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三章 保护
房间里，昏迷的凌飞雪平静地呼吸着。
白巾巾听得见她的呼吸，却仿佛听不见自己的呼吸了。
心跳、脉搏、呼吸，一并静止。
天真是一种愚蠢，以善意度人是一种为虎作伥。
她此刻明白了。
水盆里，浸没了丝巾和手的水已冷却下来。
她亦未感觉到冷。
心中的冷，已经胜过手上的冷。
她此刻更需要思想的冷。
她闭上眼，在做出决定前，沉痛地思索着方才尤丽吐孜带着凌飞雪进来时，她与这位宫主的对话。
“白巾巾，天涯教的林涟漪和无垠要来抢走凌飞雪了，你将她好好藏在你的房间里。外面我会应付的。”
“宫主，为何不将圣女交还给他们？如今看来，就算我们把圣女带入西北大漠，他们也会对我们发动战争的。”
“大漠之神带走凌飞雪，正是要防止战争啊。”
“可是，圣女从前在观海山中多年，不是从未被发现吗？我以为，就算我们不插手，他们也能自己保护好圣女的秘密的……”
“你知道什么？我们的神活过了千万年，见到过多少漠外生灵为了长生之道争夺起来的事情？若是他们有能力维持和平，鹰魔族一战，也不必让我们操心这么多！”
“为了保护漠外，而夺走漠外邪道第一大教的圣女……”
“你觉得这个理由有问题吗？”
“这是神给的理由吗？”
“自然。难道你要怀疑神吗？”
“……宫主，神给的这个理由，你真的信吗？”
尤丽吐孜张口欲言，却似突然间，头脑掌控了嘴巴一样，她迟疑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
白巾巾上前，扶着凌飞雪，轻声道：“宫主，我不会背叛您，也不会背叛神的。但是，我想您一定比我更了解，为什么我们如此信任神。”
尤丽吐孜沉默，离开。
白巾巾猛然睁眼，水盆里搁置的手，像是突然有了冷暖知觉一般，猛地抽离水面，向上弹起。
她转身，趋步至床边，凝视着她美丽的面容，只觉美丽的花更应该开在阳光下。
除崇拜她容貌的动人外，白巾巾深心里，更敬佩于她一个女子竟取得了如此大的成就。
白巾巾喃喃道：“凌教主，您隐姓埋名，以圣女身份藏匿于观海山之上，一定不希望漠内漠外之间、漠外正邪之间，为你起了战争。
“但是，您听见了吗？教子和驸马来了，来救你了。
“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如果谁以避免战争为借口，将你藏在一个地方，就是欺骗。
“小的不知大漠之神要你做什么用，但一定不会是维护天下和平。
“如果不挑明一切，您将不得自由。
“而天下，也将不得上升。”
白巾巾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向房间外。
行宫左右，林涟漪和无垠正与漠族人相斗激烈。
行宫正前方，正道三大门派从漠音客栈赶来。
行宫正门大开，漠族使者冲出行宫。
行宫左右，战斗的双方有意识地向行宫正门靠拢。
待接近时，双方不约而同，逼退对方。
漠族人汇聚于行宫正门。
漠外人汇聚于正门三十步之外。
林涟漪高声道：“祭司大人！这里有几位神的叛徒！他们趁夜要将已被判为叛徒的人，装进麻袋里送出去！”
正道惊疑。
不是说圣女在漠族人手中吗？
怎么变成了漠族叛徒在麻袋里了？
但能够到这里来的，无人不是聪明人，不等对面回答，他们就立即想明白了。
若是说圣女，就是和尤丽吐孜撕破脸皮了。
若是说叛徒，毕竟行宫深夜派人绑着两个装在麻袋里的人出来，就是蹊跷不已，而在阻拦叛徒上，他们漠外人出了功劳，理在他们这边。
同时，既然他们出了功劳，在他们面前揭露麻袋里两个人的容貌，也是符合道理的。
漠族人中，居中者毫不客气地高喊：“我们是奉了命将两个叛徒转移到大漠之中，你们这是干扰我们大漠之事！”
“祭司下令，不容置疑！”
“还没问过你们！你们半夜在我们祭司大人住处外做什么！”
其他漠族人愤怒着，先后指责不断。
“别吵别吵！”尤丽吐孜一边劝阻，一边半跑半飞地从漠族人后推搡出来，扫视周围情况。
“祭司大人，”无垠理直气壮而淡定从容，“方才我与教子在行宫附近散步，恰巧碰见你的下属趁夜偷偷将两个人装在麻袋里扛出来，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尤丽吐孜看清了两边情况，面露讶异，连忙对自己人骂道：“你们干什么！出了误会不知道和漠外的道友解释清楚吗！祭祀大典还未结束，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漠族人连忙收起各自法宝，纷纷下跪，惊恐求饶：“祭司大人恕罪！”“我等绝非有意！”“这恐怕是误会！”
他们说话间，却有二人，愤愤不平地斜眼瞪向漠外阵营。
尤丽吐孜眼尖，一眼发现，抬手就挥出两道光芒，狠狠抽了那两人各一个耳光。
二人痛哼之中，歪倒了身子。
楚菡萏明亮而暗藏锋芒的目光落在尤丽吐孜脸上：“祭司大人，难道这当真是我们误会了吗？”
尤丽吐孜面带歉意：“实在对不住啊，我也没有想到，潭主和教子大人，竟然大半夜这么有兴致，在我行宫之外散步。”
漠外阵营中，人皆面色微变。
尤丽吐孜似无察觉，回过头指着两个被放倒在地的麻袋，道：“这里面，当真是我下令要送到大漠深处宫殿的两个叛徒，因为我今夜审问了他们，发现他们竟在部族混战一事上没有说实话。”
她手一指，麻袋边上的两人便会意，立即打开了袋子，令二人上半身暴露出来。
果真是两个漠族人。
二妖皱眉，随即猛然一惊。
中计了！
尤丽吐孜多想了一步，凌飞雪还在行宫之中。
他们抓了两个被麻袋装着的漠族人，却将正道的人都叫了过来。
如今却发现不是圣女，此事若再发生两次，正道人便必定以为他们多疑，而不会再怀疑凌飞雪不在行宫中的“事实”。
到时再将凌飞雪送出，岂不无人相助了？
“海月就是凌飞雪！”
行宫之中，忽地传出一声响亮异常的呼声，比二妖方才的打斗声还要响亮，一下将黑夜惊醒。
第九百六十四章 狂热
“圣女就在这里！”
“圣女是凌飞雪！”
众人皆惊，向声音来源望去。
声音来源，在行宫深处。
那声音特地用了灵力加持，响亮得行宫方圆一里都听得见。
仿佛被囚禁的人发出最后的求救呼喊，又仿佛要叫醒不知真相的人。
二妖听得出来，那是白巾巾的声音。
白巾巾，终于还是站在了他们这边。
她必是经过了多番挣扎，方下此决定。
但眼下，二妖来不及感慨白巾巾的决定，圣女海月的真实身份被曝光了，这一阵呼喊对天下带来的必是一场灾难。
白巾巾挑明了西北大漠神的信徒和漠外的争夺，漠内漠外必起战争。
漠外正邪两道的结盟也因此变得不可控了，两道能否合力对付漠内都是不敢预测的。
世俗世界的平民百姓，面对修炼之人的战争，更是身如浮萍，于满江巨浪之中避无可避。
在今晚拜访尤丽吐孜之前，他们已多次设想过圣女身份揭露后的结果，在听到呼喊后的几个瞬间，这些恐怖的后果全部浮现于脑海之中。
木已成舟，唯有激流勇进了。
对面，尤丽吐孜气得跳脚，转头狠狠瞪了两道一眼，连忙转头赶回宫中。
漠族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但有一事需要做：亮起法宝，防守行宫。
凌飞雪的大名，再孤陋寡闻的漠族强者，也定然都听说过。
正道人甫听此言，还不很信，然见尤丽吐孜如此反应，也终于基本相信了。
他们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皆看向林涟漪和无垠。
他们在等着两个必然知情的人确认圣女是不是凌飞雪，确认凌飞雪是不是悟到了长生之道。
林涟漪和无垠感受到那道道逼问的目光，从楚菡萏到方谭，无一不惊疑，无一不逼问。
无垠看向林涟漪。
林涟漪尽量平静地道：“不阻止尤丽吐孜，后果自负。”
正道惊怒。
方谭、刘垣冽等与二妖私交甚好的人倒还没有强烈的愤怒，只觉其中应该还有别的隐情，然其他人就不是如此了。
连郜落霜，也想不通为何如此重大的事情要瞒着她。
白天林涟漪可是以委婉的方式回答了她的问题的。
二妖笃定了他们会跟上来相助，夜魄和青穹剑光芒大亮，随即向宫门前的漠族人打去。
漠族人早有准备，俱攻而上。
楚菡萏怒火三丈却压而不露，咬牙道：“诸位，漠族人当前，我们应放下成见，先将他们拦住，救出凌飞雪才是。”
“定是那位神想要凌飞雪，诸位应该可以想到，他们是何居心了。”刘臻绝提醒道。
“必须救出凌飞雪！”渚沙坚定地道，从他脸上却看不出多少对林涟漪和无垠隐瞒此事的愤怒。
正道三大门派迅速统一了意见，当即绕开混战中的二妖和漠族人，越过宫墙，飞入宫中。
呼喊声戛然而止。
激烈的打斗声，时而夹杂几声惨叫声，于行宫深处接连不断。
尤丽吐孜控制了白巾巾吗？
凌飞雪有无受伤？
林涟漪这般想着，只一刹的分神，面前一道沙黄色光芒劈了过来。
她惊了一惊，手指中射出一道灵力，席卷而上，打退了这道光芒，灵力自身亦碎化于空中。
她不敢再分神，这些使者的力量很是强大，看模样却很年轻，恐怕也得到了神的力量赐予。
但人的身体承载能力是有限的，即便神赐予了他种种好处，在身体瓶颈的制约下，还没有一个人能从力量上超越他们。
论招式和反应，林涟漪和无垠也还是稍稍胜过一筹的。
但仅仅凭借力量、招式、反应上的优势，二妖还不足以一个单挑漠族人四个。
二妖最大的优势，还是灵力的调用、恢复和战斗中同时进行的灵气的吸收转化和延续能力上。
从昆仑山领悟揽星诀到现在，几十日时间，足以他们在经脉中标记出更好的灵力点，并习惯于、熟悉于灵气转化的速度。
对林涟漪而言，用魔神血立星，效果更是明显。
是以以二对八，二妖至今未落下风。
洛郸城中，以行宫为中心，从法宝豪光到平民灯火，光芒一圈圈扩散。
偌大一程，千家万户，无论修为，只论信仰，纷纷提灯向行宫奔来。
“一定是那些部族的人过来了！”
“叛徒之族竟然有理打扰祭司大人！”
“保护我们的祭司大人！”
“神之庇护，降临我城！”
“孩子他娘！你带着孩子往反方向逃！我去保护祭司大人！”
灯火之中，呼喊不绝，犹如风吹大火，保家卫国。
肖家。
“思漠！思漠！”肖父和肖母闯入房间，叫醒了沉睡之中的肖思漠。
肖思漠疑惑起身，未穿好衣服，便被肖父和肖母拉到房间外。
“你看看外面！”
睡眼惺忪的肖思漠以模糊的意识，艰难睁眼，惊见屋墙外一片火光，犹如天空被烧穿，偶有几片法宝光芒飞速掠过。
肖思漠失色，只敢在口中喃喃道：“这是什么……”
“啪！”肖父重重打了肖思漠一个巴掌。
肖母不劝反催：“思漠！有人在祭司大人住的行宫前捣乱！你快去帮助祭司大人！”
“神庇佑我们全家、全城！还救了你爹我，不管你有没有被选上，这就去！”
“要把那几个捣乱的人处以极刑！”
“处以极刑！”屋外，一阵愤怒的声音响起。
这一夜，无数人的声音汇成波涛汹涌的江河，祭司巡街时的盛况与此相比，简直如同涓涓细流。
肖思漠醒悟过来，双眼中涌起怒火，那怒火以狂热为燃料，烧得旺不胜旺。
他顾不上穿衣服，一头冲出了家，成为一滴汇入江河的水滴。
在汹涌的波涛中，没有一滴水能保持平和。
