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八章 碰面
无垠对着当初的师父渚沙微微低头，算是行过礼了。
渚沙向无垠看了一眼，冷漠地弯腰低头，向已经跪下的肖母问道：“这位夫人……”
二妖暗道不好，正道人初来乍到，不知道信徒们都巴不得此时患上绝症，这么关心病人是多此一举。
果然肖母听了渚沙的话，面容中呈现出不悦，简单说了两句，回绝了渚沙的好意。
周围信徒们也都以不悦甚至微怒的眼光看着渚沙及其身后的漠外面孔。
渚沙不知背后原因，站起身后，脸色很不好看。
后面的人发觉周围人脸色不对，也是面面相觑。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天已全亮，周围推推搡搡的动静更大了，二妖对面的正道人士更加站不着地，几个和二妖不熟的人看着二妖如此气定神闲地站在雕栏上，脸色就更加不好看了。
“你看他们两个，是不是早就到了洛郸城，悄悄选中了这个位置？”十虹涧中，有弟子在摇摇晃晃中轻声交谈道。
千羽林里二妖的熟人们假装没听到。
还是百琐庄的刘垣冽觉悟高、会做实事，一见正道道友想法不合，便转头向一位神的信徒问道：“这位大叔，祭司什么时候到啊？”
跪着的信徒干盯着道路尽头，无比激动地道：“快了快了！再有一两个时辰就到了！”
“一两……”刘垣冽目瞪口呆，缓缓起身，向边上同门苦笑。
同门亦苦笑。
渚沙沉着脸，对路天香道：“天香，你去问候一下观海山的教子。”
众正道人皆看向渚沙。
他不说问候无垠，并非忽略，而是还很看重他。
“无垠背后……”十虹涧中，距离渚沙最远的弟子轻声对旁边的同门道。
众人望向无垠背后。
他背负之剑，似乎就是来自千羽林的青穹剑。
众人惊异，又先后以奇异的目光望向渚沙。
以渚沙的道行，自然能够察觉众人的目光，但他似无所觉，依然冷漠地站立着。
“是。”路天香领命，正要上前，却被郜落霜抬手拦下。
“师姐？”路天香诧异。
郜落霜向她看了一眼，又对渚沙道：“师伯，由我去吧。”
渚沙道：“好。”
郜落霜脚下升起白芒，托着她双脚凌空。
“你们干什么！”周围信徒警觉地投来了目光。
“我们只是过去看看路对面的朋友……”千羽林弟子连忙解释道。
“不行！给我下来！”“祭司都要到了！你们漠外人别惹事！”“不会走路吗！”边上的信徒如被拔了逆鳞的龙一般怒意发作，就要腾起来攻击郜落霜。
郜落霜无奈落地。
“师姐，要不要……”杜枫香小心问道，对这个一向冷漠待人的师姐，他也不甚了解。
“我自己去！”郜落霜微怒，低声道。
杜枫香只得作罢。
郜落霜步履艰难地踩着地面，从众信徒满怀疑虑的目光中缓慢逃过，到雕栏前仅剩一步时，轻轻一跃，跳上雕栏。
林涟漪暗示自己尽快忘记方才发生的事情，向郜落霜笑道：“郜姐姐，早上好。”
郜落霜不满，冷冷直言：“早上好？我们两天前的晚上就到了洛郸城，你应该在那时候对我说晚上好才是。”
林涟漪面露歉意，道：“我们也是昨晚天快黑的时候才到的洛郸城，是以……”
“那为何没有见到你们？”郜落霜紧追不舍，“昨晚我们就在这附近找合适的位置。”
“我们从一位洛郸城人口中得知了祭祀大典的事情，稍稍了解了一下，便因太累了而较早注意了。”
郜落霜冷哼一声，显然不信，只道：“我们住在漠音客栈，巡街结束后你们来见我们。”
“好。”林涟漪想了想，转移话题道：“郜姐姐，此番我们都赶上了祭祀大典，或许有机会能见到祭司。”
“祭司或许认识我们。”郜落霜道。
林涟漪点点头，道：“此事发生已久，如此大事，那位神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焉能不知。”
一人一妖不再说话。
沉闷了一会儿，郜落霜目视前方，却对无垠道：“潭主大人，近来可好？”
无垠微微一惊，向渚沙望了一眼。
渚沙正沉思，没有看他。
无垠身体微微前倾一些，看了眼郜落霜，又站直于雕栏上，道：“近来很好，不知我师父……”
“那不是你的师父。”郜落霜直截了当。
无垠嘴角抽搐了一下。
林涟漪连忙代他问道：“不知渚沙前辈近来可好？”
“健健康康，事事顺心。”郜落霜语气又冷了一些，仿佛还有些不耐烦。
林涟漪道：“多谢郜姐姐告知。只是我觉得，即便不是师父，既有养育和点拨的恩情在里面，又有志向理想的传承，称一声师父也无不可。”
郜落霜冷面微变，泄露出几丝惊异。
无垠亦察觉林涟漪一语双关之意，暗暗点头。
林涟漪侧视她的侧面，问道：“郜姐姐以为呢？”
郜落霜沉吟不语。
林涟漪只好收回目光，算她默认。
“祭司大人进城了！大家都准备好！”
一惊喜的声音从道路尽头传来。
随后一人快步奔跑了过来。
林涟漪不禁好奇此人是热心肠的传话者，还是收了钱负责传话的生意人。
“祭司大人来了！”
“别说话，跪好！”
短暂的喧哗过后，众人皆挺直腰板跪等祭司到来。
十字路口恢复了寂静。
“啊……”寂静之中，肖父突然发出的痛苦呻吟显得引人注目。
“孩他爹，你怎么了……”肖母惊呼。
渚沙顾不上漠族人莫名其妙的禁忌，上前查看病情。
肖母又是慌张又是犹豫，不知该不该让渚沙治病。
肖父挥舞着双手，绝望地做出口型：“不！不！”然那双手很快便因无力倒了下来。
肖母咬牙，还是说出了病情，并恳求道：“求求你们，不要多治，只要让他撑着这口气就好，祭司来了会救好他的。”
正道众人面露惊异。
“祭司还会治病？”一个疑问于众人心头升起，却无一人说出。
“生老病死都能改写，这就是我们神的力量！祭司是获得了神的恩赐的人！”一信徒狂热地盯着肖父，声音颤抖。
“神佑我大漠！”一人高呼，激动之下先磕了一个头。
部分控制不了心中狂热的信徒们纷纷效仿。
正道众人哪里见过如此场面，纷纷惊愕得瞠目结舌。
第九百四十九章 通天
一个时辰后，传闻中的祭司巡街果真到达了这个十字路口。
道路尽头，祭司的队伍徐徐现身。
“祭司！”
“祭司大人！”
“神！我们的神！”
众信徒惊喜的呼唤连成一片，犹如沙丘一般连绵不绝且随风变化高低和位置。
站着的漠外人和非信徒的漠族人们纷纷好奇地伸长脖子瞪大眼睛。
“爹爹，娘亲，这次的祭司是谁？”
“不许讨论祭司身份！”
仅仅对祭祀大典略微了解一点点的正道众人听得大人和小孩的讨论后，对祭司的身份更加好奇。
道路尽头，那祭司身着浅沙黄色长袍，头戴青铜帽，脚踩一团渺小的旋风，身体凌空二尺，双臂微微张开，拥向众信徒的虔诚之心。
漠外之人和非信徒的漠族人看清祭司样貌，首先惊奇。
随后，众信徒齐齐激动地打量他们的祭司，待看清祭司样貌后，激动之下，竟也和其他人一样感到惊奇不已。
但见祭司嫩肤似豆蔻，花容显妙龄，神色庄严却眉眼活泼，唇角带笑却只露圣洁而非亲切。
那顶沉重的青铜帽在她头上，仿佛也没有画像上见到的其他祭司头戴青铜帽那般沉重了。
此次祭祀大典上的祭司，竟是一名妙龄少女吗？
而正道众人和林涟漪、无垠的惊异程度不亚于神的信徒们。
因为那长着妙龄少女姿容的女子，竟是与他们打过交道的尤丽吐孜！
尤丽吐孜身后随从中，距离她最近的，正是一直保护她的心腹艾岩。
等等，尤丽吐孜为何恰好就是祭司呢？
林涟漪和无垠突然想到，祭祀大典这一受神允许、会显露神迹的盛典，为何正好在凌飞雪被漠族人带走后不久举办？
似乎可以推论，凌飞雪就是西北大漠之神带走的？
他至少知道且不愿意交出凌飞雪，否则不必举办这一次祭祀大典，直接让尤丽吐孜把凌飞雪带出西北大漠，交还给观海山就好了。
就算不是神授意下属带走的凌飞雪，如今凌飞雪也多半是在神手中了。
正道之人也大约猜到了此事，相互之间手牵着手，必是在用指送之法交流。
待正道众人松开手，他们看向尤丽吐孜的目光也由惊异变为了警惕。
尤丽吐孜目光平平地直视前方，只以余光扫视地上信徒，这与剪歌记忆中的祭司做法是一样的。
接近时，林涟漪和无垠更感受到尤丽吐孜浑身散发的威严以及转承神的神性。
这等感受之下，二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等待其更加接近。
片刻之后，不知为何，神思忽地警觉性地震颤了一下，二妖才意识到，原来作为非信徒的他们，旁观巡街时是可以自由呼吸的。
二妖尴尬地恢复了呼吸，且意识到，方才并非尤丽吐孜有意以力量施法迷惑他们，而是他们自己放松了警惕，才陷入眼前所见之中，一时忘神。
“祭司大人！这里有一位病人！”距离肖父一丈开外，有一信徒喊道。
尤丽吐孜没有搭理那信徒。
但是信徒们知道，祭司是听得见他们的声音的。
祭司走到肖父身前，停下了脚步。
众人拉长脖子，凝神盯视。
尤丽吐孜微微弯下腰，向重病垂危的肖父轻轻笑了一声，年轻的面容顿时绽放一朵娇俏明艳的花朵。
众人震惊。
他们的祭司大人竟是如此生动，仿佛邻家的小妹妹。
肖父也震惊得忘记了先行谢恩。
尤丽吐孜缓缓抬手，掌心朝前，落在肖父面前两寸处，一团浅黄色光芒从她手中浮出，其大小如四分之一个拳头。
肖父闭目感受光芒的力量。
浅黄色光芒缓慢没入肖父面容之中，在没入的最后一刻，突然有一片淡淡的青绿色光芒于肖父面容上一闪而过。
肖父微微皱眉，随即舒眉，睁眼时便从眸中爆发出炯炯的光芒。
众人便知，重病已愈。
二妖和郜落霜在雕栏上看得清清楚楚，若非精神奕奕之人，绝没有这等明亮的目光。
更何况肖父脸上的血色也在迅速恢复。
肖父身后的正道之人因角度问题看不清肖父变化，却也从其他旁观者脸上间接了解了尤丽吐孜恐怖的治愈能力。
这等力量，若是用于治愈战场伤员，该多厉害？
若是不用于治愈，而是攻击伤害呢？
正道之人皆色变。
几个呼吸后，肖父已经位列十字路口最健康者之一了。
夫妻二人大喜，连连叩首：“谢神赐福！谢祭司恩赐！谢神庇佑我等！”
“信神便得赐福！”
“信神便得庇护！”
众信徒皆叩首感谢道。
尤丽吐孜站直身，也不看众信徒疯狂叩首的模样，回到道路中央，继续巡街。
站在肖父身后的正道众人被尤丽吐孜余光扫过，她却也似完全没有看见一般。
朱彦忍不住碰着刘垣冽的手，以指送之法问道：“她真的看不见我们吗？”
刘垣冽紧咬着牙，仍旧沉浸在那般惊奇的事件中，回答道：“就算看见了，也不会注意我们，她可是拥有能够在转瞬之间治愈重病垂危者的能力啊！”
朱彦面露愁苦，继续问道：“恰好在这个时候举办祭祀大典，我看是要威慑我们啊。”
刘垣冽忍不住道：“无垠说那晚那个漠族人说他的主人无意于漠外，你见过了祭司的力量后，敢放十个心去相信吗？”
“这怎么敢？”朱彦回答得干脆利落，收回手，望向林涟漪和无垠那边。
“这就好了？”非信徒的漠族人低声惊呼。
“当然了。”另一个站着的漠族人低声回答道，“我也只是从家人口中听说过，还从来没见过，真就这么神。现在搞得我也想信仰这位神了。”
“祭祀大典之日，洛郸城中无生育，无死亡，这是一贯的规律了。”一个知道更多的漠族人站着说道。
“还有这等事？”方谭正巧在边上，便忍不住问道。
“没见识。”漠族人嘲笑道。
