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 消瘦
淬弦微笑:“不怕结盟之时出事吗?”
林涟漪疑惑,倒是没有望这方面想:“剑丹城中不许正邪斗争,我蛇妖族派来的族妖识得大体,也不会轻易惹事。至于天涯教内,我爹会安排好的。”
淬弦听她回答得如此认真,忙道:“我不过也是说说罢了,天涯教中人也是分得清主次轻重的……诶,不过这次结盟,若是有人蓄意阻挠,似乎有十足的理由。”
林涟漪苦笑:“是啊,正是因为身为邪道,有些人总以为天永远不会塌,他们想着若是躲在正道后面,加上有一柄镜花剑挡着,便可以在南方高枕无忧。”
“愚蠢!”淬弦摇头道,“鹰魔族可是一整个种族啊,如此打过来,谁胜谁负当真难以知晓。看他们对我们正道必胜的信念这么大,好像一柄镜花剑就无敌了。不结盟,便等着狡兔死,走狗烹吧!”
“终究是识大局的人多的。”林涟漪道,“无垠赶去通知观海山了,我与他分两路走,去了一趟洹山。”
“洹山也有族妖不服你吧?”淬弦轻笑,以为自己所想是必然。
林涟漪道:“洹山不服我的族妖为数不算少,不过修为上差了一点,没有族长那般厉害,自然也不能对我怎么样。”
“涟漪。”门外响起知醉的声音。
林涟漪与淬弦相视一眼,上前开门迎面淡淡的酒味熟悉不已。
正是千羽林近旁酒摊里的酒。
知醉举着酒杯,明目含笑,浓眉冷黛挑起一点恣意,如此神态,竟有些相似于富家纨绔子弟。她笑意盈盈,两颊微绯,道:“来喝酒吗?”
林涟漪略一打量她身形,惊吓地发现她瘦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大战吧。
“这酒是我和芈灵念在千羽林附近的酒摊上取的,我猜是好酒,便给她买了一些回来。”淬弦微笑,“知醉才告诉我,这就是她带你上临霄峰之前喝的酒,我的猜测果然不错。”
林涟漪忙笑应:“喝啊!有酒如何不喝!便当壮行了!”
知醉一扬眉,豪爽一笑,道:“好姑娘!好一个壮行!你上战场,我送你去。若你战死,我便出马!”
“好!好一个护剑使!”林涟漪昂扬道,抬脚便跨出门槛,向知醉房间走去。
知醉轻笑一声,拍了拍淬弦的肩膀,微红的面颊微微荡漾,开口轻声:“你伤势恢复不久,方才演练耗费了太多灵力,去歇着吧。”
“谢……”淬弦感动,正要出言感谢,知醉已转身离开。
一阵淡淡的酒味飘荡开来,刺激得她鼻间更加酸涩。
她怔然。
眼眸光芒里,知醉清瘦的背影踩着骄傲狂放的步伐,夸张地摇晃着走远。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黑衣的女子,护剑使之首,不知何时起,身影越发消瘦。
或许是即将来临的大战,消耗了她太多精力。
正道邪道,若有哪个人心忧天下,最坏的结果不过战死,然于她而言,战死意味着罪于天下苍生。
知醉消瘦的背影消失了。
淬弦轻叹一声,关上了门。
知醉已经足够无私了。
那件事,谁都不愿意去做,为什么还要她去做?
知醉房间。
知醉随手抬起,左右晃动,窗、门,皆凝一片结界。
桌上摆着一坛酒,浓郁的酒香从大开的坛口散开,林涟漪拿起酒杯正要伸手取酒,却被知醉放下的手阻止。
林涟漪疑惑看向知醉。知醉亦看向她,黯淡的目光不似方才潇洒,其中隐隐地透露着悲愤。
悲愤?
林涟漪放回手,轻声问道:“怎么了?”她隐隐有感觉,知醉应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与她商议。
对了,她记得,在她成为护剑使之时,曾有人提到过关于镜花剑的一个秘密。
是那个秘密吧?
知醉缓缓收回手,深深注视她,道:“林涟漪,你是为了天下苍生来到这里的,是吗?”
心中不安之情越发激荡,她压下心中不安,却不自觉地从神情中透露出来:“是。你可是要与我说明关于镜花剑,却未曾于上次我成为护剑使时说明的秘密?”
知醉不忍地端详她年轻的面容,道:“涟漪,泣离江结冰一事,你也知道了吧?”
林涟漪皱眉,疑惑她为何不立即说明那个秘密,恐怕是事关重大,她小心地回答道:“是,我进入洹山后,从我们族妖处听来的。”她顿了顿,干脆把自己确定知醉多半要说的事情一并说了,“泣离江结冰,意味着亘寒大地寒气外泄,蔓延到人族聚居地。不论此战是成是败,人族聚居地都将遭殃。”
知醉道:“是啊,人族要遭殃,鹰魔族破坏了人界的环境,后果却是由人族担负。不过,人族能不能撑到了结这个责任的地步,尚不清楚。
“鹰魔族定然比我们更早知晓泣离江结冰。
“破釜沉舟,其实力将会增长至少一倍。我们的压力,又增加了。
“人族这边,我们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说了恐怕徒增压力反而拉低士气,不说又怕打击来得太快。
“临霄峰上,百琐庄将此事道出后,千羽林的决定是说。
“若是人族抵挡不住鹰魔族,待鹰魔族一路血洗直至十虹涧,一切就靠我们了。
“镜花必定可以战胜鹰魔族。
“杀死一个种族,以镜花剑往日的威力来看,定有这个能力。我们十个护剑使,十个姐妹,也不会因此死亡。
“至少你不会因为此战而进入十月阁,与我们一起被困在这里。”
林涟漪稍稍放下了心,她和无垠还有机会。
知醉眼见她神情变化,目中光芒却更加显露出悲伤。
林涟漪见她眸中悲伤,心中一顿,忐忑之心更胜方才。
莫非还有什么艰难之事?
知醉深深呼吸,随即感慨不已:“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有如此果断地自愿来到十虹涧的非人族。涟漪,你人美,心也动人。天下生灵都不配知晓你为他们的付出。”
林涟漪微微启唇,欲言。
知醉忽地傻笑两声,张口咬牙切齿地骂道:“人族都是吃嗟来之食的废物!”
此骂声将林涟漪到嘴边的话又呛回了喉咙。
知醉收回目光,心志坚定地闪烁于眸中,隔着一层茫然的神情,却也让林涟漪看得一清二楚。
她举起手中酒杯,一下喝了个干净,又深深呼吸,似下定了决心,才转头对林涟漪道:“涟漪,我知道你不想进入十月阁,姐姐我也不忍心让你进入十月阁。
“现在你有两种选择。”
第六百九十一章 牺牲
林涟漪屏息而待,心中充盈了喜悦。
有选择,便还不是太糟糕。她还有机会,可以在外界待上许久。
知醉见她笑意,终于在黯然之下,淡淡一笑:“第一,我将把关于镜花剑的最后一个秘密告诉你,你得了那秘密,没有选择,必须成为执行那个秘密的护剑使。
“第二,秘密照样告诉你,望你来日在外界行走时,能够为我留心比你合适的选择。另外,需要你和无垠,帮我们,帮人族,做一件事。”
“无垠?”林涟漪心中疑问。
知醉看出她的疑惑,没有立即解释,继续说道:“我方才说,至少你不会因为这次大战而进入十月阁,但是因为大战之后,寒气入侵人族聚居地,人族必起纷争。
“到时混乱的格局下,镜花剑恐怕会再使用。
“然我等护剑使既已经历一次大战,恐怕不能再支撑一场大战。到时,至少有一护剑使会力竭而亡,空缺的护剑使位置,自然是你的了。
“若是有两位护剑使死亡,便是你和凌飞霏一起顶上。
“我们希望你做的事情,对你而言,也是自救,救你长久的自由。
“至于无垠,若是你进入十月阁,他定然痛不欲生,此事也是在救他后半生沉沦,让他一起去,不为过。”
林涟漪面露喜色,这两个选择,想都不用想,自然是选择第二个。她立即道:“我选择第二个。”
知醉微笑,醉意不知觉间淡褪了一些,道:“此事恐怕你一人完成不了,所以我要你和无垠一起,烧毁暮雪千山。”
林涟漪头脑一震,在知醉等她反应过来之际,忍不住问道:“你所言之法,可是用火焰丹?”
知醉惊奇:“你也知道火焰丹?何人告诉你的?”
林涟漪更加惊讶:“你的火焰丹可是西北大漠给的?”
知醉目瞪口呆,惊讶得只能点头。
二妖相视,理了理思路,才开始疑问。
知醉问道:“你的火焰丹是西北大漠何时给的?”
“发现泣离江结冰后不久。”林涟漪道,“白绫告诉我的,我没有问其具体时间。”
知醉一边思考,一边道:“你和高秋蜓观海山附近一战后不久,万俟涧主收到一封漠族人送来的信,芈灵念应信中所邀,前往约定之地取来的。”
“他们可有说什么?比如,烧毁暮雪千山后,暮雪千山会如何?”
知醉凝望她,道:“烧毁之后,暮雪千山极有可能会轮回,重新恢复从前生意盎然之态。”
“可能?”林涟漪惊疑,“他们对白绫所言,是一定。”
知醉道:“他们的语气坚定,多半是能够成功的,只是凡事只要没有实现,总有个不成功的可能。更何况,烧毁暮雪千山,令其轮回,此前更是绝无先例。他们这么说,也是应当。”
林涟漪心有不安,道:“不知是不是他们担心白绫不用火焰丹,故特地把‘极有可能’改成了‘一定’。我以为他们的目的不纯。”
知醉微微摇头,道:“他们如此相助,自然了,哪有什么单纯的目的?此事我护剑使与万俟涧主等人也想了许久,却也想不到他们究竟是何目的。”
“若说是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既有保护洛郸城于地震中完好无损的能力,还怕寒气外泄波及他们吗?”在洹山,林涟漪与吟暮已提出了各自猜想,此时林涟漪再次猜想,然自言自语中便将自己的猜想否定。
“漠外世界如何,漠族人是向来不管的。可是我看近几年,他们出现于漠外越来越频繁了。”
“至少从和香城赏香大会上开始,他们便越来越多地来往于漠外了。”
二人相视一眼,又沉默,各自思虑片刻,却是绞尽脑汁也猜不出漠族的真意,只得放弃。
知醉轻笑一声,道:“漠族人的想法奇特,不是我们可以想到的。”
“他们还有一个神,我们却只有人了。”林涟漪小声道,对这个神,她始终不敢确信。
知醉疑问:“你当真相信他们有一个神吗?”
林涟漪反问:“否则如何解释那些怪象?”
“你说的是洛郸城完好于地震之中吧?人力之巅峰,未必不能做到,然人与神之间界线分明,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林涟漪迟疑,还是问道:“你相信人,不是,你相信,人界生灵可以超越神吗?”
知醉略一思考,泄气一笑,举坛,倒酒,一边道:“我不知道。不过,未来也许可以吧?界线摆在那里,就是等着看不过去的生灵去超越的。既然有界线,我们就去超越它。”
酒香洒入杯中,才倒了一些,未等酒香全然腾起,酒杯便满了。
知醉无奈地道:“那些姐妹为了让我在大战时能清醒一些,特地给了我这么一个小小的酒杯。”她不满地举起酒杯,小抿一口,轻轻放下,道,“总之那个能够超越界线的生灵不会是我了。”
“我接了第二个选择,你有什么计划吗?”
