也要盯着罗舜婵。”莽萋道。
“是。”向氏道长只对林涟漪回应一声，便立即找了几个人，向后绕过去。
鬼双城中人见到向氏道长动静，惊疑，其中一人怒问：“你们到哪里去！”
林涟漪笑道：“你们不是要誓死抵抗吗？那便待在这里，与我们誓死抵抗，我们不过加强包围，不让哪个临阵脱逃的胆小之人成功罢了。”
鬼双城之众还是惊疑，不敢完全相信林涟漪的回答，一人骂道：“若是有人临阵脱逃，定然不是出于我们鬼双城！”
无垠听得方才林涟漪与莽萋的吩咐，大概知道了她们的对话，轻声道：“莽萋姑娘，若是你到了鬼双城之中，可有脱身之法？”
莽萋沉默了一下，笑了笑，微微摇头，道：“脱身之法，若是我有定然能够脱身的方法，方才也不会对你们这般交代了。若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能够从鬼双城另一个出口逃出来——”她郑重地看着无垠，“但请潭主遵守承诺。”
无垠一点头，道：“莽萋姑娘助我佘夜潭多年，我定然助莽萋姑娘完成所愿。你进入鬼双城后，我在外，尽我所能保住你的性命。”
莽萋微笑：“多谢。”
“无垠！无垠！”一声得意中外溢着疯狂的喊叫声，从鬼双城一排人护卫的玄铁大门之中响起。
“罗姑娘回来了！”鬼双城中一人喜道。
佘夜潭、观海山之众严阵以待。
玄铁大门打开，从中先出来的却不是罗舜婵，而是一道纤瘦的人影。
她被抛上空中，浑身包裹着一层淡淡的紫色光芒，于风中摇曳着身体，犹如飘零的落叶，艰难地渡过了深秋的萧瑟，却迎来了冬日凛冽的严寒。
鬼双城之人惊异，已有人对着空中抛出的人影亮起法宝。
“不要！”无垠、林涟漪惊呼。
所幸对面也没人真的动手。
人影之下，罗舜婵跳出大门，空中倒转，用蔚夕匕对着空中几乎将要被风吹走的人影轻轻一挑，令其翻身落下。
鬼双城之人收敛法宝光芒，退后，为这二人让出地方。
罗舜婵抱着冯绮鸢，欲狠狠地摔下来，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轻放在地上。
紧闭双眼的冯绮鸢，那个重病的女子，于落地之时痛苦地呻吟一声。
罗舜婵低头看了她一眼，猜测她是能够活到交易结束的，那时候她是死是活便与她罗舜婵没有关系了，便立即站起身，向无垠得意地道：“你看她是谁！”
无垠、林涟漪见到地上女子虚弱苍白的面容，心中生出无限怜悯。
一个便是重病中的女子，也能于她柔弱的身躯、温柔的面目，融化金戈铁马，颠覆强者之念。
男女老少，莫不倾心啊。
“冯绮鸢，我们佘夜潭的冯姑娘。”莽萋带着嘴角一丝笑意，直接地道，“罗姑娘，这就是你的筹码了吧？”
罗舜婵道：“自然了。”她只需简单地回答，所有的问题都应当由被迫的那一方提问。
鬼双城之人见林涟漪、无垠皆以担忧怜悯的目光看着地上的冯绮鸢，心生希望。
他们知道无垠是会救冯绮鸢的，或许是因为从前的传闻果然是真。
但是最重要的是，林涟漪竟然也关心冯绮鸢的死活。
也许这一次不必死了？
林涟漪问道：“冯姑娘可是重病了？”
罗舜婵微讶，意味深长地笑道：“我没想到你竟也会关心冯姑娘的死活。”她看了眼无垠，继续道，“冯姑娘重病，你们若是不尽快同意我的要求，恐怕便是她到了你们手中，你们也来不及救她了。”
无垠看向莽萋。
莽萋笑道：“你有什么要求？”
罗舜婵睁大眼睛，怒目望着莽萋，道：“我要莽萋！”
“为何？”林涟漪怀疑地道，“理由呢？”