“没有没有，没有这等事。”另一漠族人连忙掩盖，却欲盖弥彰。
正道众人又是震惊不已。
这可不是简单的治愈能力了，这是逆转生死啊！
十虹涧的人知晓天宫之事，更是深受震撼。
生死簿的传说是真的吗？
若是真的，为何身在人界的西北大漠之神，竟然还能够沟通生死簿，修改其中定数？
第九百五十章 巡街毕
二妖早知祭司拥有的能力之恐怖，若非神有这等能力，他们面对半年后那一战的压力也不会这么大了。
他们此刻的思考是，记得和香城中，尤丽吐孜的能力似乎远远不如今日所见，她的能力是如何得来的？
是成为祭司的那一天，或者被神指定要成为祭司时，从神那里得到的力量，还是这几年修炼出来的？
“漠族之实力，让人更不敢想象圣女一事的原因。”一片虔诚高呼中，郜落霜轻声评价道。
林涟漪和无垠依稀听到了她的声音，林涟漪当即附和道：“的确如此。”
郜落霜微微张嘴，似是还有话要说。她望着正道那边，以更加轻微的声音问道：“圣女究竟是谁？”
林涟漪心下惊异，面上却冷静显得，从容答道：“她是我爹爹的续弦，是我们的圣女。至于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身份，就该问凌影阙了。”
郜落霜冷冷一笑，道：“是吗？”
林涟漪道：“郜姐姐以为呢？正道此番是为正邪之盟约而来的，是为守望相助而来的，此刻不应问及圣女是谁，圣女是谁都无所谓，不是吗？”
从神色上看，郜落霜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但是她还是道：“是。”
待尤丽吐孜走远后，众信徒的虔诚高呼迟迟停下。
又过许久，直到尤丽吐孜队伍最后一人消失于道路另一端尽头，外围旁观的人才慢慢散去，随后，下跪的众信徒才慢慢起身离开。
“怎么不跟上去看看？”一旁观者问一信徒道。
“前面有前面的信徒在等待瞻仰神的使者。”信徒答。
“那祭祀大典呢？不看了吗？”旁观者有些遗憾。
“祭祀大典有站在那里的特殊信徒在等待瞻仰神的使者。”信徒答。
“什么叫特殊信徒？”旁观者好奇。
“管理普通信徒的信徒，管理洛郸城的信徒，曾受到神的专门赐福的信徒，等等。”信徒答。
“原来信徒还分个三六九等啊？”旁观者失望。
“人在哪里不分个三六九等？神赐福与我们，当然是干得更多的人才能看到更多了。”信徒不以为然。
旁观者失望地离开。
信徒沉浸在对祭司巡街的回忆中，跟随人潮散开。
郜落霜对方才对话二人投以鄙夷的目光，对二妖道：“你们过来吧。”说罢，便跳下雕栏，走向正道众人。
无垠拉着林涟漪的手，以指送之法道：“怎么办？肖公子可是帮我们拿下了两个旁观祭祀大典的站位了。”
林涟漪道：“那般离奇的站位，恐怕也不会有人和我们抢，我们先去和正道的道友商量找回圣女的事情吧。”
“好。”
二妖走向正道众人。
渚沙见无垠走过来，立即扭过了目光。
无垠心生苦涩。
林涟漪微微晃了晃着他的手，以指送之法道：“他若不一直看着你，哪里知道你走过去了？”
无垠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漠音客栈。
客栈中住的多是漠外之人，一些漠外人还与正道众人认识，甚至也认识不怎么露面的林涟漪和无垠。
见到他们一起过来后，颇为惊奇，坐在门口桌边的一名着破旧衣衫的老者咳嗽了两声，站起来满含尊敬地向正道众人打招呼道：“你们回来了。”
正道众人皆面露笑容，有的比较敷衍，有的还算真诚。三大门派带头人皆回应一声。
那老者看到林涟漪和无垠后，想了一想，竟也认了出来，惊讶地指着他们，道：“是天涯教的教子和潭主！”
林涟漪和无垠也是惊讶，他们不曾见过此人，想必他是在江湖上流传的邪道重要人物画像上见到他们的。
林涟漪反应过来，问候道：“这位前辈，你好。”
老者点点头，收回了手指，坐了下来，匆匆扫了扫盘子，紧张不安地回了房间。
二妖苦笑一下，那老者显然是正道中浮沉了大半辈子，道行不高，却有经验的前辈。
他大概是鹰魔族和正道打起来的时候临阵脱逃来了洛郸城的吧。
“我们租下了客栈后院的房屋，用于议事。”楚菡萏道。
“是，请前辈带路。”林涟漪道。
楚菡萏一边带路，一边道：“你我并非同道，教子不必纡尊降贵称我为前辈。”
林涟漪应了一声，只是日后也定是还称呼她为前辈的。
众人到后院房屋中坐下，林涟漪化为半蛇，监视周围，随后主动道：“我们是昨晚才到的，时间匆忙，且睡得早，是以没有见到各位，实在对不住。”
刘臻绝道：“教子不必觉得对不住，我们分头到此，短日内见不到面也是正常。只要教子记得，我们如今是同盟，教子和潭主不必单独行动。”
林涟漪假装听不到他言下之意，道：“这个自然。若没有同盟的相助，我们天涯教断不能与漠族对抗。”
“蛇妖族没有派他们的族妖来，教子知道原因吗？”渚沙问道。
林涟漪道：“蛇妖族在复仇之路上得到过西北大漠之神莫大的帮助，暂时不宜由太多族妖出面调查漠族人，我且代蛇妖族及天涯教而来。”
正道众人微微变色，他们虽能理解，却也不能不没有意见。
“那么，既然我等得知了此次祭祀大典的祭司，是从前与正道邪道蛇妖族都打过交道的尤丽吐孜，”楚菡萏道，“祭祀大典结束后，我等便可拜访行宫，面见祭司，诸位以为如何？”
刘垣冽道：“尤丽吐孜与我们都熟悉，大典后造访，祭司定然也会与我们见面。”
齐声却怀疑道：“今日尤丽吐孜祭司巡街，她能看见那名重病男子，多半也看见了我等。若是要等到连续三天的祭祀大典结束后，我等主动拜访，她才愿意接见，恐怕到时她也不会对我等坦诚相待。”
“此言有理。”无垠道，“我等愿等待三日，乃是出于对祭司和神的尊敬，可若以她往日睦邻友好的热情，应不许我等忍耐三日。”
林涟漪默默点头。
方谭看到林涟漪点头的动作，立即想通，道：“我以为齐师兄和潭主说的有理。”
渚沙道：“我也以为，今晚就去行宫拜访为宜。”
刘臻绝面色比其他人的更加凝重：“好，今晚，我们就去会会这位睦邻友好的祭司大人。”
楚菡萏一点头，道：“好，那就定在今晚。天黑之时，行宫正门对面百步之外会合。”
第九百五十一章 惩罚
二妖出了漠音客栈后，易容一番，直奔祭祀大典所在。
祭祀大典所在，自然是祭坛，而祭坛所在，却是城主府邸之中。
“城主府邸扩建，三四百年前新建的祭坛就在城主府邸之中，与城主府邸其他建筑分而似合，合而又似分。
“祭祀大典那三天，城主府邸会打开的，特殊信徒能够率先入内参加大典，除此之外的部分空位，就任由普通信徒入内了。
“我和城主府邸的一个仆役打好商量了，他当日在大典边缘看守，他会把他的位置留给我，如果我没有在巡街时被选中，就会来城主府邸和他替换。
“你们来得晚，巡街时能找到常人不会争抢的栏杆旁观，但是想看城主府邸的祭祀大典还真就只剩下一个不算办法的方法了。
“那就是，骑在树上。
“城主府邸里面，但是不在划出来用以祭祀的区域内，有一棵很高的树，只要你能骑在树上，就能看到里面的大典。
“对二位高人而言，骑在树上一定不是什么难事吧？潜入城主府邸也多半做得到吧？
“祭祀大典的时候，只要二位不做别的事情，乖乖地在树上观看，没有人会冒着打搅祭祀的罪名阻止二位的。”
肖思漠真是个鬼精鬼精的人，竟然能想到如此耍赖的办法。
面对二妖的夸赞，肖思漠挠了挠头，道：“我说了，要带二位高人去看祭祀大典，一定说到做到。当时路过城主府邸时还没想到这个办法，我这也是听说了二位高人站在栏杆上的妙计才想到的。”
二妖无言以对。
祭祀大典第一日，城主府邸之中的戒备也比往日森严了很多。
二妖前两天就尝试过摸入城主府邸之中，是以知晓路线位置，在这般森严的戒备下潜入，反而比上一次快了不少。
绕过一处房屋转角，那棵大树壮硕的身形便出现在眼前了。
足可支撑二妖。
二妖顺利爬上了树，站在树冠之中，俯视祭坛那方，祭坛上燃烧正旺的两柱火炬一下吸引了二妖眼球。
火炬之间，绑着五名昏迷不醒的漠族人。
这是生祭？
二妖一惊，随后才扫了眼盛典全貌。
高大的祭坛分五层而上，一层比一层难以跨越，第一层尚只有脚踝高度，第二层已有小腿高，至第五层，已有一人高度。
五层祭坛，共三丈之高。
第五层之上方圆两丈，两名使者身穿与祭司服饰有些相似之处的特殊服饰，站于中央，身后便是火炬与五名漠族人。
祭坛之下，为众信徒。
信徒们将每一寸土地都站满，人人都面色庄重，无数道目光落在两名使者身上。
二妖在边缘的角落上找到了肖思漠。
他没有被选中。
二妖反倒为他庆幸，被选中未必是好事。
“有人站到树上去了！”树下，一人无意间抬头，不料竟发现惊奇一事。
二妖低头，向下看去。
那人惊恐地瞪着他们，却不敢动作，只有呼喊其他人来。
“你们两个，是谁！”一人闻声赶来，仰视二妖，怒问。
二妖不答话。
又有更多人围了过来。
那人又问了两遍，见二妖不答话，也只好面露苦笑，向身边其他人道：“我有什么办法？祭祀大典就在边上，我们不可以动手呀。”
“就眼睁睁看着这对男女胡作非为吗！”一人气愤不过，怒问，“他们还是漠外人！”
“他们怎么进来的！你们几个怎么看守的！”一人怒问其他人。
“我们已经戒严了，但是还有人能进来，这进来的人道行得多高，我们不能阻止。”一人劝道，“如果阻止了一定得打起来。”
“那怎么办？就让这两个漠外人嚣张下去吗！”
“他们有本事就别下来！”
“不信仰还要厚着脸皮潜入城主府邸偷看，漠外人就这幅德行！”
二妖苦苦承受着骂声，还是不言语。
林涟漪苦笑：“进来看一场祭祀大典，被人骂成这个样子，可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我的真实身份。”
“事关岳母大人的线索，这场骂我们也不得不挨了。”无垠望着祭坛上的五名漠族人，担忧地道，“他们连漠族人也伤害，我只怕他们更不会善待岳母大人。”
“不知我师父如今是生是死。”林涟漪望着被绑漠族人，惴惴不安。
树下的人商讨过后，便不再打扰他们。
二妖在沉默之中等待了约莫一个时辰，才等到祭司大人的到来。
“祭司大人！”城主府邸外，挤在外围的信徒们远远望见祭司大人的到来，高呼道。
府邸中的信徒们也接力高呼起来。
欢呼声簇拥之下，巡街队伍走入城主府邸，走上祭坛。
尤丽吐孜行走间走到了队伍前面，带领其他使者跃上第五层祭坛。
祭坛上使者让到边缘站立，其他使者在五名被绑的漠族人身后站成一排。
尤丽吐孜站到中央。
众信徒安静下来。
尤丽吐孜向众信徒问好，轻而缥缈的声音在力量的加持下响彻人群：“神的信徒，愿神赐予你等福祉！”
众信徒齐声高呼：“我为神的信徒！愿神赐予我等福祉！”
尤丽吐孜满意点头，道：“我等信徒，生长于西北大漠之中，以神为引领，以神为一切之所向。神之旨意，我等必十分遵从。
“若有信仰神而不遵从神者，视为叛徒。
“今日为祭祀大典头一天，本祭司就要惩处五名堕落为叛徒的信徒。
“他们身为信徒，不遵从信徒和睦的规则，挑动战争，威胁同样信仰神的信徒，是为神之耻！”