“没有。大战之时,我们说服正道派一些厉害高手,和你们一起潜入暮雪千山,美其名曰,擒贼先擒王,实则……”她一笑,道,“你们自己随机应变吧。”
林涟漪想了想,猛然发觉不对,她惊问:“你们要趁大战之际,调虎离山,让正道的人和我们一起去,可是到时暮雪千山上剩下的都是鹰魔族的老弱病残,及一众依附于他们的种族,此时下手,你的意思是……”
林涟漪倒抽一口冷气。
知醉眸中黯淡的光芒一闪,随机双目紧闭,只剩下醉意于面颊上助长着些许绯红:“不然呢?这时候是最好的机会。那些被牺牲的种族,便当他们是为了人界万物提早进入了轮回吧。”
林涟漪默然,心中亦涌起悲愤,却是面对时局无可奈何,只能接受。她扪心自问,若是她站在知醉的位置上,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我们,不也是这样牺牲?相比之下,我觉得我们更惨呢。先失去了自由,而后才进入轮回。”
林涟漪不由得流露满面苦笑。
确实如此。
林涟漪凝望她紧闭双眼的模样,轻声问道:“还有一个秘密,你尚未告诉我。”
知醉一惊,抬头,道:“哦,对了,还没有告诉你。”她顿了顿,轻轻晃了晃头,仿佛要把些许的醉意晃出脑袋,站起身,道,“你跟我来。”
“去寒星台?”林涟漪有感猜测道。
“正是。”
第六百九十二章 石像
林涟漪微微惊讶,她一杯酒都尚未喝过,却恍然见站起身的知醉身形较方才又消瘦了一些。
二妖走下楼梯。
知醉抚摸着扶手,慢慢下去,此时无人从她们的房间里出来,或许是演练太累了。
“你知道十月阁的护剑使是如何使用镜花剑以抵抗敌者的吗?”知醉问道。
林涟漪道:“方才在阁楼顶层,我遥望见你们围着镜花剑,或许是布施了法阵?”
知醉点头,道:“用了法阵,名为‘寒星阵’,我们修炼寒星诀,就是为了能够使用寒星阵。”
二妖走出楼阁,向寒星台而去。
那座高耸矗立、威严坚挺的寒星台,随着林涟漪一步步走近,仿佛是它自己走向了林涟漪,越来越充盈她的视界。
“护剑使靠的是能够容纳星光的体质,以此体质容纳星光,洗炼自身,修炼到极处,可将自己变成星光的一部分。
“寒星阵靠的并非护剑使的灵力道行,而是护剑使的体质,是否更接近于星光。
“能够接近于星光,便可与镜花剑交流,使用它,或者借用它的力量。”
林涟漪点点头,直觉她所言的“使用它”这三个字不太寻常,不等知醉继续解释,她便思考起来。
成为护剑使对灵力道行没有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体质。星光是可以如水一般互流的,护剑使使用镜花剑或许是通过星光流淌,将自己的意识裹挟于近似于星光的肉体之中,流淌到镜花剑上,如此便可令自己的意识成为镜花剑的意识。
镜花剑不受生灵的命令,却能够接受自己的命令。
原来寒星诀是这般巧妙之法!
接下来据知醉一解释,林涟漪微微点头,果然如她所想。
不过关于借用它的力量,却是另一种林涟漪想象不到的巧妙。
“护剑使可以借用镜花剑的力量,汇聚更多星光,不仅是在十月阁的结界内,在外界也是一样。护剑使用星光凝成的内丹含有镜花剑的印记,在外可与镜花剑遥相呼应,夜空星光受到牵引,修炼时周身星光更盛。”
林涟漪惊喜,这般妙法,她竟有幸修炼,岂不是在超越神的道路上又得一助力?
湿润的风中草木香味正浓,淡淡的花香也正怡人。
这片乐土掌握着人界的生死。
林涟漪悄悄地深深呼吸。
知醉仰望寒星台顶端,远方高处,镜花剑渺小的身影沉寂着,静待它的新一任守护者接近。她道:“动用法阵,消耗的并非自我灵力,而是意识。”
林涟漪大概明白了。
“星光流淌,将自己的意识传入镜花剑中,若大战长久,势必损伤意识。若不及时恢复,可七窍流血,力竭身亡。力竭,竭的也是意识之力。”
这便是不能连续使用镜花剑的原因。
这便是,为何林涟漪可以不因为鹰魔族一战进入十月阁,却会因为后续的不可预料的战争不得不成为正式的护剑使。
寒星台四方公正,正面直对着结界出入口。二妖走到寒星台正面,从两道石柱的守卫下,踏上通往寒星台的大道。
道路两旁石柱相对着,两两成对,各雕刻异兽花纹。
花纹纹理突出明显,种种异兽不一而足且无一相同,皆绕着圆形的石柱向上缭绕。每一石柱乃一尺半至二尺宽,高不敢猜测。
林涟漪深觉这些石柱高度似乎也与寒星台一样,有其超越空间不可简单以尺寸度量之法描述。
十步一石柱,二妖走在白色的大道上,行走许久,才终于到了寒星台第一层台阶。
道路的尽头,亦即石柱的尽头,两旁尽头最后伫立的却不是石柱,而是两尊异兽石像,一曰天禄,一曰辟邪。雕刻成石像的异兽栩栩如生,而方才经过的石柱上花纹与之相比,也无丝毫逊色。
如此逼真的雕刻,可谓巧夺天工。
抬头望去,层层台阶连成一根倾斜的直线,三千阶无一突出或凹陷。每层台阶正中央雕刻一尊小巧的石像,约一尺半高,每尊石像又是一只异兽,从下至上排成笔直的线条,颇为庄严肃穆。
林涟漪记得从十月阁向这边看来,那一面的台阶上也是如此。看来四面台阶都排列了石像,只是不知四面石像是不是一样。
再往上,经过约莫三千阶台阶,至双腿发酸,许久之后,才到最后十几阶台阶。
林涟漪一惊。
抬头望去,最后一阶台阶上,赫然一尊魔蛟石像矗立!
她发酸的双腿顿时颤抖了一下。
石像所刻,乃魔蛟盘旋于云间。苍云浮流,风雨在下。他腾翔翻涌,甚于风雷。冷傲的目光,从深心里迸发,穿过表露于外的瞳仁,射在眼前所有来往生灵身上。
他眼前是什么?
若是石像,眼前唯有来往护剑使。
若是真身,石像雕刻的真身,眼前定是天宫众神众仙,定是凄厉决战。
他为魔神坐骑,驰骋天地,颠倒乾坤。
天宫何惧!魔蛟所到之处,尽当臣服!
她神思恍然出窍,向前飘去,落在魔蛟石像上,追溯他的记忆,返回尘封的历史。
风起云涌,天地震颤。
便是连人界,也感受到了天倾地裂的末日之惧。
魔蛟前阵,肆意疾冲,瞬时天兵天将如蝼蚁为流水冲刷。
昔日凌驾于魔界、人界之上的神族仙族,脸色发白,仓皇而逃,何来威风?
魔族巅峰的风光,就在此时了!
然下一刻,忽生变故。
天宫中央猛然爆裂一团炽烈白芒,如东升旭日,毁灭一片魔光。
众天神天仙狂喜高呼,白芒化为又一重天,向此方魔族席卷而来……
林涟漪猛然惊醒。
从归墟树神口中描绘的神魔之战,到今日林涟漪,这个获得了魔蛟血脉的魔神后裔,竟然于梦以外的世界看到魔蛟的石像,心中震撼不可谓不大。
建造寒星台的人究竟知不知道隐心沉睡在寒星台下?
若不知道,为何会将魔蛟石像矗立于此?
知醉见她没有跟上来,转头看她一眼,循着她的目光,落望见台阶尽头的石像,疑问:“这是上古异兽,一尊蛟龙,莫非你曾在哪里见过?”
林涟漪压下心中惊异,抬脚继续走上去,从容地道:“不曾,但是,总觉得这尊石像与其他的石像不太一样。”
知醉心疑,凝望那石像片刻,走上去。
第六百九十三章 牺牲
二妖又走上几阶台阶,寒星台顶,悬空的镜花剑映入眼帘。
青铜的色泽浸洗于星月光华之下,平钝的剑锋内涵着亘古的寂静。
林涟漪曾与它对视八年,如今站在寒星台之外,即将以与之平等的高度,再度对视,不由得振奋精神。
二妖不自觉放慢了步伐,林涟漪盯着上方镜花剑渐渐现出的形貌,经过最后几阶台阶,经过魔蛟的石像,站在了寒星台上。
在走近镜花剑之前,她还是回过头看了眼魔蛟石像。
石像背对着她,深深凝望前方,龙鳞边缘叠着星月光华,其即战甲,严整地覆盖桀骜的魂魄。神魔之战已湮没于尘埃,他仍旧不屈地凝望。
星辉寂寥,他静默矗立。
她心湖不息,久久震颤。
转回头,镜花剑,人族的至高无上力量,以高于昔日魔族的强大,默默地凌空沉眠。围绕镜花剑方圆三尺,一层淡淡的球形结界,薄如一寸晨雾,划定它与凡尘的界限。
她走近,至球形结界外,细细凝望。饶是已相视了八年,如今站在与它平等的高度,仍忍不住惊叹。
知醉只看了眼她的惊讶神情,不曾过多注意,细细走近,道:“这便是镜花剑了。我第一次走近它时,也不敢相信,它竟是一柄青铜古剑。此前总以为,是什么天降神物铸造的银白利剑,且剑芒定是十分锋利。”
林涟漪微微点头,道:“大约大象无形,大音希声,至极之物,都是如此。”
“返璞归真?”知醉一笑,又看她一眼,见她眸中惊讶神情丝毫不减,暗暗点头。
两位护剑使又对着镜花剑凝望片刻,知醉悲凉一叹,道:“即便控制着使用意识的力度,护剑使最终还是会因为意识消竭而死亡。若是淬弦没有得到真火石,她死了,便是在我们护剑使的惊另类死法榜上挂名了。”
林涟漪呼吸一促,看向知醉,心有不安,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感知到……”
知醉深切的悲凉灌注到镜花剑上,镜花剑仿佛比此刻便与她的意识互流,感应到她心中悲凉,其剑锋光芒隐隐地暗了暗。
惊讶之下,林涟漪目光微微一亮。
知醉见镜花剑感应到她的心情,剑芒似有变化却是目光更加黯淡,嘴角痛苦地舒展开来,早忘了林涟漪所问,只低声道:“镜花剑对我的心情很熟悉。我是这里护剑使的为首者。”
林涟漪心疑,如今她也是护剑使,只觉这番话另有含义。
仿佛是时局推得她不得不牺牲一般。
知醉缓缓转过头,眉目凄怆,昔日的洒脱全然不见踪影,她低迷的声音中游荡着颓然:“如果有一个护剑使需要被牺牲,那一定是我了。”
林涟漪蓦地紧紧皱眉。
牺牲?不是应该所有护剑使一起牺牲吗?
“凌飞雪死后,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时代。这是她死后,我们从剑丹城打探到的消息,出自几位占星师的预言。”知醉回忆起了当初得知这一消息时的惊惶。
天下都可以紧张,但是惊惶的却只有她们。
“此事没有多少人知晓,公诸天下没有意义。”
林涟漪心中默念:“没有意义。”洹山上,斜纤提及为何泣离江结冰一事没有提早告知她时,也是这般说的。
但是她猜测,正道邪道那些顶厉害的人物应该都知晓了这个恐怖的预言。
“那时我们便说到,谁进入镜花剑,谁成为剑灵,谁以永生不死之躯,牺牲永远的自由。”
林涟漪大惊失色,浑身一颤,然惊讶之情终究不及方才见到魔蛟石像时的强烈。
“只有成为剑灵,肉身魂魄皆为镜花剑包容,才能以更加强烈的意识与镜花剑互流,控制它,使用它,随心所欲。
“到时,其他护剑使的死亡将减少,甚至不会再有护剑使死亡了。而剑灵,将长生不死。”
知醉看向她,微微张开的双唇合上了。
林涟漪与之对视,心惊胆战。
知醉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她从知醉眼眸中深深地感触到:“剑灵成为困守其中的异兽,永远无法离开。”
这样的长生,还是长生吗?
生灵不是应该,以生灵的方式长生吗?
林涟漪隐隐觉得不妙,思索间脸色不禁发白。
隐心使用的长生方式,并非丝竹同意的生灵的方式,而如今隐心正葬在寒星台下;寒星台上,就是另一种非生灵的长生方式。
隐心的长生,不会是……
她心中咯噔一下,心跳也越发猛烈。
困守其中,不得自由啊!
林涟漪自问,若是让她自己以这样的方式长生,她绝不甘愿。
可隐心难道就甘愿吗?
恐怕也不甘愿吧?
