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轻取河中
李从珂入见李嗣源,面陈回洛阳这一路所受刁难,却不料李嗣源却道:“这些都是孤同意了的,我儿若有什么委曲尽可找为父说罢。”
李从珂道:“那义父也不能任着那外人欺我李家!”
李嗣源道:“孤现在还要他清理些不可靠的,现在纵容些,吾儿心里明白就好。”
李从珂在这得了李嗣源安慰几句,稍稍平衡了一些,不过总归被安重诲这等小人给欺负了一顿,心中郁气难平。又闻知关系亲近的兄弟李从璨竟然死在安重诲的手里,心里也是惊骇,只得强忍着一股恶气回到自家宅院,兀自闷闷不乐。
李嗣源这个文盲带出来的军将,安重诲算是个比较有文化的,但也只是粗通文墨而已。这朝堂奏章,又喜欢用文言,最初李嗣源需要让安重诲帮他读过才能处置,就产生了依赖心理。其后虽然有冯道、赵凤等人,充端明殿学士,帮助处理奏章。
但有些事,不能摆上明面,还需要安重诲在私底下处理,所以对安重诲是愈加信用。
安重诲本身没甚么本事,则借着当初在身边替李嗣源谋划叛乱时所取得的信任,恣弄朝纲,打击异己,却不知这是取死之道。
却说李从珂心里一直压着一口对安重诲的恶气,这到了小年节时,李嗣源大宴群臣,李从珂这酒喝多了,不知怎么就想起在秋天时被安重诲搞死的李嗣源侄子李从璨来,当着朝堂一众文臣武将,竟然叱呼怒骂起安重诲来。
安重诲现在专权恣意,哪里受过这等腌臜气,也斥责起李从珂来。
两人都是武夫,言语自然粗鄙,李从珂听了竟然大怒,抄起桌上的酒杯就掷向安重诲,在嘴里大骂道:“老匹夫,竟然害死我家兄弟,看耶耶今天取你性命!”
说罢起身离座,直扑向安重诲。
幸好安重诲知道不是李从珂的对手,转身就跑,又有左右上来,抱腰拉腿,总算是将李从珂劝住。李嗣源见状大怒,但也只是起身痛骂了李从珂几句,就径自回了后宫,却没有进行处置。
第二天酒醒,有手下劝说李从珂现在安重诲掌着枢密院,正是势大,这军械物资到时难免受到刁难,劝李从珂暂时服软。又有李嗣源传话过来,命其道歉。
李从珂也觉后悔,不该当众发作,驳了对方面子,自己领军在外,到时物资上作些手脚,自己都没地方哭去。于是亲登安重诲府上,当面道歉。
安重诲表面上虽然将事情揭过,但是在心里却是怀恨在心。
这过了年节,李从珂离开洛阳,自回河中本镇。
安重诲意欲陷害李从珂,于是矫传密旨,给河东马步指挥使王彦温,令他找机会驱逐李从珂,到时自己会升其为河东节度使,以取代他的位置。
这王彦温也是利令智昏,就随口答应了下来。
却说李从珂行伍出身,性喜田猎,经常带着亲军出城。
这到了二月初二,李从珂又出城打猎,这回跑得有些远,到了虞乡的五老山中,来回用了五天。不料等回到河中城下时,王彦温却令部下已经控制了城内,城门紧闭,却是不让李从珂进城。
李从珂在城外怒骂在城头出来相见的王彦温道:“我一直待汝甚厚,把家里交给你来看,不想尔竟敢背叛?!”
王彦温只得在城头拱手道:“不是职下辜负将军,实在是有枢密院的密令,不得不遵从。将军不必回城,还请直接回京复命去罢!”
李从珂又骂了几句,结果王彦温径自下了城头,不再理会。李从珂无可奈何,只能带着二百亲军,前往虞乡暂住,一面派人向洛阳方面报告。
……
在晋阳正准备春耕的李岌闻知河东兵乱的消息后不由大喜:“这祸起萧墙,正是天赐良机!”遂命阳凉关守将何福进从山地先取晋州,其后调集晋阳军三万,亲率大军直驱河中。
这河中军主帅被逐,早就乱成了一团,晋阳军出动又十分迅捷,根本就没机会调整。
何福进率军从隰州绕过汾水关,直取赵城。
这赵城本没多少驻军,晋阳军一到,县令赵询干脆开城投降,汾水关守军见后跟被断,自是军心大乱。等李岌率大军抵达汾水关时,却见关门大开,汾水关守将绛州刺史苌从简竟不战而降,投归北军。
这汾水关一失,河中府更无天险屏障,李岌命何福进分取绛州,符彦卿为先锋,大军直趋河中。这一路是势不可挡,所过之处,州县纷纷归降。
李从珂还在虞乡等待洛阳方面的消息,却闻报北军前锋符彦卿、元任所部已至闻喜,顿时大骇。这虞乡只有一千多守军,哪里还能守住,即弃了解州,只带着二百亲军逃往曲垣,其后沿着山间谷地逃往济源。
在逃到济源后,李从珂见河中三万大军尽失,不禁恸哭道:“安重诲害我,却教失了河中,如今又丧失三万兵马,某家恐怕死无葬身之所矣!”
至于李嗣源怎么处置暂且不管,符彦卿和元任取了解州后,不作停留,直扑河中,直把河中城团团围住。
这河中城西临黄河,南面挨着涑水,只有西北可以攻城。
河中本就是晋地重镇,城高墙厚,王彦温拒城而守,晋阳军暂时也奈何不得他。
现在王彦温也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只知严守城池,整日也是惶恐不安。
李岌率大军到了河中城下后,也恍如在梦里一般。那史书上居然还称李嗣源为“明君”,他都不是知宋朝那些史官中怎么想的?除了生活上比较节俭外,几乎一无是处。在他死后各地节度纷纷自立,这后唐江山基本上算是多半葬送在他手里。
只不过这样也好,让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符彦卿道:“这河中城比较难攻,臣以前与那王彦温还算有点交情,愿进城劝他归降。”
李岌想了想道:“也好,你去劝其投诚,朕许他以后富贵平安。”
那王晏温正自彷徨无计,却听符彦卿在城外说是要相见面议,于是命守城军卒缒下筐来,将符彦卿拉上城头。
两人相见,符彦卿道:“现在河中孤立无助,早晚失陷,吾与将军乃是旧识,不忍看将军全家族戮,所以在天子面前求告。好在天子仁厚,许了将军雁门团练使一职,还不快些开城,迎天子入城。”
王彦温听到天子许了他官职,并不见杀,顿时也放下心来。虽然这一镇团练不是他所期望的,好歹要比城破家亡要强得多。遂打开城门,自缚出城。
这河中就如此轻而易举地落入到了北军手里,李岌的势力又壮大了不少……
二四、观云阁
李岌在得到河中后,即令三万余河中军迁往云州、云内一带屯守,将守军换作了自己的兵马。又令何福进为河中府防御使,崔源为河东府尹,一直到了四月上旬,这才还师晋阳。
那李从珂失了河中,知道自己为安重诲所陷害,回到洛阳后面见李嗣源,自陈河中丢失的原因。李嗣源将信将疑,只是令他在家等待,却不加处置。
安重诲让赵凤等人弹劾李从珂失河中之罪,
李嗣源见了弹劾的奏折怒道:“我儿被人陷害,原委尚不清楚,你们就要急着把他置于死地吗?”说着便气冲冲地宣布散朝。
过了两天,安重诲又再一次提出此事,并称李从珂在河中时私自打造的兵器,显然是有意谋反。李嗣源听罢勃然大怒,指着安重诲愤然说道:“朕当年为军中小校,穷困潦倒之时,全靠这个孩子烧石灰,拾马粪来养家糊口,后来南征北战,也多倚仗此子相助。没有他,哪有孤的今天?难道孤当了这监国,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庇护不住了吗?”
安重诲见李嗣源这次是真的动怒,也有些害怕,只好悻悻退下。
不过李从珂毕竟丢了河中,李嗣源最终还是把李从珂罢官,令其在家中反省。
在处置了李从珂之后,安重诲虽然看似权势滔天,可是却让李嗣源也对他失去了信任。安重诲又没有什么本事,没有带兵打过仗,手上也没有兵马,能够有今天,全都仰仗当初劝李嗣源谋反,也得以信任和重用。
当李嗣源对他失去了信任后,就离死期不远了。
……
东丹王耶律倍趁着春猎的机会,摆脱了耶律德光所派“护卫”的监视,在辽河口登上海船,算是逃离了契丹,投奔中原。
在海上他写下了“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羞见故乡人,从此投外国。”这首《海上诗,也算是传诸后世的东西。
耶律倍从沽口上岸,受到了礼遇还是很高的。李岌命用鸿卢寺以国主的礼仪迎接他,其后在晋阳赠给他一处宅院,并遥领河中节度使。
耶律倍改名为李慕华,等于在晋阳安顿了下来。
由于东丹国无主,契丹国主耶律德光要先安定东丹国,暂时还是无暇来找李岌的麻烦。
李岌在回到晋阳后,让其为屯田巡抚使,巡察各地屯田事宜。他在山北和云州招募和安置了不少的契丹俘虏和逃户,“人皇王”李慕华还是有一定安抚人心的作用,如此安排,也算是人尽其用。
……
为了保障血统延续的纯正性,内廷使用阉人充作宦官的历史在奴隶社会开始形成时就已经出现了。无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这是一项古老的传统。在战国以前,阉人在宫廷中的地位是非常低的,虽然经常侍奉君主,但却没有任何权力,本身就是最为低贱的宫奴。
到了战国时期,随着封建制度的形成,宫廷制度越来越完善,内廷规模扩大,阉人开始逐渐充任内廷官员,这就出现了宦官。因为宦者供奉于内廷,时常跟君主和后宫接触,所以备受君主和后宫的信任,经常被委以重任。这个时期,宦官开始活跃起来,登上了历史的舞台。其中秦国就出现了华夏历史上最早的一位著名宦官。
一位叫嫪毐的内臣秽乱宫廷,与赵太后生下了两个儿子,给了始皇帝莫大的羞辱。自这个家伙出现后,自始皇帝之后几乎所有的帝王都对侍奉后宫的男子深怀戒心,逐渐形成了严格的管理制度。
秦始皇死后,宦官赵高与李斯合谋,拥立胡亥为帝,最终掌控了朝堂,“指鹿为马”的故事就是赵高干出来的。后世的大多数史家认定秦朝二世而亡,就是亡于这位宦官之手。
东汉亡于宦官与外戚,唐朝亡于宦官与世家,就连李岌这一世的便宜老爹庄宗李存勖实际上也是亡于宦官与伶人之手。实际上在华夏历史上,像原来河东监军张承业这样有操守的宦官是少之又少。
李岌并不排斥使用宦官,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和晋阳宫的大太监张枢都是与这个世界想隔绝的一类人,他是在思想上的,而张枢则是因为身体的原因。
他以商会为班底所组建的三个并行的情报系统所得到的情报最终都会在这位晋阳宫监的手里进行汇总,有些东西张枢能够自行处理,而有些情报则需要汇总后向皇帝请求报告。
晋阳宫依山而建,夏季避暑的行宫实际上是建在二龙山上的,北齐高家信奉佛教,在二龙山上还开凿了不少的石窟,在洞窟内还有各种各样,千姿百态的佛像。站在龙脊峰上的观云阁里,能清晰地俯视晋阳宫的全貌。
这里是整个晋阳宫,乃至整个晋阳的最高点。
这座位于山顶三层楼阁进行了重新翻盖,外表看来好像是还是木质结构,实际上内部承办结构已经换成了钢筋混凝土。这是这个世界上第一座钢筋混凝土的建筑,墙体中空,在冬天采用了西式的壁炉来采暖。
由于位于山顶,楼阁的顶上还安装了避雷装置。
任圜在李岌大婚前来到晋阳,随后接替张宪主任宰相,而张宪则换到了中门令的职务。他是一个追求实用的人,在接手宰相这个位置之后,就希望裁减官吏,节约开支。
这正好与李岌的设想相反。
在与任圜讨论了一个上午,李岌才终于说服任圜接受了自己的观念,就是越庞大的官吏队伍,越能保证国家的稳定和政令的畅通与执行。当然,任圜最终接受他的意见,并不是因为想通了这点,而是发现李岌治下的太原府、雁门、云州和山北,财赋收入在养军之余,足够养活两万多人的官吏,而且还有富裕。
任圜有些搞不明白为什么田赋没有增加,但各地的财赋收入会有如此大的提升。
李岌建议他多深入到各地的工坊、商铺和屯田卫所去转转,就能弄明白了。
结果老家伙一言不发,拱了拱手就告退离开。
等任圜一走,张枢的身影就跟幽灵一样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从春天开始,北地草原的情况有些异常!”他来到李岌身侧,开口说道。
二五、威塞骑
“嗯?”李岌看向张枢。
“自三月以来,两个月的时间,契丹入云州界袭扰九次、入山北五次,而去年春季契丹越境袭扰三个月才有八次,每月不到三次,袭扰的次数增加了近一倍,而且每次出动的骑兵由原来的三、五十人,增加到二百余骑,甚至上月有五百余骑突入到通北城附近。”
“呃……这是不想让人安生啊!”李岌感慨了一句,“是不是每次契丹人准备大举动手之前都会这么干?”
