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八章 欢迎
“你们看那是谁！”
“是天涯教的教子和潭主！”
“他们真的还活着！”
“神果然全知！”
“吾神赐福！”
洛郸城上空，二妖恢复了原本的容貌，放慢飞行速度，此时已无必要隐藏下去了。
城中之人纷纷仰望，议论之声很快从惊奇转为了虔诚的讴歌。
二妖掠过众人，于城主府邸落下。
正道、邪道的人都在。
“哈哈！潭主！潭主和教子回来了！潭主回来了！”向氏道长哈哈一笑，胡子上下飞扬，指着天空道，“凌影阙鬼双城万踪山都看到了没！他们回来了！”
佘夜潭中，三四弟子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相比之下，凌影阙的人则较为安静。
“看见了看见了！”凌织云满面欣喜，两颊绽放欣慰的笑容，其余人皆松了一口气。
鬼双城、万踪山之人的笑容都显得有些冷漠，也无人高呼迎接。
正道之中，弟子们都半喜半忧。
“真的回来了。”郜落霜笑容之中，又有对未来的担忧。
“他们回来了，总是好事。那个预言也近了，我们多少需要帮手。”齐声却道。
郜落霜瞥了齐声却一眼，见他面色平和，似乎对未来并不很担忧。
但她知道，他不可能不担心。
毕竟，薛琳琳还在那位全知的神身边。
朱彦听得二人议论，点点头：“刘师兄说，那位大师的能力已经得到见证，那件事是定局，无法避免，我们需要教子和潭主。”
“神说的绝对不会错，说他们还活着，就是还活着！”城主的下人们皆称颂道。
林涟漪和无垠落回地面，邪道众人一拥而上，将正道弟子们拦在外面。
正道弟子们微怒，从漠内漠外的谈判到现在，邪道一直排挤着他们，便是林涟漪和无垠已经回来了，他们也不愿和解。
邪道的恶意无非来源于两事：一，当夜林涟漪、无垠和正道三大门派一起追踪尤丽吐孜，结果偏就他们两个邪道的失踪了；二，凌飞雪身份传回正道，正邪结盟因此几近破裂，邪道竭力维持结盟，而正道之中观点对立，很晚才成统一意见。
二妖被邪道人们围在其中，虽在大漠，也顿时有了回家的感觉。
“好久不见，你们都还好吗？”林涟漪道。
“观海山和各大分派如今如何了？”无垠道。
“咱们天涯教一切都好！”向氏道长连忙报平安。
“各大分派相处还算融洽，漠内漠外也和解了，只是……”凌织云欲言又止。
向氏道长嫌弃地侧视她：“教子和潭主好不容易回来，这件事一定能够解决的，你让他们缓缓。”
凌织云不悦，冷冷瞥了他一眼，向二妖道：“教子，潭主，你们失踪的一个月间，人界局势又有变化。我想，即便属下不说，你们也一定不能好好休息吧。”
林涟漪道：“这个自然，我们从一名漠族人口中得知了一个月间发生的事情，但还有诸多细节不知。”
向氏道长无奈地叹了口气。
凌织云担忧的神色下流露些微笑意：“如今我的师妹另有要事，阙主也不在此处，请容属下以阙主关门弟子的身份，与您商议要事。”
“好。”林涟漪道，“凌教主是出自凌影阙的，你们一定是教中最关心她的。”
凌织云点点头，笑容很快收敛起来，担忧之色满面：“教子，潭主，二位风尘满面，恐怕还没有用膳，请移步用膳。”
林涟漪向外围的正道弟子们望了一眼，对凌织云道：“好。”
虽说了声“好”，但肯定不能不向正道打声招呼就走。
“向氏道长，其他人呢？可是在找我们？”无垠问道。
“是。”向氏道长道，“我们教中，还有正道，还有神的信徒们，每天都有人会出发寻找你们。已经出发的人三天后便会全部回来，请潭主放心。”
无垠面带歉意：“让你们如此兴师动众，对不住了。”
向氏道长受宠若惊，脸色大变，愣了一下，说话也结巴了：“潭、潭主，你怎么开始对我们道、道歉了……”
其他人也皆惊讶。
无垠讶异，想了想，微微摇头，疑道：“从前没有与你们这般说过话吗？”
“没有……”向氏道长尴尬地道。
无垠抬手轻轻拍了拍向氏道长的肩膀，吓得他那侧肩膀向下歪了一歪。
无垠绕过众人，扫视正道弟子们，这里有一半都是他认识的，他面带微笑，道：“本潭主与教子失踪一月，劳烦道友们倾力寻找了。”
郜落霜道：“正道和邪道是盟友，我等岂能冷眼旁观？”
朱彦心中疑惑：“怎么是千羽林的师姐先说话？”他悄悄咽了咽口水，向十虹涧齐声却看了一眼。
齐声却似无介意，回以笑容：“教子和潭主归来，是正道和邪道共盼之喜事。来日之事，还需我道与贵道共谋。”
林涟漪点点头，问道：“几位道友都用膳了吗？”
“都用过了。”向氏道长站在无垠身后，语带不满。
正道懒得理他，甚至无人正眼看他。
“教子，潭主，两位贵客，这边请。”府上仆役上前引路。
为首者正是当初二妖在树上观看祭祀大典时碰上的仆役之一。
记得他还拿了龙王鳞。
仆役一改先前的敌意，一边引路，一边客气地道：“潭主，教子，欢迎回来。今日城主大人亲自带领信徒深入大漠寻找二位了，我等仆役定会热情款待二位。若有招待不周之处，望二位海涵。”
“教子，潭主，三刻之后，我等在议事堂等二位。”凌织云道。
向氏道长目光转向鬼双城和万踪山，审视了一番，随口道：“不想来的可以不来。”
鬼双城和万踪山冷冷看了向氏道长一眼，各自散开。
午膳后。
说是午膳，实则早已过了午膳时间，二妖吃个半饱，于三刻之后来到议事堂中。
邪道四大分派都到了，但只有佘夜潭和凌影阙中有熟人。
正道三大门派各到了两人。
林涟漪道：“我和潭主失踪了一月，此间漠内和漠外险些开战，听闻尤丽吐孜代表大漠之神与漠外谈判，使双方重归于好。不知谈判了些什么，这与尤丽吐孜对外所宣称的内容又有何差异？”
凌织云和向氏道长相视一眼，向氏道长晃了下头，示意凌织云说话。
凌织云也就不再客气，道：“教子，潭主，请容属下讲述。”
“好。”林涟漪道。
第九百七十九章 谈判
祭祀大典才办一日，祭司大人便遭到漠外正道邪道的攻击和追杀，堂堂祭司大人，神的使者，竟然被一路追杀到了大漠之中。
这绝对是洛郸城所有信徒的耻辱。
便是连不信仰大漠之神的漠族人，也感受到了莫大的耻辱。
一夜之间，满城哗然。
一大波信徒拿着所有能作为凶器的工具，冲向了祭司大人离开的方向。
但是城主及时下令，令他们全都回来，因为漠外人对神如此大不敬，祭司大人对他们自有发落，作为信徒的他们只要等到白天再去大漠中寻找祭司大人惩罚渎神者的痕迹，以此警告漠外即可。
因此命令，追到大漠之中的正道三大门派的师徒们才躲过了一劫。
裹挟于风暴之中的尤丽吐孜、艾岩、薛琳琳、白巾巾离开后，正道之人已经在附近找过林涟漪和无垠了，但不见踪影。
天明后，正道又有人找了两遍，连移动的沙丘下也翻过了，但仍找不到二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不见死尸，又寻不到活人，他们猜测，二妖要么被风暴卷到了远方，失踪，要么被尤丽吐孜抓走了。
凌飞雪身份暴露，他们又找不到林涟漪和无垠，天涯教那边定会勃然大怒。
正道和邪道的结盟岌岌可危。
只是正道已尽力找过了，没有结果，也只有作罢。
天明后又过许久，正道才慢慢从失去了渚沙这样一位强者兼仁师的伤痛中抽身出来，开始考虑接下来的处境。
鉴于洛郸城中信徒们的疯狂，他们是万万不能返回洛郸城了。
杜枫香提及邪道还有人手在大漠中寻找凌飞雪，他与百琐庄的刘垣冽主动留下，以提醒接近洛郸城的邪道人速速离开。
当然，若是邪道不信他们的说法，非要在附近再找找林涟漪和无垠的踪影，他们也只有奉陪。
剩下的人则带着渚沙的尸体飞上高空，绕过洛郸城，远远地跟随地面上的其他人，回到西北大漠边陲。
与此同时，洛郸城中，群情激奋之下，洛郸城的城主不得不彻查了漠外人从边陲直到洛郸城的全程轨迹，将所有帮助过漠外人的漠族人全都抓进了城主府邸的牢狱之中囚禁，听候祭司大人归来发落。
林涟漪和无垠失踪，以及凌飞雪就是圣女的消息传回天涯教，万寒径悲怒交加，一时不愿理睬正道。
正道因天涯教隐瞒凌飞雪在世一事，怀疑天涯教欲自求长生，不顾盟友，亦对邪道怀有敌意。
蛇妖族知悉此事后，因深知西北大漠之神力量之恐怖，知道如若正道和邪道不能联盟对抗的话，绝无可能要回凌飞雪、林涟漪和无垠，便劝说两道齐心协力。
他们首先劝说住了万寒径，让天涯教内部统一了意见。
正道那边在十虹涧的一力主张下，也随其后勉强统一了意见。
接下来，正道、邪道和蛇妖族深入会晤，终于敲定了应对西北大漠之神的方法，随后陈兵西北大漠边陲。
蛇妖族参战族妖虽少，但毕竟还是参加了。
虔诚的洛郸城城主相信神会处理这个看上去已经成了烂摊子的事情，便竭力拖延时间，要求漠外至少等到神的使者前来谈判。
否则趁人不备，偷袭洛郸城，也是胜之不武，有辱颜面。
漠内漠外等到了五日后尤丽吐孜的到来。
尤丽吐孜亲自前往西北大漠边陲，如此行为相当于敌方主将深入敌营求和，诚意十足。
她要求与两道掌权者秘密谈判，两道同意。
两道的掌权者及其得意弟子，还有蛇妖族的行流，都参与了此次谈判。
谈判中，面对万寒径的质问，尤丽吐孜首先否认她杀了林涟漪和无垠，这与赭衣男子等三人的讲述一样。
但赭衣男子等三人不曾提及，也就是谈判并未公开一事，即尤丽吐孜为表诚意，将卧底观海山的白巾巾交给了万寒径。
白巾巾身负荆条，下跪请罪，一边是凌影阙中人怒发冲冠，其神色无不似欲生吞活剥了白巾巾，一边是万寒径没有接受，欲令其在漠族人中痛悔一生。
凌影阙也接受了如此惩罚。
此后谈判的内容，全都是赭衣男子等三人无法得知的秘密。
万寒径问及凌飞雪下落，尤丽吐孜取出护神盏，令岁杪宫的凌飞雪以幻影现于盏上。
凌飞雪向众人及蛇妖族声明，她是自愿留在岁杪宫的，因为天祸将至，神和她需要参悟出对抗的办法。
众人疑尤丽吐孜用异术控制了凌飞雪，凌飞雪随即请华仰极现身。
华仰极是何人，在场者都知道。
即便是从前不知道者，在凌飞雪身份暴露，剑丹城翻出旧账后，也就知道了。
仅在凌飞雪身份暴露的次日，关于华仰极当年的预言，天下已议论得沸沸扬扬，占星界中无人不为华仰极感到惋惜。
没想到华仰极还活着。
没想到华仰极再次现身，便又为漠外江湖带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预言：“一个月后，天宫战神将降临人界，夺人族之神兵，杀人界之强者，断人族之长生路。
“千万年来，人界以长生为志，以升入天宫为愿，却不知天宫向来视人界为低天一等，且绝不允许人界有一生灵得道。
“一月之后，若人界不能胜，则人族可从此断长生之念了。”
众人震撼。
如此，两道也不得不信神真的是为了天下考虑才带走的凌飞雪的，不声张是为了不让天下因为“天祸将至”而乱成一团。
虽还有一些疑虑，但身为凌飞雪待嫁之夫的万寒径告知众人，此事的确属实。
众人也不得不相信了。
尤丽吐孜代神承诺，天宫战神降临之日，凌飞雪自会回到天涯教中。
有共同的大敌当前，又有大漠之神此承诺，漠内漠外便顺利恢复了和睦。