树神前辈的叙述中,也不曾讲到隐心抵抗天宫时曾使用镜花剑。
那么隐心埋葬于此处,难道只是给了后人一个可供选择的契机?
知醉不知林涟漪的思索,继续道:“三袖盛会上,我们本是想骗你进来的,但是谁料你身份过于特殊,对人界牵挂又多,心思难以控制,所以后来,这一牺牲的身份,又落到了我头上。”
林涟漪被打断了思路,恍然一惊却忘了自己想到何处,顺着知醉的话语直接想到了一人,惊问:“可你们最初看上的是韩朗嫣。”
“韩朗嫣好控制,淬弦告诉我,她见到韩朗嫣的瞬间,便知道她是愿意为天下做一些牺牲的。”
林涟漪轻蔑一笑,道:“你自己都不愿意了,如何能说这是‘一点牺牲’呢?”她话语里加重了“一点”二字的语气,更添嘲讽之意。
知醉淡淡一笑,目中悲凉却是不减,道:“玩笑罢了,苦中作乐,便如——我喜好喝酒一般。十虹涧若敢禁我喝酒,本护剑使便烧了他们的门派宝地!”
林涟漪轻声惨笑。
“我没有想到,你也会愿意为天下牺牲。”
林涟漪笑意全无。
知醉转过头去,仍旧望着镜花剑,道:“其实相比于成为剑灵,成为护剑使根本算不上什么牺牲的。护剑使还能时不时离开十月阁,但是镜花剑是天下第一神剑,若成了它的剑灵,意识与之交融,便永远出不了剑中世界了。”
林涟漪呼吸不经意地一颤。
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但凡极其强大的法宝,若有灵,其灵是出不了法宝内部世界的。
在哪里看过呢?
她细细一想,猛然一惊。
第六百九十四章 淡泊
夜魄!
是夜魄上!
她直觉地又产生了不安之感。
原本夜魄上除了赤天外,另外记载一些重要内容也是正常,但是当初她看到这段记载时便觉奇怪,夜魄之中若有灵的话,她早该发现了,但是一直没有发现,也不知这段话是有何用处。
今日听到知醉谈起镜花剑,才知这段文字恐怕真与长生不老有关。
可是她仍然更相信隐心的长生之法并非成为灵。
当初在夜魄上镂刻文字,应当也只是作为线索,聊以加上吧?
林涟漪问道:“若是我和韩朗嫣都不愿意成为灵呢?”
知醉道:“十月阁缺非人族,不仅是缺灵,也缺护剑使。若是你们都不愿意,那便成为护剑使,和我们一起守护人族的人界。至于镜花剑的灵,已经缺了这么久了,还在乎多缺一段时间吗?”
林涟漪不禁疑问:“可曾有生灵愿意成为镜花剑灵?”
知醉怜悯一笑,自怜及怜人,都有:“自然是有的。”
林涟漪深受震撼。
竟然真的有非人族愿意?
“我们护剑使中,若有与镜花剑联系紧密者,便可感知到其中的灵。但是,据那个时代的护剑使讲,那个成为剑灵的非人族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突然就消失了。”
林涟漪惊疑,剑灵长生不死却突然有一日消失,她油然想到了树神前辈。
知醉道:“如果心死,便会消失。即便是长生不老之躯,也熬不过心中之死,肉身无法再锁住魂魄,魂魄自然与肉身分离。”
林涟漪暗暗点头,正与树神当前状态一样。她追问:“只有一个?”
知醉沉默了一下,才道:“不止,只是那个是距离现在最近的。在她之前,还有两个,一个是十虹涧创派祖师黄济世的妻子杨怜茉,一个是黄济世与杨怜茉的女儿黄慕怜,她的丈夫,就是黄济世关门弟子,十虹涧第二任涧主许奇道。”
林涟漪惊奇不已。
此事不论在正道还是邪道之中,竟是从未听闻过。不是这件隐秘之事不曾听闻,而是黄济世的夫人及女儿的结局不曾听闻。
两位剑灵的结局,连一个虚假的编造的谎言都没有。
不会连十虹涧如今弟子都不知晓杨怜茉和黄慕怜的存在吧?
知醉瞥了她一眼,见她目露惊疑,道:“你猜对了,这是十虹涧的重要秘密,事关重大,只有涧主知晓,连楚菡萏、殷览峰都不知道的。”
林涟漪不仅问道:“十虹涧现在的弟子,是不是都以为……”
“都以为黄济世一心为了十虹涧,连个夫人和一儿半女都没有,且因为心力交瘁,才活得比千羽林的创派祖师短。”知醉感叹道,“十虹涧并非只顾着命令我们非人族为人族效力,黄济世在前,已献出了自己仅有的两个家人。”
林涟漪心生感慨,顿然发觉此前对十虹涧的怨念消解了一些。
“只是现在的十虹涧似乎更加汲汲于名利了,没有从前那几代的风骨。我仍旧记得,上一代护剑使之首将率领护剑使的重任交给我时,告诫我之言。”
“不要想十月阁所依附的十虹涧如何,十月阁和十虹涧,根本就是两处地方。正道邪道,都不能降服十月阁,也都不可能包容十月阁。”
知醉言罢,上前一步,站到结界近前,抬起手,仔细地抚摸面前结界,淡如晨雾的结界除了隐约一团光晕涟漪的变化外,几乎没有反应。
她轻声道:“镜花剑一直都是十月阁的,不是他十虹涧的。只是有功者往往淡泊名利,叫那些爱沾世俗名利的人族抢去了自己不要的东西罢了。”
林涟漪凝望她消瘦的背影,其心中所想,几如十月阁阁楼中也这般凝望知醉的淬弦。
护剑使的失落,不是在意名利,而是分明委屈了自己,身为非人族却还要维护人族的虚名与寂寥的地位。
林涟漪轻声安慰道:“知醉,我们是为了照顾万物生灵,人族还没有资格对我等指指点点,不必理会。”
知醉借着背对着她的机会,眸中少有地回荡着泪光,越激荡,越不平,她微微蹙着眉,双眼直勾勾地越过按在结界上的双手,望着结界中古老的青铜剑,心中反复默念着什么,胆怯地颤抖着心尖,片刻后终于开口道:“若是无护剑使上,我便为剑灵。”
林涟漪脸色发白,心想知醉虽曾欲将剑灵一职抛给她或者韩朗嫣,但是终究没有强迫别人,而只令自己承受。
为护剑使之首者,从杨怜茉到知醉,代代都是如此坚毅非常的非人族强者啊!
不过眼下鹰魔族一战,知醉如此有把握打败他们,只要亘寒大地不再外泄寒气,后续人族聚居地没有战争,知醉也就用不着进入镜花剑了。
只是,听丝竹关于华仰极的预言的解释,恐怕还有一场大战……
林涟漪心中忐忑,不知这十位护剑使能不能在第二次大战前恢复元气,若是不成,只要有一护剑使死亡,她便要顶上。
若是再不成,便要有一位护剑使进入镜花剑。
而那个护剑使,是她,还是知醉?
她不敢再想,张口时想起了无垠,慌忙撇下脑海中他的身影,道:“知醉,我已答应带火焰丹烧毁暮雪千山,接下来只有鹰魔族一战,战胜鹰魔族即可,你不必入镜花剑为剑灵。”
知醉顿了顿,忽地转身道:“涟漪,接下来就靠你的了。”她眸中希望,却是充盈着十分的真实。
但凡是个生灵,都不想在一件法宝中囚困一生的。
林涟漪勉强一笑,心想若是你知道鹰魔族一战后还有一场大战,恐怕心中希望便会湮灭一大半了。
知醉欣喜地道:“涟漪,谢谢你肯救我们护剑使。”
林涟漪奇道:“有什么可谢的,我不过也是再自救罢了。你不愿意,我亦不愿意被关在那里。”
知醉惨然一笑:“我本可以欺骗你,让你成为剑灵,芈灵念也是如此建议的,只是你我有喝酒之谊,我不想日后我们一个在剑内,一个在剑外,连比酒都不行了。”
林涟漪哑然失笑,心中如卷起一阵大风,搅得阴云撕裂,待风平浪静时,虽仍旧阴云密布,却比方才碎了不少。
“我们回去吧,酒还没有喝完。”知醉迅速抬头,藏了藏眼中泪水,再低头时,眸中又飘洒着一股潇洒清风。
两位护剑使低头,走下三千阶台阶。
关于第二次大战,林涟漪没有说。
没有意义。
第六百九十五章 希望
十月阁阁楼下。
林涟漪走到楼梯下,见芈灵念正倚在楼梯转角口,双手臂撑在扶手上,托着腮低头俯视二妖。她目露疑惑,谨慎地打量二妖神情。
一个平静,一个更平静。
她更疑惑,蹙眉,目光汇聚于知醉面上。
林涟漪微微一笑,问道:“方才演练不累吗?你这就休息好了?莫非真是个小孩子,年轻气盛?”
芈灵念如被人踩了脚的猫一样发怒,不禁反驳道:“你走了六千阶台阶,这么久还能说是‘方才’,你才是幼稚顽劣吧?”
知醉双手随意地抚过扶手下雕栏上悬挂的一连串玉佩,目中发光,悠然盯着芈灵念,道:“你们是年轻人姐姐我却累了。芈灵念小妹妹可否回房间一趟,把我的酒碗还给我?”
“不行!”芈灵念更怒,“你还要喝酒!你不想活了吗?”
二妖神情微变。
知醉轻笑一声,悠然道:“十月阁中我还做不了主了吗?是涧主还是护剑使要阻碍我喝酒?”
芈灵念惊疑,怒哼一声,转头离去,口中故意以知醉能够听见的轻声怒道:“喝死你们两个!”
待芈灵念离开后,知醉凝望她离去的身影,轻声对林涟漪笑道:“在我之后进来的每一位护剑使,都被我劝过,进入镜花剑呢。”
林涟漪默然。
在寒星台下修炼时,她早已知晓了。
要是她,也会这么做。
“上去吧。”
知醉先走上楼梯,一手随着脚步拂过雕栏玉佩,泠泠作响,清脆悠扬,掩埋了历史的凄怆。
林涟漪跟在后面,步着泠泠之声的后尘,走上楼梯。
她还是在十月阁留宿了一夜,不过次日便立即离开,连知醉劝说她先背一下寒星诀也不肯。
夜间曾与其他护剑使一同交谈,知醉与她交代了些火焰丹的事情。
知醉的意思是,既然洹山有火焰丹,那便暂且不必林涟漪带上火焰丹离开十月阁。
但是两处火焰丹是否能够一起使用,事关重大,知醉不得不令芈灵念再次与漠族人碰面商议一次,设法从中套出一些话来。
漠族人知晓十月阁发现蛇妖族也有火焰丹一事,必然心生疑惑,而林涟漪的护剑使身份又不得向旁人道出,只能借口洹山上有正道卧底了。
此时需提前通知洹山。
剑丹城结盟之时,知醉可依漠族人所言,选择是否带火焰丹出来给林涟漪。
待其他护剑使先回之后,知醉玩笑一声,问她是不是怕学了寒星诀之后不得不成为剑灵。
她自然是矢口否认。
二妖相视之间,尽是寡欢。
跨出结界,却不想遇见一人。
却不是万俟离。
竟是楚菡萏。
林涟漪只惊讶了一下,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她的两个徒儿离开十虹涧,正是与林涟漪有深刻的关系,她自然会来等着要个说法了。
林涟漪停在结界前一步,身为护剑使,自然有不言语的资格,她平静地与楚菡萏对视,一言不发。
楚菡萏看了她片刻,似乎不惊讶于她冷漠的态度,也没想等着她回答,只是心中那股气冲上来,冲得语气不免难听:“你欲杀高秋鹰,为你娘亲报仇,就这么等不及吗?”
林涟漪蹙眉道:“楚前辈以为,我报仇还要算日子吗?他自己把脑袋送上来,我不收割,岂不是对不起他毫无自知之明的愚蠢?”
楚菡萏闻言脸色铁青,冷笑道:“林涟漪,你究竟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为了方便杀秋鹰和秋蜓,才愿意成为护剑使!”