肖父肖母目送肖思漠冲了出去，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望向被灯火光芒炙烤着的天空，四只眼睛里流淌下诚挚的泪水。
待眼泪滑落至下颌时，肖母精神不支，竟晕倒下去。
被神赐福的肖父身体健康，一下将肖母扶住，小心翼翼地抱进房间，掖好被角，欣慰不已：“我们的儿子长大了，我们的神一定会看到他的忠诚！”
行宫外。
信徒们看见了打斗中的二妖，但因双方打斗过快，绝大多数人竟看不清二妖的长相。
一长着漠外人容貌的人钻出人群，向着二妖不断移动的虚影，仔细辨认了一番，终于认出，当即高呼道：“这是漠外邪道第一大教天涯教的教子林涟漪和驸马无垠！”
第九百六十五章 认输
行宫内部。
白巾巾房间外。
楚菡萏、刘臻绝、渚沙三人合战尤丽吐孜，竟占不得上风。
齐声却、刘垣冽、郜落霜合战艾岩，处地竟比对抗尤丽吐孜的三位师长更加艰难。
他们越发确信，神赐予了这两个人力量。
如果让这样一个神得到了长生不老的凌飞雪，结果将是如何可怕！
正道其余弟子在两个狂风飞舞的战圈外苦苦防守其他漠族人的进攻。
他们不知，但事实正是，所幸最厉害的仅限于对抗二妖的那八个，他们才能勉强支撑。
否则若是他们对抗的漠族人中再出现四个和宫门那边八个一样修为的强者，恐怕他们早已撑不下了。
但即便撑下来了，又能如何？
整座洛郸城是谁的地方？
那千千万万的信徒，若是过来援助，以肉体凡胎不要命地冲上来，难道真的要杀平民百姓吗？
点亮整座城的灯火的人，白巾巾，就在房间之中。
凌飞雪也多半在其中，仅一步之遥，却如天涯海角一般遥远。
“杀了作乱之人！”
“处以极刑！”
“杀！”
一片混乱的声音，犹如广阔的海潮，从四面八方打来。
信徒们已经到了……
正道众人更生绝望。
别说能不能救出凌飞雪了，他们能不能活过今夜也难说。
“不要分心！”杜枫香高声提醒道。
这一声提醒，是以身上多添一道伤痕作为代价的。
海潮已近，唯有沉浸、挣扎。
众人并非不明此理，此刻听杜枫香一声提醒，立即打起精神来。
薛琳琳从后门赶到白巾巾房间中，见凌飞雪还躺在床上，连忙扶起她，欲往外逃出。
白巾巾加快语速，轻声问道：“你要带她去哪里！”
“先逃离这里再说！这里太危险了！”薛琳琳道，“你也来帮忙！”
白巾巾紧蹙着眉，抓住她的手，道：“我来带她走，这件事不会这么容易结束的，你继续……”她不敢再说下去了，眼角向背后瞥了一眼。
薛琳琳呼吸一颤，未多作思考，深吸一口气，将凌飞雪交到她手上，道：“你不是学过一点蛊吗？控制我，让我带你出去。”
“好……”白巾巾半扶半抱住凌飞雪，抬手挥出一道光芒。
那道光芒落在薛琳琳手腕上，转瞬消失不见。
薛琳琳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才倒吸一口冷气，道：“你……”
“走！”白巾巾喝道。
薛琳琳一边配合着她向外走，一边在心里嘀咕道：“你这女子竟然随身带蛊！”
宫门处。
得知了打扰祭司大人者身份的信徒们惊怒不已。
水泄不通的信徒中，有好几个人重操旧业，一层层传递着信息：“是天涯教的教子林涟漪和驸马无垠！”“天涯教的！”“漠外邪道的！”“漠外人！”
随着声音的传递，哗然、怒吼，响彻全城。
天空承受着加重的酷刑。
“原来是漠外的人！”“难道漠内漠外要打起来了？”“连年战争，真是造孽啊！”非信徒的人们惊异地评论着。
漠族人中，有一人有意向后退去。
二妖却不允许他后退，攻击加大了范围，硬生生又将他卷了进来。
若是他们陆续离开，便意味着怒火冲天的信徒们可以冲进他们的战圈里了，他们将陷入绝对的劣势。
那漠族人只得放弃离开，一边应对着二妖的攻击，一边断断续续地道出了一句话：“各位罢手吧！漠族与神，皆无意于开战！”
无效，却反倒为信徒们的怒火煽了风。
“神力量无穷却任由你们漠外自在，你们凭什么攻击我们！”
“得寸进尺的漠外人！”
“漠外人无耻至极！”
“漠外要开战！我们个个是胆！”
“敢不敢开战！”
两眼发红的信徒们叫嚣不断，一人注意到方才站在人群前排、辨认出林涟漪和无垠的老者竟也是一副漠外人的面孔，不禁大怒：“你是哪边的！”
老者吓得脸色发白，连忙道：“我是这边的！我是神的信徒！”
信徒们不肯相信，几道、几十道、几百道质疑的目光，迅速打在他身上。
老者惶恐跪下求饶：“我真的是神的信徒啊！只是投胎投得不好，投在了漠外！”
“不要自相残杀！漠外也有我们的信徒！”一声响亮的、由灵力加持的命令，从人群外围响起。
那是洛郸城城主的声音。
熊熊燃烧的怒火之中，信徒们在散逸边缘的理智终于有了稍稍的收束。
打在老者身上的目光不甘地收回。
老者不敢松口气，如钻狗洞一般悄悄逃出了人群。
“城主！他们是漠外的！”
“城主大人！我们誓要守护祭司大人的威严！”
众信徒高呼。
洛郸城城主走到人群前排，望着打斗中的两方，竟不阻止。
他眸中露出痛苦挣扎之意，那无底的狂热与背后那些信徒如出一辙，可清醒的理智压抑着狂热，让他脸面之上仍然呈现出几分冷静。
他咽了咽口水，仿佛说话之前要先清一清喉咙中的狂热之火，随后，高声道：“我虽是城主，却并非神最忠实的信徒，不能传递神的旨意。一切听从祭司大人指示！”
行宫中。
“不要带走我妹妹！”房间前面，尤丽吐孜看见了悄悄离开的薛琳琳，惊呼道。
楚菡萏、刘臻绝、渚沙抓住时机，法宝光芒大涨的同时一通猛打，尤丽吐孜堪堪躲避，向后退去，咬牙屈辱道：“我认输了！”
“我认输！”几乎就在尤丽吐孜话音落下的同时，艾岩高声道。
尤丽吐孜惊讶地看向了艾岩，似乎没有想到他认输得这么快。
其他行宫中的漠族人停顿了一会儿，才先后发声认输。
战斗又持续一会儿，才仓促收住。
白巾巾无奈，悄悄收回薛琳琳身上的蛊。
尤丽吐孜冲到薛琳琳身边，艾岩紧跟到她身边保护。
薛琳琳面容中闪过一丝失望，转头时神色显得惊慌又担忧：“姐姐，你没受伤吧？”
尤丽吐孜怀疑地看了眼白巾巾，目光扫了眼昏迷的凌飞雪，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薛琳琳诚恳地道：“执行你给我们的任务。”
尤丽吐孜松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她要带你走。”
薛琳琳故作讶异地看了眼白巾巾，道：“我可是修炼过的，她才没有这个能力。”
正道三派之人汇聚到一起，一边警惕着周围漠族人，一边看着尤丽吐孜抱着一昏迷女子，从房间侧面走出。
第九百六十六章 求理
凌飞雪！
那就是凌飞雪！
尤丽吐孜将凌飞雪正面藏进自己怀中，他们看不见凌飞雪的面容，不知她是怎样的长相，却知她就是长生之道。
除了十虹涧的人还略微注意了一下薛琳琳之外，无人关注尤丽吐孜身边漠外容貌的女子。
白巾巾回到房间，从枕下取出面纱，那面纱与画像上凌教主用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经过水盆时，她停下脚步，从水盆中取出沉浸得冰冷的丝巾，沥干水，赶到尤丽吐孜身边。
尤丽吐孜看了眼白巾巾手中的丝巾和面纱，停下了脚步。
薛琳琳会意，立即以灵力暖了暖丝巾，站在尤丽吐孜对面，阻拦住别人的目光，为凌飞雪擦了擦被外面寒风吹过的面容，生怕一两点沙尘玷污她的容貌。
白巾巾为其戴上面纱。
宫门处。
尤丽吐孜一句“认输”下，与二妖缠斗的漠族人主动高呼“认输”，双方停战。
忌惮于众信徒的力量，林涟漪和无垠停战时落在了宫门下，转头闯入了行宫之中。
众信徒愤怒不已，冲上宫门。
同为信徒的八个漠族人面对如此恐怖的群力攻击，也是脸色发白，连忙筑起灵力屏障，艰难地阻拦下第一层攻击。
众信徒愤怒之至，竟忘记了阻拦他们的是祭司大人的下属，他们代表了祭司大人的意愿。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你们是不是共犯！”
“保护祭司大人！”
“杀光入侵者！”
“杀光漠外人！”
“杀死无信仰者！”
层层信仰之力，震得所有人耳中轰鸣，但无人捂住耳朵。
尤丽吐孜扫视行宫中远远近近的人，又听宫外声浪迭起，不禁目露恨意，走到白巾巾房间正门处，厌烦地道：“这里是神的地盘，外面信徒们已经闹起来了，你们想干什么？”
薛琳琳悄悄瞥向十虹涧之人一眼，低下了目光。
楚菡萏盯着尤丽吐孜，道：“敢问祭司大人，你怀中女子是何人？”
尤丽吐孜冷哼一声，转头瞥了白巾巾一眼，道：“方才神的叛徒白巾巾不是说了吗？她是凌飞雪呀！”
白巾巾心中疼痛，却坦然迎接尤丽吐孜的目光，见她竟没有对自己表露出十分的愤怒。
这是为何？
难道揭露圣女真实身份带来的恶果，她竟丝毫不在意吗？
难道神的力量强大到无惧漠外合力之攻击吗？
她隐隐感觉不妙。
这又是一个，正确但是已无力挽回局面的决定吗？
楚菡萏道：“祭司大人，凌飞雪乃天涯教的前任教主，又是如今的圣女，未来的教后，你如此行为，难道无惧于漠外对漠内的进攻吗？”
尤丽吐孜扬眉轻笑，道：“薛琳琳，你来对楚菡萏解释。”
薛琳琳身子一抖。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薛琳琳身上。
薛琳琳头皮发麻，硬是上前了一小步。
二妖赶到。
正道众人以异样的目光看了眼二妖，又继续盯着薛琳琳。
薛琳琳忐忑之中，匆匆打量了一下二妖，见二妖身上只添了几道浅伤，心弦稍稍松了一些，又思虑一下，向楚菡萏道：“师父……”
“我不是你师父！”楚菡萏冷冷道。
薛琳琳浑身又是一抖。
齐声却紧皱着眉，目中无丝毫怀疑，他下意识地微微张嘴，似欲为薛琳琳解释，却又顾及到更多，终究还是一言未发。
薛琳琳咬紧牙关，高声道：“你们要知道，神带走凌飞雪是为了你们好！神是为了防止你们因争夺凌飞雪而起争执！”
“一派胡言！”楚菡萏瞪着薛琳琳，呵斥道。
她如芒的目光刺在薛琳琳面容之上，刺得她脸色发白。
原来即便是伪装，也是如此心疼。
她心中苦笑：“还以为我薛琳琳历经风浪，已经刀枪不入了呢！”
二妖看在眼里，既怜悯又担忧。
也不知薛琳琳能撑到几时。
此事不论成败，都不会是最终结局，而尤丽吐孜大概还会带薛琳琳深入大漠之中。
后续能否探知神的秘密，薛琳琳很可能是关键所在。
现在薛琳琳要做的，就是……
“只有神的力量才能保护凌飞雪，保护你们所有人！亘寒大地，靠着神的力量恢复原貌，鹰魔族进攻，没有神，你们以为光凭镜花剑就能赢吗！”薛琳琳大声反驳道。
二妖暗暗赞许，做得好。
薛琳琳要做的，就是和十虹涧加大割裂，让尤丽吐孜更加放心。
尤丽吐孜也赞许地点点头。
薛琳琳大口喘着气，提了提嗓子，继续道：“你们现在追过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神可从来无意于漠外！否则便叫凌飞雪留在你们手中，你们正道邪道，鹬蚌相争！我等神的信徒，就是得利的渔翁！”
“说得好！”尤丽吐孜扬起轻蔑的笑容，仿佛正午大漠的烈日，“帮你们维持和平，你们反倒不谢我们，你们才是无理取闹！”
正道人皆惊异于这等奇怪道理，未经允许掳走漠外的人，怎么还反而是为漠外好了？
三位师长不气反笑。