“也不一定,如果我们内部生乱,他们的出动自然没有先兆,不过,一般来说,这种小规模的袭扰,都是在为大规模的进攻来作试探可准备。”张枢说道。
“好吧,既然他们要动手,咱们总不能老这么老干等着被动挨打,总要主动出击。”李岌想了想,“先搞清楚是哪个部落动的手,过去抄他们老窝。命史匡凝为黑山防御使,安从进为九原防御使,调李嗣丰为集宁镇抚使,李存朔为张垣防御使。”
他调两人的骑兵到契丹边界,就有了主动出击的打算。
这史匡凝是晋军名将史建瑭的长子,却不如其父那般勇武,最大的好处是史家三代对李家忠心耿耿,放在任何地方都让人放心。
边地还是以大将坐镇,实行军事化管理,但是在晋地,李岌已经开始推行军民分治。这是必然的事情,在安定的地区,当地驻军全面实行军垦,实际上是把将领的权力转移到了中书令属下的屯田司手里。
否则一镇节度军民都管,还是没解决自中唐以来的藩镇割据问题。
随着屯田区的迅速发展,李岌需要更多懂技术的人去替他管理这些屯田卫所,主要是工坊和水利设施。招募的读书人在晋阳书院只经过半年到一年的短期培训就被安排到了各地,还是人手严重不足。
手下那些军将倒是想当地方官,这样捞起钱来还方便些,只可惜李岌根本不给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粗汉们机会。想以后当地方官可以,先在军营里乖乖跟着书记官认字,把书念好了才能做官。
晋阳书院第一期的学生们除了书院留下了百十名学习最好的一部分,三百武艺较好的跟在李岌身边成了亲军军校,其余全部派驻到各地任技术指导和文化指导。
这批学生在军队中倒是只安排了三百余人,担任书记、参军一类的职务。军伍是注重实践的地方,有些东西是在纸上永远也学不来的。行军打仗这东西,也是需要天份,但更多的是经验的积累。战场上的形势千变万化,有些人一眼就能看出关键在哪,有些人就会懞着头瞎干。
这战场上杀人也是件技术活,那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老兵,能够在战场上以一当十,这是事实。
……
兴和堡位于怀戎县西北东羊河畔,处于坝上草原的边缘,是座在怀戎城修建后,唐军新建的屯堡。由于处于与契丹国交界处,经常会受到越境的契丹骑兵袭扰。
鉴于今年契丹骑兵越境次数增多,枢密院令李存朔的威塞骑骑兵部队移驻兴和堡,以防御契丹人的突袭。
梁兴、安守銮等五名晋阳书院的毕业生被分配到了威远军,也就是怀戎城,但在李存朔调任威远军军将后,骑军移驻到了更北面的兴和堡。一帮五十多名同学乘马车从晋阳出发,过了雁门关后,就不时有同学到了安置地方下车离开,人越来越少,等过了天镇后,就只剩下他们五个人了。
这五个同学里边,安守銮和石建宁是“将家子”,而梁兴、李纪沇和何洺三人却是出身寻常的平民之家,三人里面何洺的家里是晋阳的商贾,家中也是颇有资财。
在怀戎城驿住了一宿,要一早换乘前往兴和堡的马车出发。
五更的时候,五人已经收拾停当,安守銮和石建宁两人出身将门,家里给准备有盔甲,他们都把甲衣拿了出来,穿在身上。来到大堂吃早饭时,这两人头戴缨盔,身穿锁子甲,两道白丝绦在身前交叉着束缚着甲衣,看上去倒也威风凛凛,颇有些英武之气。
马车沿着西羊河北的道路先向西行,其后向北,穿过十几里的山地,远远能望见山边的草原上有座新建的堡城。这些人原来跟着李岌身边做天子亲军时,曾经见过坝上的草原,对眼前的景色倒也不是很陌生。
这五、六月间正是盛夏,马车从天还没亮就出发,几人一路上热得满身大汗,安、石两止身上的甲衣也早就脱了,一直过了晌午这才抵达兴和堡。威塞骑的营寨并没在堡城内,而是设在了城外东面的山脚下。军寨大门大开着,马车是威塞骑辎重营的,在门口打了招呼后,直接就进入到军营内。
进入营寨内,几人看见整个营地占地甚大,占据了两处山坡,营地用三米多高黄土夯筑的寨墙与外界隔开,每隔五十步还建有一座箭楼。营地的训练场地比晋阳书院的操场还要大上许多,其中还有专门的障碍训练场地。
马车停了下来,等几人都下了马车,搬下行李,那赶车的老军指着军营地最高的一处建筑对他们笑着说道:“几位上官,那就是将主的节堂,南面是录事参军办公之处,你们去那里报到,职下就不陪你们过去了。”
几人谢过那赶车的老军,背好行李朝着营地内办公之处走去。
将主李存朔却不在营内,录事参军曹元朗接待了他们,虽然他是这些新分配来的低级军官们的上司,但却知道这些晋阳书院出来的学生都是天子亲军出身,未来前途远大,对他们倒也很是客气。
五代的军制沿袭唐制,军衙内有总管后勤的军政八曹,属于行政军官,并不带兵。
李存朔临走时已经有交待,几人都被安排到了后勤八曹内做了属官,都是些文职。安守銮和石建宁两人出身将们,知道这文职很难有立功的机会,在嘴里嘟囔着,虽然是老大的不愿意,可是也没有办法。
录事参军是后勤八曹主官,其下是左右主事,其中司军和司法两曹是由录事参军直管,而右主事管后勤粮秣,左主事管兵械、军马等。天子要求在各军营里开展扫盲习字活动,所以五名晋阳书院的学生李存朔都给安排成了军中教习,主要是利用晚间和训练之余,教授营中军卒们识字读书……
二六、兴和堡
兴和堡四边环山,位于阴山和燕山两大山脉分界处,也是坝上草原的西边。
水草丰美的坝上草原现在属于是契丹人的牧场,按照传统,这大青山以西的牧场属于阻卜人的地盘。可是随着这几年北地的商路开通,阻卜部落稍微富裕了一些后,坝上牧居的鲜卑奚部、契丹部和突厥部看着眼红,开始频繁越境劫掠。
为了防备契丹骑兵的突袭,晋阳唐廷又命山北和云州驻屯军沿东羊河和白水泺以东修筑了兴和堡、新城堡和春集市堡三座城堡,形成面对契丹边界的一道防线。
威塞骑军的营寨,实际上是用黄土依山修筑的一座土城,周长大约五里,营墙高不过两丈多,与兴和堡互为犄角。兴和堡里是在东洋河畔屯田的驻屯军,以步军为主。而威塞军主要却是骑兵部队,除了辎重营,共有五营再加上将主的亲卫营共三千骑军。辎重队有一千五百人,却也在东山脚下的后河边上也在屯田种地。
兴和堡东山上有数道残破的长城遗址,梁兴他们五人中学问最好的何洺信誓旦旦地向其他几人说,那最破的一道是战国时期赵国所修的长城,而最新的一道残垣则是北朝时北齐所修的边墙。
“北齐的皇帝是胡人,他们为什么还会惧怕草原上的部落?”
李纪沇颇有些疑惑地问道。
何洺这下也被问住了,张了半天嘴,最后才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史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李存朔这厮,竟然让小爷呆在辎重营里,经管营田,再这么下去,小爷宁愿不要这官职,也要与他干一场。”安守銮在手里拿着短刃,在一块青砖上刻下一道记号,看着青砖上的记号,恨恨地说道。
那城砖上被划了二十道,表示他们已经来到威塞骑军营整整二十天了。
“那老家伙听说是马匪出身,看着精瘦精瘦的,下手可黑着呢,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石建宁说道。
“怎么,被吓住了?!”
“他说俺爹原来是他手下,这样的老家伙,你说我敢惹么?到时候挨揍都是白挨。”石建宁叹惜一声。
原来以为到了边关,上马杀敌的机会很多,谁知道李存朔这厮竟然把他们都给分到了后勤上,根本没有参加行动的机会。而且除了每天早上必须跑步爬上山顶,跑个来回外,这破威塞骑连日常训练都不进行。
这支队伍里一多半都是来自各草原部落里的胡人,执行任务时,外面还要套上胡人牧民所穿的破皮衣,看上去和草原上的牧人差不多,根本没点正规军的样子。而且这些胡兵脑瓜笨得很,这几人在营里教了一个月,大多连一百个字还没认全。
“忍着吧,听说契丹军就驻扎野狐岭北面的燕子城那边,老家伙天天紧盯着那边的动静,估计是看我们年青,怕冒然行事吧。”何洺也叹道,“咱们这破身份,他也许是担心我们死在契丹人手里,不好向晋阳方面交代。”
“我们来边关,是为了杀敌立功,可不是来混日子!”安守銮站起身来,“回去后某就去找他,要求下部队。”
几人说着话,从东山上下来,来到营中军衙,求见将主。
李存朔身材瘦小,胳膊却很长,再加上满脸卷曲的胡须,坐在桌子后面,看上去很像是个大马猴。
这厮大字不识几个,最近跟着军卒们一起习字,对于他们几个从晋阳书院出来的“文化人”倒也很亲切。只不过从他说话时眼里偶尔流露出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就能知道,这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在听了这几人的请求后,李存朔根本不为所动。
“你们都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第一要务,我说这话,你们明白吗?”
李存朔话说的很客气,但是语气却不容置疑,他说完后盯着安守銮,“好好听话,老子不愿跟你们这种文化人动鞭子。”
安守銮刚想张嘴,却看到李存朔正死盯着自己,顿时不敢再吭声。
李存朔的脸色随着和缓下来:“你们都是文化人,那皇家庄园里的那种水轮纺机和织机能给搞出来么?”
