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烧碱
铁匠工头王茂命人搬过了个木箱,里面是已经包装好的长短兵器和弓弩。李岌、曹信还有军器监少丞郭恺等兴致勃勃地开始抽验了起来。
曹信从木箱里拿出一把外形有些奇特的钢弩,学着王茂一起组装了起来。
“陛下,这就是按您的要求新研制的蹶张弩”,王茂将一把组装好的钢弩递给李岌。
只见这蹶张弩弩臂长约三尺,握把也大约有三尺,寻常携带起来并不方便。弓弦大约是弓弦的两倍粗,弩臂前面还用牛皮绳固定着一个铁圈,好像马镫一样。另外装弩箭的滑槽是上下封闭的,弩箭是从弩臂前的圆孔装入的。
在弩臂的两头还固定有三个滑轮,这样可以增加弩弦的长度,以增加张力。
弹簧钢的蓄能并不太好,这钢弩的弩臂依然需要角筋等复合材料,制作方式和复合铁胎弓一样,十分繁复,造价不菲。
李岌将脚掌蹬入拉环,之后弯腰用双手拉住拉杆将弩弦用力向上拉,几乎用到了全身的力量,才很吃力地将弩弦卡在弩柄的机括上。
弩箭的箭杆要比羽箭短粗一些,而且也没有平衡尾翼,所以只能进行直射。
“嗯,这锁齿拉杆在上弦很方便,可以看得出匠人们是用心了。”李岌一边亲手给钢弩上着弦,一边对站在身边的郭恺夸赞说道。虽然上弦还是有些吃力,但是在绞盘研制出来之前,也是只能这么凑合着用。
李岌将一枚圆形木杆的弩箭从前面塞进箭孔,双手平端着钢弩,瞄准了二十多丈外的一棵大树。稍微停顿了一下,这才扣动了机括。只听“呯”的一声,弓弦的振鸣声刚刚响起,二十多丈远的大树干上就多了一根黄褐色的箭杆,入木三寸。
“嗯?威力似乎要比原来的蹶张弩大,而且还不用坐着上弦!”李岌的亲将元任惊叹了一声,也来了兴趣。他从李岌手里接过钢弩,在装好弩箭后,单手抓着握把,眯着一只眼从板机上方的瞄准表尺豁口瞄向十多丈外的一根立柱直接射了一箭,然后头也不回地说道:“这玩意不错,比原来的蹶张弩可趁手多了,双手端着要平稳得多,而且这铁制的机括十分顺滑,并不需要多大的指力。”
李岌翻着白眼看着元任和康泰两人:“这是给步军装备的,你们部下都是骑军,用不着这玩意!”
商队用呢布从云州换回了不少干透了的生牛皮,这玩意要处理起来十分的棘手。
草原上的牧人处理皮子的方式很原始,就是用发酵后的麸糠在发酵后,涂在鲜皮的表面,时行简单的脱脂处理和糅制。而生皮,就是几乎没有经过处理后的干皮,这玩意坚硬如铁,一般的商家都不愿意收购,所以价格很低。
李岌却允许商队可以大量收购这种没经过处理的生牛皮和生羊皮,因为他知道用烧碱进行浸泡后,就能让这种干皮又重新恢复弹性。
反正为了铁黑颜料,他也得先把烧碱先鼓捣出来。
这实际上是刚学初中化学里的一个简单试验。
熟悉化学史的人都知道,化学起源于道士们的炼丹术和西方炼金师们的炼金术,道家在炼丹或是炼金师们在炼金过程中所发现一些化学反应或是炼制出的化合物,就会被吹嘘仙术或者是仙丹。
两晋时代的道士们最喜欢的就是炼制和服食这种含有大量重金属毒物的各种“仙丹”,从而导致他们的后代中前赴后继地涌现出了一些被史书中记载下来,非常著名的傻子。
吃过了午饭,李岌就来到王府后院的工坊,然后吩咐王府的管家何简带着几名仆役将已经澄清了的石灰水端进了房间里。何简是李岌从小的伴读小厮,现在已经跟着李岌学到了不少的东西了。
“把那一小罐碱面慢慢倒进水里,边倒边用木棍慢慢搅匀……对,就这样,不要着急!”李岌在指导着何简进行操作。碱面是蒸炊饼所用的纯碱,这玩意在云州和后世内蒙地方有大量的天然碱矿,在祛除杂质后,其主要的成份就是纯碱,也就是碳酸钠。
随着纯碱投入,原本半瓷盆稍微泛黄的清水慢慢变得浑浊起来,而且随着康简的搅动也是越来越混浊。另外就是瓷盆里的水,因为化学反应,略微有些发热。
站在一旁的这些人伸长着脖子,看得眼都直了……
看到反应得差不多了,李岌让何简停下了手,等待那些白色的物质沉淀下去。
“何简,先前如何制作石灰水,你们都记清楚了?”李岌看向何简,他名子带个“碱”字,现在干这活正合适。
何简点了点头,“知道,需要小心向水里添加熟石灰,还要不停搅动,以防止沸溅!”
石灰石是碳酸钙,煅烧石灰石后得到氧化钙,也就是生石灰。再把氧化钙与水反应,得到刷墙用石灰水。这种的水溶液就是氢氧化钙,也称之为熟石灰,就是之前的那盆石灰水。然后,往其中添加纯碱(碳酸钠),反应后就会得到氢氧化钠水溶液和碳酸钙(石灰石)。
氢氧化纳就是所谓的烧碱或者是火碱。这种烧碱溶液,只需要将水蒸发干就可以得到烧碱。烧碱和纯碱,再加上硫酸、盐酸和硝酸,合称三酸两碱,在化学工业中用途极为广泛,是近现代无机化学工业的基础原料。
“这石灰水和纯碱反应,就会得到烧碱水,把水蒸烤干,就能够得到烧碱,一种非常厉害的东西,能将铁桶都蚀穿。”李岌说道,实际上烧碱不制成浓溶液,腐蚀性并没有那么严重,后世这种东西经常放在各类的商品包装内部来当作干燥剂来使用。
“三保,看明白这是在做什么吗?”现在水已经基本完全沉淀,水已经重新变清,只是在盆底上面结了一层白色的石灰,李岌看向一旁正在半张着嘴的小厮笑着问道。
“陛下这是在造石灰?”那小厮满脸疑惑地看向李岌,这绕了一大圈,岂不是又回到了原处,早知道拿一把石灰石扔水里得了。
“棒槌,我制生石灰做什么,要的是这盆水,刚说过了……”
“哦,知道,这是烧碱水!”三保一拍脑门。
“好了,现在找几小块干牛皮泡进水里,过几天你们就能看到效果了……”李岌继续吩咐道。实际上这是处理干牛皮的第一道工序,在后世,谁多黑心的商家也用这种方法来处理干的水产……
在将生皮化开后,还需要用稀硫酸进行浸泡糅制,才能使得干皮子重新变得柔软下来。
稀硫酸的制备倒也简单,就是用硫铁矿在煅烧时排出的红烟(二氧化硫)通过水槽过滤,从而得到亚硫酸,之后敞开在空气中再进行二次氧化。
简单倒是很简单,就是其生产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把黄铁矿粉用烧碱水经过浸泡处理后,再送入煅烧炉内进行焙烧,其产品就不再是铁红,而是变成了稍微发灰的铁黑颜料……
也许很快,自家的染坊里,又会多出了一种颜色的呢布。
草原人特别是羌人尚黑,认为黑色要高级一些,结果,几乎同样成本的黑呢布,销售价格居然要比暗红布高出了一成……
四七、四轮马车
半机械化的工业作坊,使得几处皇家庄园里的工坊生产效率提高了数十倍,特别是在纺纱织布方面,这座只有五百多人的纺织工坊出产,居然相当于晋地布匹生产的五分之一。李继岌并不准备将自家纺织工坊里所出产的呢布,大量往晋阳或是河东一带销售。许多贫苦的人家正是靠着妇人们辛苦的劳作来挣到一些微薄的糊口钱。
工业品的倾销很快就会让这些贫困的妇人们断了生活来源。
富人们是永远不会怜悯穷人的,如果出现大面积的饥饿,则有可能会引发一系列的社会动荡。有的时候,生产效率低下,也是维护大家都有口饭吃的一种方式。
所以,李岌准备把自家工坊里大部分所出产的呢布都销售到草原上去。
驼队的运输效率实在是太低下了,每头骆驼只能负重大约600多斤的货物进行远行,虽然方便,但是耗费太高,现在主要还是依靠骡马车队来进行运输。
说到马车,两轮马车的运输效率只有四轮马车的三分之一。
四轮马车这种东西,在先秦时期实际上已经被发明了出来。这种将前两个前轮装在一个车架上,后部两个车轮装在另一个车架上,将后车架支架安装在前在前车架之上,两都用两个转盘和一根立轴相连接。这种解决了四轮马车的转向问题的方式并不难理解,战国时期流传下来的《百工谱》里就有四轮马车的制作方法。
问题是四轮马车的前架转向盘和转向轴因为要承受很大的重量,所以需要有很高的强度,而木制的分离式转动车架很难承受住这种强度的颠簸,经常会在路上转向机构就出现损坏,使得车辆搁浅在半路上。在秦代实际上已经有人开始使用铁制的车架来取代木制的车架,使得四轮马车的推广使用成为可能。