莽萋不肯说出原因，亦不能保证一定能够逃出来，总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罗舜婵一脚越过昏迷的冯姑娘，踏前一步，道，“幻澜与我交好，本来整个佘夜潭都是我们的，这个莽萋，跟从幻澜多年，竟然背叛她，投降于你们！便是死，我也要把她拉过来与也陪葬！”
鬼双城众人惊而失望。
原来还是要死，只是多了一个垫背的。
但他们随机想到，用一个没什么用的花瓶换对方势力之中的一个强者垫背陪葬，这交易很值。
莽萋最合适交易，地位高，林涟漪和无垠又有可能愿意牺牲她。
林涟漪与无垠皆紧张地望向莽萋，林涟漪问道：“莽萋姑娘，你可愿意用自己换冯姑娘？”
莽萋从容地道：“愿意啊，能够用我的性命，换一个绝世美人，我以为值得。”她说着，向前踏上一步。
第八百八十四章 诋毁
“等一下！”罗舜婵道，“我还要一个人！”
无垠怒道：“一人换一人，还不够吗！”
罗舜婵有恃无恐，笑道：“这就要看你们有多在乎重病的冯姑娘了。”
无垠压下怒气，担忧地望着地上那道纤弱的身影，仿佛随时都会死去。外层的紫色光芒，保护她的同时，也钳制了她的生命。
他压下怒气，顺着罗舜婵的逼迫，问道：“你要谁？”
“我的心腹下属狼王呢？”罗舜婵目光明亮。充满逼视之意。笑道，“不会是你觉得他教过你太少，意图逼迫他把一身灵力都渡给你吧？”
无垠心生惋惜，老狼王对罗舜婵忠诚无二，一路上他将他带过来，也只是因为他想亲自为主子罗舜婵收尸。
他冷声道：“把狼王带上来！”
佘夜潭人马之后，左右四位观海山的强者压制下，老狼王以原形被押上来。
他身上无伤痕，却神情沮丧痛苦，走到罗舜婵面前的每一步都似是踏在刀尖上，需他用坚韧的心忍受着。
当他走到林涟漪、无垠之间，眼前可毫无遮拦地望见罗舜婵时，他面露沉痛，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开口时，嘴动了动，声音苦涩而低沉：“罗姑娘，投降吧，莫要把这些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罗舜婵惊怒于这般情势下，他竟敢这么劝说她，一句怒骂脱口而出：“你这畜生！我想办法欲将你换回来，你竟贪生怕死，劝说我等投降于佘夜潭！”
老狼王面露苦涩，不能回答。
林涟漪、无垠旁观默然。
老狼王地清醒，在这些已然疯狂的人面前，便反倒成了错了。
“老狼王！你跟随罗姑娘多年，竟然这么贪生怕死吗！”
“罗姑娘提携你器重你，岂料你竟是这种人！”
“不肯滚回来守护鬼双城，便留在小狼王处，一老一小其乐融融！”罗舜婵讽刺道，气得脸色通红，猛地转身，低头看着冯绮鸢，道，“让莽萋过来！我派人把冯绮鸢送过去！”
“狼王前辈。”无垠微微低头，看向原形时比他更低的老狼王
老狼王定是愿意过去的。
他无可奈何，劝不动罗舜婵，只好向前走去，跟随主人，陪死。
罗舜婵听得背后的脚步声，惊讶，却又稍稍恢复了冷静。
老狼王从未说过背叛，只是不同意她将这些鬼双城之中明明可以投降保住性命的人拖进水罢了。
哼！
投降的还能称得上是鬼双城的人吗！
便是我自己，顶多是逃跑，也绝不会为了活命投降于佘夜潭观海山的！
不知怎的，听着老狼王慢慢走来的声音，她心情好了许多，方才的气愤已消散一半。她转身，望向走来的老狼王，勉强原谅了他方才的失言。
老狼王见她面色稍稍温和了一些，亦于眸中流露出欣慰，他小心地道：“若罗姑娘信任，我去将冯姑娘送到佘夜潭之中。”
罗舜婵脸色又是一变，眸中立时闪烁出怀疑之意，警惕地问道：“你可是帮着佘夜潭骗我！”
老狼王脚步一滞，眸中隐隐地藏着失望，他没有解释，直接道：“那便另派一人送冯姑娘过去。”
他走进鬼双城势力之中，迎面而来的却是众位强者们怀疑不信任的目光，最少也是目露轻蔑之意。
