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六、镇州城下 二
一众将领皆认为可行,于是李岌便命令元行钦为主将,率晋阳、山北步军及定州军,直趋镇州(真定),自己仍然率骑军与秃馁所部留于新乐城中。每日派出侦骑探听敌军消息,却在城中按兵不动,另外鉴于南军中不少军将都原为晋军旧部,家族都还在河东,在士卒中寻其亲友,令其潜往南军大营,进行联络,暗中招抚。
元行钦率大军一万五千余人抵镇州后,于城外下寨,从三面将镇州围住。由于镇州西南紧临滹沱河,却无法断绝城内从水路与外界的联系。
那张延朗被围困在镇州城内,一面遣使向洛阳方面救援,又派人向王晏球告急。
王晏球也是军中宿将,在得到镇州告急的消息后,对手下说道:“镇州乃是北部重镇,城高墙固,北军轻易无法攻下。当年张文礼之乱,晋军大将李嗣昭、史建塘、李存进皆死于城下,暂时无须忧虑。若我轻动,恐为北军所乘,当紧守营寨为是。”
宣徽使朱弘昭道:“招讨使按兵不动,恐怕监国那里无法交待。”
王晏球道:“如今幽州丧失,北军气势正盛,当以先防守才是,消磨敌方锐气。”
于是命手下众将各守营寨,不许出战。
李岌在新乐等了两天,见王晏球没有任何动静,斥候的报告也是南军紧守营寨,守住曲阳城和嘉山险要之处,并不出战。
于是他对众将说道:“王晏球现在死守着曲阳,是当朕真不会攻城么?他现在躲在营寨里,朕偏要迫他出来不可。”
于是命裴约守住新乐,自率大军前往镇州。
这一万多骑军浩浩荡荡开到镇州城下,顿时将镇州围得水泄不通。张延朗在城头见到北军旗帜招展,万马奔腾驰骋的场面,也是胆战心惊,连夜命人潜水出城,向洛阳方面告急。
李岌与元行钦会合后,就立刻到镇州城外察看敌情。
此时正值夏季,开春季节的丰水期已经过去,滹沱河水位回落,河心处有的地方已经露出了沙洲。北军的骑兵部队,直接从浅水处涉水泅渡过河,河水激荡,移驻河西岸的折从阮所部已经呼啦啦地策马跃上了滹沱河南岸。
镇州历来就是北部重镇,城墙高达四丈,外包青砖。作为成德军镇的镇城,在历代的节度使经营下,已经把这座雄城打造得十分坚固,几乎与幽州城相当。
李岌在元行钦的军营里巡视了一遍,突然就理解为什么唐末五代时敌对的双方只要建起军寨后就能够长期对峙了——似乎他们就根本没想着制造攻城器械?!唐末到五代的一百多年战乱,让华夏文明有明显的野蛮化发展趋势。
他抬头瞅了瞅了瞅碧蓝的天空,投石机、楼车、攻城梯、撞槌这些东西应该是春秋时都有的东西,现在不会没人会制作这些玩意了吧?!
李岌和元行钦、符彦卿等来到河边之后,符彦卿瞅着数里外镇州城雄壮的城楼说道:“直接登城么?”
李岌听后简直有些无语,这镇州、定州和幽州并称为河北三大重镇,其城墙高大坚固,这些二货脑子里是怎么想的?直接就要爬墙头强行夺城?!
所以他开口问道:“为什么造投石机攻城?”
元行钦摇着头说:“这打起仗来,时间紧迫,谁会携带笨重的石炮过来?那玩意要好几百人操作,运输起来是个大麻烦。”
李岌这才想起这个时代的投石机还依靠人力牵引投掷,十分的笨重,一般是大城里才会装备用于守城。至于那种配重投石机制造技术,是要等到南宋时期才由蒙兀人从中亚才传到了华夏。
他想了想,说道:“走罢,先回营里,我有事情吩咐!”
跟着李岌回到营寨,元行钦先开口说道:“听说那少年亲军所使用的救治伤兵的法子很有效果,在幽州一战中数百伤兵最后只死了几十个,先给微臣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就是通过缝合伤口来帮助止血和伤口愈合,另外就是在手术时要特别注意清理和消毒而已。”李岌平静地回答说。
“这是何理?”元行钦身后的白承福脱口问道。
“呃……就是我们接触伤口的物品比如刀剪、纱布、绷带等物,需要经过杀毒处理。否则这些东西包括双手都会带有大量的毒菌,这毒菌是看不到的,但却可以通过伤口处的血液进入体内。那些伤兵在感染后,身体发烧发热就是由它引起的,死亡的主要原因也主要是因为伤口感染。所以在处理伤口时所使用的东西包括双手、刀剪等工具、绷带和药物一定要保持洁净,并且经过蒸煮消毒后方能使用,另外伤口也要经常做消毒处理,这样才能减少伤口感染的几率。”
看表情,这些人实际上根本没听懂,不过都是一副不明觉厉的模样……
李岌又给这些人仔细讲解了一下外科手术的一些基本知识,反正听得这军帐中的一帮人是云里雾里,不知不觉间,李岌的形象在他们的心目中变得神秘和高大起来。
到最后元行钦点了点头:“嗯,陛下说的那个……啥手术老臣虽然听不太懂,但似乎觉得陛下说的很有道理。那种用针线给人缝肉的法子果然是大妙,这样的话,我们就在太担心会出现太多的伤兵了……”
那和昭训听了也是抚掌道:“有了这种的救治办法,属下也觉得可以强行攻城!”
李岌听了后吃惊地半张着嘴……
卧……靠!这帮杂碎这么详细地询问医疗技术,并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要强行攻打对方重兵防守的坚城,不惧伤亡?!
李岌瞪了这些二货几眼,这才开口说道:“暂时不要攻城,这辎重队带有百余营造工匠,还请稍等十多日,等那些工匠们制作出一些攻营器械,再开始攻城不迟!”
元行钦听了睁大双眼:“十多日哪能制作好攻城器械?!”
李岌问道:“怎么,朕说话还有虚言么?”
元行钦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微臣失言。”
李岌哼了一声:“攻城的事,由朕做主,你们现在多想想等那王晏球离开了曲阳,怎么收拾他!”
……
七七、投石机
将近三万北军将镇州城团团围住,有些奇怪的是,城内的守军并没有显得特别慌乱,而是城门紧闭,看样子是准备长期坚守,并没有任何投降的意思。
他们对镇州的防御很有信心,这确实让李岌有些恼火。
当即就下令各军分派人手,在河谷两岸进行伐树,其后在工匠的指导下,在营内制作攻城器械。
楼车、攻城梯和攻城车也没什么两样,李岌将几名主要的匠头叫到自己的中军营帐里,连说带画,给他们详细解说着投石机和弩砲的制作技术。主要是那种蒙兀人从西方所传回来的配重式投石机,另外就是和弹弓原理相似,使用导轨进行投石的弩砲。
唐代的重型投石机主要是靠人力或是畜力来拉动的,运用的也是杠杆原理,问题是每架投石机需要配备一百五十到二百多名人员来拉动投石杆,而且不容易协调一致,人力的浪费也过多了些。
李岌按照蒙兀投石机原理所做的改进实际很简单,就是让原来使用人力拉动的这一头装上配重石,这样,杠杆的另一头只要用滑轮组拉下来,装上炮石,用机括将拉绳放开后,炮石就能够自动发射出去了。这样的话,每架投石机最多只需要配上二十多名战兵。
这道理很简单,实际上就是二百五十多年后蒙古人所使用的办法。
唯一有难度的就是滑轮组的制作。
滑轮这东西在先秦的时候就出现了,但很奇怪的是用几个滑轮组合在一起能更节省力气的滑轮组原理却一直没被发现。究其原因,李继岌认为可能是工匠们的地位很低,因为制造一个滑轮出来并不便宜,而那些有了些身份和地位的匠官们的思维已经僵化了。这个年代工匠们的手艺还是蛮值得人敬佩的,只使用斧子、锯子、錾子和刨子就能制作出一些很精密的木质配件出来。
对于后世懂得杠杆和机械原理的初中生来说,这种配重式悬臂投石机的原理十分简单。
配重式悬臂式投石车,就是那种在一头装上配重箱,然后另一头延长悬臂,再给悬臂安装上一个用来装砲石的皮兜。只要压下悬臂,把凿圆了的砲石放在皮兜子里面,最后猛地松开拉索,配重箱依靠自身的重量就会自然让延长臂猛地向上扬起。等到开口的皮兜子甩到最高处时,扬臂猛然停顿,皮兜子里面所装的圆石自然就会被投掷出去。
一般情况下,扬臂越长,石头被投出去的就越远。
李岌知道这玩意如果被草原上的契丹人学去的话,会对现在由于唐末战乱虚弱的中原人造成多大的伤害。所以在制作投石机前,就要求所有参与制作和操作投石机的人员,他需要全部带回晋阳,安置在太原附近的军营里。
这个要求看似很无理,但在李岌稍作解释后,元行钦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李岌在出征时,考虑到了要攻城,实际上是带了许多铁制的配件过来的,营中工匠们所需要做的只是伐木,然后制作出支架和杠杆等大的结构机件出来。
只用了三天的时间,两架粗糙的悬臂式投石机就造好了。
一帮原来经军中的军将们迫不急待地赶到了滹沱河边上,观看投石机的初次试投试验。
悬臂被拉了下来,然后两根固定用的麻绳被绑死在了支架上。元任亲自指挥着四名军卒将一块大约超过了100斤的圆石放进了皮兜子里,每个人都很想看看,这架似乎少了一半的投石机能把这块巨石投出多远。
匠头郑昇是鲁达的弟子,原来是制造和操作过投石机的,所以就由他负责指挥,石敢的一些手下来进行操作。
石敢在手里拿着把锋利的刀子,插进绳子里面,然后对另一侧操作的军卒说:“在听到喊放的命令后,咱们一起割断麻绳!”
那军卒点了点头,李岌却要求所有无关的人离投石机都远一点,谁知道这么一大块石头扔出去,会出现什么意外……
“预备……放!”郑昇在大声喊道。
石敢和另一侧的军卒几乎同时抽动刀子,割断了固定扬臂顶端的麻绳,只听到一阵吱吱咯咯声响起之后,沉重的配重箱迅速地将扬臂压起来。
“嘭!”
配重箱落在了座架上,发出一声巨响,只见扬臂一顿,在它头上跟着一起旋转的皮兜子里巨大的圆石呼啸着就飞了出去。圆石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飞出大约五百步的距离,然后重重地砸进了河滩边上的树林里,将两棵碗口粗的桦树拦腰砸断,声势惊人。
第一次的试射就非常的成功!
观看的人们发出一阵欢呼,随后另外两架投石机的试验也取得了成功,唯一的毛病是几台投石机投石的远近不太一致。几位大将也是跃跃欲试,最终也加入到了试投的行列之中,似乎玩心都不小,仿佛是见到了新鲜的玩具,童心未泯。
元行钦在观看了效果后,咽了一下口水后说道:“很好,这玩意直接就能把城头的防箭胸墙和木盾砸烂!”
李岌所指挥制造的另一样攻城武器是弩炮!
