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三章 幸运
这次轮到江非雪诧异：“你不知道封印摇摇欲坠之事吗？”
林涟漪神色沉重，摇了摇头。
绝地之印摇摇欲坠，所以镜花剑才能感觉到昆仑山吧？
所以上一次她和无垠带着附属族来到此地时，疯子才会守在这里，催促他们赶紧离开。
可是封印摇摇欲坠，尽生竟然是不知晓的，否则一定会警告他们不要贸然前来查看。
是因为肉体凡胎，道行有限，无法察觉到封印摇摇欲坠吗？
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封印摇摇欲坠，不知人界还能有多少时限的自由。
时间有限，所有人神之战强者的传承者们，在天宫再度插手人界之前，还能做什么？
“那你是从何得知……”江非雪忍不住问道，只是问了半句，觉得她未必会告诉自己，也就没有问下去。
“你到了此处后，可有看到别的生灵来到这里？”林涟漪问道。
江非雪道：“没有。丝竹祖师告诉我，护剑使一定会来这里，我要做的事就是阻拦护剑使进入茯苓村。”
“我的来意也是如此。”
“你打算如何阻止？”
“支开其他人，对芈灵念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林涟漪道，“芈灵念很有可能是与十虹涧的人族成员一起来的，不能说太多了。”
江非雪连忙提醒道：“就算是对芈灵念，也不能说太多。哪怕她们几个护剑使心系天下，这等大事也不可随意与他们讲述。
“我以为，我以千羽林弟子的身份现身，她们就一定不会进入茯苓村了。门派有别，十虹涧一定不会让她们把镜花剑的秘密告诉千羽林的弟子。”
林涟漪无奈：“若单单是镜花剑感知到昆仑山之事，芈灵念或许就暂且放弃了。但是这一次，不与芈灵念说出缘由，恐怕她不会放弃。”
江非雪惊问：“她还有别的目的吗？”
林涟漪郑重点头：“正是如此。我以为，你还是在茯苓村远处藏好，到时我出面劝说即可。”
江非雪咬牙切齿，思虑了良久，才不得已同意：“好吧。”
林涟漪道：“多谢。”
“箫女辅佐三倾门，这是门派规矩，我信任你。”江非雪叹了口气，道，“我来到茯苓村后，还看到有一个人影逃离此处。”
“谁？”林涟漪心中已有答案。
“看身影是一个一个男子，”江非雪道，“我想阻拦他，被他逃了。是个强者，不知道是否为了绝地之印而来。”
林涟漪点头，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他也是个强者，知晓那场人神大战。”
联想到疯子前辈救走罗舜婵与老狼王一事，林涟漪心中窃笑，原来疯子前辈是看到江非雪来接替监视封印的使命了，才悄悄抽身离开的。
江非雪想了想，问道：“这么说，他也是为了监视绝地之印而来的？”
林涟漪迟疑，但还是点头。
这一点头，就承认了除了知道封印摇摇欲坠的疯子前辈之外，还有一个知晓人神之战的人，将封印名称告诉了她。
江非雪笑了笑，道：“人神之战，果然是一场宏大的混战。当年强者，定然有不少，传承下了如我们这般的后人。”
林涟漪亦笑。
“一个种族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如今我相信了。”江非雪望向北方，道，“你们蛇妖族卧薪尝胆，历经千年，才得报大仇，夺回家乡。我原本还是有些怀疑的，鹰魔族一战后，我更加坚信，我们能战胜天宫了。”
江非雪收回目光，与林涟漪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向虚空望去。
她们正望着茯苓村上空，不知隐匿于虚空的昆仑山上，有无生灵正向下望着她们？
夜色愈深，寒意逼人。
江非雪一边消耗着灵力御寒，一边盘坐冥想；林涟漪有暮雪千山蛇妖族的一半血脉，自然不惧区区寒冷，她悠然坐在石碑上，等待着下一个人到达此地。
夜半以后，感知能力之下，林涟漪察觉无垠到来，她轻轻一笑，道：“无垠来了。”
江非雪睁眼，站起身，瞥了眼林涟漪欣喜的模样，颇觉有趣，道：“你夫妻俩说话去吧，我去梧桐林里休息。”
林涟漪哭笑不得：“怎么，不打声招呼吗？”
江非雪嘴角露着笑意，衷心道：“不知道你三倾门的创派祖师隐心，当年有无爱慕之人。行路艰难，你有伴同行，实为幸运。”
林涟漪笑靥温柔。
江非雪悠然离去，无垠到达村口石碑时，望见林边一道身影的远去，见林涟漪并未阻止，不禁疑问道：“那是谁？”
林涟漪半人半蛇，端坐于石碑上，笑道：“江非雪，她见你来了，毫不犹豫就走了，倒似是很嫌弃你呢。”
无垠白了她一眼，欲言时，注意到她姿势，好奇地打量了一下，猜测道：“你从前在茯苓村生活时，不会也是这般坐在石碑上吧？”
林涟漪甚以之为得意事，道：“这是自然，小孩子们都喜欢坐在石碑上，为了这事，我还被村口的大婶鄙夷过。”
她想到一事，一跃而下，拉起无垠的手，神秘而喜悦地道：“无垠，我告诉你一件好事。”
无垠诧异：“何事？”
她迫不及待将义母原为乳母的身世告知无垠。
无垠听罢，惊讶不已。
林涟漪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他，道：“你看，这世间事就是这么神奇。如今我也是苦难人家的孩子，和你正好门当户对。”
无垠轻抚她后背，柔声道：“涟漪，你不难过吗？”
“何必难过？与你门当户对了，岂不是更好？”林涟漪感受着淡淡的月色，却觉得今夜清淡得有些粗糙的月色正好，“若是能与你一样，经历那些世俗世界的苦难，或许我会更加理解你。”
“已经够了。”无垠道，“我们得以相遇，已是莫大的幸运。”
“嗯！”此刻拥有这片温暖，二妖忽觉此生实属幸运万分。
回忆过往那个弱小的、历经苦难的自己，那个少年轻狂时憧憬未来且发出狂言狂语的自己，竟甚觉那时的自己带着不成熟的可爱。
岁月并非抹去棱角，而是让棱角长得更加好看了。
站在昆仑地界之中，两个以战胜天宫为目标的妖类相拥，两颗微渺的心灵更感觉到生存的酸涩与得意。
“芈灵念来了！”林涟漪感知到了两个来自十虹涧方向的人影，向村口走近。
第九百零四章 放弃
二妖松开怀抱。
“几个人？”无垠以指送之法问道。
“两个，芈灵念和一位老者。”林涟漪答道。
“什么人……”芈灵念望见林涟漪与无垠身影，自身身影未止便急匆匆地问道，问话到了一半又被身边的老者阻止。
芈灵念与身边老者在不远处停下，各自亮起了法宝。
芈灵念的仙映珠拈在指间，蓝玉光泽犹如美玉生烟。
老者白发苍苍，面容枯槁，如行将就木之态，却又神采奕奕，目光炯炯，一副强者之态。
他背负一柄宽剑，手向后落在剑柄上，伺机待发。
林涟漪从芈灵念毫不客气的问话中感知到了她的些许异样，寻根溯源的喜悦已显露无遗了。
她身边的人应该就是万俟离派来的人，资历高修为深厚自不必多说，其对其他门派强者的警惕态度也很是明显。
见面就抓着剑柄，很可能在这方交代了身份后就会打起来吧？
毕竟半夜三更出现在昆仑山地界中，要说不是为了天宫秘密而来，谁信呢？
对了，如万俟离等修为高深的老一辈强者，对长生之道如此渴求，又不知当年的人神之战，因而对天宫一味崇拜，恐怕派过来的人也是个很愿意与神族仙族坐下来喝茶聊天的吧？
林涟漪暗暗猜测道：“若是这位老者知道天宫和人界是敌对关系，不知会否坚持求和？”
老者打断芈灵念的问话，随后以表面客气而实际透着威严的声音问道：“敢问尊下何人？为何深夜到访此处？”
林涟漪心思一转，目露狡黠，正色答道：“自然是为了阻止你们到达昆仑山！”
她以感知能力清晰地察觉到老者脸色大变，阴沉如积压了数天不下雨的乌云。
“你等从何得知……”老者握着剑柄的手一使力，青色剑芒透过缝隙溢出剑鞘。
“是林涟漪！”芈灵念分辨出声音，惊呼一声。
老者一惊，青色剑芒落回剑鞘之中。
芈灵念长吁一口气，鄙夷地瞪了眼老者，收仙映珠于袖中，转头走向林涟漪。
老者意识到此为林涟漪的玩笑，脸色铁青，原地停了停才走向林涟漪。
芈灵念指了指后头的老者，道：“这是铁树老，十虹涧的隐退已久的长老，‘铁树’的‘铁树’，‘老头’的‘老’。”
铁树老脸色更沉。
林涟漪目光微亮，目露好奇：“隐退已久的长老，突然出山，来此何意？”
铁树老没有立即答话，芈灵念先道：“他当然是奔着长生之道来的，要我说天宫才不会将长生之道告诉人族。”
铁树老在芈灵念身边停下，盯着林涟漪的眼眸中亮起敌意，道：“天宫真相，人族之中早已失传，只有种种传说流传下来。人族与天宫，本非敌人。只有你等邪道之辈，才会以二十二字训这等大逆不道之训为追求。”
芈灵念气得别过头去，轻声喃喃道：“我要是神仙我才不会和你们分享秘密。”
“还有！”铁树老不管她的碎语，目光扫向无垠，冷冷道，“为何天涯教佘夜潭的潭主，无垠也在此地！”
“天涯教”三字，他加了重音。
林涟漪看向同样心有疑惑的芈灵念，平静地道：“因为我今日，既是以护剑使身份，又是以天涯教教子身份，来劝说你们放弃寻找昆仑的。”
芈灵念和铁树老都是惊怒。
芈灵念脱口而出：“不是说过了吗？我是来找我的身世的。铁树老和万俟离有别的想法，若是影响到了你们天涯教，你们就拦住他，让我一个人去找就好了，怎么又突然要阻拦我！”
“这位教子，是不是在我们之前发现了什么？”铁树老目中敌意更加明显，“因而不欲我们发现更多？”
“就是！你们知道了什么？”芈灵念气愤地问道，随即意识到了什么，细思之下，惊疑而问，“难道和我想得一样，天宫会对我们下杀手？”
林涟漪道：“天宫会不会杀掉我们不知道。但是一旦我们到达了昆仑，你们就永远别想窥探长生之道了。”
芈灵念、铁树老更加惊疑。
“为何！”芈灵念又气又悲。
“天宫会阻止人族窥探长生之道，隔绝人族与昆仑的封印，就是阻断天宫监视人界的方法。”无垠道，“万俟离让你们来兵行险招，却不知这险招若做了，后果何其严重！”
芈灵念沉默了，百种思绪下，她咬牙切齿，双目含泪，气得脸颊通红。
铁树老怒问：“教子，你我都不曾接触天宫，这等无稽之谈，你从何得知！又如何证明此非无稽之谈！”
林涟漪道：“从何得知不必与你解释，我只问你信不信！芈灵念寻根心切，我不会对她说假话。”
铁树老冷笑：“是真是假，我又从何得知？”
“好了！”芈灵念叫住双方，泪水在眼眶里打着急转，牙齿却咬得更紧了。
三双眼睛向芈灵念看了一眼，她气鼓鼓地重重呼吸两声，道：“不去就不去了！涟漪这么说自然有她的理由，铁树老，我们走吧！”
铁树老惊怒，怒瞪着芈灵念，道：“芈灵念！你主张来寻昆仑山，又是涧主思虑再三兵行险招，令我陪同前来，如今你听信她一面之辞，虚耗此行，是何用意！”
芈灵念有气无力，泪流不止，叫道：“自然是为了天下苍生！我找我身世固然重要，可是、可是！”她气愤至极，重重跺脚，走到林涟漪身边，侧过头狠抹眼泪。