“应该差不多,只是这水坝和出水涵洞需要改造,另外有些配件需要从晋阳方面购进。”梁兴想了想答道。
“哦,这没啥大问题,先在这后河上面搞出个工坊出来,如果行,再到那东洋河上再弄个大的。这事如果办好了,到时某给你们几人记功。”李存朔吩咐道。
几个人领了命令出来,都有些垂头丧气。
“我们到这里,除了教军卒们认字,就是帮他修水坝、建工坊?”安守銮有些不服气。
石建宁道:“走吧,咱就是这命,现在他下了命令,咱们不能不干。”
荒凉是北地草原上的主旋律,东羊河一带原来人烟稀少,自从山北军开始修筑兴和堡,移民屯田后,这一带才慢慢有了人气。
兴和堡的屯田军有两千多户,主要是来自原来的卢龙,还有一部分从河北招募的流民。原来这些屯田军只能被动防御,契丹人的骑兵在附近游荡,也没有好的办法进行驱逐。不过自从李存朔从河套带着两千骑军来了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再有契丹人在附近窥探,直接追杀到对方家里去。
效果还是很好,李嗣丰在新集堡、康九在新城,再加上李存朔的这支骑军,唐军把三支骑兵部队摆在边境一线后,吓得北山以外的部落跑到了东面狗儿泊一带,日子顿时又安生了许多。
后河从东山脚下流过,趁着夏天水小的时候,威塞骑的辎重队正在河面上架设一座木桥,以方便与六里外兴和堡之间的联系。
现在大部分的辅兵工匠都学会了使用滑轮组,巨大的木架加上滑轮组,只需要几个人就能轻易将巨大的圆木举起,往河底夯下木桩的效率提高了数十倍。等这座木桥修好,即使是秋季发洪水的时候,就是骤至了什么紧急情况,骑兵也能轻易渡河,去支援兴和堡。
几人领了任务,其他三人去寻了营中的木匠,准备尝试制作水力纺机和织机,梁兴和安守銮两人带着几名工匠出营,沿着后河往后山的山谷而去,去察看适合修坝筑堤的地点……
二七、朔方
草原人在夏天都赶着牛羊进了深山里的夏牧场,也没有时间出来劫掠,实际上游荡过来的契丹骑兵肯定是对方首领有意派出来进行试探的。不一定非是出自契丹王廷的命令,也有可能是某个大部落的首领。
也只有这些大首领手下才有专门的骑兵部队。
抢劫和战争永远是草原上的主旋律,在没有饭吃的时候,他们的意识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抢别人的饭吃。
草原人喜欢抢劫内地种地的人,一是所遇到的反抗很小,另外就是种地的农民家里的积蓄似乎要比贫苦的牧民要多,特别是那些地主家里,简直是富得流油。有时候,拉出骑兵吓唬一通,那些拼命搜刮耕种他们田地的地主就会主动献上粮食,甚至是女人。
那些地主对待草原骑兵的态度实在是非常友好……
在食物充足不用抢劫时,草原人非常好客的,即便是一位陌生人,在走进了牧人的帐蓬后,他们绝对会让你吃饱喝足,然后满意地离开。
一但他们被动员起来,组成了军队,就显得非常残忍……
……
孟贻范从蜀地又回到了晋阳。
“怎么样,你爹同意一起出兵收拾张筠么?”李岌在古交冶监见的这位表兄。
“我爹说不好直接和李嗣源翻脸。”孟贻范说道。
李岌冷笑一声:“他和李嗣源那叛臣还有什么不能撕破脸皮的?”
孟贻范道:“终归李嗣源不是只当了监国,没有篡位么。”
李岌怒道:“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不会不知道吧?”
孟贻范摇了摇头:“此次到成都,明显我爹与我有些疏远,现在孟昶正得宠,我也没有办法。”
李岌叹了一口气,孟知祥的野心这几年也终于是生了出来,看样子恐怕也是难以回头:“好吧,汉中的事情朕自己解决!”
他需要打通与南方的丝茶商路,东面暂时不太可能,只能是先找着软柿子的张筠下手。孟知祥不答应,就只能是从陈仓道往南硬打,还需要与凤翔节度使李继俨好好商量。
李岌正与孟贻范说话间,却见亲卫石敢进来报告,监军张枢从晋阳派人送来快报。李岌从石敢的手里接过急报,看过后不禁大喜,随即命令摆驾返回晋阳。
回到皇宫后,李岌立刻召集任圜、张宪、元行钦和卢琰到文华殿议事。
等这几人到齐后,李岌开口说道:“朔方留后韩澄派人向朝廷求援,说是军校李宾据盐州、定边军作乱,其已经不能制。而且灵州军心不稳,请求朝廷新派节度使,以稳定朔方。此乃天赐良机,不用大动干戈,就能轻取灵州。”
任圜道:“陛下说的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只是这韩氏以据灵州数十年,怎么会惹出这么大乱子?”
李岌笑道:“前年朔方节度使韩洙病死,其子韩璞继为留后。只不过那韩璞只有十五岁,这韩澄欺侄子年幼,竟然想学那王处直,欲代侄而自立。只可惜他鼓动手下作乱,杀了韩璞一家,虽自立为留后。但却事不机密,这消息走漏出去,原来韩洙的一些部下不干了,从朕得到的消息来看,灵州现在处于叛乱的边缘,若不及时处置,肯定会有一场大乱子出来。这韩澄可能是也觉察出不妙来了,竟然愿意献地而保全身家。”
元行钦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不知陛下欲派何人而往?”
李岌道:“老将安金全准备致仕,交卸振武军节度使,安家怎么也得再推上来一个。安审晖已经当了多年蔚州刺史,让他率一万兵马前往灵州,接替韩洙任朔方节度使,稳定地方。至于韩澄,暂调他改任雁门节度使。”
忻代一带的军队都改成了屯驻军,雁门节度使就是个空架子,手里没有军权,只不过顶了个名号而已。在安金全致仕后,李岌准备也把振武节度使手里的军权架空,军队的指挥权转移到各州防御使的手里。
韩氏在平定黄巢年间割据朔方,已经有四十余年,李岌早就想插手灵州,可是现在的手还没有伸过去,对方却自动送上门来,简直是个意外的惊喜。在掌握朔方后,就能够连通河西,自己的势力就能够向祁连山一带开始渗透了。
在下诏命安审晖回晋阳后,他立即命元行钦调集兵马,并令自己原来的亲将康九率三千云州骑先赴灵州,以帮助韩澄稳定局面。
对方既然投靠了自己,就要保证莫要再出什么意外。
经过两年多的试验,采用铅室法制造硫酸的工艺逐渐成熟。
将硝石加入煅烧炉内进行加热分解,就可以得到硫酸原料气,再将300~500c的含二氧化硫气体进入充有填料的脱硝塔,与淋洒的含硝硫酸逆流接触。由于酸温升高,含硝硫酸中的氮氧化物得以充分脱除。塔顶引出的含二氧化硫、氮氧化物、氧和水蒸气的混合气体,依次通过若干个铅室。在铅室中,二氧化硫充分氧化而成硫酸。最终通过两座串联的填料式吸硝塔,塔内淋洒经过冷却的脱硝硫酸,以吸收氮氧化物,所得的含硝硫酸送往脱硝塔。
在古交铁坊所建的六座串联的简易铅室再加上两座脱硝塔已经能够开始批量生产浓硫酸了。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虽然这种方式生产出来的浓硫酸含杂质较多,应用的范围受到很大的限制,但了足够可以制造出盐酸、硝酸和烧碱出来。
硝酸是从冷兵器时代过度到热兵器时代最重要的物质,如果没有这种东西,无烟火药和炸*药的制备根本无从谈起。
现在黑火药的制作越来越精细,威力也基本上达到了后世的标准。
问题是以现在的冶金水平,无论是李家的铁坊还是少府监所管辖的官营铁坊,还不能制造出足够强度的枪膛和枪管。李家的工匠们一直在尝试着制造火枪,到现在为止距离成功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研制出来的火枪很容易炸膛,一是钢材的强度不够,其次是卷打出来的钢管很容易炸裂开。
相对于黑火药,作为穿越者,李岌更期望能够开采出后世罗布泊周边的硝酸盐矿出来。有了足够的硝酸盐资源,再加上制造肥皂残液中提取的甘油,将甘油用硝酸硝化之后就是诺贝尔发明的那种东西。
能够造出炸*药,再傻傻地抱着威力十分有限的黑火药不放,简直就是脑子里进水。另外用硝化甘油和硝化纤维混合后压片切成颗粒,就是无烟火药,这些玩意要想鼓捣出来并不是特别困难。
这想的有点远,至少五、六年内,这目标还无法实现……
二八、北山堡
兴和堡以北不到四十里,就是北山,这是唐国与契丹所划定的边界。唐军在北山西北东羊河畔筑有新城堡,驻扎有边军以防备契丹人越境劫掠。
新城堡原来的守将康九率军去了朔方,现在新城堡也归威塞骑兼管。
北地筑城屯田戍守,并不是一座孤零零的城堡,这样是没有办法守御的。新城堡周边还有分布有十一处屯堡,一是起到警戒的作用,另外就是契丹人如果是大举进攻,这些屯堡也是他们进军中的障碍。
每处屯堡驻扎有一队约一百多人的屯军,屯堡的周边就是他们的屯田地,所以这些屯堡都是沿着河流而周边而分布的。
这些屯堡的屯田地都要从新城堡西侧所修筑的水库修出大渠引水灌溉。这修渠和规划屯田地是项技术活,需要先测定高差,然后才能确定屯田地的位置和修挖干渠的线路。屯田地的位置不能高过水库堤坝的底部,否则根本无法引水过去。
有经验的老农在测量高差时采用的是平伸手臂,竖起拇指,然后闭起一只眼,视线沿着手臂瞄向远方。这种土办法全凭经验,而且有时因为视觉错误,会产生很大的误差,有时所测的结果正好相反。
梁兴他们这些晋阳书院出来的学生却会制作简易的水准仪,用这种仪器来测量高差时,就明显精确了许多。李存朔对待他们这些“技术员”,自是当宝贝似的,只是让负责这两处屯田卫所水利营田及工坊事宜,绝对不会让这几人参加骑兵部队的行动。
实际上自从威塞骑移驻兴和堡以后,契丹人的骑兵很少越境袭扰,李嗣丰和李存朔两人在北地草原上似乎很有些名声。在听说这两人到来后,原来在北山以北小白水泺(察干淖尔)一带游牧的草原部落大多都迁徙到了鸳鸯泊一带,是尽量离两人远一些。
一转眼,已经到了共和四年八月,北地秋风渐起,天气转凉。
坝上草原的降水,主要集中在秋天,在一场连续几天的绵绵秋雨过后,后河的河面上浊浪翻滚,河水涨到了离东山营寨门外木桥只有大约不到一丈的位置上。
梁兴他们已经来到威塞骑军营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主要是在负责后勤的录事参军曹元朗手下做事,负责营务和兴和堡、新城堡的屯田管理。威塞骑骑兵的编制是正兵三千一百人,再加上后勤辅兵,就达到了将近四千五百余人,有将近4000匹军马。这大营内寻常时候一般只留守1000骑兵轮流当值,其余大部分军马则在东羊河谷地兴和与怀戎堡之间所分布的几处牧点散放。
主将李存朔手下的三百亲军是一直跟随将主一起行动的。
北地屯垦,本就是异常艰苦,一些偏远的屯堡偶尔还会遭遇契丹越境侦骑的袭击,时常还有危险相伴。内地的移民一般不愿去那样的堡寨屯守,所以一般情况下,这些偏远屯堡里的屯军多为配军。这些发配而来的罪囚倒也勇悍,在面对小股的草原骑兵时倒也不怎么恐惧,有时候甚至会主动反击。