这是一种类似于床弩、大型弹弓和投石机混合在一起的东西,也就是把这三样攻城器械组合在一起的一种攻城器械。有点像是座大号的弹弓或是石弩,只不过装上了导轨而已。
弩炮这种东西实际上在春秋时代就已经出现,不过由于准确度和射程不够,甚至还不如投石机好用,所以许多人都不太喜欢它,所以慢慢就有了被淘汰的趋势。李岌对弩炮的改进是加了一条带有凹槽的导轨,这会让它射击的准确度提高了不少。
这玩意重要的是砲石,一定要打造的十分圆滑,才能达到更大的杀伤效果。
十多天后,已经有数十台各种的攻城器械被制作出来,然后在镇州东城外大约五百步之远的地方开始组装了起来。
有北军重兵守卫,城头守军就是看到北军在组装攻城器械也是干瞪眼,无可奈何。
……
七八、攻城
清晨,朝阳初升。
十二台投石机和二十六台弩炮车已经架设在了镇州城外东南四百步之外。
这一排的攻城器械,显得十分壮观。
攻城先攻心,李岌在军中挑选了数十名大嗓门的军卒,在手里举着个铁皮大喇叭,在攻城前先对着城头上喊话,企图动摇守城军卒的军心。
不过,张延朗的部下大多为梁国降卒,看样子晋阳军所喊的山西话很难打动城头上防守的河南人。
“开始吧,这些人已经留着没什么用处了!”骑在枣骝马上的李岌冷冷说了一声。
轰!轰轰!
巨大的石块划过了天空,、飞越百十丈的距离后重重地砸在那巍峨的城墙上。
城墙在剧烈地颤动着,崩碎的砖石和泥块在四处飞溅着。一些石块划过了墙头,落入城内,砸塌了靠近城墙处的一些民房,造成了令人惨不忍睹的伤亡景象。
城墙上,守备的镇军军卒在想躲避,又被军官和督战队驱上了城头。
守城的军卒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攻城器械的威力了,晋阳军推出的各种攻城器械让自己人看着新奇,却让城头上的守军感到无限的恐惧。投石机、弩炮、床子弩,晋军似乎根本就没有想登城,而是在试验各种远程攻城武器的杀伤能力。
没有人能够知道,镇州这座孤城能否在晋阳军开始发起凌厉攻城后再坚持下来。
与此同时,晋阳军的大营中,攻城器械的建造仍在一刻不停地进行着。
如此的试验,进行了足足三天的时间。
“为什么还不下令攻城,某看城头上的镇军已经少了近一半?!”元行钦十分不解地看着李岌问道。
“着什么急,等城头上没人时,不是更为容易吗?”李岌淡淡地回答说,“现在守军士气保持得还行,要把他们抵抗的勇气彻底打消干净!我只是很奇怪那张延朗用了什么法子,居然会让这些人给他卖命?”
“那有什么,底下督战队盯着,后退就是个死!”元行钦不屑地说道。
“那也不容易啊,也算是个人才,可惜了!”李岌叹息了一声,“张氏及从者一个不留,这次不杀一儆百,以后这种事还会层出不穷!”
“那你造那么多攻城器械作什么?就不怕浪费?”
“嘿嘿,还要攻一座坚城啊,万一王晏球不出来,就只能硬砸了。”李岌苦笑了一声说道,这次定要对方毁灭在自己的手里。
战争,没有什么心慈手软的余地。
傍晚时分,天空中的晚霞似乎都隐隐浸出鲜血的颜色来。被各种攻城器械连续攻击了三天后的镇州城内,更是已经被鲜血淹没了。城垣残破,城内更是被砸烂了上千间房屋,死伤已经有数千人之多。
到现在,晋阳军居然还没有开始攻城。
这种光挨打又无法还手的状态是最让人感到绝望的!
另外就是,每天晚上,晋阳军便不时对城头发起突袭,攻城武器齐发,等守军被惊醒全部冲上城头后,便又退了回去。这搅得整夜都不让人睡个安稳觉,也是够让人崩溃的。
看样子北军并不愿意在镇州城下损失太多的兵力,晋阳军的驽砲、巨箭、投石朝着城上城下如冰雹似的招呼过来,这样高烈度的战斗整整持续了三天,直到夜晚战事才会稍停,城上守城的士兵这才能稍稍缓过劲来。
至于城内,是无数的尸身和残埂断壁,负伤者在地下哀嚎、呻吟,血泊之中,是令人不忍卒睹的惨烈场面。
“应该差不多了,今晚开始攻城,从北城开始!”李岌在天黑前,站在一处搭建起来的高台上,望着城内的景象轻声说了一句。
“陛下的手段实在是高明,故意将北城的攻势减弱,好让守军放松警惕,却没想到我们会把突破口选在了最远的地方。”老狐狸白承福顺口就拍了一顿马屁。
“好,某家这就去准备!”元行钦说着就准备走下塔楼。
“你不准去,人员都已经安排好了,由你的亲军都将王赏带队!”李岌却是拦在他面前,大声说道。
开什么玩笑,你这样的大将要是死了,老子这不白折腾了?!
攻城战其实死亡率相当得高,虽然这几天已经把守军的士气打击得不轻,谁知道会有多少人选择拼死抵抗?!
张延朗依然决定顽抗到底!
等晋阳军的攻势稍停,张延朗便亲自领着城下等候的军卒上城来与人换岗、清点伤兵。
城头和城内伤亡的惨状也让他感到胆寒,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不抵抗,终归也是死路一条啊!
李岌是不会放过他们这些叛军的,尤其是他还跟着安重诲一起杀了确王李存纪!
拂晓时的一弯残月挂在了西方的半空,还真是让人感到无比的凄凉啊!
深夜了,晋阳军在城外所竖起的投石机又发动了起来,继续发动例行的骚扰性进攻。
早起巡察的张延朗站在南城门楼上,看着抬着云梯,稀疏的攻城队伍感到有些可笑。
北军还真是有些不屈不挠啊,已经连续三个晚上,认为某家还会让当么?
在铺天盖地的箭雨、投石中,有的人架起云梯,在呼喊声中试图登城。
城墙上方的守军并没有疏忽,每一次都针对晋阳军的袭击都做出了及时的反应。不过,不再叫醒轮休的人员上城而已。
以前,大家可没见识过如此众多和五花八门的攻城器械。
“……但我们要守住,我想活下去,如果城头失守,谁也别想活……”下了城头,张延朗召集自己的亲信们,给继续打气道。
可是,北城的喊杀声怎么突然大了起来?
……
黎明之前,镇州北城。
四架楼车被缓缓推近城墙,箭楼上的晋军弓弩手们在全力压制着城头防守的镇军,箭如雨下。本就只留守巡守人员的城头防守兵力更显稀少起来。
最早的数架云梯已经搭上了城墙。
晋军的投石机这次所投掷出的是被点燃的草球,这种干草球混合了油脂和火药,落在城内后,立刻熊熊燃烧了起来,形成了一道燃烧的火墙。这个时代的靠近城墙下多为贫困人家,民居又多茅草屋,瞬时又有许多房屋被点燃,为又引起了更大的混乱。
“擂鼓攻城!!”骑在马上在高处观战的李岌大声命令道。
咚!咚!咚!……
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开始急促响起。
七九、破城
负责攻打北城的先锋是亲军大将元任,在他的再三恳求下,考虑到登城部队也需要统一指挥,最终李岌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战。但愿他别像原来死在镇州城下的史建塘那般倒霉!
反正元行钦是不让冲锋的,李岌死死把他拽在自己身边,一起观战。
晋阳军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攻城!
作为先锋的六百勇士身披重甲发动了进攻,辅兵们已经推动着巨大的云梯搭上了城头,亲军大将元任在手里拎着把大砍刀,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
守军无法冲过火海,只能从两侧向城下涌来的晋阳军攻城部队施放羽箭。
一架架攻城梯开始搭上城头,数百名晋军选锋已经开始沿着攻城梯和云梯奋勇向上攀爬,镇州城的防守已经是危在旦夕。只是晋阳军用投掷的火球形成了一道火墙,增援的镇军被烈火阻拦,无法冲过去,城头指挥防守的高察束手无策,只能是急得直跺脚。
元任身披重甲,带头踩着梯子奋力的向镇州城头发起猛烈的进攻。
站在城头上的守军指挥,看上去很年青,显然缺少经验,指挥中出现过几次破绽和疏漏,这或许就是自己突破城墙的最好机会。元任攀上城头,身体如同一只巨大的猎鹰一般跃起,就直扑那正在指挥的镇将。
见到跃上城头的元任,作为张延朗亲信的高察第一反应不是后退,而是大喝一声,举起手中的长枪,猛的就朝着元任扎了过来。只见元任挥动盾牌,将长枪格挡开,身体只转了半步,手中的大刀就砍在了高察的颈部。
头颅飞起,只见高察喷血的身躯就从城头上栽了下去……
看到此情况,城头防守的镇军一阵慌乱,有人在惊惶的大声呼喊“将军死了!”
有人开始逃跑,趁着镇军惊慌失措的时间,又有不少的晋阳军攻上城头。
元任精神大振,指挥着登城的选锋开始追杀慌乱中的镇军……
晋军已经如潮水一般涌上城头,当看到弓弩手们已经顺利登城后,李岌知道,镇州城差不多已经被拿了下来!
到了黎明时分,晋军已经占据北城,攻入城内。
镇军此时见到城破,纷纷溃散,镇州叛将韩时死于乱军之中。
不过,整个战事的进程并没有李岌所想象中那样进行得十分激烈。当晋阳军成功登城,在占据了一段城墙之后,城内固守的南军顿时就崩溃了。
结果晋阳军只用了伤亡一千多人的代价就攻克了有八千多南军所防守的镇州坚城,张延朗死于乱军之上,南军副将刘昫见事不可为,干脆打起了白旗投降。
这个年代的武将们心里似乎都没有丝毫为党*国尽忠的念头!
这种结果,看得李岌也有些目瞪口呆……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说投降就投降,说好的忠义和气节呢?!
要真说起来,那玩意还真不能当饭吃。
元行钦从前面过来之后,正看到李岌正在指挥手下拆卸那些攻城器械,于是舔了舔嘴唇笑道:“这玩意真是很好用!”想想当年,晋军围困了镇州城超过一年多,战死了四位大将才算把这座坚城拿下,怎么现在变得如此容易,总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
“雕虫小技尔,这就是工匠的厉害,将军若是有心,以后多和将作监的人打交道。”李岌笑了笑说道,“还有些好东西没用上,等几日用在那王晏球身上。”
李岌并没有让大军开进城去,而是令元行锴带着两千晋阳步军在镇州城内恢复秩序,安抚民众。唐末五代时,各军阀在攻破城池后,都会纵兵劫掠,军纪败坏,可是这一次,在维护治安的禁军砍杀了一些在城内抢劫的军校和城内趁火打劫的泼皮无赖之后,破城后的混乱顿时就平定了下来。
畏威怀德,手下军将们再看到李岌这位年青的天子时,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些畏惧。
李岌在城内巡视了一圈,任命元行锴为镇州留后,即令大军在城外整休,准备往曲阳与王晏球的南军主力进行决战。
在攻破镇州三天之后,李岌率晋阳大军抵达曲阳。
曲阳这地方正处于太行山边缘地带,而且曲阳城东面紧挨着嘉山,依险而守,不利于骑兵展开。王晏球也不愧是打了几十年仗的宿将,过去在梁军中也素有足智多谋之称,早在嘉山上已经构筑了一个坚固的城寨,与曲阳城互为犄角。知道现在北军气势正盛,命令手下死守城池和营寨,等待洛阳方面派出的援兵到达。
镇州陷落的消息已经传回了洛阳,李嗣源在震惊之下,令东都留守,大将石敬塘率两万从先驰援幽州,另外命魏博节度使赵在礼、青州节度使符习也率军往援,意图一举收复镇州。
李岌在率大军抵达曲阳后,立即亲往前线巡视。
远远望去,只见曲阳城东嘉山上由夯土和木桩构筑出了一圈寨墙,前满是拒马木桩,还有两道与罗文渠相通的沟壕,诺大的城寨防御十分完备。
说到古代战争,有很多不可预知的因素在里边。这战争的结果,往往取决于概率,都跟“诈金花”一样,凭得就是运气。运气不好时,是一败再败,纵然实力占优,也是徒呼奈何。有些人却往往鸿运当头,稀里糊涂就连着打了好几个胜仗。古人弄不明白其中缘由,往往将这类的人物称之为福将。
后唐庄宗李存勖,征战近二十年从没打过败仗,有几次都是反败为胜,一到了战场上就是这种气运加身的“福将”。
在李岌看来,自己的便宜老爹李存勖有好几场胜仗都是赢得十分侥幸,比如以两万余兵马大败契丹国主阿保机二十万大军的望都-保州之战,刘杨之战和胡柳坡之战等等。也许是登基后运气用尽,这才最终死于乱军之手。
运气这东西虽然是件概率性的玩意,但是有的时候让人不服气都不行。就好比有人打麻将,明明有六九万不停,偏偏去停一张卡七万,就在观战者都骂此人是傻子时,人家却偏偏给来了个“自摸”,登时眼镜就跌碎了一地。李岌并不认为自己能有庄宗那样的运气,而且由于生性谨慎,所以会尽量避免一些冒险的决定。
他的信心来自于后世的见识……
八十、计谋
北军在嘉山以南安营扎寨,与南军对峙,元行钦却是连日手下轮流南军营前搦战。
这也是一种心理战术,首先在气势上要压倒对手。
对于北军的挑战,南军只是闭门不出,却无人应战。
王晏球知道北军骑兵较多,擅长野战,对于攻营并不在行,所以命令部下紧守营寨,并不理会北军的叫骂。
在前沿巡视一遍,李岌回到营中,召集众将说道:“对方营寨整固,这王晏球倒也算得上是良将,需等几日开始在城外开始架投石机迫他出城来对战。”
和昭训道:“我方乘胜而来,气势正盛,陛下为何要再等几天?”