谈判将结束时，楚菡萏问及薛琳琳下落，尤丽吐孜不愿交出已经信仰了神的好妹妹，但也将护神盏交与齐声却，允许他们每日夜幕降临时以幻影相见。
到此，谈判基本结束。
因事关重大，若是公诸天下，势必引起恐慌。再者，即便天下人知道了此事，绝大多数人也无法为此助力。
所以参加谈判的人都约定，不能将此事告诉其他人，除了人界之中排得上号的、能够对战天宫的强者。
此事需要缓慢推进，不可一股脑把所有强者召集起来公布预言，否则万一有人还存有向天宫求和的愚昧想法，并将此事传播出去，后果可想而知。
第九百八十章 公开
谈判结束后，参加谈判者首先确定了坚定的战争态度，随后商议出稳妥的扩张人界阵营的方法。
撤兵后，正道、邪道之中，各自依计吸收人界强者。
然知情者虽保守了秘密内容，天下毕竟对他们保守了某种秘密这一事心知肚明，再加上谈判者出来后再如何表现得轻松，也无法避免于细节处表露出忧心忡忡。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谈判内容没暴露，却有种种谣言四起。
在细心的强者已经开始忧心于未来的同时，两道之间其他人还在为天涯教故意隐瞒凌飞雪长生一事而相互敌视。
和平的表面下，总有一些暗流涌动。
“凌教主至今还在神的身边。”凌织云道，“凌教主、华占星师所言，万教主似乎知道，教子，这是真的吗？”
林涟漪向众人点头，在众人目光的质问下叹了口气，道：“是真的，华占星师是我们前往亘寒大地后，从鹰魔族手中救出来的。他当时就将此预言告诉过我们。”
众人闻言，只是略微惊讶。
在得知华占星师那个惊天动地的预言后，这点秘密也不算什么了。
林涟漪紧紧蹙眉，继续道：“还有，其实，当时华占星师告诉我的预言，和你们听到的有所不同——它多了一句话。”
众人惊疑。
占星师的预言向来没有废话，这一句话，说不定就有万钧之重。
但见林涟漪眉头紧皱，华占星师没有对他们说出的那句话，一定不是好事了……
林涟漪扫视众人，道：“一个月后的那场战争，西北大漠之神也会参与，而且是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众人大惊。
这句话如巨石炸进了湖泊，其激荡出来的波澜终于及得上华仰极谈判时所言的效果了。
林涟漪思忖之下，觉得既然已经说到此事了，便干脆把这个预言的前因后果说清楚。
“教子，”齐声却也觉时候已到，“如今华占星师身在西北大漠之神身边，若单凭华占星师的预言，或许诸位道友未必相信。我门中护剑使与教子、潭主在昆仑的见闻，也是时候公开了。”
林涟漪点点头。
众人惊异之色更重。
“诸位应该还记得茯苓村地动一事吧？当夜我和潭主，还有十虹涧的护剑使芈灵念、长老铁树老，打开了昆仑之外的封印，进入了昆仑山。
“就是那座，传说中连接人界与天宫的昆仑山。
“那道封印，是由一位曾经参与过天宫之战的强者设下的。
“因天宫之统治，人界很久以前便与天宫发生过战争，可人界失败了。为了发展出再战的实力，人界强者断绝了天宫到人界的道路，并使天宫无法监视人界。
“鹰魔族曾以毒丹使我们力量发展受制，我们对此下三滥之行极度愤怒。
“实则，我们更应该感到愤怒的，是天宫在战败后抽走了人界大部分灵气，让人界强者永远难以达到战前强者们的高度，因而也就无法打破天宫对力量的垄断。
“正道和邪道，都是在灵气稀薄的人界中成长起来的。
“我们因观念不同，明争暗斗，犹如鹬蚌，天宫若能监视人界，看到人族如此内斗，只怕是会拍案叫绝，嘲笑不尽。
“在昆仑山上，我们从建木口中得知了西王母娘娘的一番话，是她告诉我们，天宫战神将在封印崩溃之时降临人界。
“这是人界最后的机会了。
“在亘寒大地上，华占星师与我们提及预言时，只说一个月之后，人界将会爆发一场大战，西北大漠之神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在谈判中，他称一个月以后，天宫战神便会降临人界。
“大漠之神参战，与天宫战神参战，原为同一战，这应当是他最近预言的结果。
“既然西北大漠之神站在我们的对立面，那便是与天宫为伍了。
“昆仑见闻，十虹涧的护剑使芈灵念，还有长老铁树老都可以证明。”
林涟漪看向齐声却。
齐声却身边同门都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其他人中，却仅有几人将目光转向了齐声却。
如此大事，教子不可能说谎。
齐声却一点头，道：“关于昆仑见闻，教子所言，句句属实。”
众人惊异之下，陷入沉默。
沉默之中，悲怒如流，缓缓溢满小小的议事堂。
凌织云脸色发白，道：“西北大漠之神一个月后将会和天宫为伍，那么他带走凌教主，目的是什么！”
林涟漪道：“因预言已经下了，我们还不知道那位神对预言是什么态度，如果能再与尤丽吐孜谈一谈就好了。”
无垠提醒道：“华占星师没有将一月之后神站在我们对立面的事情告诉漠外，或许也没有告诉那位神。”
“如果告诉了，恐怕神现在就会有所动作。”朱彦道。
“那也不能就这么僵持着。”鬼双城中有人道，“凌教主可还在他们手里。他们能无声无息从观海山带走凌教主，恐怕凌教主虽悟到了长生之道，一时还不是神的对手。”
“更何况还有尤丽吐孜这样的强者环伺。”万踪山有人道，“她出不来，反过来，我们就是想救也进不去。预言已成定局，这时候，真的要冒着牺牲更多强者的风险去救吗？”
此言一下，众人虽不喜他说话的语气，却也明白他说的是事实。
凌影阙的人气得发白的脸颊又露出铁青之色。
二妖相视一眼。
林涟漪道：“神住的那个地方，名为‘岁杪宫’，顾名思义，乃是‘岁月之尽头’，它藏于大漠深处，极其难寻。让凌教主处于那里，我不放心。”
“我也不放心。”凌织云看了眼万踪山说话的人，“如果教子要去，属下一定跟随！”
“属下也愿意跟随！”向氏道长连忙道。
无垠道：“万踪山说的有理，若是要去，不能太多人去。”
“这……”向氏道长不满。
郜落霜看向齐声却，道：“薛琳琳在尤丽吐孜身边，一定有所发现，这一个月来，难道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吗？”
齐声却迟疑。
“但说无妨。”林涟漪道，“我以半蛇之身，能够感知到周围生灵的接近。这附近没有别人。”
齐声却这才道：“自我拿到护神盏以来，薛师妹每到日落之时便会与我相见，但我左右推敲下来，只有一句话很可能是她要传递的秘密。”
第九百八十一章 寄送
“是什么？”林涟漪问道。
“她说，她为我画了几幅画，做了几件衣服，画里有——”齐声却正经的脸庞不由得露出几分尴尬，“我和她的婚服样式，大婚当日的布置……”
议事堂中，人人面露古怪。
“咳咳！”向氏道长听得呆愣了一下，忍不住提醒道，“我说这位春风得意的齐师兄，这些男欢女爱的私事就不要拿出来说了吧！”
齐声却哭笑不得，眼眸中大大地写着“冤枉”二字，却又不知如何解释。
凌织云别过目光，亦觉尴尬无比：“有什么线索，你可直说。”
齐声却道：“我怀疑，她把线索藏在了这些画和衣服里。”
众人面露喜色。
朱彦激动地问道：“师兄，那画和衣服呢？她送出来了吗？”
齐声却道：“没有。”
众人沉默而失望。
林涟漪知道若非有希望，他不会这么说，便问道：“她具体是如何说的？为何你觉得这里会有线索？”
“因只有那时，她提到了要送些东西出来。”齐声却回忆道。
“师兄，我在这里发现了好多好看的布料！尤丽吐孜说，岁杪宫的布料都是信徒们上供的极品！”护神盏上，以幻影现身的薛琳琳美滋滋地道。
齐声却摇摇头，笑道：“怎么，你要以公谋私，拿走岁杪宫的布料吗？”
薛琳琳鼓着腮帮子，道：“信徒们的事，怎么能叫‘拿’？这是享受上供！这是其他信徒们对我们这些侍奉在神近旁的信徒的支持！”
齐声却无言以对。
薛琳琳教训罢，面露期待，两眼放光：“师兄，尤丽吐孜说了，来日我与你成婚之时，可以从岁杪宫中拿走些布料做衣服！这可是祭司大人给的恩赐，我也不敢不拿了。”
齐声却面露惊讶，正要说什么，薛琳琳更加激动地道：“我在岁杪宫中长日无聊，顺便拿了些本来就要给我的布料，做了一些衣服，包括我们的婚服，还有一些……”
薛琳琳面露羞涩。
齐声却心头一跳，不敢追问。
薛琳琳也没有多说，只温柔一笑，道：“以前在十虹涧的时候，我的衣服破了都是师姐给我补的，现在我也终于学会缝缝补补了。”
齐声却大为感动，没想到在天宫战神将至的威压下，人界的小人物们还能相互感动。
他柔声道：“琳琳，来日方长，也不必太辛苦。”
薛琳琳叹了口气，道：“天宫战神都要来了，我们还谈什么来日方长呢？”她低头难过了一会儿，又很快恢复了快乐，抬头道，“师兄，我现在没有机会出来，我会去求一下尤丽吐孜，我要把我画的画、做的衣服，都送到你手上。
“诗人们都说，画和衣服能寄托感情，我把这些东西都寄给你，便是要叫你时时刻刻看着、穿着，时时刻刻都想着我！”
齐声却说罢，众人才明白了。
“你怀疑，薛琳琳如此想把画和衣服送到你手上，是因为里面藏有她要告诉我们的秘密？”郜落霜问道。
齐声却道：“是，薛师妹纵然性子顽劣，但绝不可能在天宫战神将至的大祸之下，还会沉浸于己身的幸福之中。”
“薛琳琳是卧底？是你们十虹涧派去的吗？”万踪山中，有人问道。
齐声却看向那人，见他面含不善之意，多半以为，十虹涧未经两道商讨，便私自派出了卧底，是要垄断长生之道。
他正色，解释道：“并非十虹涧派出，她是自愿待在尤丽吐孜身边的。”他望向林涟漪、无垠，“当时教子以蛇妖族后裔身份，将蛇妖族众附属族带往西北大漠安顿，正与我和薛师妹遇见，贵教的教子和潭主都知晓此事。”
“确有此事。”林涟漪道。
“祭祀大典当夜，我们能够确定凌教主在行宫之中，薛琳琳功不可没。”无垠道。
“除了薛琳琳，白巾巾应当也是自愿留在尤丽吐孜身边的卧底吧？”郜落霜向林涟漪问道。
众人惊疑。
林涟漪道：“是有这个可能。我爹爹让她回到尤丽吐孜身边，很有可能是为了让她帮助凌教主。”
“如此，有薛琳琳和白巾巾的相助，从岁杪宫中救走凌飞雪，也更有把握了。”凌织云增添了几分信心。
“只是从几乎不可能，变为稍稍有些可能罢了。”鬼双城中人看向齐声却，“薛琳琳与你对话时，一定有人监视吧？”
齐声却道：“我没有看见，但必定是有。否则薛师妹会将所知直言于我。”
“薛师妹既然说了要想办法送东西出来，我们不如等她把东西送出来，看过她的画和衣服后，再一探岁杪宫，如何？”朱彦道。
“她是说了，说了和做了可是两码事。”万踪山人慢悠悠地道，他看向齐声却，“敢问这位春风得意的齐师兄，你的薛师妹是何时告诉你此事的？”
“六日前。”齐声却道，“我相信她一定有办法的。我以为，我们可以再等等。”
“是啊。”朱彦面露喜色，“或许已经送出来了，只是还没有送到我们手中。”
“既然这位齐师兄如此相信，那我也以为，可以再等四日。四日之后，我们必须出发。”凌织云说出此言时，似乎经过了一番慎重的思考。