等秋雨停歇,梁兴按之前的计划,带着两名军中屯田从事和一伙十二名护兵前往新城堡东北的北山堡进行测绘和规划,为明年开春后的垦荒屯田作准备工作。北山堡位于石崖河东侧,在北山西北的山脚下,其北面是一处断崖。这片开阔的山谷地一直通到小白水泺周边的沼泽草地边缘,并没有什么险要的地形可以据守。
在那黄土的断崖顶上,建有一座巨大的烽燧,由北山堡派出兵卒轮流值守,以作警戒之用。北山堡由于地处边境,驻扎有两队二百二十余名屯军,由一名都校统领。
梁兴一行人先到新城,在半下午时来到北山堡,当他们来到屯堡大门外时,都校秦明已经迎了出来。“欢迎梁参军到来,某正为不知怎么营田筹划而发愁呢。”
梁兴拱手还礼道:“只是奉命行事,还需劳烦都将陪同巡视,有些事也好当面交待。”
都校秦明将梁兴一行请入屯堡,屯堡为长方形,纵约三百步,横不到二百步,堡墙为黄土夯筑,大约有一丈多高,宽约两步,自是不能与堡城相比。屯堡护墙四角建有箭楼,堡院内中央还建有一座高约十来丈的高大碉楼,下部是屯堡军务办公及兵械仓库,其上当作瞭望台来使用。
屯堡的院内还建有三十多排土块砌成的土屋,是屯驻军户的居住之所,每排有十二间土房,约有七、八户军户。
由于没吃午饭,梁兴是一边吃饭,一边听秦明和北山堡的司户杨奉年简略叙说着屯堡的情况。北山堡是今年新建的屯堡,只是修筑了堡寨,并没有开始屯田,粮饷还是由新城堡方面供给。不过上面已经划给他们三十多匹挽马、四十多头牛和四百五十只羊,以作畜牧和以后耕田运输之用。
牛群和马群在屯堡周围放牧,但棚圈都建在屯堡之内,晚上要赶回屯堡之内。
北山堡屯田,就是利用石崖河水,在断岸下修筑堤坝,以崖下河道和洼地作为水库,其后引水进行灌溉。吃过午饭后,梁兴由秦明和杨奉年陪着,一同登上堡内碉楼。碉楼高十来丈,站在楼顶,可以更远地眺望观察周边的情形。
由于秋天降水增多,石崖河面也是浊浪翻滚,水量看上去不小。
此处屯堡的位置是由都水监派出的官吏所选定的,位置比石崖下的坡地要抵数十丈,在石崖那边的河谷处建水库,倒是没有任何问题。
“一会儿先去那石崖下察看,先选定修河坝的地址,之后才能规划主干渠的走向和明春要开垦荒地的位置。”梁兴眺望着东北方向的断崖说道。
秦明点了点头:“参军所带的护兵就留在堡内休息,某带着人随参军一同过去便可。”
北山堡附近石崖顶上和另一侧黑头山顶都建有烽燧,起到监视警戒的作用,如果有结队契丹骑兵出现在附近,远远就会被发现。烽燧上点起狼烟,另外吹响号角,就能向后方及时传递警报。
另一侧的黑山头烽燧属于黑山屯堡管辖,那里也是这次梁兴此行要去的屯堡之一。
二九、遭遇契丹
梁兴留一名从事在屯堡内摹画北山堡周边地图,自己则与另一名从事王俊一起,前往断崖下堪察合适的筑堤地点。秦明则带了一伍六名军卒陪他们一同前往,充作向导和护卫。
那北山断崖在北山堡东北二十里外,这一带丘陵密布,山地起伏,只不过坡地平缓,并不陡峭险峻。除了北山是山地外,大都是茫茫的草原,林木很少,只有石崖河两岸,生长有较为茂密的树林。
“这北山上有古时长城残留,这建烽燧的土石就取自于那残破的城墙。”立马在石崖下,秦明在手里举着马鞭指着山顶的烽燧对梁兴说道。那断崖约有数十丈高,在这片丘陵起伏的山地间,显得很是突兀。
“哦,这山上居然原来还建过长城,不知道是汉时还是更久的战国时所修。”梁兴听了颇感兴趣,他没想到早在汉代或是更古老的时期,中原王朝的势力就达到了这里。当然,自女皇武则天时期彻底平定东突厥,大唐的势力就直达当年苏武牧羊的北海,连现在的契丹,包括渤海国都是大唐的疆域。
可惜自中唐安史之乱后,这北地的草原就渐渐失去了控制。
转过一处山坡,梁兴观察了一下眼前这片山谷,指着前面对秦明道:“这里倒是个修水库的好地方,搞好了,这里沿着河谷两侧能开出上万顷良田出来。”
“先开靠近山脚下的荒地还是靠外边的?”
“自然是先从山脚下开始开荒,只不过山脚下土质虽然肥沃,多为粘土,耕种不易,当以种牧草和甜根菜为主,若是种粮食,还要开垦河岸西侧的荒地。”梁兴说道。
秦明点了点头:“明白了,得沿着这河谷两侧都要修挖大渠,粮食先从屯堡西南开荒种植,这北边从断崖下先种牧草和你说的那种甜根菜。”
几人又到了河边,确定了修河坝的地址,这一带土质多为粘土,还需要掺合黄土混合才能筑坝,否则粘土大坝容易开裂往外渗水。另外就是山石需要从断崖西南的山上开采,因为没有水泥,只能是用山石、泥土来筑坝。
几人正在讨论着修坝的问题,却听一名军卒对秦明喊道:“都头,快看,烽燧起烟了!”
“发生了何事?!”秦明闻言,顺着那军卒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西北方的黑山烽燧,升起了一股浓烈的烟柱。
秦明吃了一惊,策马上了河坡,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等几人也从河坡下上来后,这才说道:“有虏骑入寇,大约五、六百人,我们赶快回坞堡。”
正说话间,石崖顶上的烽燧上也点燃了狼烟,这回离得近,梁兴瞧得清楚,在烽燧顶的主烟柱一侧,还燃起了一道较细的烟柱。这表示入寇的虏骑超过了三百人,但却不到一千。根据契丹骑兵的编制,大约是一千夫长辖下一半的兵力。
几人迅速调转马头,打马往屯堡方向回逃。
梁兴和王俊所乘乃是威塞骑军标准配备的战马,速度极快,却没想到秦明胯下黄骠马更为出色,而那几名屯军所骑挽马,速度明显比他们慢了一些。不过只有十几里路,倒是落后不多,等他们跑到一半,就听见屯堡内悬挂的大钟发出一阵阵急促的报警声,远远地传开了出去。
正在屯堡外面劳作的军卒们听到警钟,扔掉手里的活计,开始朝着屯堡疯狂奔逃,一副混乱的景象……
“契丹人来了,快跑!”秦明已经追上了一队奔逃的军卒,他勒了一下马缰,将马速降了下来,对着人群大声喊道。
其实也不用他喊,在这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刻,每个人都在全力往坞堡方向奔跑着。
这时,从河畔的树林里跑出两个少年,秦明在嘴里骂了几句,也没听清骂的是啥,又回头对梁兴道:“咱们过去把那俩瓜娃子捎回去!”
梁兴听了点了点头,也没说话,稍稍抖了下缰绳,坐骑拐了个小弯,跟在秦明身后,朝着那俩少年弛去。
只见秦明策马驰过那前面的少年身后,马速不减,一俯身就将那少年抄到了自己的马背上,只是打横将那少年趴在马背上,转头驰奔回去。梁兴却没有秦明那样的骑术,只是停下马来,让那少年到身边,伸出手将那少年拽上马来。
那少年在手里拎着只野兔,自是死死地抓着,一直不肯放手。
梁兴注意到情况并没有特别紧急,故意放慢马速,与一队军卒一起返回屯堡,在马背上还装作好整以暇笑着问那少年:“兔子是怎么打的?”
那少年回头看了他一眼,才转回头去答道:“是下套子套的。”
梁兴笑道:“本事不小,你知道山里哪里有野羊么?”
“黄羊沟,那边的黄羊和獐子可多了,可惜我拉不开弓,否则准有猎获。”那少年伸手摸了摸马鞍一侧的箭囊,舔着嘴唇说道。
晋阳所出产的制式钢胎角弓,最软的也是八斗弓,这十三、四岁的少年比较瘦弱,而且身体还没有完全发育,自然无法拉开这样的战弓。而且战弓的管制虽然要比钢弩松懈得多,这些军户家的子弟不在军中编制,自然也轻易不能带战弓出去坞堡外面。
寻常时候拿着战弓在屯堡内练习弓箭是可以的。
至于那蹶张弩就更甭想了,那玩意虽然改进了不少,也需要是身强力壮的战兵用双手拉住拉杆才能完成上弦。
“所有屯兵,回家拿了武器,到仓库来取甲!”秦明驰入屯堡大门后,朝着那些屯兵大声喊道。屯军寻常只发佩刀、长枪和弓箭,甲衣、盾牌和钢弩等装备却存放于仓库中,管理也比较严格,只有在战时才会打开仓库发放。
这种事情,已经演练过多次,不用秦明吩咐,已经有一部分屯兵回家取了兵刃,聚集到了碉楼下面。
甲衣属于比较贵重的装备,即便是晋阳和山北如今产量不低,也只能是保证一线作战部队的装备,各地驻屯军只有三分之一配备了盔甲。兴和堡和新城堡这边属于边境军屯,情况要稍微好一些,驻屯军中有一半的兵员配备了锁甲,太府寺许诺的是两年内给驻屯边军全部配齐盔甲。
当梁兴回到屯堡中时,堡墙已经站立着一部分全副武装的军卒了……
三十、大举入寇
号角相连,烽火连绵,将契丹虏寇犯边的消息传递了出去。
梁兴来到碉楼下,站到了全身披挂甲胄的秦明身边:“给我副盔甲,某也要登墙御敌。”他对秦明说道。
秦明看了他一眼,随即点了点头:“也好,你是上面过来的,如果避战对士气打击有些大。”他转过头对自己的亲兵说道:“陆风,去给梁参军取副盔甲过来。”
那陆风领命后进了仓库,过了一会儿,抱着一副盔甲出来:“参军,卑职来为您披甲!”他对梁兴说道。
晋阳出产的锁甲虽然比扎甲、鳞甲要轻巧了许多,但是一个人也很难穿上,需要别人帮忙才行。梁兴在陆风的帮助下穿上甲衣,并不是特别合身,显得有些太了,只得用束绦紧紧勒住。其后又戴好头盔和牛皮制作的护臂。
“你用多重的弓?”秦明见他穿戴整齐,又问了一句。
“哦,我的射术并不是很好,更习惯于用弩,给我拿把四石弩吧。”梁兴稍微有些脸红,晋阳书院中那些勋贵子弟大多弓马娴熟,而他出身于普通的庄户,从小没有摸过弓马,在骑术和射术这两科上自然只能算是勉强及格。
“咦,没看出来,梁参军力气倒是不小。”秦明听了有些意外,随口夸了一句,普通的军卒一般是配备三石弩,这能开四石弩的在军中算是身体较强的一类,真正的猛士能使用五石的强弩,这才是十分罕见。
烽火台是古代边陲瞭望报警的军事设施,在西周时期已开始使用,在唐代时更是在北方边境修筑了一千三百余座烽火台,用于警戒突厥骑兵的突袭入侵,为最终平定富有突厥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由于唐末战乱,北地烽火台多遭毁损,原来晋军时期,甚至契丹骑兵突入到山北的武州或是云州周边才会有烽火示警。
古代烽火台报警信号大约有6种,即:烽、表、烟、苣、积薪和鼓,到了唐末、五代时期,又增加了用号角传递警报。其使用方法,并无统一规定,各军都有保密规定,制度相当严密,如同古老的密码一般,外人一般看不明白。不同信号的发出,都要根据敌情的具体情况,如时间、人数、方位、距离等。对此,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更换烽火讯息的表达方式,各烽火台守卒必须熟诵,能够准确地识别和传递烽火信号。
唐代的烽火台要比汉代高大得多,台外筑一圈围墙,烽火台顶部专门修建有四座烟囱和四座火台,烟囱用来举烟,信号传递得更为清晰。自李岌重返晋阳,登基称帝后,随着唐军势力重新向草原渗透过来,这明显带有华夏特色的烽火台也随之从云州和山北在北地草原漫延开来。
当梁兴跟着秦明身后登上屯堡的高大碉楼顶部,却见东北方石崖顶上的预警烽燧信号突然一变,居然是四座烟囱一齐举烟,而且烟囱一侧的烽火台也都点燃了大火!在斜阳的映照下,四道浓密的烟柱直冲多云的天空,分外醒目。
“不好,怎么是敌骑大举入寇!”秦明顿时大喊一声:“赶快把所有的烽火全部点上!”