刘臻绝道：“我们正道如何与邪道争斗，那也是我们的事情。你虽有恩于漠外，却不能以恩情要挟我等如宫外信徒一般俯首称臣！”
渚沙逼道：“快将凌飞雪还回来！否则漠内漠外战争起，你我的恩怨方可一并勾销！”
“不给不给就是不给！凌飞雪到了我大漠，就是要献给神的！”尤丽吐孜咬牙道，“你们若要追根究底，怎么不问问天涯教的教子和潭主，为何刻意瞒着你们！”
林涟漪上前一步，道：“祭司大人，这是我邪道和正道联盟内的事，与您无关，望您看在漠内信徒一心向神忠心不二、漠外百姓还在颠沛流离的份上，还归凌飞雪吧。”
尤丽吐孜警惕地后退一步，怒哼一声，眸中竟闪着委屈的泪光。
两道惊疑。
艾岩从背后察觉尤丽吐孜有异，上前一步，轻轻拖住她后背，向两道威胁道：“漠外人莫要太张狂了！这里是西北大漠！”
尤丽吐孜突然想起了白巾巾，猛地转头瞪着白巾巾，咬牙切齿地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白巾巾依旧坦然：“战争必起，天下不可无理。望宫主还归凌飞雪！”
说罢，她下跪，连连叩首，正如当初得到尤丽吐孜拯救时的模样。
一阵阵响亮的磕头声传入尤丽吐孜耳中，听得她心头狂跳。
第九百六十七章 风暴
艾岩低声向尤丽吐孜道：“祭司大人，不如暂且……”
“不行！”尤丽吐孜低头，盯着凌飞雪紧闭的眼眸，深深呼吸。
两串眼泪，啪塔啪塔地掉落到怀中美人随冷夜寒风飘动的面纱上。
面纱沉重了一些，没有了原先飘逸之姿。
“祭司大人，本潭主曾在高空中追上带走圣女的漠族人之一，他告诉我，他的主人，无惧于漠外发动战争。”无垠道，“既拥有了这等力量，又存在于大漠千万年，此刻却宁可殃及天下，也要得到我教圣女。您可否告诉我，为什么？”
尤丽吐孜一惊。
两道屏息。
却见尤丽吐孜缓缓抬头，明亮的不屈的目光扫过两道之人，最后落在发问的无垠脸上，眼眸中流露着无限迷茫。
她一动不动，若有所思。
两道惊疑。
她终于缓缓启唇，干净饱满的嘴唇仿佛大漠鲜果，有根供养，有叶遮挡，是以如此干净，如此不似肉体凡胎。
她幽幽地道：“你问我为什么？我也……”
“祭司大人！”艾岩一句急促呼唤，将尤丽吐孜惊醒。
尤丽吐孜浑身一震，眼眸中闪现过惊惧、恐怖、狂乱等种种情绪。
随即，神色于混乱之中勉强凝聚成了愤怒：“神的事情，你们这些肉体凡胎怎么敢问！”
两道大吃一惊，尤丽吐孜所表现很是奇怪，仿佛她遇到了难以用信仰解释的怪事，因解释不清堕入了沉思的深渊。
她猛地拉过站在前面的薛琳琳，抬起一脚，轻轻踏地，脚下生出一片浑浊的光芒，浅黄色光芒中夹杂着淡淡青绿色，托着她和薛琳琳向上升去。
凌飞雪在她怀中，自然也升空去了。
升空之时，脚下的灵力迅速向上环绕，将三人包围成一颗上下稍扁的球。
灵力球体中，无数圈横面的灵力环迅速加深了色彩。从外面看去，里面的三人只剩下了虚影。
艾岩见状，面露些许无奈，亦拉过白巾巾，以灵力托起他二人，向上跟去。
其他从大漠深处而来的漠族使者无不跟随升空。
使者们脚下灵力发出一种急促的声音，传至行宫外围。
行宫外，八名漠族人已安抚下冲动的信徒们，听得行宫中传来的声响，无一犹豫，立即升空。
信徒们大惊，竟无人立即反应过来。弥漫着惊异的寂静，以行宫正门为中心，一圈圈扩散开来。
行宫中，正邪两道发觉尤丽吐孜要逃，不等有人开口，便齐齐追了上去。
然众人到距离尤丽吐孜半丈之近时，竟感受到一股高速旋转的暴风围起了她，又有星星点点的灵力碎散于暴风之中。
原来这灵力球体竟是一圈旋转的暴风，而灵力环是无数碎散的灵力在暴风裹挟下旋转得飞快，看上去像是环。
若尝试化解暴风，或是筑起屏障进入暴风，这些碎散的灵力竟会爆炸为千万游丝，细微而锋利，每一道都能在屏障上划出口子。
须不断送入灵力填补屏障的口子，方能保护自己。且每进一寸，碎散旋转的灵力便更多，填补屏障的速度就得更快。
林涟漪和无垠二妖悟了揽星诀，能够迅速补充灵力，方得缓慢逼近尤丽吐孜；此外也只有正道的三位师长以几百年经脉修行，追得上这疯狂的填补速度了。
无垠感受到了和香城中与尤丽吐孜战斗时的艰难。
这暴风堪比自然所成，纵然他有青穹剑这等稀世法宝，要破开尤丽吐孜防身的暴风，也须一段时间的琢磨。
然尤丽吐孜和艾岩逃离的速度也在加快。
要撑起这两个奇异的暴风需要多少力量，可他们竟似完全不需要担心力量损耗一般，只顾逃离。
一群连对方的防身暴风都难以破除的人，又如何追上他们一门心思逃离的步伐？
片刻后，两道之人皆被甩在了后面。
“走！”尤丽吐孜模糊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两道不甘轻易放弃，直追了上去。
几道法宝光芒划过洛郸城，没入西北大漠之中。
一方逃一方追，过程虽复杂，交锋却迅速。
两方离开洛郸城时，洛郸城中，还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这是做什么？”不信仰神的旁观者好奇地问道。
知情者凑近疑问者，轻声道：“祭祀大典结束后，祭司和使者们会在信徒们送行中到达洛郸城外，而后才会用这种方法离开洛郸城。
“现在这情况，说明祭祀大典提前结束了。
疑问者心头一跳，凑过去轻声问道：“这不是又要打起来了吗？”
知情者悠然道：“漠外人敢在祭祀大典的时候到行宫打扰祭司大人，就算祭祀大典没有提前结束，恐怕漠内漠外都得打起来。”
疑问者面露忧惧。
知情者得意扬扬，轻声劝道：“趁两边还没有打起来，你赶紧让一家老小都迁到洛郸城来，不管漠外打成什么样，这里有神的庇护，总是最安全的。”
疑问者皱眉，看了眼他的面容，问道：“你长着张漠外人的脸，难道也是信徒吗？”
知情者悠然：“不是啊，只要住这里就安全了，没让你信神。”
疑问者不禁露出冷笑之色，向远处的一个角落瞄了一眼。
知情者循着他的目光，向那处看去。
那个指出林涟漪和无垠身份的老者，正在那里鬼鬼祟祟地探头张望。
知情者心里打了个哆嗦。
那老者是信徒吗？
大漠之中。
尤丽吐孜和艾岩以灵力卷起的风沙越卷越大，几乎与天然形成的大漠风暴别无二致。
浑浊的风沙将灵力光芒掩盖，灵力球体中心的人影更是看不见了。
两道本已快追上了，却因风沙阻拦，又不得不拉远了些距离。
又追出百里，风暴之巨，竟直通天际。
狂风呼啸、沙尘摩擦，如巨兽撕扯噬咬着猎物。
黑夜沉沉，仿佛也向下压来。
两道意识到自然的恐怖，慢了一些，待远离风沙声一些时，楚菡萏对林涟漪道：“大漠不可夜行！从长计议！”
二妖遗憾不已，明明已经追到了西北大漠，明明已经见到了凌飞雪。
错过这次，后有信徒如疯魔，前有大漠茫茫，何处寻人？
但若失去性命，更不必说寻人一事了。
二妖只得同意：“好！”
“不可！我去！”渚沙大吼一声，竟不要命似的冲了上去。
第九百六十八章 失落
两道大惊，眼见渚沙冲向风暴，犹如飞蛾扑火。
他们想不通，为何面对如此强大的风暴，他渚沙竟肯不顾性命冲去。
即便尤丽吐孜突然醒悟过来，欲松手留渚沙一条命，风暴也绝不是她轻易可以停下的。
若她有能力转瞬停下风暴，定然也有能力刚出城就卷起这样巨大的风暴。
“师父！”渚沙弟子，一个正道，一个邪道，高声喊着，欲冲过去阻拦。
“无垠！”林涟漪心中呼唤，嘴上却来不及了，因此刻二妖一左一右，林涟漪来不及阻止，只得追着他向远方通天的威力冲去。
“拦下他们！”站在渚沙弟子远处的楚菡萏惊呼。
千羽林其他弟子已冲过去阻拦了。
郜落霜只能救渚沙，她以桂雨瓶之力，柔化几能割裂皮肤的疾风，冲在最前面，同时以余光瞥了眼比她还在前的无垠。
林涟漪以夜魄之能，超过郜落霜，迎向越来越锋利的风沙。
不知是否因乘曦有那段西北大漠冒险的记忆，望着这风沙飞速旋转形成的庞然大物，她已明白，阻拦不及了。
但无垠在她前面。
林涟漪以灵力护着呼吸，张开嘴，欲呼唤无垠，喊道：“无垠！回来！”但那声音，便是自己也听不见了。
渚沙抓着化戈剑，棕色的剑芒笼罩了剑身与他的身影，他化作飞蛾，扑入风暴，犹如灰烬里的火星，隐隐约约闪烁着的光芒。
几乎在下一瞬，他掌控不了身体，棕色的光芒随着风暴拉长成一道流星般的划痕，很快湮灭于无形。
距离他最近的无垠也将冲入风暴之中，但他似乎清醒了一些，竭力放慢了速度。
林涟漪不敢放心，他与风暴近在咫尺。
她顾不上痛苦哀悼，立即奔向无垠身边。
若是一不小心被风暴吸入，靠着乘曦留给她的世外之物或许能捡回一条命。
即便不能，宁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比树神前辈与建木前辈那般生死相隔要好。
正道众人眼睁睁看着神力所成的风暴将渚沙吞没，面对天地自然无能为力之感顷刻间压得每一个人的心向下坠了三分。
痛失道友、痛失师长的痛苦随后袭来。
他们的身体于狂风之中微微晃动。
“师父！”郜落霜身后，渚沙的弟子痛苦地哀嚎，但仅有些微的声音艰难地穿过风暴所过之处尚未停寂的狂风，落在郜落霜的耳中。
郜落霜眼中落泪，却以一向的平静判断，只有无功返回了。
她竭力停下前进的身体，转身又加速，以桂雨瓶对准渚沙的弟子一阵撞击，将那弟子硬生生撞了回去。
正道众人望着前方的变故，观风暴远近，无奈地发现林涟漪和无垠那边只能靠他们自己了，只好慢慢到渚沙弟子身边观望。
有时候不幸可以接二连三。
无垠追拦渚沙时速度太快，冷静下来的速度又太慢，刹那的差距，便可决定生死。
待他几乎就能停下时，他的身体已然不受控制了。
强烈旋转的暴风将他甩动起来，他抓着青穹剑，竭力稳住身形，可浅青灰的光芒分明就在眼前，却如一团朦胧不清的雾一般看不分明。
他无能为力之中，望见了从风暴中心甩出的沙黄色光芒，其中淡淡的绿色显得尤其突兀。
这说明，他已被风暴卷入，无法离开了。
林涟漪望见心爱的丈夫被风暴卷入，只觉天地之间，万物寂静，此生余剩，唯有寂寥。
她绝望之中，忽地淡淡一笑，抓着夜魄，加快速度，化作另一只飞蛾，扑入风暴之中。
“林涟漪！怎么了！”
林涟漪一惊，是暮至之中的树神前辈！
她连忙以意识对树神道：“我们在风暴中！前辈能让我们离开吗！”
“我尽力！”一片木色光芒猛然从暮至之中炸开，将林涟漪身体与衣衫照得透亮。
林涟漪大喜，身体很快脱离了风暴的甩动，仿佛鱼在水中，却不受水流的影响，可任意游动。
她向无垠游去。
无垠抓着青穹剑，尚未放弃挣扎，见一人影裹在木色光芒之中飞来，大喜。
既有树神前辈的帮助，脱离此处应当很容易了。
对了，神族对西北大漠之神，也不知两位若是打起来，该是谁输谁赢……
林涟漪一把拉住无垠，木色光芒蔓延过去，也将无垠包围起来。
无垠松了一口气，憋得青里透黑的脸也慢慢恢复红润，他连忙感谢道：“多谢树神前辈。”
树神却冷冷道：“离开风暴后，你们最好与我解释一下，为何你们会不自量力挑战大漠风暴。”
二妖苦笑。
自然是实话实说，顺便请树神前辈帮个忙，提供某种对抗西北大漠之神的办法了……
“前辈！”无垠忽然想到，虽渚沙比他们先进入风暴，来不及说话，便拉着林涟漪继续游于风暴之中。
树神惊问：“你要做什么！”
林涟漪赔着笑，道：“前辈，我们还想找一下渚沙前辈，他是无垠的师父……”