李岌笑了笑:“这里面自有机要,这几天各位须守好营寨,莫要被敌军钻了空子。”
众将领命各自回营,李岌却叫元行钦和安审琦留了下来,屏退左右后,对安审琦道:“你堂兄固执得很,看样子要跟那李嗣源一条道走到黑。你再修书一封,派家将潜去见他,若是他再不肯归降,就莫怪我到时不客气。”
安审琦领命后回到自己的右军营寨中,又写了封书信,召来自家的亲将安和保,命其扮作南军,潜往驻扎嘉山以北的安审通营中,劝说那南军北面招讨副使安审通反正。
元行钦待安审琦走后对李岌道:“那安审通与李嗣源关系密切,而且魏博兵乱后与霍彦威两个是首先投靠李嗣源的大将,那李嗣源对其信任有加,命其为禁军右厢马军指挥使,把骑兵都交给了他,肯定不会来投效陛下。”
李岌笑了笑:“朕是准备让王晏球杀他!”
这安审通是晋军老将安金全的二哥安官全之子,自少年就跟在庄宗身边任亲卫,但却在魏博之乱后与几个梁国降将霍彦威、段凝、王晏球等率先投靠李嗣源,这才让李嗣源轻易就攻占汴梁,继而进逼洛阳。
所以坑起他来李岌是一点犹豫都没有。
这王晏球是梁国降将,而李嗣源却对其信任有加,这次征讨定州,把他提拔到北面招讨使,诸道各军总管的位置,那些原来晋军出身的将领对于这样的安排自是心有不满。李岌轻取幽州之后,一些出身晋军的将领开始暗中与晋阳军勾结往来。
这在唐末五代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家在打仗前都提前找好了退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投降,同时脚踩好几只船。所谓的忠义气节,在这群武夫们的眼里本就不值一钱。
所以李岌对南军内部的情况还算是比较清楚。
与王晏球矛盾最大的就是张延朗、安审通、朱弘昭、张虔钊、高行周等统军将领们。张延朗就不用说了,已经死以了镇州城中,这里面张虔钊因为家在辽州,而且之前就与晋阳方面就暗中勾结。
在从幽州出发后,李岌派人与安审通联系,劝其反正,不料却被这厮严辞拒绝,这让李岌更想弄死他了。
安审通是骑军大将,手上有三千骑兵,营寨位于曲阳城和嘉山之间以北靠后的地方。
那安和保扮作南军潜入斥候,潜入安审通营中,在见到安审通后,将其堂弟安审琦所书劝其反正的书信交给他。安审通在读信之后,随即将书信撕碎掷于地上道:“先帝信用奸佞,任由那宦官和伶人惑乱朝堂,某随监国起兵,以清君侧,并没有做错什么。现在你们跟着废太子作乱,这才是取死之道,莫要胡言乱语,回去后给某叔父传话,让其看清形势,早点服从洛阳方面才是。”
安和保是安家族人,安审通自然没有拿他怎样,在叱骂一顿后,就令其返回。
问题是这安和保在离开安审通的大营后,却很不幸被位于安审通大营前面的张虔钊手下的巡逻队“正好”撞见,于是张虔钊在审问几句后,就把安和保押送到了曲阳城内,交给了王晏球处置。
王晏球于是派人将安审通叫来对质,在安审通一顿大义凛然的说辞后,也是将信将疑地把安和保给释放了回来。他虽然头衔是北面行营招讨使,安审通是诏讨副使,虽然军中还是以他为首,但是安审通的骑兵却不归他指挥,这大战当前,也怕惹出乱子。
这军中主将之间有些矛盾也是很正常的,一般都不至于闹得公开反目,王晏球虽有疑虑,但也只要在心里藏着。
可是在两天后,却有手下稗将姜世清突然密报,自己在巡逻时,杀死一个北军密谍,从其身上搜出一封书信,事关重大,只得上报主将。
王晏球接过信来,却是北军与安审通之间约定,将于三日后开始攻城,让其到时里应外合。这让王晏球心中疑惧更甚,不过也没声张,只是更加留意起来。
结果,第二天,他在城上观望,但见北军开始在城外架设和组装攻城器械,这时就更怀疑安审通与北军私下通谋。当在下午,在看到北军确实已经作好了第二天攻城的准备时,王晏球实在是坐不住了,于是就与宣徽使朱弘昭和李嗣源派来的使者崔矩密谋相商,本着先下手为强的想法,将安审通诱入城中,将其及部将温绍琦、李威一并杀害。
李岌闻安审通被杀后,笑着对元行钦道:“大事已定,明天将军可以开始攻城,迫敌出城进行决战了!”
自己掌控大局,在后面出点馊主意,搞些破坏还行,至于行军布阵,还是以元行钦等手下大将们为主。这些人都是打了几十年仗的老油条,具体该怎么打,李岌自然是不好掺和他的意见……
实际上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至于所谓的奇谋偷袭,本来就没这个必要,搞不好反而会让自己的袭击部队折损进去……在有内应的情况下,取胜应该更加容易。但是李岌听元行钦在战前布置时,根本没有考虑内应的变数。自己这几天所花费的心思,似乎并没有计算在内,元行钦的想去是有更好,没有也没关系,并不指望这东西取胜。
这让他感觉有些失落,老资费了半天劲,多少也得有人称颂一番吧……
八一、接阵
早晨七点,朝阳刚刚升起,敌对双方两边的大营里,部队就开始出营,之后,从山边到河边,排成方形的军阵,向着对方的军营缓缓移动。
在看到北军的攻城器械组装起来之后,王晏球根本不可能躲在城里被动挨打,这必须出城迎敌,不能让敌人的攻城器械能够打到城头。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多的时间,李岌还没有正式见识和经历过双方列阵而对的真正古代战争。
曲阳的地形并不适合骑军作战,属于是高低不平的半山地边缘,并不宽阔的平地被丘陵和山地分成了小块,另外还有嘉山这处险地。
所以,元行钦下令让骑兵部队在曲阳南面摆开了阵势,以策应后路和侧翼,正面进攻仍是使用步军作战,只留下少数骑兵部队以保护侧翼。南军也是如此,不过是因为骑军较少的原因。不过一般大军交战,都是步军先动,步兵交手过之后,才会是骑兵之间的碰撞。
北军这边,元行钦把装备最精良的晋阳军摆在了中间,作为进攻的主力,看得李岌有些肉疼。
这一战下来,不知又要损失多少手下。
李岌一身玄色盔甲,身后大红的披风,立马在一处土岗之上。
在他身后,立着两杆巨大的旗帜,血红色的战旗迎风猎猎飞舞。
虽然天气晴朗,从立马的小山岗往前望去,能看到数里外大队人马在相互接近,不过视线里这些人都成了一些移动的黑点,看过去比蚂蚁大不了多少。
到这种时候,李岌就无比怀念前世自己那架网购的据说是“军用望远镜”的假冒仿制品,至少那玩意能把看到的景物放大5倍。后来才了解到,军用望远镜是根本就没有5倍的,不过他倒是没有扔掉,偶尔拿出来看看对楼的窗户,也蛮有意思。
在现如果有那架仿冒望远镜在手,整个战场就会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一个凸透镜,一个凹透镜,然后装进一个筒子里,李岌觉得把它搞出来并不算困难。
这个时代,打磨玉石、宝石的工匠有不少,也应该会磨制符合要求的镜片。
战鼓声在咚咚持续擂响着,田野间低沉的号角来回和应。
由于地处山地边缘的丘陵地带,两万多步军被分成了数十个较小的,并不是很整齐的阵列,缓缓地向对方接近着。
“汴州军不愧是朱梁时的禁军,看着这军阵,果然不俗!”跟在李岌身边的亲军骑将无任恰好在点评着即将发生的战斗。
“没看出来啊,这军阵也不见整齐。”李岌说道。
“倒不用整齐,而是后方的弓弩手能够根据地形,自动地调整位置,时刻能保持把攻击距离控制在前排枪兵百十步的范围,这样才能在第一拨攻击中对敌人造成最大杀伤。这些都是经验,教是教不出来的。”元任为李岌解说道。
“这么说这汴州步军很厉害?能对付骑军么?”
元任摇了摇头:“最终还是骑军厉害些,两三千的骑军就能够跟数万步军纠缠周旋,而步军如果数量少于骑军,就是被屠杀的份。草原人兵甲不行,打仗全靠着马力,如果让草原上的骑兵像你似的全武装起来,就太可怕了!”说罢,他又看向李岌:“陛下这三千禁卫骑军光马甲每副就值一百六十多贯,目前恐怕是全天下独一无二!”
李岌听了略微颔首,这话我爱听!