尤丽吐孜指向身后的五名被绑的漠族信徒。
众信徒沉默反思，仿佛是他们替那五名叛徒犯的罪。
“若有信仰神而不遵从神者，视为叛徒！”一人高呼，打破沉默。
“理应处死！”
“祭司说得对！”
“神只庇佑信徒！”
“不庇佑叛徒！”
众信徒高呼之中，尤丽吐孜转过身去，指向五名漠族人的手指指尖生出有如大漠黄沙色彩的光芒。
随即，一道光芒化作五道，分别射向五人。
光芒接触昏迷之中的五人，立即化为熊熊火焰，将五人身影吞没。
一个呼吸，五人便化为灰烬。
五人之中，无一人从昏迷之中醒来。
二妖看得清清楚楚，便是在那五双眼睛尚存形状的最后一瞬，也无人睁眼。
第九百五十二章 劝信
叛徒已死，灰烬飞旋着将要落地。
就在此时，恰巧起了一阵风，席卷着叛徒们尚未完全落地的灰烬，飞向远方。
众信徒恢复了庄严神色，虔诚瞻仰着祭司的神容。
“那五个人，可能就是旦迷族等部族参与的混战中，比较重要的人物了。”林涟漪道。
“多半如此，只是尤丽吐孜只说他们是叛徒，却有些奇怪。不知是法不责众，只罚罪重者，还是随便挑了几个人拎出来受罚。”无垠皱眉。
林涟漪不禁冷笑：“杀鸡儆猴。可惜神的信徒必然信仰神的使者，没有人会怀疑。”
无垠亦冷笑：“正因无人怀疑，所以也不必说明真相。”
林涟漪讽刺之余，对那五个被拎出来的人又有同情，无论如何，要演变成一场几个部族参与的混战，不可能只有五个人推动。
这五个人，终究是死得孤独了。
只是漠族的事情，他们也只有叹息，不如想想和自己的事情。
林涟漪道：“不过，部族混战，神如此处置，恐怕原先为信徒的一些漠族人也会心有不满。”
无垠亦想到了此点：“若祭司不肯还人，参与混战的部族就是我们的下一个突破口。”
祭祀大典结束后，二妖跃下树，被早已等候在树下的仆役们团团围住。
他们围住，却不上前。
为首仆役气势汹汹地道：“你们从哪里来的，是什么人，为什么擅闯城主府邸，还恶意围观祭祀大典！”
无垠唱冤道：“祭司大人请了我们参加祭祀大典，可是忘了给我们出入城主府邸的凭证，我们又不好驳了祭司大人的好意，这才只好在树上看了祭祀大典，实在对不住了。”
仆役怒目圆瞪，从两个鼻孔里冒出气来，道：“你们是不是把我们当傻子！祭司大人怎么可能邀请两个漠外人来参加大典！”
无垠冤道：“若是不信，为何不带着我们去见见祭司大人呢？”
仆役皆怒，却又无法真的因为两个潜入却没有作乱的漠外强者去打扰祭司大人，只有面面相觑，眼见其他人和自己一样没有办法。
林涟漪摆出委屈的神色，小声道：“几位，就算你们此时围住我们，可若要捉住我们而不闹出大动静，想必是不太可能。”她取下钱囊，从中取出五片龙王鳞，道，“我们认个错，交个破坏大树的罚钱，你们放我们走，如何？”
仆役们盯着龙王鳞，眼前皆亮。
一个仆役质疑：“怎么就只有五片，我们这么多人……”
“祭坛有五层，我们这是祝愿祭坛屹立不倒，信徒们的信仰屹立不倒，神的威严屹立不倒。”林涟漪面露虔诚，向祭坛望去。
仆役们惊喜，一人试探着问道：“难道你们也愿意相信神吗？”
无垠笑道：“神的力量无与伦比，若是他能护佑漠外，我们一定愿意相信。”
那人紧追不舍：“神只保护西北大漠的子民，不如你们留在洛郸城中，像你们这样有修为的，说不定下次祭祀大典时就会被选中呢？”
“被选中了会怎样？”林涟漪问道。
那人见二妖有意愿信神，不禁喜笑颜开：“这得被选中的人才知道，总之一定是有很大的福分。”
“神对巡街时遇见的生了病的普通信徒，也会赐福救治，更何况被选中的人呢？”另有一人鼓励道。
又有一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悄悄向二妖道：“实话告诉你们，西北大漠之神是无所不能的！每逢祭祀大典之时，洛郸城中无生育，亦无死亡呐！”
二妖立即表现出惊讶，林涟漪轻声问道：“这事情我在祭司大人巡街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过了。难道真的不是夸大的传言吗？”
“嘿！传了千万年了，大家明面上都不说，暗地里都是十分相信的。可偏偏漠外人盲目追求长生之道，却把这个近在眼前的长生之道当成谣言。”一人冷笑。
“如果是假的，那被惩处的部族早就拿出例子四处张扬了。”一人有恃无恐。
“最近几次祭祀大典，暗中都有不少人，一代接一代去查验此这所谓的谣言的，但是查出来的结果，都证明这是真理！”一人得意地说道。
二妖惊奇。
几百年来，竟然有人几代接力认真去做调查了，而调查结果也确乎如此。
“一些人拿不出证据反驳，就说做调查的人不认真，甚至污蔑他们是我们信徒指使做伪证的！”还有一人道。
情绪激动下，几个仆役又谩骂了一番。
二妖连连应和，并暗自打算去找肖思漠了解一下。
仆役们解气之后，才再度关照起二妖来。
一人问道：“我们说了这么多，你们不如趁祭祀大典时决定一下，要不要信仰我们的神？”
无垠故作犹豫，道：“这事太重要了，我们想回去问问我们的师门。”
“如果他们愿意，我们可以整个师门都搬到洛郸城来。”林涟漪连忙补充道。
仆役们心满意足，交代几句后，拿着龙王鳞各自散开。
演了许久的二妖松了一口气。
“走吧……”无垠轻声道。
“你看那两个人要是真信仰了神，会不会以后还是成为叛徒？”一名仆役悄悄向后面的二妖望了一眼，与他身边的仆役交谈道。
“他们不是都看见了那几个叛徒的下场了吗？想逃过无所不能的神，去做一个人人唾弃的叛徒，那两人修为高深，肯定聪明，知道这划不来。”
“也是——怪不得行宫前几天就有守卫严加戒备了，原来是因为大典上要处决的叛徒被关在行宫里。”
二妖闻言一惊。
难道从前几次祭祀大典上，行宫没有提前几日严加戒备吗？
肖思漠说过，新的祭坛在三四百年前建成，从建成至今，不可能这是第一次祭祀大典。
上一次，或者上几次没有提前几日严加戒备，这次却提前戒备了，难道仅仅是因为要惩罚那几个叛徒吗？
行宫之中，是不是还有别的重要的秘密？
凌飞雪是不是在行宫之中？
林涟漪连忙上前，拉住那个说出“怪不得”一言的仆役，面露好奇，问道：“这位大哥，行宫不是因为祭司大人降临而提前几日戒严的吗？难道只有这次提前戒严了？”
仆役面露疑惑，松开被抓住的胳膊，道：“听老人们说过，以前行宫不会提前好几日戒严的，因为没有人敢打扰祭司大人。”
第九百五十三章 虔诚之问
另一仆役道：“这次戒严，一定是因为那几个叛徒，还有他们所属的部族闹事，城主大人才下令的。”
林涟漪感谢道：“谢谢两位大哥解答，看来祭司大人对那几个关押在行宫里的叛徒很重视。”
“每一个信徒都该保持虔诚，没有对神的虔诚之心，活该他们被处以死刑。”仆役善意提醒道。
林涟漪面上感激之色更添几分，道：“谢谢提醒。”
二妖悄悄离开城主府邸。
走在街道上，无垠问道：“你怀疑岳母大人在那里？”
林涟漪慎重点头，道：“可能那几个叛徒只是障眼法，不管如何，行宫之中，我一定要去。”
无垠一边思索，一边道：“如果祭司接见我们不是在行宫之中，则可知岳母所在；如果她愿意在行宫中见我们，却不让我们参观行宫，亦可知岳母所在。”
“如果也愿意让我们参观行宫，则我师父也未必不在行宫之中了。”林涟漪道。
无垠道：“若是找不到，可提前查清祭司离开洛郸城的路线。”
林涟漪一点头，道：“大漠之中有那么多部族在调查有关祭祀大典的一切信息，定然也有人清楚祭司及其他使者的一切行踪和来往路线。”
无垠道：“我们回去后，就向肖公子提问，以归信神为理由。”
“正合我意。”林涟漪道。
“二位高人！”在城主府邸附近转悠的肖思漠望见二妖，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
二妖转身，见肖思漠垂头丧气地上前来。
林涟漪安慰道：“没事的，你还年轻，可以等下次。”
肖思漠哭丧着脸，绝望地道：“万一没有下次了呢。”他说着，便泪落潸然，“算了，我早就知道我不会被选中的。”
无垠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然早知道，也就不必如此伤心了。”
肖思漠两手交替，狠狠地抹了抹热泪，瞪着年轻人明亮的大眼睛，委屈不已：“可是我花了好多钱啊。”
二妖忍俊不禁。
肖思漠从委屈之中生出无限懊恼：“我花钱的时候就告诫自己，不要花那么多钱；我参加巡街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希望不大了，就不断暗示自己，就当给我爹治病倾家荡产了算了！可是现在还是过不去这个坎啊！”
林涟漪摇了摇头，与无垠相视一眼。
无垠取下钱囊，她亦取下自己的钱囊，都递给肖思漠：“这些龙王鳞都给你，算是这几日在你家吃住的钱了，放心，我们还有。”
肖思漠惊讶地看着递过来的钱囊，一番犹豫后颤抖地伸出了手，触及钱囊之一瞬却又如触电一般立即收回。
他坚决地道：“不行！我不能要！”
二妖笑了笑，林涟漪道：“你拿着吧，我还有一些事情想问你了，若是你不拿着，我也不好意思再多问。”
肖思漠面露惊喜，看着二妖鼓励的神色，稍想了想，便如做贼一般抢过了两个钱囊，揣入怀中，一扫脸上懊恼，笑嘻嘻地道：“就当是问话钱了。”
“好。”无垠道。
肖思漠走在二妖身边，一边带着他们回家，一边道：“二位高人要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哦，对，到了家之后，我一定知无不言！”
“那就到了家之后再问吧。”林涟漪悠然道。
“好嘞！”
肖家。
“二位高人，请问吧！”肖思漠端坐下来，侧耳倾听。
林涟漪首先问道：“洛郸城上有很多知道祭祀大典全程细节的人，不知你买巡街预测路线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祭司大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肖思漠色变，惊愕地盯着二妖，观察了一会儿，露出些微惶恐：“这个，二位高人，你们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林涟漪一点头，道：“看来你知道了？”
肖思漠吓得面如土色，噌的一下站起来，生涩地行出漠外江湖人的礼仪，求道：“两位高人，我是个好人呐，我上面还有两位老人要养，求二位饶过我……”
“谁说要害你了？”无垠打断他，“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是从外面来归信西北大漠之神的。你看如今外面的形势有多乱就知道了。”
肖思漠不敢轻信。
“如果想要逼问你，何需等到现在？”林涟漪道。
肖思漠想了想，但见双方实力对比，便知还是应该相信，便心有余悸地坐了下来，道：“说得也是，外面那么乱，听说邪道第一大教的教主成婚前一日，连新娘都被别人掳走了。你们来这里是来对了。”