暮至飞出林涟漪袖中，将二妖捆在一起，淡淡道：“他死了，不用找了。”
无垠浑身一抖，悲恨满面。
那个领着他进入江湖、对他有再造之恩的恩人，那个悉心教导他的师父，那个包容他投身邪道还将青穹剑给予他的人，从此不在了。
林涟漪亦沉默哀悼。
他曾以别扭但深藏善意的态度，接纳她的身份，并将揽星诀这等内涵深刻的法门授予她啊。
“刚才他的尸体已经被甩出风暴了。你们知道，这风暴要去哪里吗？”树神道。
林涟漪低声答道：“岁杪宫，西北大漠之神的住处。”
树神又问：“要去吗？无垠。”
无垠沉浸于悲伤之中，迟缓地望向暮至，又思虑再三，神色变换几番，嘴角抽搐了一会儿，才终于道：“前辈，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树神一时不答话。
林涟漪想着该如何说话，忽察觉丹田之中，朱心似有异动。
她诧异，她从始至终不曾使用妖灵力，朱心为何会有异动？
难道是世外之物……
她面露惊异。
“怎么了？”树神察觉林涟漪心情变化，问道。
林涟漪正要回答，丹田之中竟如涨潮一般涨出一股怪力，刹那之间，便将二妖包围。
树神似也来不及反应，便也被怪力吸入。
风暴过后。
正道众人带着渚沙弟子站在大漠之中。
边上是一具完整的尸体。
第九百六十九章 未知界
夜更深了。
漫天的风沙依依不舍着天空飞翔的感觉，仍有无数拖延着沉淀。
天空之中，乌云蔽月。
千羽林其他弟子坐在渚沙弟子身边，无法安慰，只有陪伴。
渚沙弟子呆滞地盯着渚沙的尸体，沉默中，连悲恨也蜷缩在了心底里。
渚沙尸体安静地躺着，他执着了半生力量，终于安静地将执念安放在大漠之中。
他身上的风沙被晚辈们驱开了一些，闭着眼睛，大概也是弟子帮他的。
否则以他的性格，连赔上性命也没有救出一个人，岂能安心瞑目？
所有人，除了悲恨之外，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渚沙会不顾生命，去抢夺凌飞雪？
仅仅是因为凌飞雪可能领悟了长生之道吗？
可渚沙似乎也并非对长生之道很是执着。
他只执着于力量。
“师父……”渚沙弟子喃喃道。
正道众人先后望向他。
渚沙弟子闭上了眼睛，嘶哑的声音如即将干涸的河流：“师父，是为了，战胜，凌飞雪，他的，执念，太深了。”
刹那之间，应着这无论如何也令人想不通的赴死之行，好几年前的听闻于众人脑海之中一闪而过。
凌飞雪被传大限将至之时，曾经与渚沙一战。
她以八百年的修为积淀，轻而易举地打败了渚沙。
但凌飞雪没有杀死渚沙，反而渚沙及其所率领的弟子中的大部分，都活着离开了观海山。
几百年来，人们一直说着，凌飞雪无意打败正道，她仿佛竭力在维持正邪之间的平衡。
但是正道之中。从来只把这些当成大胆的闲谈与妄言的。
谁敢说，凌飞雪没有称霸的想法，便是为邪道说话，便是有违正道之道。
正因正道之中，一口咬定了，正邪两道不可能和平，邪道若与正道，一旦有机会，必定赶尽杀绝，是以渚沙战败时，恐怕都没想着活着回来吧？
可是凌飞雪还是放走了他。
仿佛杀了他一个弱者，就像普通人踩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易，正因轻易，毫无挑战性，此事便是不必要去做的事情。
渚沙受到了羞辱，为了打败凌飞雪，他在返回千羽林前，到处寻找有天赋的人，欲将其培养成超越凌飞雪的强者。
无垠就是那个时候，被渚沙找到，带回了千羽林悉心教导的。
不但培养天才，他还多次闭关，为了提升力量，突破瓶颈，为的是自己能打败凌飞雪。
但凌飞雪死了。
他的愿望落了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人生目标也如水中明月一般幻灭了。
“这又是对他的一种羞辱。”连渚沙自己的弟子都这么说。
恐怕真是如此，凌飞雪连给他一个挑战的机会都不肯，就这么去了。
渚沙好不容易重建了信心，即便凌飞雪死了，他也要培养出一个比凌飞雪还出色的强者。
无垠是他的希望。
同时，他也从未放弃以凌飞雪为目标，不断提升自己的道行。
几年匆匆，对他而言，必定是煎熬的。
无垠投入了邪道，他自身也难以突破瓶颈。
然几个时辰前，他竟突然发现，凌飞雪还活着。
他心中熄灭已久的蜡烛便在那一刻点燃了吧？
是了，他绝不会允许凌飞雪被西北大漠之神带走，恐怕也不会允许正道将凌飞雪夺来审问长生之道。
他心中所愿，唯一的所愿，便是凌飞雪好好地回到观海山上，此后他必会不断挑战凌飞雪，直到战胜，或是生命终结。
正道人皆默然。
林涟漪缓缓醒来。
她直觉自己是躺着的。
于是睁眼望去，望见的应是天空。
视界之中，仅有一片青灰色，无光，无云，亦无风。
果然是天空，一片不像天空的天空。
乘曦探索世外之境的记忆告诉她，这里就是世外之境。
在体验乘曦的记忆时，乘曦和吟暮进入世外之境领悟世外之物，她却被挡在一层上下左右皆无穷无尽的光幕之前。
那时的天空正是如此，犹如以最粗糙工艺制作出来的白纸上溅满了青灰色颜料一般，颜色很不均匀，一块浅一块深。
林涟漪望着满天的颜料……哦，是满天深浅不一的青灰色，隐隐感觉，这似乎并非随意溅洒而成，可能蕴含了某种道理。
她深知，以她的能力，暂且也无法领悟天空的秘密，便暂且搁置一边，转而思考起自己的处境。
方才大概是世外之物到了大漠中的某个地方，感应到了它的家乡，便带着他们来到了此处吧？
他们……
她猛地动了动身子，欲起身，却起不来，同时发觉身上无丝毫疼痛。
她转过头去，身边无垠还昏迷着。
她抬起脑袋，目光向她和无垠身上看去。
暮至还将二妖绑缚着，是以她难以起身。
她抬起手，见囚徒戒还在自己手上带着，另一手中，夜魄也在。
她看向无垠右手边，青穹剑也在。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心念一动，暮至松开绑缚，她坐起来，令暮至一圈圈落在手中，夜魄则收入袖中。
她侧过身，轻唤无垠：“无垠？无垠？”
呼唤中，无垠缓缓醒来。
林涟漪喜，扶着他坐起来，道：“我们到了世外之境，这里就是，我与你讲过的，乘曦和吟暮来过的地方。”
二妖环顾周围。
平坦的大漠一望无际，地上的沙子均匀得仿佛人为抹平过。
这里处处充斥着诡异。
无垠目光从颜料涂抹般的天空中收回，才问道：“我身上安然无恙，你也是吗？”
林涟漪点头道：“我也是的，世外之物可以修复一切——我们唤醒树神前辈吧。”
她和无垠看向暮至，她唤道：“树神前辈，树神前辈？”
暮至中响起声音：“我醒了。这里可是一片荒芜，天圆地平，除天与地外，再无他物，更无生命？”
二妖惊讶。
林涟漪敬佩道：“正是，原来前辈早已知晓我们的处境了。”
“知道又如何？恐怕有来路，没有去路。”树神的语气中第一次出现了敬畏与放弃的颓然。
无垠看向林涟漪，道：“前辈为何如此说？”
树神更加绝望：“这里是未知界——六界之中最危险的地方。”
二妖惊疑，却是惊疑于乘曦和吟暮所到之处竟然是未知界，且二妖还从未知界中得到了好处又全身而退了。
“入了未知界，几乎难以离开。”树神道。
第九百七十章 在
林涟漪迟疑：“可是，暮雪千山蛇妖族的乘曦和吟暮都曾从这里离开过……”
“什么！”树神大惊，“这里可是连神族仙族都难以脱身的地方，两个蛇妖族……她们是何时来到此处的？”
“暮雪千山被鹰魔族占领后不久。”林涟漪道，“具体时间，我也不敢确定，但少说也有八百多年了。”
树神思索片刻，才惊叹道：“这就是机遇了，两个蛇妖族竟有这得机遇，林涟漪……”
“是。”
“你有一半的蛇妖族血脉，一定也能带我们出去吧？”
“大概——可以，乘曦死前给我留下了她的内丹，内丹之中有她从这里得到的世外之物。”林涟漪迟疑道。
“什么是世外之物？”
林涟漪将乘曦使用世外之物与之殊死搏斗的经历告诉树神，并道：“是世外之物感应到了这里，才将我们带过来的。”
树神又思索片刻，道：“果然是机遇，千载难逢。我在昆仑山时，只听说过有闲散仙族进入未知界又安全返回，却还从未听说，有谁从中得到过能够超越空间的奇物。林涟漪，你拥有了世外之物，一定可以带我们出去的。”
林涟漪苦笑道：“可是我不知如何使用它。请树神前辈给我一段时间，我需要好好研究。”
树神道：“世外之物并非灵力或者法门，它来自未知界，而未知界又因其迥然不同于另外五界的规则而令生灵生畏。你是无法用正常的方法研究出规律来的。”
二妖苦思一番，相视摇头。
林涟漪只好道：“前辈，我一时没有办法，不如我们先在未知界中寻找一番，或许这里有乘曦和吟暮留下来的线索。”
“也好。”树神道，“你决定一下，我们往哪个方向走。”
林涟漪望着天空中深深浅浅的颜色，发现颜色浅处似乎形成了一道粗糙的弧线，心念一动，由心而发：“向浅处行走。”
二妖带着暮至，沿着浅处的弧线，向远方行进。
长路漫漫，无人指示，方向由心。
“无垠，你说，‘天圆地方’是真的吗？”林涟漪道，“如果另外五界符合‘天圆地方’，未知界也是吗？”林涟漪遥望尽头，问道。
无垠亦望着尽头，远方的大漠和天穹缝成一道线，那里是尽头吗？
他道：“若未知界也符合‘天圆地方’，那么我们一直向前方走，就可以到达尽头。那里的天空和大地是缝合的。”
林涟漪微微摇头，淡淡一笑，道：“可是，我们走的不是直线。”
无垠亦笑：“即便我们以为我们走的是直线，也未必就是直线了。世外之物，是能够超越空间的。”
林涟漪悠然道：“所以，我以为，出口不在尽头，还不如，沿着直觉走。”
无垠点点头，不无赞同：“我们从昏迷醒来，不仅身体安然无恙，还没有精疲力尽之感……”
“亦未感到腹中饥饿。”林涟漪抢道。
无垠拉起她的手，道：“看来世外之物不仅能跨越空间，还能凝固时间。”
林涟漪眼前一亮：“凝固了时间，说明我们既在行走，又没有在行走，因为行走需要时间。”
无垠惊喜，笑道：“我们在说话，也没有在说话。”
二妖相视长笑，因顿悟而笑，也为处境之难以思考而笑。
笑罢，迷茫便涌上心头。
二妖一时忘记了看方向，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疑问：“那我们身处何时何地呢？”
而在追问这个问题之前，始终有一个埋伏在这个问题之下的，一个更加深藏的、深奥的，不可想象的问题，犹如暗夜幽灵一般，时隐时现。
此刻，在他们的追问下，于电光火石的摩擦闪烁之间，它出现了：在追问“我们在哪里”之前，得确定，我们在吗？
也就是，“我们”是什么，“在”是什么？“我们”“在”吗？
这两个问题是同时的，想解决其中一个，就不得不思考另一个。
或许，“我们”“在否”，和“何时”“何地”也有关系呢？
啊！显而易见！
二妖猛然一惊，想到一条思考的出路：“我们”“在”“未知界”，对“我们”，和对“未知界以外的生灵”，是不一样的。
“我们”和“在”，并不是绝对的！
二妖陷入沉思，脚下机械地行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响起：“看一下方向。”