“铁树老前辈，护剑使无意强闯，我与教子并肩作战，你胜算不大。”无垠上前一步，拦在林涟漪与铁树老之间。
铁树老自知无力强闯，只好与无垠僵持，同时向芈灵念道：“护剑使，他们天涯教所言无凭无据，你要考虑清楚。”
双方无意战斗，各自法宝都收着。
林涟漪轻轻拍着芈灵念后背，待她淌满眼泪的手放下后，悄悄握着她手，以指送之法道：“灵念，封印摇摇欲坠，很快就会崩溃了，我们只想在崩溃前争取一点时间。”
“嗯。”芈灵念气愤至极，顾不上惊讶于封印之事，慢慢缓和了情绪，才考虑到封印摇摇欲坠的威胁。
她只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实在不想承担这些常人肩负不起的责任，头痛不已，松开了手，向来路方向走了几步，直到铁树老身边，低声道：“我们走吧。”
第九百零五章 裂缝
铁树老无奈，虽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放弃了。
他以饱含敌意的目光向无垠瞪了一眼，冷冷道：“教子，潭主，我会将此事告诉涧主。”
无垠亦冷冷道：“请便。”
铁树老目光又打在林涟漪脸上，目中十分敌意有五分化作了怀疑：“林涟漪护剑使，你别忘了你也是护剑使。”
林涟漪直视他，平静地道：“我不会忘记。”
“好了没有。”芈灵念催促道。
铁树老转头，与芈灵念一起离开。
林涟漪和无垠松了一口气。
林涟漪向无垠轻松一笑。
无垠回以微笑。
没想到劝退芈灵念和铁树老这么容易。
所幸芈灵念识大局。
所幸万俟离没有让更多的长老陪同前来。
“林涟漪。”忽地一个声音于林涟漪脑海中想起。
林涟漪一惊。
无垠发觉其神情变化，向芈灵念和铁树老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轻声问道：“怎么了？”
林涟漪察觉声音来源，是出自暮至。
下一瞬，暮至之上浮起木色光芒。
她取出暮至，无垠也明白了。
冰冷的木色光芒犹如归墟寂冷，遮掩了微不足道的冷白色法宝光芒，鞭身淡绿色的纹理却似枯木逢春一般越发浓郁起来。
“树神前辈！您是感觉到昆仑山了吗？”林涟漪以意念回答道。
暮至上木色的光芒又盛了一些，树神的声音再次响起：“昆仑山上有封印，是谁做的？”
“天涯教创派祖师，天涯。这是为阻拦天宫监视人界而设下的，一旦打开，人界之事便暴露无遗了。”林涟漪道，“前辈，昆仑山的封印已经摇摇欲坠，恳求前辈再等些时日，给人界一些准备时间。”
“凌飞雪复活了吗？”树神问道。
林涟漪迟疑，却还是道：“复活了。”
“为何不与我说？”树神微怒。
“晚辈也是几个时辰前才知道。”林涟漪道，“随后便来了昆仑山，阻拦护剑使打开昆仑山的封印，尚无时间将此事告诉您。”
“罢了。”树神道，“昆仑山已经到了，多谢你们。”
“前辈……”林涟漪预感其将为之事，大惊。
暮至忽地光芒大盛，转瞬脱手而去，飞向空中。
林涟漪措手不及，抬手欲抓住暮至，却来不及了。
飞升空中之时，已是木色漫天，残月失色。
若此时俯瞰茯苓村，可见整片村庄，加上一半的梧桐林，都收拢在暮至的，哦，应该说是树神的光芒之中。
二妖仰望暮至，面容被光辉映得犹如土色，他们从眯眼的缝隙中望着暮至耀眼光芒，心生绝望。
绝地之印摇摇欲坠，树神之力足以将封印打破。
从此人界暴露于天宫监视之下，不论人界强者绞尽脑汁再做什么，也永远难以超越天宫了。
但神的力量怎是他们两个人界的妖族可阻止的？
唯有呆立凝望，夜魄、点染各自发着白芒黑光，却无能为力。
地上响起奔行迅速的脚步声。
芈灵念和铁树老闻声而来，惊见空中暮至大放光芒不受控制，而她的主人呆立在地上，似是全然无能为力。
芈灵念惊异不已，望着暮至，惊问林涟漪：“怎么了！”
林涟漪没有心思回答，与她一般望着暮至。
“妖女！你又要做什么！”铁树老却盯着林涟漪，青色宽剑握在手中，指着林涟漪。
“不是林涟漪！”芈灵念眸中，那暮至爆发着耀比明日的光芒，几乎将瞳仁掩盖，显然并非林涟漪所为。
她睁大眼睛，双眼被刺得痛苦，却不愿闭眼。
暮至已经不是林涟漪在控制了，而林涟漪又知晓昆仑山封印之事，那么，眼前发威的，是神族吗？
铁树老又惊又疑，却还意识到自己是一时激动了，没想到隐退多年，出山之后，竟如此沉不住气。
他缓缓垂下握剑的手，仰望暮至，只觉除了鹰魔族挑战十虹涧时，镜花剑发威之外，今生没有见过如此盛大的场景。
他恍然之间，神思忽地从眼前盛景抽离，试着动了动身体，竟觉身体动弹不得。
不，这不是因为心神震撼而自发动弹不得。
而是一种威压，来自暮至，随着耀眼的光芒，压得他动弹不得。
他意识到那种力量的来源，喃喃道：“是，神，啊……”
“咝——”一声略显尖利的声音从虚空之中传荡开来。
四个生灵，呆滞地望着虚空，听着虚空中荡漾开的声音，越发感觉到神族力量的恐怖。
“轰——”一阵沉重的声音从虚空之中炸开，如万道晴天惊雷合于一处。
大地震颤，夜空变色。
虚空之中，从十丈开始，自无限高处，竟生生出现了一道裂缝，一片白芒沿着裂缝透出。
暮至剧烈颤抖起来，木色光芒如烟一般向裂缝飘去。
裂缝越扩越大，一座山，一片深林，于白芒之中隐约显现。
四个生灵，动弹不得的身体随着大地一起震颤。
他们于心中齐声惊呼：“昆仑！”
“可以动了！”时刻关注威压的铁树老甫察觉威压减弱，提醒芈灵念道，“我们进昆仑去！”
他说罢，目光转向林涟漪和无垠。
林涟漪和无垠立即平衡身体。
芈灵念反应过来，动了动身体，才意识到方才可能光顾着仰望虚空，没有发觉身体被光芒压制得不能动弹。
她望着昆仑，心有冲动，却清醒地知道这未必是良策，只有望向林涟漪，大声问道：“林涟漪！怎么办！”
“前辈！”林涟漪眼见着昆仑显现，恐怕那封印崩溃后，昆仑彻底从虚空落下，压在茯苓村之上，她只得于心中呼唤树神。
树神没有反应。
林涟漪急中决断道：“进！”
铁树老惊疑，林涟漪同意了，他反倒没有那么干脆了。
以眼前所见，林涟漪对天宫的了解比他们更多。
又闻林涟漪大声道：“芈灵念，进入之后，不可说出任何人界之事！”
“好！”芈灵念紧张不已，却又充满了对身世之谜的憧憬，望着那道仿佛召唤着她的裂缝，跃起了身。
铁树老来不及思考，紧跟其后。
暮至忽地止住颤抖，拖着一束木色光芒，在芈灵念和铁树老之前，没入裂缝内的白芒。
暮至飞入之后，裂缝缓缓闭合。
芈灵念、铁树老随后飞入。
林涟漪忐忑之下，望着那道裂缝闭合。
忽地夜魄亮起白芒，趁林涟漪尚未察觉之时，从其袖中飞出，指向闭合的裂缝，疾冲而去。
第九百零六章 昆仑
林涟漪大惊，心中疾呼：“夜魄！”
她一跃而起，一边竭力控制夜魄，一边向夜魄追去。
无垠紧跟其后。
然这次夜魄如见了几世仇家一般，宁可违逆主人的命令，也要追着昆仑而去。
那道裂缝如早春雨丝垂于天地之间，已细得随时可能断裂了。
空中划过尖利的破空之声，夜魄没入白芒，如鬼魂坠入轮回。
林涟漪望着落满眼帘的白芒，自知这一遭避免不了，唯有竭力追赶。
裂缝将合，耀眼的白芒犹如天谴，将她身影吞没。
她紧闭双眸，追随夜魄而入，心中担忧着无垠会否进入裂缝。
江非雪走出梧桐林，望着虚空异象，脸色惨白，绝望出神。
倒数第二穿越裂缝的是林涟漪，随后无垠也追随她而去，险险穿过。
三倾门止步于此了吗？
“轰！”又一阵沉沉的声响，震得她双耳发痛。
裂缝闭合，消逝于虚空。
散溢的白芒于空中悬浮，宣告着所有见此异象的人界生灵，此非海市蜃楼。
随后，白芒没了根便迅速消散。
也不知何时，大地也停止了震颤。
夜空归于寂静，黑暗再次笼罩大地，残月悄悄探出头来主持大局。
良久，江非雪仍旧没有动静。
“我来晚了啊！”一个微弱的声音，带着叹息的语气，从不远处响起。
才听过昆仑现形的巨大声响，这点说话声音已远不足以引起江非雪注意了。
她仍旧呆呆地望着虚空，如痴人一般。
来人走向江非雪，与她并肩，望着林涟漪于无垠飞入的方向，安慰道：“三倾门不会就这么灭亡的。”
江非雪嘴角动了动，迟迟反应过来，她缓缓扭动僵硬的脖子，看向身边出现的人。
来人一副流浪汉的模样，深邃的眼眸中却流露出与外貌不符的明亮睿智的光芒。
她惨白的面上没有丝毫惊讶之色，嘶哑着声音，一字一字地问道：“你，说，什，么？”
来人瞥了她一眼，无奈，继续望着虚空，提高了声音，道：“我说，三倾门不会就这么灭亡的！”
江非雪神情一滞，片刻后，才意识到来人说的是什么，猛然一惊，两颊惨白之上遽然泛起两团激动的红晕，两眼直勾勾地钉在来人面上，身体一转对向来人，两手也甩到来人手臂上紧紧扣着。
来人痛得龇牙咧嘴，面目夸张地扭曲。
江非雪低声惊问道：“你说什么！”
来人尝试艰难地挣扎，却无法挣脱，只得如长辈安慰晚辈一般，带上慈祥的微笑，第三次轻声安慰道：“这位不知道第几代的箫女姑娘，你放心，三倾门不会就这么灭亡的。”
江非雪两手抓得更紧，逼问道：“何以见得？”
来人似察觉不到手臂痛觉一般，悠然解释道：“暮至之中是树神，而暮至又是三倾门林涟漪的法宝。树神带着林涟漪的法宝进入了昆仑，言下之意是要让林涟漪跟着去，而她作为引路人，自然会保证林涟漪的安全。”
江非雪呵呵冷笑一声：“暮至又非林涟漪最重要的法宝，或许是树神急着上昆仑，忘了把暮至给林涟漪了呢？”
来人奇怪地瞪她一眼，随后又立即意识到似乎不该如此瞪她，便连忙缓和了目光，故作神秘地道：“是你见识多还是我见识多？是你更关心三倾门传人的安危还是我更关心？”
江非雪神情变幻，气息不匀，思忖良久，终于想明白了。
“这就对了。”来人嘿嘿一笑。
她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与来人保持距离，目光中暗藏着敌意，谨慎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关注三倾门传人的安危？”
来人得意地道：“别人称我为疯子，林涟漪和无垠也这么称我，你也就这么称我吧。”
此人正是赶往鬼双城救了幻澜亲戚，却漏了茯苓村一事的疯子。
江非雪目中敌意不减，语气却缓和了一些：“你与三倾门是友派？”
疯子哈哈一笑，道：“我无门无派，但是与天宫作对这事，是我毕生理想。三倾门传人，还有箫女传人，都算是我的晚辈。”
江非雪想了想，道：“我暂且相信你，但是，仅凭树神带走暮至，你就能确认他会保护林涟漪吗？”
疯子点点头，道：“树神为什么离开昆仑？因为她被贬了，好好的神族被贬了，又出现在三倾门后人的法宝之中，你还不知为何吗？”
江非雪恍然大悟，神情之中，惊喜盖过了不安。
树神有报仇之心，绝不会坐视林涟漪被天宫所害的。
“你我只需在此等候，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疯子环顾四周，找寻着适合休息的地方。
江非雪盘坐下来，仰望虚空，忐忑之中，却又怀有信心。