二妖不露声色，暗里却似被人重重踩了一脚一般疼痛。
“那些洛郸城中的信徒都知道一步一叩首，走到祭司大人的行宫前朝拜，我们也想深入大漠找寻西北大漠之神的住处。”林涟漪满怀期待。
“如能找到神，便是得神认可，洗清身上背叛漠外师门的罪行。”无垠道，“如死在大漠之中，便视此死为神对我们的惩罚。”
“大漠之神无所不知，必然能对我夫妻二人做出正确的审判。”林涟漪道。
肖思漠大为震惊，久久不能回神。
二妖也便沉默等待。
待肖思漠反应过来，他不禁对二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们真是我见过的最有信徒潜质的人！为了信仰，竟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我半点不如你们，竟还妄想被神选中，实在是……”
他愧疚难当，懊恼了许久，才郑重地道：“我这就将我所知道的，有关祭司大人来路去路的消息全部告诉你们！”
二妖大喜，齐道：“多谢肖公子！”
肖思漠讲述中，二妖惊叹于这几百年来漠族各部族为接近神或是诋毁神而做出的努力，他们获得的惊人成果，或将为二妖所用，汇成冲击人界命运走向的洪流。
肖思漠讲罢，犹全然不知二妖要此类秘密有何用处，还表现出比二妖更加真切更加浓烈的期待，衷心祝福道：“祝愿你们成功为神承认，成为下一任祭司！”
林涟漪笑道：“听说最虔诚的信徒能够成为祭司，真的吗？”
肖思漠道：“真的啊，你看此次大典来的祭司大人，是这么年轻一个小女子。她年纪轻轻，怎么可能修炼出强大的力量救活我爹，并且让全城无生无死呢？
“可见，只要信仰之虔诚得到神的认可，便能获得神赐予的力量。”
第九百五十四章 拜访
“我在洛郸城城主的府邸中，还听闻也有人调查过祭祀大典时，城中无生无死的秘密。”林涟漪道。
肖思漠道：“是啊，一直有人在调查的，这是千真万确的，不容置疑。你看那些怀疑我们信徒作假的人，不也只能口说无凭吗？”
二妖微笑。
无垠道：“我们知道这些也就差不多了，不过还有一事。”
“什么？”
林涟漪道：“今天早上，令尊令堂旁观祭司大人巡街时，有一些漠外面孔的人站在令尊令堂身边，这个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我爹告诉我了。”
“如果你见到他们，他们问起我和我夫人什么时候到的这里，你就说，我们是昨天晚上到的。”无垠道。
肖思漠疑惑：“为什么？”
“因为——”林涟漪看向无垠，笑道，“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们能跑得这么快，只怕不放心我们在洛郸城中和你们这些信徒继续待在一起了。”
肖思漠一知半解。
二妖也无意解释，就这般朦朦胧胧的。
肖思漠想不透，只好道：“好吧，我记住了。你们也记住了，如果被神承认了重用了，可要记得我这个恩人在洛郸城中翘首以盼呐！”
“一定。”林涟漪道，“若是没成，或是死在大漠中了，便如漠外江湖的那句老话一般，愿相忘于江湖。”
“好！一言为定！”肖思漠豪爽答应，站起身，道，“二位高人想吃什么，晚上我要去买菜。”
“简单些就好。”无垠道，“晚上我们要和令尊令堂今日看见的几个漠外人一起办事。”
“好。”肖思漠嘻嘻一笑，“正好省钱了。”他摸出二妖在街上交给他的钱囊，狠狠亲了两下。
二妖笑出了声。
晚膳果然简单，但满含异域风味的饭菜，又是令人生畏，又是令人好奇。
二妖一顿饱餐后，前往行宫，于百步之外，与正道之人会合。
正道所有来西北大漠的人都到了。
二妖心知肚明，这是害怕被尤丽吐孜围困了。
倒是正道见二妖单独前来，很是怀疑，不禁左右观察。
左右也没有动静啊……
刘垣冽站不住了，走近林涟漪，轻声问道：“教子，怎么不多带几个人来？”
林涟漪轻声道：“他们早在我们之前到了洛郸城，都在按计划搜寻洛郸城附近，城中真的就我和无垠了。”
刘垣冽目瞪口呆，苦笑道：“好吧，万一打起来了，你们跟在我身边。”
“刘垣冽！”背后刘臻绝怒骂一声。
“来了！”刘垣冽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而后才反应过来，回到正道队列之中。
林涟漪笑道：“几位道友，请。”
“请。”楚菡萏领头客套了一句，十虹涧正道第一门派的位置似乎是坐实了。
走到行宫正门前一丈处，宫中守卫已有察觉，门从里面打开了。
从正门中走出一人，向两道行漠族礼仪：“祭司大人恭候多时了，请。”
是艾岩。
若非白天尤丽吐孜看到了他们几个，便是西北大漠之神感知到了他们在洛郸城中。
跨入行宫，直向前走，前院左右两侧各有一座两层楼高的建筑，这便是二妖先前与肖思漠一起来时看到的建筑。
经过花草怡人的前院，便到了一座不算华丽的大殿。
大殿对两道敞开着大门，尤丽吐孜坐在黄沙色彩的宝座上，仍顶着巡街时的青铜鼎帽，穿着祭司宽大庄严的服饰。
她面带微笑，向两道来人面露几位招手。
她的笑容中，白日的庄严之态尚未褪去。
两道人士走入大殿，行江湖礼，同时以余光发现左右没有座位。
尤丽吐孜这才发现，连忙吩咐艾岩：“快去给几位贵客准备几把椅子。”随后又向几位叹气道，“对不住各位贵客了，我今天太累了，早知道你们要来，却竟然没有准备椅子。”
楚菡萏道：“祭司大人不必道歉，神的使命更加重要。”
尤丽吐孜笑而不语。
艾岩与几个使者一人一把，搬来了椅子，按照漠外的规矩，左右排列座位，空出中央一片空间。
使者们随后退下，艾岩走到尤丽吐孜身侧站立护卫。
几人一看椅子排列，微微皱眉。
左边一列两个座位，显然是给林涟漪和无垠坐的；右边三列座位，一列六个座位。
且说左右排列，往往左边为首，右边为次，尤丽吐孜将邪道排在了左边，这和圣女被漠族人带走一事有关联吗？
再说右边，一列六个座位，显然是让他们分门派排列，这时候谁在第一列，便必定是最重要的门派。
尤丽吐孜是想试探漠外正道的排名变化吗？
千羽林中人很不是滋味。
林涟漪和无垠假装没看见，走到左边坐下。
正道之中，百琐庄中人相视一眼，刘臻绝抢在另外两个门派抉择之前，默默地走到第三列坐下，弟子们自然跟随着坐下。
尤丽吐孜看了刘臻绝一眼，目光短暂停留间，似乎在思索什么，或是暗地里评价什么。
既然第三门派被抢了，十虹涧中人好像就应该顺理成章地坐在第一列了。
赶在楚菡萏之前，渚沙先走到了第二列坐下。千羽林弟子皆有意无意地不看十虹涧中人，默默地在第二列坐下了。
楚菡萏犹豫了一下，终于在第一列首位坐下。
十虹涧弟子以余光看着千羽林弟子坐下，同时入座第一列。
林涟漪、无垠、尤丽吐孜看了全程，心中大约有数了。
尤丽吐孜笑了笑，将此事揭过：“今日巡街时，我看到各位也在路边了，想到各位无缘无故的，一定不会来我这穷乡僻壤，是以早已在此恭候各位光临了。”
林涟漪开门见山：“恭喜尤丽吐孜姑娘成为此次祭祀大典的祭司，若非有急事，我等也不愿在此欢庆时日打扰您。”
尤丽吐孜面露讶色：“怎么几天不见，教子变得这么客气了。我们神的信徒一向和蛇妖族交好，有什么事，我若能帮上忙，一定竭力相助。”
林涟漪道：“我爹爹，天涯教教主，与教中圣女，原定于立春大婚，然大婚前日，圣女被漠族人带走了。”
尤丽吐孜大惊失色，张口欲问，又思索一番，才道：“怪不得……”她回过头，怒瞪艾岩，质问道：“我准备祭祀大典这几日，是你负责与外界联系的，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
第九百五十五章 不知
艾岩微微低头，解释道：“祭祀大典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绝不能让任何人打扰您准备大典。”
“你！”尤丽吐孜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似想到了什么，无奈叹了口气，转身向林涟漪、无垠道歉道：“对不住啊，我一直在准备祭祀大典，否则立春前一天，我在观海山的话，一定把带走圣女的漠族人杀了，再亲自向你们教主谢罪。”
无垠问道：“当日漠族人逃往的方向正是西北大漠，此事至今也有几日了，神在大漠之中无所不知，难道他不知道此事吗？”
尤丽吐孜摇摇头，道：“潭主大人你也说了，神只在大漠之中无所不知，如果他不知道的话，那些带走圣女的漠族人一定不在西北大漠了。”
二妖当然不信。
“或许，他们接近西北大漠时，突然想到神的存在，后不得不逃往别处。”艾岩猜测道。
“此事在漠外引起轩然大波，我等险些以为，漠族之中有人觊觎漠外山河，且以带走圣女之事挑衅正邪两道。”楚菡萏道，“是以正邪两道，都派人前来洛郸城中搜寻圣女下落。”
尤丽吐孜只觉言之有理，点了点头。
“若圣女不找回，恐怕漠内漠外仇恨加深。”渚沙道，“本是人界同根生，我等实在想不出，漠族人为何带走圣女？”
尤丽吐孜又点头附和，气愤道：“我也想不出，为何漠族之中，竟有这等东西，将天涯教教主的新娘也掳走了。”
她气愤之至，抬手，竟欲将青铜鼎帽取下。
艾岩火速阻止，将松开的青铜鼎帽按了回去，道：“祭司大人，你做什么！”
尤丽吐孜两眼冒火，又是恨铁不成钢，又是懊恼于自己，大声冲艾岩吼道：“我大漠儿女中竟有人做了这等丢脸的事情，我这个祭司不仅管不上，还在这歌颂神的威名，真是废物！不如不做了！”
两道人士皆惊，对尤丽吐孜到底知不知道漠族人带走圣女一事的思考也升温了。
“不可！”艾岩两手按住青铜鼎帽，一时竟忘了他是下属，“青铜鼎帽乃是神的使者的象征！万万不可摘下！”
尤丽吐孜猛瞪着眼睛，迎着他逼迫的眼神，二人对峙了一会儿，她终于委屈地松下了手。
艾岩也松了一口气，站直身，替尤丽吐孜向两道人士郑重地承诺道：“祭祀大典结束后，我们定会彻查此事，将圣女救出，也会将作案的漠族人全数交给天涯教处决。”
尤丽吐孜深深呼吸，勉强平静了声音，她站起身，向两道人士道歉：“管教不严，是我们的错。神在信徒中的使者，我，尤丽吐孜，向大家道歉。
“我们一定会送还一个完完整整的圣女给你们，望正道、邪道，还有蛇妖族，暂且等待几日。”
她说罢，眼圈已红，随即眼泪也流了下来。
“为何要等到祭祀大典结束？”方才一直未言语的刘臻绝突然问道。
尤丽吐孜转头看向他，揉了揉眼睛，委屈地解释：“因为祭祀大典很重要啊，我们不能在这段时间掀起什么事情，如果找到了那几个漠族人，却又因祭祀大典而不能动手，岂不是打草惊蛇？”
刘臻绝步步紧逼：“祭司大人方才不是说，那几个漠族人应该在漠外吗？既是漠外，派人出去搜寻即可，对洛郸城中的祭祀大典有何干扰呢？”
尤丽吐孜脸色微变。
两道皆心怀疑惑。
“祭祀大典进行时，所有来自大漠深处的使者不得随意走动，自然不能到漠外搜查作案之人。”艾岩解释道，“祭司大人，你情绪不好，先坐回去吧，小心青铜鼎帽掉下来。”