林涟漪不禁气愤,语气亦冰冷:“我便是为了杀人报仇,祸害你们十虹涧,才成为的护剑使。你们若看不惯,便令万俟聆礼顶上来,只是你们自己培养出来半人不人的妖族,恐怕远不如我这个蛇妖族后裔了。”
楚菡萏怒气从眸中喷出,然而终究没有指责什么,待平复心情片刻,只诚恳地凝望着她,道:“高秋蜓的修为不如你,如今孤单一人,对你更无威胁。若是你在外面遇见她,望饶她一命。”
林涟漪目光微亮,心中似乎某处受到了触动,模糊地飘过一些名字,她深深呼吸,轻声答道:“好,只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不会杀她。”
楚菡萏眼皮微动,却道:“我不会相信你会什么都不为而进入十月阁,你们蛇妖族的心思,我也会时刻警醒。若是万不得已,也望你考虑一下,活着一个她,我能在十虹涧帮你们蛇妖族说上一些话。”
林涟漪微惊,略一迟疑,还是道:“我只能说,我会考虑。可若真到万不得已,我必然以我性命,以我族妖性命为首。”
楚菡萏目光黯然,让开道,侧过头,道:“护剑使,一路走好。”
林涟漪没有回答,径直从她让开的道路上走过。
与楚菡萏擦肩而过的刹那,林涟漪只觉头脑中炸开一道雷霆,忽然便对知醉的悲凉懂了八分。
要我考虑留下高秋蜓的命?
按如今的形势,高秋蜓若能出现在她面前,定然只会是为了杀她。到时不必多言,只有万不得已,只有你死我活。
她只道楚菡萏想得天真,却不曾嘲笑这位前辈的天真。
千羽林上,不是也有一群天真的人在等着她回来吗?
那个几乎可以算是一个故乡的地方,别扭地容纳了她的成长,曾为她点燃夜里的灯火。雪夜之中,尤为明亮。
接下来,在赶赴剑丹城以前,她还要去一趟洹山。
林涟漪微微一笑,不知此时若是无垠得知她竟还没有到达剑丹城,会否担忧过度。
火焰丹的事情,还要和吟暮商议一番。也只有先让洹山派族妖出来,到剑丹城中向无垠报个信了。
洹山。
斜纤惊讶于林涟漪为何回来,林涟漪只将她拉去了吟暮处,随后才向二族妖道出十虹涧亦有火焰丹一事。
她身为护剑使一事也是不敢告诉二妖的,便只说是在十虹涧中偶然听到的。
吟暮、斜纤皆怀疑,林涟漪与二妖怀疑的目光相视,心头一跳。斜纤是否容易看穿她的谎言,她不清楚,然吟暮一眼看穿真心的本事过于厉害,当初吟暮易容成程飘飖,向她揭开真面目后,她便领教过她的眼力了。
此刻吟暮眼眸中光芒明亮得如凝固的冰雪一般,无紧盯之意,却也让林涟漪一下子失了三分胆气。
斜纤眸中光芒倒更像是飘动的雪花,淅淅索索地落入缝隙之间,填补被目光不准之处的一切心虚。她带着怀疑的语气,毫不遮掩,问道:“为何你能回回安然地打探到这么多秘密?”
第六百九十六章 利益
林涟漪维持着脸色不变,下一瞬却猛然记起来,她们是蛇妖族,能够感知到脸颊温度,她遮掩有何意义?
她心头一跳,脸上表情更是绷不住了。只得苦笑道:“我竟忘了对蛇妖族说谎毫无用处。”
斜纤目光越发明亮,神情中疑心更重,然吟暮一笑,道:“你还记得你是个蛇妖族就好。坦白从宽。”
林涟漪心中自嘲:“谎言还没有开始便结束了,从未说过如此干脆利落的谎言。”口中便缓缓将她身为护剑使一事道出。
道出,也即意味着,从前为了隐瞒此事付出的努力都白费了。
吟暮听罢,点点头,摇头对斜纤笑道:“怎么从前她与我们说起十虹涧时,我们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呢?”
斜纤无奈道:“从前你只说她身在蛇妖族,又与人族正道有联系,心中不安,实属正常。我心生怀疑之际,便是你的劝说让我压下了怀疑。”
吟暮不在意地一笑,道:“我知道涟漪并非卖族之贼,是以如此安慰。便是——”她目光转向林涟漪,道,“涟漪为护剑使,我仍如此认为。”
斜纤耸耸肩,对林涟漪护剑使身份却也没有警惕:“为护剑使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正道竟然敢让我们的族妖成为护剑使,我们不从中捞取一点好处,都对不起他们如此大胆。”
吟暮颇为赞同:“有理。涟漪,你们护剑使的秘密我们不能多打探,你心中有分寸,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即可。可你若是当真想要为人族正道牺牲,你忍心、舍得,我却不能忍心让红绸的血脉为了人族白白被关起来,十虹涧中的利益,你看着办,能为我们得到多少便是多少。”
斜纤疑惑,面端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样,道:“什么叫做‘看着办’?结盟之后,我便要与十虹涧把这件事敲定了。林涟漪是人族出身,为人族做事是她的心意,然如今她是我们蛇妖族的重要成员,事关我们蛇妖族,如何能‘看着办’?”
林涟漪默然,望着二妖又商讨了几句,最终确定剑丹城结盟以后,林涟漪当带斜纤前去,由她亲自与十虹涧的师长前辈们商议利益交换。
她心中惊疑不比才知其身份的二妖少。
为何二妖丝毫不为其觉得不平?
怕是蛇妖族一贯孤独,是以不觉得她身在十月阁中有什么痛苦吧?
可是自由呢?
“可是自由呢?”吟暮忽然问了一句,正是林涟漪心中所想。
林涟漪被她一问,却安下了心,平静地答道:“既是牺牲,牺牲的并非生命,而是自由。但是你们放心,除了自由被限制,其他都是一样的。我仍然可以出来,为我族做事。”
吟暮轻声叹道:“孩子,苦了你了。”她眸中怜悯,已似人族亲情,“身为被选择的生灵,命运无法自己做主。我们能够做的,只有争取朝夕的快乐了。”
林涟漪心头不禁苦涩,道:“我知道,趁现在尚未进入十月阁,我想,日后,尽量多陪陪无垠。”
“他知道吗?”
“知道了,不久前得知的。”
吟暮又叹了一口气,道:“火焰丹的事,既然十月阁去问了,我便等候消息。带剑丹城结盟以后便有对策。只是知醉所言,到了暮雪千山上,立即使用火焰丹一事,我不同意。”
“我亦不同意。”斜纤连忙附和道,“她说同归于尽便同归于尽吗?如雪兔精族这等一向忠于我蛇妖族的附属族,日后生长于暮雪千山,在内众星拱月,在外可为外敌防线,如何能一并杀了?”
吟暮点头,道:“我知道知醉的意思,如若不及早烧毁暮雪千山,恐怕事情发展出乎意料,然既已等了这么久,为何不再等一段时间?”她转头看向斜纤,道,“此时,你也一并向十虹涧说明吧。”
“嗯,至少,”斜纤一边思考权衡,一边道,“也要派我们的族妖一同进入暮雪千山,在你们到达祭雪殿的同时,疏散附属族。”
“大战之时,鹰魔族主力在亘寒大地以南,暮雪千山上的统治必有松散,便是疏散附属族,恐怕出于紧张,那些留下来的鹰魔族不会全力阻止。此时内忧外患,涟漪你和人族高手进入祭雪殿,此战可行。”
林涟漪一喜,道:“正是我原本所想。”
三妖相视一笑,吟暮问道:“当下无垠身在何处?”
“剑丹城,我正要去找他。”
吟暮点头:“你在外界彻底自由的时间不多了,洹山不留你,你这就去吧。中途不耽搁,仅半天便可到达剑丹城了。”
“嗯。”
林涟漪当即前往剑丹城。
下月初,六日后便是结盟之日了。
林涟漪纵观近日行程,从中原的平延城前往南方的洹山,又从洹山奔赴东方的剑丹城,随即剑丹城再次返向南方,到达十虹涧,又继续向南回到洹山,随后不等休息片刻,又向北回到剑丹城。
她哭笑不得,大战在即,真是不让她有一刻歇息。
御宝飞行于空中之际,至剑丹城约莫二百里之际,她正悠闲而行,忽地发现云层前端,远远的,竟又几个人影汇聚,看情形像是在商量什么。
她隐约分辨出几人穿着,不似她熟识的任何一派,看不清几人形貌,亦不能以感知能力探得几人容貌,只是直觉几人行踪诡异,不似寻常。
若是平时见到,自然没什么问题,然当下结盟在即,几个行踪诡异之人于高空之中凑地紧密,不知交谈何事,不免令她心生怀疑。
她没有接近,反而后退了一些。
如若他们发现了她,即便对方只有一个一流高手,她也未必能够敌过。明智之举,是后退,保证万一对方有敌意也可安全逃离。
她想起十五岁时,她与刘垣冽御宝飞行至青罗城,空中见刘垣冽使了一招,能够让自己隐身的妙法,她依此方法,暂时藏身于云彩之间。
对方并未发现,片刻后,对方分作两头而行,一边是向西北方向而去的一个人,另一边是向剑丹城方向而去的几个人。
林涟漪略一思考,决定跟着向西北方向而去的一个人。
一路跟踪,到剑丹城正西方略偏北的位置,跟踪的那人停了下来。
林涟漪一惊,亦停下。
第六百九十七章 路见不平
那人停于高空之中片刻,令林涟漪确信,对方是发现她了。
直待对方转过身,警惕地客气一句:“敢问姑娘是何来历?”她才现出形貌,走近。
林涟漪听对方口音,竟然对漠外话语甚是熟悉,字词之间毫无停顿,若非见过他这张脸,便真要以为对话的是个漠外之人了。
二人相互打量一下,林涟漪惊见对方竟是漠族人,高而挺的鼻梁凸出一道明亮的白芒,略微深邃的双眸中闪烁着明白的敌意。
林涟漪答道:“敢问阁下又是漠族的何人?为何高空会谈?”
那人冷冷一笑,道:“你既知我是漠族的,一个漠外之人,为何打探我漠族之事?莫非你所在之门派有意进入西北大漠?”
林涟漪笑道:“漠族人与漠外门派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门派也不会打扰你们,只是近日剑丹城内将有大事发生,我身为江湖之人,见你等于高空会谈,便不得不问两句了。”
漠族人冷哼一声,目光又冷一些,敌意却淡了:“你以为我漠族有意打搅你们结盟吗?西北大漠有神的保佑,便是你们漠外世界全军覆没,我们也不会有丝毫损失!”
林涟漪微笑,尽量表现出善意,试探道:“既是没有兴趣,却不知为何你们近几年来常来往于漠外了。难不成漠外还有神得不到的东西,要你们去争取?”
漠族人脸色微沉,道:“于神而言,自然是什么都不缺。来往于漠外,是神有善心,不忍你们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罢了!”
林涟漪故作惊讶:“这么说,神有意相助于我们?”
提及神的善意,漠族人不禁自豪,面露得意,道:“自然,神怜悯你们的土地受鹰魔族觊觎,派我们来相助你们。你们倒好,竟然怀疑我们?”
林涟漪面露歉意,目中却仍旧流露几分怀疑:“我不曾听说你们对江湖施了什么援手,不知尊下可否告知?”
漠族人微一迟疑,随即含糊地道:“你门派低微,便是告诉你解救之法,你又能做什么?还是安分守己,若是正道,便去听正道的;若是邪道,便去听邪道的。”
林涟漪心想打探不到什么,若是多言恐怕要惹他怀疑,便道:“多谢尊下解惑——”她望了一眼漠族人离开的方向,问道,“不知尊下可是要回到西北大漠?剑丹城结盟乃是大事,既然尊下奉了神的旨意,有意指点,为何不到场一观?这是我们漠外人族为抵抗鹰魔族做的努力。”
漠族人轻蔑一笑,淡淡道:“没有意义。”
林涟漪心中一惊,却纯粹是为“没有意义”这四个她近日听了很多遍的话语惊到了。
“不过,在下很好奇,漠外之人多不相信,可为何你会愿意相信我漠族之神?”漠族人的疑惑中倒也有几分诚恳。
林涟漪笑答道:“我等不信,只是因为不曾亲眼见过,然当初洛郸城完好无损于地震之中的奇迹,有江湖高人作证,是谣传不来的。”
“是因为那个奇迹?”他微微摇头,轻蔑之意再次表露于神情之中,抱拳,“那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奇迹罢了。若是姑娘没有事,我便离开了。”言罢,便转头离开。
林涟漪惊疑,难道还有漠外不知道的更诡异惊奇之事?看他一副轻蔑的神态,仿佛竟是真的。
她目送他继续向西北大漠而去,猜想他果真是要回去的。
方才向这个方向走,还有几分迷惑她引开她的可能,现下仍旧往这边走,那么只可能是说罢了正事,只留那几个分头走的人前往剑丹城了。
方才太远,她看不清都有谁,此刻想象那几人,脑海中油然闪现出艾岩的模样。
这个当初就是顶尖高手的人,如今如何了?