可是,到了汉武帝时期,随着《盐铁令》的颁行,随着铁器官营,又彻底杜绝了私人经营的矿山和冶铁行业。由于对于民间使用铁器进行了严格的限制,这让工匠们已经习惯于在平常尽可能地不使用铁器来制造物品。由于没有足够的铁器原料进行实验,华夏的金属加工技术自此止步不前,原来已经出现的四轮马车,就又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渐渐被人们所淡忘……
事实上,后世很多最简单的机械技术都是西方人明的,比如螺丝钉、螺栓、螺母、齿轮、齿条、弹簧、轴承、水泵等等,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却在整个工业生产制造领域起着重要的作用……
究其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官府对于民间铁器的严格限制,另外盐铁官营也造成铁价历代以来居高不下。而在西方,钢铁机械的流行也是因为随着冶金技术的发展,钢铁的价格要低于木材时,才开始大规模应用在普通生活和生产当中的。
在此之前,西方人也是主要用钢铁来制作兵器和盔甲、以及必要的生产工具……
钢铁在生活中的普及应用才是金属加工技术得到快速发展的主要因素。
四轮马车的制作不难,困难的是李岌要求用全钢制车架和用钢料铸造的钢轮,甚至包括铸钢的大轴、减震弹簧钢板,这么一套全钢制造的马车底盘制作下来,净重一千四百二十斤,不算人工,光钢料的消耗就超过了二百贯……
光想想就让人肉疼。
好在制作马车的钢料和铁料都来自于自家的古交冶铁工坊。
这种全钢制底盘的四轮马车的车轮、车轴、转向机构和连接部位已经全部使用了钢制或是铸铁部件,甚至大轴和车架之间还加装了三层减震用的弹簧钢板,这极大地减少了震动对于车体的损害,在很大程度上延长了车辆的使用寿命。
另外就是钢制的轮毂外侧还用生牛皮、兽胶等紧紧地缠裹成了圆柱形状,这又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车轮与地面之间的滚动摩擦系数,增加了畜力车辆的载重能力。
这么一辆马车制造下来,成本不下于500贯,甚至要比李岌现在所使用的天子车驾都要贵重,而李岌却准备要用它来往云州运货。
内监张枢、晋王府管家郑畋很明确的地告诉李岌,这种马车如果是到了草原上,很难不引起草原人的觊觎。在草原上,一斤铁都能卖到100文,如果是精钢,则最少卖到260文一斤,这么一辆钢制的马车,在绝大多数草原人的眼里简直就是一具可以移动的钱箱。
马车,在这个时代它就相当于后世的汽车……
所谓上行下效,在乘做过皇帝的六轮“御辇”后,老将安金全、孔勍还有李嗣昭留下的“李府”等成为晋阳城内第一批拥有这种“豪华房车”的人家。唯一让李岌感到有点缺憾的是,由于没有玻璃,这种“房车”只能是在窗户上挂着棉帘,车内依然是到处透风……
于是李岌又把主要的精力盯在了窑务局,研制这很神奇的“琉璃”。
中国在汉代都有用水晶的琉璃制品了,实际上瓷器的烧制难度要比玻璃高得多,但是华夏历史上为什么一直就没能够大规模生产玻璃?其实问题很简单,就是这些琉璃产地都缺少碳酸盐,也就是纯碱。中国内地一直都缺少碱矿,甚至百姓在蒸炊饼(馒头)时不得不使用草碱,也就是草木灰与空气中二氧化碳形成的化合物,其主要成份是碳酸钾。
但是纯碱却是冶炼制作玻璃时的一种主要原料。
烧制玻璃所需要的原料中石英和生石灰都是常见的东西,唯有天然的纯碱只有草原干旱地带才有出产,可惜的是产碱地方的草原民族哪里会烧制琉璃这种高技术储量的产品。
这种东西就是隔了一层窗户纸,一点就透。
李岌其实也不知道这玻璃各种原料的配方,只是告诉工匠们要在里面加上纯碱,至于具体的比例,那就烧着试呗。于是晋阳监的琉璃窑就外多了一堆堆白色、绿色、茶色和淡红色颜色各异的玻璃制品,这些东西的唯一缺憾就是不太透明,不过整体品质比国内那些瓷窑和琉璃窑烧出来的东西还是要好得多。
李岌原本不打算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换钱的,可是最近手头确实是有些紧。
修坝筑堤,再加上开矿、开工坊的花费实在是太过巨大了,把李岌这卖宅卖地,还有王德和任圜所提供的二十多万缗银钱差不多消耗一空,最近他也感到有些吃不消。
所以李岌暂时对玻璃制造工艺进行保密,并不外传。所以整个烧制工艺分成了好几步,而且都不在一起。主要是拌料填加混合纯碱这个步骤,一直是由忠诚可靠的老管家的侄子郑同负责操作。
玻璃烧出来了,至于以后该怎么干,只能是交给工匠们了。
大家就瞎整吧,反正那东西原料也不怎么值钱。
四八、算学
这冬天的雪实在是太大,再加上安置流民等事项,筹备中的晋阳书院终于是没能按计划开办起来,推迟到了明年二月初一再正式开学。
不过在年节前,李岌还是在弘文馆里开始为准备当作教授的第一批学员开始了授课。
学员有三十人,都是从晋地招募或是抽调的二十五岁以下准备参加科举的年青官员、弘文馆的编纂、校勘或是学子。李岌主要是想为他们传授后世的算学,再加上简单的几何、物理和化学知识。其中化学被他包装成了道家的炼丹之术。
这批准备“师范生”毕竟已经二十多岁了,而且原来也是书生出身,智力和理解能力远强于普通人,应该可以承受高强度的学习和培训。
相对而言,他们的动手能力要差一些。
李岌现在有了三十五个学生,三十个年青的“师范生”,还有四位弘文馆的官员当旁听生,再加上晋阳通判兼弘文馆馆令卢弼。卢弼的诗文很好,《全唐诗》里就收录有十篇他的诗文,只是对于“杂学”,基本上算是一窍不通。
开学之前,李岌就为每个学生准备了一套后世小学生们必备的圆规,直尺,三角板和量角器这四件绘图和测量工具。他打算在教授算学的同时,也传授一些简单的几何知识。毕竟要学以致用,平常用到最多的,就是四则运算和简单的几何知识。
教室里与旧式的学堂最大的不同就是多了一块黑板,这样可以直接将要讲授的东西写在黑板上,有利于为更多的人同时讲课。
首先讲授的自然是算学中的符号,数字0到9,这些数字符号并不是后世的阿拉伯数字,依然还是采用古老的梵文,李岌也声明了这些数字是来自于天竺的梵文数字。其后是“加减乘除”,等于、大于、小于和括号等等。
李岌先在黑板上写下了0到9十个数字,然后这些数字符号下面写下了对应的汉字零、一、二、三等等。等大家将这些数字都熟记于心后,开始讲解个、十、百、千、万、十万直至十亿、万亿等进位概念。
接下来就是应用竖式进行四则运算了。
加减还好,唐代的读书人,不是明清时只知埋首四书五经,穿究八股文的腐儒,读书学习所涉猎的范围很广,自然也包括一些算学方面的知识。不过,也只限于加、減法和简单的乘法,能够熟练应用四则运算的,都能算是明算科的博士了。
明算笠,在唐代一直都是科举常科的考试科目之一,也算是一门专门的学问。
唐代《通典·选举》中有规定,明算,试《九章律》、《张丘建》、《夏侯阳》、《周髀》、《五经算》各一条,十通六者为及格;试《记遗》、《三等数》,帖读十得九为及格;又试《缀术》七条,《辑古》三条,十通六为及格。
也就是说,在唐代数学考试,大约考个六十多分,就能算是及格。明算科及第,叙任的品阶是从九品下。
这些后世的小学算术知识,看似非常简单,但在唐代,通过明算科中举进士及第的人却是非常少的。这也说明算术,对于古人来说,是非常难的一件事。
古代的数学,除了自然形成的加减的概念之外。乘除的概念形成相对较晚,中国的乘法概念,早在春秋时期的书中就可以找到“三九二十七”、“六六三十六”、“七七四十九”、“九九八十一”等句子。秦汉时期,已经把这些句子结合,形成了最初的‘九因歌’,也就是后世的九九乘法表。
而‘除’的概念,一直到三国时期,刘徽注解《九章算术》的时候,才第一次明确地提出了概念。
后世在小学六年就要学完的四则运算,能够熟练应用对于古人而言就绝对算得上是高人。由于没有数学符号,算术的演算需要用到所谓的算筹,使用起来也非常麻烦。因此,精通算学之人,就能够因此而授官。