昆仑山上。
林涟漪摔落在地，浑身疼痛，顾不及身体疼痛，便以意念沟通夜魄。
夜魄落在在不远处，感应到林涟漪的呼唤后立即飞来。
林涟漪大喜，立即站起身，伸手，睁眼时便见冰蓝色的丝带从空中落下。
她抓住夜魄，心道：“有了你，至少我还有逃走的可能。”
灵力于体内转动，消减疼痛的同时，她周身窍穴亦开，收纳昆仑灵气，猛然惊觉，这昆仑灵气竟是人界的百倍千倍！
她大喜过望，若是在此刻待上几日，必定于修为上又进一步。
好，现下尚有要事，且不说这些，首先要找到其他人。
她环顾周围，昆仑仙境，尽收眼底。
高山拔起，正是昆仑。
仰目为天，极目无影。
俯目为原，漫山浓青。
又有仙林无际，清川蜿蜒。
匆匆而望，无处非苍翠欲滴，碧色映天。
白昼之光，与树争辉。
此处无嘈杂鸟鸣之扰，却有异禽飞旋，时而嘹亮一声，悠远却无回声。
昆仑中央，一棵不知多粗的巨树直插云霄，白云环绕间，不见尽头。
那便是建木，直通天地。
深林之处中，宫殿露出半角。
那便是西王母所住宫殿。
林涟漪微微眯眼，望着高空异禽，心惊胆战。
不知为何，这些异禽竟似并未发现他们入侵一般，仍旧悠哉悠哉盘旋着。
她不敢放声高喊，又生怕遇到和她一样拥有感知能力的异禽，亦不敢放开感知能力……
对了，她想到了什么，低头一看自己，高至半人的青草围绕中，她纯黑的蛇尾显得很是诡异，她连忙化为人形。
“涟漪！”身后隐约传来无垠的声音。
第九百零七章 建木
林涟漪惊喜回眸，见无垠从远处的草丛中站起身，立即上前与之会合。
无垠上下打量她，问道：“你有无受伤？”
林涟漪答：“没有，你呢？”
无垠道：“没有。天上那些异禽不知会不会突然攻击我们，我们小心些，去建木那里，与树神会合吧。”
“也好。”林涟漪忽地一笑，自嘲似的叹了口气。
无垠讶道：“怎么了？”
林涟漪摇了摇头，看了看手中夜魄，将夜魄收入袖中，道：“夜魄是隐心的法宝，天宫一定知道，可是你看，”她仰头望着异禽，道，“这些异禽竟然都无动于衷，不会是天宫压根没有把隐心的赌约当回事吧？”
无垠冷冷道：“若是天宫不当回事，也说得过去，毕竟人界的灵气都被抽走了许多。”
“如果他们真的忘了，那我们就韬光养晦，等待时机，让他们尝到轻视人界的恶果。”林涟漪面向建木，走去。
“往这里来。”一种声音，从二妖意识之中响起。
二妖停住脚步，相视一眼。
林涟漪问道：“你也听见了？”
无垠点头：“是树神，还是建木？”
二妖望向建木。
那种声音的来源方向，正是建木。
但是声音，却是树神的。
“也许树神已经到建木身边了，是她保护我们不被天空中的异禽发现。”无垠道。
“那么芈灵念和铁树老一定都收到了树神的声音，我们只要往建木去就能会合。”林涟漪道。
二妖继续前往建木，在接近时看到了芈灵念、铁树老从不同方向走向建木。
芈灵念望见林涟漪，高兴地跳了起来，同时向她招手。
林涟漪瞥了眼高空异禽，连忙做个噤声的动作，芈灵念反应过来，才没有喊出声，只是加快了步伐，更快赶到建木。
四个来自人界的生灵于建木之前会合。
建木之高大，几为归墟树神的两倍，其枝叶繁茂、碧光夺目，远非归墟树神所能及。
仰望可见，百丈高处，枝可立人，叶大如席，遮天蔽日。
四个生灵，满面碧光，如天光变色，一碧如洗。
“建木啊，这就是沟通人界与天宫的建木！”铁树老仰望建木枝叶，惊叹道。
从看到建木开始，铁树老便直勾勾地盯着建木，犹如见了神仙一般的震撼。
“涟漪，你的法宝呢？”芈灵念激动地向上空望去，枝叶遮蔽之下，不见树神影子。
铁树老惊叹一番后，意犹未尽，低头，看向林涟漪，问道：“教子，这就是你隐瞒于我们的秘密吗？”
林涟漪对其如此怀疑的态度不气反笑，目光转向他，道：“正是，本教子的法宝出自建木，本教子不久前唤醒了法宝，令它带我来寻昆仑了。”
铁树老脸色渐渐发青。
林涟漪暗暗憋笑，心道：“自外而生的满面碧色与由内而发的铁青色相叠，倒很是衬托。”
芈灵念抑制不住的喜色为此一沉，她不耐烦地提醒道：“我们是在神仙的地盘，你们别吵，万一惊动了神仙，或是外面那些异禽，可如何是好！”
铁树老冷哼一声，刻意远离林涟漪与无垠几步，道：“芈护剑使，你听见了，天涯教教子对我们如此保守秘密，你与她不要走得太近了。”
芈灵念神情一滞，回过头看了眼林涟漪，却并非怀疑林涟漪，道：“涟漪，你对昆仑了解多少？事到如今，总该让我们知道些事情。”
林涟漪仰头，目光向枝叶深处延伸，道：“了解昆仑的不是我，而是我法宝之中的归墟树神。”
“归墟树神？”芈灵念惊呼。
林涟漪点头，道：“我和无垠曾到过归墟，那里住着从昆仑逃出的女神，也就是一位树神，她进入我的法宝暮至之中，令我带她重返昆仑。”
“原来如此。”芈灵念恍然大悟，喜道，“这么说，是树神让你们保守秘密的？”
林涟漪不动声色：“是。”
铁树老思索一番，觉得此解释有理，便暂且压下怀疑，放心下来，道：“树神带我们进入昆仑，也定有出去之法。我等在昆仑时，她应当会保护我们的安全。”
“她自会尽力，但是，身为有罪之神，她未必有能力保护我们了。”林涟漪侧目，提醒道。
铁树老惊疑，又想了想，竟确信地道：“来者是客，十虹涧一向敬奉天宫，此番代表人界拜访昆仑，昆仑安能重责我与芈灵念？”
林涟漪嘲讽一笑，不再管他的痴人说梦，道：“我们上去，去找树神。”她脚下生出一团白色光芒，扶着她向上飞去，身影如风，转瞬没入枝叶之中。
芈灵念连忙激动地应和道：“好！树神一定有办法帮我找到身世。”她化作一道蓝玉光芒，紧跟白芒，没入其中。
铁树老惊疑于芈灵念至今仍如此追随林涟漪，脚下生出青光，正要追随，忽听身旁无垠冷冷地警告道：“归墟树神在此，你若敢擅自惊动西王母及其异兽异禽，别怪树神先杀了你。”
铁树老脸色再次发青。
无垠亦没入枝叶。
铁树老愤怒地冷哼一声，想他成为长老的几百年来，何曾受过这等气，可惜终究前浪不敌后浪，只得忍气吞声了。
他脚下灵力飞旋，亦追随前人而去。
眼前枝叶重叠，不知尽头，林涟漪以灵力为屏障，七拐八拐地小心避开坚硬的枝干，耳畔不断响起树叶与屏障擦过的窸窣声。
她心中渐有憧憬，只觉如此宁静的建木，如果筑巢其上，饮风露而食草叶，岂不是此生悠然、岁月静好？
可惜白日梦总是梦，建木之高，足以令她这般畅想了良久，她才回到现实。
以归墟树神之高大，从根部到其眼睛的长度，都不知要飞行多久；眼前是比她高大几近两倍的昆仑建木，那必然要向上飞行更久了。
她加快了速度。
“你等等我！”芈灵念尽量压低了声音，喊道。
后面三人先后加快速度。
不知飞行了多久，建木身体忽地一颤。
四人大惊，亟亟止住身形。
然此刻止步已经来不及了，四人周围枝干上，几乎同时抽出一条纤细的藤蔓，一边旋转生长着一边向四人卷来。
四人大惊，连忙使出各自本事应对。
知道建木与树神关系的林涟漪和无垠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建木这是还没发现带头来的是树神，是以将他们看作入侵者来对付了吗？
第九百零八章 相见
然建木之力，岂是四个人界生灵可以反抗得了的？
纤细的藤蔓延伸而来，丝丝缕缕的木色灵力仅仅缠绕其上，待四人第一波反抗的灵力触及藤蔓时，便轻易将之消融。
“不要反抗。”一声沉闷而深远的声音，仿佛百丈深渊中有人以低沉声音呼唤着崖上之人一般，从高高的上空，隔着无数枝叶，传到四人耳中。
四人惊喜，得知建木此动作并非恶意，便立即停止了反抗。
藤蔓果真未为难四人，待缠绕捆绑结实后，便带着四人，化作碧光，直冲高空。
四人大惊，如此速度相冲，再柔软的树叶也能化成利刃，将他们割成碎片。
正待他们要筑起屏障时，却又发觉藤蔓带着自己上升的同时，眼前枝叶纷纷避让，一条狭窄得恰到好处的通道，于眼前展开。
若是人族得道飞升之时，不知天宫是否会以这种方式欢迎？
四人这般想着，片刻便到达了建木眼前。
藤蔓放下四人于一根较为粗壮的横向枝干上，随后向下收缩了回去。
四人凝视眼前建木，一双木质大眼也正审视着他们。
林涟漪和无垠还有心理准备，另外二人惊吓得脸色发白，敬意之后更有畏意。
光是这一只眼睛，就可以把一个人吞没了吧？
上空洒下木色光芒，林涟漪和无垠抬头见暮至盘旋成一个圆圈，圆圈上幻现出树神的模样。
二妖心生奇怪。
怎么树神和建木的相见，和他们所经历的久别重逢完全不一样？
就算因为时间久矣，双方很需要时间回味原初相依相伴时的状态，也不应该表现得如此冷淡啊。
难道是在方才他们从远处赶到建木的时间里，他们已经话叙了很久，激动之意已经过去了？
二妖还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不会是道行高深之后，生灵的感情会自然而然地淡化吧？
这种可能令他们隐隐担忧。
待铁树老和芈灵念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也先后注意到了上空的暮至和树神。
建木缓缓开口，沉闷深远的声音传来：“这位树神已将她的来意告诉我，你们的来意是什么？”
二妖更觉奇怪。
建木如此客气如此冷淡地提到深爱的树神，仿佛他们连朋友也不是。
铁树老和芈灵念还没有想到如此与这般高大的神道明来意。
林涟漪匆匆向上望了眼树神，因背对树神幻象，她无法看到树神的面容神情。
林涟漪恐怕铁树老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一通胡言乱语倒把她搭进去，连忙在他之前抢道：“建木前辈，除了将这位曾住于昆仑山的树神前辈带到此处之外，我与我的丈夫无垠到此，是为陪同芈灵念寻找身世。”
随后，林涟漪将他们挨个介绍一遍。
无垠与林涟漪相视一眼，各自默契，没有再多言。
二妖有意无意地向铁树老看去，铁树老沉默着暂时没有说话。
建木目光转向芈灵念：“芈灵念，伸出你的一只手。”
芈灵念紧张不已，立即伸出了右手。
因心情激动，她止住了右手的颤抖，手心又沁出汗来。
她两颊微红，觉得不好意思。
脚下枝干上生出一条藤蔓，迅速向上生长至芈灵念双手高度。
随着藤蔓生长，其上如萤火虫飞舞一般亮起片片碧光，碧光生发之处，萌芽探出，化为绿叶。
至生长到芈灵念双手高度时，藤蔓上的绿叶已有半截手指般长度了，其饱满的叶片形状彰显着生意盎然。
藤蔓尖端泛着碧光，落在芈灵念手心，碧光映得她手心汗水晶莹剔透，犹如露水。
仿佛进了昆仑以来，连自己的汗水也变得澄澈干净一些了。
芈灵念盯着手心藤蔓尖端，微微皱眉。她感知到了碧光的吸力，仿佛在吸取她的血肉一般。
“啊！”她轻轻地惊呼一声。
淡淡的血色，透过手心皮肤，飘入碧光之中。
青汁一般的碧色，与血色相混，光芒诡异了起来。
不过一下，两种光芒尚未融合充分，碧色便收回藤蔓尖端，藤蔓亦收缩回去，蔓上绿叶自上而下，犹如时光倒退一般回溯到萌芽状态，又了然无痕。
手心之上，血色飘散。