有没有到达瓶颈?
她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她想着,随意低头向千羽林方向望去,也不远了。
高空轻寒,她恍然发觉,有些冷了,不过蛇妖族向来是不惧寒冷的。
她轻轻一笑,转头向剑丹城而去,飞行间渐渐放低了高度。
剑丹城上空及附近空中,皆不许人飞行,若是到时候突然从高空降落下来,唯恐为人警惕。
然不过降低了一半高度,她无意间低头一看,惊见在剑丹城至千羽林方向的地面上,两伙人竟对峙起来。
隔得太高,她仍旧看不清是哪两波人对峙,然正如高空遇见漠族人会谈一样,既然见到了,总不能不管,万一是正邪相见,冤家路窄,互相不顺眼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呢?
便下去看看吧。
她于两波人马稍远处落下,再接近地面一些,惊愕不已。
一方正道千羽林,另一方却是渡愁杀手组织的人,首领也是她见过的狂徒放。
千羽林一方势单力薄,虽有三位长老护在前面,然身后弟子无一不身挂血污,连三位长老身上也是受了不轻的伤。
双方已斗法过了,正道千羽林输了。
她暗暗心惊,细看正道情况。
三位长老中,有一位是林涟漪见过的葛长老,当初他与竺烟堂之人用驱水阵困住她,她匆匆看了几眼,却也记下了他的容貌。
后面的弟子中,郜落霜、方谭、风晰天、邵仲文,也是她认识的人。正道弟子总数,约莫二十人。
另一边渡愁杀手组织的人,狂徒放竟伤得比葛长老等长老还轻,实力之强,令林涟漪忌惮无比,她自忖若此刻下去帮着正道硬打,与三位长老联手,四对三,也恐怕很接下狂徒放和他身边两个高手。
双方对峙,也并非全因为正道弱小,因狂徒放手中还掐着一个高秋蜓。二人身后,更有一个杀手抓着袁兴旭。
两个暂时离开了正道的人,竟都被渡愁杀手组织的人抓到了。
高秋蜓身上沾着血液,应当并非她自己的,后面袁兴旭也尚且毫发无伤。
狂徒放身后的杀手伤势与真正道弟子相差无几,还算庆幸,剑明愁不在。杀手总数,二十五上下。
她心惊:这两波人是如何成为对敌的?难道是因为上次平延城的事吗?可是伤了渡愁杀手组织的也有无垠啊?
念及此,她心房猛然一缩,脸色也是一白。
无垠此刻在哪里?可曾出过剑丹城?若是万一离开过剑丹城……
对了,剑明愁不在此处!
第六百九十八章 污蔑
他不会去杀无垠了吧……
林涟漪心惊胆战,迅速落到地面。
地面上的双方见她从空中落下,目光皆为之吸引。千羽林一方无一不以愤怒的目光瞪着她,而渡愁杀手组织的人,个个的目光都是难言的意味,似是戏谑,又明白地透露出尊敬。
林涟漪心中疑惑更深,待双脚落地,匆忙奔跑过来,待接近时放慢速度,小心走近时扫视一眼双方情况。
正道之人见她目光扫来,眸中怒意更盛,犹如冰冷的剑芒;渡愁的人目光中戏谑之意更深,其中尤以狂徒放为重。
接近之时,林涟漪不见双方有攻击她之意,正道这边是一派敢怒不敢言,渡愁这边是一派冷眼旁观似的戏谑。
她不欲再接近,便停下,看向狂徒放,警惕地问道:“无垠呢?”
然不待狂徒放有任何回应,千羽林这边几乎于她话音落下时便已是哗然。
前头的葛长老怒目圆瞪,忍不住冲着林涟漪破口大骂:“林涟漪你这妖女!鹰魔族南下进攻在即,你竟联合无垠设下此局欲加害于我正道!你好歹也是暮雪千山蛇妖族!这么做,不怕狡兔死,走狗烹吗!”
林涟漪惊疑,一时却不知他所言究竟是何原因,只是直觉地猜想,渡愁似乎设下了离间计,将她编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人物。
狂徒放得意地扫视一眼正道的怒火,慢悠悠地将目光落在林涟漪身上,随着身后那么多目光共同地、明目张胆地张扬出戏谑。
他欣赏了一番林涟漪疑惑而警惕的神情,才笑道:“林姑娘放心,潭主大人命我等在剑丹城远处,截下正道三大门派的人马,各个击破。他自己正安然躺在城主府邸中,你若是担心他被这些无耻正道暗害,此刻先走一步,去剑丹城寻他即可。”
林涟漪猛地一惊,瞬间将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
渡愁受人所邀,假借无垠之名,带领一众杀手,分三路走,于剑丹城远处暗中等待,待正道三大门派接近,便突起而攻之。
直接目的不外乎两个:一,铲除三大门派前来剑丹城结盟的代表;二,把罪名嫁祸给无垠,意在杀人后自己的双手却滴血不沾。
若是往深了想,其目的便更为恐怖了。
可能是天涯教内部的斗争,鬼双城或是万踪山,或是两个门派一起,借无垠之名杀几个正道的重要人物,或是仅仅重伤他们,也能足以激起正道之怒火了。到时佘夜潭必然遭到正道的疯狂报复,如此便可借刀杀人,借机夺取邪道正统了。
也有可能,仅仅是结怨于正道,正好寻了无垠做这个替罪羊罢了。
还有一种可能,林涟漪不愿想象,却并非没有可能的:鹰魔族不愿意正道、邪道结盟,借渡愁之手,杀一些正道的高手,再离间正道邪道的力量,如此则正道邪道沟壑愈深,结盟是再不可能了。
第三种可能的结果,是对鹰魔族极其有利的。邪道不能与正道结盟,到时必然藏在正道后面,正道又被杀了几个重要人物,不说实力,单是士气便已大跌,鹰魔族占领人界的机会又多了一些。
可不论是哪一种可能,把无垠和她林涟漪拉开做借口的,定致使二者愤怒不已。
“林涟漪!你身为教子千金,便是如此带领邪道的吗!便是要你们邪道,忘记人族之本,为了内斗同归于尽吗!”被狂徒放掐住喉咙的高秋蜓使尽全力愤怒地骂道。
狂徒放听她口中怒吼,似乎被掐着脖颈很不舒服,连声音也哑了许多,便故意稍稍放开手,听着高秋蜓越来越响亮的怒骂,眸中戏谑越深。
林涟漪不语,心中愤怒更盛。
林涟漪惊怒,下意识地启唇欲解释,却又想到,此刻千羽林被渡愁伤得如此,渡愁又一口咬定是无垠指示他们做的,她便是解释也无用处。
她扫视千羽林自见到她出现以来便迅速酝酿起来的愤怒,自知百口莫辩,却又不愿意顺着他的意思承认莫须有的罪名,便冷笑一声,大步前行,向千羽林走去。
狂徒放微微惊讶,却也不阻止,只微笑着看她过去。他身后有人微微上前一步,为他听见,他不慌不忙地抬手,示意那人不必阻止。
林涟漪之意,狂徒放并非不知。
无法解释,只得用行动证明,如今结盟之际,她还是和正道站在一起的。
葛长老见林涟漪走来,先是站不住了,微微苍白的脸色变得铁青了起来:“你过来干什么!滚回你的邪道去!”
“妖女,走开!”葛长老身后,另一弟子忍不住骂道。
林涟漪不回答,却也没有停下脚步。
几名弟子后,方谭眼见着林涟漪走近,面露难色,他感觉到手臂上传来深深的痛感,方才一个不慎被重伤在手,此刻手臂衣袖上惨烈地裂开一道颇大的缝隙,血液至今仍从手臂笔直的伤口渗出,将衣衫裂口及周边染成血红。
方才对方杀手那一刀,直划进血肉之下,他惊慌退守之时,竟听到了骨头擦过刀锋的声音。
若非郜落霜郜师姐救他,恐怕这条胳膊如今已躺在地上了。
他不忍向前看去,编低头看看手臂伤口,只见衣衫上的血液已有些发黑了。
也许是目光刺激了感觉,他心觉手臂伤口更痛了。
待痛苦稍稍缓解一些,他察觉到身边一道目光落了下来。他疑惑,转头看去,却是郜落霜冷冷淡淡地瞥过他的伤口,见他发现了她的注视,略一迟疑,还是微微点头,随即抬头,看向林涟漪。
林涟漪在葛长老三步之外站定,平静地与葛长老对视,开口之言则是对着千羽林众人的:“葛长老,我知你等不信我的解释,我便与你们站在一起。我只说一句:我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若是狂徒放所言为真,他便不会对我下手,也不敢对你们下手;若是他所言为假,为谎言不被戳穿,他也不会动手。”
葛长老惊疑,神情中疑色却胜过惊色。
身后弟子却没了反对的声音。
狂徒放哈哈一笑,左右一看,手中掐着高秋蜓的手忽然一紧,高秋蜓脸色顿时变为紫色,面色艰难仿佛呼吸困难,他悠然道:“你们说,我要不要杀他们?”
第六百九十九章 自损
身边无人回答。
狂徒放只得面露难色,带了些客气,向林涟漪问道:“教子千金,看来潭主大人并未告诉你此事啊。潭主大人此战是为邪道好,自然也是为了你,教子千金还是过来吧。”
林涟漪冷冷一笑,道:“平延城中,你保护世俗恶人于理,我、潭主大人、渚沙前辈、张承羽前辈都是亲眼所见。试问你这样的人,除了金钱,还有什么原则?如今你令自己陷入两难,不如趁早收手,把钱还了止损就是。”
狂徒放摇头:“我为渡愁杀手组织的强者,岂有任务未完成便离开之理?教子千金,你若执意要阻拦,我这里有这么多人,你要保护的千羽林弟子也有这么多,恐怕阻拦不了。”
林涟漪铁青着脸,另寻理由问道:“渡愁杀手组织胆敢一下得罪正道三大门派,不要命了吗?不管你所言为真,还是我所言为真,若不收手,此事之后,正道的报复绝不是你们可以承受的。”
狂徒放缓缓放开手中的高秋蜓,略一思虑,却还是道:“教子千金所言极是,然此战之后,我便投身于潭主大人麾下了,正道不是还要与鹰魔族开战吗?先与邪道相斗消耗元气,恐怕不好吧?”
高秋蜓因他松开了手,猛地艰难咳嗽起来,双手小心地捧着受伤的喉咙,脖颈间红色的印痕清晰可见。她面上青紫之色缓缓褪去,抬眸时眸中尽是敌意。狂徒放身后上来一人,将她拉了过去,甩在袁兴旭边上。
林涟漪只瞥了一眼她,随即讽刺道:“无垠绝不会收你等见风使舵之人。你背后指使者,更要面对我天涯教治你污蔑之罪!”
狂徒放悠然道:“哦?原来潭主大人怕夫人吗?哈哈!”他取笑似的笑了两声,身后之人也纷纷笑起来,笑声中讽刺之意甚足。
“狂徒放就是无垠派来的……”千羽林弟子中,有人轻声怒道。
那人身边弟子半信半疑,警惕地望着前面的林涟漪,似担忧她突起发难。
葛长老悄悄于手中聚起隐匿的光芒,谨慎地感受着身边林涟漪的动静,若是她突发杀招也可迅速反击。他一边盯着对面狂徒放,见对方笑成一片,一边道:“我正道之人不需要一个邪道救!林涟漪,你身为邪道之人还不快快离开我方!”