梁兴往东北方向望去,只见不断有小队的草原骑兵从起伏的山坡后面冒了出来,沿着泛黄的草原,缓慢而且散乱地朝着北山堡方向汇集而来。有一支五人的骑兵小队已经来到了北山堡附近,梁兴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平静一些,仔细观察着那几个契丹骑兵。
这些骑兵应该是前面派出的探哨,所骑都是契丹良马,身材要比寻常的北地草原马要高大一些。这些骑兵都身穿毡甲,表面钉满了一排排的铜钉。皮质的头盔上面也缀满了铁片,这应该是契丹或是奚部精锐部队才能拥有的装备。
看到这种情况,梁兴不由得心里一沉。契丹出动这样的精锐,数量最少也应该在五千骑以上,搞不好就会超过万人,这一次契丹方面出动如此多的兵力,似乎准备一举拔除唐军在边境地区的几座堡城。
“契丹骑兵主要从北面过来,我们先去北墙看看,稳定一下大伙的情绪。”秦明的脸色阴沉,看起来也在努力稳定着情绪,至少不让手下看出慌乱来。
“威塞军已经接到了警讯,离咱们只有五十多里,将军只需要一个多时辰就能率大军赶到。但愿敌骑不会着急进攻,就能拖过最危险的时刻。”梁兴跟在他后面说道。
秦明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这屯堡只有一丈多高,虽然能阻挡契丹骑兵的冲击,但是整个坞堡只有二百多守军,如果对手下马强行登墙的话,却也防守不了多长时间。坞堡围墙内部有一层夯土平台,大约有七尺多高,守军站在围墙内侧的土台上守御,最外层上面的单层土墙厚约一步,正好充作胸墙掩体。
秦明、梁兴上了东北角的箭楼,看到屯堡外的契丹探哨已经聚集了十六人,正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对着坞堡的围墙指指点点,倒也听不清说的是些什么。这些探马都是军中精锐,偶尔会朝着墙头射出几支羽箭。
这么远的距离,射出的羽箭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威胁,只是为了测试一下距离而已。
见到几人上了箭楼,那正在说话的契丹探马中突然调转马头,在嘴里发出“呼嗬”的怪叫朝着箭楼方向冲来,在奔驰中朝墙头上射出一箭,然后才大笑着得意地转马驰回。其后又一骑冲出,这样来回突驰了数次。
梁兴道:“虏寇很嚣张啊,他们不知道咱们的神机弩能直射近百步么,都跑进了强弩的射程之内?”
秦明摇了摇头:“他们就是想要试探咱们弩具的射程,还有箭枝的杀伤力,只杀伤几人作用不大。要等他们开始进攻时,再来一拔狠的……传令,没有军令任何人不得还击!”
秦明很有经验,对于契丹侦骑的挑衅根本不为所动,反而是下令要等到敌人开始进攻时,才开始还击。
确实是如此,这样做可以给毫无防备的敌军以最大程度的杀伤。面对敌人的挑衅,需要保持足够的耐心和沉着,也让梁兴若有所悟……
三一、攻防
骑兵只要过千,就显得数量很庞大了,放眼望去,旷野里尽是一望无际的契丹骑兵,已经将北山堡团团围住。
“大约有一千五百骑,虏寇的主要目标看样子是新城堡。”秦明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是放松了一些。上千的骑兵在堡墙外纵马驰骋,这种场面,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切实感受到,这种压力到底有多可怕。
幸好有堡墙的庇护。
若是在野外,这二百余屯兵恐怕早就四散溃逃了。
现在没有办法,大多数人的妻儿都在堡寨内,若是堡墙被攻破,这些妇孺不是惨遭屠戮就是身为奴隶的悲惨命运……只能是鼓足勇气,以死相拼!
北山堡东临石崖河,寨门在南。契丹骑兵并没有往南面聚集,而是在屯堡的北面排开了阵势,作着进攻前的准备。
秦明朝着那中军大旗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原来是耶律李胡啊!这契丹皇太弟亲至,看样子会是一场大战啊!”
梁兴有些奇怪地说道:“看穿着不应该是契丹主力啊,怎么会是李胡?”
秦明道:“咱们这边是偏师,看衣饰当是去年刚被契丹征服的乌古部或是敌烈部,看样子这次契丹出去的兵马不少,一支偏师就有一万五千多,全军应该超过了十万!”
两人说着话,就看见有几个骑兵打着一面白色的小旗从军阵中走了出来,其中一个骑兵举手示意,突前靠近坞墙。
秦明道:“这是要劝降,契丹人也让那些汉奸给教坏了哪……”他侧过头来对梁兴道:“把弩弓给我!”
梁兴道:“你射死人家的使者,更能激怒敌人!”
秦明从他手里接过神机弩,嘿嘿一笑:“我不射人,射马总是可以,反正要让他狼狈着回去!”他把表尺调到了一百步,端起弩弓,通过弩弓上的望山瞄准了对手。
那契丹人派出的使者来到一百步的时候,终于让坐骑停了下来,然后用带有幽州口音的汉话大声吼道:“大契丹皇太弟,天下兵马大元帅李胡……啊!”
秦明在这时候突然扣动了弩机,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头泛着黑光的弩箭从胸墙后射击豁口钻了出去,直接钻进了那战马的脖颈,居然没入近半。
那坐骑吃痛,发疯似的乱窜起来,那契丹人派出的劝降者手忙脚乱,好在骑术精湛,虽然没能如秦明所期望那样摔下马来,但也是狼狈不堪,那发狂的坐骑冲得后面的军阵顿时一阵大乱。
“啊哈,小的们,要战便战,怎么打个仗还磨磨叽叽跟娘们似的!”秦明站在胸墙后,发出一阵大笑。
被激怒的契丹军纵马呼啸向前,将一蓬蓬的箭雨射向秦明所在的地方,只不过在遭受过一拨强弩的打击之后,虽然还在继续纵马呼喝不休,却也小心地保持在守军的弩箭射程之外。虽然装出一副要进攻的模样,但每一次都又调转马头退回。
“注意点,敌人意图消耗我们的箭支,不得命令,不准再射击!”秦明高喊一声。
北山堡的好处是在堡墙外面挖了一圈护壕,引石崖河水灌入其中,这些装备简陋的部落骑显然以前没有任何攻城的经验,也没想到最近一段时间河水暴涨,三丈多宽的护城壕里河水半满,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看到这种情况,秦明不禁松了一口气:“应该是乌古部的人,只要不是契丹或是奚部主力就要好得多。”
坞堡外面的几位首领模样的家伙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只见从后面分出一部分兵马,前往河边割草和伐树。
“他们不会想做攻城器械吧?”梁兴远远望见东面的河谷里,契丹兵开始伐树,不禁有些担心地问道。
“他们哪会那个,就是想把护城壕填死,然后强行登墙。”秦明不屑地笑了一声。
“那就好,这样他们短时间内无法攻破堡墙。”梁兴也是稍微放下心来。这些骑兵显然不会攻城,实际上最有效的方法是用圆木将最外面的单层堡墙给撞塌,使守军无法在胸墙后的土台上立足,然后派甲兵,直接从豁口处突破。
这外面的契丹骑兵是守军的七、八倍,这样强行突破,很容易就能攻破坞堡。
大约三百多名骑兵下马,这些骑兵并不是契丹或是奚人的精锐,许多人身上都没有着甲,这支一千五百多人的骑军也只拼凑出了三百多面牛皮盾牌出来。
看到敌人开始作强攻寨墙的准备,秦明对身边的人说道:“两边传下话去,这种皮盾无法抵御破甲锥的穿射,等他们进入五十步内再开始发射弩箭!”
他身为这北山堡的守将,倒是很熟悉契丹人的作战方式,此时并不惊惶,如果是契丹或是奚部的精锐,他也许会感到难办。而现在,这些由部落牧人所组成的骑兵,看样子对于这并不坚固的堡墙都有些束手无策,顿时让他信心大增。
奚部久居北安州(承德),在冶铁和制作武器、盔甲、器械方面比契丹还要出色,当初阿保机正是先吞并奚部后,才实力大增,只用了十余年的时间就一统东北草原,其后又灭掉了渤海国。
特别是在得到原来属于幽州辖地的卢龙、平州、营州(朝阳)和东平府(辽阳)后,这些地方多为耕作汉民,更是让契丹人从游牧部落过渡到了半牧半耕的半农耕社会,国力得到了极大的增强。
这些草原上的部落骑兵却没有见识过攻城,现在下马攻击堡寨也是无奈,乌古部首领慕谒身边有一队契丹所派出的监军,虽然知道强攻堡寨的伤亡会让自己难以忍受,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命令自己的手下强行攻寨。
数十棵树干被拖了回来,每个下马进攻的军卒手里拿着皮盾,身后背着草捆,终于是作好了准备。
随着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契丹军在发出呐喊声,在前面顶着生牛皮制作的盾牌离,抬着简易的木梯向寨墙奔涌而来,与此同时,契丹人的骑兵也开始策马奔腾,弯弓射箭,一片片箭雨向墙头抛洒过来,以压制守军的反击……
三二、莽将一波
箭如雨下,顿时墙头有几名防守的军卒被流矢射中,惨叫着向后摔下土台。
冲锋的契丹军在到了护城壕前停了下来,秦明直到这时,才下令弓弩手开始发箭还击。三十多步的距离,神机弩所发射的棱锥箭头弩矢直接穿透三层生牛皮所制作的皮盾,插入持盾人的身上。
契丹军的冲锋阵形顿时大乱,一些军卒在将身后所负的茅草投入护城壕后,转身就往回跑,守军一**的箭雨,无情地泼洒过来。随着中箭的军卒越来越多,那些部落骑兵实在是忍受不住如此惨重的伤亡,顿时大喊一声,掉头就逃。
只有很少一部分冲过柴草填起来的护城壕,冲到了寨墙下面。
在敌人箭雨的压制下,守军暂时还无法攻击这些躲到墙下的敌人,但是那些冲的快的契丹兵却是扔掉了手里的木梯,也是只能躲在正面,无法攀墙而上。
“射那些战马!”秦明见到敌人的骑兵冲近,果断地下令弓弩手调整目标,从那些溃逃的敌军身上转移到了正在来回奔驰射箭的骑兵身上。
两拨箭雨过后,那些没有什么装备的骑手都跑到了一百五十步开外,再也不敢靠近了。
墙头上一名守军想探出身子,朝墙下的契丹军卒头上射击,却不料底下一支长矛捅了上来,正中面门,那军中惨叫着一头摔下城去。
“不许探身,用石头砸!”一名在手里举着腰刀的押班气得大声喊叫道。
十几块大石头贴着墙头被推了下去,下面响起了两声惨叫,看样子只被砸中了两人。
天色渐暗,残阳如血。
契丹军又重新整队,发起了第二波进攻。
这次进攻的主要方向换到了西墙,由于守军较少,这次契丹军抬着几具木梯冲到了墙下,然后迅速在墙上搭好木梯,一些身披甲衣的战兵在嘴里咬着刀子开始朝墙头奋勇攀登。
墙头指挥防御的队官大急,命令将准备好的苇草卷点燃后推到墙下。这苇草卷都被火油浸过,顿时在墙下熊熊燃烧起来。火光夹杂着大量的浓烟从墙下腾起。正在攀登的乌古人狂叫着冲上了墙头,却被数名唐军大喊着长矛捅入身体。随即城头上的弩弓接连作响,锋锐的箭矢随即浇灭了乌古兵想要冲上墙头的企图。
两波攻击下来,就死伤了二、三百人,让观战的乌古部酋长之一习迭里看得是脸上直抽搐。这些战兵都是他部落里的青壮,如果损失过大,难保自己会被其他的部落趁机吞并。
所以,在第二波攻击败退下来之后,他不顾契丹人的反对,执意下令吹响了收兵的号角。理由是手下已经一天没吃饭了,现在到了饭点,不吃饱没力气再打了!