建木道：“是。”
林涟漪、无垠、铁树老惊喜地看向芈灵念。
铁树老的目光尤为炽热。
芈灵念愣了一下，颇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才惊喜地道：“真的？建木前辈，我当真是来自昆仑？”
“芈灵念，注意言辞。”铁树老连忙不客气地提醒道。
芈灵念意识到言辞不太对，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建木前辈，我太激动了。”
建木冷漠的面容不露表情，但平静的语气中流露出长辈对自家晚辈的慈爱：“孩子，你体内的血脉虽然被封印了，但是身为昆仑最高的建木，我能感觉到，你的血液天然与我亲近。”
“太好了。”芈灵念欣喜若狂，“怪不得我虽非人族，却又没有原形。”
建木解释道：“血脉被封印后，人界任谁都不会知晓你的原形的，且你也无法恢复原形。”
“多谢前辈。”芈灵念欣喜之后，想到一事，又复紧张，蹙眉问道，“那建木前辈，您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吗？我又为什么进入了人界？”
建木道：“此事重大，我须三思而述。”
“嗯，多谢前辈。”芈灵念道。
趁建木三思时，树神道：“昆仑自外部被人界强者封印，草精是不可能轻易进入人界的。草精越界，定然会在昆仑之中引起轩然大波。”
芈灵念点点头，面色凝重：“这么说，我是戴罪之身，而且不能留在昆仑。”
树神道：“正是。以免回到人界后，为人界追求长生之法的生灵觊觎，你也不能解开封印。”
芈灵念心情沉重：“是，多谢前辈提醒。”
沉默片刻，建木终于道：“罢了，我便告诉你。
“你的父母，应该是得道后升入天宫，位列仙班的两个草精。一百年以前，你父母因相恋触犯天条，被发现后逃到昆仑，恳求西王母庇护其刚出生的女儿。
“西王母为免你被牵连，将你血脉封印，令你类同妖魔，随后送入人界，不得重返昆仑。”
“……”芈灵念得知真相，痛上心头，泪下眼眸，然不待伤心片刻，她忽然发觉不对，“不对啊，我年龄已有两百多年，不可能会是那两位草精的后代啊。”
第九百零九章 身世
“两百多年了？”建木基本平静的语气又表露出另一种心情，即惊讶，但是又不是非常惊讶。
芈灵念见他似是又在慎重考虑着什么，她又不愿放弃追寻自己的身世，焦虑之下，只得望向林涟漪。
铁树老亦望向林涟漪。
林涟漪与芈灵念对视，正准备说什么，又见铁树老也望向自己，不知是不是自己对十虹涧的长老心存偏见，她只觉目光中很有居心叵测的意思，不禁心生不悦。
林涟漪道：“灵念，毕竟两百多年了，时间久远，等建木前辈回忆回忆。”
芈灵念点点头，但心头的不安难以消减。
无垠想到了什么，问道：“人界俗言，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不知建木前辈所言的‘一百年’，是哪里的一百年？”
建木答道：“昆仑的一百年。昆仑时间，和人界是一样的。”
无垠点头道：“多谢前辈解答。”
“七百年前，有一对藤蔓得道，他们相依相伴，彼此缠绕生长，最终生下来一个孩子，”建木道，“除此之外，再没有昆仑生灵越过封印了。”
芈灵念大喜，方才认错亲的误会丝毫没有影响她此刻再度认亲的兴奋，她看向林涟漪。
林涟漪小心问道：“前辈，两位草精仙家之女往前，只有这一个生灵越过封印，可是时间上仍然差了五百年，这……”
建木道：“应该没错的。
“这两株藤蔓生下孩子之后，自知步入仙族后再生育后代乃触犯天条之行，在生育之时已做了必死准备。
“母亲耗尽生命令女儿修成人形，又封印了你的血脉，父亲则耗尽生命将女儿送入封印。
“可惜，封印虽从一千年前便开始崩溃，它在七百年前的力量，仍然不是一株刚成仙族的藤蔓可以越过的。
“西王母娘娘发觉异象，前来阻止你父亲将你送出昆仑，却已经来不及了。
“你被送出了昆仑，却也没有落入人界，而是坠入封印界线上，在那般无明无暗、无昼无夜的世界里生活了许久，后来随着封印自外部开始崩溃到一定程度，你才脱离封印进入人界。
“既然你年龄两百多年，那么封印界线上的生活，你度过了五百年。
“封印界线上的生活，是不算在年龄里的。你虽被封印了血脉，却不会如人族一般老去。
“在你父亲将你送出后，西王母娘娘为避免影响封印，并未对你施以援手。你落入封印界线之事，也是她对我所言。”
芈灵念大概确信了这就是自己的身世，她闭上眼，竭力想象出父母搭上性命保护自己的画面。
在人界所见的，平民百姓家的父母爱护子女、呵斥子女的画面一幕幕浮现于脑海，每一幕画面，慈爱的父母都会幻化成两株藤蔓的模样。
“没错了，”铁树老道，“我门中涧主曾与我提及芈灵念来历，两百年前他发现了芈灵念，当时她形貌尚幼，是以涧主以为她年纪很小。”
芈灵念身子晃了晃，向建木道谢一声，随后呆呆地坐了下来，双臂抱膝，埋头于膝上，沉思良久。
林涟漪见她膝上蔓延出两圈泪湿的痕迹，亦坐了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哥哥，关于芈灵念的身世，你还记得其他的事情吗？”树神突然问道。
四人先后抬头，向树神望去。
建木疑问：“为何这么问？”
树神道：“我从昆仑外部，消耗了将近三成力量，才于封印上打开一道裂缝，且仅仅支撑片刻，裂缝便愈合了。”
建木冷漠的面容上浮出惊讶之色。
四人稍一想象，也发觉了不对之处。
与千年前相比，封印力量已经衰弱了许多，但便是今日，以树神之道行，仍然需要消耗三成力量才能打开一道迅速愈合的裂缝，可见千年前封印的力量有多强大。
那么，千年以前，才成为仙族的芈灵念父亲，是如何将芈灵念送到封印界线上的？
“千年以前，要把一个生灵送到封印界线上，至少也需要我今日力量的两成半。”树神肯定了四人的猜想，“刚成为仙族的藤蔓，不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建木沉默。
树神继续追问道：“哥哥，你可有事瞒着我们？”
建木想了想，道：“凡我记得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此事不比一百年前草精触犯天条那次，此事之中，两株藤蔓都尚未被天宫接纳，未涉及天宫，我不必严格保密。”
“西王母娘娘未及时赶到，昆仑之中，只有哥哥你有这等能力相助于他们了。”树神道。
建木却道：“确只有这种可能。然若我包庇触犯天条者，也要受罚，但我仍未受罚。”
树神忽地声音一低：“包庇？”
建木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铁树老闻言，心生疑惑，不过一听也知道此事似是私事，他也不敢多问。
六个生灵，陷入思索。
身在秘密中央的芈灵念最是情绪激动，却又不得不压制下情绪，冷静思索。
林涟漪观察到芈灵念的坐立不安，轻声道：“此等大事，你又非亲眼看见，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不如先休息一会儿。”
芈灵念与林涟漪对视，犹豫一下，还是用力地摇了摇头。
林涟漪无奈，只得放下手，安慰道：“你放心，树神前辈和建木前辈会帮你的，你不用太担心。”
芈灵念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谢谢姐姐。”
林涟漪收回安慰的目光，换了个冰冷的眼神，转向一直看着她的铁树老。
铁树老与之对视，冷冷地收回目光，看向建木，目露恭敬：“前辈，敢问这封印从何而来？难道是天宫设下的，以防触犯天条者逃脱吗？”
建木以他依旧平静的语气道：“不是。封印乃许久以前，人神之战中人界战败后，由人界强者设下。至于是谁，我亦不知。”
铁树老惊疑：“人界强者设下封印的意图是？”
“防止天宫监视人界。”树神语气冷了一些，替建木回答道。
铁树老不敢再问，脸上却露出愠怒之色。
林涟漪与无垠看他一眼，便知他此刻定在心中谴责那个害得后来人族不得接近天宫的人界强者。
良久，树神的声音响起：“哥哥，你真的不记得其他了吗？”
建木苦恼：“我当真不记得了，正如你我相伴的记忆一般，竟如云烟消散。且两次犯罪，我都未受罚。”
第九百一十章 谈和
四人一惊。
芈灵念迟迟抬头，惊讶地望向建木。
建木失忆了？
或者说，他的记忆被消除了？
林涟漪和无垠，以及不知树神与建木往事的铁树老和芈灵念，都从双方透露的只言片语中大概猜到了建木所言的两次“未受罚”了来由。
第一次，建木前辈包庇树神前辈，令其逃往人界，建木前辈没有受罚，且失忆了；第二次，建木前辈包庇藤蔓夫妇，帮助他们将孩子送入人界，也没有受罚，且再次失忆了。
以建木前辈的能力，第二次包庇本可以成功，最终却未成功，很可能是被西王母娘娘打断的。
西王母娘娘有不忍之心，是以百年前宁可令天宫不满，也要先斩后奏，将草精夫妇的孩子送入人界。
既是这般不忍，她也极有可能在天宫的问罪下竭力保下建木前辈。
保下建木前辈，大概代价就是要消除建木前辈的记忆吧？
树神黯然：“既然如此，妹妹便为你想想办法，帮你找回记忆。”
建木道：“好，西王母娘娘今日在天宫未回，你我可以尝试找回记忆，我也很想记起你。”
他看向芈灵念，道：“孩子，你的身世已经找到了，不会错的，只是戴罪之身，不可在此久留。趁此机会，好好记住你的家乡吧。”
芈灵念感激道：“多谢……爷爷。”
建木略微惊讶：“爷爷？”他细细品味，道，“你称我也爷爷也好。回到人界后，你记得，你在昆仑之上，是有家人的，昆仑的所有草木，都是你的家人。”
“嗯！”芈灵念站起身，振奋地点点头。
建木向林涟漪等道：“昆仑灵气比人界浓郁许多，你们可趁此机会，在此修炼。”
“多谢前辈。”四人先后道。
“建木前辈。”铁树老突然道。
林涟漪与无垠看向铁树老，知道他终于要做他的正事了。
建木问道：“还有何事？”
铁树老以晚辈身份，恭敬地行礼道：“晚辈此行，还有一重要事宜，欲与天宫商议。”
树神望向铁树老，面色冷淡。
“你讲。”建木道。
铁树老道：“自绝地通天以来，人界强者为求得道飞升、长生不老，开宗立派，前赴后继，却无一人得长生真谛，此乃人族憾事。
“晚辈出于人界第一门派十虹涧，为门中长老，此番借我门中护剑使芈灵念寻根溯源之机，拜访昆仑，以求天宫前辈指点，解我人族修炼者于轮回苦难之中。
“方才经前辈指点，晚辈方知，原来人族竟曾胆大妄为，敢与天宫开战。晚辈猜想，天宫是否因此，迁怒于人族，而后绝人族得道之路。
“若是如此，晚辈谨以人族第一门派长老一职，代人族向天宫赔罪。恳请天宫众神众仙，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与人族修好。