“嗯。”尤丽吐孜别开目光，转身后，面容中迅速掠过一丝厌恶，入座后，对两道解释道：“对不住，方才情绪激动，一时想不清了前因后果。”
两道越发怀疑尤丽吐孜早就知道此事，甚至极有可能，圣女就是尤丽吐孜派下属掳走的。
她不只是在包庇下属，更是包庇她自己，更是掩盖神的目的。
她这般虔诚的人，如不是得神指令，怎可能对起死回生的凌飞雪感兴趣？
只是尤丽吐孜和艾岩都已暗示他们完全不知此事了，两道都不知道凌飞雪如今所在，二妖也只能怀疑凌飞雪在行宫之中，却难以公然搜寻。
二妖相视一眼，以眼神相互传递想法，决定今晚必搜行宫。
如过了今晚，很有可能，尤丽吐孜有了警觉，原本在行宫的凌飞雪也会被转移至别处。
“对了，有一件好事，我想你们一定感兴趣……”尤丽吐孜转而道。
此事还没商量完，她这么急着说另一件事，显然是在转移话题了。
两道人士交流目光，无人阻止。
既然她咬定了自己不知道，他们再怎么问，结果也是不知道，干脆让她糊弄过去，剩下的就靠两道查下去。
“……尤其是百琐庄的几位，一定尤其感兴趣。”尤丽吐孜目光扫过百琐庄弟子们，最后定在刘臻绝脸上。
两道其他人先后看向刘臻绝。
刘臻绝面带老练的微笑，问道：“不知是何好事？眼下似乎没有比找到圣女更好的事了。”
尤丽吐孜明亮的双眼闪动着期待：“事关整个人界——鹰魔族逃掉的那几个余孽的下落。”
两道皆惊。
尤丽吐孜扫视两道神色，露出满意的笑容，道：“当日十虹涧领袖江湖，与鹰魔族决战，不知为何，镜花剑下，竟漏出了几个鹰魔族余孽。”
楚菡萏道：“确有此事。”
尤丽吐孜一点头，道：“这几个鹰魔族余孽已经被我们就地正法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们在处死他们之前，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一件好事。”
林涟漪屏息问道：“何事？”
“魔界和人界的通道是紧闭的，不会再有魔族从魔界来到人界。是以此后人界，漠内是神的，漠外是正道和邪道还有蛇妖族的，此局永不会改变。”尤丽吐孜悠然道，“这可算得上是比找回圣女更好的事情了吧？”
“魔界和人界的通道是紧闭的？”郜落霜面露慎重，“祭司大人相信鹰魔族余孽的一面之词吗？”
尤丽吐孜淡淡一笑，道：“请这位正道的女侠放心，魔界原本便是将他们放逐于人界，不会给他们回去的机会的。他们回不去，自然魔界生灵也过不来。
“神，也已经确认过了。”
第九百五十六章 成真
两道惊疑于西北大漠之神的力量，更惊疑于神的目的。
魔界会否有生灵进入人界，这是正道几乎从未想过的问题。
便是二妖，已从剪歌记忆中得知，剪歌遇到的祭司曾担忧过魔界会否有魔族进入人界，但鹰魔族战败后，他们也不曾担忧过此事。
西北大漠之神为何如此关心整个人界？既如此关心整个人界，表现得像世俗世界的一位明君，又为何做出带走圣女这等可能引发大乱的事情？
两道带着疑惑与敬畏，又寒暄几句后，准备离开。
尤丽吐孜向二妖道：“教子，潭主，请二位等一下再走。”
正道人皆皱眉。
二妖却是正有此意。
尤丽吐孜笑着解释道：“有关于蛇妖族的事情，要与二位再商议一下。”
原来如此。
正道人带着一两分的怀疑，出了行宫，随后在楚菡萏、渚沙、刘臻绝的建议下，于行宫正门百步之外等待二妖出来。
林涟漪道：“祭司大人可是将剪歌的身体取出来了？”
“正是。”尤丽吐孜如哀悼剪歌牺牲一般露出几分遗憾之色，“本来想祭祀大典结束后就亲自到天涯教给你们的，不过你们正好在洛郸城中，便先给你们了。也好……”
她欲言又止。
林涟漪露出感谢的笑容，道：“不论圣女最后能否找到，西北大漠之神对蛇妖族多次相助，作为半个蛇妖族，我是感激不尽的。”
尤丽吐孜苦恼道：“我也不是拿神的赐恩威胁你们，我知道你们怀疑是我干的，甚至怀疑是神干的，但是神什么都有了，要一个肉体凡胎做什么呢？”
“两位焦急担忧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但是两位怀疑神，便是怀疑神的力量、神的威名。”艾岩冷冰冰地道。
二妖从他冷漠的语气中读出了压抑的愤怒。
无垠忙道：“恳请祭司大人谅解，我们绝无恶意。”
尤丽吐孜委屈地撅起了嘴，别过目光，道：“是我们管教不严，对不起你们在先。我也实在想不通，这人界任何一个生灵，甘冒风险带走天涯教的圣女是要做什么。”
她恨恨地吐了一口气，转头瞪了眼艾岩，似乎仍然因艾岩没有告诉她天涯教圣女失踪一事而气愤：“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把剪歌的蛇妖族肉身带过来！”
艾岩领命，先行告退。
不过片刻，艾岩手持一枚戒指，双手呈与林涟漪。
林涟漪认得这枚戒指，这是剪歌遇见的那位祭司交给他的，用于囚困鹰魔族族魔的戒指。
囚徒戒。
剪歌正是用这戒指囚困住了一个鹰魔，那鹰魔的身体从此成为名为“五十”的鹰魔肉身。
“若我死了，多半会死，那便由那个带走神丹的蛇妖族族妖来取走吧！”尤丽吐孜将剪歌当年临行前的话念了一遍，心中满是敬佩之意。
她闭上眼，在此等壮烈的牺牲面前，说不出一味哀伤的评价，只绕过剪歌其人，感叹道：“蛇妖族选了六个族妖复兴种族，选得好！”
林涟漪、无垠亦笑。
一个用生命证明了不能委曲求全，必须坚定反抗，一个从内部腐朽了鹰魔族，一个碰上了两位三倾门传人，一个教导三倾门传人，一个辅佐前者，还有一个呢？
经历了这么多，鹰魔族也灭亡了，林涟漪越发不敢相信，剩下的那个，扶缘，会悄无声息地死亡。
如果活着，他一定在某个地方为蛇妖族努力；如果死亡，他一定用生命在世上留下了推动蛇妖族复兴的成果。
林涟漪小心拿起囚徒戒，细细端详它的模样，它白玉的材质于大殿中灵力灯火的光芒下流动着美妙的光泽。
整个戒只是一圈环，除了白玉自带的纹理外，再没有特殊之处。
“这就是剪歌当初用过的囚徒戒吗？”林涟漪问道。
她问的时候，已猜到了答案。
“是。”尤丽吐孜道，“你用手指触及它外围，绕着转一圈，囚困其中的剪歌身体便会现形。”
林涟漪依言而行，指绕一圈后，囚徒戒中出现虚影，波光粼粼的内部虚影将戒环填满，形成了一面如戒指一般厚度的镜子，镜中封存着剪歌的身体。
她侧过身去，与无垠共同观察。
剪歌的蛇妖族身体犹如安睡一般，面上带着安详的微笑。
仿佛他在几百年前换体的那一刻，便极为相信，将来有一日，他的种族必定能够复兴。
那片永远飘着雪覆着冰的大地与山峦，终将回到蛇妖族的手中。
而他的蛇妖族身体，也会由他的族妖，埋葬在暮雪千山的深处，随着光阴的流逝，血肉在冰雪的相伴下融入土地，成为永恒的美景。
林涟漪落下泪水，颤抖着带上了囚徒戒，心中道：“剪歌，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如今的亘寒大地，又回到了我暮雪千山蛇妖族的手中。
“而我，也会竭尽全力，稳固蛇妖族千年努力的成果，维护人界的自由。”
“那些客气的感谢的话就不用再说了，我都知道。从白绫露面到现在，我从你们蛇妖族口中听了千百遍了。”尤丽吐孜道，“蛇妖族复兴，是神的仁慈。”
林涟漪缓缓放下手，抬头看向尤丽吐孜，道：“是，不谢你，也得谢谢神。”
尤丽吐孜轻轻一笑：“神也知道的，你们若没有感恩之心，恐怕神也不会帮助你们。”
二妖笑。
尤丽吐孜再次看向艾岩，眨眼的功夫，脸色就变得不客气了：“去，让薛琳琳过来吧。”
“是。”艾岩似对尤丽吐孜几次的不满无察觉一般，转头又去请了薛琳琳。
林涟漪喜道：“薛琳琳姑娘也在这里吗？”
尤丽吐孜笑道：“在的，我很喜欢这个漠外的小女孩，所以一直带在身边。她和正道大多数人都不大一样，和你、凌飞霏姑娘这类邪道强者也不一样。”
二妖颇为诧异，按理说，薛琳琳这般古灵精怪的人虽和尤丽吐孜在性情上有些相似之处，可二人并非属于同一势力，难道不会同性相冲吗？
“尤丽吐孜！尤丽吐孜！怎么现在才让我出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薛琳琳嗔怪之声从大殿后侧门传来。
二妖更加惊讶，怎么薛琳琳竟然都敢直呼尤丽吐孜名字了？
连因为青铜鼎帽要被摘下来而生气时的艾岩都不敢。
第九百五十七章 表演
当然，薛琳琳都敢这么叫了，说明尤丽吐孜是认可的。
尤丽吐孜果然无丝毫生气，面容中只露出无奈的表情，且与方才两道都在时的无奈神色相比，此刻的她顿时显得随意了许多，同时也可爱了许多。
薛琳琳不等尤丽吐孜回答，便向林涟漪和无垠问道：“刚才我齐师兄来过了是吗！”
“是的……”林涟漪答道。
“他一定来过了！”不等林涟漪说完，薛琳琳先肯定地道，“他有没有提起我？有没有说想我了？”
林涟漪惊愕得没有立即回答。
这话便直接在几人面前问出来了吗？
尤丽吐孜噗嗤一笑。
艾岩亦嘴角微微上扬。
薛琳琳猛地回头，噘嘴瞪了尤丽吐孜一眼。
“就这么急吗……”尤丽吐孜不管她，继续笑着，非要笑够了才停下来不可。
艾岩眼见尤丽吐孜笑得花枝乱颤，头上沉重的青铜鼎帽也要掉了，连忙端正神色，小心地为她扶住帽子。
薛琳琳转回头，面朝林涟漪，手指却指着尤丽吐孜这个恶人，不满地告状道：“她让我不要在正道在的时候出来，以防别人说十虹涧和漠族人有勾结！这是什么道理！蛇妖族和漠族人不是一直在明目张胆地勾结吗！”
林涟漪目瞪口呆。
无垠也惊得哑口无言。
尤丽吐孜连忙摆了摆手，提了提声音，以防道理盖不过嗓门：“不是这个理，正道和蛇妖族不同的。若是你方才出来了，千羽林和百琐庄是会对十虹涧有非议的。”
薛琳琳在思路上勉强接受了回答，心理上还是不满，只有轻哼一声，不去看她。
二妖明白过来：原来尤丽吐孜从薛琳琳身上找到了当姐姐的快乐！
既能以迁就妹妹的借口放肆玩耍，顺便也有了一个合适的玩伴，又能时不时仗着见多识广而老气横秋地教育妹妹，这是何等乐趣！
二妖明白眼前此事后，又忍不住有了一个疑问：难道尤丽吐孜真的只有十几岁吗？
会不会是如芈灵念那般，几岁的模样几百岁的年龄……
或者她年龄已很大了，只是心智未成熟？
“教子快告诉我，我齐师兄有没有提到我？”薛琳琳焦急之意已上了眉梢，两眼之中满含期待，连连催促道。
“没有。”林涟漪还未答话，尤丽吐孜顿时变作冰山面色，端坐好身子，抢答道。
艾岩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松开了稳住青铜鼎帽的手。
薛琳琳霎时间神色一滞，随即气恼冲上心头，鼻孔动了动，向林涟漪确认道：“果真没有提到我？”
林涟漪想不出这该如何委婉回答，只好实话实说：“当真没有，许是出于和祭司大人一样的考虑。”
薛琳琳顿时失落，目光也如星辰陨落一般变作黯然。
尤丽吐孜看得心疼，连忙安慰道：“是啊，正道都在，你的齐师兄想问也问不了。”