“出发？刚才都还没确定要不要去救凌教主。”万踪山有人道。
“诶你是不是天涯教的！连正道都知道得救！”向氏道长沉不住气，站起来用拂尘指着他骂道。
万踪山之人也站了起来。
“都坐下！”无垠冷声命令道。
两边相互瞪了一眼，各自坐下。
无垠道：“我和教子的意思是，只我们两个出发营救，剩下的都留在这里。”
众人面露惊讶。
无垠继续道：“如果救出来了，你们在城外接应，而后直奔漠外。我这里有从漠族人手中得来的地图，这是祭祀大典结束后，神的使者们返回岁杪宫的道路，但能十分确定的只有五百里。
“如果没有救出来……”
“如果没有救出来。”林涟漪咬牙，“我和潭主也只有放弃营救，离开岁杪宫了。”
凌织云不甘：“教子，属下想跟着您……”
“不必。”林涟漪道，“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凌师姐，你留在这里，凌教主才会对凌影阙放心。”
凌织云无奈同意，低头道：“属下不敢。”
第九百八十二章 支柱
商讨完毕，众人各自离开。
薛琳琳六日前暗示要将秘密寄出来，众人按商议结果，又等待了三日。
三日后，两道和信徒们派出的寻找林涟漪和无垠的人都回来了，漠外也都知道了林涟漪和无垠安然归来。
林涟漪和无垠令下属到观海山送信，告知他们接下来的安排，万寒径再担忧也只有同意。
还有一日便要出发。
千羽林在这里的所有人得知他们三日前的商议结果后，都知二妖接下来很可能有去无回，他们看着这两个曾经在千羽林中待过的妖，心头百感交集。
都说是正邪不两立，他们本属于邪道，又在正道待了几年，又回到了邪道，千羽林人原本是很愤怒的，也誓要与他们割裂。
但一月之后，天宫战神便会降临，人界面临关键时刻，偏偏是这两个令他们愤怒的人，哦，应该说是妖，却一直致力于保护人界，甚至告诉他们，正邪因同为人族的身份，原本就该齐心协力。
他们岂能受得了？
是以千羽林的人得知此事后，好半天都在沉默和自我怀疑中度过。
二妖则在房间中修炼了许久。
“咚咚咚！”
二妖缓缓睁眼。
“无垠，我有事找你。”
是邵仲文。
无垠最不敢见的就是千羽林西林的人了。
因渚沙之死与他未能搭救及时有关，此事虽有林涟漪的劝慰，却还是个一时半会儿无法放下的心结。
听邵仲文的声音，似乎情绪平静。
无垠更加难过，平静便是不以为他作为师父教出来的弟子而有过了。
“去吧。”林涟漪轻轻握着他的手，“你不是也想知道，师父的后事如何了吗？”
无垠稍作心理准备，与邵仲文见了面。
邵仲文略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也有些差，微微皱眉，转身向前走去。
无垠正要跟上，却见他只走了两步，竟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他微微惊讶，也在他旁边坐下。
邵仲文抬头，望着天空。
此面朝北。
大漠炎热，令漠外人住宿朝北，是对漠外人的照顾。
太阳正在左边，即西面，以转瞬间不可见、实则飞快的速度落下。
人们总是以为日落还早。白昼之间，光芒常在，是以在东在西、在高在低，在万物生灵的习以为常中便过去了。
每到昼夜交替之时，太阳的变化总是极为明显的。
从完整到彻底消失，不过片刻的时间。
在太阳与时间的殊死搏斗中，天边才蔓延出红霞如血，仿佛它壮烈牺牲了。
若烈日落下，何以为光，普照世间？
城中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一片片淡淡的光晕连成迷幻的山丘，模糊了天空与屋墙相接处。
千千万万人汇聚成的光芒，将是黑夜里最亮的光辉，其足以和星光相较。
“你知道，”邵仲文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师父为什么要救凌教主吗？”
“知道。”无垠低声道。
“不是的。”邵仲文凝望屋墙外的光晕，神色有些呆滞。
无垠微讶。
“他不只是为了战胜凌飞雪。”邵仲文说着，难过之意从话语中浮现了出来。
无垠微微张嘴，却没有问。
邵仲文呼吸颤了颤，低声道：“他爱她。”
无垠震惊。
邵仲文自嘲地笑了笑，低下了目光。
一人一妖沉默了良久。
邵仲文低着头，努力地想了想，才道：“你要记得他，也要救出她。原是因为恨，他才看重你的天资；后来却是因为爱，才如此耗费心血培养你。”
“他的后事，西林的弟子都办好了，没有一点疏漏。大战结束后，希望你还能来看看他。”他疲惫地站起身。
无垠惊喜，无声之中，热泪夺眶而出。
邵仲文望着前方的道路，一边远行，一边道：“整理遗物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原来师父这些年闭关，是为了化解心结啊。”
无垠坐在台阶上，低下了头，两手用力地擦拭着眼泪，哽咽得难以发声，只有在心中哭号：“师父！”
落日终究没进了大漠远方。
无垠躺在台阶上，炽热的风中已裹挟着黑夜的凉意。
他睁着眼睛，仰望着天上一片片点亮的群星。
他脸颊上的泪痕已风干，只留下了两道不明显的印子，他眼中没有丝毫仇恨，除了平静，还有渴望。
渴望一切纷争快快停歇。
但为了那纷争的结束，必须经历一场死亡无数、酣畅淋漓的战争。
他想起了西林中的一个小师弟。
那是他偷偷跑出去玩的时候，看见的一个小师弟。
那时小师弟正被师父渚沙训斥着，他面对渚沙的严厉训斥，很是委屈很是难过地低下了头。
“南林的张师姐，那是你能够得上的吗！她是张承羽的独女！在你们这一辈中出类拔萃！你爱慕她，要跟她吐露真心？也不看看你有多大能耐！”渚沙气急败坏，将手中的一纸撕成两半。
那必然是情书。
“师父，弟子错了，弟子不该痴心妄想……”小师弟难过万分，但在师父如此训斥下，终究还是咬牙认错。
无垠原有些为他不平，本是要上前阻止的，不料渚沙一语惊人：“我说你错了吗！”
小师弟诧异，不敢回话。
“你是错了，但是错不在爱慕她！”渚沙气稍稍消了一些，“错就错在你无能，还想拖累她！”
小师弟浑身一抖。
“若是力量上相差无几，可并肩而行，自无人有异议。可你看看你，平时吊儿郎当，修行毫无长进，喜欢上哪家姑娘都是她倒霉！她要是被你骗了，真喜欢你了，她就是倒八辈子霉！”
小师弟沉默了。
无垠也暗暗心惊。
他从未想过这些，也尚未喜欢上什么人。
他那时还庆幸，自己没喜欢上什么人，无牵无挂，一切都好……
后来发觉林涟漪心仪于他，才懂得这个小师弟的苦恼。
若是他单恋也就罢了，只要如渚沙所言，不要打扰即可，可一旦知晓竟是两厢情愿，想要假装不知道、不理睬，就难了。
可怜这小师弟最终还是错过了张珅诒。
不知那小师弟后来如何了呢？
晚膳后，他特地向邵仲文问到了那名小师弟。
“得知张师妹之死后，便郁郁而终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因何而死，师父为他说了情，让他的尸骨葬在了张师妹身边。”邵仲文似乎猜到了什么，看着他，问道，“你知道他爱慕张师妹？”
“知道。”无垠哀其结局，感慨万千。
第九百八十三章 幸运
邵仲文想了想，亦难过一笑，道：“看来，你和林涟漪，真是幸运啊。”
无垠无奈：“天下男女，多是勉强凑合，少有相爱之人走到一起的。”
邵仲文略微诧异：“怎么你似乎很了解世俗世界的儿女情长啊？”
无垠摇了摇头，道：“并不知晓很多，但以世事常理而论，大抵如此。”
邵仲文扯动嘴角，嘲笑一声：“姻缘如此，命运弄人，我等凡人，又能如何呢？”他仰望天空，问道，“你觉得，这世上真有月老吗？”
“一定没有。”无垠不假思索，“就算有，也绝没有人界传言中那么神，他顶多给两个人遇见、认识的机会，但绝对无法扭转因果，彻底改变两个不相爱者的想法。”
邵仲文惊讶地看着他，却见他眼眸澄澈，神色坦荡，议论天宫时能表露出如此从容淡然的态度，这等心境似乎远非同龄人可及。
他直觉，哪怕要去岁杪宫抢回凌飞雪，他也未必死。
邵仲文面露喜色，真诚地道：“师父没有看错你。”
无垠略微惊讶，心头升起一股骄傲之气，他肯定地点头，笑道：“师父他老人家不会看错的，不论是我还是她。”
邵仲文一愣。
无垠带着对往事的感慨离开。
洛郸城外。
林涟漪和无垠一边散步，一边吸收着灵气。
林涟漪带着不明显的歉意道：“我不想待在房间里修炼了，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在这个尚且还算美好的人界散步。”
“我仿佛没有听出丝毫歉意。”无垠笑道，“不过，我也不想闷在房间里了。是个修炼者都知道，突破不了，多些灵力也无法扭转什么。”
“况且，”林涟漪幽幽道，“听星掌门已经告诫过我们，要提升力量，不能单靠积累这种笨办法。”
无垠点头。
二妖又走一会儿，林涟漪问道：“今日邵仲文师兄是不是说了什么沉重的话？你似乎有心事？”
无垠道：“我是在为我师父、岳父大人、已离世的岳母大人、未来的岳母大人而惋惜。”
“怎么说？”林涟漪道。
“当年凌教主欲将教主之位传于岳父大人，若你们在茯苓村没有出事，岳父大人得到教主之位后，定然将你们母女接入观海山享福。
“然一步之遥，成了生死相隔。
“当年凌教主在得知自己大限将至之时，与岳父大人表明心意，最终憾然错过，复生之后，日久生情，眼看就要修成正果，她却又遭遇了大婚前夕被漠族人掳走之事。
“我的师父，心仪于凌教主，待到他意识到这层感情时，凌教主却已以海月身份，隐居于观海山上。
“他以超越凌飞雪的梦想掩盖凌教主已死的痛苦，不断鞭策我修炼。可当他发现凌教主复生之时，本该是欣喜若狂，凌教主却以天涯教现教主未过门妻子的身份，被神的信徒挟持着。
“还有张珅诒，我在西林有一个小师弟，一直爱慕着张珅诒，却因师父的劝告，没有来得及修炼有成而后向张珅诒告白，张珅诒就匆匆嫁给了胡衷恣。
“一个落难于世俗世界，一个郁郁而终。”
林涟漪明面露惊奇，仔细回忆一番，的确如此，不禁难过地摇了摇头，与他一起感慨。
无垠握紧了她的手，相视道：“明明早些表明心意，可以躲过很多很多的错过，可是现实偏偏没有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历尽千帆，林涟漪将二妖之间的辛酸回顾了一遍，苦涩之中，却笑了笑：“我们真是幸运。”
无垠道：“幸运至极，便是死——不论在大漠之中还是战神之前——也是一起死了。”
二妖相视大笑。
原来爱既需要踏出那一步，又需要时间的沉淀，二者缺一不可。
能满足这两个条件的爱情，世间少有，不论是江湖还是世俗世界。
二妖散步之后，回到城主府邸，却见正道和邪道之人都等在二妖房间外。
齐声却手中拿着一包袱东西，神情凝重。
一定是薛琳琳想办法送出来的东西！
二妖惊喜，上前。
不等二妖疑问，齐声却道：“教子，潭主，这就是薛师妹送出来的东西。”