二妖一惊，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呆愣地左顾右盼，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我在这里。”树神无奈提醒道。
二妖恍然一惊，思绪回到了未知界。
树神道：“你们已经偏离了方向。”
林涟漪尴尬一笑，道：“对不住，我们这就……”
她目光所及，远方平地上似有一块凸起！
她身体呆住了，心脏却在狂跳。
朱心之中，似有什么东西在震动。
一身妖灵力几乎在朱心发生异样的同时感受到了什么，也加快了流淌。
朱心是在——不安吗？
林涟漪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并非五界的力量，而是世外之物有了变化。
朱心的不安也来源于世外之物，且并非是惶恐不安，而是焦急不安。
林涟漪心生憧憬，那里就是乘曦和吟暮得到世外之物的地方吗？
无垠望着远方平地凸起，惊惶之下，竟很是害怕。
为什么平地之上突然出现了一块凸起？
那里，就是他要追寻的关于“我们”“在”和“何时”“何地”的答案吗？
树神问道：“你们看见了什么？”
林涟漪指着远方平地凸起，道：“前辈，您看那里，有一块凸起。”
树神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观察。
二妖诧异，难道树神前辈看不见那块凸起吗？
出乎意料地，树神竟真的看不见：“我看不见，你们都看见了吗？”
二妖惊讶之下，联想到林涟漪浏览乘曦记忆时，被一道光幕挡在外面，便猜测时候未到，树神也被挡在外面了。
树神也有此猜想，道：“果然是机遇，你们带我过去，我自然会被拦在外面，你们出来时原路返回便可。”
“好。”林涟漪道。
二妖带着暮至，走向远方的目标。
这一次行进有了目标，行路不再茫然。
林涟漪抬头仰望天空，发现平地凸起正对应一道浅色纹理的尽头。
她暗喜，或许那里不仅是机遇，还是尽头。
第九百七十一章 再复活
随着二妖的行进，远方的凸起越来越清晰，在二妖视界之中也越来越高大了。
再走近些，二妖看清了凸起的形状，是一块不太方正的石头，但大致有石碑的形状。
到十丈之处，二妖可以估计出，那凸起约莫一人高，原来也不是很高大。
从质地上看，也像是石碑。
难道这是前人来到此处后，在这里立下的石碑吗？
首先一定不是乘曦和吟暮，否则吟暮必定告诉林涟漪了。
未知界此处的入口藏匿于西北大漠之中，或许是西北大漠之神？
若是西北大漠之神所立，倒也说得通，每逢祭祀大典之时，洛郸城中无生无死的传闻，还有洛郸城于灾难中岿然不倒的奇迹，可能就得益于世外之物。
不过树神前辈曾说，以前有仙族进入过未知界，或许也是仙族所立。
二妖走近石碑，观其质地，果然是石碑。
若在人界，这块石头都算不上是制作石碑的好材料，粗糙的表面摸上去便令人苦脸，暗淡的灰色死气沉沉，边缘弧度不一，表面坑坑洼洼，更是无法形容。
二妖粗粗观察了一下，没有发现玄机。
林涟漪向暮至问道：“树神前辈，您在吗？”
树神未答话。
无垠道：“看来树神前辈是被隔在光幕之外了。”
林涟漪收起暮至，道：“也不知我们能不能城后参悟点什么，而后原路返回。”
无垠走到石碑后面，道：“这石碑上什么痕迹都没有，看上去只像是块普通的石头，难不成这上面还有无字天书吗？”
林涟漪失望地摇摇头，环顾目光所能及的大漠平地，道：“目前为止，我们只找到了这一块石碑，我以为我们不能轻易放弃，需一段时间，去解开这块石头的谜。”
无垠道：“我也以为，这石碑定有奥秘。”
林涟漪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从远方看到石碑起，到现在，她已习惯了朱心中传出的震动，这世外之物犹如茧中蝴蝶一般，削尖了脑袋要破朱心而出。
这种临界于瓶颈却死活不能形成波澜的感受，让她经一阵恼火后干脆搁置一边。
还是先睡觉吧，破茧而出需要时间……
对，这里时间凝固了。
假设它会破茧而出，那么这动作是后来的某一刹那会发生的，前期根本不需要做准备。
林涟漪在石碑近旁坐下来，靠着石碑，道：“我们休息一下吧。”
无垠讶道：“你能感觉到困倦吗？”
林涟漪想摇头，却又懒得，只微微动了下头，道：“感觉不到，但是不睡觉总是奇怪。干着急也没有用，或许靠着石碑睡一会儿，不受主导的意识能自己发现什么呢？”
无垠颇为赞同，便在林涟漪身边坐下，二妖紧紧依偎，后背倚着石碑，很轻易地便睡了过去。
睡着之前，行路时沉思的问题突然于脑海中一闪而过：睡着了，却也没有睡着；正因不是真正的睡着，所以在没有困意的情况下，才会如此轻易地睡着。
不知沉睡了多久，也不知有没有醒来，林涟漪隐约听见了一段呜咽声。
“呜……呜……”
那声音原隐隐约约，时断时续，后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
“呜……呜……”
林涟漪心头一跳。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寒又！
林涟漪惊喜，猛然睁开双眼，后背脱离石碑，站起身来，四处张望。
大漠平坦而荒凉，天空寂静地笼罩，石碑仿佛亘古地矗立，身边无垠还在安睡。哪里有寒又得影子？
可那呜咽之声还在继续。
“呜……呜……”
在哪里！在哪里！
林涟漪焦急不安，这么近的距离，如此平坦的大漠，只有可能是藏在石碑的某一侧了！
她绕着石碑打转，连着转了几圈，却没有发现寒又。
“呜……呜……”
她心跳得剧烈，几乎要从嗓子眼里一跃而出。
她两眼闪动起泪光，很快便有泪水奔流而下。
她想起了洛郸城的传说与奇迹，她如今深信不疑，那位神必定是以世外之物做到了扭转生死。
那位神可以，她也可以！
而如今，她分明听见了寒又的声音！
她停下焦虑的脚步，以十分的意识感知朱心的变化。
朱心一动不动，而朱心之中的颤动更加厉害了。
一定是世外之物在此处受到感应，所以显现了作用！
原来这震动之中传递的，竟是寒又欲复生的渴望！
她闭目，屏息凝神，竭尽意识，欲感知、引导、控制世外之物。
天空之中，颜色悄然发生了变化。
在林涟漪正面所对方向上，从头顶直到远方无尽之处的天空中，仿佛无形之中插入了一根巨大的木棒，其沿着这个方向飞速向远方划去。
一团团深沉的青灰色颜料因木棒形成的疾风而乱了形状，纷纷向远方划去。
无形的木棒划过之处，出现了一道极细微的浅色纹理。
朱心忽地震颤了一下。
林涟漪紧张得几乎血液倒灌。
随即，她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如水一般，从朱心之中蔓延开来。
“呜……汪！”一声狗吠，惊动了天地。
她狂喜。
寒又，寒又！
你要复生了！
同时，她发现，她能控制世外之物了。
她半引导着世外之物，半放任世外之物自主的变化，丹田之中，出现了寒又的幻影。
她闭上的双眼淌出热泪。
在世外之物形成的无形之茧中，寒又的幻影渐向实体变化。
待她彻底形成不透明的实体时，林涟漪预感，寒又的复活一定完成九成了。
寒又上下观察自己的身体，兴奋地尝试着种种动作，发觉自己真的复生了，也是狂喜不已。
林涟漪心喜之下，只觉自己异常幸运：“这世上谁能复活两次呢？这是寒又的幸运，也是自己的幸运。从此以后，我犯下的过错都能再次弥补了。”
寒又感受到林涟漪内视丹田的目光，浑身一颤，胆怯而激动地与林涟漪目光相接，两眼含泪，呜咽道：“呜……”
林涟漪以意识道：“寒又，欢迎回来我的身边。”
寒又重重点头。
世外之物将她送出丹田，送到林涟漪身体面前。
林涟漪睁开双眼，凝视复活的寒又。
寒又凌空悬停，与她目光平齐，在世外之物的洗刷下继续完善着身体。
林涟漪不敢怠慢，更加小心地控制世外之物。
直到一切结束，才收回世外之物于朱心。
第九百七十二章 化灵
“汪！”寒又张开一对前爪，向林涟漪扑来。
“寒又！”林涟漪张开双臂，欲拥抱之。
然一蛇一狗相拥之瞬，异变陡生。
林涟漪袖中夜魄忽地亮起颇为明亮的白芒。
林涟漪惊异之下，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寒又却先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她身体动了一下，似要挣扎，却连挣扎也来不及，便化作了一道淡黄色的光芒，被吸入夜魄之中。
林涟漪令夜魄飞出袖口，夜魄乖乖悬浮于空中，恢复了原来的听话，就仿佛刚才的失控从未发生一样。
林涟漪惊问自己：“难道寒又变成了夜魄的灵了吗？”
她记得她在千羽林东林时看过关于法宝之灵的书籍，其中讲到了如何使一个生灵成为法宝之灵。
条件限制很多，并非所有生灵都能成为法宝之灵。至少需要生灵与法宝的威能相匹配，如若是寻常的家禽一类，便不能成为强大法宝的灵。
可寒又不过是普通的狗精，从天赋和力量上而言，岂能配得上夜魄这等黑夜之灵？
再者，使生灵成为法宝之灵的方法很多，但最常见的一种，也需要生命相认，让法宝和生灵产生不可分割的联系，此后法宝生，则灵生，法宝死，则灵死。
但寒又几时与夜魄产生了这等联系？
它不是一直在世外之物之中吗？
不，寒又一定是在连她都不知道的时候，既拥有了配得上夜魄的力量，又和夜魄建立了某种联系。
是北幽山！
林涟漪恍然大悟。
寒又得到了北幽山封印的魔蛟的相助，才起死回生；而夜魄的第一任主人，隐心，就是身怀魔神血的人界强者。
寒又很有可能也身怀魔神血。
如此，寒又便间接与夜魄建立了联系。
林涟漪稍作判断，便知此事好大于坏。
从此以后，寒又真的可以永远陪伴在她的身边了。
若面对天宫时，她失败了，便带着寒又一起死亡，或是逃亡此未知界，来日重上云霄，制服天宫，也未可知。
她望着盘旋的夜魄，想象夜魄中的世界。
她还从未探寻过夜魄之中的世界，从东林的书籍之中，她得知，每一件强大的法宝都可以形成一个内在的世界，而灵的存在就是开辟这个世界的关键。
有了生灵，世界才有意义……
刹那之间，“我们”“在”“哪里”的问题又浮入脑海。
林涟漪伸手触摸夜魄表面，夜魄中的世界一下传入林涟漪脑海之中。
一片黑暗，满天繁星。
星光重叠，黑夜如昼。
这就是黑夜之灵的本真面目吗？
她联想到了昆仑山上的星光，又想到了寒星台。
林涟漪以自身幻影投入夜魄世界之中，从高空轻飘飘地落下。
寒又踩在虚无之中，惊惶地左右张望，感知到林涟漪的目光后，惊喜地抬头与她对视，目中流露着哀求与催促。
林涟漪幻影落在她面前，将她紧紧拥抱。
寒又恐惧地呜咽着，林涟漪轻柔地抚摸她的头，道：“没事的，没事的。以后我们可以永远相伴。”
寒又哭诉罢，化作了人形。
林涟漪松开怀抱，惊喜地看着她的面貌，发觉她与从前的模样又有些不同了。
像是七分从前的容貌上，又加上了倾向于隐心容貌的三分改变。
而隐心又是三倾玉女，论容貌之美比凌飞雪更胜一筹。
林涟漪面露笑意，感叹了一声。
寒又讶异地问道：“主人，我的样子变得很奇怪了吗？”
林涟漪摇摇头：“没有，你变得更好看了。”
寒又自然相信林涟漪所言，她于手中幻化出一面星光镜，看清了镜中的自己，大喜：“呀！我和主人你越来越像了！”