……
北山堡正在激战的同时,李存朔也已经抵达了新城堡。
大约万余契丹军正在围攻新城堡,见李存朔来援,立刻列阵相迎。
李存朔见到狼烟四起,只带着兴和营里正在当值的一千骑兵和自己手下的三百亲军共一千二百骑就直趋新城堡,命令其他的部队在集合,领装备后随之赶来。
这厮也是胆大包天,带着一千余骑在面对万余契丹骑兵却毫不畏惧,直接命令列队准备。
两军相对,李存朔只率自己手下三百亲军驰到敌军阵前,摘下头盔举起马鞭指着敌军用胡语大骂道:“乌欲泰,你特么给老子出来,是不是某几年不在坝上混,不识得我李存朔的名字了!”
那契丹阵前的胡酋拱手答道:“两国交兵,各为其主,老朋友远道而来,还是在战阵上见个高低罢!”
李存朔阴恻恻地一笑:“乌欲泰,你带着阻卜部落跟着契丹人瞎折腾个鬼,就是得了好处,你们能分到几张羊皮?!某听说你帐蓬里小老婆刚给你生了个儿子,还听说这没断奶的娃子如果身上抹了羊奶,烤来吃是味道绝佳,可不可以把你儿子送给老资!”
乌欲泰听了怒睁双眼:“李存朔,你要到我部落里搞事,定和你不死不休!”
李存朔呲牙一笑,露出满嘴的森森白牙,用马鞭指点着几个阻卜部落头领大声喊道:“兀喇、博托还有哈迷迭,别以为老资认不得你们几个……尔等跟着契丹人无故犯我大唐疆土,现在天可汗命我为先锋,已经亲率五十万大军赶了过来,若还执迷不悟,老子知道尔等老巢在狗儿泺、乐里泊一带,只等天可汗大军一到,到时灭了尔等族部!”
那些阻卜兵听了他这番狂语,不免有些心惊胆战,互相顾视。
李存朔见敌人军心动摇,哪管自己手下只有三百亲军,大喝一声:“给我杀!”
却是带头冲入敌阵。
李存朔本是马匪出身,原来就在这坝上草原上就是凶名赫赫,那些阻卜兵在听到他名字后就已经是哧得未战胆气也弱了三分。李存朔在手里挥舞着一柄如同门板似的大砍刀,只一个照面就击杀阻卜百户长。在他身后,千余威塞军见到主将带头冲锋,哪里还敢落后,立刻也是全军突击。
李存朔这一番猛打猛冲,居然将万余阻卜军冲得阵脚大乱,四散溃逃。乌欲泰等人不得不弃了新城堡城下,退到被攻破的黑山屯堡重新整队。
此时正是黄昏,李存朔打退阻卜军,威塞骑其余的两千骑兵也已经赶到。在略事休整,人员吃饭,战马喂食草料之后,他又带着这支骑军直扑敌营,根本不准备给阻卜人重新调整的机会。
乌欲泰等人正在收拢溃军,准备吃晚饭,却又见李存朔杀了过来。
只见唐军人数又多了许多,以为唐军的援兵赶到,更是没了斗志。只交手片刻,阻卜军就顶不住了,开始缓缓后退,随之这种后退就变成了败退,其后就成了全线的溃逃……
接下来的战斗就更没了悬念,唐军本就有明显的装备优势,现在气势正盛,威塞军所到之处,契丹军是闻声而逃,只剩下了一方败逃,一方随后掩杀的份……
李存朔率军居然连夜追杀到了小白水泺……
……
一场大战之后,遍地都是血污。
黑山堡墙下,敌人死伤超过三百,而堡中守军也是死伤大半,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显得更加血腥和残酷。
围攻北山堡的敌军莫名其妙就跑了,连伤员都来不及带走。由于受不了堡中医官为伤兵们处理伤口的方式,梁兴动了恻隐之心,在亲自下场动手为这些医官们示范自何缝合和处理伤口后,为自己找了一大堆的麻烦。
秦明命令十几名没受伤的手下给他当起了助手,顿时让梁兴在屯堡里忙得焦头烂额……
三三、迎战契丹
李岌已经率三万晋阳军赶到集宁,在左翼水河畔与契丹兵马大元帅耶律李胡和征西军统帅刻里的八万余契丹大军遥相对峙。
又有云州刺史沙彦殉、丰州刺史宋廷浩各率五千兵马,寰州刺史张慕晋、府州刺史折从远各率三千骑军赶到集宁。这样唐军在白水泺一代已经聚集了近六万兵马,在实力上已经不弱于对手。
耶律德光以皇太弟耶律李胡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派出耶律刻里、萧斡等率十万大军欲西征丰州和云内,将敕勒川纳入契丹的消息在二十多天前就传到了晋阳。李岌自然是不敢轻敌,亲率晋阳军北上增援,又从各地抽调兵马,再加上云州以北的屯驻军,在至少在数量上并不弱于对手。
李岌率大军在白水泺东北的春集堡扎营,便召集众将道:“契丹乃是大患,若是现在退避,则北地尽失,则中原日蹙,这一战众将须同心戮力,不得不胜!”
元行钦道:“契丹小虏,曾数败于晋王手下,这北地安生了十几年。这次大军入寇,须重创其部,使其不敢南窥西顾!”
老将安金全道:“我军与敌相若,可是装备上要先进不少。先休整两天,到时大军出动,前去挑战,必可一战而破之!”
李岌发现手下的将领对于契丹并无畏惧之心,上来就准备进行决战,反而是自己受原来的历史影响,认为契丹十分强大。可是听一众将领的意思,晋军精锐骑兵对上契丹精锐,却能以一当三,若是对上普通的草原骑兵,差不多以一当十,虽然自己这八万兵马中有将近一半的屯兵步军,却依然不把十来万契丹军当回事,大多数人认为只要一场决战,就能一举战胜对手。
这沙陀各部自中唐后安置汉地已经有一百余年,虽然已经是已经汉化了,但是由于得到了中原的兵甲之利,装备也先进,在草原上历来是战无不胜,所以对于刚在草原上兴起的契丹也确实是并无畏惧之心。
只不过,现在的契丹也确实不是很强,虽然兵马众多,但是大多都是来自于周边被其吞并的弱小部族,装备十分落后,许多部落骑兵还用的是木弓骨箭。这打仗来是一哄而起,如果战斗不利也是一哄而散,也难怪晋军的将领大多瞧不起他们。
比如十多年前晋军大将李嗣源率五百骑兵就敢直接冲击契丹人的万人骑兵军阵,并且击溃敌军。而晋王李存勖在面对阿保机亲自率领的十余万契丹骑阵,也是只率五千骑军强行冲阵,最终大败契丹,使得阿保机经此一败后,至死不再南犯……
在李存勖时代,晋军与契丹进行过三次大战,最终都是晋军获胜,也难怪手下这些将领们信心爆棚……
这些将领们的选择很简单:不服,那就干!
李岌的意思是先依左翼水和集宁、春集城而守,先消磨掉契丹军的锐气后再开始进行反击,相对而言,已经是很谨慎了。
在接到探马报告说契丹军契丹派出一支一万五千余兵马的偏师进袭新城堡、兴和,李岌怕新城方面李存朔无力应付,立刻派李嗣丰率五千骑兵渡过左翼水前往支援。
结果第二天从新城堡传回的消息却让李岌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在他看来,李存朔如此鲁莽,居然以千余骑就冲击敌人万余骑阵,问题是这么莽一波还莽赢了?!现在和李嗣丰两人率部连夜追击敌军,已经深入到李胡大军后方的小白水泺和鸳鸯泊……
怎么这些人当契丹军如土鸡瓦狗一般?
契丹人打仗,后面跟着的辎重队和粮草就是成群的牛羊,李岌觉得自己应该能缴获一些对方的“粮草”。散牧的牛羊若进了人家的牧场,自然要留下一些牛羊来相抵,这是草原上的规矩。
李存朔和李嗣丰两人不光是追击敌人的逃军,看样子是打起了契丹人“粮草“的主意,准备干老本行!
这时,又有斥候报告,契丹大营有异动,派出了两支骑军出去,李岌和元行钦、安金全哪里还不知怎么回事?立刻命令全军出动,直趋契丹大营。
耶律李胡的大军扎营的地点在后世察哈尔右后旗东南两处山地间开阔的谷地,与唐军大营相距约十五里。这样的距离,骑兵只需要一盏茶的时间就转瞬可至。
唐军大举来袭,契丹军虽然受到李存朔、李嗣丰两人乘胜进袭后方的困扰,也只是能硬着头皮出营列阵迎战。
在接到唐军出营进攻的消息后,耶律李胡也命全军出营列阵。
一个时辰后,唐军渡过一道小河,与从大营出来迎战的契丹大军主力相遇。
日近中午,双方在起伏的山地草原上列阵,唐军三万七千余骑兵,对阵耶律李胡率领的契丹近八万大军,由于步军没有赶到,在人数人明显处于下风。
李岌立马在一处土坡上,胯下的枣骝马在不安的躁动着。
唐军列成了一个三角阵,元任的五千晋阳亲军甲骑居前,李岌亲率的七千余骑在其身后,沙彦殉、索自通、张慕晋率一万二千余骑兵位于左侧,而宋廷浩、折从远率万余云内、府州骑兵位于右侧。
而对面,契丹的骑兵军阵简直是无边无沿,一眼都看不到尽头……
前军大将元任骑在一匹黑色的乌骓马上,单手拎着一杆一丈多长的马槊,这是一种很昂贵的骑兵武器,在元任的手里几乎是挡着披靡。
这厮很喜欢骑乌骓马,说是这会让他体会到西楚霸王那种万夫莫敌之勇!