说起来,这马甲也算是无意为之。
原来的工艺锁甲制作不易,需要将铁条一个个打成三角环,之后环环相扣。而现在唐明庄园则是用钢丝和牛皮丝、蚕丝制成钢丝绳,然后编织而成,极大地简化了工艺。由于冬天新招募的屯田军户大都没事干,李岌才想起制作马甲这件事来。
整整一个冬天,也只制作了三千多副马甲。
这种用钢丝索所编织制作的马甲和骑兵锁甲,只能抵御弓箭的射击,近距离内还是无法抵挡劲弩的攒射。只不过如果面对草原骑兵,却具有很大的优势。草原骑兵并没有装备弩具,绝大多数骑兵所用的都是木质的骑弓。李岌手上这支禁卫骑军,训练也许并不是很好,可是这一身的行头,加起来价值超过了300多贯,也就是因为拥有水力工坊,自产自销才有能力装备出这么一支花费巨大的骑兵部队出来。
鼓声停顿了一下,然后,十几面巨鼓又一齐擂响,声音惊天动地。
元任眯着眼着向前方两股黑压压,密密麻麻正在接近的人群队伍说道:“开始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无数的羽箭就腾空而起,在半铺天盖地的蝗虫,然后朝着对方密集的军阵落了下去。
随着一蓬蓬箭雨在半空飞起,战场上突然响起猛烈的喊杀声,进入弓箭射程内的步兵呐喊着朝着对方的军阵发起了冲锋。随着呐喊声响起,箭如雨下,刀盾兵越过长枪队,冒着箭雨,向着对方的军阵发起冲锋。没有任何预兆,两群乱糟糟的队伍就激烈地撞击在了一起!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两军最前列的锋阵已经互相搅在了一起,厮杀作一团。
李岌端坐在战马上,一副壮阔的战争画面就呈现在他的面前,可惜的是他根本看不出什么门道,甚至连敌我双方都无法分辨出来。唯一能看清的,是有三面红色的旗帜,正缓缓向前,延伸到了敌人的军阵里面。
其中,靠左面的一面应该是符彦卿的将旗,至于右面是谁,他也看不清楚,不过看那青色的旗号应该是定州军的部队。
远远站在战场后方,虽然是在高处,实际上是看不清战场上的情况的。
李岌只看到两团人群都搅和在了一起,也分不清哪是敌人,哪些是自己人。自己这方的弓弩手们还在列着散乱的队形,不断朝着敌人后方抛撒着箭雨。
弓弩手们所使用的破甲棱锥箭头似乎杀伤效果还不错,只不过这种棱锥箭头却需要大的水锤在模具中锻造出来,普通的铁匠如果使用铁锤的话,依靠人工锻打制作起来并不容易。
箭雨没入到南军后方的军阵里,顿时就会造成一片混乱,不过南军似乎也有防备,高举着皮盾继续勇猛的向冲锋。
短兵相接的肉搏战,混乱异常,究竟哪方占优,在后面观战的李岌并看不清楚。
八二、破敌
“敌人很快就会支持不住的,他们的甲衣似乎无法抵御我方的羽箭抛射,后续的步军似乎有些跟不上了!”元任眯着眼睛感叹了一声。
李岌听了这话终于是开心一笑,终于找到了一些自己参与这场战斗的感觉。
前面的将士在用兵器厮杀,后面的弓弩部队依然在努力切断敌人的支援力量,虽然无法像后世的火炮那样做到完善的战场隔断,确实也能起到一些阻击作用。显然,晋军这边的弓弩手们要比对方强了许多。
“南军很快就要后退了,中路的进攻无法奏效,后续的部队被阻截,所以,前军溃败只是迟早的事情。”元任摩拳擦掌看着战场上,似乎颇有些跃跃欲试。
看着他的动作,李岌确实有些想笑,没想到这厮打仗的瘾头还真不小!
王晏球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他并没有在曲阳城头上观战,而是立马在嘉山前的一处山坡上,俯视着战场。
他选的决战地在靠近嘉山脚下,这里的地形注定了不太有利于骑兵作战,起伏的丘陵是阻碍骑兵冲锋的最大障碍,战马在提速的时候因为遇见了山坡就不得不减速,所以骑兵的威胁就被削弱了一小半。
不过,一直在关注着战场形势的王晏球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作为己方前锋的五千步军却被对手三千余人的锋阵所压制,似乎有了散乱溃败的迹象。
“擂鼓,敢后退者死!”
王晏球大喝一声,南军的战鼓再次响了起来,在密集的鼓点催促下,原本散乱的南军又奋起勇气,重新稳住了阵形。王晏球手下的亲军在砍杀后退逃跑的南军兵卒,无情的杀戮还是起到了震慑的效果,至少暂时没人再敢向后逃跑。
战场本是大片的农田,但是大军展开,所过之处,原本绿油油的农田尽皆被践踏所毁,到处狼藉。
“张虔钊这厮是怎么回事?到现在还没动静?!”李岌看到战场上又陷入胶着,有些着急地说道。
“他在找更好的机会倒戈一击!”元任半眯着眼瞅着对面的半山坡说道,在战斗开始前,他才知道张虔钊反水的消息。
张虔钊所部是王晏球的预备队,此时正部署在山坡后面,只能看到一小截旗杆。
激烈的战斗还在进行中,李岌看了看在他前面不远指挥作战的元行钦一眼,这家伙稳坐马上,如同石雕一般。眼看着自己这边受伤倒下的军将越来越多,李岌在心疼自己的晋阳军,这厮却心如铁石,根本没有任何调整的意思。
激烈的战斗又持续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这时,元行钦突然举起了右手。
李岌轻笑了一下,用靴跟轻轻地磕一下坐下枣骝马,坐骑抖了一下脑袋就迈步向前小跑了起来,身后的三千甲骑也随着他一起准备投入战场。元任大喝一声,坐下的战马向前猛冲了一下,超过了李岌,冲在了他的身前。
枣骝马自是不甘示弱,正要向前冲刺,却被李岌勒了一下马缰,有些恼怒地嘶鸣了一声。这是提前商量好的战术,如果敌军不支,作为天子的李岌率先冲锋,更有利于提振士气。
“天子在此,万岁!”元任大喊一声,在马上挥舞着手中特制的钢枪。
“万岁!”三千余骑军在冲锋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气势如虹。
甲骑冲锋不可能一开始就全速奔驰,而是先策马慢跑。原本就败象以露的南军在看到李岌的天子旗号和冲锋的甲骑后,顿时就阵脚大乱,开始缓缓后退,随之这种后退就变成了败退,最后就成了全线的溃逃……
王晏球冷冷地注视着战场,对身边的朱弘昭说道:“看到了,前太子还颇有几分先帝的气慨,身先士卒,只是可惜,某家倒想看看他有没有先帝的运气!”说罢,他举起手里的佩刀,“令高行周长枪军阵突前,有进无退!”
他身后的令旗升了起来,传递着主将的军令,战场上号角声呜咽相和。
只是,在他的命令刚发出不久,正在向前行进的高行周军阵后方突然大乱,顿时就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王晏球怒喝一声。
这时,他身后山坡上的张虔钊突然大喊一声:“杀!活捉王晏球!”
“杀呀!”张虔钊所部五千余兵马突然喊杀声四起,朝着王晏球所在的山头包围过来!
这时,看到了南军后面混乱,元行钦也是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这样的机会哪里还肯放过,“全军出击!杀!”
他到了这时才高举着偃月刀,双腿用力夹紧马腹,带头开始冲锋。
后方安审通的骑军哗变,张虔钊的临阵倒戈顿时让南军处于一片混乱,立刻全线崩溃!
这场战争进行到现在已经没了悬念,就只剩下了一方败逃,一方随后掩杀了……
溃兵和叛军早就动摇了王晏球的中军本阵,王晏球的中军也被溃兵冲乱,开始败逃的时候,王晏球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挽回失败的命运。
这兵败如山倒,王晏球、朱弘昭等人起先还想阻止南军溃散之势,但整只军队都已乱了,单凭这几人手下一些亲军根本就无济于事。两人见到大势已去,也是在亲军的保护下策马弃军而逃。
见到南军溃不成军,晋阳军在诸将带领下带着大军跟在南军后面一路追杀,李岌的亲军见南军已无斗志,按照之前的吩咐,纷纷带头高喊道:“南军也是我们的兄弟,凡放下武器者,一律不杀!”
那些南军兵将听后纷纷抛掉兵器,抱头坐在地上。
南军右军大将高行周正带着几十个亲军纵马奔逃,却正好撞到了李岌亲军队伍的前面。元任一看到他,不由大喜道:“这不是老相识么?还不赶快下马拜见天子!”
高行周此时,哪还敢恋战,掉转回马就跑。元任却是不依不饶,在身后打马急追,眼看追到高行周身后,元任举起手中长枪,一枪刺去。高行周举起手中铁枪,往外一挡。不料元任手中钢枪甚重,高行周并没有完全格开,枪头却刺中他坐骑后脑。那战马忍痛不住,一跤摔倒,在半坡上斜滚几下。
高行周跌下战马,被摔得皮开肉绽,却又被北军赶到,摁在地下捆绑起来。
由于北军骑兵在外围,王晏球和朱弘昭两人被亲军保着,也没能突围逃出去,也都被北军擒获。
一场大战之后,遍地都是血污,伏尸遍野。
曲阳嘉山之战,晋阳军歼敌两万作,在对方出现几处内乱的情况下,自身依然战死将近两千,伤者超过了三千。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显得十分血腥和残酷……
八三、回师
李岌看了看血色的战场,不由叹息一声:“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一战最好能赢得两年的安稳日子!”
元行钦已经把头盔解下来,拿在了手里,听后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那李嗣源说不定会恼羞成怒,亲率大军来找陛下拼命嘞。”
李岌看着元行钦笑了笑:“我祖父收的这位义子,心思沉稳,看似忠厚勇毅,实则内心狡诈的和草原上青狼似的,没有把握的事情是不会干的。他看似掌控了朝堂,可实际上手上可信用的兵将并不多,无非是石敬墉、李从珂还有霍彦威之流,现在遭此严重损失后,加起来也只剩七万多兵马,我赌他不敢冒险!”
元行钦道:“但愿如此,那些降将该怎么处置?”
李岌起身上马后说道:“先进城再说,另外立刻派人去通报各地,就说晋阳军接连光复幽、镇二镇,取得嘉山大捷,歼敌五万余……”
元行钦道:“实际上没那么多。”
“把那些契丹俘虏加上就差不多了,这向外宣传的数字总要报得高些,好吓唬一下那些左右摇摆的各地节度使和军将们。”
从充满血腥气味的战场进了有些惊慌的曲阳城,李岌终于是觉得身心疲惫,躺在县衙的后院里就先睡了一觉,一直到傍晚时刻这才醒了过来。
中军掌书记卢琰进来:“陛下,义武军节度使王德闻嘉山大捷,特来犒军。”
李岌道:“这回来得倒快,怕是朕占了新乐、曲阳不给他么?”
于是在县衙升帐,召集众将,将擒获的一干南军众将押解进来。
王晏球被缚绑着押了进来,见到部将张虔钊、姜世清皆立于堂内,于是说道:“我待尔等不薄,你们何忍背叛于我?”
张虔钊张口欲答,却见李岌起身怒道:“先帝亦待汝不薄,汝何故而背先帝耶?!”说罢,步入堂下,捉住杜晏球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边打边骂道:“尔等不忠不义,累得先帝身死,还有脸说别人么?!”
杜晏球被揍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但听李岌叱骂,心里羞愧,却是不敢还口。
李岌揍得杜晏球一顿,怒气略消,这又看向后面的朱弘昭。
宣徽使朱弘昭道:“微臣愿归顺天子!”
李岌听了后旋即又怒道:“朕手下有的是统兵之将,要尔等反复小人做何?等着你们背叛么?”说罢对着朱弘昭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他又来到高行周面前。
高行周高声道:“士可杀不可辱,今日被俘,但求一死,陛下何必辱人太甚?!”
李岌冷笑道:“你先事燕,后降晋,又背先帝,嘴上说得倒是硬气,还真当自己是个好汉?!”于是又对高行周拳脚相加。
卢琰在底下看着目瞪口呆,于是侧过头来看向身边的元任:“陛下这是作何?”
元任道:“天子今天在战场上被亲军死死护在中间,没捞着杀敌,心里戾气难消,就是想揍人罢了!”
卢琰听后,只得摇头无语。
李岌把这几个南军俘将挨个揍了一顿,怒气消解大半,遂回到座位上。
安审琦已经听说了安审通的死因,上前一步道:“末将愿亲斩那杜晏球这厮!”
李岌听了却摇头道:“其罪不及死,将他们押回晋阳,徙这几人替朕喂猪牧羊十年!”