林涟漪失笑：“难道不应该高兴于你更加漂亮了吗？”
寒又认真道：“我不想变得更加漂亮，我想像我的主人。”
林涟漪坐了下来，道：“寒又，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寒又亦坐下，二妖悬浮于虚空之中，相互依偎。
林涟漪将她的猜测告诉寒又。
寒又思索片刻，道：“姐姐，我第一次死了之后，一直没有感觉，直到复活才有了感觉，到底有没有魔神血，我也不知道。”
林涟漪伸手，道：“那你把你的手给我吧，我为你看看。”
寒又立即伸手。
林涟漪在其手腕上割开一道细微的伤口，又以自己食指轻按伤口，聚自己的一滴魔神血于食指皮肤之下，指尖变作了浅红色。
寒又面露惊讶，似感受到了体内的某种变化。
伤口中，一点薄薄的血液跳出伤口，紧贴在林涟漪食指尖，与她皮肤下的魔神血遥相呼应。
林涟漪轻轻一笑，向寒又看了一眼。
寒又惊喜地道：“果然如此！姐姐，我和你有一样的血液，我们也算是亲戚了吧？”
林涟漪眨眨眼，道：“对啊，拥有魔神血的都是亲戚。”
寒又欣喜若狂，简直比发现自己重生了还高兴，欣喜之下一把抱住了林涟漪，亲昵地唤道：“姐姐！”
林涟漪轻拍着她肩膀，道：“魔蛟对你真是好，我原本猜测他是为了监视我才让你复活的，现在看来，也可能是要加强夜魄的力量。”
寒又点点头，松开怀抱，道：“姐姐，能不能告诉我，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在我毫无察觉的时候，好像外面发生了好多事情。”
“好，如今你成为了夜魄的灵，你的命运也和我们绑在一起了，我是应该告诉你全部的。”林涟漪当即将寒又第二次死亡后发生的一切告诉寒又。
鹰魔族大败、昆仑冒险、天宫两战之史雾散、凌飞雪失踪、尤丽吐孜抢人、跌入未知界，这些惊人的事情将才恢复生命的寒又吓得够呛。
她花了许久才记下并理解主人经历的风雨，又捋了捋思路，才不很确定地疑问道：“主人，那现在，你是要和天宫战争了？”
林涟漪神色郑重，问道：“你愿意和我一同迎战吗？”
寒又毫不迟疑，坚定点头：“我愿意！主人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好！”林涟漪道，“若是不成，同生同死！”
“嗯！”寒又重重点头，“我寒又都死了两次了，我不怕！”
林涟漪缓和了神色，道：“现在还不急着送死，你与我说说，第二次死而复生是什么感觉？或许世外之物能够用于大战。”
第九百七十三章 领悟
寒又惊喜：“对呀！还有世外之物！我们说不定能赢呢？
“不过，虽然我是凭借世外之物死而复生的，但是我对世外之物也不甚了解。
“在长青山，我第二次死亡后，魂魄已然离开了肉身，但随即，我感受到一股力量，将我的魂魄吸入。
“我不知道那是哪里，且在被吸入之后，我便失去感觉了。就像——对，就像姐姐你说的进入未知界之后那般，时间凝固了，我也就无法感觉了。
“而后，也就是在刚才，外界有一股吸力将我唤醒，我能感受到那股吸力，但除了吸力之外，暂时之间，我仍然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
“随后，除了那股吸力之外，我又感觉到你的存在。我也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我就是知道，那是你，你就在我身边。
“我想大声呼唤你的名字，但只能以我的原形发出几声呜咽。
“再后来，仿佛从里面捅破了一层茧一般，我发觉我身在你的丹田之中，周围环绕着妖灵力。
“我明明并非你身上的一部分，你的妖灵力本应该驱逐我，但他们似感觉不到我的存在，更没有驱逐我。
“我知道我在你的丹田之中了，所以更加大声地呼唤你，而后我的魂魄由一缕轻烟状恢复成了原形，又飞出了你的丹田，来到空中。
“我看见了你，便不顾其他了，在那般强烈的感动之下，我只感觉到我的魂魄上渐渐构成了肉身。
“我以为是姐姐你做的。
“原来是世外之物做的。
“这次能复生，大概，是世外之物感受到我复生的渴望了吧。”
林涟漪道：“你试试看，能否控制我丹田中的世外之物。”
寒又点点头，闭目凝神，却再也感知不到近在咫尺的世外之物了。
她失望而自责地道：“对不起，姐姐，我感知不到世外之物了。”
林涟漪安慰道：“没事的，寒又。毕竟它的规则太复杂了，我们这等五界之中的生灵不会使用也是正常。
“船到桥头自然直，它发挥了一次作用，说不定我们也能再让它发挥一次作用的。”
寒又稍稍得到些安慰，道：“嗯，谢谢姐姐。”
林涟漪白了她一眼，道：“又要说谢了，我只是说出了实情而已。”她站起身，道，“寒又，你身子刚重塑，便先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我到夜魄外面去找找出路。”
寒又跟着她站起身，与她轻轻拥抱一下，柔软的身体在夜魄世界之中，仿佛也失去了温度，没有了曾经拥抱的温暖。
但林涟漪知道，这是另一种方式的新生，她们相依相伴的温暖无须身体温度的辅证。
林涟漪幻影向她摆摆手，意识抽出夜魄世界，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
无垠还没有醒来。
林涟漪惊疑，稍一思考，便知道了原因，很可能是世外之物发挥作用时凝固了这里的时间吧？
她舒心一笑，忽又觉不对。
未知界中，他们的时间已经凝固了，难道可以再凝固一次吗？
她思索不得解释，苦笑一番，这次莫名其妙地使用了世外之物，却还是不得要领。
对了，乘曦曾经叮嘱过她：“小妹妹，我身怀一种神秘力量，不过，我以为它更像是实物，足可超越神力。我把它称为‘世外之物’，‘世外桃源’之‘世外’。只是我天资不够，只懂得了些粗浅的使用之法。因肉体凡胎所限，每隔十年方能使用一次，否则必遭反噬而死。这也是我迟迟不敢动用世外之物的原因。”
世外之物足可超越神力，但是即便以乘曦这般蛇妖族的身体，也只能遗憾地感叹一声“肉体凡胎所限”，是以只能每隔十年使用一次。
那她这用魔神血脱胎换骨后的身体，能在半年后再次使用吗？
她不敢确定，但是大战在前，即便她的身体无法再承受一次世外之物的使用，她也得用。
她到无垠身边坐下，轻声唤道：“无垠，无垠？”
无垠没有回应。
林涟漪一惊，连忙检查他的脉象。
他竟已没有脉搏跳动了！
林涟漪大惊失色，惊得呆滞了瞬间，随即以意识探入他体内，竟发现他经脉、经脉中的灵力、一身血肉全如冰封了一般静止了。
林涟漪吓得瘫软了身子，倚靠在石碑上。
难道他是被世外之物波及到，所以被凝固了时间？
可她还不知道如何控制世外之物啊！
她内视丹田朱心，尝试唤起世外之物，朱心之中却无丝毫反应。
她颓然闭目，心道：“看来这未知界是非要跟我耗到我能控制世外之物为止啊……”
她深深呼吸一会儿，绝望而有气无力地骂道：“可是乘曦用了上百年才学会了一点粗浅的使用方法啊！”
按照这个速度，岂不是……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仓颉造字的传说，从无到有，自创体系，该是如何艰难？
虽然如今她已知这些传说多为吹捧天宫众神族仙族的，但文化风俗的镂刻就是这么深刻。
否则鹰魔族也不会这么痛恨剪歌了。
良久，她终于重整行装，利索地站起身，转身继续钻研起这块难看的石碑来。
从此刻起，她孤独地存在于石碑边上，钻研，不解，接着钻研。
有一次仰望天空时，她发现了天空中的颜色形状变化，犹如染缸中的染料被再次搅拌过一般。
她意识到，那是寒又复活时的形成的。
于是她从单纯地钻研石碑，变成了时而钻研石碑，时而钻研天空。
有时她觉得钻研得过于久了，便坐下来与无垠、寒又说说话。
寒又有时也会离开夜魄，趴在她的怀中、膝上，或是化作人形，与她依偎作伴，听她讲述她与无垠的趣事。
原来在未知界中，寒又也是不需要休息的，所以林涟漪让寒又在夜魄中休息只不过是常识作祟。
不知过了多久，因这里是没有时间，且身体没有变化，所以，她不知过了多久，有一日，她突然惊呼一声，随即面露狂喜。
待在夜魄里的寒又一惊，这声音要么是顿悟了，要么是疯了。
她赶忙从夜魄中出来瞧瞧她憋屈的主人。
天空还是她重塑了肉身后的那般颜色与形状，石碑还是无言地矗立于无边无际的平地之上。
而她的主人，一改往日枯燥深思的神色，盯着石碑欣喜若狂，抚掌大笑，更有泪水两行，滑落她干净美丽的脸庞。
第九百七十四章 存在
寒又大喜，问道：“姐姐！你是不是领悟到了世外之物的使用方法？”
林涟漪眼眸中恢复了明亮的光芒，宛如云开雾散、星辰闪耀：“那是自然了！猴年马月，我终于是成功了！”
“恭喜姐姐！”寒又仰望天空，问道，“姐姐现在知道这天空是怎么回事了吗？”
林涟漪道：“知道，天空纹理是所有来到此处的人留下的痕迹。若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从你复活到现在，天上的花纹也发生了些微的变化，只是变化不如世外之物那么剧烈罢了。
“世外之物出于这里，它和这里的规则是完全相通的，所以复活你的时候，天空花纹的变化最为剧烈。
“不论是世外之物还是我们在此的存在，都会引起天空的变化。因未知界和五界并非完全不能相通，只是规则上差异很大。
“这也是，五界生灵有可能掌握世外之物用法的前提条件。
“再说时间、空间与生灵的存在。
“从来到这里开始，我和无垠便发现我们所处的时间在伪流逝之中，因为这里的时间是凝固的，也可以说，这里没有时间。这两种理解的效果是一样的。”
“未知界中没有时间，难道就有空间了吗？
“五界受到空间和时间的限制，但是未知界不会，因为这里本来就没有时间和空间。所谓“跨越时空”，不过是呈现出了世外之物的本质罢了。”
“未知界的入口也不在地上，而在高空。世外之物接近未知界的入口时，与世外之境相感应，我们也就从高空之中跌落进了未知界。
“乘曦和吟暮，也是在遭遇风暴之后跌落进了未知界中。
“那位神一定是曾经来过，并参悟了世外之物的使用方法，所以他因五界不可捉摸之力量，成为了西北大漠之神。
“他不属于天宫神族，也并非被贬谪的神族，而是凭借世外之物超越了生死。
“否则若是他擅用五界之内的力量，使洛郸城的生灵起死回生，或是无生无死，必然引起冥界的警觉和攻击。
“这天空之中有这么多的纹理，很可能，在我之前，还有很多很多的生灵跌落此处。但是他们去了哪里呢？
“我有一种可怕的猜测，世外之物能够为你重塑肉身，也能夺取其他生灵的肉身，乃至魂魄。
“也就是，灰飞烟灭。
“我们、乘曦、吟暮、西北大漠之神，都是幸运至极的生灵。我们都曾在石碑附近激发出世外之物，从而在天空中留下了指示这里的纹理。
“你看，你复生之时形成的纹理已经越来越粗，越来越淡了。
“说到此，作为后来者，我们不得不感谢前人为我们留下的方向指示，还有这石碑。
“这个石碑所指，正是未知界的中心。
“这石碑很可能原来是很光滑，也有棱角，否则不足以明示后来者，这里有玄机。
“但是随着时间的……哦，这里没有时间。总之，它便得粗糙暗淡了，棱角边缘也磨平了。