而现在,李岌只讲授了一个上午,利用数学符号和竖式,原本十分繁复的运算过程,就变得十分简单。
看着课堂里的学员们兴致勃勃,热烈地讨论和做着百位数以上的乘、除法,李岌的心里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从这座教室开始,华夏的数学史,将会发生一场革命,翻开崭新的篇章……
唔,好象忘记制作算盘了。
李岌并不想让这些学员只在教室里埋头学习,他所制订的计划是半天教学,半天到工坊里进行实践。
纸上得来终学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尤其是在几处皇庄机器工坊里层出不穷的新式工具,水利机械以及各种的铁器、呢布、水泥等新鲜事物,这些都是能够赚得大钱的商品,无不让人为之动心。
这些学员们对于机器工坊的兴趣显然要比在教室里上课要大一些。
古代人是很难存住什么秘密的,因为他们特别喜欢跟人交流,而且还特别喜欢显摆。也许是因为需要分工合作,才能猎获到食物的原因。
可能是大多数人在上战场后都惧怕受伤的原因,李岌所见过的大多数武将对于甲衣的喜爱是要超过武器的,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甲衣本身就比武器贵大约一倍多。元任在晋王府工坊里的铁匠指导下,终于是为自己量身打造了一副锁子甲。钢丝网是他自己亲手所编织的,看上去没有匠人们制作的均匀精致,但是却要细密了近一倍,那网眼别说是箭头了,似乎刚好能容一根铁钉穿过去。
材料是由李岌提供,只不过需要亲手制作,李岌让铁匠铺给他们匀出了一台水锤,然后任由这帮手下的亲将们胡乱折腾。
李家铁坊所制作的锁甲并不完全都是钢丝网,身体重要的防护部位还被缀串上了一些大小不一的锻制薄钢板。冷拔钢丝这种活并不是机械来完成的,而是用人工摇动一副如同辘辘似的卷筒,将穿过打好圆孔厚钢板的钢筋,一遍遍拉制而成。
关于制作锁甲,匠人们的水平比李岌高得不是一星半点,他为整个制作工艺唯一的贡献就是“发明”了能轻易剪断大约2毫米粗细钢丝的“老虎钳”。
军营里的最新的制式锁甲重量只有16斤,而元任整出来的这玩意足足重26斤。这厮在这件半身锁甲完成的第一时间,就将它套在了身上,然后出现在了晋阳宫禁军公事房里,顿时引来一群禁军将领的羡慕声和惊叹声。
元任得意扬扬地看了一眼石敢,比划了一下胸膛对他说道:“拿根棍子,往这敲!”
石敢这二货也是两眼发光,双手握着一根铁锨把,吐气开声,抡圆了就是一棍子狠狠地砸在元任的胸口上。
呯!
元任被砸得一个趔趄,然后咧着大嘴哈哈大笑道:“看到没有,这玩意刀枪不入,又能够抵消掉棍子上大部分的力道,大爷我今后纵横沙场,如入无人之境……”
……
四九、关城
刚过了新年,洛阳朝廷方面以太子继岌不回朝堂主持朝议为由,决定“废除前太子继岌之位”,由李岌年仅七岁的四弟李继嶦继承帝位,登基称制,改元天成,只是国号仍然自用大唐称号。
同一个国号,现在分成了南北两个朝廷。
对此,北方晋阳方面除了发了一通檄文,诏告天下,宣布李嗣源祸乱朝纲,妄图挟天子以令诸侯,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等等,闹哄了一阵,就再也没了下文,继续采取守势,并没有采取任何“讨贼”的军事措施。
反倒是李嗣源,命其女婿,感化军节度使石敬塘从陕州攻潼关,义子护**节度使李从珂从河中攻汾水关,枢密使安重荣率霍彦威。杜彦球等攻河阳、泽州,一时间战火在晋地南部燃烧了起来。
河阳节度使夏鲁奇则按照与李岌事先商定的策略,弃河阳,退守泽州。
李嗣源虽然兵多将广,占据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但是李岌一方却占据扼守着河东与关中关川险隘之处,形势与朱温称帝时差不多,双方局面僵持,暂时是谁也奈何不得对方。
洛阳方面派人联络京兆府的任圜和鄜延的高允韬,那两人惟恐唇亡齿寒,巴不得李岌在前面顶着,自然是百般推脱,决不肯从北后出兵,夹攻固守潼关的忠武节度使张劲达。
李嗣源对此也是无可奈何,鞭长莫及。
共和元年春,正月。
晋地的冬雪刚开始融化,天空中阴云密布。
李岌手下大将何福进站在灵石县南,阳凉三关中间的阳凉南关关城上,望着南面山谷蜿蜒曲折而来的山间大道,神情肃然而安静。已经夺取了汾水关李从珂所部河中军朝着关城方向涌了过来。
黄昏的原野上却是显得异常凄凉,积雪尚未消融的河谷里遍地的死尸,关城下还在冒着的黑烟,以及人体血肉在燃烧后所散发出来的袅袅上升的焦糊气味,都让整个大地笼罩在一片悲伤的气氛当中。
何福进身高马大,从十六岁就以晋军勋贵子弟的身份加入到晋王李嗣昭身边作为亲军,这些年来跟随庄宗李存勖南征北战,也算是为后唐灭梁立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兴教门之变,他与符彦卿在庄宗薨逝后也哭泣而去,其后投奔李岌,也深受信用。
正因为如此,李岌也会命其率军驻守灵石阳凉关,以李从珂的河中军,守卫晋阳门户。
新年刚过,河中节度使李从珂奉命与绛州刺史毛璋一起,统兵三万,合攻晋阳。
原本意料之中的一场战争,一直拖了大半年后,才终于爆发……
阳凉南关,也称之为阴地关,位于灵石以南,正卡在吕梁山与太岳山之间汾河所形成的雀鼠谷道中央,东面是霍山,西面是汾河谷地,关城就建在这要冲路口上。此时,汾水已经开始解冻,河面上飘着浮冰,加上阴沉的天气,倒是显出了一派肃杀景象。
阳凉关是汾河谷地一处天然隘口,两侧山势险峻,海拔高达千米以上绵延的吕梁和太岳两大山脉,在两大山脉中间被汾河冲刷出了一道狭长的河谷,其间车马通行无阻,向来就是河中晋北太原盆地的主要通道。
这么一处险要位置,意图固守晋阳的李岌自然是十分重视,从去年夏天又重新经过了加固和整修,将关城扩大了规模,尤其是正对着大路的阳凉南关关城,各处全都用青石筑成,甚至用新烧的水泥修筑了几座混凝土堡楼。城墙足足高五丈多多,而墙上还又加修了几处高达两丈多的混凝土碉楼。
站在城楼上,看着气势雄浑的关城,顿时就会生出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豪气出来。
数万兵马已经从南面滚滚而来。
此时此刻,何福进手上只有三千多兵马,只能是先放弃了还未来得及整修的汾水关,一面向晋阳方面紧急求援,一面加固城防,准备倚关固守。
现在监国李嗣源势力庞大,号称拥有天下最强的军队,手下兵多将广。而继任为帝的李岌此时却是虎落平阳,处于一生当中最弱的时期。他所辖的地盘,只乘下了泽潞和晋阳坚城以北的忻、代和云州、山北数地,依靠着晋阳坚固的城防和大义的名分,依然是后唐帝国的一面旗帜。
此时的河中军汹涌而来,李从珂统帅的南军完全是要以凌厉的攻势,一举击溃城内的防守的北军,一举拿下阳凉三关,直带晋阳。而何福进亲自上了城头,北军在城墙上组织起严密的防御丝毫不让。
双方的旗号都是唐,国号一样,却分南北两个朝廷,可谓是同室操戈。
只是李岌在称帝后,晋阳的北朝方面旗帜只用红旗,不再使用其他颜色。
……
李继岌在接到晋阳警讯的消息后,正在阳曲县的唐明庄园准备春耕事宜。
在接到从灵石方面发出的急报,立刻命元任和康泰率一千骑军紧急支援,其后,又拼凑了两千多步军赶到了灵石。
元任率军赶到阳凉南关后,几轮箭雨下去,李从珂和毛璋在见到城头上军容整齐,一色黑色衣甲的晋军后,知道北军援兵已经赶到,于是就下令暂时停止攻城。其后南军在惨烈的攻城战中损失巨大,李从珂在猛攻未果之后,迅速调整,在关城南部开始修筑土墙,准备修造夹城,进行长期对峙。
此时的汾水两岸,正是春寒料峭,汾水岸边,残冰还未消融干净。
阳凉南关城外,一座足可容纳数万梁军的大营立在了数里外的汾河谷地大道路口上,倒也算是军容整肃。
站在高大的关城城楼上,匆匆赶到的李岌有些奇怪地看着南军的营地。
特么的,根本没带什么攻城器械,你们来攻什么晋阳?