他低着目光，站到罗舜婵身后，沉默不言。
罗舜婵左右一看，选了个信得过的下属，道：“你抱着冯绮鸢过去！”
“是！”那下属低头，正打算粗鲁地抱起来，看到冯绮鸢周身紫芒之时，忽地想到此人待在鬼双城之中时，便是出了名的身子弱。
他只得不耐住厌烦，将莽萋小心地抱起来，尽快跑到佘夜潭势力之中，将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扔给他们。
莽萋同时从林涟漪、无垠身边走出，从容不迫地走向佘夜潭。
罗舜婵惊疑于莽萋的面色，心中忍不住猜想，难道她知道反制之法吗？
待莽萋走到罗舜婵面前，罗舜婵亲自动手，将她带入鬼双城势力之中，等待玄铁大门的打开。
林涟漪惊呼：“罗舜婵！人已交换，你还要做什么！”
罗舜婵回头瞪了林涟漪一眼，冷冷道：“你们舍得牺牲莽萋，我怎么会浪费你们的心意，叫她死得安安稳稳？”
“你若敢对莽萋用刑，我们也敢在抓到你以后，对你用刑！”无垠威胁道。
如今莽萋乃是他的心腹，若是舍得自己的心腹被敌人折磨，这个主人也不是个称职的主人了。
罗舜婵嘲笑道：“随意！等你们抓到我再说！”
玄铁大门打开了。
莽萋猛然回过头，向佘夜潭道：“潭主进攻！”
无垠断然道：“进攻！”
林涟漪、无垠带领佘夜潭之人冲向鬼双城，观海山的强者夹杂于佘夜潭中，暗成阵列，可支撑每一部分的稳定。
“杀！”
“杀腐朽之观海山！”
“扬先教主之威！”
鬼双城中喊着口号，以死为底，无惧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玄铁大门之中，罗舜婵与莽萋皆娴熟地转过身，罗舜婵因方才莽萋的催促骂道：“贱人！”
莽萋从容落地，此刻褪去了谜一般的笑容，脸上只剩下了赤裸裸的嘲讽之意，道：“因为你不是人，便不怕我回骂你是贱人了吗？”
罗舜婵忍耐不住，蔚夕匕化作紫光，刺向莽萋。
莽萋一笑，用熠星剑回击，拦下了紫芒。
罗舜婵更怒，脚下战斗之声传来，她更是火冒三丈。
战争已经开始，她若是不能在战争结束以前成功解毒逃跑，必死无疑。
她向身后喊道：“狼王！”
莽萋惊讶，随即一笑。
老狼王还在地面以上，不在此处。
罗舜婵暴怒，只得亲自制服莽萋。
莽萋抓着熠星剑，淡金色的光芒为玄铁大门下的黑暗添了几分温暖。
她故作惋惜地嘲笑道：“老狼王忠心为你，在佘夜潭之中宁可自尽，也绝不愿意投降，没想到却被你肆意诋毁，实在可惜。”
“少废话！”罗舜婵不知莽萋道行如何，是以方才迟疑了一下，此刻被她彻底激怒，便干脆不吝啬地消耗着大量灵力，便是重伤之也无不可。
莽萋不敢大意，谨慎应敌。
然淡金色光芒从一开始便被紫芒压制，到后来只能缩成一团，最终“砰”地一声，掉落地面。
罗舜婵目光大亮，眸中希望之光异常强盛。
第八百八十五章 突袭
玄铁大门外的惨叫之声也越来越重了。
一波波惨叫的浪潮侵袭着城中之人的耳畔。
忽然门中声音一下响了起来，罗舜婵向下看去，大门打开一道缝隙，竟是老狼王冲进来了。
罗舜婵大喜，立即道：“帮我制服莽萋！”
莽萋勉强坐起来，面色失了方才嘲笑的气焰，却依旧从容不迫，她悠然道：“你想取我身上之毒以毒攻毒吗？你早说啊，你敢犯险，我亦敢奉陪！”
老狼王惊疑，向罗舜婵问道：“你要如何？”
罗舜婵在莽萋面前坐下，来不及解释，命令道：“你只管制服她！我能否解毒，便看她了！”
老狼王更加惊疑，不知眼前这具身体为何会与解毒有关系。他还是听从了罗舜婵的命令，站在莽萋身后，用灵力制服着她。
莽萋平静地闭上了双眼，故作无奈地道：“罗姑娘，祝你好运。”