“再过很久很久，它将整个化为碎沙，成为这平坦的大漠的一部分。
“再说我们的存在，未知界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存在是相对的，一切都是相对的。
“你看我们自己，我，你，还有无垠，我们看似存在于未知界，实则我们既存在于天空，又存在于天空下的世界。
“或者说，我们从五界来到未知界时，对于五界而言，我们已经死去，只以灰飞烟灭的肉身与魂魄，化作纹理，存在于未知界的表面。
“但是我们实则还存在于未知界中，因时间、空间凝固，我们不会死亡。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活着呢？是要刻意去迎合其他生灵构建出来的‘善’吗？
“但凡换了一个环境，我们原本所尊奉为‘善’的东西，都会顷刻崩塌。
“当然，这所谓‘换了一个环境’，既可以是空间的变化，又可以是时间的变化。
“是以作为生灵，我们能够依傍的唯一标准，只是我们自己。
“地可变，时可变，我们也能因地制宜，因时制宜，但唯一不变的，就是以自己为绝对。
“这并非自私，而是作为生灵的生存之道。因生命之存在，本就是在不断构建生存的意义。
“在领悟的同时，我就掌握了世外之物，世外之物将与我肉身相融，从此我也是半个未知界的存在了。
“至于离开这里，对未知界中的我们来说，我们还没有死，还能出去，只要钻过天空就行。
“但是，对五界生灵而言，我们就是从无到有，起死回生了。”
林涟漪讲罢，狠狠地长吁了一口气，只觉耳目清明，此生领悟任意一种法门，都从来没有如此爽快过。
仓颉造字，让人族从手势比划的普通动物晋升到字句达意的智者，从此华章美句写尽繁华、拳拳议论开启未来，这便是人族如此感谢仓颉的原因吧！
她张开双臂，迎向悄然变化中的天空，在这荒凉的世界中感受到了心旷神怡。
片刻后，她放下双臂，转身道：“我要修理一下这块石碑，以免后来再有倒霉的生灵进来了就……”
她忽地想到一事，向着石碑伸出的手突然于半空顿下。
她略一思索，淡淡一笑，道：“罢了，这力量若是有太多的生灵领悟，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怪不得立下这块石碑的生灵没有刻字，善良仅能止于此，否则五界生变。”
她抬手，意聚丹田，朱心之中荡漾起微弱的涟漪。
她看不见，摸不着，却知道那存在。
世外之物从丹田之中流淌而出，穿过身体，悬停于半空。
果真如她所想，领悟之后便可控制。
林涟漪满意一笑。
在她的控制之下，世外之物飞到石碑上，从上到下洗刷一遍，石碑便恢复了方方正正的模样。
这并非林涟漪的塑造，而是石碑初立之时的模样。
她的善良也仅能止于此了。
若后来者得不到领悟，便只有化作此处的碎沙。
她坐在无垠身边，一边唤醒无垠，一边对寒又道：“哦，对了，因为这里没有时间，自然也不存在肉身极限和十年只能用一次世外之物的说法。不到半年，天宫战神降临，我会用世外之物和隐心留下的力量，杀上天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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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五章 漩涡
世外之物洗刷了一遍，无垠缓缓睁眼。
“寒又，快来和无垠打招呼……”林涟漪大喜，转头看向寒又，却见寒又呆愣着一动不动。
她诧异，随即明白过来，不禁笑了笑，转头照顾无垠去了。
因方才听得云里雾里，寒又两眼迷离，陷落于一会儿“死”一会儿“生”的疑问中，绞尽脑汁地试图想明白，反倒越想越不明白。
犹如被困在海上扁舟的人，口渴了不得不喝海水，却越喝水越觉口渴。
“涟漪，我睡了很久吗？”无垠看清了林涟漪。
“当然了，猴年马月啦。”林涟漪玩笑道。
“哪有猴年马月……寒又！”
无垠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寒又，又惊又喜，立马明白过来，对林涟漪祝福道：“果然是猴年马月了，原来我也被隔在光幕之外了吗？”
林涟漪笑道：“这得问你自己了。”
无垠摇摇头，看向寒又，道：“我不记得我被隔在了光幕外，寒又记得吗？”
“寒又？寒又？”林涟漪轻轻扯了扯寒又的手。
寒又凛然一惊，入眼处林涟漪和无垠正关切地看着她。
她感受到后背的冷汗，连忙道：“我没事的，方才姐姐与我解释了未知界的奥秘，我只是在试图理解……”她尴尬一笑。
林涟漪忍俊不禁，悠然道：“那妹妹你再想想，我也要让这个睡了很久的狼也尝尝绞尽脑汁的感受。”
“洗耳恭听。”无垠欣然道。
林涟漪将方才对寒又所言复述了一遍。
无垠也花了许久才大概明白过来。
他领悟之时，大喜不已，仰望天空，只觉这看似无理的纹理一下有了意义。
“那是自然了，那是无数个生灵留下的生死痕迹，其中还有我与涟漪的。”无垠暗笑。
“啊，你们都明白了，就我还不明白。”寒又有些自责。
林涟漪拉着她的手，道：“没事，你成为了夜魄之灵，就已经是帮我的大忙了。”
寒又乖巧地点点头，很快又不失望了：“领悟未知界靠姐姐就行了，我还是做好我自己的事情。”她拉起林涟漪藏着夜魄的衣袖，道，“我这就回夜魄中，好好熟悉夜魄。与天宫大战的时候，绝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好。”林涟漪道。
寒又化作一道淡黄色的光芒，回到了夜魄之中。
林涟漪望着那光芒的痕迹，脑海中掠过一丝怀疑：“寒又从前的灵力光芒并非这个颜色，难道是受到了世外之物的影响吗？”
她想起了尤丽吐孜和艾岩的灵力光芒。
都是大漠黄沙的颜色，不知是原本如此，还是得到了神的力量赐予后变成了这般颜色。
无垠审视着石碑，道：“你说它是未知界的中心，那么我们可以从这里得到更多的世外之物吗？”
林涟漪道：“应该可以。乘曦和吟暮都曾成功过。”
无垠看向林涟漪，道：“可是乘曦和吟暮都不曾告诉过你，未知界中有一块石碑。”
林涟漪无奈道：“她们连未知界中是什么样子都不曾对我说过，是不是从这里出去之后，就再无法描述这段经历了呢？”
无垠眼前一亮：“有可能，这里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当我们回到人界之中后，要如何以存在于空间和世间之中的、被空间时间限制住的肉身与魂魄去理解这里呢？”
林涟漪颇为赞同，点了点头，道：“总之，世外之物能在五界之中使用就行了。”
无垠道：“你试试，能不能得到世外之物。”
林涟漪飞向空中，凌空站立于石碑之上，全神贯注，感知着地下的力量。
如果天空是表面，那力量必定汇聚于地下了。
朱心之中，世外之物又荡漾起涟漪。
但因寒又复生和石碑修复，此时剩下的世外之物已经很少了，其泛起的涟漪也变得微弱了很多。
林涟漪才感受到朱心中的力量涟漪，紧接着又察觉到了地下深处剧烈的漩涡。
她面露笑意，猜测果然不错，地下的世外之物几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那剧烈的漩涡，必然是世外之物受到了她的感应，从微弱的涟漪叠加成起伏稍大的波澜，又从波澜翻涌成浪潮，随即形成漩涡。
林涟漪竭尽意识，向大漠平地之下探入，却因世外之物极速的漩涡压力而不得进入，只得徘徊于地表。
下一瞬，漩涡之中冲出了一束人腿粗细的世外之物，林涟漪连忙收回意识。
力量之束冲到平地表面时受到了阻碍，随即在无数碎沙的弹射间，稀释了浓度，放慢了速度，变成建木之十分之一的粗细，冲出平地，将林涟漪笼罩其中。
林涟漪猝不及防，谁知世外之物会是以这种形式接近她？
她连忙凝聚意识，尽其所能地在身边捕捉每一缕誓要冲上天穹的世外之物，并按照早有的打算，将世外之物存储于朱心和魔神血中。
这般紧张的收集不知过了多久，她隐隐感觉到这副肉体凡胎到极限了，若是再继续下去，只怕命丧此处，化成碎沙。
她及时止住收集，从石碑上空跳下，拉着无垠逃出力量之束的笼罩范围。
力量之束从地下直通天穹，天穹之中以力量之束撞击点为中心，肉眼可见地变化着纹理。
距离中心近处，力量积蓄到一定程度，便又成一漩涡，带动着纹理旋转起来，只是旋转速度较地下漩涡慢了很多。
距离中心越远，纹理变化越不明显。
但林涟漪可以看到，哪怕是在天地相接的远方，纹理都处于变化之中。
林涟漪好奇问道：“无垠，世外之物何时冲击到天穹的？”
无垠道：“在你开始收集的同时。”
林涟漪惊异，随即理解：“有理，这里没有空间，天上即是地下。”
许久许久，林涟漪感知到力量之束渐变衰弱，最终收回。
余威之下，天空的漩涡继续旋转，然速度越来越慢。
最终，一切归于寂静。
林涟漪长叹一声：“原来未知界也有如此惊天奇观。”
无垠玩笑道：“这惊天奇观还不是你捣乱出来的吗？真是深得隐心真传了。”
林涟漪白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拉起他，道：“深得隐心真传的事情还在几个月后呢——我们在这里待得够久了，树神前辈怕是等不及了……”
“不再休息一会儿吗？出去了就得马不停蹄了。”无垠随口劝道。
“这……”林涟漪松开手，退回石碑下。
无垠回眸，她冲他温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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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六章 归来
“你们知道过去多久了吗？”暮至上，树神幻影冷着脸，问道。
二妖连忙诚恳地解释了一番，林涟漪最后补了一句：“我得到了世外之物，若将其用于天宫之战，可增加胜算。”
树神这才满意，道：“世外之物力量强大，你们应想好如何使用，且应设法阻碍天宫神仙知道这里。”
“是。”林涟漪道，“此事西北大漠之神应该比我们更了解，我会去问他的。”
树神问道：“你知道西北大漠之神一定会帮你吗？”
林涟漪道：“据我推测，西北大漠之神乃是利用世外之物封神的，但是他并不归属于天宫，恐怕也不愿意受天宫的招安。在此事上，我和他是一个阵营的。”
树神道：“你是隐心的后代，此事靠你把握，我毕竟远离纷争这么多年，有些事情不敢随意指导了。”
“是。”林涟漪道，“前辈要和我们一起去找西北大漠之神理论吗？”
“不必。”树神道，“大战来临时再唤醒我吧。”
她说罢，幻影化作一道光芒，回到暮至之中。
无垠拉起林涟漪的手：“我们回去吧。”
“嗯。”林涟漪仰望天空，那无限的纹理，无处不是入口，无处不是出口。
二妖化作光芒，一道浅青灰，一道白，以世外之物为包裹，升入天空之中。
几乎转瞬之间，纹理近在眼前。
下一刹那，二妖冲出天空，刺眼的光明紧承其后，灼烧着二妖的眼眸。