“可有线索？”林涟漪问道。
齐声却左右一看，众人退下。
无垠道：“请到里面说。”
房间中，齐声却打开包袱，折叠起来的画作、新衣服都有。
新衣服里，还真有些……
“我们都参悟过这些东西了，但还没有发现特别之处。可既然她想尽办法把这些传出来，其中必定有线索。”齐声却道。
二妖看了眼衣服，眼皮跳了跳，先打开了画作。
画上有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最后一张竟是洞房花烛，齐声却和薛琳琳坐在床边共饮合卺酒。
二妖面露尴尬，但在尴尬之中，他们还是发现了这些画作的特殊之处。
普通人或许不知道，但像他们这样学过揽星诀、对比过星图和经脉之图的就知道，四张画上，二人所穿服饰，正藏着较亮星辰组成的星图。
薛琳琳绘画用的是彩墨，彩墨总要调节颜色，画上服饰纹理颜色每一处的不调合之处，看似是调和不均，实则是点明了较亮星辰的位置。
而且，只点明较亮星宿的位置，不点明最亮星辰，如此稍不了解星图的人便无法发现秘密。
一拜天地中，二人面朝殿外，服饰正面纹理可见；二拜高堂中，二人背朝殿外，服饰背后纹理亦可见；夫妻对拜中，二人各一侧面纹理可见；洞房花烛中，二人露出另一边侧面。
若将二人服饰露出的这六面连在一起，就是一副大约完整的星图啊！
这暗示竟如此大胆！
二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林涟漪猛地抬头问道：“她是如何将此图传出来的？”
若是遇上熟悉星宿的人，那还了得！
齐声却见二人心有余悸的神色，亦面露惊疑，道：“这是旦迷族交给我的。
“薛师妹说服了尤丽吐孜，将能够控制二心蛊之毒的神药还给了旦迷族。旦迷族感恩于她，欲还恩，便将这些东西转交给我。
“从他们交给我时说的话来看，就算他们翻过这些东西，也不知道这里面藏有秘密。薛师妹那边也一定保守住了秘密。”
二妖松了口气，此刻已感觉不到尴尬，很直接地翻开了薛琳琳做好的各种衣服。
第九百八十四章 星路
婚服做得粗糙，仔细端详，会看到婚服内侧有多处线头。
二妖发现这些线头指示的是最亮的星辰位置。
原来薛琳琳唯恐他们看不懂画作意图，便用更隐晦的方式暗示了要看星图。
再者，用画作转移了注意力，检查这些东西的人才会忽略衣服内侧的秘密。
她的目的只是暗示要看星图，至于星图全部，在人界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抬头比对绘画出来。
那件贴身衣物，上有一幅小小的不太好看的花鸟图案和一句绣得有些歪扭的诗。
图案中以花蕊和鸟眼点明了几颗较亮的星辰；在衣物内侧也发现了一条线，它藏在花鸟图案正常的缝衣线之下，几经辗转，将整幅图案连接在一起。
这应该是星路。
只要将星图绘制出来，对照花鸟图案中星辰的位置，将其藏进星图中，就知道通往岁杪宫的道路了。
诗曰：“千里相隔似遥远，心心相印咫尺间。”
这是在说，星路上的一尺，等于现实中的一千里。
方向有了，长短也有了，自然能到岁杪宫了。
当然，星辰位置随时而变，路程又遥远，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二妖还要对比当前的星图和薛琳琳标记的星图位置，稍加调整。
至于星路上的几处转折点，很有可能是绿洲、关卡，其意义可以再研究研究。
二妖领悟了大半，面露大喜之色。
不仅是因为薛琳琳传出了这么重要的线索，还有他们因此确定了华仰极站在他们这边。
否则单凭薛琳琳，如何能想到如此妙法？
齐声却见他们似乎全然明白了，而他方才又观察了一遍，仍然没有明白，不禁问道：“你们可是明白了薛师妹要传递的内容？”
“明白了。”无垠向他解释了一遍。
齐声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如此，你们便可以前往岁杪宫了。”
林涟漪点头，一边继续研究星路转折点，一边道：“我们原本想从旦迷族等参与过混战的部族中探知些线索，如今就不用了。”
齐声却看着二妖，神色郑重起来，向后退了一步，拱手道：“教子，潭主。”
二妖看向他，见他神色，便知他要说什么。
齐声却继续道：“二位到了岁杪宫，除了救凌教主之外，若能救薛师妹出来最好，若是不能，望二位不要向尤丽吐孜等信徒供出琳琳。”
林涟漪郑重承诺：“这是自然。她是功臣，我们会尽力保护她的，有机会也一定会叮嘱她，不到最后关头，不可对尤丽吐孜等信徒说出真相。”
齐声却面露感谢，道：“齐声却多谢两位道友！”
“不必言谢，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林涟漪道。
齐声却收礼，道：“我怀疑琳琳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否则不可能如此辛苦地将星图和星路传给我们。岁杪宫中，一定有必须要让我们获得的重要秘密。”
林涟漪蹙眉：“薛姑娘又有暗示吗？”
齐声却猜测道：“我以为是一种暗示。她说，岁杪宫中有太多有趣的事情可以与我分享，她很期待看我穿上她做的衣服，与她在岁杪宫中神的见证下成婚。”
“你如何回答？”无垠问道。
“我说，我也很憧憬。天祸将至，我们的大婚之日也不远了。”齐声却道，“她听后很是高兴，又说，最近尤丽吐孜心情不好，她要去看尤丽吐孜了。”
林涟漪略一思忖，道：“好，我们会在岁杪宫中停留一段时间以打探秘密。”
“好。万望二位保重。”齐声却看了眼薛琳琳送来的东西，“教子，潭主，你们必定是当年那场天宫与人界之战参战者的传承者吧？”
林涟漪点点头，此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齐声却笑了笑，道：“正道没有慧眼识人，没有把你们留下，是正道之憾。”
林涟漪笑道：“有时候，正道太过循规蹈矩了，是以难以出离经叛道的强者，亦无法对抗天宫啊。”
“邪道的确比正道混乱了很多，”无垠道，“但也正是因为混乱，种种想法都有出头的可能。”
“水至清则无鱼。”林涟漪道。
“正是如此。”无垠道。
二妖相视一笑。
齐声却面露遗憾，苦笑了一下：“教子和潭主所言极是。正道患于规矩没想法，邪道患于混乱无度。若二位这般，于正道养成不以他物他人移心智的心性，又有邪道的自由思考，才能臻至大道。”
二妖谦然一笑。
“是以正道和邪道，本就该融为一体的。”
“原应如此吧，只是人爱往极端走。”
翌日星夜，二妖从洛郸城出发，前往岁杪宫。
经过白昼间两道共同的研究，二妖猜测，花鸟图案背后星路的转折处，凡与绿线相缠的就是绿洲，凡与其他颜色的线相缠的就是危机。
事实果真如此，二妖路过几片安全的绿洲，又在不安全的绿洲上避开了危险，经过两个夜晚的时间，终于到达岁杪宫。
时间上也对上了，祭祀大典第一天晚上，尤丽吐孜从洛郸城返回岁杪宫，经过五天时间又回到洛郸城。
看来她也是夜晚行进。她虽来往此间多年，但也不敢在没有星图指示之下贸然行走于大漠之间。
岁杪宫坐落于一片广阔的绿洲之中，十数处明亮的灯火让他们得以看清它的模样。
四四方方，其中房屋排列整齐，和洛郸城的建筑样式很不一样。
反倒像是……
漠外人的宫殿？
二妖惊疑，为何漠族人的岁杪宫，会和漠外的如此相像？
难道建造者是漠外的吗？
“这岁杪宫的建筑样式有些奇怪啊。”林涟漪不禁道。
无垠猜测道：“会不会是，岁杪宫和漠外哪种势力有些关系？”
林涟漪目露惊讶：“难道不是漠族人在漠外卧底，而是漠外人在漠族人中卧底？”
无垠不敢相信，却也有此猜测：“我越来越想知道，薛师妹到底发现了什么秘密。”
“我们下去吧，趁夜。”
从高空看去，绿洲由外到内，生机越发盎然。岁杪宫占地为绿洲的三分之一，这里除了神和他的信徒之外，不会再有别的智慧生灵了。
二妖退回远处落下，趁着夜色悄悄接近。
进入绿洲倒还方便，但想进入岁杪宫就难了。
岁杪宫附近每隔百步便有一人守卫，他们穿着与祭司所穿有些相像的服饰，神色庄严，直视正前方。
第九百八十五章 岁杪宫
二妖绕着岁杪宫转了一圈，无奈看不到任何死角，只得暂时回到大漠之中商讨对策。
林涟漪道：“似乎除了在外面闹点事情，引起混乱外，没有别的办法进入了。”
无垠道：“最好还是不要如此，岳母大人还在他们手上。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林涟漪气道：“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可你看他们防守如此严密，恐怕等到天宫战神降临时，我们也不可能进去。”
二妖沉吟。
良久，星辰变暗，天色将明。
无垠道：“此夜将过，今夜是没机会了，不如明日再来？”
林涟漪无奈：“只好如此了。”
二妖趁着星辰还在，退到上一片绿洲。
所幸此片绿洲是安全的，二妖落脚休息，直到烈日升上最高点，又从最高点落下。
二妖冥想片刻，继续商量偷进岁杪宫的方法。
苦思之下，二妖想到一法，或许可行，准备今夜尝试。
入夜。
二妖飞行至岁杪宫上方高空，林涟漪以冰天裂雪大法凝出几大颗坚硬无比的冰球，又令其裹于燃烧的妖灵力之中，从高空对准岁杪宫附近扔了下去。
每一颗冰球有三尺大小，从如此高空用力扔下去，掉落到岁杪宫附近时，力量极为强大。
“哧——”
“哧——”
“哧——”
冰球于空中划过尖利的声音。
众守卫听得声音，大惊，顿时乱了阵脚。一些人上前抵御冰球，一些人进入岁杪宫汇报，一些人守在原地，目光戒备。
“去禀报祭司大人！”
“保护岁杪宫！”
“小心声东击西！”
一片片尘土飞扬、草木断折。
但无血肉模糊。
林涟漪和无垠蜷缩身子，藏在最后两颗冰球上，趁冰球坠落地面扬起浓重的尘土冰碴时，混进了岁杪宫中。
二妖匆匆扫视宫中景象，见侧边房屋后面是一片遮蔽了月光的阴影，还算能躲人，便立即躲入其中。
二妖控制呼吸，很快平静下来，凭借高空所见确定这里是岁杪宫的右侧后方。
不知道薛琳琳、白巾巾、凌飞雪、华仰极都是在哪里。
找到一个就可以不必东躲xz了。
林涟漪化作半蛇，感知周围。
几乎在二妖躲藏起来的同时，宫中出来几人，直奔宫外。
二妖不敢窃望，强者对别人的目光极为敏感。
“怎么回事！”一女子声音格外熟悉。
尤丽吐孜！
祭司亲自出来了。
二妖屏息凝神，更不敢窃望了。
“祭司大人，方才天上连着掉下来几个冰球，我等竭力阻止，但它们还是破坏了绿洲。”
“抓到人了吗？”尤丽吐孜道。
“没有。我们正在搜查。”
“华占星师可从来没说过今夜会有陨星降临，一定是人为的！”尤丽吐孜怒道，“若是漠族人做的，谁干的都得给我活捉过来！”
“是！”
“若是漠外的，只要告诉是谁就好了，只要尽力活捉，捉不到也就算了。”尤丽吐孜怒气将表面的怒意藏进心里。
“是！”