李从珂你这是专门过来搞笑的么?!
三万多南军虽然听起来人数不少,但是在这河谷里根本施展不开,能够攻城的地点也只有关城城楼和两侧的数百步城墙。这点兵力想要攻下有数千兵力防守,如此牢固的关城,可是远不够用的。
阳凉关本身就易守难攻,对于没有多少攻城器械的军队而言,就是一座噩梦般的屏障。现在的南军正体会着当年草原人在面对晋阳城下时的感受,因为他们也没有多少攻城器械。城头上的敌人尸体已经被扔了下去,死去的守城者也被抬了下去,正在进行火化。到处都是血污,沾染得已经看不出青头青砖本来的颜色了。
天色渐渐变得黑暗,旷野里,梁军的营地燃起了巨大的篝火。李岌站在城头,眯着眼看着南军方向的火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符彦卿和何福进两人提出要亲自带人夜袭敌方营寨,不让对方构筑城寨的建议,却被李岌给否决了。
李岌并不认为偷袭是什么好主意,只要这么耗下去,几天后南军自然就会退兵。他们不可能在汾河谷地耽搁过长的时间,否则就是真不打算回去了……
五十、春水
李岌命符彦卿率两千人驻扎灵石,助何福进防守阳凉南关,严令两人死守关城,不得出击后就返回了晋阳。
春雪消融,需要抢在土地的墒情还没消退之前,将农地开垦出来,再把种子播到新鲜潮湿的泥土里。
春天到了,草木复苏,大地上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开春了,作为一家之主,李岌很及时地赶到了自家的皇庄,然后在元任的帮助下,象征性地扶住犁柄,耕出了第一垄地。
“水到渠成”这句成语,应该反过来说成“渠成水到”才符合事实,不修好渠道,如何才能引来河水?只不过李继岌很快就悲哀的发现,即使是自己接手的这家皇庄,也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田地建有水渠,能够得到灌溉。
华国的士族集团历来都在孜孜不倦地追求着如何最大程度地盘剥那些依靠土地才能生存下去的农民,而且想方设法地让这些辛劳的人群认为被剥削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黄巢的所谓“起义”推翻了大唐王朝的统治,而且把维系唐朝统治基础的关陇、河东世家门阀集团杀得七七八八,星离四散。
可是,那些依赖土地才能生活下去的人们的命运却更为悲惨,不过仍要缴纳相应的课税、被强征劳役,而且还要忍受军队的公然抢劫。俗话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乱世军队确实是不如盗匪,坐山吃山的盗匪们还会考虑一下抢劫事业的可持续发展问题,如果是这些丘八们过境,哪里还管你这个?!
抢粮、抢钱、抢女人,这就是那些大头兵们的理想!
李岌所知,自家的那些大娘、婶娘、嫂嫂之类的亲戚,大多都是抢来的,这里南自然也包括自家的嫡亲老娘刘玉环。
为了躲避兵匪的抢劫,周边的农户又被迫把田产挂到那些“新豪门”们的名下。只不过,把田地里的出产七成都用来缴纳地租,李岌对此都感到有些羞愧。这些“新豪强”们盘剥起钱粮来,比过去的世阀们更加黑心和贪婪。
减租减息是不成的,这样会让李岌站在晋军绝大多数军将勋贵的对立面。这不是坏了规矩,砸大家的饭碗么?
对于大多数贫苦民众来说,相对于生存,这些沉重的盘剥并不是不可忍受的,只要能继续活下去。所谓理想,大多是别人强加在他们头上的。
在春天里,田地里劳作的农人,要消耗大量的土地,如果还吃不饱饭,就会严重损害到这些人的身体。于是,李家的皇家庄园里,从春耕开始,就一直在中午为每一位在田间劳作者,提供两块糜子面饼子和一块咸菜。
这样的做法,立刻让无数的庄户感激涕零,一致没口地称赞小世子“仁义”。
李岌觉得自己好象突然就领会到封建统治阶级维护统治手段的精髓了:先从制度上残酷地压榨那些被剥削者们,然后再以个人的名义再施以小恩小惠。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看来很早就被统治阶级领悟到了。
皇庄里囤积的粮食还有不少,这些皇家庄园自从建成后,多年来就没有缴纳过任何税赋,自然在晋阳周边都是首屈一指的富裕庄园。虽然接收了不少的灾民,但庄园里的粮仓都是有三分之一还是满满当当的,李岌估计里面的存粮足够维持整座园三年之用的。
新粮不收获,粮仓里的陈粮是不会粜出的。
华夏的地主们对于囤积粮食的热爱和执著要比仓鼠们强烈得多。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当看到李家皇家庄园内会如此赚钱之后,晋阳的勋贵们就开始想方设法把自家的子弟塞进这座庄园里来,学习李家庄园的生产方式。
李岌对此倒也基本上不会拒绝。
只有在初级工业化的生产方式在国内推广开来,才能为这个世界创造更多的财富。一个富裕的世界是依靠所有人的努力才能创造出来,并不是依靠敝帚自珍,垄断某些生产技术和生产工艺所能积累起来的。
财富是创造出来的,并不能依靠不公平的交换聚敛所得来。
聚敛财富只是将其集中到了某个人的手中而已,并不会增加这个社会的财富总量。
张宪也想在地方上推广李家庄园的做法,他的想法更为高尚,是想让这种生产方式能够在晋国的辖地推广开来。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与他相比,李岌都感到有些汗颜。
有的时候,文人们的情怀确实令人感到有些高山仰止。
只不过,要将所谓的情怀付诸实施,这帮文人们就会显露出眼高手低的痼疾,大部分时候都会将一件好事干成坏事。
在这大半年里,张宪的身影经常都会出现在李家庄园的工坊和田间地头,有时候让李岌学得这位太原府尹要比自己的管家称职得多。
在深入了解了李家庄园的生产方式后,张宪终于是仰天长叹了一声。这种生产方式是绝大多数人都无法做到了,除非是依靠官府的力量来推广。问题是现在太原府都穷得叮当想,不停地搜刮地方,还里还有闲钱投资?!
李家庄园,实际上就是一个半工业化的综合性农业工厂,并且不光是农业生产,还包括大量的半机械化的工业作坊。工业化生产的方法虽然效率是最高的,但是这种方法似乎并不怎么容易推而广之。
只一点,就最基本的修堤筑坝来说,就得是钜富之家或是需要一部分富户合伙才能完成的。李岌倒不刻意隐瞒庄园里的水力机械技术,甚至明言可以向外出售,并协助安装。可是到现在为止,大家都还处于观望状态,并没有哪家开始将其真正付诸实施。
这中间的花费实在是有点太过巨大。
李家庄园的富裕,主要是因为庄园里的许多妇人也能做工,这样,一家人当中有两个能挣钱养家的,日子就会过得宽裕了许多。
随着自家庄园里的机器作坊中所用到的钢铁配件越来越多,钢铁生产成了李继岌最为看重的事情。在浇制出焦炭、水泥和石灰,并修筑了几座小型的蓄水大坝后,这种以水力为主要动力的机械化生产模式似乎让他兴建的几处庄园在冶铁、锻钢和织布、磨粉等工坊步入到了初级工业化生产的阶段,生产效率大为提高。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工坊才为他赚来了滚滚的财源。
民以食为天,开发新的食品工业品种是李岌近期的主要目标。
实际上主要是奶制品和食糖。
五一、燕云
春季之后,庄园里的牧场正是产奶的季节,奶源倒也算是充足,可是由于缺乏保质和保鲜的方法,大部分牛奶和羊奶都被浪费掉了。奶制品的营养成份含量要比粮食作物丰富得多,热量也高,是绝佳的食物来源。
保鲜和运输是最大的问题,而制作成奶酪却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
奶酪是最常见容易长期保存的奶制品,但是现在可没地方买凝乳酶,只能是采取酸法制作奶酪。但用酸法制作奶酪时需要先将鲜奶进行脱脂,然后再进行发酵制成酸奶,再脱水挤压成型。这就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工。分离出来的乳脂就是酥油,也是一种营养最丰富的奶制品。
为鲜奶脱脂是最耗费人工的一道工序。在草原上,“打酥油”一般都是女人们的活计,只不过使用的工具都很原始:一只用厚原木板制成的酥油桶,一个大木盆,另外就是头上有块隔板的木棒。酥油桶直径在两尺左右,桶身上下粗细一致,约为半人多高。
打酥油实际就是不停地使带孔的隔板令略微发酵过的乳液上下震荡,从而达到分离油脂的目的,这个劳作的过程十分辛苦,需要捣槌上千次才能算是基本完成。
这种震荡和搅拌工作如果是用机械来完成,效率会有几十倍的提高。
李岌从牧场里弄来了几具酥油筒,然后交给工匠们,让他们开始试验制作出用水轮机所带动的脱脂机出来。
在工匠们研究酥油桶的时候,李岌想起另一种奶制品——炼乳,炼乳的制作相对就要简单一些,只不过它需要用到离心机——和洗衣机的甩干桶近似。将杀菌后的鲜奶进行脱水处理,甩去一半以上的水分,然后密封。当然,制出的炼乳如果用糖再腌制一下的话,保质期会更长一些。
虽然现在玻璃罐头瓶子还无法制造出来,但是倒可以用白铁皮作为密封器具,制成铁皮罐头容器。问题是现在糖在北地是绝对的奢侈品,而李继岌所要制作的炼乳则是希望把它变成一样普通的食物商品。
晋军所辖下的蕃部有许多耕牧的部落来自于前唐西域安西都护府辖下的河中地区,这些部落倒是从中亚的河中地区带来了一些新鲜的植物种子。比如葡萄、甜瓜、西瓜、胡萝卜、洋葱等,甚至还有俗称厚叶菜的甜菜。
其中有几种是含糖甜菜,只不过在品尝了之后,李岌就感到无比失望,这种甜菜吃起来也就比萝卜稍微甜一点。用它来制糖,还不如学习回鹘人的办法,用甜瓜来熬糖呢。
李岌挑了一些含糖份高的“厚叶菜”在庄园南边找了块地试种了起来。
万一能够杂交培育出高糖甜菜出来呢?