林涟漪本已因渡愁杀手们的笑声气得脸色又发青不少,此时听葛长老一派不领情的态度,更是生气,忍不住侧面看向他,目光中透露着鄙夷:“葛长老要想让你正道之人死得连幕后真凶是谁都不知道,我也不必相助。”
“那便快……”葛长老怒着一张脸。
“如郜落霜、方谭等人,都是我的熟人,你们不过是我顺便帮的罢了!”林涟漪冷哼一声,此时对面笑声渐止,她深深呼吸,平复了心情。
郜落霜、方谭及其他与林涟漪相识之人都是一惊,随后或愤怒或尴尬。
狂徒放从容地盯着林涟漪,缓缓抬手,道:“包围。”
正道及林涟漪脸色一变。
众杀手迅速将正道包围,林涟漪、葛长老扫视身后包围,脸色更加阴沉。
林涟漪面前由两位似是一流高手之人虎视眈眈,她小心翼翼地盯着二人。狂徒放不会杀她,这两个人就是用来牵制她的,待狂徒放命令一下,从外到内,杀手们必大开杀戒。
而她困于两位高手之间,无法相助。
此时她不仅担心正道安危,也开始担心起自己了。
待正道全军覆没,若背后真凶是对着无垠而来的天涯教内部之人,连这等大杀正道之事都敢做了,未必会放过她。
拿着她去献给天涯教内部之人岂不是更好?
林涟漪思绪重新回到方才站在双方之外时的选择上,既想证明清白,又想救他们,行不通了。
“教子千金,既是潭主命令,我们不会杀你,然这些人,非死不可。我最后再……”
“等一下。”林涟漪忽然道。
狂徒放一惊,停住了话语,疑惑中带着些许期待地望着她。
林涟漪目光冷冷地扫过面前二人,落在狂徒放脸上,目露不甘,又有无奈,冷冷道:“你们的任务完成了,此事由我与无垠商议,这些人,早晚也是个死,是他太心急了。”
狂徒放微讶,随即得意一笑,语气中满是轻蔑,道:“我方才说潭主大人怕夫人乃是戏说,此时才是真正明白,还是教子千金考虑周全,留着正道这些人,让他们去对付鹰魔族,又何必由天涯教动手杀人,反脏了自己的名声呢?
“看来,不是潭主大人怕夫人。而是成大事者,身边有个聪明灵慧的夫人时时权衡利弊。”
林涟漪脸色发黑,不语,心中若有些庆幸。
那个幕后真凶是冲着正道邪道关系而来的,只要能阻拦了双方结盟一事,便达到了目的,是以她才能以污名自己的方式让他们收手。
狂徒放眸中阴冷光芒一闪而逝,言罢,又似是由衷地赞叹一句:“果真是,伉俪情深啊!”他抬手,轻蔑地轻哼一声,道,“回来吧,我们走。”
林涟漪嘴角抽搐,想到接下来面对正道之人的辱骂便觉愤怒,愤怒甚至大于了委屈。
“我们走。”林涟漪面前一个杀手笑了笑,像是嘲笑林涟漪自己跌入了陷阱。
两名高手于林涟漪冷目注视下昂首挺胸地离去,走时还不忘瞪葛长老一眼。
葛长老忙着对林涟漪怒目圆瞪,对渡愁的杀手却不怎么搭理。
林涟漪瞥见他的目光,便大概猜到了他要骂什么,心中只想待渡愁杀手们走后便立即离开。随着渡愁杀手的退离,背后越来越多千羽林弟子的愤怒目光也落到了林涟漪身上。
“高秋蜓!袁兴旭!听闻你们对这位教子千金的态度很不好,你们看,今日救了你们的还不是她!”押着高秋蜓、袁兴旭的杀手嘲弄一句,才将他们狠狠地向正道那边一推。
二人顺势冲到正道一边,已有两名弟子上前搀扶住二人并检查伤势。
“堂主,这是怎么回事?”
“高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众弟子围了上去。
只有葛长老转过身,正面对着林涟漪,谨慎地问道:“不愧是教子千金,如今潭主大人乃当今教主的乘龙快婿,也只有你能拦得住他了。”
林涟漪退后一步,瞥向另一边的郜落霜。
郜落霜站在众弟子边缘,冷冷地望着她。
第七百章 失望
郜落霜见她竟望了过来,亦冷冷道:“我正道之人,还真要谢谢教子千金。不知教子千金留在这里,还有何贵干?”
林涟漪忍不住微微低下头,向她翻了个厌恶的白眼,转身看向渡愁那边的狂徒放,道:“还有,另外两个门派的人。”
狂徒放一笑,道:“你救这些人,还算来得凑巧。可要想救另外两派,若此时过去,恐怕未必来得及救吧?”
林涟漪脸色一变,尚未动作,狂徒放又道:“百琐庄从剑丹城北城门进入,十虹涧从南城门进入,且多半是中间城门。在下立即前往南城门,麻烦教子前往北城门。”
林涟漪脸色煞白,眼前闪过刘垣冽、淬弦、芈灵念三人的身影,心想的确是百琐庄那边撑得更加艰难,便只得放下南城门那边,折去北城门。
狂徒放目送她疾速赶往北城门,轻蔑一声笑,正要动身前往南城门,身边一人问道:“真的要去南城门吗?”
狂徒放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对身边提议之人教训道:“自然,教子千金与潭主大人伉俪情深,我等奉任务行事,如何能让我们的雇主与其夫人,为了几个早晚要死的人吵起来呢?”
那杀手一想,连连称是。
未等那人附和完,狂徒放身影一晃,已前往南城门。
那杀手得意地望着千羽林之人,以懒散得意的语气对葛长老道:“葛长老,若非教子千金说了要放过你,就凭方才你对教子千金说话的语气,我便能杀了你。”
“要杀要剐,尽管来!”葛长老一声大吼,双掌凝起纯净的灵力,便要与那杀手拼个你死我活。
杀手却啧啧叹了一声,手中一转,身后一名弟子手中拿着的法宝仙剑落在了他手上,他横执仙剑,细细端详,此举令葛长老越发愤怒,直气得脖颈上也迸出青筋来。
“无耻杀手!还葛长老法宝!”郜落霜上前几步,祭出桂雨瓶,怒道。她秀气的眉间正气无限,便是身上沾了血迹,也丝毫遮不住半分英姿美貌。
杀手轻蔑一笑,道:“若非为了救你,你们葛长老会失去法宝吗?葛长老为了你舍弃了他的法宝,你倒还主动撞上来找死,实在是辜负你们葛长老的好心了。”他一边惋惜地叹了口气,一边将葛长老的仙剑扔了回去。
葛长老一手光芒收回,立即伸出接到仙剑,收到要谦虚细看一下,心疼不已。
杀手回头看其他杀手已走了大半,剩下二三人正等着他,便悠然道:“你们千羽林人回去,便背负荆棘向你们掌门复沄请罪吧!”言罢,便转身大胆地与剩下杀手离开。
葛长老脖颈上的青筋由明显地纵横着,他对着杀手的背影愤怒骂道:“呸!无耻小人!”
“这帮人,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比邪道还令人厌恶!”郜落霜满面嫌恶,亦骂道。
葛长老想到方才林涟漪救他们时那番毫不客气居高临下的说辞,偏偏这番说辞又救了他们,心中更是来气,道:“邪道指使这些人做事,更是恶人!更应该铲除!方才那个林涟漪!师侄你也看见了!”
郜落霜默然,微微点头。
“此妖女,惺惺作态,傲慢无人,无垠、无垠要杀我们,她难道能不知道!这妖女,简直、简直就是……”葛长老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形容林涟漪之罪行的词,只气得连舌头也哆嗦起来。
郜落霜面露惭愧,却不知为何惭愧,她望向林涟漪离开的方向,担忧地道:“不论她是不是惺惺作态,只要能救百琐庄的道友便可。”
葛长老略一思索,只觉不放心,连忙道:“师侄,你现在去北城门看看,我只怕林涟漪对百琐庄之人下毒手啊!还有——邵师侄!”
正旁观检查高秋蜓、袁兴旭伤势的邵仲文闻言赶过来,一边听着葛长老催促道:“你去剑丹城南城门看看情况!”
“好!”
便是还有些相信并非无垠所为的郜落霜,闻言也不得不赞同,当下与邵仲文分头去查看友派的情况。
念及友派之人的生死,葛长老心生慌乱,然自身又要保护此处弟子,不可轻易脱身离开,只好让两名弟子先去查看情况了。
他凝望剑丹城的方向,心中痛恨无比。
当初临霄峰上,复沄宣布同意与邪道结盟之时,他本也是存了些许希望的,现在看来……
他失望得连一声冷哼的力气也没有了,当下便立即道:“众弟子稍事休息,半刻钟后,立即返回千羽林!”
众弟子士气衰弱地答了一声:“是!”
其士气之衰弱,恐怕和葛长老一样,绝非仅因一行人受了些伤。
葛长老盘膝而坐,闭目后,眼前仍旧留着些许睁眼时所见的景色,远处的剑丹城,已俨然一场盛大的鸿门宴。
无垠,那个从他们的千羽林叛出的弟子,竟然有朝一日,会用如此阴狠的招数对付培养他长大的门派。
早知如此,当初便不会只是令其面壁思过这么简单了。
从百琐庄到北城门的路上,几乎是同样的距离上,林涟漪遇到了百琐庄之人,本以为耽搁许久,百琐庄中恐会有些伤亡,却不料他们也只是受了些轻伤。
林涟漪庆幸之下,发现了关键所在:渚沙。
渚沙站在百琐庄弟子之前,与刘臻绝并肩而立,敌视对面渡愁杀手。
百琐庄弟子之中,赵苍宇、刘垣冽、朱彦都在。众弟子皆深受轻伤,看似皆无大碍。
对面渡愁杀手,又是稍稍多于百琐庄弟子的数量。
林涟漪不禁觉得恐怖:何以渡愁竟知晓这么多关于正道三大门派之事?是事先打探好了前来结盟的人数,还是早已准备了众多高手于附近等待,只要有三大门派的人接近,便可随时抽出能够制服之的人数?
双方听到林涟漪赶到,纷纷向她看来。
与方才情境一样的目光,又落到林涟漪身上。
渡愁之人皆认得林涟漪,为首杀手惊吓过后,连忙故作恭敬地道:“竟是教子千金来了,失敬失敬!”
身后杀手附和,连连以“失敬”“久仰”等言语夸赞,似全然不把对面的正道放在眼里。
“放百琐庄的弟子离开。”林涟漪沉声道,眼见着为首杀手神情变化,听着另一边愤怒的低骂声,“无垠那边,我会解释。”
第七百零一章 排除
双方疑惑,随后渡愁杀手为首者立即同意,带着比狂徒放更为明显的得意目光,道:“好!教子千金既如此说了,潭主大人那边若是怪罪,我等也好推脱”他轻蔑地忘了林涟漪一眼,转身,对身后之人道,“我们走!”
百琐庄众人愤怒。
刘垣冽、朱彦望着渡愁杀手们离开,放松下来,相视一眼,又先后望向林涟漪,心中默叹。
以二人看来,自然并非林涟漪与无垠策划的此事,二人虽对邪道之事不甚了解,却也能猜个大概。
刘垣冽悄悄看了眼师父刘臻绝背影,心想师父此刻定然气急败坏,以他屡次与师父顶嘴的经历看来,此事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渚沙师伯应该会阻止他的吧?
方才正是渚沙赶到,才救了百琐庄众人。对方为首者说道:“渚沙前辈当真乃潭主大人昔日师父,潭主大人亲口所言,不可伤害渚沙前辈……”
那人不说这话,他尚不敢相信是无垠所为,然那人如此说明,却令除刘垣冽以外的人不得不信了。便是深受刘垣冽言行熏陶的朱彦也不由得怀疑起无垠。
此刻林涟漪到场,其他人都是越发深信不疑,然他却能一眼看出,林涟漪眸中的不甘愿。
她不甘愿就这么被诬陷,但是不承认,对方也不会罢手。
这一次,正道和邪道都被幕后之人坑了。整个人族都被那人坑了。
刘垣冽下意识地觉得,坑他们的并非人族。
看林涟漪面色,似是已经阻止过一波渡愁的杀手,非千羽林便是十虹涧。
待渡愁杀手得意地离开,刘臻绝和渚沙先后走到林涟漪面前,拦下,刘臻绝怒问:“无垠策划此事,没想到我等正道竟轻易为你邪道所骗!教子千金竟然有闲心情来嘲笑我们!难不成竟妄图收服我们正道!”