在处置南军俘将后,李岌即大宴军将,犒赏三军,其后又命裴约、符彦卿率军押送两万余南军降卒徙山北、云州,安置于各屯田军营,编入军户,以充实边地戍防。
且说李嗣源命石敬塘率军三万以援幽州,刚走到沧州,就得到了南军兵败嘉山,王晏球全军覆没的消息。又有魏博节度使赵在礼奏称军心不稳,不欲离镇。李嗣源知道其心怀疑惧,不愿出兵,可目前的情况下,也是暂时无可奈何。
在取得嘉山大捷后,李岌又得到一个好消息。原来投靠契丹的卢龙节度使卢文进,因为耶律阿保机死后对述律氏心怀疑惧,主动联络投靠中原王朝。正好契丹新国主因秃馁所请,派惕隐特里衮率骑军七千余往援定州。
契丹军行至平州,却被那卢文进在李岌所派元行锴的劝说下,诓入城中,待得酒宴上灌醉后连那契丹骑军一并擒获,只当作投名状来投后唐。
李岌闻报后大喜,亲率大军前往幽州,现在他只得亲自坐镇,生怕那契丹新主耶律德光一怒之下,提大军南下,往攻卢龙。
在李岌抵达幽州之前,石敬塘也率军赶到了幽州,符彦超见南军势大,也只得是撤了幽州之围,转而在城北扎营。等李岌率军赶到幽州,石敬塘已经与赵德钧会师。还好那契丹新主耶律德光因为内部争斗激烈,正专注剪除前太子“人皇王”耶律倍党羽,暂时无暇南顾,只是遣于越耶律曷鲁率军前来,收复卢龙。
眼见已经无法攻下幽州,李岌只能命卢文进放弃卢龙,卢文进则迁卢龙军民二万余户前往山北。在掩护卢文进率卢龙军民平安从幽州迁徙到山北后,李岌即从幽州撤围,任命卢文进为成德军节度使,元行锴为镇州防御使,驻防赵地。
耶律德光遣使过来谴责王德和卢文进两人背信弃义,另外讨要惕隐特里衮等人。李岌倒是同意放还特里兖等五十余契丹头目,至于卢文进所俘七千余他们手下的骑兵,却是拒不发还,收入了自己的馕中。
在七月下旬,又有驻雄州的后唐瓦桥关守将杨昭远投效,晋阳方面又所有雄、莫州,却是意外收获。这杨昭远乃是晋阳巡检杨弘信之父,乃是晋军老将。早年在作战中断了一臂,却仍受庄宗信用,以其为幽州守将。这次投靠晋阳后,到幽州觐见天子,却表示自己年事以高,愿乞还代州养老。
李岌同意了他的请求,任命其为代州刺史,由亲将王全斌接替他为瓦桥关守将,镇守雄、莫二州。至此,除了幽州之外,北军的地盘扩大到了滹沱河北岸,与南军所控制的沧州交界。南北双方在一场大战下来,最终结果是晋阳方面占了河北一处重镇,实力大增。北军夺得镇州这处重镇,气势正盛,于是便命石敬塘为北面招讨使,据守幽州、沧州二镇,由于兵力不足,也暂时停止军事行动。
由于双方现在谁也无意发动进攻,倒也相安无事。李岌也是无力扩大战果,攻下幽州,也是只得暂时收手罢兵。
他一直在幽州城外呆到了九月,等到幽州镇州各地都逐渐安定,秋风渐起,预计不太可能再发生大的战事后,这才撤兵动身,回师晋阳。
一、温室
李岌九月上旬离开了幽州回师。
从晋阳和山北出动的绝大多数部队都留在了河北,以镇守新得到的镇州之地,这回师时随行的只剩下了三千禁卫骑军。
他原来是想沿卢沟河峡谷通道北行,主要是想考察一下有无修建水坝的可能性。后来发现这一带地势险峻,水流激荡,以目前自己的能力,绝无可能在这里建起拦河水坝来,所以就放弃了这一想法。进了峡口,就又改称之为桑干河了,其实许多记载里,把卢沟河还是继续称作桑干河。
这从幽州北行,还是走南口,从居庸关这条道路通行要平坦顺畅得多。
妫州老城位于后世官厅水库中央的位置,由于修水库给淹没了,才又将怀来县城向西北迁移到了后世所在的位置。
李岌带着三千亲军连同折可远、张慕晋所部三千多蕃兵押解着万余契丹战俘开始北返,然后编入山北和雁门驻屯军中。实际上这些战俘中真正的契丹人很少,大多都是契丹人原来从幽州掳走的汉军,还有被其吞并的突厥、羌、阻卜和吐谷浑人。
这些人在契丹统治下也和奴部差不多,好处是逃跑的意愿并不大。
此次南征,收获了近三万南军俘虏和一万多契丹战俘,另外还有跟随卢文进迁徒而来的两万余户民众,全都被李岌安置在了山北和云州进行屯垦实边,倒是一下让山北和云州驻屯军的规模扩大了将近三倍,让李岌感到稍微安心了一些。
就是遇到了契丹大规模的入侵,这些地方总算是有了一些守御抵抗的能力。
……
太原府正在朝好的方向转变,而且由于起点特别低,所以从外表来看,它的变化相当大。特别是从河北因为战乱和契丹不时袭扰抢掠,民不聊生的地方回来,两相对比之下,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至少在太原府周边,百姓的日子过得很安定,身上的衣衫也相对整齐得多。
当然,给卢文进感受最深的是,若大的晋阳城周边居然没有流民。
他当过十多年的刺史,又做了十多年契丹国的卢龙节度使,深知各地天灾**是根本无法避免的,所以每年出现难民也是不可避免的。这晋阳周边看不到逃难的饥民,只能说明这些人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从街人行人的脸上就能发现,似乎这座城市已经远离了饥荒。
李岌自然没空理会卢文进的疑惑,他忙得很,需要给学生们传授新的知识,还要操心工坊的改造和各种产品的改进。
现在只是有了一个良好的发端,要想达到从量变到质变的飞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最重要的当然是钢铁生产。
古交城的三条主要的河流都筑起了拦河大坝,在大川河水库大坝干渠外侧,两座高大的炼铁竖炉正在建造当中,在每座炼铁高炉后方,一座高达十数丈巨大的圆形红砖烟筒也正在拔地而起。当这一带的冶铁工坊全面建成后,将会形成一处占地数里的钢铁基地。
煤铁矿山就在附近,运输距离很短,这也是最终李岌决定把钢铁基地设在古交城的一个主要原因。
前世历史上工业革命的起源就在于开始大规模地使用钢铁来制造机械,正是因为有了对钢铁的庞大需求,才又引发了大规模的采矿热潮。也正是因为数量庞大的煤矿和铁矿矿井需要有足够的动力来带动抽水机来抽取矿井里的积水,这才引发了蒸汽机的发明和改进。
新的炼铁高炉,使用钢铁作为外壁和主要承力结构,仅这种高只有五丈多一点,容积不到三十立方的“土高炉”,就需要用到数百吨钢铁,以目前古交铁坊的产能,需要大约两年多的时间,才能完成这两座炼铁高炉的建造。
在这个一斤生铁能卖三十文,而一斤精钢能卖到150文的年代,在当初李岌安排开始使用钢铁铸造炉壁外壳和钢梁时,许多人都认为皇帝是不是有些疯了,准备败掉目前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一些农业。
用钢铁打造的水轮机和蜗壳状的铸钢叶片鼓风机的试制并没有那么顺利,主要是叶片要有一定的角度和弧度,这需要进行大量的实验。另外大型的铸钢模具制造起来也也相当的麻烦,最后李岌只能无奈地让先凑合着用。
古交冶铁坊的一号钢铁结构炼铁高炉终于是完成了主体结构的建造,二十多米高的高炉和与之配套的炼钢、打铁、造械加工等配套工坊,整个生产区的占地面积已经超过了三十亩,再加上高达五十多米的巨大烟筒,看上去规模相当宏大。
不过由于还要砌好耐火炉衬,加上许多的配套设施和机械的修筑和安装,这座预计每炉出铁水近十吨,划时代的炼铁高炉要到明年开春后才能开始正式投产使用。
……
平板玻璃的制作成功,不仅让房间里变得阳光明媚,而且也让李岌所梦想的温室大棚终于也变成了现实。
由于有超过六十多度的地热温泉供热,龙首山温泉庄园和忻口寨皇家庄园的种菜养花的温室比晋阳周边的庄园建得要高大得多,内部一片碧绿,春意盎然。这些温室以三寸的方木为骨架,再用一寸见方的木条分隔成二尺见方的窗格,甚至连三角形的屋顶也用双层玻璃分隔制作而成,犹如一座透明的水晶宫殿。
仅这占地不到五亩的温室菜园花圃,就用去了上万平方的平板玻璃,也算是奢侈至极。
菜园里绿油油的一片,韭菜、小葱、芫荽、芹菜和菠菜、蒜苗等长势喜人,茄子、黄瓜也都长出来一尺多高,边上也开始支起了支架。在两畦葡萄架一旁,还种植了西瓜和甜瓜等瓜果,翠绿的秧蔓也在田地间延展成了一大片。
两处皇家温泉庄园被辟为了疗养地,在冬季呆在这样的菜园里,成了晋阳那些勋贵老将们最为得意的事情,于是这片菜园里成了整个温泉庄园最为热闹的地方。
一场大雪之后,旷野里顿时变得人迹罕见。不光是人类,就连动物的活动似乎都减少了许多。唯有温泉庄园里的人们,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衫,呆在温暖的房间里,隔着玻璃窗,欣赏着漫山的雪景,很有一些后世人在冬天旅行时诗情画意般的感觉。
二、冬日
卢弼老先生还是第一次来龙首山庄园,陪着卢文进过来后,对这里的一切自然让他感到好奇。
卢文进则对于这座庄园里人们在冬天里还每天有新鲜的牛奶喝和鸡蛋吃特别感到好奇,他久历行伍,自然是对于军中补给品的重要性比别人认识得要深刻一些。
“这并没有什么新鲜的,马牛羊等在春秋两季都会有发情期,只要控制配种的时间就行了。”李岌笑着向他解释道,卢文进这人为数不多比较重视民政和生产的将领,所以他准备让老卢负责今后山北的屯田事宜。
“那鸡蛋呢,每到了冬天母鸡早早的就不产蛋了。”
“这和温度有关,把鸡鸭养在暖房里就行了,呃,还要注意采光和卫生。”
“哦,我知道庄园里为什么如此豪奢地给鸡舍也装上琉璃窗了。”卢文进笑道,“听说琉璃很贵,这鸡蛋够琉璃窗钱么?”
“不能这么算,人体需要补充各种营养,相对于健康,钱并不算什么。”李岌笑道,“琉璃装在窗户上又不会损坏,我觉得如果在晋阳附近的庄园里养鸡的话,到了冬天的时候收益一定不会很差,晋阳城里的有钱人还是不少,富人们享受一些,这也算是给农户们在冬天里找了一条新的进项。”
晋阳书院在春三月又招收了第二期学员,照例也被编为了少年亲军。
由于自从四月下旬就为了救援定州,亲征河北,李岌还没怎么给这批学员上过课。
不过,由了第一期的经验,担任学监的卢弼和老师们只要照本宣科,按照去年的课程再重复一回,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晋阳书院与私学最大的不同是学员们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参加劳动和实践,经常要在皇家工坊里给匠人们当学徒、打下手,授课的时间只有半天,而且由于属于禁卫亲军编制,每天还要进行例行的军事训练。
即便如此,许多勋贵们也是削尖了脑袋想把自家的子弟往里面塞。
开玩笑呢,仅凭“天子门生”和“天子亲军”的名头,将来的前途就定然不会太差。
只可惜的是,晋阳书院的名额分配自然有它专门的一套制度,勋贵子弟们每年只有三百名额,其余的名额则分配给了李家的产业和各地屯驻军营。
在实践中学员们时不时还是能够在工坊里见识到一些以前从来都没见过和从没听说过的“神奇法术”,比如玻璃、香皀、水泥,还有居然不用人力操作就能自己在自动织布的水力织机等。
随着冬天到来,第一期的少年亲军们被安排到了两处温泉庄园进行学习和实践,书院的教学也逐渐形成了其特有的风格。
唯一让这些少年们感到痛苦的是,自从元任重新接管了训练后,原来比较安逸的生活从此一去不复返。
庄园里收获的胡萝卜和洋葱倒也不少,李岌亲自到了厨房,指点着几名厨子做了顿羊肉抓饭。
新宰杀的当年羯羊羔肥嫩的排骨被剁成姆指大小的肉块,放进热油锅里进行翻炒,放入糖霜进行调色。等到三分熟的时候再加入料酒,些许花椒粉、小茴香和朱萸等香料,进行翻炒,再放入洋葱块和胡萝卜块,翻炒上几遍后加入适量的食盐,其后添入半锅的凉水,再放入些葡萄干、甜瓜干和一些剁碎的核桃仁,搅拌均匀,最后把淘好的大米加入锅中用文火慢慢蒸熟就好。
所谓君子远庖厨,李岌从来都是对这句话嗤之以鼻的。
在这个煮茶还要放葱姜蒜的年代,他已经基本上对晋王府里厨子们的手艺失去了信心,唯有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才符合口味。
这抓饭才出锅,安金全和卢弼两个老家伙就连袂登门,向皇帝汇报工作。
有几个老家伙现在吃皇家的御膳吃出瘾头来了,专门踩着饭点过来。
隋唐五代的皇家依然保留了北朝时期所遗留的许多草原上作风,天子与大臣一起饮宴是很正常的事。就是到了宋代,赵匡胤在当了皇帝后,还经常跑到赵普家里吃喝,见了赵普的妻子“以嫂称之”。反而到了明代,从朱元璋开始,皇帝才开始随意诛戮、廷杖大臣,到了清朝,朝臣都成了奴才……
李岌只得命人将盛着抓饭的两具木盘摆在了两人的桌面:“来偿一偿,西域回鹘人的米饭做法。”
安金全拿起筷子来偿了两口,又夹了块排骨放在嘴里咀嚼着:“回鹘人哪里来的大米?我家祖居河中,内迁后亲戚里有不少的回鹘人,老臣从来都没听说有这种吃食。不过,味道确实还不错!”