罗舜婵不再言语，以盘膝之姿，向莽萋施入紫色的灵力，顺着莽萋的经脉，到达其四肢，随后凝结为浓郁的紫色光芒，充盈于手掌、脚掌之间。
老狼王见莽萋四肢尽头亮起紫色的光芒，猛然一惊，难道莽萋四肢之中，为幻澜封印了剧毒吗？
罗舜婵试图利用她的剧毒以毒攻毒，可以毒攻毒需要极其准确的毒药种类和用量，她又如何确定莽萋身上地毒恰好就能制服她身上的毒？
发亮的光芒已明亮得照耀到一丈以外可看得清清楚楚，莽萋面露痛苦之色，四肢经脉中被老狼王压制的灵力渐起反抗之意。
老狼王加强了压制，张口欲提醒罗舜婵，却又担心打断她求生的努力，只得又闭上嘴。
耳畔的厮杀声越来越响亮。
老狼王、罗舜婵、莽萋皆脸上见汗。
“狼王！怎么样了！”玄铁大门之外，有人喊道。
老狼王立即回应道：“罗姑娘马上出来！”
他深知这是在欺骗他们。
罗舜婵为何解毒？
自然是为逃跑了。
而他抛弃鬼双城之众，走进来，也是为了一路护送罗舜婵逃跑的。
可怜你们永远等不到忠心服从的罗姑娘了。
他叹息之间，莽萋四肢尽头忽地紫芒明灭，随即似是打通了什么关节一般，四团紫芒向莽萋的丹田位置汇集。
老狼王惊喜，同时也更加紧张，他两手并用，以更强的灵力压制莽萋的反抗。
当他决定施加更强的灵力压制之时，心中闪过一丝疑问：为何莽萋似是从始至终没有反抗？
便是方才经脉之中灵力的反抗，也是身体感受到威胁以后，灵力的自发反应。
然这个疑问只是一闪而过，他便全神贯注地防止着莽萋突然的袭击了。
莽萋丹田位置汇集了四肢流淌过来的灵力，又变作暗色，随即缓缓地散发出越发强烈的紫色光芒，罗舜婵紧闭双眼的面容之中流露得意的微笑，仿佛即将大功告成。
但闻一声轻微的碰撞声，仿佛什么东西被撞开了，莽萋丹田位置紫光瞬间大盛，随即缓缓暗淡。
老狼王见罗舜婵面露狂喜，亦是为她高兴。
她如此狂喜，定是多半确信莽萋身体之中的毒可以解开她自己身上的剧毒。
然此刻凭着修炼者的习惯，他又想到一个疑问：为何要把剧毒藏在丹田之中？若是放在五脏六腑之中岂不是更好？
莽萋丹田之中紫芒再次亮起，丝丝缕缕地向罗舜婵对着莽萋的双手掌心而去。
莽萋面露痛苦，低哼一声。
老狼王与罗舜婵还在庆幸之时，莽萋痛苦的面色之中，忽然流露一丝冷笑。她丹田之中，渐渐生出丝丝缕缕淡金色的光芒，混杂于紫芒之中，一同渗透进罗舜婵的双手之中。
直到淡金色的光芒脱离莽萋的身体，乘着空气流淌着接近罗舜婵掌心，于浓郁的紫光之中异常突兀，老狼王才猛然意识到不好。
他大惊，惊叫道：“停下！”同时放弃一只手的压制，金色灵力一下打在罗舜婵与莽萋之间的灵力流之中。
罗舜婵猛地睁眼，欲收回手掌，却已是来不及了。
一缕淡金色的光芒，趁她收下手掌之时，已渗透其中。
莽萋立即睁眼，一下突破老狼王地压制，灵力冲到掌心，手掌之间亮起淡金色的光芒，抬手便打在罗舜婵身上。
罗舜婵脸色大变，来不及起身便向后退去，同时于面前凝起屏障。
不料这淡金色的光芒竟然能够腐蚀屏障，罗舜婵仓促凝起的屏障为淡金色灵力一下腐蚀出一个大洞，但是淡金色灵力因这一道屏障失去了后力，停止下来，与屏障一同消散。
老狼王惊怒，莽萋果真想着突袭，他凭借着多年战斗的经验冷静下来，急攻上去，欲转移莽萋的注意力，令罗舜婵得空逃离。
莽萋似是突破到了更高的境界一般，有恃无恐，向罗舜婵张狂地嘲笑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和我换了身体！”
罗舜婵不回答，却可以从其面色之愤怒、眸中之咒骂看出她的怒火万丈。
“快逃！”老狼王从莽萋背后喊道，金色的灵力直贯莽萋背后。