二妖惊疑，尤丽吐孜为何说的是漠外人的话语？
看来岁杪宫中有漠外势力是确实的事了。
“林涟漪！无垠！”尤丽吐孜突然高声道。
二妖一惊。
“如果是你们二位，如此偷摸着潜进来，岂不是给漠外正邪联盟丢脸吗！”尤丽吐孜深深呼吸，继续道，“凌教主当真是自愿留下的！你们若是不信的话，我可以带着你们，让你们当面去问她！”
二妖没有动作。
她是不是试探还不知道，他们断然不会暴露自身的。
尤丽吐孜气得一跺脚，道：“你们继续守卫，我去禀报神。”
“是！”
尤丽吐孜返回宫中。
二妖等待许久，才继续往深宫里摸索。
因初到此处，不识道路，二妖只得一处处寻找过去。
寻找了三处房屋后，林涟漪觉得不对劲，她拉着无垠到暗处，以指送之法商议道：“我觉得不太对劲。岁杪宫这么大，要找个人谈何容易，薛姑娘不可能一点线索都不透露给我们。”
“可是我们将画作和衣服反复翻了几遍，以我们所见，的确没有别的线索了。”无垠道。
“怎么可能没有呢？”林涟漪还是怀疑，“一定有，就算薛姑娘考虑不到，华占星师也……”她灵光一闪。
“怎么了？”无垠问道。
林涟漪思索道：“薛姑娘对我们所知甚少。是我师父告诉薛姑娘，我们能看懂星图的；华占星师又为薛姑娘藏线索提供了帮助……”
无垠明白过来：“他们会以他们对我们的所知，为我们提供只有我们能看懂的线索。”
“对。薛姑娘原本应该是专要将线索给我和你的。她在我们返回洛郸城前暗示会将线索传出来，其实也是等不及了，她虽知道别人看不懂，但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林涟漪道。
“有三人思考线索，断不会遗漏岁杪宫的地图。”无垠道，“所以，如果画作和衣服上没有线索，那一定是在岁杪宫中留了只有我们能发现的线索了。”
林涟漪喜道：“华占星师和我师父都知道，蛇妖族的特殊能力！”
二妖相视，豁然开朗。
果然，二妖于附近寻找了一会儿，林涟漪发现了线索：“等一下……”
无垠停下脚步，跟随她于墙角站定。
林涟漪闭着眼睛，循着感知能力的指引，摸了摸墙壁。
在感知能力下，这里以特殊的涂料标记了一个箭头，涂料比墙壁稍稍冰冷一些；在手指触摸下，这个箭头与墙壁的温度之差并不明显。
林涟漪道：“你来感受一下。”
无垠循着她手指方向，感知到了温度的差异，循着温度变化，也发现了箭头形状：“它指出了方向。”
林涟漪欣喜地点点头。
二妖继续深入岁杪宫，发现了多处箭头，又因躲避来往人员而绕了几回弯路。
林涟漪心生感激：“不知道薛姑娘把这岁杪宫转了多少遍，才标记出这么多的箭头。”
薛琳琳不知道他们会从哪里进来，是以整座宫中，必然都是箭头。
当发现所有箭头都指向一处房屋时，二妖就知道，他们的避难屋到了。
二妖走到窗边，大胆猜测这窗户自薛琳琳将线索交到旦迷族手上后就没有关上过。
左右观察，不见其他人，二妖迅速翻进了窗户。
灯火下，薛琳琳看见二妖，惊喜地站起身。
第九百八十六章 神
二妖上前，感谢道：“多谢薛……”
薛琳琳连忙做出噤声的动作，轻声道：“感谢就不必啦！我刚才去外面看过了，那么大的动静，也真难为你们了。尤丽吐孜刚走，你们小心点。”
“好。”林涟漪道。
薛琳琳指了指桌上的茶水，道：“喝吧，我知道你们一定能找到我给你们准备的线索的。”
这茶水还有些余温，显然是薛琳琳特意为他们准备的。
二妖将茶水饮尽，只觉从最近的绿洲到岁杪宫的疲惫一扫而空了。
“这茶是尤丽吐孜给我的，能让我在绘画和缝衣服的时候减轻疲惫。”薛琳琳解释道。
林涟漪轻声笑道：“也难为你了，不知花了多久工夫，才准备好画作、衣服和宫中的线索。”
薛琳琳脸色一红，定是想到了那些衣服，她移开目光，尴尬地道：“这些衣服是我和白巾巾一起做的。”
二妖并不奇怪。
一个常年打打杀杀的江湖女子，能在不到一个月内学成这些大家闺秀才会的事情，才是奇怪。
“可是，”薛琳琳无奈道，“在谈判前，我就已经尝试了很多次，谈判后，我发现了神的秘密，才只得借口自己学不会，借助了白巾巾的能力。”
二妖惊奇。
神果然有秘密！
薛琳琳庆幸道：“所幸你们的教主让白巾巾留在了这里，否则我也不能送出线索。”
林涟漪问道：“神的秘密是什么？”
薛琳琳竟面露笑意，神秘地道：“你们等等。”
二妖惊疑，难道神的秘密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吗？
薛琳琳以灵力锁上窗户，示意他们走到屏风后，随后熄了灯。
一人二妖在屏风后讨论着秘密。
薛琳琳道：“其实西北大漠众信徒所信仰的神并非神，而是一件神物和一位神使。
“尤丽吐孜从前只知道神使的存在，以为真正的神是借用了他的身体传达命令，却不知神物才是神的力量来源。
“她也是最近才从神使口中得知，是以心情不好。”
“神物、神使？”林涟漪惊问。
镜花剑是阴之理的一部分，那么神物是否就是阴之理的另一部分？
必然是的！
因为西北大漠的信徒们、神使将神物牢牢控制，且神物又被藏于极为隐蔽极为遥远的岁杪宫中，疯子前辈才会几次派人试探却不得。
只要得到神物，他们便能融合两部分阴之理，从而拥有对抗天宫的基本实力了。
二妖眼眸中流露出强烈的决心。
薛琳琳惊讶地看着黑暗中亮起的眼眸，小声关心道：“你们怎么了？走火入魔了？”
二妖按捺下涌动的决心，无垠问道：“下达命令于信徒的是？”
“是神使。”薛琳琳道，“神物是有意志的，但是它不能与普通信徒沟通，只能由神使代为转达意志。”
“神物有自己的意志，是什么意思？”林涟漪问道。
薛琳琳道：“这个，我也想象不了，我猜想，应该和凌影阙的飞喑笛一样吧，它会自己选主人，也只能为理解它的生灵使用。”
无垠道：“据我对飞喑笛的了解，飞喑笛这等神物意志简单，使用飞喑笛的主人的确能与它相知，但其所发布的命令大多并非飞喑笛自己的意志。
“如此说来，其实对外发布命令的神使，只是倚仗神物之名和神物之能，从而领袖了整群信徒吗？”
“是的。”薛琳琳笑了笑，“神使可以凭借神物而不死，但是有些人活着活着就不想活了，他们可以自行脱离神物的力量而自杀。你们知道这次的神使是谁吗？”
二妖疑惑而期待。
听着薛琳琳轻微的笑声，他们疑惑，这位神使难道和他们是一个阵营的吗？
林涟漪问道：“不知，是谁？”
薛琳琳道：“我也不知。但是，他是来自漠外的，而且和凌教主是故交。”她扫了眼房屋摆设，“否则几百年前重修岁杪宫的时候，当时的祭司大人也不会照顾到他的生活习惯，将岁杪宫修建成漠外的样式。”
二妖惊喜，既和凌教主认识，那多半是友非敌了。
“他们是如何认识的？”
“不知道。”薛琳琳道，“我问凌教主，她和神使是否认识，她没有反驳。你们放心，自凌教主到达岁杪宫后，神使对她很是善待，也是因此，尤丽吐孜对她的态度都极好。”
“祭司，和神使，又是什么关系？”林涟漪问道。
“神使代表神的意志，他是神物身边第一位的使者，对外而言，他与神物合为一体，方成神。”薛琳琳道，“而祭司大人，也是岁杪宫的宫主，就是主管信徒们，向信徒们传达神的旨意，且负责对外宣传的。”
二妖恍然大悟。
无垠问道：“可你方才说，这一任的祭司，尤丽吐孜，最近才知道神的真实身份？她既负责传达神的旨意，为何才知道神物与神使的秘密？”
薛琳琳点点头，道：“毕竟尤丽吐孜还年轻啊，上一任祭司将位置传与她的时候，就告诫她不可心性浮躁，要日日加深信仰，待信仰坚无可坚时，才能探知神的秘密。”
二妖颇为敬佩，若非尤丽吐孜自被选中以来对神抱有越来越深刻的信仰，且从来不过问这等惊天秘密，她绝不可能成为今日的祭司。
薛琳琳赞叹道：“她知道此秘密后心情不好，但也没有动摇丝毫的信仰，只是对上一任祭司对她隐瞒这一真相有些失望，觉得上一任祭司还不够信任她。”
二妖更加敬佩，原来如此。
能把自己的信仰锻炼得如此忠实，属实难得。
恐怕观海山上都不会有如此忠诚的下属。
薛琳琳向二妖一笑，道：“还有一件好事。”
二妖益喜。
无垠问道：“什么好事？”
薛琳琳道：“你们忘了我方才提到了什么吗？飞喑笛！飞喑笛就在西北大漠之中。”
“飞喑笛！”二妖震惊。
在凌影阙中时，他们和凌飞花阙主就曾怀疑过飞喑笛可能会在西北大漠之中。
竟然是真的！
怪不得寻遍四方也不曾见。
“飞喑笛现在也在你们的凌教主手中了。”薛琳琳道，“我看望凌教主的时候，听到凌教主吹奏飞喑笛了，我法宝中的灵还对笛曲中蕴含的力量很是抵触。”
林涟漪喜道：“那神使和凌教主必然是熟友了。”
薛琳琳轻轻叹了口气，但也并未很遗憾：“不过，他和凌教主是熟友，和凌影阙却是敌人了。”
第九百八十七章 得见
不等二妖疑问，她继续道：“你们一定以为飞喑笛是宫徵羽流落到西北大漠之后留在此处的吧？其实不是的，飞喑笛是凌教主在凌影阙的师姐留下的。”
“凌飞絮？”二妖惊疑。
可飞喑笛是竹笛，凌飞絮用的却是玉笛啊。
薛琳琳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凌教主只说，她看到这飞喑笛就会想起她的师姐。”
二妖猜测，凌飞絮可能与飞喑笛有关，但未必飞喑笛就是凌飞絮所用的法宝。
“你所见之飞喑笛是玉笛还是竹笛？”无垠问道。
“竹笛。”薛琳琳奇怪，“难道飞喑笛不是如传言那般的竹笛吗？”
“是的。”无垠道，“凌教主留在这里，也是因为飞喑笛吗？”
薛琳琳道：“或许有些关系吧，我已经尽力了，实在不敢直截了当地问这些问题。尤丽吐孜可是从被选中到前几日神使告诉她关于神的真相前，从来没有好奇地问过神的身份啊。”
二妖表示理解。
薛琳琳嘻嘻一笑：“华占星师私下告诉我，一个月后的大战中，西北大漠之神将站在你们的对立面，而我是唯一一个能为你们传出消息的人了。
“所以我才拼命给你们传递消息。
“现在你们知道了神就是神物加上神使，神使的力量依傍于神物，如果趁机盗走神物，不就能够一下废了神使吗？”
林涟漪淡笑道：“实不相瞒，即便我师父不失踪，我也会来到岁杪宫中取走神物的。”
薛琳琳点头：“是啊，华占星师说，你们早已得知了此预言，一定会来的。不过，你们今晚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恐怕一时半会儿还是不行动为好。”
林涟漪道：“那就多谢薛姑娘收留了。”
薛琳琳愣了愣，随即只觉扬眉吐气，得意地道：“从前我在邪道之中不入流，今日还能被你这位教子客气称谢，来日我行走江湖可以横着走了！”
“在下也多谢薛姑娘收留之恩。”无垠笑道。
薛琳琳笑得更加开心：“教子潭主不必多礼，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生死同命啊。”
“咚咚咚！”有人敲门！
二妖收敛气息。
薛琳琳吓得浑身一抖。
林涟漪轻轻推了她一下。
“咚咚咚！”
“薛琳琳？妹妹？”门外，尤丽吐孜的声音有些焦急和担忧。
薛琳琳点头，起身，走到门前，开门。