这个年代,由于连年的战乱,人口锐减,各地都是极度缺乏青壮劳力。
人口,才是在这个世界立足的基本条件。
相对于洛阳方面的李嗣源,李岌一直认为契丹才是自己最大的祸患。镇守云州的振武军节度使安金全显然不太认同这一点,所以他对于李岌关于加强对幽州山北五州的控制,以阻止契丹人继续向西扩张的建议并不很感兴趣。
所以在春播之后,李岌决定亲自往云州走一趟。
必须遏制住契丹向西扩张的趋势,否则等对方大势已成,就更难以对付了!
一支豪华的商队很快就组织了起来,确实是名符其实,光是四十多辆四轮马车就价值两万多贯,相当于阳曲县一年的租庸财赋收入。在将出发前的一切都准备妥当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了,李继岌没有休息,而是坐在昏黄的油灯下仔细思索后面的行程和安排。
契丹人的势力已经扩张到了幽州和云州北部,实际上在李存勖灭梁的同时,耶律阿保机也已经征服了云州北部的草原部落。
不过,由于阿保机已死,耶律德光又是以次子继位,改国号大辽后,其内部并不稳固,所以云州北方的草原部落处于两头摇摆的状态。
从云州往东已经有些危险,所以他选择的商路建设是从云州往北,由后世丰镇-集宁-绥远这条路线,先向河套地区发展。他的思路就是筑城军垦,先控制这一地区的草原部落,在后世他比较郁闷的是集宁这个原本很好听的名字不知让哪个混帐给改了个蒙兀地名。
幽云十六州是前世历史上宋代永久的伤痛,就是失去了这片天然的屏障,上百年的屈辱求和历史,几乎消磨尽了中原华夏百姓的血性。一群毫无反抗能力种地的农夫边上一直有一个强悍的强盗在虎视眈眈,不时会跑到他们家里来抢东西,牲畜和粮食,甚至是他们的老婆和孩子,而朝廷却无力保护他们。可以想象一下,在他们的内心里对这样的国家是感到多么的失望。
有一种悲哀叫作绝望,人在绝望过后,实际上就会变得十分麻木,从而丧失了血性和勇气……那些有勇气的,都已经让异族人给宰光了,是无法存活下来的。
李岌最后在云州以北划了一条弯曲的路线,倒也和后世的铁路线差不多吻合。他决定用这条商道,将这里的草原部落给联系起来,以便共同抵御契丹人的入侵和吞并。当然,开拓商道,不可能一躇而就,这是一个长期的开拓和建设过程。李家本就出身于草原,至少现在这些草原部落名义上还是臣服于晋阳李氏,而且晋军辖下的蕃部,一直与北有着商贸往来,对于北地的这些部落都比较熟悉。
契丹首领耶律阿保机这些年来也一直在南征北战,努力地扩大自己的领土范围。在平定了两起内部动乱之后,又提拔任用了一大批以韩延徽、韩知古、康默记等为代表的汉人进入权力中心。
在这些汉臣的启发和帮助下,耶律阿保机开始学会修筑城池,开发农地,将契丹人由原来纯粹的游牧部落转变成一个半农半牧的草原民族。农业的开发使得游牧部落能够获得稳定的食物来源,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大为增强。
正是由此,契丹部落变得越加强盛起来。
契丹经过连年不断地征战,到阿保机建国时,已经接连吞并了五姓奚部、霫部和室韦七部,拥兵三十余万。其领土范围东临渤海国、西逾松漠、南抵幽州、北达潢水,纵横数千里,已经是十分辽阔强大了。
经过阿保机时代数十年的扩张,新更改国名的辽国实际已经成了华夏北方最为强大的国家,而且新任国主耶律德光更是雄心勃勃,想要入主中原。
云州以西和往北,还散布着突厥、羌、阻卜、回纥、吐谷浑、敌烈、黠嘎斯等大大小小数十个草原部族,其后大部分又被契丹所吞并,再加上不少的汉民,构成了以后辽国民族的主要组成部分。
李岌的目的,就是想阻止新兴的辽国继续向云州以西吞并和征服这些如同散沙一般的弱小草原部族。
五二、云州
北地的草原部落犹如火烧不尽的杂草一般顽强地生存着,当年匈奴强大的时候,他们被匈奴人一直劫掠盘剥着,其后是鲜卑,到了隋唐时期,又换成了突厥。草原上这些崛起的强大部族每到缺钱没粮的时候,就会寻找这些弱小的部落抢劫一番……
可是,这些历史上堪称强大的草原部族都消失了,但这些弱小的游牧部族却还仍然存在。很难理解,这些游牧的部族是如何在如此残酷和恶劣的环境中保存下来的。
古人行路难,李岌在与商队一起赶路的时候算是深切体会到了。
从晋阳到忻州,二百里路,就足足走了三天。
这么算下来,他这一千多号手下亲军,这一趟下来,光消耗的粮草就不是小数。
过了赤岭关,算是进入到了忻州地界。
“这里要修一座拦河大坝,有了水库之后,这忻州南部的灌溉就有了很大的保障。石岭关和石岭关以北一直到牧马河一带,全部划作屯田地。”站在牧马河畔,李岌指着西面远处的白马山谷口对都水监少监卢琰说道。
他这次北巡是带着一些晋阳监的官员随行的,准备一路上安排开辟新的屯田地事宜。
这个年代气候还算湿润,地下水量也很充沛,后世已近干涸的牧马河里的水量并不小。
忻代盆地的景色还好,等队伍过了雁门关后,眼前的景色明显就要比雁门荒凉得多。虽然原野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绿色,春日里的北地看上去依旧枯黄一片。春风不度玉门关,这话用在雁门关也挺合适。
大同盆地倒是非常平坦,苍凉的草原上一条古老的车马商道一直延伸到云州城下。
车队到了云州,李岌在看到城池后很是失望,这和他所理解的塞外坚城相去甚远,和内地的县城差不多大小,大部分城墙都是黄土夯筑,外面还没有包砖。夯土的城墙之间还有一层层的苇草,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振武军节度使安金全和云州刺史沙彦殉等率领一众军将把李岌一行迎进了城中,在骑着马背上经过低矮的城门时,李岌就觉得整个云州城需要好好的重新整修一番。
在另一时空,石敬塘割让幽云十六州后,云州节度使沙彦殉投了契丹,最后在辽国还到了不小的官,以太师致仕,居然得以善终,可谓是苍天无眼。不过,云州通判吴峦却率领城内军民死守云州,在后世的大同留下了一段爱国抗敌的忠义传说。
商队在云州修整了三天,李岌带着都水监的人在云州周边考察了一下。
他计划在云州城北的如浑水(御河)上修一座拦河水坝,兴建一座织布工坊。现在又没有别的能源作为动力,机器工坊基本上只能是建在河边上。修筑水坝需要很多石匠,因为需要安装水轮机的缘故,涵洞内部还要建造许多精巧的设计。
云州城这地方肯定是不会缺煤,城西南十几里外的火烧山下就是后世著名的特大型煤矿。不过云州一带的铁矿都属于中小型矿床,品位较低,并不适合大规模发展钢铁工业。但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勉强凑合着能用。
水坝的选址是在云州城北十多里外一处山口外,再往里是一处并不高的山谷,李继岌估算了一下,如果修筑一道高三丈的拦河水坝的话,大概能蓄水十多万立方米,已经差不多能支撑云州周边数万顷农田的灌溉所需用水。象云州一带,桑干河上游还有几处适合修筑水坝的地点。
华夏古代修筑水坝的技术已经很完善了,除了缺少钢筋混凝土,结构和设计都与现代差不多,坝体和涵洞材料以石料为主。云州城外就有石灰矿,白登山一带更是主要的石灰石和石膏矿区。
另外修筑水坝和涵洞也需要大量的石材,李继岌想用爆破的方式采石,可惜的是手中的火药数量实在有限。火药在唐朝已经在民间有很广泛的应用了,偶尔也使用在军事上。但由于威力太小,应用并不广泛。
这主要受限于土硝的产量和纯度。
北方的蒙地是有一些硝酸盐矿的,不过储量也都不算大。华夏主要的硝酸盐矿主要集中在新疆的塔里木盆地东南边缘地带,储量居世界第一位。可惜的是华国没赶上硝石最值钱的年代,等这些硝酸盐矿被发现和开采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只能用作化肥生产。
商队在云州进行了一些交易,结果从云州出来时,反而是运输货物车辆更多了,超过了六十多辆马车。
李岌准备在云州北方修筑一座新的边城,作为云州以北主要的防御设施。