然莽萋冷静从容，向面前罗舜婵发出一道淡金色灵力以后，便立即回头，熠星剑曳着璀璨的淡金色光芒，冲向老狼王。
老狼王冷静应对，纯金色光芒从气势上便压制了莽萋，他祭出法宝，乃一大刀，金光闪耀，其势几可照亮半个鬼双城。
熠星剑一往无前，一头扎进纯金色的光芒之中。
“去死吧！”莽萋的身影于纯金光芒前显得矮小，却以其从容不迫的气态，俨然一个深藏不露许久的高手模样。
“咔！”
熠星剑断裂成片，老狼王收下光芒，目光瞥见罗舜婵正跑远。他正欲继续缠住莽萋，忽地察觉到危险逼近，大喝一声，不愿后退，却仗着早已凝成的屏障，更加快速地欲冲过身边飞来的暗器。
所谓暗器，应当是断裂的熠星剑碎片了。
他不曾听说过有什么强者的法宝可以断裂成细碎的碎片，也更无暇思考这个问题，只顾着尽快杀了莽萋。
玄铁大门响起一阵响亮的震声，定是从外面受到了重击。
这么块？
已经有强者攻到门口……
老狼王忽地神思一滞，浑身一颤。
左侧腰腹上、左侧大腿上，传来刺痛之感。随即“暗器”没入血肉之中，
如潮水溃堤一般“哗啦”一声，一阵阵痛苦冲入头脑之中。
第八百八十六章 紫光
“啊！”疼痛蔓延得他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他惨叫出声，却停下脚步，冲过满是暗器的一段距离。
莽萋亦没有想着放过他，她回过头看了眼逃远的罗舜婵，转过头继续对付狼王，抬手连发出百道淡金色光芒。狼王挥出大刀，横执面前，刀面正对着莽萋，一片金光照耀其身。
淡金色光芒遇到纯金光芒，立时暗淡下去，犹如萤火微光，然下一瞬暗淡的光芒之中，闪现出百点血色，冲上金光屏障。
老狼王后退之中，又加一道屏障，然血光凭其轻盈紧追不舍，他只得消耗灵力，与血光冲撞，将血光消解。
望向莽萋时，莽萋又用淡金色光芒，几次攻击，血光漫飞，仿佛源源不竭。
老狼王以屏障保护周身，可免却血光侵袭，但是他没有料到莽萋这次的突破竟然或许强大了，他虽不吝惜补充屏障的灵力，但也无法突围。
罗舜婵不知伤势如何，他还需赶到她身边保护她。
“老狼王！我已令向氏道长带人守在外面，罗舜婵出去之时，便是她死亡之时！”莽萋猖狂地笑道。
老狼王无奈，必须突围了。
他支着紧贴皮肉保护五脏六腑的屏障，举起金光大刀作劈裂势，抬脚攻来。
莽萋早已想好应对之法，后退之时，手中作势欲阻挡他大刀威力，然待狼王接近之时，猛地转过手的角度，斜对着老狼王，苍白的手掌皮肤隐隐透着血红色，突然迸发出一片红色血光。
老狼王大惊，此时脚步已成攻势，退避不得，只得继续进攻。
莽萋看着老狼王大刀的逼近，冷蔑一笑。
纯金色的光辉于将要落地之时戛然而止。
莽萋向后缓缓退去，年前老狼王流露着难以置信的目光。
而出了目光，再也看不见其他。
因一片血红，并非朝着他的五脏六腑攻来，也没有必要非攻击他的五脏六腑不可。
屏障瞬间被一片浓郁的、散发着血腥味的血红沾染，随即被巨大的毒量腐蚀得千疮百孔，剧毒顺着千疮百孔渗入了面目之中。
他满面血红，手中大刀“嗤”地落地，斜斜地插入地板之中。
以头脑为先，他浑身亮起纯金色的光芒，脖颈间更是光芒四射不见皮肤，剧毒盘桓于脖颈之上，侵袭头脑，与他自身灵力斗争。
脚下玄铁大门中，响起了接连两次响亮的撞击声。
似乎是被撞出了一道看不见的缝隙，虽无阳光穿过，声音却原来越响亮。
莽萋看了他一眼，断定他命不久矣，便立即离开了此处，赶向另一出去口的玄铁大门，跳出时闭着眼迎接外界的阳光。
夕阳艳丽，已不见罗舜婵踪影。
佘夜潭的人也不在此处。
佘夜潭的人是去追踪罗舜婵了吧？