尤丽吐孜目光向屋里扫了一眼，随后对着薛琳琳打量了一番，松了口气，道：“你没事就好，外面的动静你都听到了吧？”
薛琳琳道：“听到了，华占星师没说过今晚会有陨星降临，所以这陨星降临是人为的吧？”
尤丽吐孜笑道：“你知道我还没抓到作乱之人，还有胆量在黑夜中睡觉吗？”
薛琳琳无畏点头：“这有什么不敢的？这里有祭司大人和神使大人在，他们敢来，那就是找死。”
尤丽吐孜却担忧地看着她：“我只怕闯入者是林涟漪和无垠那两个胆大包天的妖道。”
“为什么？就算是他们又如何？”薛琳琳道。
尤丽吐孜恨恨地道：“你在漠外待久了还不明白吗？漠外那些位子坐得高的人，个个脸皮厚得很！他们两个要是无耻起来，说不定把我手无缚鸡之力的妹妹挟持了……”
“我哪里手无缚鸡之力了！”薛琳琳气愤地反驳。
尤丽吐孜哈哈一笑，笑声格外爽朗自在。
躲在房屋深处的二妖颇为惊奇，她原来能笑得如此自在，她在漠外绝不会如此的。
“妹妹，要不今晚还是跟我一起睡吧。”尤丽吐孜道。
二妖暗道不好。
她不仅是为了保护薛琳琳，还是要断他们的后路啊。
正如她方才所言，她必然知道，如果是他们潜入岁杪宫了，第一个会找的就是这个尤丽吐孜身边的人。
薛琳琳讶道：“姐姐，我觉得没必要吧？我如今可是神的信徒了，一个神的信徒被挟持之后会如何行为，他们和我们来往了这么久，必然也是知道的。”
尤丽吐孜拉起她的两手，道：“若是让我在你和神的命令之间选一个，我必然选择维护神的命令。只是若能两全，岂不是更好？”
薛琳琳迟疑，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尤丽吐孜笑了笑，拉着她便走：“好啦，就听姐姐的，这几天都不要回来了。”
“我去收拾些东西……”薛琳琳无力反驳，只好道。
“不必，姐姐那里什么都有。”尤丽吐孜硬是拉着她离开了。
二人的声音很快远了。
门被其他人关上。
黑暗中，林涟漪以感知能力确定周围已无其他人，稍稍放松了一些，以指送之法对无垠道：“薛姑娘明日必会找理由回来。”
无垠道：“莫抱太大希望，就算她会回来，身边也会有人陪伴，甚至是尤丽吐孜亲自陪她回来。”
林涟漪无奈道：“不能坐以待毙，今夜我们只好再寻我师父和华占星师了。”
无垠道：“好，现下附近还有人吗？”
“没有了……”林涟漪忽然想到一事，喜道，“不用摸黑着找，可以用夜魄……”
无垠也立即明白过来：“在洛郸城的祭司行宫中，凌教主可以沟通夜魄，让你知道她的所在，你也可以反过来沟通她，是吗？”
“我没尝试过，这就试试。”林涟漪道。
她将意识探入夜魄，寒又感知到林涟漪的想法，也帮着催动夜魄。
很快，夜魄有所反应，一种无声的呼唤起于不远处的一处房屋。
原来他们离得这么近。
二妖趁着黑夜，循着夜魄指明的方向，到达了凌飞雪所在房屋。
窗户同样是没关，灯火亦明。
二妖翻入其中，得见凌飞雪。
凌飞雪轻握飞喑笛，两手垂于膝上，面露笑容。
她身形稍减，但神色尚好，可见到此之后并未受到虐待。
一番坎坷，终于得见师父，林涟漪两眼含泪，上前轻轻跪下，用自己的手小心触碰她的手，仰视着她，以指送之法道：“师父，娘，我来晚了。”
无垠亦跪下，道：“岳母大人，小婿保护不力，让您受苦了。”
凌飞雪笑容慈祥，抬手示意二位起来，又以指送之法道：“神之信徒实力强大，不能怪你们。而且，我在此也未受苦。”
二妖缓缓起身。
凌飞雪令他们伸手，如此也好以指送之法交流。
二妖依令而行，无垠隔了一层袖子与之接触。
第九百八十八章 真心
“千羽林的渚沙如何了？”凌飞雪第一句说的却是关于渚沙。
二妖惊讶之下，忆及渚沙之死，心下又有沉痛涌出。
无垠答道：“祭司带您离开时，他被卷入风暴之中，过世了。”
凌飞雪似乎早已有所预料，闻言面露几分遗憾，轻叹一声。
对她这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而言，这几分的遗憾，实则是很重的分量了。
二妖虽有转瞬的动摇，但很明白不能将渚沙的心意告诉她，因这赴死终究是渚沙的一厢情愿。
无垠心道：“不知师父知道他们见到了凌飞雪后，他在地下之魂魄是否会高兴一些呢？”
“是我不够信任他。”凌飞雪道。
二妖疑惑，难道渚沙之死还有隐情吗？
“罢了。”凌飞雪苦涩地笑了笑，不愿多言。
二妖自然也不会再问。
“这飞喑笛，就是我师姐凌飞絮的法宝暗飞声。”凌飞雪低头，端详着飞喑笛，“我师姐是宫徵羽的后代。”
二妖静静恭听。
“宫徵羽带着飞喑笛，和正道弟子私奔以后，遭到正邪两道的追杀，他们无处可去，逃到了西北大漠。
“为了得到西北大漠之神的庇护，他们选择参与祭祀大典。祭司知道他们并非真心信仰神，但还是给了他们一个选择，让他们进入仆勾山。
“若来日天下有变，危及漠族，他们会要求他们的后代回到人界相助。
“他们答应了。
“祭司以神的力量，将飞喑笛锁于玉笛躯壳之中，它成了暗飞声。
“宫徵羽和她的爱人在仆勾山生下后代，后代又到外界找到相爱之人，两人再返回仆勾山生活。
“如此几代之后，有了凌飞絮，我的师姐。
“师姐成人之后，被允许来到人界。
“连接仆勾山与人界的通道由神力维持，因当时的神使与祭司爆发争端，神使断了给予祭司的神力，通道封闭，她也就不得返回仆勾山了。
“在这里，她遇见了凌影阙，也遇见了她的爱人。
“最终，她和她的爱人来到了西北大漠，卷入了夺取神物的战争中。
“她去世了，魂魄被献祭给了神物，心脏给予了她的爱人，而她的爱人成为了神使，从此日夜与之陪伴，再不出岁杪宫半步。
“或许是因为师姐与飞喑笛这等法宝待久了，她身上有某种特殊之处，吸引到了圣盏。
“圣盏极有灵性，它看中了凌飞絮，欲令之永远锁于其中，是以神使使了种种办法，也不得解救之。
“她的爱人此生最大的目标就是让圣盏还归她的魂魄，并为她的魂魄重塑身体，使她复活过来。
“这也是他抓我过来的原因。
“这也是，我自愿留下的另一个原因。
“薛琳琳还不知道，尤丽吐孜也不知道，那件神物名为‘圣盏’，是一盏青铜豆灯。
“她的爱人，我年轻时不知他的名字，因他从来不用真名。我见到神使时，他才告诉我，他就是当年暮雪千山蛇妖族六妖中的扶缘。”
扶缘！
二妖心生惊喜，然这惊喜之意很快就消散了。
让阴之理合二为一，就得动圣盏，动了圣盏，凌飞絮的魂魄会如何呢？
恐怕会魂飞魄散吧？
怪不得，华占星师的预言中，西北大漠之神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是因为他们带走了圣盏吗？
还是他们压根连圣盏都没碰到，仅仅是激怒了神使？
如果此刻想要隐瞒此事的话，根据预言，神使最终还是会发现真相的。
种族之仇如今已经瓦解，作为神使的扶缘也在灭亡鹰魔族的过程中也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他如今心里只剩下了凌飞絮。
凌飞雪看着他们，见他们思索良久仍面露无解的苦恼，慈祥一笑，道：“不管如何，总是要试一试的。圣盏就是阴之理一事，我没有告诉华占星师和神使，明日你们可不提此事，先去劝说他相助。”
林涟漪迟疑：“娘，他如今有否——走火入魔……”
凌飞雪鼓励道：“没有，此事也过去几百年了，他早就平静下来了。”
林涟漪一点头，道：“好！我明日就去试试！”
“岳母大人，我明日会和涟漪一起去的。”无垠道。
凌飞雪看向无垠，认真地道：“好，你要记住，若是被他发现我师姐的魂魄可能被伤害，他必定十分痛恨，到时你不必管我，带着涟漪逃走。”
林涟漪皱眉：“娘，我是他同族，他能如此对我，这还算平静吗？他不过是平日里不发作罢了。”
凌飞雪轻轻一笑，看了眼无垠：“你且问问无垠，若是他在千羽林的同门，且必须是一个不认识的、才拜入师门没几日的同门，要杀了你，他会如何做？”
林涟漪哑然。
“是，小婿记住了。”无垠道。
“好。”凌飞雪满意一点头，道，“夜已深了，你们今夜便在我这里休息。”
“是。”林涟漪道。
深夜。
无垠以原形睡于窗下，林涟漪和凌飞雪睡在床上。
凌飞雪轻轻握住林涟漪的手，以指送之法道：“涟漪，你愿意听我讲些事吗？”
“我愿意。”林涟漪有预感，她要讲的必然是渚沙的事。
“我想讲渚沙。”
“嗯，女儿听着呢。”
“他是一个很好的师长，正道需要他这样的师长，不太守规矩，但又有一身正气，能得到正道的尊崇。
“当年他带领正道弟子进攻观海山时，因力量不敌，败下阵来，撤退之时，他愿意为了解救一个弟子而多添一道几乎致命的伤痕。
“我调查过他的身世。你们都在千羽林待过，却恐怕也只知道他从前是一个直性子的屠夫。
“实则，他出身卑贱，青梅竹马的女子被家人逼迫嫁给村长的儿子，他不服，父母也力争，最终父母和他的青梅被村长逼迫致死。
“他逃到了外乡做了屠夫，脾气与日俱增。
“他的师父，匡正，看到了他本性不坏，便将他收为徒弟，带入了千羽林西林。
“他爱较真，若对人真心，便是完完全全的真心。
“对无垠如此，对其他弟子如此，对你如此，对我亦是如此。
“我以圣女身份回到观海山后，得知了他培养无垠，扬言欲超越我，便明白他的心意了。”
“但因担心他得知我的身份后会将此泄露出去，故迟迟不敢设法为他化解心结。
“因心结不解，他终于连性命也交托于心结之中。
“是以我说，我对不住他。”
第九百八十九章 神使
听罢，林涟漪一阵唏嘘。
凌飞雪握紧了林涟漪的手，道：“渚沙和无垠是师徒，他们都是爱较劲的人，你与无垠此生相知相伴，是非常难得的事情。”
“女儿知道，正因难得，所以我会与他同生共死的。”
“那便不要让他白白牺牲，若是扶缘动了杀心，不必管我，一定要逃离此处。”
林涟漪终于坚定地道：“嗯。娘，您愿意听我讲一些事情吗？”
“愿意。”
林涟漪便将失踪这些天的经历讲述给凌飞雪听。
凌飞雪默叹：“你们有了这等力量……终究还是你们去面对天宫。”
“娘，若我们败了，我一定会用赤天延续赌咒，天宫战神离开后，愿娘和爹好好的，把天下都打理好。”
“嗯。”凌飞雪道，“你和无垠都放心去，在你们的身后，娘能帮你们的都会帮你们。”
“谢谢娘。”
“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在绝地之印即将崩溃的关头接下三倾门的传承。”
翌日。
天方明。
岁杪宫还未从昨夜的寒冷中恢复过来。
林涟漪和无垠告别凌飞雪，走出房间，惊见尤丽吐孜站在门外。
她收敛了气息，二妖竟未发现。
尤丽吐孜得意地欣赏二妖的表情，道：“一夜奔波，又想尽办法潜入神的岁杪宫，你们还能这么早醒来，真是令我这个刻苦修炼的人汗颜啊。”
林涟漪笑道：“我们分明是光明正大地进来，只是你的下人们未有察觉。你看现下我们不是坦坦荡荡地面对你了吗？”
“嘁！”尤丽吐孜侧目，“你们分明是知道逃不出去了才来见我的！”
无垠道：“神使身份你并非不知，他怎会不放过我们？”
尤丽吐孜没有丝毫被堵嘴的尴尬，向房屋里面看了眼：“凌教主，昨夜你收留这两个潜入岁杪宫的罪犯，岂是为客之道！”