“晚辈亦愿经前辈您引荐，觐见西王母娘娘，商议人神和好一事。”
建木沉默。
树神哈哈大笑。
林涟漪、无垠相视一笑，却并未笑出声。
芈灵念观察他人表情，猜想到了结果，神情之中又是无奈又是气愤。
铁树老也察觉不对劲，他听着树神带着嘲讽之意的笑声，微微侧面，余光瞥见林涟漪和无垠的嘲笑，暗道不妙。
果然，建木道：“你代表人族和谈之心虽好，却晚了不知多少年。而且，就算你愿意和谈，天宫也不会让你等领悟长生之道的。”
铁树老惊疑，额上汗水映着晶莹碧光，他恭敬的面色之中已露出些微尴尬：“前辈，晚辈不知，这是何意？莫非天宫震怒，至今未消？”
建木深深地看着他，颇为无奈：“你可知，人神之战，正是因为天宫不愿人界众生长生？”
铁树老面如土色。
树神嘲讽道：“十虹涧的长老，没想到是来谈和的，实令本神失望。”
铁树老脸色更加尴尬，树神此言，相当于在嘲笑他是个轻易屈服的软骨头了。
他汗如雨下，脑海中转过百种念头，却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为何人神之战竟是这样的前因后果。
芈灵念气愤之意溢于言表：“早就跟你说了，相信教子。”此言虽是指责铁树老，实则言语之中的气愤更多是冲着天宫的。
铁树老喃喃道：“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那人神之战后来呢？”芈灵念看向建木，问了一句，随后目光又转向林涟漪和无垠，“既然有人界强者设下封印，说明人族没有屈服，至今还有人反抗，是吗？”
建木看向树神，道：“你该问树神妹妹。过往记忆，我已全然忘记了，人神之战的前因后果，还是后来听西王母娘娘提起的。”
芈灵念仰望树神。
树神俯视林涟漪，道：“孩子，你身边的这位蛇女，就是当年人神之战领袖人物的传承者。她手中的法宝夜魄，更是天宫闻之色变的奇兵，遇神杀神，无神可敌。”
芈灵念、铁树老震惊不已，齐齐望向林涟漪。
林涟漪感应着袖中夜魄，柔软的表面滑过一道亲切的白芒。
她心中苦笑：“别这么看着我，我甚至不能发挥出夜魄威力的十分之一。”
那般毁天灭地的威力，便是凌飞雪力量全盛之时，定然也不能实现。
莫说绝地之印崩溃后的第二次人神之战了，便是那场半年后西北大漠之神参与的战争，她和凌飞雪都得艰难渡过。
树神无意多言，再次嘲讽道：“昆仑封印摇摇欲坠，下一场人神之战很可能就快到了。到时你十虹涧不背叛主战者，便已经是给人族争气了。”
铁树老被讽刺几句，哑然无言，此刻只觉面临天崩地裂之世界末日一般痛苦。
想象中庇佑人界的天宫，竟然反而是压制人族强者出头的罪魁祸首，如同从小养育自己的父母竟是杀人犯，这叫一个小辈如何接受？
芈灵念丝毫不以为树神嘲讽十虹涧也可能包括了她，她对天宫的冷漠无情早有猜测，此刻只觉得人族天真：“所以，人族传言中，神仙们庇护人族，甚至与人族相恋的故事，都是人族一厢情愿想象出来的？”
“自然。”建木道，“神族仙族门当户对尚不能婚配，更何况有天壤之别的神仙与凡人？”
铁树老如遭雷击，只觉浑身伤痛，又被撒盐几斤。
树神收了收心情，道：“大战未至，机会难得，趁西王母娘娘未回，你们加紧修炼。”
第九百一十一章 清闲
“是。”林涟漪、无垠立即准备离开，四条藤蔓又从枝干上长了出来。
“我送你们下去。”建木道，“门派有别，你们各自寻一处修炼，切记动静不可太大，否则我在你们身上施的幻术未必于天上异禽有效。”
“多谢前辈。”
藤蔓将他们送到建木下的草丛间，芈灵念与铁树老、林涟漪与无垠，分两个方向离开。
无垠问道：“怎样？昆仑灵气如此浓郁，你待修炼何种法门？”
林涟漪无奈道：“本该是修炼我三倾门法门最好，可是我若拿出夜魄，恐怕又引发什么。”
无垠道：“是啊，我们来时，夜魄就是感应到了昆仑，竟不受你的控制飞入封印。”
林涟漪回想此事，犹觉诧异：“芈灵念与我说过，镜花剑在于鹰魔族大战中，也是突然不受控制，指向了昆仑。若非十个护剑使从祭出镜花剑开始便全神贯注，只怕镜花剑也要飞出去了。
“仔细一想，这两件法宝都对昆仑抱有这么强烈的记忆，莫非镜花剑也参与过人神之战？”
无垠点头，道：“极有可能。当时强者之多、法宝之强，我们今日是想不到的。”
林涟漪想象着镜花剑单挑鹰魔族的壮烈场面，又摸了摸自己袖中的夜魄，道：“我听旁观者讲述镜花剑之威，以为其应是如今人界第一法宝，可方才树神所言，分明夜魄才是人神之战中，人界强者这边，最耀眼的法宝。”
无垠轻抚她后背，道：“不必担心，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们竭力而为就是了。以弱胜强最关键的种种机缘，如今还未到。
“等到机缘到的时候，你自然能将夜魄用得风生水起，令其发挥出远超镜花剑的威力。”
林涟漪想到一事，压力稍稍松了一些，道：“也未必是我呢，还有我师父。”
无垠惊讶：“你师父？”他目光一亮，“凌教主，现身了？”
“嗯！”林涟漪当即将海月即凌飞雪一事告知于无垠。
无垠嗟叹道：“这就是机缘吧。你看，最关键的事情就这么实现了，而此前任我们如何猜测也万万想不到凌教主的所在。”
“你说得对，有些关键的东西，该到的时候终会到。而我们在它不到的时候做好应做的就行了。”林涟漪温柔一笑，指着一处背阳地，道，“我要修炼冰天裂雪大法了。”
“好。”无垠在林涟漪不远处盘膝而坐，道。
“昆仑之上灵气浓郁，不知寒气是不是也很浓郁。”林涟漪化为半蛇，蛇尾藏于草间，延伸感知。
山野之间，碧光满地，只在碧光之上，拥有寒冷特性的灵气于感知能力下亮起白芒，点点白芒零星飞舞，微风卷着漫山遍野的白芒，往一个方向缓慢移动着。
寒气比人界少了很多。
林涟漪有些失望。
不能修炼三倾门的法门，又不敢大张旗鼓地修炼蛇妖族的法门，还要碰到寒气稀薄的问题，实在可惜。
难道来自人界的生灵，就不能在昆仑享受半点好处吗？
林涟漪只得同时运转朱心和魔神血，以最基础的笨办法，将灵气一点点炼化为灵力。
晚霞初现时，昆仑的温度也下去了一些。
林涟漪决定先结束修炼。
她睁开眼时，视界之中山野碧色与天穹霞光相接，碧红之吻瞬间触动了心扉。
“哧——”
“咤！”
“吁——”
异禽盘旋，似作相别。
静谧与喧嚣融为一处，草木与风云化为一体，此即仙境大一统之美。
她惊喜而望，久久品味。
深心之处，似有什么弦音被仙境声色拨动。
她不欲强追此灵犀之感，只静静地体味仙境之蕴，任弦音回荡，丝缕增强。
待回过神过来，她深深呼吸，感受着深心之中，弦音悄悄退到深处。
她突然有些后悔，方才或许是她所期待的，昆仑能给予她的境界提升的机会。
但是那种灵感弦音已经过去了。
或许还有机会吧，不知西王母娘娘何时会回来。
她望向无垠。
原来无垠早已醒来，二妖对视相笑。
林涟漪走向他，道：“何时醒的？”
无垠道：“不久前醒来的，你饿了吗？”
林涟漪笑道：“嗯。”
“昆仑之中，草木皆可成精，也不知我们该吃什么。”无垠站起身，一边走，环顾周围，道。
林涟漪一惊：“啊，此事我也没有想到，一日三餐倒是问题了。”她多了嗯，“是了，昆仑都是神仙，都可辟谷，不必饮食的。”
无垠玩笑道：“我更好奇，为何神族仙族可以辟谷，难道他们达到了与天地融为一体的地步，是以饮食外物即是内物？”
“若是如此，为何他们却没有天地自然那般的包容精神？”林涟漪嘲笑道，“是以，我以为，他们虚有其表。”
无垠哈哈一笑：“若非虚有其表，也不会害怕人界了。”
林涟漪轻轻一笑，指着山底的溪流：“溪流清澈，生灵我们吃不得，不如我们也饮风露止渴止饿吧？”
无垠无奈，亦笑：“也好。”
二妖饮了些溪水，发觉昆仑溪水也格外清澈，品尝起来甚至干净得有些令人窒息。
见溪中没有生灵，有些奇怪，不过转念一想，也可以理解。
昆仑之中没有凡物，溪水又浅，容不下奇异生灵。
晚霞落幕，星夜降临。
二妖邻卧草丛之中，仰望满天繁星，惊觉昆仑所见之星空，其璀璨夺目，竟为人界双倍。
自林涟漪回到天涯教以来，就少有这般的清闲时光，她忍不住想偷个懒：“昆仑如此仙境，今晚都不想修炼了。”
无垠道：“也好，我今日也没有如何修炼。”
“我是因为三倾门的法门不能在此修炼，再加上蛇妖族的法门也不好修炼得太明显，耗费大半天，仅仅凭借昆仑浓郁的灵气积蓄了灵力罢了。”
“我亦是如此。”无垠道，“邪道法门，终究担心被其他生灵发觉。”
“那么千羽林的法门呢？”林涟漪悠然问道。
“身在昆仑，不好意思修炼。”无垠声音低了些。
“千羽林……”林涟漪喃喃道，忽然想到了什么，惊喜道，“我们不是都会揽星诀吗？”
无垠回忆起来，亦觉惊喜，揽星诀是千羽林上一代掌门，听星掌门，领悟到的法门。
二妖相视一笑，仰望星空，各自领悟。
第九百一十二章 星空
“为人世间，唯动时吃喝玩乐、静时仰望星空最为重要！”听星掌门写在揽星诀第一页上的句子犹震撼人心。
昆仑仙境之静，凡间难有所及，又有星空璀璨，也胜过凡间。既然不能正常修炼，何不参悟此经脉修炼法门？
“银汉迢迢，东西广袤。星河暗流，其理飘渺。人之于天，如子之于母。动静于参商之间，修炼于室壁之上……”
文字精简，指引蒙眬，但见一隐约的方向。
林涟漪背诵起来，暂时并无感触，便从北斗星开始，将天上认得出来的星宿找齐，见其方位，漫思无边。
星宿辨认中，她心中祈祷着，若是如黄昏霞光一般，油然生出些感触便好了。
星空笼罩，每一颗星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悄悄移动，天长地久，便成斗转星移，轮回永恒。
若论转瞬之间，正如此刻目光之中，则犹如镶嵌夜空一般，纵然生灵世界已是沧海桑田，千万星辰，兀自高挂，岿然不动。
可星辰与生灵大事，分明于动静之中一一对应。以人界为例，天有异象，则人界必有变数。
否则华仰极占星师，以及剑丹城一众占星师，又如何能从星辰变化之中察觉并预言人界的变数？
暮雪千山可以诞生一方水土之灵，那么星辰是否有灵呢？
若是无灵，则人出于宇宙，又自宇宙之星辰变化中察觉宇宙规律，并一切人事发展彻底和于宇宙至理，这岂不是人与天地自然化归一处的表现吗？
占星占星，占的虽是星，却也是星背后的宇宙之理，是为透过星，看清身在人事之中的当局者看不清的至理。
若是星辰有灵，则星辰是否有意指引人界呢，正如六月飞雪便是冤情的故事？或者，他们也不过是依循宇宙的规律行进，斗转星移，都是至理之下，宇宙给予他们的最好的安排。
若是星辰有灵而无意于指引人族，而人族聪明地模仿了星辰的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迷途之时找寻向北的方向……
等等！
人族可以这么做，天宫就不知道吗？
人族就比天宫聪明吗！
天宫一定是知道的！
那么，他们很有可能已经得知了人界正在准备对抗他们。