林涟漪不语,只淡淡看他一眼,目光转向渚沙,见他面色中透露些许怀疑,没有十足的相信,却也没有怀疑多少。
林涟漪尊敬地问道:“渚沙前辈,无垠是你的弟子,你可愿意相信他?”
渚沙迟疑一下,正要言语,刘臻绝横剑在前,剑芒明亮,锋利不已。他怒道:“无垠既已叛出,他不顾人族大义,如何相信!”
林涟漪皱眉,后退一些,悠然道:“刘前辈若是不领情,我也可以把他们叫来,让你们再打上几个回合。”
刘臻绝更怒,赵苍宇连忙上前,不只是劝阻还是相助。
林涟漪见他没有动手的意思,才道:“此事之中,我邪道与你们正道,同为幕后主使迫害,我以教子的名义向你正道承诺,我们会找到背后凶手。”
刘臻绝冷哼一声,道:“我等为你们所骗来到剑丹城,如今识破骗局,绝不会到达剑丹城任人宰割!我不管你是何目的,鹰魔族一战,便是你邪道不出战。我们正道也能得胜!众弟子,我们立即回去!”
“是!”个个仇视却又不敢上前硬拼的模样,让林涟漪不愿去看。
刘垣冽混在其中,也是无奈。打不过硬打,岂不是死路一条?然就因为林涟漪不知目的地救了他们,他们便俯首称臣也是绝然不可能的。
林涟漪无奈冷笑一声,又退后一步,对渚沙道:“前辈,千羽林弟子都安然无恙,你这就可以回去。”
她言罢,便要离开此处,前往通往南城门路上的十虹涧弟子处。
渚沙略一思考,忽然叫住林涟漪,道:“剑丹城中究竟如何了?”
林涟漪微惊,转身欲言,却又是刘臻绝打断她未言的话语:“渚沙师兄!不必信她!剑丹城中,定是一番鸿门宴!”
渚沙却道:“师弟,你先带着百琐庄的弟子前往我千羽林吧,结盟一事,怕是不行了。我孤身前往剑丹城去,量他无垠再胆大包天也不敢杀我这个师父。”
林涟漪微微点头,她要去南城门看看情况,若是剑丹城中出现什么意外,渚沙或能拖延形势。
刘臻绝无奈,警惕地望着林涟漪,警告道:“林涟漪,若是无垠对这个师父尚有一丝尊敬,便不会对他动手,你既救了我们一次,便最好护住千羽林的渚沙掌印人,以免落得个欺师灭祖的罪名!”
林涟漪心中不甘,转头就走。
渚沙简单交代一句:“我先去了。”也立即赶向剑丹城。
南城门,待她到时,远远地望见渡愁杀手早已离开,十虹涧之人也正要返回十虹涧,心生感叹。
此时此刻,唯有渚沙还担心无垠。
她转头,立即赶往剑丹城。
渚沙从北城门进去,她在南城门,自然也不期望能遇到渚沙。她易容成采桑姑娘,走进剑丹城,前往城主府邸的一路上,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接近城主府邸时,她装作路过,远远地看了一眼,见左右守卫严肃着面庞,与上一次所见并无两样。
在救千羽林弟子时,她已据渡愁杀手放过他们的证据,确信幕后主使并非单纯地与正道有仇。还剩下两种可能。
其次,当下她站在剑丹城中,离三大门派先后折返没有多少时间,若是幕后主使是邪道内部的,必然趁三大门派离开未久,突袭正在剑丹城的无垠。
若是鹰魔族所为,目的是破坏正道邪道结盟,那便可以对剑丹城中邪道势力置之不理。若是理了,便可证明真凶并非邪道。
她记得离开剑丹城时,无垠曾言道,结盟乃江湖大事,井楼危已准备好厢房,可住下正道、邪道主要人物。她离开后,他便会住到城主府邸去。
城主府邸外部安静,却不知内部是否暗流涌动。
她希望并非邪道内部所为。
远离城主府邸一些,林涟漪守着观察来往城主府邸之人。
等待片刻,见吴伟大师竟出现了,与两位守卫言谈几句,便被放了进去。
林涟漪心念一动,易容为程飘飖模样,仿着她的模样,走到两位守卫面前。
两位守卫不曾见过程飘飖,便有一人上前拦下,问了一句。
林涟漪不待他们说完,便叫住进入府邸不远的吴伟,道:“师公!师公!”
守卫惊讶,疑问的语气也客气了一些:“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吴伟听得声音,折回来看清文者容貌,忙解释道:“二位,这是我夫人的弟子。”
第七百零二章 续排除
守卫半信半疑。
林涟漪已闯到前面,站在吴伟大师面前,距离城主府邸的门槛仅一步之遥。
两名守卫脸色一变,小心地盯着林涟漪。
吴伟也是疑惑:“小禾,家中之事已交代清楚,你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林涟漪道:“师公,家中之事我已清楚,只是有一重要的问题弟子琢磨多日不能理解,想进去向师父请教。师公你能否……”她面露恳求之色,以目光指向左右守卫。
两守卫面露难色,左边守卫向吴伟道:“大师,并非我们不通融,只是这正邪结盟一事乃最紧要之事,事关人族生死存亡。城主有令,非得请柬之人等不得入内,小的不敢马虎。”
林涟漪面露不满,左右一看,疑问道:“我无请柬,却为吴沫大师之弟子,以我所只,验毒师长的弟子入内学习,是不需要请柬吧?”
两守卫迟疑,右边守卫犹豫着说道:“这,平日是平日,当下却……”
吴伟微微皱眉,对林涟漪的言行也有些不满意,正要劝说她学习也要分场合,林涟漪抢先道:“师公,并非我强词夺理,只是此疑问困扰我许久,师父也曾告诉我,若是不能解决,便前往城主府邸请教她。”
吴伟只得问道:“究竟是什么疑问?”
林涟漪道:“师父说,周旸下的烟花三月、独孤毒的冰冻三尺、辣椒老童的辣椒宴,三者如何融为一种毒。”
吴伟目露惊色。
守卫目光却全然在林涟漪身上,并未发现吴伟神情异色。
两守卫听罢,相视一眼,从彼此疑惑的神情中得知,若真有这三种毒,那定然是用毒界浸淫许久的人才能知晓的高深东西了。
他们两个守门的护卫,也只能暂且真当有这三种东西吧。
待两守卫目光看过来之时,吴伟已恢复平静的面色,叹道:“这三种毒,单独一种,制作起来已是困难至极,若要融为一体则难上加难,也难怪你不知道怎么做了。至于解法,我亦说不上来,你便跟随我进去问问你师父吧。”
两守卫惊讶,吴伟既同意了,他们也不好阻拦,其中一人无奈道:“温姑娘好学之性,我等不能及,姑娘请进去吧。”
林涟漪微笑感谢:“谢两位大哥放行。”
吴伟尚未从惊讶中缓过来,心情起伏,隐约觉得一件大事要从水中浮出了,他慢慢转身,匆匆进了城主府邸。
林涟漪紧紧跟上。
两守卫好奇地向里望了一眼,才回到各自位置上站好。
左边守卫想了想,还是不禁轻声问道:“兄弟,是我记错了吗?这位温禾姑娘,不是吴沫大师新收不久的弟子吗?怎么这么快就学到这么难的毒了?即便是天赋异禀,也不可能这么快学到这一境界吧?”
右边守卫也是疑惑,道:“况且我听说这位弟子乃是来自世俗世界,此前对江湖之毒并不了解。”
两个一头雾水的守卫疑惑地相视,各自疑惑更甚。
左边守卫忍不住摇了摇头。
右边守卫苦笑一声,道:“也许真有如此天赋之人呢?再说,用毒又不是修炼一样没有第一步就不可以有第二步。”
两守卫忘了这蹊跷之事,继续做他们的事,却浑然不知便在这一念之间,他们已经失职了。
至偏僻无人处,二人并行,放慢了脚步。
吴伟警惕地扫视周围,不见有人,才轻声问道:“可是结盟一事有变?”
林涟漪以更低的声音道:“去吴沫大师处谈。”
二人又加快脚步。
林涟漪行走间细细观察周围环境,除了井楼危城主特意设置好的奇花异草、奇珍异兽,仍无明显的蹊跷。
不知道渚沙当下如何了。
他不会易容术,只能在城主府邸外观察警戒,应当不会硬闯进来,否则打草惊蛇,他们本已陷入劣势,再无奇袭之效,便当真要无力回天了。
接近执园之时,执中迎面走来。
林涟漪心道:“好机会!”便趋步迎上去,令执中颇为惊讶。
林涟漪问候道:“执中姐姐,你好。”
执中不识得她,正起疑惑,目光看向吴伟,立即明白过来,客气地问候道:“姑娘是吴沫大师新收的弟子温禾姑娘吧?”
林涟漪点头道:“是,我随我师公而来,心中有疑不能解,正要去请教师父。”她提及师公,便转头看了眼吴伟。
吴伟走上前来,猜出了林涟漪的意思,微微点头。
执中一听便知眼前这温禾姑娘应当并无请柬,不过城主府邸向来允许验毒师长的弟子入内学习,此次有吴伟大师担保,便也没有多问,微笑道:“姑娘一心学习,令小的佩服。来日若姑娘学有所成,不知愿否进入我城主府邸,继吴沫大师之后,为验毒师长?”
林涟漪笑道:“来日之事未可知,城主府邸要的是最好的验毒师。在下自以为未必是吴沫大师最好的弟子,故而不敢轻易承诺。”
执中亦笑:“姑娘若是有才,何处不能从容行走?实则小的也怕姑娘留在城主府邸是屈才了。”
林涟漪莞尔,话题一转,环顾四周,疑问道:“敢问执中姐姐,为何城主府邸如此安静,丝毫不像张罗大事的模样?”
执中解释道:“城主府邸广大,繁忙之事又在里面,外面道路自然安静。姑娘若再往里走,到吴沫大师住处,便可清晰听到一阵喧嚣了。”
林涟漪故作惊讶:“距离结盟还有六天,如今天涯教人都到了吧?执中姐姐辛苦了。”
执中笑道:“倒也并未都到,如今只有凌影阙和佘夜潭的两大分派到了,邪道其他人物、正道之人,都尚未到达。”她顿了顿,道,“小的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姐姐慢走。”林涟漪让开道路,令吴伟走在前面,继续走向吴沫房间。
只有佘夜潭和凌影阙到了?
可是若要在城主府邸杀害无垠,必然得先进来。若没有事先光明正大地进来,恐怕无法不引人注意地渡过这危机四伏的府邸。
井楼危对府邸中陷阱的重视和用心,她林涟漪早已领教过。
那么,可以肯定,多半是鹰魔族雇佣了渡愁的杀手了。
渡愁杀手组织的人竟如此没骨气?与那平延城主一样,连要攻打自己种族的魔族也愿意帮?
第七百零三章 警戒
“城主府邸之中一切安然,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见了吴沫,吴沫道,“护剑使可是受了十虹涧之命,前来查看?”
林涟漪道:“为了人族。”
吴沫点头,面露凝重,道:“你怀疑是鹰魔族做的吧?”