凌飞雪走出房屋，面带笑容，笑容还是那般云淡风轻但又并不显得轻视众生：“本教主若有错，请宫主将二位罪犯押送到神使面前，令神使定夺。”
尤丽吐孜噘着嘴，吐了一口怒气，抬手一挥：“跟我来！”
“你们去吧。”凌飞雪轻声对二妖道。
“娘回去吧。”“小婿告辞。”
尤丽吐孜带着二妖向岁杪宫中央行走。
一路上陆续有人看见了二妖，无人不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但因二妖有祭司大人亲自带领，便速速低下头，行礼，随后离开。
尤丽吐孜在一座楼阁前停下，目中亮着无比虔诚的光芒：“这里就是吾神的住处。”她说着便缓缓下跪叩首。
这座楼阁是他们一路上看到的最有漠族建筑特点的，它又窄又高，正门朱漆但雕刻着漠族风暴的图案。
两团逼真的风暴图案让二妖又联想到受困于尤丽吐孜卷起的风暴时的感受。
这等强大而简单的威压，比各种奇异凶兽更加令人畏惧。
二妖不用跟随漠族人的礼仪，但也以漠外礼仪稍作表示。
“你们都知道了神使是谁，自然也知道，他是不会伤害你们的。”尤丽吐孜端正着身体，缓缓起身，转头道，“自己进去吧。”
“多谢。”二妖道。
尤丽吐孜退到侧边，安静侍立。
二妖走到门前，推门而入。
楼阁之中，空气窒闷，气氛忧郁。
正前方摆着一案几，案几上，一盏青铜豆灯寂寂冷置。
灯盏约莫七寸之高，周身无纹无饰，灯沿圆润，灯口浅浅，如碗口大小，灯身略粗，以食指中指紧握尚不能指尖相触，灯底似灯口一半大小。
圣盏。
一男子正坐在案几前，盯着圣盏出神。
他黑衣宽大，似很不合身；金纹银纹，写天地之貌；长发立冠，微蓬，可见他从前久不梳理头发，是以头发已不习惯被拘束；冷目空洞，藏深深怨愤，还有不懈的希望之火。
神使，扶缘。
纵然尝试了几百年，他都从未放弃过。
扶缘缓缓抬头，望向二妖，并不意外：“教子，潭主，欢迎来到岁杪宫。”
他的声音沧桑而冷淡。
仿佛一切的情感已经随着凌飞絮的魂魄，被吸进了圣盏之中。
林涟漪道：“昨夜为救凌教主，不得已潜入此处，望神使海涵。”
扶缘面无表情，声音平淡：“你是我的同族，若没有锲而不舍的精神，连一个岁杪宫都不敢闯，就不必谈复兴暮雪千山蛇妖族了。”
林涟漪谦和一笑。
扶缘道：“二位请坐。”
二妖于他对面坐下。
扶缘目光回到了圣盏上。
一时无话。
二妖相视一眼，也看向了圣盏。
圣盏模样古旧，似是从哪个深墓里挖出来的古董，它静静地被六道目光凝视，反过来，似乎也在凝视这三个生灵。
“教子，”不知何时，扶缘缓缓开口，“你对我没有为蛇妖族尽力，失望吗？”
林涟漪道：“不失望，你成为神使后，一直关注蛇妖族和鹰魔族的状况，开辟洹山、赠送火焰丹，都是你命令的吧？”
扶缘道：“即使不是我，以前的祭司、神使，大多也都会相助的。”他想了想，又道，“我不能离开这里，只有命令漠族信徒，为你们做些事了。”
林涟漪道：“不论现存的蛇妖族，还是已死的蛇妖族，若知你如此尽心，必定会感谢你的。天宫之战以后，我会将你还活着的事告诉吟暮和斜纤。”
“天宫之战……”扶缘问道，“天宫是人界所有生灵的敌人，你们来此，是否也有借用圣盏的想法？”
林涟漪道：“是，望你相助。”
扶缘抬眸，看向二妖，目中露出些微的真诚：“身为蛇妖族，也身为人界的一个生灵，我想帮助你们，但，”他低头，望着圣盏，“你们一定从凌教主处听说了，飞絮，飞絮还在这里。”
二妖沉默。
此时无论什么有理的语言，似乎也难让他交出圣盏。
他们只好撒谎了。
无垠道：“神使大人，如果天宫赢了，或许会将圣盏抢夺去的。没有圣盏，人界众强者实难有胜算。若搏一搏，圣盏也未必会被打碎，或是被夺走；若不搏，圣盏几乎必然为天宫所占。”
林涟漪点头，附和道：“扶缘，若是凌师姑还在，她必定也愿意搏一搏的。”
扶缘迟疑。
二妖紧张地等待。
扶缘终于道：“好，但我要借用镜花剑。”
第九百九十章 所念
二妖疑惑。
林涟漪问道：“为何？”
扶缘缓缓伸出两手，将圣盏收入怀中，轻轻抚摸，仿佛那是心爱之人。
他呆呆地看着案几上原来摆放圣盏的位置，声音中流露出苦涩：“我此生之愿望，便是令她的魂魄从圣盏中解脱出来，镜花剑打退鹰魔族的威能竟能使昆仑封印松动，我以为，镜花剑或许能够将飞絮魂魄震出。”
二妖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要在对战天宫之前，让人界先自相残杀吗？
到时候怕不是两件宝物都断了……
在扶缘这个惊天想法下，神使竟知晓昆仑封印存在这一事都不是事了。他能找到洹山、仆勾山等隐去的山，也一定能够感受到昆仑封印的存在。
“如何震出？”林涟漪问道。
扶缘道：“让两者相撞。”
“华占星师以为如何？”林涟漪问道。
扶缘道：“昨夜已告知华占星师，令其占卜。”
二妖沉思。
扶缘昨夜去寻华占星师占卜了，是以没有立即接见他们……
“神使大人，您昨夜是如何发现我们来到此处的？”无垠问道。
扶缘轻抚着圣盏，答道：“飞絮身上有魔神血。她曾为我脱胎换骨，而后才将心脏给予我，魔神血全在她的心脏中。因这一部分魔神血，我能感受得到你身上的魔神血。”
林涟漪目光微动，心头闪过一丝惧怕感。
连扶缘都能通过魔神血感知到她的存在，疯子岂不是更能了？
只怕此刻，疯子已在来此的路上。
不过，为何疯子没有根据凌飞絮留给扶缘的魔神血而确定岁杪宫的位置呢？
二妖想了想，猜测这其中有两个原因。
一是路程太过遥远，就算是笔直的路线也不可能一天到达，再加上大漠生存又艰难，中间不知绿洲方位，他到达不了。
二是神使的神力能够隐藏魔神血。
无垠道：“神使大人，若是镜花剑和圣盏在相撞中破碎了呢？”
“华占星师尚未结论，未必会破碎。”扶缘眼眸中浮出怒意，“圣盏和镜花剑都是人界最强大的法宝，它们不会如此轻易破碎。你们以为的惊天动地的撞击，于它们而言不过是轻轻一碰罢了。”
“若是飞絮师姑能出来，但二者会破碎呢？扶缘，你也要这么做吗？”林涟漪缓和下语气，道。
扶缘毫不迟疑：“我会的，只要她的魂魄能出来。”
无垠道：“凌师姑给予您魔神血和心脏，是对您的来日有所期盼的。若她当真复活，见你为她留下这样一个必败的人界，以您对她的了解，她会如何决定呢？”
扶缘沉默了，他抚着圣盏的手也停了下来。
二妖静静等待。
“慢点走！”
“有你说话的份吗！”
忽然，外面传来声音。
一个是悠闲散漫的男子声音，一个是尤丽吐孜气愤命令的声音。
疯子！
二妖露出又喜又忧的神色，喜的是疯子来了，他对阴之理更加了解，忧的是疯子从前没有接触过这位神使，恐怕他会说错话。
扶缘真正地动了怒，他站起身，盯着关上的门，对二妖问道：“是谁，你们认识吗？”
眼下情形也由不得他们说不认识。
二妖站起身，望向大门，无垠道：“认得，这是疯子前辈，曾在修炼上指点过我们。您唤他疯子便可。”
扶缘衣袖一拂，圣盏消失了。
“终于快到了，累死我了！”
“再说话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就凭你！你知道你打不过我的吧！”
“不用我出手，神使自会严惩你！”
声音近了。
他们甚至能对尤丽吐孜的气愤感同身受。
扶缘又问：“他来这里做什么？”
林涟漪道：“不知。”
扶缘看了眼二妖，道：“还没有问过你们，你们是如何知道通往岁杪宫的道路。”
二妖一惊。
根据西北大漠之神敌对于他们的预言，二妖断不能将薛琳琳为卧底一事告诉岁杪宫的任何一个生灵。
林涟漪只得委婉地道：“你们举行了这么多次祭祀大典，前往岁杪宫的地图早就有人画出来了。”
扶缘嘴角一动，语气冷了几分：“是吗？”
二妖不能回答。
恐怕洛郸城中贩卖的关于祭司来往路线的地图究竟如何，他是很清楚的。
若是真有这种地图，只怕所有非信徒都买来闯岁杪宫了。
“神使大人，有个漠外人闯入了岁杪宫！”尤丽吐孜站在门外，喊道。
扶缘抬手，一道沙黄色的灵力弹出，落在了门上。
门随即打开。
外面灼烈的阳光斜着撒在门内的一小块地面，热流涌进了楼阁。
楼阁中几乎同时亮堂了起来。
不知不觉，岁杪宫已经这么热了。
尤丽吐孜已经退到了一边，疯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楼阁。
他对二妖在这里无丝毫奇怪。
他走进后，门迅速关上。
疯子迅速以目光扫过楼阁，随后停下了脚步，与扶缘相视。
扶缘道：“你是谁？”
疯子还是那副随意的模样：“我是疯子，是……”他指了指林涟漪和无垠，“这两个后辈的长辈。”
扶缘扫了眼二妖，道：“他们没有告诉我，你会来这里。”
疯子面露尴尬，随即调整了一下表情，正色道：“是啊，他们不知道，但是我这个长辈担心他们被你杀了，所以来看看。”
“只是来看看他们？”扶缘的语气更加表露出敌意。
疯子再一次面露尴尬，道：“这个，另外也是为了借用神的力量而来。”
“如何借用！”扶缘威逼道。
“就像，教子和潭主说的那样借用。”疯子道，“用神的力量对抗天宫！我知道，你们这里有一件强大的法宝，神的力量，恐怕就是源于那件法宝吧？”
扶缘盯着他仔细审查，不语。
“那神物名为‘圣盏。’。”林涟漪道。
疯子一点头，一边坦然与扶缘对视，一边道：“当今人界，只有镜花剑和圣盏是能够对抗天宫的法宝，这是因为它们承载着阴之理……”
二妖脸色大变。
疯子竟就这么说出来了？
扶缘也是惊怒，质问道：“什么是阴之理！”
“哎呀，你怎么和外面那女子一样急脾气，这不是正要解释吗！”疯子上前两步，简单地解释道，“天宫抢占了阳之理，人界有阴之理，上一次人界和天宫打仗时，阴之理崩溃成两半，散落于人界。一半附着于镜花剑上，一半附着于圣盏上。”
扶缘震惊，问道：“那你是……”
第九百九十一章 一举两得
“你心脏里的魔神血……”疯子冲他笑了笑。
突然间，扶缘感受到心脏猛烈地一跳，随即浑身血肉震动了一下。
他惊问：“你是魔蛟！”
“不是魔蛟，不过也差不多了。”疯子悠然道，“我，是魔蛟之血分化成的新的生灵，我叫“疯子”！”
扶缘收起审查的目光，坐了回去，道：“三位请坐。”
二妖皆坐，疯子从边上搬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扶缘问道：“前辈，你知道如果镜花剑和圣盏相撞会如何吗？”
疯子惊问：“什么？你要让镜花剑和圣盏相撞，做什么？”
扶缘没有立即回答。
为防止疯子说出可能让扶缘动怒的话语，林涟漪连忙道：“凌教主的师姐，凌飞絮，她的魂魄，就在圣盏之中。”
“哦——”疯子恍然大悟，“你想救凌飞絮出来？”
扶缘道：“是。”
疯子叹息一声，道：“唉，好歹也是拥有魔神血的强者，她和凌飞雪师姐妹的遭遇，真是令人唏嘘啊。”
二妖面容上不表露出来，但心里是绝对不信这句话的。
凌飞絮得到魔神血，还不是有疯子的指引？