但是，他们没有阻止我们，难道是因为知道结果一定是天宫胜出吗？
但是，天宫就比人族聪明吗！
人族都不知道人神之战的结果。
但是，传说之中，星辰是由天宫掌握了的啊！
天宫难道不会改变星辰的运行轨迹，以迷惑人族吗？
对了，人族之中也不是人人都了解如何占星的，天宫之中应该也不会谁都会，可能是负责布星的神……
但是！风险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做到？
难道不是他们不想改变，而是改变不了，改动一点就会影响整个星空吗？
林涟漪绞尽脑汁，思索得额上发汗，她停下思索，心道：“胡思乱想般地怀疑不是办法，还不如去问一问建木前辈。
“树神前辈与建木前辈谈心以后，建木前辈或许愿意告知更多信息，再加上树神前辈知道的，或许可以摸到天宫的力量极限。”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他们没有改变整片星辰的能力。
林涟漪余光望向无垠，见他正仰望着星空参悟，她集中精力，继续参悟。
仔细想想，人体内的经脉正如这星辰一般，看似独立，又汇成一片，一处之动，可牵连整体。
当修炼之时，每一处的流经轨迹连成一道清晰的道路，空间变动之时又伴随着时间的变动，千千万万的道路相互交缠，经脉之主的意图可以明确。
时间一长，灵力流转，周而复始的规律也就呈现出来了。
时间再长，经脉涨落、灵力多少，又有明显的变化。
林涟漪心喜，好不容易安定下了对天宫的猜测，没想到经历这么多之后，再想起揽星诀，再度参悟之，又有了新的感悟。
她直觉这次的参悟方向不仅有道理还有用，但是知道了又如何呢？
难道给它一个宇宙至理，让它按着宇宙至理运行吗？
可是她是经脉之主，星辰之主确是宇宙啊。
不对。
经脉之主也是宇宙，她的肉身之于经脉，正如夜空之于星辰。
那么她是什么？一个希望经脉变强灵力积累变多变快的意识？
的确如此，但是又对应了什么呢？
对了！
方才思考天宫是否能够控制星辰时，她想到了一点：若是星辰有灵呢？
若是夜空之于星辰，正如暮雪千山之于冰雪，那么她猜想，夜空也有一个灵。
她的意识之于肉身，正如夜空之灵之于夜空；意识之于经脉，正如夜空之灵之于星辰。
她希望经脉能够承担更多的灵力，恢复得也尽可能地快，正如夜空之灵希望星辰更加稳定，稳定到亘古不变，稳定到生灵的力量无法驾驭。
林涟漪深深呼吸，放松了一下不知何时紧绷的肉身，但丝毫不敢放松思路。
她匆匆回顾方才的思路，以防后续走错了岔路口回不来。
随后，趁着灵感还在，她紧追着思路走下去。
嗯，如果是这般类比，似乎天宫无法控制星辰的可能性大一点。
正如人界之中，生灵力量再大，也控制不了冰雪之灵对亘寒大地的掌控。
不对不对！
怎么又开始想天宫的事情了！
赶紧回来！
方才说到意识之于肉体与经脉的意义，若是如此，她是不是可以仿照星辰布列，将经脉想象成一颗颗星辰连成的线呢？
因为星辰过于密集，是以最终形成了线，正如满地雪景乃一粒粒冰雪积累而成的。
林涟漪刹那间恍然大悟，却又担心自己又走错了岔路口，连忙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灵感，同时内视经脉，将全身经脉图于脑海中勾勒出来。
她分出一部分意识，借目光落于星空，满目繁星，计超亿万，亦成一幅星图，落于脑海。
她头脑痛苦，经脉之图与星图皆颤抖起来，且颤抖幅度越来越大。
如此紧张时刻，她惊慌得干涩双眼来不及眨动，偏偏又有泪水被逼进眼眶，干湿交杂，更加痛苦。
快！快！快！
她来不及在心里呼唤出“快”这一个字，却每一刹那都充满了赶紧领悟快点结束的期待。
几个刹那之前，以瞬间目光收取的星图已失去了大半内容，仅剩几片明暗对比明显的区域坚持着。
第九百一十三章 揽星
星图模糊在即，终于与经脉之图重叠为一处。
那灵感之下，分明并不重合的两张图，硬生生被林涟漪发现了共同之处。
是的，九成不重合，但依着重合的那一成明暗星路，她迅速记下了星路映在重要经脉通路上的星辰位置。
心念转动间，魔神血迅速于较为明亮的星辰对应处打上了记号，也就是留下了一滴魔神血。
她心绪稍稍稳定了一些。
只要这个步骤完成，就算星图崩溃，还是可以待熟记星图后，再对比魔神血的位置，将两张图重合起来。
不过，就在魔神血记下明亮星辰对应的位置后，她发现星图渐渐稳定了下来。
仿佛爬山一般，最险峻的地方已经过去了，那么后面的所谓艰难险阻也就不值一提了。
她欣喜，却仍旧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继续依照星图，将其他星辰，按照从明亮到暗淡的顺序，标记出位置。
待这重合得明显的一成星路标记完成七成后，她看向其他区域，依着灵感，参照星图，在经脉各处邻近星辰的位置标记魔神血。
因为两张图不完全重合，标记在经脉上的位置是邻近星辰的上方下方，还是左方右方，就全凭直觉了。
标记剩余区域，仍然是从明到暗，虽慌不择路，唯恐星图崩塌，但还是忙中有序。
伴随着时间流逝，逐渐稳定的星图之上，内容模糊得越来越多。
到不能对应时，整张星图已经如一张满是墨点的白纸浸了水一般，模糊不堪，再无法辨认了。
此时凭借重合的一成星路，相应的经脉之中魔神血遥相呼应，似乎形成了某种规律。
其他区域中，魔神血标记了个两成，总体排列似乎很是无序。
但是凭着模糊的星图，她还能依稀想到这些魔神血位置排列下的道理。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
她放下了打标记，任由星图和经脉图消逝，剩下的，也是非常重要的步骤，就是验证她参悟的结果是否正确了。
她打开窍穴，昆仑仙境之中浓郁的灵气立即涌入体内，魔神血释放灵力吸引之，前面的步骤仍如往常。
她刻意将转化中的灵气引到与星路更好重合的经脉上，第一滴魔神血发挥作用，通过之时，将第一波灵气立即转化为了灵力。
似乎还没有看到这种星辰布局的好处。
她继续，大开周身窍穴，释放灵力牵引，将灵气迅速引入，使之于体内化作洪流，并集其主流，牵引到方才检验参悟内容的经脉上。
灵气冲过魔神血，仅一部分转化为了灵力，剩余的灵气冲到第二滴魔神血上，又一部分转化为了灵力。
然后第三滴，第四滴……
灵气行进速度越来越快，林涟漪发觉可喜之处，直到一条灵气洪流冲过整条另经脉，她冷静地闭合了窍穴，长吐一口气，欣喜若狂。
果真如此！
如此布置魔神血，竟可以将灵气转换的速度加快几十倍！
因为加快了太多，她竟无法具体估算，究竟是多少倍。
满天繁星加上昆仑浓郁的灵气，这才是昆仑仙境给予她的莫大好处！
激动以后，林涟漪本想内视检查，再调整一下位置，却又想到，这般劳累不知过了多久，还是休息一下为好。
否则损耗了精神，恐怕欲速则不达。
再者，修改魔神血位置，又不是片刻就可以做好的。
修炼之中往往是这样，自以为时间没过去多久，实则全神贯注之下忽略了时间流逝，待醒来时发觉几天都过了。
她做好了准备，或许醒来后无垠会赞叹她参悟到了了不得的东西，芈灵念却会笑话她看个星星看了这么久。
还有，若是被异禽发现就……
她心中一紧张，欲睁眼望天空，却发现自己眼睛动不了了。
难道是异禽对她做了什么？
她灵力进入双眼，正要抵抗，却惊觉眼睛竟然一直是睁开的。
她惊疑，回想方才领悟时的经历，才记起来记下星图的时候睁眼了，此后光顾着重合两张图，竟然都忘记了闭上眼睛。
啊！这么久不闭上的眼睛岂不是废了吗？
果然，连干涩的感觉都没有了……
怪不得眼前一片漆黑。
她动了动眼睛，试图闭上。
不料双眼竟似没有事一般轻松地闭上了。
感知之下，双眼并无异常，湿润依旧。
她惊讶，再度睁眼，又看见一片漆黑。
正当疑惑之时，耳畔传来无垠的声音：“涟漪，你醒了吗？”
林涟漪一惊，有无垠的声音在，那必定是没事的，至于眼睛，定然也是无垠帮忙护住的。
她感激道：“没事……”她发出声，却觉喉咙干涩。
她苦笑，果然过去了很久，眼睛被保住了，喉咙却不行了。
嘴边落下一片弯曲的叶子。
林涟漪立即张开嘴，一道干净澄澈得令人窒息的清流缓慢地淌了进来。
她做了准备，立即一口口咽下去。
干涩已久的喉咙不肯听话，艰难地动了起来。
而无垠似是知道一般，开始几口溪水以极缓慢的速度倾斜倒下。
趁林涟漪喝水之际，无垠解释道：“涟漪，已经天明了。昨晚我参悟无门，发觉你呼吸有些急促，连忙起身照顾你，发现你睁着眼却浑然不觉，便猜测你必然是领悟到了什么。”
无垠放开盛水的叶子，道：“暂时不可喝太多。你现在如何了？可以起身吗？”
“嗯，已经有所发现了。”林涟漪抬手，擦了擦嘴，道：“谢谢你。”
无垠将她扶起，伸手抹去她双眼之前的灵力保护。
林涟漪眨了眨眼，眼前无垠关切而温柔的笑容令她心中一暖。
二妖坐在草丛之中，无垠笑道：“只要你将领悟内容告诉我，便能还这一人情了。”
林涟漪忍俊不禁：“你又不是人族，我还你什么人情？”
无垠无奈，只得直言：“说是不说？”
“说。”林涟漪干脆地道。
“洗耳恭听。”无垠无奈一笑。
林涟漪当即将参悟之法门告知无垠。
无垠听罢，意外之下更有惊喜：“没想到揽星诀还有这层意思。揽星诀，揽星诀，这是真的把满天星辰揽入自己体内了。”
林涟漪细细品味其名，道：“听星掌门当真有趣，竟能想到如此法门，又取这一语双关的名字，其义有表有里，懂了发觉它直白得就差手把手教了，不懂的却如云里看花一般猜它不透。”
第九百一十四章 听星其名
“是啊，”林涟漪不禁赞叹道，“我当初拿到《揽星诀》时，看见听星掌门在第一页上留的字，便觉听星掌门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没想到在这么重要的法门上，他也能拐着弯子藏谜。”
无垠若有所思，陷入沉默。
林涟漪静静地看着他，待他再抬头时，才问道：“你想到什么了吗？”
无垠看着她，问道：“你记不记得，我在千羽林的往悟室里，听到了听星掌门留下的一段话。”
“记得，话中提到了揽星诀，也提到了我的门派。”
无垠皱眉：“涟漪，如果不是你，也就是，如果不是三倾门的传人，寻常人恐怕很难参悟到你方才所言的修炼法门。”
林涟漪亦皱眉，想了想，忽地一惊：“是了，我是用魔神血打的标记，可寻常修炼之人都是以内丹为修炼核心的。”
无垠神情凝重，点了点头。
林涟漪亦陷入深思：“就算是可以用灵力于经脉之中打标记，寻常修炼之人只会想到灵力如江河，如星路，如何能想到还可以是单颗的星辰呢？”
“所以，很有可能，听星掌门不仅知道三倾门的存在，还知道三倾门的灵力核心和其他门派不一样。”无垠继续推论道。
“或许也是因为对三倾门法门略知一二，才受到启发领悟了揽星诀。”林涟漪道，“他还知道三倾门参与过人神大战，但似乎千羽林的其他人不知道此战，他也没有告诉他们。”