“是,我会留在这里,只要城中一切正常,那便是鹰魔族所为无疑了。”
吴沫想了想,道:“你便跟在我后面学习吧,接下来,我要前往府中各处巡视,顺便带你向两大分派报信。结盟一事是定然不成了,此时佘夜潭和凌影阙若是离开,恐怕会更不安全。”
“正有此意。”林涟漪点头。
若非鹰魔族所为,即天涯教内部所为,则其必然趁机杀无垠、凌飞霏几人。待在剑丹城中还安全一些。
“夫君,你现在去告诉城主,就说……”吴沫看了看林涟漪。
林涟漪道:“就说,十虹涧等正道三大门派途中遇袭,恐怕对方是天涯教中人,必先由剑丹城派人前往观海山请援,才能令佘夜潭、凌影阙两分派之人安然离开。
“有人送信到城中,恰巧遇见大师你,便求你带话进来,望加强护卫。”
“好。夫人,护剑使就……”吴伟立即道。
“知道了,你去吧。”吴沫看向林涟漪,道,“我们现在出去巡视。”
三人即刻离开,分头行事。
林涟漪以程飘飖容貌,随吴沫大师巡视各处;吴伟匆匆赶到风云殿,远远地却不见殿上有人,焦急之下,跑上前向门口护卫问道:“城主大人何在?”
护卫一见是吴伟大师,连忙恭敬地称呼道:“哦,是吴伟大师。大师请入内稍等。城主大人在偏殿,正与重要人物议事,马上便出来。”
吴伟点头,走进风云殿,于殿中战立,静候。
片刻,城主井楼危于偏殿入内,正凝重着面色,见吴伟竟战立殿中,一惊,连忙换了张脸,迎接道:“吴伟大师,请坐,请坐!”
吴伟微笑,却不坐,稍上前一步,焦急却不失礼数,道:“城主大人,本大师是有要事相告。”
井楼危目中闪过一道光芒,微笑微微凝了一下,又成凝重之色,其中含几分疑惑,不强求他坐下,自己也站着,问道:“大师请说。”
吴伟当下将商量好的措辞与井楼危言罢,道:“城主大人,不知敌者身份,当慎重行事。”
井楼危慎重点头,袖袍一甩,走到殿门口,对其中一护卫道:“你立即叫秋分护卫长过来,本城主有重要的任务交代。”
“是!”那护卫立即赶去。
井楼危转身,神情凝重之中,又不失胸有成竹,道:“大师放心,本城主立即请秋分护卫长,派人保护佘夜潭、凌影阙等人住所,同时派人赶往观海山通知教主。
“至于巡逻把守上,已有足够人手。不管幕后主使是谁,胆敢破坏人族结盟,便是我人族所有人的敌人!
“今日回去恐生变故,渡愁的杀手尚未走远。明日待观海山派了更多人马进城,再令两分派之人离开。”
吴伟稍稍放松一些,感谢道:“城主大人费心了。”
井楼危以他浑厚的声音哈哈一笑,道:“既是同一个种族,不论邪道正道,于我们的剑丹城,都是一样的道友。若是鹰魔族便罢,若是人族,”他冷冷一哼,“便叫他死在剑丹城!”
吴伟见他眸中冷酷的光芒,下意识地发觉这位城主大人,仿佛与上一次见面不太一样了。
如今的城主大人,眸中冷意,犹如肃杀冬日、深渊烈火。
对了,上一次见面,是一年前了吧?
他回味着井楼危说到“杀”这个字时的语气,直觉有些太过冰冷,可若是叫他指出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他倒还真说不上来。
井楼危明亮的目光落在吴伟身上,道:“辛苦吴伟大师前来,可惜结盟一事不能成了。不过既然大师来了,不如待此事结束之后,与验毒师长相聚片刻再走吧。”
吴伟点头,道:“好。我夫人已去巡视了,方才我见过她,此事她也已知晓。”
井楼危点点头,伸手道:“大师,请移步验毒师长住处歇息片刻吧,倘若在鹰魔族到来以前,人族之中尚有一场内战,本城主还要向大师求几件法宝。”
“好,多谢城主了。”
“嗯。”
另一边,林涟漪向凌影阙、佘夜潭告了信。
前往佘夜潭住处后,因担心见到无垠又要浪费一些时间,便只告诉了无垠身边的一名弟子。
“吴沫大师!”
不料莽萋似是一眼认出了林涟漪,从背后一句话叫住了吴沫大师,连方才得知了警告的弟子还来不及告诉莽萋。
吴沫、林涟漪转身看去。
莽萋慢悠悠地上前,以她深藏温柔,疑似妩媚的笑容,向二位问候道:“可是有什么事相告吗?”她言罢,只细细打量着林涟漪,目光上下一扫,便浮出了暗藏的怀疑:“这位是吴沫大师新收的弟子温禾姑娘?”
林涟漪点头,道:“是,在下温禾,向莽萋姑娘问好了。”
莽萋目中疑惑忽地一重,随即轻轻一笑,道:“温姑娘不愧是吴沫大师的弟子,虽是来自世俗世界,却能在短短几天里,把江湖之人认了个遍,连佘夜潭潭主大人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弟子都能认出来。”
吴沫脸色微变,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一遍。
林涟漪心中一惊,竟忘了此事,然面上却是平静:“听闻潭主大人身边有一名聪慧过人的姑娘,其笑容尤其动人,我一眼便知是眼前这位姑娘你了。”
莽萋低垂目光,微微点头,似是半信半疑,林涟漪却怀疑她实则丝毫不信。
她抬头,又细细地凝视着林涟漪,道:“潭主大人身边女子,不是应该属教子千金容貌最为动人吗?不过这位教子千金时常易容成其他人的模样,以种种奇怪的身份行事。”
林涟漪目光一冷,似是承认。
莽萋稍稍柔和了目光,笑容成谜:“说来也奇怪,每次见到教子千金换一个身份行事,都觉得她要隐藏的东西太多,活得有些累了。”她稍稍动了动身子,向后退了一小步,轻叹一声。
林涟漪疑惑之中有些微怒之意。
无垠能得知她是护剑使,其原因她并未问过,无垠也不曾告知,只因她很确信自己吧猜想:必然为莽萋所言。
第七百零四章 变化
莽萋微微一笑,道:“大师应当还有别的要事吧,是在下耽误你们了,二位请慢走。”
吴沫点头,带着林涟漪离开。
莽萋望着林涟漪背影,不由得再次叹道:“不曾见过藏着这么多身份的女子,怎么正道、邪道、剑丹城……”
“莽萋姑娘。”一直想说话的弟子终于能够开口了。
“说。”
“方才吴沫大师和温姑娘想转告……”
莽萋一边听着,一边,于眸中透露出惊讶,而后惊怒。
“咚!”
“谁?”
“莽萋。”
无垠打开房间,见莽萋面露凝重,不禁皱眉,问道:“何事?”
莽萋凝视着他,轻声道:“我们下手晚了,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无垠脸色一变,侧身让开,道:“进来说。”
“方才林涟漪易容为吴沫大师的弟子温禾,来过一趟了。”莽萋将其所言悉数转告,悠然地拿起茶杯,轻轻晃了晃茶水,随即有些嫌弃地放下茶杯。
无垠惊问:“涟漪?”
莽萋笑着白他一眼,道:“怎么?你以为我会认错吗?我说是教子千金,就是教子千金。”她顿了顿,猜想道,“相比万踪山和鹰魔族,我以为是鬼双城。”
无垠望着她,思索片刻,才问道:“为何?”
莽萋看了他一眼,轻蔑一笑,道:“也只有,罗舜婵,才会做这等冲动之事了。当初她杀我家人,便是冲动所为。”
无垠不语。
他思忖之下,以为并非不可能,然同样并非必然。
他望着莽萋,心中生疑,从前的莽萋不会这么说话。
深仇大恨又不是从向他坦白目的后才出现的,从前就有,却不见得她对鬼双城有什么明摆着的恶意。
他暗暗心惊。
果然还是女子心思藏得深,从前不确定是敌是友,便可伪装成完全不一样的人,将目的、神情一概隐藏。
可他也同样不敢确信,莽萋如今对他的“坦白目的”,就是她真正的目的了……
莽萋忽地抬头,紧紧盯着无垠,那一抹笑意莫名地添了冰冷的妩媚,她声音轻细得似黄梅之雨,连绵不绝:“若是他们敢过来,潭主大人,不如……”
无垠深深呼吸,面庞沉静了片刻,忽地微微一笑,道:“势单力薄不可以,但是只要城主大人愿意相助,我们能借机让鬼双城重创。
“但是时下鹰魔族将南下,天涯教中,不宜有大的变动。”
莽萋挺了挺不知何时开始渐渐弯曲的背,声音稍稍放松了一些,道:“我用林涟漪的身份秘密与你交换,也并非期待着你立即帮我拿下鬼双城,潭主大人你有这个能力,在罗舜婵死前把她带到我面前。”
“莽萋姑娘放心。”无垠诚恳道,心中那分怀疑挥之不去。
“好。”莽萋轻蔑一笑,笑容中带着些许嫌恶,目光移开,又收回,道,“我告诉你林涟漪护剑使身份一事,你可有阻止她?”
“不曾。”无垠答道。
莽萋疑惑:“为何?”
无垠转头,不悦:“你可以用这个秘密与我交换,却也没有要求我如何做吧?此事与你无关,谢谢你告诉我。”
莽萋无奈一笑,站起身时,又恢复了往日游刃有余的神情,转过身去,到门前,将开门时,低声道:“潭主大人若能够说服教子千金,来日不可限量。”
门轻轻被关上了。
无垠静坐,忆及莽萋开门前的话语,心中疑惑更深。
莽萋这么想让涟漪留下来做什么?
只觉莽萋自从坦白了她的目的以后,与往日实在不一样了。
“不可限量”二字,是指在天涯教中掌握更高的权力吧?可是这对莽萋有什么好处?难道她真的愿意通过效忠得到好处吗?
“咚!”
“谁?”
“还是莽萋。”莽萋在外笑了笑,道,“潭主不必开门,城主大人方才传话说,请潭主大人前去用晚膳。”
无垠方站起身,正要上去开门,听得此言又坐回去,道:“好。”
晚膳。
无垠踏入宽敞用膳堂,宽敞的房间中挂着赞颂正道邪道结盟、人界和平安泰的对联,然当下宴席之中,却只有邪道两个分派,加尚未散去的一些剑丹城重要人物在场。
井楼危城主及其家眷单坐一桌,大夫人的三岁少城主也到场了。
“潭主大人,请坐这边。”一侍者恭敬地说到,伸手示意左侧一桌。
无垠点点头,向那桌走去,目光却落在中间下首的一桌上,吴沫、吴伟都在那桌上。
却不见林涟漪。
无垠猜想,许是藏在暗处监视吧。
右侧一桌上,凌飞霏正看着他,见他目光望过来,便一点头。无垠亦点头回应,走到左侧一桌坐下。
身后佘夜潭弟子随无垠坐于左侧一桌。
待所有人到齐,井楼危扫视一遍,微微点头,捧着酒杯,站起身,道:“各位邪道的道友啊,实在是对不住,剑丹城负责一手操办结盟一事,却终究未能顾全前后大小事宜,竟让暗中破坏者得逞,导致正道失望,放弃了联盟。”
“城主大人不必如此,并非剑丹城之错,我等皆知!”凌影阙中,有人说道。
井楼危叹了口气,向那人点头,还是自罚一杯,道:“终究是本城主考虑不周,在此自罚一杯!”
佘夜潭、凌影阙之人,先后举起酒杯,将酒饮尽,以应和城主。愿意喝酒的人自然先举起了杯,不愿意喝酒的,也只好举杯做个样子。
无垠发觉此酒并非真的酒,而是淡淡地飘着些许似酒的味道,仔细一品,却是花香。他心生惊讶,却不曾表露。
其他人亦发现了此酒的不寻常,凌飞霏疑惑地问道:“城主大人,此酒似乎不是酒啊。”
井楼危哈哈一笑,浑厚的声音于堂中响亮,他道:“这确实不是酒,此乃花露。
“本城主深知,江湖之人不可轻易饮酒,以防扰乱神智。然人族习俗,重大喜事,不喝酒,便没有味道。
“是以本城主命人寻找代酒之物。
“有一种花,味道像酒,本城主便取来是花露做了代酒之物,各位觉得如何?”
“好喝!”凌飞霏喜道,又倒一杯,敬道:“城主大人,此事并非剑丹城之过。终究是正邪两道隔阂过深,才致今日之事。
“城主大人放心,距离鹰魔族进攻还有一段时间,我邪道必力挽狂澜!今夜之宴,便当是为我邪道两分派所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