对面的契丹前军开始缓缓向前移动起来,看旗号应当是奚部的旗帜。
奚部是和契丹关系最为紧密的部族,耶律阿保机曾经指天发誓,契丹皇族的男子一定要娶奚部的女子为妻!为首的那全身金色甲胄的武士,就应该是现任奚部酋长萧斡。看上去奚部的装备明显比普通的契丹部落骑军要好不少,而且萧吐萧斡手下似乎有超过两万骑军。
元任单臂一举马槊,麾下五千唐军铁骑也开始向前缓缓前进,两支骑军逐渐接近。相距大约一里多的时候,元任这才双手挥动马槊,怒吼一声:“杀啊!”然后当先冲了出去。
随着原野上喊杀声四起,两支骑军激烈地碰撞在了一块……
三四、破阵
隔着四、五里远,立马在后面山坡上掠阵观战的李岌实际上是看不清前面的战况的,只见前面数万骑兵混乱地搅和在了一起,也分不出个敌我来。
奚部的骑兵要多好几倍,已经把晋阳骑军团团围住,只能看到先锋大将元任的旗帜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可是唐军侧翼的列阵的两支骑兵部队却不敢轻出,他们需要盯住契丹军阵的两翼。
好在晋阳骑军连战马都披有马甲,元任率部在敌阵之中奋力厮杀,苦战多时,来回冲杀了四次之多。渐渐地,奚军有些顶不住了,一部分部队开始慢慢后退。
“冲啊!”在李岌前侧的元行钦见到契丹军退却,突然大喊一声,率部当先发起了冲锋,李岌这边也只好随之从另一边也发起了冲锋。
唐军这边战鼓擂响,冲锋的号角相和,李岌亲率的七千唐军晋阳禁卫骑兵如决堤的洪流,带着冲天的杀气,向契丹军席卷过去。
原本就斗志消退的奚军见唐军的生力军冲出,转身开始败逃。
李岌这边骑兵突然开始放箭,密如飞蝗般的箭雨打击下,溃逃的奚军也是被弄得晕头转向,居然直接朝着耶律李胡所在的契丹军本阵溃逃过去。作为中军的李岌亲军合兵一处,在身后全力追杀,结果溃逃的奚军惊慌失措,直接就把契丹军的主阵冲得乱作一团。
契丹军侧翼骑军见状,连忙上前拦截。
“石敢,火药弹!”李岌见此大喊了一声。
李岌身边护卫的石敢闻言笑了一下,轻轻地磕碰一下坐下的黄骠马,黄骠马昂嘶一声就带着一百余亲军向契丹军左翼冲了过去。
李岌所统率的亲军骑兵冲锋时和般的晋军骑兵冲锋有很大不同,先是弓箭齐射,之后是李岌的亲军卫队朝对方骑阵里扔一波火药弹之后,才会发起真正的冲锋。
石敢率领一百五十余亲骑每人在手里拎着一颗圆球状的皮囊当前冲锋,已经见识过火药弹的元任和符彦卿、安审琦等亲军大将下意识地放缓了马速。
两万余契丹骑军正拦在云州骑军的前面,却看到一波箭雨下来,锋锐的破甲锥立刻给没多少人着甲的契丹骑兵造成很大的杀伤。其后,正在调整阵形的契丹人发现,百十余枚黑乎乎,冒着火花的皮球拖着一根短绳从天而降……
轰!轰轰!轰……
火药弹在契丹人的骑阵中炸裂开来,顿时火光闪耀,硝烟弥漫。
虽然这玩意的杀伤力并不大,可是契丹人的战马哪里见过这场面,在一阵阵惊天动地的震响声之后,受惊失控的战马到处乱窜。竟然还有许多军卒认为是天神震怒,降下天雷,甚至是直接跳下马背,匍匐在地,不住叩头,整个契丹骑阵顿时大乱……
正在重新整队的元任哪里肯放过如此大好战机,奋起余勇,率晋阳骑军趁势杀入,契丹军顿时全军大乱,开始四散而逃。
契丹的中军大阵也被溃逃的骑兵冲散,侧翼的唐军也开始发起冲锋,唐军骑军如同三支锋矢,直突进契丹骑阵,契丹大军瞬时全线溃败。
耶律李胡也已经止不住全军的溃势,无可奈何,在耶律刻里带着亲军保护下,一路往东北方向疯狂逃窜。
草原人本就如同散沙,如果败退时更是兵败如山倒,四散溃逃。等到耶律李胡的本阵也被溃兵裹挟着向后奔逃的时候,契丹军的战败已经无法避免,就算耶律刻里和萧斡都算是一时名将,也不可能挽回溃败的局面。唐军在后面四出追杀,势如破竹。
李岌在冲透敌阵后,也是神情恍惚,这样就赢了?!
元行钦见到已经击溃敌军,就命令骑军分成八支,在各部队主将的率领下分头追击拦截敌人,不给敌军以调整收拢残部的机会。之后来到李岌身边,大笑着说道:“陛下,现在敌军大溃,正是全取坝上的大好时机!”
安金全也笑道:“李胡这一败,至少要逃到漠东才能重整旗鼓!”
李岌眯着眼睛瞅着遍地伏尸的战场说道:“希望这一战,能够保证北地边境五、六年的安宁,朕的帝国霸业,注定要踩着契丹人的尸骨走过去。”
起伏的山地间,秋风凛冽,受伤的战马发出阵阵悲鸣,一派肃杀。
唐军略作整顿,继续向东挺进,大军所到之处,契丹军望风而逃,到第五天已经抵达滦河上游的羊城泺,这才停止了追击的步伐。
此役李岌亲率唐军大败耶律李胡所统率的契丹征西军十余万,斩首万余,俘敌二万余人,俘获战马近两万,耶律李胡在耶律刻里、萧斡两人保护下,只剩万余残部,逃至松山。更重要的是跟在李胡大军身后当作补给和食物的万头乳牛和十余万只羊大多被李存朔和李嗣丰两人率军缴获,这让契丹方面损失惨重。
李岌并没有回师,而是下令大军在濡水上游驻扎下来,并开始在濡水河畔修筑军城。
他在等耶律德光过来。
耶律德光在得到耶律李胡兵败的消息后,倒是喜怒交加。
喜的是李胡极得述律太后宠爱,之前硬是逼着耶律德光加封其为皇太弟兼兵马大元帅,等于是指定了李胡帝位继承人的身份。虽然说草原上兄死弟及乃是传统,但是李胡生性粗鲁残暴,这事终归让耶律德光心里多少有些不快。
可是没办法,他能取代长兄耶律倍登上帝位是依靠着述律太后的全力支持,现在权力刚刚稳固,也无法违逆母亲的要求,只能是很不情愿地封李胡为皇太弟。这次李胡兵败丰州,耶律德光则趁机革去了他兼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算是惩处。
在处置完李胡之后,耶律德光就开始调兵遣将,准备与唐军进行一场大战。
述律太后听说耶律德光欲兴兵攻打南朝,对他劝说道:“当年太祖不听我的劝阻,执意兴兵南下,结果被败于晋王之手,徒惹天下人耻笑。而现在唐主颇有两代晋王遗风,每战临阵,也是非常勇武。我听李胡说那唐军能发霹雳,声若惊雷,两军对阵时人马皆惊,军阵大乱,不知如何应对。此时对方士气正盛,大王不若先与之议和,积蓄实力,待机而动才是。”
那征西将军刻里、奚部大王萧斡在报告时,自然是对唐军战力有所夸大,耶律德光本就有些犹豫,在听了述律太后的劝告后点头答应道:“我听说南朝内乱,需等他们自己打起来才好找机会,母亲放心,我这便命人与之议和便是!”
三五、调整
李岌在羊城等了大半个月,没等到耶律德光率大军前来,却有林牙迪里一行作为契丹使者来到羊城唐军大营,讨要被俘契丹贵族及番将。
李岌知道这一仗算是暂时将契丹压服,也不愿现在就真与契丹反目,遂答道:“契丹无故兴兵,犯我疆界,须得先把两国边界确定,签好协议才能放还所俘番将。”
迪里无奈,只得返回上都回禀国主。李岌乃留枢密使元行钦、中门使卢琰留守羊城,负责与契丹议和之事,各军返回本镇,只留部分晋阳军和云州军继续驻扎在濡水上游一带。九月中旬,他才班师,由燕子城(张北)回到山北张垣。
一场大战下来,晋阳唐军就将东北边界向北向东延伸了二百余里,虽然看似所得不多,但却遏制了契丹在北地草原西进的企图,另外就是为北地边境赢得了几年的和平时间。至少在短时期内,契丹不会再有大规模入侵的举动。
打败契丹额外的好处就是还打消了洛阳方面原本计划进攻镇州的企图,而且让关中那些表面上臣服于晋阳的军镇节度也是心生畏惧。
契丹人这么一折腾,把李岌原本计划在秋天与李继俨一起出兵攻打汉中的战略给打乱了,此事只能是先调整一段时间再说。
……
深秋季节,张垣城东北大青河的山口上,两年前便在建造的水坝早已经成型,今年再次进行了加高和加固。水坝依山而建,正好卡在了谷口,将山谷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水库,也阻断了马鬃山通往张垣的道路。
最外侧新加高的大坝完全采用了混凝土,取代原来的土石水坝,高度达到了十三丈,等几条的主要干渠修通之后,张垣城以西羊河东岸的大多数土地都能得到灌溉。
武州、新州以北,全都属于军事屯田区,除了牧民可以放牧外,是不允许私人进行屯田的。这一带的居民,大多都是军户。
军屯区与地方上最大的不同是住房,虽然还是土屋,但是所有的房屋都修建得整齐划一,从外表是看不出穷富来的。
而且军屯区内是贫富差距最小的,每户耕种的田地基本是平均的,即便是屯长,屯卫也只是每年补贴部分粮饷而已。
相对于“地方”上的普通民众,这些军户是有些优越感的,这些优越的地方在于,他们可以凭借粮票、布票、副食票等,以低于市价三分之一的价格购买到各种生活必需品。而且军户的家属、子女还可以优先安排到工坊里作工。
与普通的农户相比,军户家庭的收入就会高出一块来。
与之对应的,军户要承担的义务要比地方上的庄户要多一些,每年需要服一定期限的兵役,而普通的庄户则只需要服够三十天的徭役便可。服兵役,如果运气不好,则有可能会被派上战场。
北地屯田,有一条规矩是如果得不到灌溉的荒地,是不允许开垦的。想要开荒,就需要先挖好水渠——这必须得到屯田司的统一规划和批准。
在北地实行屯垦,太府寺为此专门设立了募民司,有计划地吸引和安置内地的流民,迁往背地各屯所进行安置屯田。这其中以河东、河北和关中的流民最多,山北这边以河北的流民为主,而河套地区则以关中人为多。
好在五代各地治政一片混乱,各地都不缺少流离失所的难民。
随着越来越多的军屯区建立起来,北地的草原正朝着李岌所期待的方向发展,汉民的增加不仅改变着北地草原上的人口结构,而且还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草原人的生活习惯。会说汉话的草原人越来越多,在所有新建的草原商业集市,都是在军屯区内。大多数屯驻军是不会说胡语的,不会汉话简直无法交流,也很容易被自己人所欺骗。
上当多了之后,草原上的牧民也就学精了,尽量不通过那些“油子”介绍,而直接与商户进行交流。
契丹的威胁暂时被解除了,李岌相信,再给他五年的时间,就绝对会在北地的草原上站稳脚跟。到那时,就是契丹人不来惹他,他也可能会主动出击。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东亚这片土地上,只能容下一位皇帝存在……
李岌巡视到新州,符彦超专门从儒州赶过来拜见。
在新州署衙,李岌对白承福道:“你这几年在山北干得不错,安老将军明年会致仕,你去接任振武军节度使。
这算是一种奖励,白承福很识趣地将自己的部族全交了出来,被编入了山北各地的驻屯军里。吐谷浑人很擅长作生意,有不少都加入到了商队当中。对于这样识大体、讲大局,有政治头脑的手下,就应该提拔奖励。虽然振武军节度使的权力基本上已经被架空了,但好歹也算是外任武将的最高级别。
白承福顿感有些意外惊喜,躬身说道:“谢陛下恩典!”
他也没想到自己在交出权力后,反而被升了两级。
李岌又看向符彦超:“这两年朕不准备在幽州这方面动手,大兄调去同华,任忠武军节度使罢。”
“全凭陛下吩咐!”符彦超躬身答道。
在他的感觉里,这两年李岌威势日重,这节度使调来调去,明摆着就是在削除他们手里的权力,至少过去父死子继、兄亡弟及那一套在北朝已经行不通了。很奇怪的是他却没动高允韬、药彦稠和毛璋这三人,一日没把他们当作自己人,另外就是这些关中的小军镇,暂时还顾不上,还容易惹别人警惕。
“京兆、同华还有河中军今年冬天需要好生操练一番,明年也许有用。大兄过去,还需兼着巡察使,巡阅、督促各地的训练情况。”李岌说道。
“陛下可是要图取汉中?”符彦超问道。
李岌看了他一眼,这才又说道:“大兄消息倒是灵通,这事还没定下来,得等到明年春播后再说。”
河北的镇州实际上北军只占了一半,冀州和深州还在南军手里,另外杨昭远携瓦桥关反正,王全斌代替杨昭远成了瓦桥关守将。雄州算是晋阳方面算是北军打入幽州的一个桥头堡,它背靠定州军,南军暂时也奈何不得。
李嗣源在今年也对河北的将领作出了调整,石敬塘任幽州节度使,赵德钧被调到了沧州,任义昌节度使。李岌是在等南方发生内乱,所以并不着急与南军进行大战,而是先图谋西部容易失控的地盘……
三六、权争
还是呆在自己的家里舒服。
李岌在山庄的温泉池子里泡着澡,居然就睡着了。
与契丹人一战,看似容易,实际上自己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在羊城的时候,随时在准备着进行一场大战。直到耶律德光派出的使者到来,知道对方放了鸽子,才算是安心一些。不过回师的过程中这一路巡视,接见山北的官员,听取汇报,解决问题,也是十分辛苦。
只有回到这座温泉山庄后,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
迷迷糊糊中,有人在接近自己,然后用在给他擦试身体,李岌比较警觉,顿时清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却是王蔷穿着纱衣,站在身边,摆了一个让人血脉贲张的姿势,正给他搓肩膀。于是又半闭上眼,在嘴里说道:“这种事,让侍女来做好了,怎么能劳动皇后。”
王蔷道:“陛下在外面奔波劳累,妾身不能随侍身边,心里不安。”
李岌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说道:“这军中除了屯田区,不准带妇人入营,这规矩是朕定下的,自是当以身作则,不能带头坏了规矩。”
王蔷吃吃笑道:“陛下这规矩不知多遭那些军将们嫉恨,妾身听说原来那些将军们出征,都是有家中宠妾随营陪侍的。”
“那是原来,朕在营中,我看谁敢!”李岌在鼻子里轻哼一声。
王蔷轻笑道:“陛下有些不近人情了,那些军将们可不是大和尚,欲火难耐怎么办?”