李岌张口结舌,回鹘人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吃抓饭的?!
西域也应该是有大米的,比如天竺僧侣所携带的干粮当以大米为主,他发现自己说话虽然有很多漏洞,还是能够圆回来的。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又命侍者盛了一小碗麻鹊汤端到安金全和卢弼面前:“饮食一道,小子自认为见识不差,这药缮汤补益气血,是燕老道从药王门里得到的方子,对您这样的老人家很有好处。”
卢弼用筷子搅动着乳白色的汤汁,“听陛下这么一说,顿时让老臣没了胃口。那号称燕真人的老道听说很喜欢干仵作的事情,解剖人的尸体?”
李岌笑了笑:“我也亲自看过,人体的构造与内脏与猪马牛羊并无多大区别。朕倒是认为,解剖一道将会引发华夏医术得到一次飞跃性的发展……”
这自号燕真人的老道是他在幽州收揽的一位名医,其实他在得知燕真人在偷偷解剖尸体的时候确实先是震惊了一下,后来才想起这燕老道是留下华夏医学史上第一张人体解剖图的著名人物。
才知道自己这回算是捡到宝了!所以在回到晋阳后,才不管燕老道愿意不愿意,硬是给他在晋阳书院里开办起了一间医学馆,并塞给他四十多位学生当作徒弟。
在五代和北宋时期官方是支持人体解剖的,有多次记录官府把死囚犯在行刑后尸体交与医家进行解剖的事例。
反倒是到了南宋,在理学兴起后,人体解剖才被认为是邪恶的事情加以禁止,华夏的医学才又倒退回到了所谓的阴阳五行说的老路上……
三、兴学
李岌在回到晋北之后,将两万多的南军降卒和一万多契丹俘虏、两万多卢龙移民分别安置于忻代、云州和山北三地,继续从事艰巨而光荣的军垦事业。随着这三地人口越来越多,屯垦区范围也变得越来越大,普通民众生活安稳,也相对富裕,倒也让山南河北平原地区的民众都感到羡慕。
这种情况倒是吸引了不少河北之地的流民前往山北进行投靠,李岌倒也是来者不拒,全部予以接纳,编入到军籍,进行屯垦戍边。
自中唐以来的藩镇割据,是造成中枢权力日渐削弱,大唐衰亡的主要原因。
五代政权交替如此频繁,也是因为各地军镇节度使手握军政大权,拥兵自重而造成的。
没有绝对的实力,想要急于“削藩”,结果只能就是“兵变”和叛乱。
李岌在太原府周边、雁门、山北和云朔实行军事屯田的另一目的也是为了削弱各地节度使和刺史手上的兵权。只不过他采用的是迂回的方式,手段就显得温和许多。那些屯田区的水坝是他出资修建和,所以所开垦出来的荒地也归皇家所有。
所以这些屯田地是皇田而不是官田,并不归地方所有,直属于皇家。
皇田是免税赋的,所以各地官府无法从这些屯田农地收上赋税,屯田区的出产和利润直接归内廷分配。另外就是这些屯田军各级军官的任命也是归于内廷,各地官员无权干涉。李岌就是采取这种用逐渐壮大各地“屯田军”的方式来达到削弱各地守臣手上兵权的目的。
这些政策目前实施起来并没有遇到很大的抵触。
晋阳是李家的老巢,李岌最初实行屯田是用皇庄来推行的,其后才开始逐渐扩大屯田垦荒的规模。而且太原府一直都由李家直属,并没有军将出任节度,原来的北都留守兼太原府尹张宪是文臣,手上并没有多少兵权。
雁门节度使周光辅由于受伤病困扰,而且也没有多大野心。所以在李岌逐渐向忻代盆地推行军事屯田后,很干脆就连手上的兵权都交了出来,颇有些杯酒释兵权的意味。所以李岌对等周光辅最为优厚,在回到晋阳后加封其为太师,以示荣宠。
而振武军节度使,老将安金全所图无非身后富贵,所以李岌就将在云朔一带所兴建的工坊分了二成的股分给老同志。由于每年收益不菲,安金全也是顺利地将兵权交了出来,现在只是依然挂名为振武节度使,实际上已经不怎么插手具体的军政事务。
至于山北,完全都是李岌一手所打造出来的,驻军实际上也是以屯田军为主,军政大权基本上完全掌控在李岌的手里。
其他地方,泽潞昭义军、同华忠武军、京兆永平军包括新得到的镇州这些军镇,军政大权仍然掌握在各地节度使手上。除了元行锴的成德军因为要防备南军进攻兵力超过了两万兵马,其他符彦超和卢文进两名节度使手上的兵力编制都是整一万员额。
这种事情怎么也要慢慢来,不可能一下就解决驻外镇将兵权过重的问题。
另外,李岌开始慢慢从中枢就把军政和行政分离开来,宰相张宪主管行政,而枢密使元行钦主管军政,这种军政分离的模式,先在太原府和雁门军开始推行,其后再慢慢向各地推广。刺史不再兼管驻军,而由文臣担任,各州军务改由防御使或是团练使主管。
他现在需要的是培养自己的势力,而且也需要助力。
现在这些少年亲军,就等于是他所开办的“黄埔军校”。想要彻底掌握各地,还需要等到这些少年人真正成长起来。
那些出身勋贵和豪门的子弟在一出生后身上就打上了家族的烙印,他们从小所接受的教育就是家族的利益和延续要高于皇家,甚至高于国家和民族。作为皇帝,李岌需要扶植那些没有背景的平民阶层子弟进入到统治集团内部,这也是一种平衡。
所以,在入冬后,李岌下令从明年春天开始,在各屯驻军营中推行兴办官办学堂,经费由各屯田营中上缴部分承担,以供军中子弟免费入学。此举在军中竟是大受欢迎,毕竟在这年代军户大多大字不识一个,知识还为富家所垄断,能让自家子弟得到入学受教育的机会,自是无比欣喜。
负责此事的卢弼对此倒也是十分支持。
他对李岌说道:“陛下此举倒是很能收买军心,现在就是有人想反对陛下,这些粗汉们都会群情汹涌。不过,所付出的代价可是不小,这一个少年若是想要教育培养起来,十万钱是少不了的,就是不知最后有多少能用的?”
李岌答道:“边军苦累,也确实需要些奖励,朕只不过是把从他们身上所得,再花回去一些而已。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朕不过花费一些而已。以前晋军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些个武将,只会善待自己的亲军,却把百姓当作鱼肉。”
卢弼笑道:“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而非一人之天下,陛下能明白这一点,可喜可贺。可惜这世上尽皆贪鄙之辈,这东西只要到了手里,却是再也一毛不拔!”
李岌慢悠悠地说道:“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可是人若不知书,便不晓得大义。所谓侠义大多乡间瓦肆里泼皮之辈,我听说在契丹人来后,最先投靠他们的也都是这些人,寻常的老实人家可没这胆量。都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当兵者不知大义,所以在战场上才会时有反叛。”
卢弼犹豫了一下说道:“如今天下群雄并起,让人人都会兹生出野心来,想要整个天下诚服,难之又难啊!”
李岌笑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所行乃王道矣!从明年天始,朕要在北方的草原上推行王道教化,先生到时还要受累,帮朕广纳天下贤才。”
卢弼听了后,不禁吃惊地睁大双眼。
这……陛下是准备要教会草原人读书识字?!
四、准备
共和三年晋北的春天来的很早,还不到二月,滹沱河河谷两岸树林里冬天的积雪已经差不多已经化完了,只有远处的高山上还残留着一些斑驳的白色。和煦的暖风从南面吹来,田野里已经可看看到刚刚探出地面的嫩绿麦苗,阡陌纵横的田地表面,覆盖着一层朦胧的春意,向远方弥漫出去。
“今年的墒情还可以,过一段时日才用到开渠浇灌。”
李贵蹲在地头,抓了一把泥土审视了一会儿,才对一起出城前来视察农田的李岌、安金全、张宪和曹信等人说道。这几人在听了之后也是面露欣慰,随着晋北、山北地区各地水利设施的建设,农业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也越来越强,只要不是特别严重的洪涝或是大旱年份,这些水浇农田的产量都不会太差。
太原周边和忻代、山北都属于适宜开垦的盆地地形,这三年来,李岌在汾河、滹沱河、桑干河和羊河流域,建立起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军屯点,同时修建沿河修建了十几座中型水库和数十座小型蓄水库,足以支撑太原府、忻代、云州和山北地区数十万顷良田的灌溉需求。
现在忻代、云州和山北地区在册的军户总数为七万八千九百七十一户,其中有近一半是契丹和南军的降军,另外就是从卢龙、河东、河北和关中地区招募的流民。原来忻代和山北地方土著的突厥、吐谷浑、回纥、鞑靼、阻卜和羌部总户数加起来也只有两万多户,现在,这些地方,甚至包括云州汉民已经占据到绝大多数,局势渐渐安稳下来。
广种薄收,一直以来是中原移民到了草原后所采取的农业耕种方式,而现在,李继岌却严格规定,如果没有建成水利设施,新垦农田得不到有效灌溉,绝不允许开垦草原荒地。在这些地方,一直是采取着农牧混合发展的模式,即使是已经开垦出来的水田,有一半也是用来种植牧草。
农牧结合是李岌在草原上推行屯边垦荒的特有发展方式。
这些屯军虽然登记在册,但是由于修筑水库、堤坝,修建工坊和垦荒都是李继岌自掏腰包,所以所开垦出来的农田算在了皇室的名下。按道理这些军户应该算是皇家的庄户,不过由于李岌令皇庄产许与庄户签订身契,所以这些庄户在登记时就被归在了军户一类。
这种事情,如果是放在别人身上,肯定会引起皇帝的警觉和反感,一个蓄养私军的罪名是跑不了的。只是这天下本来就是李家的,军队按道理就是皇家的私军,皇帝用宫廷内帑收入自己出钱养军,就是让人感觉奇怪而已。
这些屯驻军绝大部分都有军籍,各屯田堡寨青壮们在农时屯田耕种,在闲时却要组织起来进行军事训练。在训练方面,上面对这些军户的管理也要严格得多。不过也有好处,就是每户军户都能分配到三顷上好的水田,田租只有收成的两成,另外训练时还有粮饷补贴。
由于契丹人暂时无暇南顾,山北与契丹边境一带还算是比较平静。有一些草原上的小部落由于无法忍受契丹人的盘剥,越过马鬃山进入山北和云州,李岌是一概予以收留和安置。
这一冬天里,李岌一直在给军将们在灌输契丹国才是最强敌人的观念,不时强调着契丹人在一统草原后的危险性,让这些家伙们终于是接受了自己在草原上筑城,构筑草原防线,以预防契丹向西扩张的设想。
漫步在田间地头,张宪在望了一眼远处平坦葱绿的田野后,转过头来问李岌:“陛下的意思是,契丹人会在这几年全力西进?”