这个计划得到了安金全和沙彦殉的全力支持,两人一口答应在选好筑城地点后,征募民夫的事情就全部由他们来负责。毕竟现在云州顶在北部防御的最前沿,契丹骑兵会经常突入到云州附近进行劫掠,让人烦不胜烦。
李岌离开云州的时候,带上了吴峦,准备以云州防御使的头衔,由他来负责新城的营造,并担任新关城的驻屯军长官。
车队继续沿着御河北进,蜿蜒的古老商路沿着御河两岸的山地间一直延伸到了草原深处。晋军沿着这条官道的山顶上每隔十里就建有一座烽燧,作为警戒之用。每座烽燧里面驻扎有十二名戍卒,其中有一名着甲的什长。
峰燧的形制是座四方形的碉堡,主要的功用就是在遭受袭击时点狼烟向后方进行示警。晋军的军制沿袭唐制,每座普通的峰燧武器配备为弩四弓八,十二名戍卒中有五名长枪手和七名刀斧手。每具手弩备箭四十,弓备箭六十。
另外还有较大的戍堡,里面驻扎有一队五十名戍卒,带队的有一名都头,这在晋军里算是最低一级的军官。这样的戍堡就具备一定的进攻能力,所以还担负着边境巡逻,驱逐越境牧民的职责。
商队只要经过这些峰燧,戍卒们就会出堡站在路边相迎,李岌很明白这些戍卒们心里主要是为了看热闹,毕竟天子仪仗并是常人能轻易见到的。
五三、八棱山
云州往北,沿着桑干河上游的主要支流如浑水(御河)谷地,是条古老的商道,通行车马倒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大道被车马践踏碾压得还算结实平坦,倒也不算难走。安全为上,李岌带了一千名骑兵护卫出门,这一路上是浩浩荡荡,哪里还有马贼敢近前,就连一些小的游牧部落看了这气势都感到心惊胆战。
三月并不是一个好的行军时节,草原上的积雪刚刚融化,许多地面还在泛浆,马车行走在塞外的商道上,有时还需要重新修垫道路。
头车上插着一面巨大的红色旗帜,晋军尚黑,原来大多使用黑旗,不知何故,李岌登基后却一直坚持使用一般后军辎重部队所使用的红旗,而且十分顽固。
李岌披着一袭拉风的大红斗篷,枣红马的马鞍一侧还挂着一杆长枪,在骑卫亲军的簇拥下,也缓缓启程。
骑在马背上行军并不舒服,特别是长途行军,有时还没有下步走路松快。想在军中确立威信,他就是咬着牙也不能坐车。
很快,六十多辆大小车辆和一千护卫骑军,在这条古老的茶马商道上拖出一列足有三四里长的队伍。最前面的向导车夫甩动长鞭,李家特有的高大四轮马车在前面缓缓前行,一辆接着一辆,后面才是各种大小不一的两轮马车。
李岌这次的目标并不远,也就是后世的丰镇市,他需要在北地草原建立自己的第一个商业据点。这段路程从云州算起也就一百二十余里,在后世若是跑高速也就是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但是现在,这支车马商队却需要走上将近两天。
整个车队看起来就像是一条蜿蜒的长蛇,沿着如浑水河谷逶迤北行。
春日的如浑水两岸绿草如茵,河谷两侧丛林如同一条绿色的飘带,与两侧没有任何树木的苍莽北地山地形成鲜明的对比。车队沿商道走了一整天,黄昏时穿过一大片广袤的草原湿地抵达一座山脚下。大山山石嶙峋,外观极像是一柄八棱的战锤。
这座山就叫八棱山。
李岌知道这座山下在后世的明代曾经筑有一座巨大而坚固的边境军事堡城,名作得胜堡,是属于明代的九边重镇之一。
一条古老的商路,河谷两侧的是一望无际的绿色,沿着山地间向北部的荒原延伸出去。北地苍莽的山岭上没有树木,现在山坡上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绿色,倒也显得生机盎然。草原上这条商道上尘土飞扬,道旁牛马的蹄印也是随处可见。
雄关漫道,这词在前世用来形容得胜堡城是最恰当不过了,这里八棱山下通往两条河流交汇的地方,也是通往北方草原白水泺城和集宁城的关隘要道。可惜的是现在这里还是一片荒山野岭,还有一些汉代戍堡留下的一些残垣断壁痕迹。
“再有一个多月,这里的草场和树林就会全部变成绿色,到时漫山遍野满是一片葱绿的颜色,看起来极为壮丽。”到了草原上之后,安金全为皇帝所派来的向导曹用话就多起来了,看样子寻常也读过一些书。
李岌挥了挥手,车队在八棱山下停了下来。
春日里正是冰雪刚刚消融,河水泛滥的季节,混浊的河水穿过草原沼泽,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一道道溪流、水泊,汇入到如浑水之中。
八棱山脚下平坦的草原上,蜿蜒的甘泉河在这里汇入饮马河,形成了一大片绿色的草原湿地,只是现在,还没有明代那雄壮的关城。
“把这里画下来,作上记号,这里将修建一座堡城。”李岌对于正在绘制地图的随从们说道。建长城他没兴趣,但是对于修建军城,却是充满了期待。
一座坚固的军城,就是中原人在迈向草原时坚实的基石。
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达到自己掌控草原的目的。至于最终的效果……谁能知道!总得试过了再说。
登上八棱山,俯瞰两侧,北方的原野越发显得荒芜,甚至连绿色都变得十分稀疏。
山顶上还有一座古老的汉代峰燧遗址,早已经变得破烂不堪,只剩下了几处半人多高的残垣,还有青石砌成的地基。
让草原的部落首领们习惯于住进拥有坚固防御的城堡里,由游牧变成定居,这才是彻底改变和控制草原的正确方式。
汉家的农耕文明本就比草原文明先进得多,相信只要随着交流的增多,草原人慢慢就会学会汉家的生活方式。
这地方汉代时曾建过军堡,如今只剩下了一些残破的土垒痕迹。隋唐帝国虽然也一直遭受着北方边患的威胁,也许是他们血液里还残留有来自草原的鲜卑先祖野蛮血统,对于建造长城这种劳而无功的被动防御方式是不屑一顾的。
对待不服气的草原人,李唐的习惯是主动找上门去打架,而不是等人家到了自家的门口再被动地应对。到了中唐以后,这种办法似乎也不见有好的效果。大唐的北方,几乎变成了草原人的天下。只不过这些投靠大唐的草原部落虽然援兵自重,但对于大唐朝廷却一直是忠心耿耿,没有生出什么野心,曾数次救大唐于危亡边缘。
而唐廷对于这些出身草原部族,又立下大功的大将最直接的奖励就是赐姓李。比如与郭子仪齐名的李光弼就出身契丹,被称为大唐中兴第一名将的李晟出身于洮州吐谷浑部族,李汭是高句丽人。李岌的祖父是西突厥沙陀人,本名朱邪赤心,因平庞勋兵乱被赐名为李国昌。另外还有拓跋思恭,因平黄巢之乱之功被赐姓李,党项羌部八姓中李又成了大姓,其后代李元昊在河套建立一个高白大夏国。
李岌很不理解为何明朝的皇帝们不惜劳民伤财,沿着北方边境修建了一条举世闻名的边墙。有这份财力,还不如主动出击,彻底将祸患消弥在草原上……
现在,他准备在明朝关城的地址,修建一座关城,只是一座城堡。至于修建长城,一是没那份财力,也没有那个兴趣。
他的计划今年在沿着如浑水(御河)先修建三座堡城,用于交易,也用于驻军屯垦。
五四、建城 一
商队被分成了五支队伍,派到了草原上,李岌却在八棱山下驻扎了下来,开始进行在这一带修建城堡,实行军事屯垦的规划。
一个冬天牧人们会积累下不少的畜产品,而且在春天产羔期的死亡率也很高。羊羔皮是种很不错的毛皮,牧人在转场时,许多弱小的羔牛和羔羊也会被丢弃。如果带着足够的草料,在白水泺耽搁两个月的时间,这些羔牛和羔羊大多就会存活下来,重新变得活蹦乱跳。许多汉家的牛羊就是这么得来的。
沙陀部到了李存勖这一代,沙陀部族和随沙陀而一起迁居晋北的中亚昭武部族已经完全汉化了,反正原来的李继岌就不会说突厥话,只知道一些简单的单词,而且也从来没听父皇李存勖说过突厥话,而只有一些上了岁数的族人偶尔还会说。
从李国昌开始,李家就一直取汉家的女子做老婆,曾祖母、祖母再加上母亲这三代,从血缘上来说,李岌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个汉家子,而且他半点也不会说突厥话……
民族的概念从来都是以母语来进行分类的,比如一个华人,但是却从小不会说汉语,以英语为母语,就绝不能把他认作是汉家人。