李岌哂笑一声:“不是都长着手么……皇后说的有道理,朕一直考虑这军中都把头发剃了,看来得抓紧实施。”
王蔷吃惊地睁大双眼:“陛下真是要让他们做和尚?!”
“哪里的话,只是为了寻常时的卫生和受伤时好救治罢了。”李岌大笑一声,说完伸出双臂一把将王蔷抱进了怀里,“为夫觉得医术又有长进,现百检查……”
热气升腾的房间里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让守在门外的几位侍女面红发烫……
……
当皇帝就根本没有自在的时候,只在龙首山温泉山庄耽了三天时间,尚书令任圜和中门使张宪两人就联袂找上门来。
“天子当勤于政务,不可沉溺于女儿乡矣!”任圜见了李岌就给整了这么一句。
这让李岌很不高兴,于是也来了一句:“政事决于宰相,朕不好插手,只看结果。”
任圜让李岌怼了一句,也是有些恼怒:“陛下不经吏部和中门,随意调动几镇节度,任命刺史,实在是不合体制,不利于今后施政,也不利于朝廷威信。”
李岌恍然,原来两人是嫌自己不和他们商量,就调整了同华和长安两镇节度使,另外就是老将安金全即将卸任云州振武节度使,振武军辖地包括云州、朔州,甚至是黄河以东的府州、胜州、麟州等地,在晋军中一直是大军镇,有不少人盯着这个位置。
可谁也没想到,李岌却把这么一个重要的军镇交给了吐谷浑部出身的白承福。
“这次调动涉及军事安排,所以朕就自作主张了,只是从北地回师,还没来得急告知两位宰相。今后有关各州以上主官任命,需经过政事堂会议认可通过,这方面朕会注意。”李岌身穿一身紫红袍服,端坐榻上,不紧不慢的回复道。“至于有些军事上的调动,朕临时处置,并不是有意干涉政务。另外,两位爱卿也知道,这藩镇割据,是前唐灭国之祸患,自中唐以后,就一直无法根除,这也是前朝政令不通,朝廷威信不存的根本原因。这白承福正因为手上只有一千亲卫骑军,朕才放心任命他为振武军节度使,若是统兵大将,宰相认为朕能睡觉安稳么?”
两人心里一惊,皇帝这是准备在收兵权,这种事情如果乱掺和,搞不好会惹来杀身之祸,所以都很识趣地闭上嘴,不敢在这个问题是再作纠缠。
停了一下,任圜说道:“各地屯田区军民不分,有不少刺史上奏,这各地屯田区成了法外之地,与地方纠纷无法处置,影响各地施政。臣以为当把各屯田区纳入各地民政范围,才是妥当。”
李岌很坚决地给予拒绝:“不行,各屯田区属于军政,不归地方管,这是规矩。至于纠纷,由双方派人协商解决。若有触犯刑律者,屯田司自有处置,决不允许地方插手。”屯田区与地方时有争斗,李岌时有耳闻。这种情况也属正常,只是各地刺史想揽权的借口罢了。他现在正要削弱各地刺史的兵权,哪里肯答应这种要求。
任圜面带难色:“陛下这样做,会让各地官员很难做事。”
“干得了就干,干不了可以滚蛋!”李岌也很恼怒,想拿这点来要胁自己,谁敢撂个挑子试试?!
不过,李岌也不愿让任圜觉得自己轻慢于他,虽然对他将屯田区纳入地方管理的提议给否决掉了,却又把礼宾的鸿胪寺并入礼部,大理寺并入刑部,另外国子监划到了尚书台管理之下,也算是增加了不少宰相的权力。
本来李岌也意图按照现代体制打造政务院,这些部门纳入宰相管理之下,也是早晚的事情。现在提出来,等于是安抚一下任圜的情绪。
至于张宪这中门使,李岌把军器监和都作院划到了他的管理之下,等于是掌管了军队的军械制造和后勤供应,相当于是总后勤部和总装备部。这等于是把日常的后勤供应和枢密院的军事指挥权分离开来。
在行军作战时的物资供应由中门使属下负责,不再由地方直接供应。
也只有如此,才能够慢慢改变唐末五代时军政不分,武夫当国的局面。
这君臣之间,也有权力划分,皇帝也不好随意逾了规矩,否则把宰相的权力抓在自己的手里,看似没人掣肘,却也能把自己累死。
华夏古代宰相的权力是很大的,有监察百官的职责,因为权力经常与君主发生矛盾与争斗。唯有到了明朝时,朱重八同志把宰相给取缔了,皇权算是达到了极致,虽然看似勤政,却也是屡出纰漏。
整天忙于处理各种政务奏章,虽然累得半死,却不一定就是好皇帝。
凡事亲躬,各种杂事多了,反百会蒙蔽人的眼光和判断……
三七、边镇
晋阳唐军势力达到的地方,皇家的商队很快就会跟了过来,设立交易点。
四轮马车对于道路的要求比较高,那些被俘的契丹战俘主要的任务就是整修道路。好在山北军早就修好了从阳门镇到野狐岭的道路,坝上草原修路只需要从这里开始就可以了。
北地草原确实是人烟稀少,唐军得到了半个坝上草原,调查统记下来,得到的祖卜、契丹、突厥、奚和吐谷浑等各游牧部族加起来也只有六千多帐。
枢密使元行钦与中门令卢琰两人坐镇羊城,与契丹惕隐萧斡划定了双方的边界:双方以濡水(闪电河)上游的大泽地为界,漠东、漠北为契丹境,漠西至阴山以南为唐境。契丹方面想讨要坝上归于唐境的各部族牧民,元行钦自是不肯答应,双方扯皮一直拖到十月下雪后,萧斡在得知那些预备放还的契丹番目和李胡属下族兵还在被唐军强迫修路,终于是答应不再讨要这些游牧部落,双方才算是草草签立了边界协定。
其后移交部分战俘,元行钦这才开始动身返回晋阳。
唯有李岌任命吴峦为这片新成立的威塞军留后,让元行钦有些不解。
这吴峦虽然原来是沙彦殉手下,却是梁国降将,以元行钦对天子的了解,很不相信那些梁国降将,不知怎么却对这吴峦十分信任。
这威塞军留后相当是一镇节度,而且由于地处契丹边境,驻军不少,可以说是边地重镇,不知怎么却是越过了李存朔、李嗣丰两人,反而让这吴峦上位。
安定这些游牧部落的方式很简单,李岌占了半个坝上后,就宣布减免了契丹统治时期一半的“岁贡”。谁也不愿意多交税赋,把自己辛苦养育出来的牛羊交给别人。原来草原上的部落也是不堪忍受契丹人的压榨,所以在宣布减免一半的“岁贡”后,这些草原部落的首领纷纷来到李岌面前,向他宣誓从此以后效忠“天可汗”。
誓言这东西当得不真,不过得到的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
管理地方是要付出成本的,李岌减免“岁贡”纯粹是因为契丹人的所征收的课税实在太过沉重了些——每年四成的收入必须上缴,这简直到了能够忍受的极限,也难怪辽朝一代阻卜人一直都叛服不定。
契丹国只对契丹人和奚部实行轻徭薄赋,这是他们统治的基础。
吴峦在燕子城,自从打败契丹之后,李岌就命他在燕子城外督造一圈外城,并把燕子城改成了张北城。
俘虏的契丹军卒需要往山北、云州的屯田区一带安置,而山北、云州部分屯田军户调往威塞军,将近两万的军户分配和安置,让他天天忙得脚跟敲着后脑勺。
契丹人在濡水以东建有三座和屯堡差不多大小的堡城,在一场大战下来之后,城堡破旧,不光有好多地方需要重修,而且还需要进行大规模的扩建。
好在吴峦已经有了几次修筑城堡的经验,对此倒也颇有些经验和心得。
时间很紧,许多新建的屯田堡已经没时间盖平房,只能是先挖地窝子住下。
元行钦巡视着屯田军的安置情况,对吴峦说道:“这北地屯田,艰苦得很,至于住的,就这么先凑合着吧。在吃的方面一定要保证不出问题。该出钱的地方不能省,这事马虎不得,军户们吃饱肚子才有力气干活。如今天寒地冻的,连挖渠都是麻烦事,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一旦契丹人来袭,这威塞军首当其冲,特别是边境一带的屯堡要建大一些,坚固牢靠。”
吴峦在嘬着牙花子说道:“枢相,这威塞军只有部分军户是北地的屯军,倒也算有些经验,只不过近半数原来是牧民,根本没种过地,这才是麻烦。”
“那就先种草,以畜牧为主,等以后从内地招募的流民安置过来,情况就会好些。”
“问题是陛下将李存朔、李嗣丰两名宿将置于职下的辖下似乎有些不妥。”
元行钦瞅着他说道:“我原来也有些疑惑,后来才发现没什么不妥的,这两人根本就不熟悉屯田事务,陛下将这两人放在北地,是为了训练骑军,随时都有可能调用。况且,晋阳方面推行的水利营造这些东西他们根本就没接触过,这样安排倒也合适。”
吴峦笑道:“李存朔准备在冬天教训一下原来跟着契丹人出兵的几个部落,不知枢相以为如何?”
元行钦道:“天子在临走前有交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先让他们安生一段,不要主动挑起争端。一切以大局为重,我估计在明春有大的行动,这边就先放过他们,尽量不要主动招惹事端。李存朔和李嗣丰两人,老夫自会当面告诫一番。”
元行钦在卢琰的提醒下,这算是看透彻了,皇帝是在北地推行军政分离的政策,边地统军大将,是不会给安排具体的行政官职的,就是给个节度使,估计也是顶着个虚衔,并不会安排到本镇任职。
这次大胜契丹,得到的军马不少,有不少蕃兵被编入了李存朔和李嗣丰两人的威塞骑军和宁边骑军当中。两人手上的骑军都扩充到了七千人,所以李岌只给两人挂着威塞军防御使和宁边军防御使的武职,却让宋廷浩和吴峦出任这两处新设军镇的留后。
只怕是将两人当作文臣来使用的。
一说起这两支骑军来,元行钦都有些恍惚,不知不觉间,李岌从兴教门事变后,危急的局面下居然只用了五年多的时间,就变得如此强大。晋阳方面现在拥有的骑兵数量超过了五万,要知道即使是先帝李存勖最强盛的时候,唐军的骑兵数量也只有不足四万。
而且,北军的骑兵大多还是甲骑。
骑兵的甲具包括头盔、锁甲,护臂,战裙,护腿和战靴等,每套护甲下来,就得需要一百多缗银钱,仅仅甲具的花费就超过了五百多万缗。而且晋阳三大军衙下的一万二千禁卫骑军,还装备有马甲。
真要仔细算下来,光是这五万多骑兵,仅军马和装备的花费就超过了上千万缗,若不是天子生财有道,光这支骑军的开销,就足以拖垮朝廷的财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