薛琳琳颇努力了一番，才按压下难过的心情，抬头看向林涟漪和无垠，语气平稳了许多，方才的期待又回归一些：“齐师兄呢？他最近如何？”
林涟漪道：“这段时日我甚少见到他，但从他方才一举一动来看，他过得很好，你不必担心。”
薛琳琳叹了口气，道：“多谢教子，多谢潭主。”
“不必客气。”林涟漪道。
无垠问道：“薛姑娘想回来吗？如今鹰魔族已被打败，漠外和平了，你齐师兄也恰在此地。”
林涟漪微微点头，关切地道：“想知道你师兄的近况，倒不如自己去看看呢？”
二妖皆知，关切薛琳琳是一层意思，想让她出来，问一问行宫中的情况，也是一层意思。
薛琳琳摇了摇头，似早有决断。她走到尤丽吐孜身边，转身向二妖道：“我信仰了大漠之神。”
二妖大惊。
怎会如此？
薛琳琳看着二妖惊异之色，笑了笑，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我看到了神的力量，又从信徒们的口中习得了许多道理，便相信这位神了。
“比起漠外那些虚无缥缈的关于神的传说，西北大漠之神是何等的真实，他赐予我等大漠百姓的恩惠又是何等深沉！”
尤丽吐孜极为赞许，连连点头。
艾岩亦满意点头。
二妖面上维持着惊讶之色，心里却被怀疑和失望填得满满当当。
信仰了神，这是薛琳琳使出的让尤丽吐孜等信徒信任她的招式，还是真的为神和信徒所打动后的决定？
她既是为了齐声却而卧底于西北大漠，方才也极为期待听到齐声却的消息，便不太可能忘记自己卧底的使命。
可若是没有忘记，也就是信仰神不过是她的招式，她年纪轻轻，当真能有如此难得的表演、如此深藏的能力吗？
薛琳琳半跪下身，两手搭在尤丽吐孜膝上，虔诚地道：“接下来，我想待在尤丽吐孜身边，向她学习，做一个上得了云端下得了深水的强者！”
尤丽吐孜正点着头，闻言反应过来后，却连忙劝说道：“妹妹不必如此，难事由我来做就好了，我希望你能保持天真无邪，和我一起玩耍。”
薛琳琳摇头苦笑：“这可不行，作为信徒，我也要和你一样，为信仰效力！”
尤丽吐孜只好道：“好吧，慢慢来。”她伸手摸了摸薛琳琳的头，又从头顶向下，抚摸着柔顺的长发，面露姐姐的温柔。
二妖观察眼前二人言行，缓缓收了惊讶之色，一个更为可能的结论浮上心头：“薛琳琳是在学习尤丽吐孜的表演技术，并以她的表演技术骗过她。她的信仰还是原来那个。”
看着时候差不多了，艾岩提醒道：“祭司大人，天色已晚，你该休息了。”
尤丽吐孜收回手，抬头看向艾岩时，神色已柔和了许多，几乎不见方才面对艾岩时的不满了：“好。”她看向薛琳琳，“你还有什么要对教子和潭主说的吗？”
薛琳琳想了想，站起身，转身对二妖道：“麻烦二位把我的心意转达给齐师兄，让他不要担心我，我在这里很好。
“还有，以后天下安定了，十虹涧重回正道第一门派的位置，他来日定会好过很多，但是请二位代我叮嘱他，一定不要放松自己，好好修炼，吃好睡好。
“嗯——还有，如果他有什么得罪贵教的地方，恳请二位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啊！还有……”
第九百五十八章 暗语
“好啦好啦，都是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你的齐师兄一定知道你要说什么，就不必麻烦教子和潭主一一叮嘱了。”尤丽吐孜白眼道。
薛琳琳面带歉意，向二妖尴尬地一笑，道：“那就这些吧。啊！最后再告诉他，我很想他。”
二妖一一记下，心中很不是滋味。
薛琳琳恐怕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那几句叮嘱中流露的不止是不舍，还有唯恐不再重聚的留恋。
但何以薛琳琳如此确定自己可能面对的结局？
若是薛琳琳什么都不做，她绝不可能招来尤丽吐孜的怀疑。
难道她做了什么，又怕尤丽吐孜发现吗？
或是她发现了什么，又怕尤丽吐孜发现她发现了吗？
或是，她打算做什么？
按照尤丽吐孜如今对薛琳琳的态度来看，除非她做了什么背叛神的事情，亦即违背了信徒应当遵守的原则，尤丽吐孜才会处死她。
——正如白日里处死那五个漠族人一样。
发生在眼下的，最有可能涉及的，能够称之为背叛神的事情，只有帮助凌飞雪出逃了吧？
“我们复述一遍，你看对不对，如何？”无垠笑问。
薛琳琳认真地道：“好。”
尤丽吐孜旁观得兴起，艾岩微微皱眉。
“第一，让你的齐师兄不要担心你。”林涟漪笑道。
事发多半便在今晚，要吓尤丽吐孜一个猝不及防。
不知行宫内情，亦不知薛琳琳要如何行动，只有想法设法为她争取一点时间了。
她这边和他们打通了暗语，另一边肯定要安排凌飞雪的，所以他们要做的，就是不让尤丽吐孜发现薛琳琳全程的行动。
“第二，不要因为天下太平而松懈。”
首先，不能打草惊蛇，原先打算的试探尤丽吐孜愿不愿意让他们参观行宫一事，肯定是不能说了。
“第三，若齐声却，或者十虹涧与天涯教发生了冲突，我们应当包容为主，各退一步。”
其次，要拖延时间，待薛琳琳退下之后，可以再交谈些别的。
这话题既不能太重要，以防打草惊蛇，又不能太简单，以防尤丽吐孜和艾岩发现他们拖延时间的意图。
“除了你的齐师兄，还有十虹涧其他人，你可有要我们代为转达的话吗？”林涟漪问道。
以上思路应当是此刻唯一能做的了吧？
二妖回顾薛琳琳所言，确保东风到来之前已经万事俱备。
薛琳琳重重摇头，虽目露真诚的思念，嘴上却只简单地道：“没有了。”她勉强笑了笑，道：“谢谢你们啦。”
没有了，做得少，也是减少尤丽吐孜和艾岩怀疑的要点。
“不必客气。”
二妖预想好了后续言行。
薛琳琳向二妖摆摆手，又转身与尤丽吐孜对视一眼，随后蹦蹦跳跳着离开了大殿。
“薛琳琳，记得早点休息。”尤丽吐孜望着她的背影，笑意不减，很是关切。
“祭司大人，薛姑娘对她的齐师兄终究是深爱的，她既决定了来日留在西北大漠之中，可若是她想与她的齐师兄成婚了呢？”林涟漪带着几分认真与几分调侃，问道。
尤丽吐孜微微惊讶答道：“这不算什么问题，既然她信仰了神，就是永久的神的子民，自然应当是她的齐师兄脱离师门到我们这里了。”
二妖略微放松了一些。
祭司大人，这名自称为薛琳琳姐姐的女子，丝毫未察觉林涟漪挑起此话题的意图。
在她眼里，这事不涉及重要的问题，又不显得空洞。
“这恐怕不行。”无垠道，“据我所知，正道师门……”
二妖与尤丽吐孜相谈甚久，待差不多结束时，尤丽吐孜才忍不住疑问道：“你们说的这个，身为薛琳琳在信徒中的姐姐，我还真的没有想过。但是，为何你们如此关心薛琳琳的婚事？”
方才谈话的时间足以让二妖思考清楚这个问题了。
林涟漪回忆道：“我曾经也在千羽林东林中生活过几年，八位姐姐们对我的关心抚平了我失去亲人、寄人篱下的难过。
“再往后生活孤独，再也没有东林几位姐姐照顾时的快乐了。
“如今见你和薛姑娘犹如姐妹，不禁又想到那段时光，总觉得该给你些建议。”
她回忆着，脸上露出对那时生活的怀念。
拖延时间是真的，但是这分怀念也是真的。
尤丽吐孜恍然大悟，叹道：“薛琳琳以前也过得不好，唉，我以后会好好待她，多考虑她的感受的。”
“涟漪如此关心薛琳琳，其实也与当初她借用薛琳琳身体的一段经历有关。”无垠突然想到当初林涟漪借用薛琳琳身体到剑丹城挑选法宝的经历。
二妖暗喜，这不是又可以拖延时间了？
“你还借用过薛琳琳的身体！”尤丽吐孜惊道，“快与我讲讲。”
大殿这边，二妖不知不觉地拉扯着时间；另一边，薛琳琳不负二妖所望，迅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凌飞雪，正在她的房间之中。
薛琳琳跑到床边坐下，轻轻推了推床上半梦半醒的人，轻声唤道：“海月姐姐？姐姐？”
凌飞雪面色憔悴，仿佛这段时日又生了重病一般。
不知是听到了薛琳琳的呼唤，还是被她用力推得难受，她微微睁开两道缝，视界之中薛琳琳焦急不安的面容蒙眬模糊。
凌飞雪启唇，艰难地发声，声音有三分含糊：“怎么了？大典结束了吗？”
“没有！”薛琳琳紧张得手心发汗、心跳加速，却顾不得这些了，连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姐姐！你的家人来找你了！林涟漪和无垠！你的女儿和女婿！”
凌飞雪眼睛睁大了一些。
薛琳琳扫一眼她身上，恨己无能一般气道：“我解不开你身上的禁锢，但是现在是你唯一逃离的机会了！如果大典结束，祭司把你带到岁杪宫，就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你了！”
凌飞雪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恬淡的笑容，历经死亡，便是在这等无限危机的时刻，她也能从容如此了。
“我背你出去吧！”薛琳琳扶起凌飞雪。
因身体动静，凌飞雪的呼吸混乱了一些，她不急不缓地道：“不必如此麻烦。”
“什么？”薛琳琳惊讶，放慢了手中动作。
凌飞雪虚弱地问道：“正道三大门派都来人了，是吗？”
薛琳琳惊奇得愣了愣，疑惑于难道现在她被困于此处，还有别的方法可以逃离吗？
第九百五十九章 紧迫
凌飞雪动了动手，欲抬起，却无力。
薛琳琳察觉她手中动作，帮她抬起了手。
凌飞雪道：“在我手心割一刀，一寸长。”
薛琳琳大惊：“你什么意思？是要用自杀威胁吗？”
凌飞雪淡淡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慈爱：“谁会割手心自杀呀？你照做就是了。”
薛琳琳虽很是疑惑，却还是照做了。
一片鲜红的血液，从凌飞雪手心一寸长的锋利割口流出，血液很快流到了手腕。
她转动手腕，道：“让我借用一下你的身体和灵力。”
“好。”这次薛琳琳没有丝毫迟疑，她见凌飞雪如此从容，显然对今夜出逃很有把握，恐怕这涉及什么天涯教的秘术了。
但是就算是秘术，总不可能从无中生出许多灵力吧？
她薛琳琳体内的灵力可不多啊。
她不禁提醒道：“难道你是要用我的灵力出逃吗？这不可能的，我底子差，灵力弱……”
“不。”凌飞雪终于将掌心搭在她的手腕上，血液亦从凌飞雪的掌心淌到薛琳琳的手腕上。
看上去，仿佛是薛琳琳自己要割腕自杀一般。
薛琳琳疑惑：这是什么怪异的法术？
两个眨眼后，薛琳琳更加奇怪：“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她正要疑问时，手腕处忽地闪烁出一片白色光芒。
薛琳琳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
血术？血咒？
她吓得动了动手腕，却发现手腕已动弹不得了。
手腕上流动的血色一点点消失，犹如石沉大海、雨入沙土。
淡淡的血腥味才萦绕到鼻间，散发此味的血液已没入皮肤，并且……
并且从自己体内吸取着力量！