语言和文化才是区分族群的最大特征,而不是血缘和种族。
在后世许多华国人错误地认为血缘亲近的人自然就会与自己亲近,实际上那些背离了母国,忘记了母语的族群才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敌人。比如另一时空二战期间,打德国最狠的基本上都是那些德裔的将军们……
可怜后世的某些“教育家”们却努力在自己的国家里强制推行别国的语言教育,这不能不说是整个民族的悲哀……
一个民族,如果失去了自己的语言和传统,它实际上就已经消亡了。
从血缘上来说,华夏的北方人,大多都具有原来一些消失的民族血统,比如匈奴、鲜卑、东胡、突厥……可是他们连自己都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个汉家子……
语言和文化才是取得民族认同的唯一方式。
现在,受契丹人威胁最大的是生活在云州、丰州及云内一带散布的突厥、吐谷浑、白鞑靼和阻卜四个大的部族,而羌部,大多都生活在河套和无定河流域,暂时还不会受到契丹骑兵的骚扰和劫掠。
李岌把预备建设的交易地点选择在了八棱山以北的如浑水河畔,这地方在后世叫作丰镇,主要的交易对象就是北方草原的西阻卜部落。另外就是在这一带牧居的白鞑靼部和吐谷浑部。西阻卜部族生活在漠南,也就是后世的内蒙西部一带。从语言上来说,与室韦、东阻卜和北阻卜人的区别还是很大的,更接近于突厥语、土谷浑语和羌语。
南阻卜并没有统一成为一个强盛的部族,而是分为大小三十多个部落,主要生活在白水泺一带的。白水泺就是后世黄旗海,一座几近干涸的内陆湖泊。不过,在这个时代,内蒙草原的生态还没有遭受到严重的破坏,降水相对丰富,白水泺的水域面积李继岌按照斥候的报告估算了一下,大约超过了一百五十平方公里。
这一带是阻卜部落最重要的冬季牧场。
阻卜人很桀骜,历史上即使是辽国最强盛的时候都没能完全征服他们,依旧是处于时叛时服的状态。现在正处于与李嗣源对峙的时期,在这种时候,李岌自然不能给自己惹麻烦。
农耕民族每当势力抵达草原边际的时候,都会犯下一个很致命的错误,当他们看到绿油油的草场时,就想全部把它们开垦成农田。
岂不知草原上降水很少,都是季节性的,有些地方根本不适合种粮食。在草原上开垦出来的荒地用不了十来年就会严重退化,产出的粮食甚至还没有种下的种子多,每当到了这种时候,中原民族只好放弃了北进,又退回到了中原。
北方这条宽阔的干旱地带一次又一次阻止了中原民族的扩张步伐,所以就陷入到了无限的人口膨胀,土地不足,饥饿所引起的战乱,人口的自我屠杀和锐减,新的帝国建立这样的循环怪圈当中。唐朝是唯一的例外,因为这是一个汉化了的鲜卑政权,身上残留的胡人血统让他们知道到了草原上该干些什么。
草原上人力资源不足,再加上缺少引水灌溉设施,畜牧业才是最适合的生产方式,当然能够种些粮食作为补充的话,他们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更强,那就更为完美了。
第一批从晋地招收的两千户移民开始在八棱山下安家落户。
李岌的计划就是在草原上修建一些拥有坚固城防的屯垦点。
这些屯垦点当然要修建在河边上。
白水泺上游有两条相距不远,并行的河流,叫作左翼水和右翼水,听起来倒像是天鹅的两只翅膀。白水泺周边的苇地里确实生存着有不少的天鹅,甚至还有特别稀有罕见的黑天鹅和灰天鹅。
只不过,现在自己的势力似乎够不到那么远。
商队在饮马河边安营扎寨,这支骑军的出现让草原上的牧民惊慌了一阵。不过在发现这支军队只是为了保护商队后,这些牧人们就兴高采烈地打马而去,将商队到来的信息传递到了四面八方。
用马车圈起来的原始交易市场生意很好,牧人们多喜欢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很少用金银来购买东西。至于铜钱……李家似乎不需要这种东西。
李岌在地图上划了一条弧线,差不多与后世从大同到馒头的内蒙铁路线重合。名义上,李岌这位后唐的皇帝,仍然还是这些草原部落的“天可汗”。他决心要学习前辈李二,要和耶律德光争夺草原上的天可汗称号。
只不过他准备采取的方式,并不是一味地使用武力让那些部落屈从,而是准备开拓出一条商路,以利益为纽带,武力为辅助,将北方的草原部落联系起来。既然是开拓商道,就不能采取征服的方式,而应该逐步向草原上推进,最终建设出一条安全的商道出来。
所以他在出了八棱山口三十多里后,就停下了脚步,一边经行交易,一边准备开始招募人手,在八棱山修筑堡城。由于去年遭受到雪灾,在开春后云州、朔州和丰州一带的灾民并不少,招募起人手来,并不是特别困难。
五五、建城 二
安金全很快给李岌送来了一千名征募的民夫,后续征募的劳力还在陆续送来。
李岌把自己所修建的第一座堡城地点选在了八棱山下,也就是后世得胜堡城的地点,卡在云州通往北地的山口处。另外,在饮马河与如浑水的交汇处,那边山窝子似乎可以建成一座巨大的水库。
跟随商队而来的随军工匠们对于晋阳皇家庄园的的许多施工器械都很熟悉了,比如吊杆,拥有木制滑轮组装置的旋转吊车,双人就能操作的简易滑轮式打夯机,另外就是大量的木工机械和工具,使得整个的筑城和修坝进度提高了很大一块。
原本一片荒凉的如浑水(御河)河谷两岸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大工地,这片山口的南部如浑水河谷山口与饮马河交汇处,正在修筑拦河大坝。在八棱山脚下,一座黄土夯筑而成的城池已经是夯筑地基,初具雏形。
古代造城,实际是就是把这道一丈多宽两丈多高的土墙围出一道巨大的院墙,在墙上预留几处城门。如浑水拦河后形成的水库,正在位于堡城的东侧从,不但可以用来灌溉城内的农地,也可以为护城壕提供源源不断的水源。
李岌仿照记忆中的欧洲城堡方式,把传统的四方形城池变成了八棱的棱堡形状,这种欧洲式的棱堡样式没有射击死角,弓箭手们能够更有效地阻止敌人从侧面的城墙攀爬上来,防御性更强。
这个年代在草原上筑造城墙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就是用黄土夯筑,外面包砖,往黄土里添加石灰和干草杆增加强度是可以的,至于传说中的用糯米水拌土,李岌则没有这份兴趣。修水坝李岌还能指点一些,而修筑城墙,显然军中的工匠们要有经验得多。
以前夯筑城墙,没有什么好办法,这黄土都是由军卒靠人力担筐,从两旁挑上去的,不仅费工费力,而且因为施工的地方限制,效率自然是大打折扣。就算是数百人肩挑人扛,每天也修不了几丈城墙。
如今在旁边竖起了十几座高大的滑轮吊架后,只用三、四人拉扯绳索,就能将装了数百斤黄土的大柳条筐轻易吊上了城头。如今是十几处地段一起施工,筑墙的速度快得惊人,是原先的三、四倍。
由于许多自制木质器械的应用,运送土方的效率提高了好几倍,夯筑城墙的进度自然也就快了许多。
云州之地原来多为草原部落所有,在唐代也主要用于安置内附的草原部落。此时牧民居多,朔州、马邑一带的农户还要稍多一些,从云州往北,丰州和云内一带几乎都是牧场,没有被开发过。
李岌并不太关心南边的战事,而是更关注北方的安全,现在没人会理解契丹如果发展起来对于华夏的危害会有多大。他所要做的,是未雨绸缪,限制契丹人往南和向西扩展的空间,最少也要做到迟滞对方扩张的速度。
本来云州地方的人就很少,因为今年的祸乱,又被契丹人劫掠了一遍,人口就更少了。李岌在完成统计后,才发现自己所辖的云州、丰州和云内三州,总人口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七千户人家,其中还有七成是北地的草原部族。
人口是个大问题,如果没有人,就是把堡城建得再高大坚固也是没用。