她悚然一惊，双目圆瞪，看向无垠。
无垠惊问：“怎么了？”
林涟漪道：“你我都曾有过疑惑，他为什么不告诉千羽林其他人，却把秘密藏在往悟室中！再想想十虹涧长老铁树老对天宫的态度，一切都明了了！”
无垠大惊：“有理！听星掌门定是曾经试探过门派之中不明真相之人对人神之战的看法，得知大部分人不会相信此事，也必视三倾门之流为异端，才会没有将人神往事外传。”
“而往悟室中人，都是有能力也有心气犯下大错，之后被禁闭起来的人。这样的人，被禁闭后，定然也坚持不会悔改。惟此类人才，方能将听星掌门的遗愿坚持下去！”林涟漪喜道。
无垠思罢，释然一笑：“机缘巧合，得听星掌门启发，我也终于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得以窥见他老人家遗愿实现之法。”
林涟漪亦释然，感激道：“听星掌门传下揽星诀，或许一直在期待我三倾门去发现呢。晚辈不负使命，曾如此接近他老人家。不过若是不来昆仑，险些发现不了他的意图。”
“我试试参照星辰，用灵力固定位置，多半也有效果，只是及不上你了。”无垠道。
“我帮你确认位置。”林涟漪一手按在他手腕上，流入一道自己的灵力。
无垠克制着自己灵力对她灵力的攻击，以一道灵力跟随她的灵力，于重要的经脉上打上一个个标记。
一道经脉标记结束后，林涟漪收回灵力，道：“星图和经脉图只有在这道经脉上有一成重合，其他区域我不便标出，以免影响你的判断。”
无垠道：“好，今晚我会自己依据星图标记。揽星诀被你参悟到这等份上，不为它另取一名吗？我想听星掌门不会愿意让太多人发现的。”
林涟漪想了想，道：“那便取名为‘立星’吧？你觉得如何？”
“好名字，揽星之后立星，顺理成章。”无垠道。
二妖相视一笑，林涟漪低头找到无垠扔掉的叶子，撕成两半，分一半给无垠。
无垠白了她一眼，接下半片叶子，各自吃了。
这还是进入昆仑以来头一次进食。
“虽说修炼之人可以辟谷十几天，可若是西王母娘娘很久很久才回来，我们岂不是要饿死了？”
“不知道树神前辈有何打算，但总不会干等着西王母娘娘回来。”
“听闻西王母娘娘，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不知人界传说有几分为真。”
“还是不见到为好。你昨日观察到了吗，铁树老和芈灵念是往西王母娘娘的宫殿方向走远的。”
“他们不可能走远的，毕竟身上的幻术是建木前辈施的，建木前辈清楚他们去哪里。”
“趁昆仑灵气浓郁，我们继续修炼吧。”
“嗯。立星能提升灵气转化的速度，或许也能提升经脉所能容纳灵力的量。”
二妖各自修炼，至将入夜之时，先后醒来，相视惊喜。
林涟漪问道：“如何？可有效果？”
无垠道：“便是以灵力立点，也有加快灵气转化的效果，几为寻常修炼方法的二十倍。”
林涟漪道：“我以魔神血于经脉之中立点，效果似乎不止二十倍。我还发现，若是周身经脉布点，似能成就一阵法，稳定灵力江流，扩充肉身容纳灵力之量。”
无垠喜道：“听星掌门果然是百世不遇的奇才，听星听星，掌门之名，也是如此公然暗示。”
“或许是希望千羽林的弟子能够重视揽星诀吧。”林涟漪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即将入夜了，我们再喝些水充饥，随后我为你护法，你重合星图，如何？”
“好。”无垠顿了顿，指向一个方向，道，“那里的矮树年龄尚短，还未成精，不如我们……”
林涟漪惊讶地回过头，冲他一笑，偷偷道：“好。”
二妖趋步而进，偷了几片叶子吃。
星辰满空后，无垠将星图和经脉图重合，将其他经脉上的点布下。
林涟漪化为半蛇，感知着周围情况。
不远处，建木树叶轻摇，碧光无限。
感知能力无法延伸到建木枝叶深处，她心下猜测着树神前辈与建木前辈如何找回记忆。
据她猜测，树神前辈定然是将自己的全部记忆分享给建木前辈，正如乘曦令她得知暮雪千山蛇妖族的往事一般。
但是分享记忆终究不如自己亲身经历而得的记忆，看他们重逢时的模样，感情已然忘却，不知树神前辈分享的记忆能否让建木前辈重拾感情。
林涟漪默默地端详无垠面容，静谧之中感到心安。
“林涟漪，我发觉你有所提升。”树神的声音突然于脑海中响起。
从语气听来，她似是有些疲倦，有些伤怀。
林涟漪连忙回应：“是，从昨夜至今，参悟了一种法门。”
“好。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
第九百一十五章 黑夜之灵
“你说。我感谢你带我重返昆仑，若有报恩之机定会相助。”树神立即道。
林涟漪惊讶，心中隐隐有些预感，不禁问道：“前辈，您是要留在昆仑吗？”
树神沉默了一下，才道：“不是，到时你自然知道。问吧。”
既是如此，林涟漪也不再追问，顺着她想问的问题道：“树神前辈，晚辈想知道，天宫能否控制天上的星辰？”
“不能。星辰变化、生灭转移，自有其规律，即便是天宫最强者，也不能控制任何一颗星辰。”树神道。
林涟漪松了口气，继续问道：“晚辈听闻人界传说之中，有控制星辰的神仙，这等谣言盛传，是否与天宫有关？比如，前辈您，还有建木前辈，能对我等施下幻术，让天上异禽以为我们并非外来者。”
树神道：“天宫之生灵虽不能控制星辰，但的确有能力施下布满整片天空的幻术。”
林涟漪呼吸一滞。
“或许传说盛传与幻术有关，但是人神之战以后，天宫就无法使人界受到幻术迷惑了。”树神道。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
“大概，和你的门派有关吧？”
“什……是吗？”林涟漪心情复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夜魄上也没有丝毫记载。
“和天宫的赌咒是隐心下的，封印、传承、破解天宫的幻术，后续的事情，那些如何保护人界自由的手段，三倾门或许没有参与，但有可能是下令者。即便不是，也至少知道点。”
林涟漪想了想，抱着对三倾门创派祖师强大力量的崇拜，坚信道：“我派创派祖师可以遮蔽天宫的监视，定然也能破解幻术。”
树神道：“待你再多些提升之后，或许能发现原因。我可以肯定，天宫幻术定然无法迷惑人族。剑丹城占星师见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林涟漪喜道：“我只怕天宫改变人界眼前所见之景，令人界误解丝毫，以致二战大败。”
树神不再说话。
林涟漪便知她已经离开了。
一个时辰之后，树神的声音再次响起：“林涟漪，有一事须告诉你。”
林涟漪连忙回应道：“前辈您请说。”
“建木哥哥告诉我，人神之战以后，黑夜之灵落入了人界，是以人界所见之星空必然真实。”
“黑夜之灵？”林涟漪油然想到亘寒大地上的冰雪之灵，以及参悟揽星诀时的猜想。
“纯净之自然，便会生出智慧之灵来。黑夜有灵，蛰伏高空，后落入人界，才使星辰实象必然彰显于人界。”树神道。
林涟漪点头，问道：“此言可是西王母娘娘与建木前辈说的？”
“不是，是草精夫妇逃到昆仑，寻求西王母娘娘庇护孩子，后在建木哥哥身边等待被捕时，与建木哥哥说的。”
林涟漪恍然大悟，所以西王母娘娘才会两次把昆仑与天宫中待不下去的孩子送入人界，她定是知道隐心手上有那么多的足以对抗天宫的力量。
“草精夫妇应当暗示过西王母娘娘，把孩子送入人界是最好的结果。”树神猜测道。
林涟漪心想，若她是草精夫妇，定然也会冒险一博。
一个拥有仙族血脉的孩子，进入人界之后，定然会大放异彩。
当人界形成共抗天宫之势时，这个孩子会作为人界阵营中的一员，在战中立功，从而获得生存下来的机会。
“涟漪，你知道冰雪之灵还有另一个名字吗？”树神忽然道。
“我知道。”林涟漪道，“雪魂。”
“那你知道，黑夜之灵的名字吗？”
林涟漪正要回答不知道，忽地联想到什么，猛然浑身一震。
“我不知道，但是我猜，可能是‘夜魄’。”树神缓缓道，虽是猜，却一个字比一个字坚定。
林涟漪伸出手，夜魄从袖中落入手心如长蛇盘旋。
冰蓝色的丝带仿佛星辰白芒与黑夜本色的融合，白芒便是星辰的璀璨光芒。
人界或许不明显，可在昆仑之中，满天繁星之光芒远盛人界，如此白芒便足以将一片黑色稀释成冰蓝色。
或者说，黑夜藏进了白芒背后。
原来这就是夜魄的名字来源吗？
犹如听星一般，已经非暗示，而是明示了。
林涟漪五指收拢，夜魄一下停止盘旋，柔软地蜷入掌心。
她紧抓夜魄，如重识老友一般，轻声唤道：“夜魄……”
夜魄浮着无温度的白芒，沉静地聆听着她的呼唤。
她仿佛感受到黑夜与之的呼应。
她抬首，凝望星空。
星光遥远，却又在手中。
关于过去的风云，关于未来的预言，都在手中。
林涟漪神思收回，猛地想到树神前辈还在，连忙感激道：“树神前辈，多谢您告诉我这些……”
树神没有回应。
应该是已经离开了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久未回应，她才走的。
林涟漪笑了笑，树神前辈不会在意这些。
三倾门手拿黑夜之灵，她定然也很高兴。
天明以后，林涟漪将昨夜树神所言告知无垠。
往后十数日，二妖都在此修炼。
凭借参悟揽星诀所得，以及昆仑浓郁的灵气，二妖修为大有提升。
直到建木告知他们，西王母娘娘正从天宫赶来，即将到达建木树顶时，他们立即停止修炼，赶往建木。
如先前那般，建木以藤蔓将他们带到枝叶深处。
然四个生灵于建木下会合时还是待在一起的，藤蔓牵引他们上升后，却刻意将他们各自分散了。
“西王母娘娘快到了，你们聚在一起，气息浓重，恐她会发现。”建木解释道。
林涟漪等明白过来，立即收敛气息，任由藤蔓带他们到四个方向上的深处藏好。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天宫通往昆仑的通道打开了。
上空传来的声响令藏在枝叶深处的生灵耳中微痛。
枝叶阻拦之下，很快声响沉寂下来。
他们隐藏许久，犹未等到建木将他们带上去，不禁心疑。
林涟漪心想：“不会是西王母娘娘发现了什么吧？还是在与建木前辈说话？”
无垠心想：“不知树神前辈和建木前辈能否保护我们不被发现。”
芈灵念心想：“若是西王母娘娘发现了，我说出身份后，她能不能把我们送回人界？”
铁树老心想：“西王母娘娘如此仁慈，或许我可以向她寻求解铃之法？”
正各自猜想中，藤蔓忽地动了起来，将他们牵引了上去。
第九百一十六章 谎言
藤蔓收回，他们落在了原先的枝干上。
铁树老当先抢问道：“前辈，西王母娘娘说了什么？”
林涟漪抬头望去，树神浮幻影于暮至之上，借暮至之体盘旋于上空。
建木以平静的语气，向铁树老道：“娘娘告诉我，待封印崩溃后，天宫将立即对人界出手。”
四人大惊。