薛琳琳脸色发白，两眼瞪着手腕处逐渐消失的血迹，脑海中短暂地震荡出一片空白。
“不必害怕。”凌飞雪的声音显出疲倦。
薛琳琳不安地回答道：“我不怕……”
她嘴上虽这么说着，脑海中却已有一个下意识的声音惊呼道：“这是什么诡异的法术！她的灵力都被禁锢住了，竟然还能以血液为媒介借用别人的灵力！为什么流出来的血液还这么听话！”
大殿之中。
二妖先后站起身，林涟漪道：“祭司大人，该商量的事情也商量好了，我们也就不打扰您休息，先告辞了。”
尤丽吐孜起身送行，道：“好啊，我送送你们。”
“多谢。”林涟漪道。
行至前院，尤丽吐孜深深呼吸一口气，道：“这里是三百七十八年前新建的行宫，剪歌来的时候还没有。”
无垠道：“此处行宫远不如佘夜潭的宫殿，更没有观海山的富丽堂皇，可见祭司大人生活清廉。”
尤丽吐孜幽幽道：“是啊，我已在神的庇佑之中，既拥有了这世上最好的事物，这点衣食住行上的享受算什么呢？所以，那个带走圣女的漠族人，到底要做什么呢？”
“我们也无法想象，祭司大人，大典之后，如何搜寻线索，就靠您的主持了。”林涟漪道。
“好。”尤丽吐孜道。
说到此时，一人二妖的语气平静了许多，仿佛面对的就是一件普通的小事。
尤丽吐孜抬手指向宫门，道：“二位请慢走。”
“告辞，祭司大人早些休息。”
“告辞，祝大典顺利。”
二妖走出宫门。
背后宫门缓缓关闭。
二妖稍稍松了口气，随后似有预料一般，向百步之外望去。
正道之中果然还有三人等候，一人是十虹涧的齐声却，一人是百琐庄的刘垣冽，一人是千羽林的杜枫香。
林涟漪轻轻一笑，心中道：“正道还是怀疑我们吗？”
无垠亦笑了笑。
二妖牵手前行，趁百步之间的距离，以指送之法迅速完成了一场讨论。
“我师父已经恢复了修炼能力，若我是尤丽吐孜，一定会禁锢她的力量。所以，即便我们拖延了时间，薛琳琳在行宫之中孤立无援，还要帮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逃出来，这还是不太可能。”林涟漪道。
“在那里面，我们除了拖延时间外，帮不上什么忙，但是现在出了行宫，正道的人也在我们眼前，不如借用他们的力量？”无垠道。
“嗯，我们不能把我师父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们，因而也无法向他们说明，我师父极可能在行宫之中，他们不会正面对立尤丽吐孜，但可以帮我们……”林涟漪忽然止住了话语。
同时，也停下了脚步。
无垠惊问：“怎么了？”
林涟漪转身看向无垠，目凝精光，以指送之法回答道：“夜魄感知到我师父了，她就在行宫之中！”
无垠惊疑，确认道：“如此，她周围必定戒备森严，她出不来。”
林涟漪欲恢复半蛇之身，以确定凌飞雪所在，无垠察觉，连忙拉了拉她的手，阻止之：“不可，行宫附近还有尤丽吐孜的下属在监视。”
林涟漪只好作罢，她尝试以夜魄感知凌飞雪所在，但毫无结果。
她心生担忧，怀疑凌飞雪力量被禁锢后，仅剩的一点力量也用尽了。
而他们只能确定凌飞雪在行宫之中，却不能施以援手。
不能再等了……
“涟漪？为何不过来？”刘垣冽问道。
林涟漪立即拉着无垠到三人跟前，所幸都是认识的人，她问道：“其他人呢？”
三人察觉林涟漪或许有所发现，神色都慎重了起来。
齐声却道：“我们在此等得太久了，他们先回漠音客栈了……”
林涟漪一把拉住三人的手，以指送之法道：“你们去漠音客栈，请其他人都过来，包围这里，圣女多半在里面。如果我们今晚拜访祭司打草惊蛇了的话，尤丽吐孜会趁夜将圣女送入西北大漠，此后要找回圣女就难了。”
三人惊疑。
未等三人问出疑问，无垠亦伸手，以指送之法道：“若是没有发现，我们亦不曾与他们正面交锋，没有损失。”
“时间紧迫，务必抓紧时间！”林涟漪催促道，“具体的原因，后面再跟你们解释！”
齐声却还迟疑，刘垣冽和杜枫香则当即收手，一点头便离开了。
紧接着齐声却也同意点头，去请他的同门了。
二妖假装离开，随后又绕回行宫附近。
方才他们二妖三人以指送之法交流一定引起了行宫的注意，但是这也是没办法了。
时间紧迫。
第九百六十章 差距
从发现他们举止的行宫守卫向尤丽吐孜上报情况，经过尤丽吐孜起疑，到她下令转移凌飞雪，这全程很快就会发生了。
而在正道三大门派到来相助之前，还有一段时间，需要二妖竭力阻止。
对如今已是人界顶尖高手的二妖而言，当年和香城中尤丽吐孜和艾岩的力量展示，以及西北大漠之神强大力量的传说，是铭记于深心里的压力。
月夜高升，大漠风沙吹不进洛郸城。
冷气浓郁，信仰之海护佑恒久的炽热。
一刻以后。
行宫内部传来轻微的动静。
左边的林涟漪和右边的无垠皆有察觉。
两边出动，他们想起了世俗世界的一些故事，一些富贵者建造坟墓时为了防止其他人盗坟中财富，会派出很多人马，各抬着几台棺椁向四面八方出发。
其中只有一台棺椁中是真正的尸体。
他们心有担忧，行宫正门和后门之中或许也会有人出动，但是此刻二妖只能顾及此处了。
若以尤丽吐孜的聪慧，既想到了二妖可能在附近埋伏，定然也能往后想一层，从而以为他们会认为她会从行宫前面和后面送走凌飞雪。
是以尤丽吐孜反而不太可能从行宫前面和后面送走凌飞雪。
基于此考虑，二妖还是选择埋伏于行宫左右两侧。
“呼……”一阵轻微的翻墙声下，行宫两侧墙壁中各翻出四人，四人之中，各有一人抱着一个装着人的麻袋，其他人都是护送者。
林涟漪和无垠拦下两边队伍。
两边队伍之人皆露出微微惊讶的神色。
林涟漪那边，队伍之一说道：“教子，祭司大人说，你们很可能会在这里等我们，看来是真的了。”
无垠那边，无垠盯着扛人者，问道：“那人是谁？可否容我一看？”
林涟漪那边，林涟漪答道：“我也猜到了你们会有动作。四位真是辛苦了，半夜还要把抓住的叛徒带出来，我是祭司大人的朋友，不如让我帮你们护送一段？”
无垠那边，扛人者向后退了一步，目露警惕。一护送者向前站了一步，道：“潭主大人，这是我们信徒中出的一个叛徒，方才祭司大人深夜审问，发现他还没有说实话，要送去大漠深处继续拷问。”
林涟漪那边，说话者抬手防卫，袖中露出沙黄色的光芒，他道：“教子冰雪聪明，怎么想不明白，神的信徒的事情，只能由神的信徒来做。”
无垠那边，无垠反客为主，逼问道：“祭祀大典明日还要继续，祭司大人如此辛苦，艾岩不会阻止吗？难道你们也是背叛者那边的，半夜送人出去，是为保护他？”
林涟漪那边，林涟漪失笑：“我不过是热心建议罢了，怎么你就亮起了法宝，这岂不是不打自招，承认了你是和麻袋里那个叛徒一会儿的？”
无垠那边，四人皆起怒意，袖中皆亮起法宝，扛人者怒道：“不要不识好歹！这里是神的脚下！”
林涟漪那边，说话者惊怒：“你说什么！”
无垠那边，无垠拔出背后青穹剑，浅青灰的光芒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指着站在前面的人，冷声道：“我正是要为神除了你们四个叛徒！”
林涟漪那边，剩余三人皆亮起法宝，沙黄色的光芒映亮了背后的宫墙，林涟漪袖中夜魄亦带着白芒飞出。
行宫左右，光芒迸溅。
然行宫之中，一时还无人出面。
薛琳琳房间。
“琳琳？琳琳？薛琳琳！”尤丽吐孜怀抱昏迷不醒的薛琳琳，不断呼唤道。
薛琳琳缓缓醒了过来。
尤丽吐孜长吐了一口气，见她目露疑惑，无奈解释道：“你中了天涯家圣女的邪招，不过没有大碍，我已经查看过了。”
薛琳琳面露惊慌，从她怀中挣脱，问道：“她人吗？难道逃出去了吗？”
尤丽吐孜紧张之中，还能抽出闲心，对她以宠溺的语气道：“这倒没有，放心吧，你没有闯祸。”
薛琳琳左右顾盼，不见凌飞雪，疑惑道：“那她人呢？你骗我的吧？”
尤丽吐孜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嘴角挂着笑容，道：“你呀，连一个经脉被禁锢的人都看不住，还能反被她制服了。我怎能再把她藏在你的房间里呢？”
薛琳琳瞪大眼睛，迎着她的目光，很是认真地质问道：“那你说，她在哪里？”
尤丽吐孜只好道：“我把她藏在白巾巾的房间里了。”
薛琳琳惊疑：“白巾巾？我这个修炼过的人都制服不了凌飞雪，她能？不行，我要……”她欲下床。
尤丽吐孜连忙阻止道：“别出去，外面危险。我已经令凌飞雪昏迷过去了，别说白巾巾了，连个三岁小孩都能看住她。”
薛琳琳神色滞了滞，才松了一口气，坐回床上，道：“尤丽吐孜，你倒是一句话说完呀，分三句累不累？”
尤丽吐孜忍俊不禁：“若非我警觉，来你房间里看看，你差点就让她逃掉了，此刻还怪我？”
薛琳琳理直气壮般瞪了她一眼，随即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紧张地问道：“你方才说外面危险？我又不去行宫外面，行宫中哪来的——危险？”
尤丽吐孜冷冷一哼，面露几分怒意：“还能有什么危险？林涟漪和无垠来劫人了！”
薛琳琳惊奇，欲言又止，想了想，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方才在大殿上，他们不是来找你商量如何找人，而是来试探你的。”
尤丽吐孜点头：“是啊，我早知道他们是来试探我的，但是一个不留神，还是露出了破绽，让百琐庄那老家伙发现了。”
薛琳琳道：“他的门派距离洛郸城近，一向对我们有怀疑的，发现也是正常。只是，”她担忧地看着尤丽吐孜，“现在他们都怀疑我们了，漠外和漠内岂不是要因圣女一事打起来了？”
尤丽吐孜轻蔑一笑：“打起来？不至于。毕竟神的意思，也是不希望我们打起来。只要他们找不到圣女，再如何怀疑，我们也不会打起来。”
薛琳琳蹙眉，不解：“你有对策了？”
尤丽吐孜悠然点头，道：“妹妹，我且不告诉你，你看着吧。”
薛琳琳疑惑了一会儿，忽地一笑。
尤丽吐孜讶问：“怎么了？你笑什么？”
“只是觉得，妹妹我自诩聪明，可比起姐姐你，还是差了一大截呀！”薛琳琳自嘲道。
第九百六十一章 逃离
白巾巾房间。
凌飞雪昏迷于白巾巾床上，白巾巾以丝巾轻轻擦拭她倾世的容颜。
擦拭罢，她走到盆前，将丝巾放置于盆中。
似因神游远方，她忘记了走开，拿着丝巾的手也落进了盆中，浸没于半温的水中。
不算温暖的温暖将她手包围，她的手却毫无感知。
这温水的温暖，比起当年白府大火的炽烈，实在算不上什么。
大火之中，是那两个漠族人最终救了他们一家。
在那两个漠族人到来之前，林涟漪也曾施救，但是中途走火入魔而被迫离开了。
那两个漠族人，一个叫作“尤丽吐孜”，一个叫作“艾岩”。
“高人！求您收我为徒！我想进入江湖！”白巾巾，那时候还是白凝玉，面对面貌奇异、神情冷漠的艾岩，扑通一声跪下了。
“你干什么！你一个女子进什么江湖！”白父怒斥，随即意识到不对，人家救了我们，我们也不好在人家面前指着说进入江湖不好。
更何况，艾岩身边还有一个同在江湖的女子……