走在他身侧李岌说道:“这是自然,大家对于草原上弱肉强食的作风又不是不清楚,契丹人虽然贪图中原,但是在吃过几回亏后,会暂时放弃南下,在平定渤海国之后,那么他们的目标肯定只剩下了西方和北方。北边我们现在管不了那么远,但是敕勒川和河套地区绝不能落到契丹人手里,否则后患无穷!”
“特么的,等到日后有机会,定要报当日的仇怨!”安金全十分郁闷地骂了一句,他这辈子最大的一场败仗就是输在了契丹人手里,让老家伙一直是耿耿于怀。可惜的是,现在的晋阳军,可没有让他报仇的实力。
李岌瞅了瞅安金全道:“现在契丹是兵强马壮,现在谁去了也是白给,这还真不是小瞧您。您老想要学那前贞观年的李药师,一战平定契丹,我估计最少需要出动三十万兵马。嘿嘿,现在北军和南军,再把各地节度手里的兵全加起来,也只有这个数。现在这种时候,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卧薪尝胆,能守住丰州和敕勒川不失就不错了。”
在这个春天,李岌要求云州军和山北常备军由原来一万员额扩充到了一万五千人,虽然这些屯驻军在春耕时还需要劳作,但是他要求各部人马在完成春播后就立刻回到军营,抓紧训练,全力进行战备。
“陛下这时扩充军伍是在做什么?各地需要用劳力的地方很多。”张宪在提醒着李岌。
“朕有些担心党项定难军会趁机占领朔方,必须抢在他们前面对手。”李岌回答道,后世的宁夏平原是他所准备的后路之一,而且限制党项部落的发展也是他既定的策略之一。“我准备率五千骑军巡视一遍北方草原,有可能会去灵州一趟。”
“陛下准备远征朔方?!后勤怎么保障?”安金全吓了一跳,在这个时代人的眼里,七、八百公里的距离绝对算得上是一次远征,这一路维持大军的后勤是个极大的难题。
“这个您老人家还是放心好啦,我已经把城修到了五原,离灵州只有不足五百里。如果不是安排好了这些,我是不会轻易冒险的!”李岌笑着回答说,打消着老将军的疑虑。
如果严格算起来,这山北、忻代和云州的新募驻屯军,都应该算作是李岌的私兵,也就是所谓的部曲。因为是他出的资金,这些屯田军所开垦出来的良田、矿山,包括修建和水库、堤坝和工坊,都是他这位天子的私产。
只不过,李岌却按照隋唐时期的府兵制来管理着这些屯田军户。
田租、牲畜的收获李继岌只收取四成的租税,在这的时代,确实是已经十分仁慈了。
李岌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做法很邪恶,对不起前世在红旗下所受到过的三十多年教育。可是自己这个万恶的大地主,却上绝大多数屯田军户对自己感激涕零,甚至愿意为了保卫现在的生活而与他这位“皇帝兼家主”生死相随。
而且,李岌每次出战,都会先考虑这些屯田点的生产情况,择情选调青壮,其原则就是不能影响各屯田区的正常生产。
“天子此次北狩,老臣没有别的本事,帮着照看家业还是能办到的。这里预祝陛下马到功成,凯旋而归!”老将安金全和周光辅两人很郑重地向李岌保证说。
“山北、云州的一切都照常运转即可,唯一要小心的是契丹国那边,如果契丹大军来犯,务以防御为主。另外可以向晋阳、雁门两地求援。”李岌笑着说道,“我去河套,只是为了打通与西域商路,为晋军筹措更多军资而已。如果是十分困难,事不可为,倒也不会强求。”
“呵呵,那就好,老臣原来还有些担心陛下年轻气盛,无法抑制自己的雄心壮志咧,如此老臣倒是希望可以看到世子能收复河西的那一天!”安金全拱手说道。
他一直站在城外,目送李岌率领队伍离开。
五、北巡
三月初,云州以北的草原春风刚至。
伴随着一场春雨过后,御河两岸已经是满眼绿色。
八棱山下的通远城与云州之间的官道上,大队的车马浩浩荡荡,延绵十数里。
只不过,五千余骑军后方护卫的数百辆运送货物的车队,怎么看也不太像是要进行一场远征……
山路迢迢,河谷两侧的是一望无际的绿色,沿着山地间向北部的荒原延伸出去。北地苍莽的山岭上没有树木,现在山坡上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绿色,倒也显得生机盎然。草原上这条商道上尘土飞扬,道旁牛马的蹄印也是随处可见。
雄关漫道,这词用来形容已经完成第二轮扩建的通远城是最恰当不过了,这里八棱山下通往两条河流交汇的地方,也是通往北方草原白水泺城和集宁城的关隘要道。
战马走在饮马河的吊桥上有些晃动,脚下就是奔涌的河水。春日里正是冰雪消融,河水泛滥的季节,混浊的河水穿过草原沼泽,汇聚在了一起,却被两道拦河大坝阻挡拦截,在山谷间形成了两座面积不小的人工湖泊。
这云州和幽州、山北一带,在华夏历史上,除了唐朝外,几乎一直都处于中原王朝抵抗北方草原民族南下入侵的第一线。
现在,李岌却意图把自己的势力朝着西北方的草原上进行扩张。
他计划把按照北朝和隋唐初年的府兵制进行屯田,在云州和山北这些军州每州都屯兵五千户,战时出动一半,另外留下一半的兵马保障地方的安全。只不过他所采用的办法和后世的生产兵团比较相近,土地、水库、工坊等主要的资产归于自己,也相当于是国有,屯驻军户相当于是皇室雇佣的庄户。
远方忽然传来了低沉的号角声,只见一队骑兵飞驰而来,片刻便奔至近前,为首的军将来到李岌的旗帜前跳下马来,拱手施礼道:“末将叩见天子!”
李岌策马上前道:“吴峦将军辛苦了,上马与朕同行便可。”
通远城守将吴峦听后又施一礼,这才翻身上马,跟在李岌的侧后。
“今年还要扩建集宁城和白水城,划出新的军州,到时你移镇集宁。”李岌边走边对吴峦说道。
以畜牧为主的草原民族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是非常薄弱的,雪下的大了,草原上的牧草就会被完全覆盖,牛羊找不到足够的牧草,就会成群的饿毙。即使能存活下来的牛羊,也饿得只剩下了皮包骨头,没有奶水,春天产下的幼羔差不多都会饿死。
这就是雪灾。
相比于旱灾,雪灾带给草原民族的灾难则更为可怕。
一般到了这种时候,为了生存,那些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青壮就开始带上长刀和弓箭,骑上战马,自觉地聚集到酋长的帐前,只等着头领们一声令下,然后开始抢劫汉地的粮食,当然还有女人和奴隶。
李岌想要做的事,就是要用商业的手段,来增强这些草原部落抵御灾害的能力。
如果草原上的游牧部落能够交换足以维持生计的粮食和牧草,就会慢慢变得依赖善长农耕的汉人的帮助。抢劫实际上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如果不是实在是因为活不下去,草原部落一般也不会冒险进行抢劫。
他们并不是那些横行草原的马贼。
李岌觉得,华夏民族共存共荣才符合后世的合谐价值观,所以他准备把这个观念灌输给这些草原上的部落。
当然,有些政策的推进一定是要依靠武力来作保障的。
从阴山到狼山,拥有十多个部族和上百个大大小小的部落,除了党项羌部,他并不认为有能够与自己进行对抗的力量存在……
从云州到集宁,后世在高速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如今却需要花三、四天的时间。为此,李岌在这条路线上修筑了通远城和丰镇城、白水城,再加上集宁,作为军事屯田区的中心,每座堡城相距六、七十里,即使是牛车通行,也只需要大半天的时间。
这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这条商路的安全。
李岌用这道由堡城所串连起来的防线,阻止着契丹人向西扩张的步伐。
集宁城、白水城和丰镇三座新建的堡城外面逐渐形成了集市,奇怪的是,远道而来的西域胡商却喜欢到离汉地最近的丰镇城来做交易。距丰镇城只有十几里外的通远城却不好轻易过,因为唐军在通远关城设有税吏,往来的货物都要征收关税。
这些由大批骆驼和护卫骑士所组成的商队大多来自于遥远的西域。这些勇敢的商人不远万里,用骆驼驮带着出产于西域甚至是大食的特产来到这里,交换丝绸、茶叶、瓷器等东方特产。看着一队队高大的骆驼走进丰镇东城外特设的集镇,李岌感到有些恍惚,似乎看到了曾经在电影或是电视里所见到的归化城外交易的场景。
今年他需要将集宁城、白水城和丰镇城外面再加大一圈,筑一道外城,这样就拥有了更强的抵御契丹人西进的能力。
李岌认为让阻卜人、吐谷浑人和突厥人学会种地,是个不错的方式。
这些草原人野性难驯,也不会种地,想教会他们种地,并非易事。
种地是一种消磨野性的很好方法,有了土地的羁绊,人在做事的时候就会有很多的顾忌。至于不听话么,把他们编入军户,自然就很快能学会顺从。如果没有人管理,李岌不认为这些生性散漫又没有任何技能的家伙们能够在汉民这种严苛的生存环境中过得很好,有很大概率会成为罪犯……
数千人的骑军如同洪流般沿着北地古老的商路滚滚而来,沿途草原部族的首领闻讯而来,俯身在李岌面前,朝拜这位新的“天可汗”。自李克用拥有河东后,北地的草原部族就一直奉晋王为主,河东李氏已经统治了这一带有数十年之久,虽然前几年他们归顺了契丹国,可是当李唐势力重回草原后,再回归大唐治下,是顺理成章的事。
对于这些草原部族而言,“天可汗”是晋王还是契丹国王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区别,都是一样的残暴,贪婪,除了搜刮部落里的牲畜、战士作为“岁贡”,就没有为这些草原上的游牧部族办过任何好事。
六、敕勒川
弱肉强食是草原上的生存法则。
这有些类似于“江湖”,弱小的部落向强大的部族缴纳“岁贡”,就相当于是交保护费。
让前来朝拜的部落首领们感到意外欣喜的是,在询问了契丹人每年所讨要的“岁贡”马匹、牛羊数量后,李岌直接把他们每年的岁贡减免了一半。
在李岌看来,能够运用商业手段来攫取利益,就不需要使用这种掠夺式的残暴手段。军队虽然是暴力机器,但却不是强盗,它的作用是为了保障安全,维护秩序。
可惜的是,这个年代的武夫,根本就不理解这点。
抢劫是来钱最快的一种方式,可它所造成的破坏性后果却从来都没人考虑。
君主的作用就是建立秩序,然后维护秩序。
当然,这需要有强大的武力来作支撑。
名义上后唐的势力一直能达到河套地区东侧的天德军。
这个年代,后世的乌梁索海还未形成,黄河从磴口一直向西北顶到狼山脚下,其后再沿狼山一路向东,顶到黑山后作了个回旋再折向东南。黄河在黑山头,也就是后世乌拉特前旗再转向东流。
这一路上时走时停,直到四月初,李岌的大队人马这才浩浩荡荡抵达了丰州城。
敕勒川一带的丰州和云内州并不归云州管辖,而是属于天德军镇辖地。天德军节度使宋瑶与庄宗是姻亲,其长子也就是李岌的大姐夫宋廷浩目前任丰州刺史。离丰州还有十多里路,得到消息的刺史宋廷浩便早早率数十名文武官员迎接出来。
虽然是皇亲,但这天子出巡,自然是不敢怠慢。
宋廷浩只有二十六岁,生得相貌堂堂,顶盔戴甲,一副武将打扮,看上去倒也威风凛凛。看到天子仪仗到来,已经在道边等候的宋廷浩带头双手抱拳,躬身拜道:“臣等拜见天子!”