大漠无边，沙丘起伏，热风萦绕，烈日灼目。
西北大漠。
我们回来了。
二妖筑起屏障，抵御着一阵接一阵的热风。
林涟漪呼吸一口热烈的空气，欣喜地道：“我仿佛嗅到了生命的气息。”
无垠拉着她从空中落下，环顾四周，不见其他人，道：“此时已是天明，正道的人也离开这里了，恐怕我们进入未知界的时间相对人界而言，不能算是转瞬。”
林涟漪猜测道：“也许，未知界里的时间是不算流逝的，但是我们跨越界线进入未知界的过程，以及出来的过程，对人界而言时间在流逝。”
无垠点头，只能这么理解了：“你还记得回到洛郸城的方向吗？我们回去一问便知。”
林涟漪面露苦色：“大漠里一天一个样，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方向了。世外之物也不能使用，要不，我们还是在这里等等吧？看看有没有来往的人。天涯教的人发现我们失踪之后，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无垠只好道：“只有如此了，但愿我们这一来一回没有消耗掉太多的时间。”
林涟漪有些担忧：“我们不会错过那场西北大漠之神的大战了吧？”
无垠苦笑：“只怕华占星师预言的西北大漠之神参与的战争，就是因凌飞雪的现世、我和你的失踪而爆发的。”
林涟漪更加担忧：“若是如此，我们一回来，岂不是就要收拾残局？不知是哪边赢了。”
就这般想了许久，终于有人影现于远方沙丘之上。
一共三个人，一人赭衣，一人蓝衣，一人黄衣。
二妖大喜。
远方的人也看到了二妖，向他们这边加速赶来。
林涟漪正要向他们招手，突然意识到他们穿的是漠族人的服饰，抬起的手顿在了空中。
万一他们是找漠外人寻仇来了呢？
“我们快易容。”无垠提醒道。
二妖调整了一下五官，易容成漠族人的样子。
“不要说话，装成哑巴，就怕他们发现我们不会各大漠族人的语言。”林涟漪以指送之法道。
无垠点点头。
二妖合计结束，这才向来人招手。
三人走到近处，看清他们的面容，却是一阵失望。
二妖奇怪，难道漠族人中有什么重要人物也失踪了吗？
不会是被漠外人给……
二妖坚定了不说话的决心。
三人走上前，打量一下二妖，为首是赭衣男子，他带着几分冷漠的语气，问道：“你们是哪个部族的？”
二妖相视一眼，各自指了指嘴巴，示意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赭衣男子道：“那就写字给我们看……”他看见了无垠背后的青穹剑，忽地大惊，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你杀了无垠！”
二妖惊讶，他们竟然知道无垠的青穹剑长这个模样，难道所有漠族人都知道了吗？
那这是在善意找人还是在追杀……
二妖还没想明白，三人已纷纷跪下，连连磕头，道：“两位高人！放过我们吧！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我们是良民呐！”
二妖相视一眼，目露狡黠。
这求饶的话倒是漠内漠外通用的。
不管如何，三人对他们杀了无垠的事情深信不疑，能杀了无垠的人一定是惹不起的高人，在这样的高人面前，他们一定是有问必答。
林涟漪正要问话，赭衣男子恰说到一句关键的话：“我们都是不信仰大漠之神的！我们不是信徒啊！”
林涟漪心生疑惑，威胁道：“你们是不是信徒，和我们要不要杀你们有什么关系？”
赭衣男子连忙道：“我们不是信徒，不会帮神的祭司找林涟漪和无垠的！你们杀了他们，我们也不会告诉祭司的！”
二妖惊讶，祭司应该还是尤丽吐孜，她竟又回来了，而且还下令让信徒们找寻林涟漪和无垠。
这又是善意找人还是追杀呢？
无垠半蹲下来，眼眸中闪现出凶光，直勾勾地盯着赭衣男子。
赭衣男子吓得脸色如雪一般白，欲后退却又两腿发软，上半身往后一倾，便倒了下去。
蓝衣男子和黄衣男子见状，浑身发抖，连忙把赭衣男子上半身抬起来，两人移动着腿，躲到他背后，两手硬抵着他。
想必赭衣男子打死都没想到，做老大做了这么久，竟然在生死关头，被两个跟班的推到前面受死。
他被迫跪回去后，见无垠还瞪着他，不禁吓得五官扭曲，哭喊连天：“高人！我真的没骗你们！我……”
无垠抬手挥出一道灵力，将他嘴巴堵上。
“呜！呜……”赭衣男子惊恐万分。
身后两人也更加恐慌。
二妖猜到了几分，或许对他们而言，被挟持住却不死，比死了还痛苦。
无垠悠然道：“我和我夫人，行走大漠之中，杀人放火从不眨眼。这把剑，”他指了指背后的剑，“是我看中的，它的原主人不给，我就随手把他杀了。”
三人落下了六行热泪。
第九百七十七章 自愿
“听那人死前说，外面发生了很大的变故，如果我杀了他的话，只怕性命不保。”无垠审视三人，道，“我下手得太快，没有多想。现在，我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如他所说，我会死。”
赭衣男子连忙用力地挥手，道：“不会不会！只要我不说，我两个兄弟不说，谁也不知道！”
方才一直站在边上旁观的林涟漪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笑声惊动了三人。
三人余光瞥见林涟漪在三人惨状前笑得如此开心，心中更觉恐怖，浑身的颤抖也更加剧烈了。
“我和我夫人都不相信你们，你们只要告诉我，外面发生了什么。”无垠道。
“是是是！高人您问，我们一定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只要高人您放我们一马——”赭衣男子哭道，最后一字拉出了悲惨的颤音和哭腔。
“谁说得好，我便放了谁。”无垠道，“就从祭祀大典第一天开始说吧。”
“我说我说！”“我来说！”“祭祀大典哪天……”三人抢着说道。
经三人争先恐后、详细无比的讲述，二妖松了一口气。
距离祭祀大典，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凌飞雪身份暴露、二妖失踪以后，正道和邪道被漠族人追杀到西北大漠边陲，有人将此事传回正道和邪道。
正道和邪道商议之下，陈兵西北大漠边陲。
战争一触即发，漠内漠外人心惶惶。
此时洛郸城中，正道和邪道来往的踪迹由信徒们揭发出来，城主将曾相助于他们的人，包括肖思漠等人，都关进了城主府邸，等待神的旨意。
面对漠外正道和邪道联盟的力量，洛郸城城主与漠外江湖势力谈判，为祭司拖延了三天时间。
与此同时，信徒中有不服者时不时跑到西北大漠边陲挑衅漠外势力，各部族趁此机会愈战愈烈，非部族在城中散播诋毁神的言论。
洛郸城城主实在是左支右绌，若非大部分信徒们的倾力配合，只怕等不到他们的祭司大人回来主持大局了。
祭司于三天后回到洛郸城中，令城主暂不处置肖思漠等人，随后与随身使者前往西北大漠边陲与漠外江湖势力谈判。
谈判内容和经过不得而知，总之祭司成功与漠外江湖势力和谈。
天涯教教主万寒径愿意暂令凌飞雪留在大漠之神身边，对外称凌飞雪是以漠外至高强者身份，与身为漠内至高强者的西北大漠之神论道，这是有关天下福祉的事情。
而祭司于万寒径大婚前夜抢人的事情，被解释为，神怀疑凌飞雪身为人族的至高强者，不可能甘做人妇，恐怕其遇到了什么难事，便以不恰当的方法，将凌飞雪请到西北大漠之中一问究竟。
祭司也代神向万寒径道歉了，并承诺论道以后，将会送凌飞雪回来，并赠送厚礼，令她与万寒径夫妻永生不死。
至于林涟漪和无垠，祭司非常肯定，他们并未死亡，只是失踪于西北大漠之中。
他们会继续寻找林涟漪和无垠的下落，也欢迎漠外之人和他们一起寻找。
和谈之后，漠外江湖势力撤军，漠内漠外的关系恢复如初。
两边的普通百姓也安下了心。
祭司回到洛郸城后，放走了肖思漠等人，并赐福于他们，以示漠内漠外交好之意。
洛郸城城主受祭司之命，一直在派人寻找林涟漪和无垠下落。
漠外正道和邪道也都派了人住在洛郸城的的城主府邸中，每天外出寻找二妖下落。
乱斗的部族被惩罚，部族之间勉强恢复了和平。
信徒们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除了祭司代神向漠外江湖势力道歉一事让他们很不满意之外。
三人将这段时间的事情讲得清清楚楚，无垠威胁的目光也终于放过了他们：“带我们去洛郸城，到了洛郸城后，我们就会放过你们。”
三人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反应过来，面露惊奇。
赭衣男子道：“高、高人，洛郸城中到处在找无垠和林涟漪，他们都认识您背后的这柄剑，您去了一定会……”
“会连累你们，是吗？”无垠站起身，冷冷道。
赭衣男子不说话了。
后面两个人一脸愤恨地盯着赭衣男子的背影。
无垠道：“不会连累你们的，我们一前一后，到了城中就分开走。”
赭衣男子只好赔笑道：“是！高人说话，我们肯定信！”
无垠无视他的奉承，走到林涟漪身边。三人先后起身，为二妖带路。
林涟漪悠然取笑道：“你们若非为了找到林涟漪和无垠的那点赏赐，怎么会趁大白天的时候来大漠之中呢？”
三人心头一慌，只觉如芒在背。
在三人的指示下，洛郸城出现在眼前了。
赭衣男子遥望见洛郸城，惊喜不已，转头对二妖道：“两位高人！洛郸城到了。”
无垠点点头，道：“你们可以逃了。”
三人浑身一抖，面面相觑。
原本是该逃跑的，否则万一走到近处，林涟漪和无垠突然下手灭口了呢？
可是无垠这般说了，三人却万万不敢了。
赭衣男子顶着如芒在背的恐惧，强颜欢笑：“我们还是给两位高人带路吧……”
二妖相视一笑，起身飞到空中，掠过三人，飞向洛郸城。
三人望见地上飘起两个巨大的影子，又是浑身一抖，随后发现二妖飞向了洛郸城，才松了一口气。
“你们两个混账东西！亏我还把你们当兄弟！”二妖身后，赭衣男子气愤地开骂。
二妖将三人抛在脑后，面色又恢复了凝重。
尤丽吐孜和漠外的和谈有些奇怪。
凌飞雪怎么会自愿留在岁杪宫呢？
无垠问道：“你觉得你师父可能自愿留在岁杪宫吗？”
林涟漪摇摇头，担忧地道：“对那位神，我们知之甚少。或许她和薛琳琳姑娘一样，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重要之物使她不得不留下来。”
“但愿如此。”无垠道。
二妖沉默。
若非如此，便是凌飞雪遭到威胁，不得不这么说了。
又或者，他们用了二心蛊一类的异术控制了凌飞雪。
不过，天涯教有尽生这般颇懂大漠异术的人，正道也有很早就怀疑上漠族人的百琐庄，尤丽吐孜想糊弄过去，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啊。
不管如何，眼下，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漠外的熟人，知悉谈判内容。
岁杪宫，多半还是要去的。
而华仰极预言的战争也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