她心中燃起更加愤怒的火焰，佘夜潭这么多强者竟然拦不住一个中毒了的罗舜婵！
她耿耿于怀的不是她方才若受的苦难，而是此生因为罗舜婵而不得不承受的痛苦。
为了解决这般痛苦，她不懈地追踪上去，行不到几十步，便看见佘夜潭众人踩在枯草之间的痕迹。她大喜，跟着痕迹追踪。
“罗舜婵！别跑了！”
“罗舜婵！你已无处可逃！”
罗舜婵绝望地捂着胸口，隐隐觉得透不上气来。背后的佘夜潭人越追越近，很快便要将她捉拿回去。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逃不掉，这么逃，又能逃多久？
只能停下来，任由佘夜潭之人包围她。
然趁身后佘夜潭之人尚未围上来之时，她悄悄地弹出紫光，洒落周围。
向氏道长见她停下，立即警惕。
佘夜潭之人和女子对敌的机会不多，自从凌影阙与佘夜潭不成文地结盟以后，虽与女子强者越发多地了解，但终究对他们战斗的方式特点知道不多。
他见罗舜婵这人竟然主动放弃了逃亡，怎能不怀疑她另有动作？
他绕到罗舜婵面前，扫空拂尘指着罗舜婵，警惕地道：“罗舜婵！鬼双城已经被包围了，你在劫难逃，我劝你别想不开反抗我们！”
罗舜婵突然身子一颤。
向氏道长两耳一竖，作势欲防守，罗舜婵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佘夜潭之人愕然，随即大笑，顿时没了强烈的防守之心。
“哈哈哈！罗舜婵，你要笑死我吗！”
“罗舜婵！哈哈哈！还以为你有什么大招，这就是你的大招！”
向氏道长存着最后一丝警惕，一边盯着罗舜婵，一边与同门之人笑着，道：“还是莽萋姑娘厉害！竟然能够重伤你！哈哈哈！”
罗舜婵瞥了眼地上的鲜血，缓缓抬头，捂着胸口的双手猛地一翻，打出一片紫光。
向氏道长大惊，来不及痛骂一句这女子果然有大招，连忙防守，左右一看，道：“给我围住她……啊！”
众人脸色大变，一边后退着筑起屏障，一边向向氏道长看去。
向氏道长惨烈地嘶吼着，待紫光退去，他痛苦地弯腰，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着胸口。一滴滴泛着紫光的水滴从他胸前落到地上。
原来是屏障被腐蚀，向氏道长中了毒。
罗舜婵冷冷地望着向氏道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轻声道：“既然我活不下去，你们也别活下去。”
向氏道长内视自身，意识到不好，但当下身上伤势也并未危及生命，他悬着一颗心，站起身，气愤地道：“罗舜婵！你在我身上种了什么！”
众人见他竟然能站起来，本有些庆幸，然听他所言，其性命已落在了罗舜婵手中。众人警惕地盯着罗舜婵，以防她再次使出可腐蚀屏障的紫光。
罗舜婵扫视其他人，面色苍白，缓缓道：“你们都想知道吗？都想知道，我便告诉你们。”
众人更警惕。
忽地从地下升起一片光芒，零零散散，颇有些混乱地，从罗舜婵周围升起。
众人大惊，皆不得进退，因有些人前后都有，且从地下发射出来，谁也不知动一动会不会中招更重。
就连早已中招的向氏道长也再次遭受了地上发射上来的紫光。
向氏道长咆哮道：“这是什么！”
然一声咆哮以后，他身上屏障褪去，竟站立不稳，向下倒去，浑身抽搐，脸色瞬时发紫，衣裳遮住了大半的脖颈之上，紫色泛滥得更加猖獗。
众人之中，有人为紫光所侵袭，有人幸运逃过了紫光，抬脚时却发现脚下亮起了正在暗淡的紫光。
都中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