林涟漪惊问：“赌咒还没有结束，他们不可能光明正大做事，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前辈，恳请您告诉我们，我们也好有所防备。”
建木平静地道：“妹妹已经决定站在你们这边了，做哥哥的自然也会帮助你们。”
林涟漪暗喜，从此言中得到猜测：“难道建木前辈找到记忆了？”
方才，西王母娘娘回到昆仑，于建木面容之前停下。
她如常人两倍高，形貌处处似兽与人特点的结合，豹尾虎齿尤其明显。
以往的她虽形貌奇特却慈眉善目，可今日，她的面目之中流露出几分担忧。
建木心怀疑惑，恭恭敬敬地称呼道：“恭迎娘娘返回昆仑，娘娘在此停留，可有吩咐？”
西王母娘娘缓慢地道：“建木，你清理一下通往人界地上的通道，待人界所设封印崩溃之后，天宫将派遣战神进入人界。”
建木大惊。
前几天间，他才从树神妹妹口中听到了些人界对人神之战的准备，那来到昆仑的半蛇妖族女子更是三倾门的传人，可他们的修为都远不及天宫随便一个小神小仙。
若是战神入人界，弱小的众生数量再多也是毫无抵抗之力。
他连忙压住自己的惊讶，包括夹杂在其中的一丝惊慌，道：“娘娘，您不是曾说，人界不足为虑吗？”
西王母娘娘未立即说话，看着建木双眼的目光却越来越锋利。
她发现了……
建木心生恐惧，却也知绝不能暴露，便强自镇定地道：“娘娘，可是天宫观察到人界生变了吗？”
西王母娘娘仍旧紧盯着他。
他确信，娘娘定是发现了。
此时解释，娘娘会信吗？
沉默。
西王母娘娘突然问道：“你为何如此惊讶？”
建木连忙道：“我观察到昆仑草木之中又有即将成精者，来日便可成仙，归入天宫。我油然想到了先前草精夫妇的孩子，娘娘您将他们的孩子带入了人界，不知如今是何光景……”
“嗯，本宫以为，百年前封印已有崩溃之象，将她送入人界，百年以后封印崩溃，她未必不能重登仙境。不过本宫也仅仅将她送入封印界线之上，若是打破封印，其崩溃之日定会提前。”
建木更加紧张，他的解释还没有结束。
“君影草夫妇，当初如此暗示本宫，或许也有这番意图。封印力量日渐衰弱，想来，他们的孩子应该已从封印界线之中进入人界了吧？”西王母娘娘感叹一番，突然回过神来，“你仅仅是想到了此事吗？”
建木连忙道：“只怕这孩子助纣为虐，凸显天赋后站在了人界一边。”
西王母娘娘思索了一下，道：“若是如此，我也救她不得了。”
建木沉默。
西王母娘娘盯着他，道：“本宫以为有人界生灵突破封印来到了昆仑，想来你生长于昆仑之中，未曾接触心怀异心者，定不会犯错。”
建木暗暗松了一口气，谢道：“多谢娘娘信任。”
西王母娘娘道：“封印摇摇欲坠，人界或许也有生灵想进来看看。你感知整片昆仑，若是碰上有人以一条蓝色丝带为法宝，必须把他制服。”
建木小心问道：“这是何人？”
“我不管他是何人，但他手中的丝带，正是战神的目标。”
“娘娘，此法宝威力必然巨大，我真能制服它的使用者吗？”
西王母娘娘缓缓道：“黑夜之灵，威力无比，它所放之光，等同于星辰燃烧。但是，人界灵气稀薄，世事变化颇多，使用者道行恐怕永远达不到你的高度。”
建木大惊，连忙道：“是，建木领命。”
西王母娘娘道：“得到夜魄后，天宫便能施幻术于星空，扰乱人界所见。人界陷于谎言，必将永无对抗天宫的意图。”
西王母娘娘向下飞去。
“娘娘所言，我已大致告诉你们了，你们回到人界后做好准备，树神妹妹会带你们离开的。”建木道。
“天宫此举，意在限制人界生灵力量之后，又消减人界反抗之心。”树神分析道，“人界若想对抗天宫，仅靠一二强者无用，唯有集人族众强者之力方可获胜。”
林涟漪接着道：“幻术若施，占星无用，人界失去指引，便不会有太多生灵站在三倾门等坚定反抗天宫者身边。”
树神道：“正是如此。只怕八九成强者都会如十虹涧的这位铁树老一样，宁可相信不曾见过面的天宫神族仙族，也不愿相信愿意抛弃教子身份成为护剑使的你。”
铁树老惊慌，连忙道：“晚辈曾经不知，但来到昆仑，得两位神族前辈教导后，晚辈已幡然醒悟。晚辈回到人界后，定然说服涧主，全力对抗天宫。”
在场所有生灵的目光都转向铁树老。
铁树老目露坚定，但那坚定之下，支撑着坚定的痛苦和绝望无法忽视。
芈灵念犹豫了一下，还是当着两位神族前辈的面，问道：“你不是几天前还想去西王母娘娘的宫殿看看吗？”
“那是因为，人界被封锁这么久，我们必须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啊！”铁树老慌忙解释道。
芈灵念半信半疑，抬脚盯着他的双眼，轻声道：“我也一定会说服涧主的，便是你心存二心，身为仙族的我的话，他会更愿意相信的。”
“大难当前，你又身在人界，见风使舵向来不得好死。”无垠冷冷提醒道，不过语气相较于之前已经缓和不少。
铁树老别过目光，望向树神与建木，道：“树神前辈，建木前辈，晚辈定会履行诺言。”
树神没有回答他，却突然对建木道：“哥哥，我们就要走了，你能否消融你对我的全部记忆？”
建木大惊：“为何？我们不是已经骗过娘娘了吗？”
“骗过了，但是西王母娘娘已经回来了。我们若打开封印离开，同时施下幻术，骗得过异禽，却未必能骗过娘娘。”
“可是，”建木迟疑，心感伤怀，“我好不容易才得知你我的往事。”
第九百一十七章 两处茫茫
“还会有重逢之时的。”树神道，“否则你死，或是我死，你我都再无法重逢了。”
建木艰难地考虑了一下，只得道：“好吧。也唯有如此，才能不让西王母娘娘得知你们来过。”
“两位前辈放心，我们人界一定会竭尽全力打败天宫的。”芈灵念道。
“好。我这就打开封印。”树神言罢，收去浮于暮至上空的幻影，以暮至之体，围绕建木盘旋三圈，以作告别。
林涟漪、无垠隐隐感到些许不对劲，建木前辈与树神前辈的关系仍然很是疏远。
听上去，建木前辈并未找回自己的回忆，而只是从树神前辈分享与他的记忆中找到了情感的来源。
只是找到，只是明白，却无亲身体会。
而树神前辈对建木前辈更加像是表面功夫，做做样子罢了，一句让建木前辈放弃记忆，说得这般云淡风轻，仿佛她半点不在乎。
便是失望，也不至于如此。
仿佛在昆仑共处了十多天，反而感情丢失了。
承载着树神的暮至飞向了建木枝叶之外。
碧光明暗交替，闪动了一下，他正送别着她。
四条藤蔓飞出，将他们带出枝叶。
碧光满目，枝叶乱舞。
几个眨眼后，晴空万里。
暮至大放光芒，抬头望去，天空变作木色，异禽也似遮上了一层木色棉布，只剩几十个模糊的影子。
然昆仑的大地却无他们进入裂缝时人界大地般的震颤。
四人正前方的虚空之中出现一道狭窄的裂缝。
“快！”一个声音于脑海之中响起。
四人先后飞入裂缝。
裂缝中央的白芒之下，林涟漪尝试着睁开眼睛，才睁开一道缝时又被光芒刺得立即闭上了。
她心道：“那道白芒之后，就是芈灵念和后来草精父母的孩子生活过的封印界线吗？可能只有进入了才能看到其中奥妙了。”
凭借着透过眼皮的白芒明暗变化，她感知到就快到人界了。
人界……
她忽然想到一事：“对了，草精夫妇，建木前辈说，西王母娘娘提到了他们是君影草。他们的孩子，不会就是凌飞霏姐姐吧？”
树神最后离开昆仑，她支撑着裂缝，透过暮至深深环顾了一眼故乡，最终坚定地飞入裂缝，回到了人界。
裂缝几乎在暮至飞入的同时合上。
人界。
深夜犹很冰冷，但比他们进入昆仑时好了几分。
春日要来了吧？
“昆仑时间和人界是一样的，顶多差了白天，那春天也要来了啊！”芈灵念狠狠地呼吸一口属于人界的新鲜空气，不禁喜道，“还是我熟悉的味道，比昆仑的少了好多压抑的感觉。”
“那是因为天宫抽走了人界的灵气。”铁树老沉声道。
“呦！你竟然也有骂起天宫的时候！”芈灵念道，“士别三日……”
“好了，我们快走吧。”铁树老道，“失踪十多日，涧主必定很担心你……”
“涟漪，你眼睛怎么了？”无垠发觉林涟漪久未睁眼，连忙关切道。
林涟漪缓缓睁眼，看了眼芈灵念：“我方才经过裂缝时本想看看白芒之后是怎样的光景，却只看到了白芒。”
“绝地之印的力量不容小觑，你的眼睛没事吧？”芈灵念也立马上前问道。
林涟漪道：“无事，若是有事，树神前辈早就提醒了……”她仰望天空，却不见树神，不禁惊问，“树神前辈呢？”
其余人也是大惊。
林涟漪以意念沟通暮至，却无丝毫感知。
抬头看去，裂缝早已闭合，却四下不见暮至。
再以意念呼唤树神前辈，也无丝毫回应。
林涟漪及其他人惊慌，连忙于四下找寻。
“树神前辈说过，打开裂缝需要消耗很大的力量，或许是力量消耗太多，所以暂时没有回应了呢？”芈灵念安慰道。
可是，这种说法怎么看也不可能啊！
难道它竟跟随树神前辈，被西王母娘娘拦截在了昆仑之中吗！
或者落在了封印界线之上？
四人寻找良久，犹不见树神，目光交流间，虽无奈却也只得逐渐认可了树神没能回到人界的事实了。
四人绝望地坐在一起，商量对策。
芈灵念担忧地道：“若是树神前辈困在封印界线还好，就怕是被西王母娘娘发现了，前辈本就是罪神，这次可不是送入人界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林涟漪对偷上昆仑之事东窗事发的后果心知肚明，这回可是他们自己没有遵守赌咒，擅自进入了天宫的地盘，刺探天宫的事情。
她脸色发白，神情凝重，心生绝望，却又不得不强自镇定：“若只是树神前辈被发现了，树神前辈一定不会将我们也去过昆仑的事情告诉西王母娘娘的。”
“光是不告诉又有何用？若是不告诉，天宫就不会知道，那建木前辈也不用消融记忆。”芈灵念道。
“不，建木前辈消融记忆，是树神前辈担心他被牵连，毕竟他扎根昆仑。”林涟漪道，“他们一定有自己的保守秘密的方法。就算没有，也能争取时间将记忆消融。”
无垠道：“问题在于，树神前辈所言，西王母娘娘和天宫会不会信了。”
铁树老道：“潜藏人界，卧薪尝胆，思念挚爱，重返昆仑，说得通。再者，西王母娘娘仁慈……”
“你能不能别把希望寄托在神族仙族！”芈灵念不耐烦地指责道，“老毛病……”
“我回来了……”忽地一个声音，于四人脑海中响起。
四人蹭地站起身，齐齐仰望半空。
暮至于虚空之中幻现，停滞一下，便向林涟漪飞来。
林涟漪惊喜，双手接下暮至，向暮至开口问道：“前辈，您有否被西王母娘娘发现？”
“我在封印界线之中修复封印，不知道昆仑那边的情况。”树神疲倦的声音之中流露着心丧若死的平静。
四人惊疑。
林涟漪紧张不已，问道：“前辈，可是封印发生了什么意外？”
“没有，只是建木哥哥……”
四人稍稍放松了紧张的情绪，静候树神下半句。
“他不在了。”
四人大惊失色。
芈灵念小心翼翼地问道：“不是还……”
铁树老拉住芈灵念，她会意，立即闭嘴。
“从此封印里外，两处茫茫了。”树神声音低了下去。
等待片刻，林涟漪轻声唤道：“前辈？”
无音回应。
她收起暮至，心生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