他就算是唏嘘，也不会太感到遗憾，因为凌飞絮之死很可能早在疯子的意料之中。
扶缘又问一遍，目光恳切了许多：“用镜花剑和圣盏相撞，可行吗？”
疯子想了想，道：“镜花剑和圣盏两件物，终究只是承载阴之理的形体罢了，如若相撞，两部分阴之理便会合二为一。
“随即两个形体破碎。
“那凌飞絮的魂魄，自然就……”
扶缘紧张地屏息，睁大了眼睛。
疯子挠了挠头，眼珠随着脑筋一起转动，目光随意地扫过楼阁。
二妖也捏了一把汗。
若是决定一起隐瞒，何必思考这么久？
疯子终于道：“以我所知，她的魂魄是能脱离的，但需要另一件法宝从旁收聚魂魄，否则还是难逃魂飞魄散的下场。”
扶缘眼眸中亮起强烈的希望，嘴角也不禁上扬起来：“如何……请问前辈，如何收聚魂魄，需要何种法宝……”
不等疯子解释，二妖已明白疯子之意了。
“用夜魄。”疯子看向林涟漪，“三倾门传承几代的法宝，蓝芒之下死了不知多少神族仙族，收聚三魂七魄自是不在话下！”
扶缘大喜，看向林涟漪，神色恳求：“林涟漪，你愿意借我夜魄吗？”
林涟漪笑道：“自然愿意，只要你愿意献出圣盏即可。”
二妖放下心来，一番谎言下来，他们也终于能骗到圣盏了。
可惜，凌飞絮恐怕要成牺牲品了。
牺牲一生灵的魂魄，和一个守她几百年的爱人的念想，去救这人界，似乎人人都能说出“值得”，但参与欺骗的生灵，日后面对天下苍生的感激和血淋淋的牺牲，还能安然度日吗？
二妖隐隐地，感受到了战后生存的沉重。
扶缘道：“只要能够救出凌飞絮，从此没有圣盏又有何不可！只是……”他下意识地怀疑，“难道当真有如此好事，可轻易一举两得吗？”
疯子看向二妖，自己却不回答了。
林涟漪安慰道：“不管你是否相信，当下就是有如此好事。人界不比天宫有强大的力量，人界的成功，只有在多年的积累和很多的运气下，才能成功。”
扶缘微微点头，心中却越发不安，他绞尽脑汁思索了一番，却不敢去相信别人以谎言编织的未来，他疲倦地眨了眨睁开许久的眼睛，道：“她重生在望，反倒是我多疑了。”
“正如我们方才所言，”无垠道，“若是不试，必定没有丝毫机会。”
扶缘沉吟片刻，终于还是拿出了圣盏，放于案几中央，对疯子道：“这就是圣盏。”
疯子惊喜，身体前倾过去，如获至宝一般端详着圣盏，道：“真是好宝贝！这要是不破碎，拿来当古董收藏着也好啊！”
二妖无奈一笑。
扶缘不敢放心，监视着疯子，待他抬头后，立即将圣盏收入怀中，道：“到了那一天，我会带着圣盏到达十虹涧的。
“在此之前，望三位赏脸，在岁杪宫中逗留几日。华占星师占卜结果出来后，我会命尤丽吐孜带你们回到漠外。”
二妖、疯子脸色微变。
扶缘还是不敢彻底相信他们，他要以华占星师的占卜结果作为参考。
不过，还好，华占星师也是他们这边的人。
疯子不舍地往扶缘怀里瞄了两眼，道：“你这捧着的到底是凌飞絮啊，还是古董啊，还是阴之理啊，年轻人，莫要太疯魔了。”
扶缘脸色微变，但因疯子毕竟提出了解救凌飞絮魂魄之法，不可得罪，所以语气还是尊敬的：“自然是飞絮。若是前辈想要，飞絮魂魄离开后，圣盏便给您了。”
疯子淡然一笑：“我并非人族，对所谓的古董不感兴趣。”他目露锋芒，“战胜天宫，复我魔神之名，才是我最渴望的事情！”
扶缘大惊。
“好了，”疯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要去睡觉了，神使大人，我住哪儿啊？”
扶缘抬手，弹出一道光芒，门开。
尤丽吐孜走进楼阁，向扶缘行礼道：“神使，有何吩咐？”
扶缘道：“带三位下去，近几日他们会住在这里。”
“是。”尤丽吐孜立即接令，起身时瞪了疯子一眼。
疯子早已转过身准备迎接她这一瞪，他满面笑容仿佛毫不在意。
尤丽吐孜深吸一口气，却不敢对神使的贵客无理，只有忍下怒意，转身带路。
二妖回到房间没多久，便又跑去了薛琳琳房间。
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告诉薛琳琳。
不料他们还是来迟了，尤丽吐孜已经在这里了。
他们听得声音，心中忐忑，相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二妖犹豫间，忽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们向后看去，见来人正是白巾巾。
白巾巾身形消瘦，面色苍白，但笑容平静。她向他们微一点头，绕过了他们，去见了尤丽吐孜。
林涟漪回忆方才白巾巾的笑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无垠，方才白巾巾的笑容，是不是有些不对？”
无垠道：“我也觉得不对，难道她在岁杪宫中又犯了什么错？”
林涟漪心头一跳：“怕是她想要自杀！”
第九百九十二章 舍生
二妖一惊。
薛琳琳房屋中。
尤丽吐孜托腮皱眉，陷入沉思。
薛琳琳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
片刻后，尤丽吐孜难过地叹了口气，看向薛琳琳，苦恼地道：“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林涟漪和无垠才现身没几日，就找到了通往我们岁杪宫的圣路？”
“啊？”薛琳琳想了想，安慰道，“人家一个是教子，一个是潭主，一个是蛇妖族，一个是狼妖族，说不定就是有什么特殊的方法呢？你放心吧，这条路还是很安全的，不会再有别人发现了。”
尤丽吐孜气愤地坐直身子，道：“我要是他们，肯定会把圣路告诉正道和邪道的很多人，以防自己在岁杪宫中被抓了叫天天不应天叫地地不灵！”
薛琳琳低下了目光，抿唇发愁。
尤丽吐孜气得一拍桌子，又怒哼一声。
薛琳琳吓得身子抖了抖。
大概不知不觉被人跟踪到家，实在是侮辱人了吧？
“被他们跟踪到家已经丢脸至极了，我要是再去问他们到底怎么做到的，岂不是更丢人！”尤丽吐孜咬牙切齿。
薛琳琳小心地道：“能不能修改一下圣路？”
尤丽吐孜看了薛琳琳一眼，这次亲切的同信仰妹妹也不能让她高兴起来了：“神使说让我们省些人力去准备迎战天宫战神，真是气死我了！”
薛琳琳心有愧疚，犹豫了一下，道：“姐姐，难道神使大人没有惩罚教子和潭主吗？”
尤丽吐孜也是不解，因不解而更加气愤：“我也不知神使大人如何想的，竟然就这么放过了他们！难道天宫战神打人界是大事，教子和潭主冒犯他的威严就不是大事了吗！”
她气愤之中，忽然一惊，激动地站起身，道：“不好！”
“什么？”薛琳琳也是一惊。
尤丽吐孜看向薛琳琳，道：“一定是白巾巾在帮你绣的衣服上做了手脚传了消息！”
薛琳琳脸色一变，喉中有呛噎的感觉，惊道：“不会吧，我很注意的……”
尤丽吐孜对此推测却很是确信：“只有岁杪宫的信徒才知道圣路！而信徒之中，只有白巾巾和你是新来的！只有她会向他们传递消息！”
薛琳琳脸色微微发白，背后渗出了冷汗：“姐姐，可是这衣服我也检查过的……”
“妹妹！”尤丽吐孜两手抓住她的两条胳膊，吓得她不敢动弹，“白巾巾诡计多端！你又不懂衣服，她若小心些，你我定看不出破绽！”
薛琳琳见她如此激动，不敢多言，只好悄悄引开话题：“可若我们去找她，她定是不会承认的。”
“我西北大漠异术何止千百种！审问一个犯人，用得着她自愿开口吗！”尤丽吐孜冷哼一声，松开了手，冷如冰的目光仍旧盯着薛琳琳。
那冷意由目光传入薛琳琳身上，停留在她背后的一层细汗上。
这次作为卧底的薛琳琳终于感受到了恐惧。
那些异术，她是听说过一些的。
那些叛徒的下场，她更是亲眼见过。
白巾巾如被使用这些专以审问的异术，定然连她薛琳琳，还有如今被神使奉为尊客的华占星师，全部都招出来。
尤丽吐孜发觉薛琳琳面色不对，目露疑惑，正要疑问，忽听得有人接近。
她转头看向来人。
薛琳琳如蒙施救一般悄悄松了一口气，心下决定能掩盖一时是一时。
不料她转过头，惊见来人竟是白巾巾。
她顿时神色呆滞，心生绝望。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白巾巾向尤丽吐孜行漠族之礼。
“你心不在吾神，竟还有脸对我行我大漠之礼！”尤丽吐孜冷冷骂道，“早知你是条咬主人的狗，当初我绝不会将你带回来！”
白巾巾面色平静，便是在受到如此训斥之后，也无丝毫变色，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突然“扑通”一声跪下。
此举将尤丽吐孜和薛琳琳都吓了一下，薛琳琳尤其惊讶，她隐隐知道白巾巾要做什么了。
尤丽吐孜恨恨道：“从洛郸城到岁杪宫的圣路，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
白巾巾道：“是。”
尤丽吐孜勃然大怒，脸色涨红，不气反笑：“好好！你竟然承认了！也省得我用异术审问你！”
白巾巾低着头，面容中终于流露出难过与悔恨，她闭目，重重叩首下去。
“砰！”
她没有抬头：“宫主，是我传出了圣路，薛琳琳的衣服是我做了手脚，也是我劝说薛琳琳悄悄将衣服交给旦迷族，让他们转交给齐声却的。
“谈判上，教主令我留在凌教主身边时，我就知道，教主之意，是要我戴罪立功！
“您予白巾巾新的生命，白巾巾此生感怀您的大恩大德。
“白巾巾这条命，就是宫主您的。您若后悔，可将其收去！
“白巾巾，绝无怨言！”
“白姐姐……”薛琳琳看着她，惊慌而担忧，又看向尤丽吐孜，欲求情。
“戴罪立功？为谁戴罪立功！”尤丽吐孜气得浑身发抖，两眼发红，竟抬起一脚踢在白巾巾的背上，强大的脚力掀起一阵小而异常强劲的风，在她的脚落在白巾巾背后的转瞬之间，卷起白巾巾飞到了身后七丈外的墙壁上。
“砰！”
“啪嗒嗒……”花坛被撞得七零八落，碎片撞到空中，又摔成一片凌乱的声音。
白巾巾还没来得及惨叫，便已不省人事。
薛琳琳脸色惨白。
“哼！”尤丽吐孜转身走进房屋中。
薛琳琳两眼含泪，喉中有压抑的声音一阵阵地向上冲撞着，她咬牙止住了哭声，却不敢上前查看白巾巾的生死。
“白巾巾！”林涟漪赶到，见花坛残破、白巾巾昏迷，连忙上前查看。
无垠走到林涟漪身边，低头看了眼白巾巾，又望向呆立着的薛琳琳，微微点头。
薛琳琳神色呆滞地点了点头。
“教子来了？”房屋内，尤丽吐孜问道。
薛琳琳微微启唇，呼吸抖了一下，她轻声回道：“是……”
“他们会带走白巾巾的，你进来吧。”听声音，尤丽吐孜怒意消了一些。
薛琳琳向白巾巾不知生死的身体沉重地望了一眼，转身回了房间。
白巾巾身边，无垠蹲下问道：“如何？”
林涟漪神色凝重，面有恨意，无奈地道：“她走了。”
无垠叹息一声，道：“白掌事终究是尽职了。”
林涟漪缓缓转过头，二妖相视一眼，目中皆是无怨无悔。
人界已无退路，唯有对所行慎重考虑，且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