李岌跳下马来,执着宋廷浩的手微笑道:“刺史不必多礼,家姊安好否?”
宋廷浩道:“公主很好,听闻天子前来,喜不自胜,正在城中等候陛下。”
李岌道:“朕亦是有数年未见公主,甚为想念,还是先回城再说。”
李岌命大军驻扎城外,只带了一千亲军入城。
丰州城正在扩建外城,由于从去年才开始实行屯田,这一带的农田不多,大部分还都是牧场。不过在城外大金河岸两侧,有着大片的青稞地,青翠的大麦正在抽穗扬花,长出了沉甸甸的麦穗出来。
迁居此地的羌人和吐谷浑部落把他们在陇右、青唐一代的习俗带到了这里。
“再有两三年,等到堤坝修好之后,这片平地都会变成水浇地,所出产的粮食,足够支撑十几万人所需。”李岌说到,他对于敕勒川和河套平原的控制方式,就是仿照后世进行移民和开发。不仅仅是开垦沿河两岸的大片农田,还有修建了一连串的城池。
丰州城是座军城,城内有驻军两千,另外还有两千多户去年才迁来的屯田军户。
此时,草原的春天已到,原野上一片绿意盎然,新开垦的田地里到处是忙碌着播种春小麦的屯军。远处的草原上遍地牛羊,使人感受到此地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天子北巡,豪华的仪仗让整座边城都沸腾了,城内近万百姓,无论男女老幼一齐涌上街头,在街道两边形成了热闹的欢迎队伍,骑在马上的李岌则不时向欢呼的人群颔首示意。
宋廷浩在头前引路,李岌来到了丰州署衙。
宋家的家宅在晋阳和洛阳,在丰州并没有置办宅院,就住在署衙后院。
刚进了署衙,便听见有人老远在喊道:“大郎!”
李岌抬头,只见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宫妆女子立于大堂阶侧,身侧还手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童,不由大喜,快走两步拱手说道:“兄弟见过大姊!”
这义宁公主名唤李珏,是庄宗皇帝的长女,不过却是韩氏夫人所出,与李岌是异母姐弟。在他原来的记忆里两人自小交流不多,只不过在这异地相聚,倒也倍感亲切。
义宁公主裣衽行礼:“见过天子!”
李岌笑道:“自家人哪用客气,这可是朕的外甥?”
义宁公主对那小童道:“快见过舅父!”
那小童看着李岌怯生生说道:“孩儿见过舅父。”
李岌一笑,俯下身将那小童抱起来说道:“汝叫何名?”
那小童道:“我叫玉宝。”
宋廷浩在一旁解释道:“小名唤作玉宝,大名叫延偓。”
李岌楞了一下,又仔细瞅了瞅这位在史书上算是有名的小家伙,随即笑道:“此子面方耳大,将来是有福之人。”
这就有些废话了,在另一世的历史上,李岌这外甥宋偓一直活到了宋朝太宗年间,成了开国大臣,还当了赵匡胤的老丈人,另外他还有个女婿名作寇凖,只不过由于赵光义嗣位,却没能当上皇帝他姥爷。
在接下来的几天,李岌在宋廷浩的陪同下,巡视丰州和云内州,接见官员和守将,安排在大、小金河一带筑堤修巩,进行军屯事宜,倒是十分忙碌。
丰州和云内的屯田工作在去年就已经开始了,这一带是后世呼和浩特周边,是内蒙最为发达的地区,只不过现在,人烟稀少,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广袤草原。
草原的春季很短,只一个多月便到了初夏季节,草原已是水草繁茂。大小金河里清澈的河水缓缓流淌,丰沃的草原上随处可见大群牛羊,远处是青灰色的阴山山脉,横亘在北方天际的边缘。
春天洪水刚过,在播种期过了之后,丰州和云内的屯田军便开始了筑坝修堤,在大小金河上游兴修水库。这是李岌早就想要做的事,汉家人所种的粮食可以增强草原游牧部落抵御草原自然灾害的能力,而自己的军队和工坊也需要草原上的羊毛、皮革和牲畜,特别是肉制品和奶制品,对于增强军队的战斗力很有帮助。
当然,他还希望改变一下草原部落的首领们的生活习惯,让从帐蓬里搬出来,住进宽敞明亮,冬天住进有壁炉或是火墙的温暖砖房子里。只要这些部落头领们习惯于定居后,就基本上轻易不会叛服不定了。
七、胜州
沿着夹山西行200里,就到了新筑的九原城。
城池卡在黄河与黑山之间,这座城池一但修好,足以容纳数万人。
九原城和再往西二百多里外,建在黑山顶河曲部的黑山城,卡在了后世称之为包头盆地的东西两侧。李继岌准备以这里为基础,实行军屯,逐渐把诺大的河套平原控制在自己的手里。现在的河套地区,还是一大片荒草弥漫的草原地带。
李岌命李嗣丰和李存朔两人分别为两城防御使,招募各部落流民,在黄河北岸筑城屯田,只不过由于人口较少,筑城的进度十分缓慢。
他本想是前往黑山和天德军巡视一圈,结果接到晋阳方面的急报,洛阳方面向邢州调集兵马,有进攻镇州的意图。李岌只好放弃了原来的计划,动身开始返回晋阳。
他命大军从原路返回,自然却带着三千骑军回程时选择的是从云内金河泊以南新建的东胜城渡过了黄河,经黄河以南的胜州城,从府州北过黄河,由偏关返回雁门。
现在的胜州刺史是火寻真,他原来是晋王李克用手下亲卫,后来成为了周德威的部将。当年在新州一战,他被契丹人砍断了一条胳膊。晋王李存勖念及他的功劳,将他安置在胜州当刺史。
火寻这个姓氏,是河中栗特九姓之一,只不过现在跟着李克用迁居晋北的火寻部不再使用火寻为姓氏,而改成了火姓。火寻真的几个儿子都是单名,他的大儿子名作火炜,目前在晋阳军中任校尉。
一到黄河南岸,进入胜州范围,这里与黄河北岸一带繁茂的草原大不相同。这里的草场稀疏得多,而且许多地方是大片的戈壁荒漠,虽然由于这个时代降水要比后世要丰沛一些,荒漠化的程度还远不如后世那般严重。
这一带的村庄很少,大部分都是部族聚居式的堡垒或山寨。山寨的样式和吐蕃的碉楼有些相近,看来迁居此处的羌部和吐谷浑部把在青唐、河湟一带的一些生活习惯带到了这里。不过,这一带的堡寨多为土筑,很少跟青唐一样是用石砌而成的。
李岌亲卫的三千骑军渡过黄河,一路南行。
这里由于常年遭受来自北方鞑靼、阻卜等游牧部落的袭扰,处于半耕半牧状态的羌部和吐谷浑部一直都保持着很警惕的全民皆兵状态。不过在李岌在河北修筑东胜城和黄河吊桥,另外派军屯驻之后,此地民众的安全感顿时大增。
胜州就在黄河南岸,距李岌兴建的金河口吊桥只有十余里,是晋军在黄河曲部以南唯一驻军的地方。胜州城说是城,确切地说用堡寨来形容要更确切一些,整座城池周长只有二里多点,还没有唐明庄园的院墙一半长。
火寻真今年四十五岁,只不过在右臂截断后被迫退出了军伍,担任了地方官。他倒也算比较宽厚,知道爱惜属下民众,这方面就要比大多数晋军中的将领强了许多。
目前黄河以西的这些地方,府州折氏和麟州依附于晋军,而以拓跋氏为首的党项八部据有银夏定难军,处于割据状态,只是名义上臣服于中原王朝。在天祐九年,夏州党项部在拓跋思谏死后,发生了一场大的内乱。夏州指挥使高宗益杀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昌而自立,其后高宗益被杀,部众迎李彝昌族叔李仁福为定难军节度使。
很可惜,当时晋军正被梁军围攻潞州上党,无暇他顾,让党项人顺利地度过了这场危机。
当年由于定难军党项部投靠朱梁,岐王李茂贞和晋王李存勖都曾数次出兵讨伐定难军,可是由于党项羌已经十分强悍,都是无功而返。
由此可见党项羌所统属的定难军已经是相当强悍了。
火寻真得了通报,早早迎出城外,将李岌迎入了城内。
“火寻将军身体恢复得如何?”李岌笑着问候道。
“很好,有劳陛下牵挂。”火寻真说道:“只是可惜不能上马杀敌,就是到了战场上,也得在后面呆着,否则死得很快。”
“朕准备在苍河(浑河)口两岸建城、架桥,这样,从云州就可以直接沿苍河谷地,抵达河西的胜州。”李岌说着自己的计划。苍河谷地也就是后世的右玉、凉城、清水河三县之地,现在是云内马场主要的牧马地,他觉得这条商路要比北地草原上的商路更近一些,也要更加安全。
“为什么不选偏关?实际上偏关河谷道在前唐时期一直是北地连接朔方的主要商道。”火寻真有些奇怪地问道。
“这个……以后再说。”李岌说道,“胜州的任务是加强防御,慢慢积蓄力量,过两年我朕准备把地斤泽也搞到手里!”地斤泽地处后世的毛乌素沙漠北部,目前是一大片盐碱沼泽地。这里有两处大的盐池,出产上好的青盐,是党项部一大主要的经济来源。
削弱定难军党项部,采取这种釜底抽薪的方式最好。
“这北地经商真是来钱快啊,陛下在胜州城里所开的商会,在短的半年间就赚到了两万只羊,一千多头牛和五百多匹良马,这玩意难道比抢劫还要赚钱?!”火寻真舔了舔嘴唇说道,“只可惜,那种好酒已经卖完了!”
李岌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听说刺史自己还藏着二十坛好酒,怎么会卖完了呢?”
火寻真嘿嘿一笑:“老臣就这点爱好了,还望陛下怜悯!”
这话说得很不要脸,李岌拿他也没办法:“新酒很快就会从云州运过来,这商业利润,除了分润给你们的一部分,还要拿出一些用来武装吐谷浑部和羌部。胜州一带战兵还好招募么?这事可不能放松!”
说到这里,他俯身在铺开来的军中大地图上,指着几百里外的灵州城说:“现在南方暂时还无暇顾及关中,这鄜延保塞军和灵州的朔方军兵力空虚,若有万余兵马,也许就可以一鼓而下,我们不应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党项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朔方,我们得抢在他们前面动手!”
“定难军兵力很强,直接动他们恐怕不容易讨到便宜。”火寻真还是有些担心。
“火寻将军多虑了,到时候朕亲自领军前往。”李岌信心满满的拍着胸口说道,这事还真需要他亲自出马,及早打通与关中方面的陆路联系。
府州的折氏算是他对抗党项的同盟,不过,他并不准备过于依赖折家的力量,否则很有可能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养出一个新的拓跋家出来。
云内、胜州和丰州一带,沙陀、突厥、吐谷浑与羌部混杂而居,汉民只占了三分之一,他准备借助于云内马场建设和北地屯田开发,把这些部落整合起来。这些设想实施起来其实并没有多么困难,有些事情说白了无非就是利益而已。只要有足够的钱粮,很多困难都能够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