他悄悄看了眼尤丽吐孜的神色，发现她正阴着脸看着他，他心头咯噔一下，连忙移开目光，陪着笑脸，向艾岩道：“高人，我这女儿不是修炼的料，她一时激动胡说的，高人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艾岩冷冷道：“我不往心里去，但是……”他回过头，看了眼站在身后的尤丽吐孜，见她阴着脸，心中明白，又转回头，对白父道，“女子为何不能进江湖？”
白父尴尬不已：“这、这、这，我这女儿吧，从小帮衬着家里，如今我们生活好了，肯定要好好对待女儿。我们全家都舍不得这个女儿，要是她进入江湖到处奔波，我们心疼啊。”
艾岩语气又冷了几分：“说得好。”
白父更加尴尬。
白凝玉眼见有了希望，连忙继续恳求，声泪俱下：“高人！我爹说话不算数！我说的才算数！我真的想进入江湖！只有进入江湖，我才能成为强者！”
白父脸色亦变得阴沉起来。
艾岩问道：“为何要成为强者？”
白凝玉不顾身旁白父的脸色阴沉，高声道：“我要变成我想变成的那个样子！江湖再如何凶险，也不过是豁出去命一条！我不要命！我要自由！”
艾岩目露惊异。
尤丽吐孜也惊得停滞了呼吸。
白父看了眼艾岩和尤丽吐孜的神情，一想大事不妙，连忙道：“在家从父！你忘了这一条吗！给你介绍的人你都不喜欢，竟然想着要赴死！你昏了头了！”
他说着，忍不住要抬脚伸手教训白凝玉。
“啪！”空中爆炸一声脆响。
白凝玉一惊，抬头看去，白父整个人竟已转到了反面。
她大惊，却没有上前关切白父，而是转头看向了尤丽吐孜和艾岩。
二人还在原地，只是尤丽吐孜的衣袖似大风吹过一般晃动着。
她两颊发红，连连叩首：“恳求二位高人！收我为徒！”
白父颤抖着身体，听闻白凝玉如此忤逆的话语，在身旁家人的搀扶下转身，脸颊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巴掌印下，惨白的脸色也很是吓人。
“不行。我们没有收徒的打算。”尤丽吐孜出人意料的话语，断了白凝玉的希望。
话音落下之时，人生跌落山崖之时。
此后数日——她已不知道过去了几日。
因一切一成不变，一切都是水深火热。
“你爹托我给你介绍了一个好人家，年轻美貌的姑娘啊，你这次就听听我的劝吧，趁着年纪轻又好看，赶紧嫁一个好人家，再等下去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为什么不成婚？有哪个女子不成婚的？我就不该生下你这个不孝的女儿！”
“你看看，那个就是白府不肯出嫁的女儿，上次府上失火，被两个漠族人给灭了火，她竟然想拜那个漠族人为师父。”
“正道那些女弟子都是家里没人走投无路才进入江湖的，正经女子谁会进入江湖，去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她听着那些刺耳的话，不知为何，明明决意不会在乎，但是听到后还是觉得痛苦。
大概痛苦不是因为有那么多人不理解，而是自己恰恰生活在不理解自己的人之中吧？
若是正道那些女弟子，一定不会这么说……
哦，还要进什么正道？进邪道也好啊。
凌影阙不是一直在招女弟子吗？
哦，跟着漠族人，进入西北大漠，再也不回来，也好啊！
她想，她真的好想，远离那些对她指指点点的人。
“白姐姐，你很厌恶这样的生活，是吗？”有一日，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听过这个声音，在无数个日夜里，只有那几个人的声音，最是动人。
虽然这个声音，曾经让她失望过。
她猛地转头，看见了尤丽吐孜。
她还是那朵娇艳的花朵，从西北大漠漫漫黄沙中，竟能生长出如此娇艳的花朵，这就是灵力的力量！
白凝玉两眼放光，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再次，扑通一声，跪下，磕头无数。
仿佛身在水深火热中的无数个日夜，要用这无数次磕头来救赎。
“我带你离开这里，你加入我们吧——只要你信仰我们西北大漠之神。”尤丽吐孜道。
白凝玉惊喜抬头，抬头的过程是晕眩的，抬头之后，她看见了阳光与花朵。
“我信仰！”白凝玉道。
尤丽吐孜嫣然一笑。
白凝玉深信，那就是大漠之花开时的模样。
“我给取你另一个名字吧。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是白凝玉了。”尤丽吐孜嫌弃地撇了撇嘴，“什么凝玉凝玉的，玉不就是块石头吗？把好看但是没有生命的石头当宝贝，也就这帮漠外之人能做得出来。”
白凝玉道：“我想取名，叫白巾巾。”
尤丽吐孜有些失望：“又是漠外的名字，算了，是哪两个字？”
“前者为‘巾帼’之‘巾’，后者为‘巾帼’之‘巾’。巾帼，在漠外的意思是女子。我原是世俗世界的女子，此后是江湖世界的女子！”
尤丽吐孜考量一下，道：“也好，你的名字，正如你的生命，你自己决定。但是，我要告诉你，你未来所属，乃是西北大漠之神的信徒，乃是漠内，漠内没有江湖。
“只有漠外才有。
“甚至，漠内也有可能与江湖正道、邪道对立。”
第九百六十二章 天真
白巾巾坦然：“神愿救我，便是我的恩人，我愿信仰，亦愿奉献生命！”
尤丽吐孜满意地点头：“好，不过，我不要你奉献生命，只要你有所贡献。现在我还想不到让你做什么，日后会有任务的。”
“是！”白巾巾道，“高人，我当如何称呼你？”
尤丽吐孜颇犹豫了一会儿，道：“就称呼我为宫主吧。‘宫殿’之‘宫’，‘主人’之‘主’。我可是把我最重要的身份都告诉你了。”
白巾巾道：“是，宫主。白巾巾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那时，便是她从此脱离世俗世界，进入强者之列的时刻。
脱离世俗世界以后的幸福将她吞没，连续一个月之久，她都从未想念过她的家，甚至决意将一切忘记。
一个月以后，前半生的苦痛慢慢渗入幸福，她于是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记忆拆解，捋出了一条此生浮沉的脉络。
她感谢着自己的幸运，在大多数女子会经历的无限的痛苦中，碰见了贵人，而后排除万难，选择了最幸福的道路。
这几位贵人，一位是后来从千羽林回归天涯教的林涟漪，两位是将她带入强者之列的漠族人，即尤丽吐孜和艾岩，还有几位，是那时和林涟漪一起救了她的千羽林弟子。
她回首，望着她曾走过来的脉络，心中终于有些遗憾。
如果当初早些醒悟，跟着千羽林的人走，是不是更早触及幸福了呢？
如果拿着林涟漪给的免死令，冲到天涯教，是不是也能获得庇护呢？
算了，前种可能不可能，因那时的痛苦不够深刻，不够不可忍耐，她不可能醒悟。
后种可能也不可能，因她一个弱女子，要如何从自己家孤身一人安安全全地跑到观海山？
天真的她回想了一圈，清算了前半生，以为眼下所见的幸福就是此生的结局了。
毕竟，漠族人和蛇妖族这么交好，漠族人也无意于漠外，漠内漠外之间根本不会发生战争。
站在漠族人这边，就是在帮助漠外，就是在以她微薄之力感激她的恩人。
而在西北大漠之神的力量下，鹰魔族更是轻易可以解决的隐患。
修习漠族异术时，她常拿着林涟漪交于她的免死令，深深纪念着林涟漪的恩情。
然某一日尤丽吐孜发现了免死令。
“天涯教的免死令！你是从哪里来的！”
尤丽吐孜惊愕的疑问将她从美梦中叫醒。
而后，白巾巾回到了漠外，进入了天涯教。
她凭借林涟漪的这层关系，得到了思念女儿的教主的重视，层层高升，很快成为了观海山的掌事大人。
执行任务期间，她屡屡感到不安，且随着时日的增长，越发地感到不安和悔恨。
尤丽吐孜只交给了她一个任务：打探凌飞雪是否在天涯教，确认圣女和凌飞雪是什么关系。
从这个任务中，她明白了那位西北大漠至高无上之神的目标，他要凌飞雪。
此刻她早已不是初脱离世俗世界的那个世俗女子了，她深知，若是凌飞雪还活着，便意味着死而复生，或是长生不老。
那位神的目的是凌飞雪，也是长生之道。
她从未见过神。
她更未进入过岁杪宫。
岁杪宫中有什么，神到底是否有传说中令洛郸城永恒的力量，她再也不敢确信了。
一个对长生之道如此好奇，且没有能力亲自离开西北大漠前往观海山的神，真的是神吗？
偶夜梦回，白巾巾梦见了她误闯入岁杪宫，一通乱撞进入了尤丽吐孜的房间，惊见尤丽吐孜脑后跳出了一只硕大的二心蛊。
在观海山的几年间，她无数次梦到如此。
而每每梦见，她必要竭尽一个人族追根究底的力量，冲着尤丽吐孜质问：“你的主人是谁！”
一句话问了无数遍，从惊悚恐惧，到勇敢无畏。
尤丽吐孜从来都回答：“自然是神了。我只忠于神。”
她惊醒，如棺中活尸一般坐了起来。
醒来时必是冷汗涔涔。
这就是我要的答案吗？
彻夜难眠。
她也曾书信表达怀疑，然或被怀疑对信仰不坚定，或被警告无谓书信不仅无用更可能惹人怀疑。
她将秘密缝进了心底里，直到教主宣布和圣女将要成婚之日，那秘密犹如塞进土壤的种子一般，疯长了出来。
若是圣女就是凌飞雪，教主的目的又是什么？
另一边，尤丽吐孜也在催促她查清圣女身份了。
偏偏此时，机会来了。
就在那位不知来历不知身份、疯疯癫癫的高人，自荐治疗圣女后，圣女大病一场，因侍女不够，她不得不见到了圣女。
圣女之容貌，终于在她面前显现了。
三倾之貌，倾城倾国倾鬼神，若非凌飞雪，又能是谁？
她惊骇之下，六神无主。
她发现了长生之道。
世上第一个长生之人，就在她的眼前了。
要如何给尤丽吐孜回信？
若说是，漠内漠外，这短暂的和平恐怕彻底颠覆。
她的恩人，千羽林的弟子，天涯教的教子，是否会死在西北大漠之神卷起的黄沙之中？
几日之后，他们的尸体，就会像她见到的大漠死骨那般，森白空洞。
她惊恐之中，做出了正确的，但已无用的决定。
她趁下山置备物资的时机，向尤丽吐孜送信，告诉她，圣女不是凌飞雪。
艾岩回信，问她如何发现，有否暴露。
她如实回答。
“再敢说谎，视为叛徒。”一句八字，将她坚定的决心打个粉碎。
漠内漠外的战争，是否将因她而起？
她恐惧之下，叮嘱凌飞雪的侍女和凌影阙派来陪同凌飞雪的弟子们，加强对凌飞雪的保护。
而她预备立即禀报此事于万寒径。
然这又是一个正确的，但已无用的决定。
“掌事大人，小民罪该万死，给您漏了一封信。这是紧跟着您手上这封信送上来的。”客栈掌柜的告罪。
“无妨，下去吧。”白巾巾急急收下信，令掌柜的退下，便立即关门拆信浏览。
尤丽吐孜的字迹：
“巾巾，不必恐惧，西北大漠之神正是为了保护天下和平，才要将凌飞雪带入西北大漠保护的。
“漠外江湖无人不追求长生之道，若是漠外出现了凌飞雪这样长生不老的人物，定然引起世俗世界和江湖世界的轰动，如此漠外必起动乱。
“西北大漠一向无意于漠外，你是知道的。
“带走凌飞雪，和铲除鹰魔族，和使用火焰丹，是一样的目的。”
她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