五万多匹的呢布、麻布还有丝绸,只用了十几天的时间就被交换了五分之一,另外最受牧人们欢迎的商品就是刀子,不管是长刀还是短刀,都是不时在草原上要与野兽搏斗的牧人们的最爱。李岌的管家张淦略显肥胖的脸上笑出了花来,在另一处的营地里,已经堆满了牛皮、羊皮和小山似的羊毛。
新的牧场正在慢慢成形。
现在,在周边放牧的牛羊已经有一千多头牛和上万只羊已经换成了新的主人,被安置在御河和饮马河两岸进行放牧。
商队出售的钢刀是原来晋阳监和太原府里的库存武器,李岌已经看不上这些原来亚军囤积的武器和甲胄,所以把这些库存运到草原上来出售。虽然这些东西不是用最好的钢材来打造的,但确实是钢制品,虽然是那种用生铁和熟铁并在一起反复锤打出来的“锻钢”,质量还是铁器要强了不少。牧人们也不是傻子,对于商品质量的好坏还是心里有数的。原来心里没数的,经过比较后也就知道了。
人类破坏环境的能力确实十分强大,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正在建设的八棱堡城御河周边原来林木茂盛,一生葱绿的河谷地带已经被砍伐成光秃秃的一大片,甚至连草原地带的树木也被砍伐了很多。
李岌眼看着一大群人拿着晋阳监新制造出来的大带锯,轻易地一棵棵生长了几十上百年的钻天大树放倒,有时候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后世的义务植树动运是个好的传统,他觉得很有必要把这项传统拾起来,在古代就开始发扬光大。现在已经过了植树的季节,李岌只得命人建起了一处苗圃,先培育树苗,等秋天到来的时候再栽种下去。
至于屯垦,他计划先种牧草,采取先牧后农的方法。
这在后世证明是在边疆屯垦戍边最为适宜的一种开发方式。
站在山顶上,眺望草原,有时会有一种在大海上驾驶轮船航行的感觉,苍茫的草原和大海一样广阔。特别是在春天,一望无垠的绿色沿着大地漫延出去,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此时,在草原上,一队骑兵正在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李岌正在帐篷里绘制地图,这时吴峦陪着一个强壮的草原汉子走了进来。他在看到李岌后,明显楞了一下,然后右手抚胸躬身说道:“臣张慕晋拜见陛下!”
李岌抬起头来,吴峦走到他身边,俯下身来小声说道:“寰州刺史张慕晋,也是云州突厥部头领。”
二十六岁的张慕晋已经是寰州刺史,继承了他父亲的职务,领云州突厥部首领兼寰州刺史。李克用对于同出突厥的云州突厥相当优柔,将他们安置在云朔一带,特别是寰州北部的岱海一带。晋军有三处马场,都位于寰州的突厥部辖地内。
张慕晋这名字虽然咋一看是汉名,可是这厮在见到李岌后,却用的是草原上的礼节。
对于这个说着一口标准汉话的家伙,李岌准备把他培养成一个勋贵。
五六、商路计划
他记得史书上说刘知远正是强行吞并了北地云州和山后的部族,才使自己变得壮大起来,最终取代后晋,建立了后汉。李岌自然也是学刘知远,只不过他所要使用的手段却是大不相同。
突厥部落早已经臣服于晋王,所以这厮的名字就叫张慕晋,倒也很直白。云州突厥部算是两代晋王李克用和李存勖指定的养马官,部落名义上臣服于晋军,首领担任寰州刺史的职务,每年要向晋王“敬献”千匹军马,牛羊万只。就相当于是交纳保护费,使得自己的部族安居于云州,免于遭受晋军的攻击和抢劫。
李岌听后站起身来,拱手微笑说道:“原来是张刺史过来了,有失远仰!来呀,先把礼物抬进来!”
他嘴里说的客气,但是眼里的神色却让张慕晋心里有些直打鼓。
这今年刚遭受雪灾,要是皇帝索要过多,这日子就没法混了。
这两年契丹人倒也是派人过来开始拉拢过他们,但是残暴的契丹人明显不是一个好的投靠对象。晋军这边还是主要索取牲畜,而契丹人来了,恐怕连牧场都要被他们占了。
几位亲卫听到吩咐后,一会儿抬着一只大木箱进来。
一座用玻璃烧制而成的展翅雄鹰雕像份量很重,当把箱子打开,将一座雕像在桌面上摆好。张慕晋在见到雕像后的眼睛就立刻睁得大大的,满脸的迷醉神色。这么一座纯净的水晶雕像简直是价值连城,而且很难打出这么大块的水晶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陛下,这是给我的?!”
“这是自然,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李岌微笑着说道。
张慕晋听了这话后,立刻大声说道:“微臣知道陛下的来意,我愿意今年多供一千匹军马!只是因为遭受雪灾,牛羊却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李岌听后立刻睁大了双眼: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张慕晋看到他满脸疑惑,这才开口问道:“难道陛下不是来催讨战马的?”
李岌摇头:“不是,朕这回只是过来做生意,顺便看看塞北的风景。”他看了一下张慕晋有些懊丧的表情,于是又接着说道:“即然张刺史如此大方,我也不让你吃亏,再送你500匹上好的呢布,只当是我们之间作了回生意。”
几名护卫在李岌的营帐里长条桌上摆上了丰盛的菜肴,一张大木盘装了煮好的风干肉和鲜羊羔肉,还有马肠子等,四盘配菜倒是汉家的作法,十分精致。
李岌让元任、吴峦和康泰三人坐陪,说是今后他们四人在北地草原要经常一起打交道,先互相熟悉一下。
石敢拎过来一个牛皮缝制的酒袋,壶塞打开,还没等烧酒倒进碗里,张慕晋便已经是有些垂涎欲滴,其他几个也是在不住咽着唾液,喉结一上一下地蠕动着。李岌很奇怪,美酒居然对这个时代的武夫们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李岌端起碗来带头喝了一小口,那几人却直接将半碗白酒一口喝干了,元任等还好,张慕晋却是辣得不住在嘴里往外呼气,一边连呼过瘾。
在喝了一会儿,酒至半酣的时候,李岌突然对张慕晋说道:“我准备在草原上建设一些集市,你要知道,在草原是用驼队行商实在是费用太高,另外还十分不安全……”
喝得迷迷糊糊的张慕晋半睁着眼说道:“陛下不知道,这草原上的马匪,从来不敢抢劫沙陀李家的商队!”
“嗯?”李岌看了这厮一眼,然后走到帐蓬内挂着的大地图前,继续着自己的话题:“我准备沿着这条线建设一条商路!”他的手沿着黄河大曲部顶上划了一圈,直到河西走廊凉州的位置这才停了下来。
张慕晋莫名其妙地看着李岌:“这种事和臣下有什么关系呢?”
李岌继续说道:“嗯,这里,这里,还有东胜州和天德军(五原),我准备每隔一百余里,就修建一座像云州城一样的集市。我的意思是把这条商路周边的部落联合起来,共同建设和开发这条商路。”
张慕晋有些傻眼,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让我帮他建集市?
“陛下,这北地草原部落如同一盘散沙,有些已经投靠到契丹人名下,这征发他们部落丁壮筑城,恐怕有些家伙不会愿意。”他犹豫着说道,也不知皇帝会不会生气。
李岌看着这个家伙就笑了:“不用他们出劳力,只是需要共同出人保护这条商路的安全。这算是草原上的第一个商业联盟,我准备拿出这条商路上一半的利润分给参与到这件事情里的草原部落!”
张慕晋想了想,这货很快就弄明白了若是这条商路建成,每年一半的利润大概会有多少了。尽管要让他算数的时候可能会连脚趾头都用上,但这并不影响这厮的精明和判断。能在草原上坐到首领这个位置上,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微臣愿效犬马之劳!”张慕晋很快说道。
这厮想吃独食,李岌随之告诉他这绝无可能,并像直销或是微商指导老师一般循循善诱,耐心细致地为他解释着发展下线……哦,合作伙伴的重要性。
张慕晋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答应了李岌让他出面联络草原上各部落的要求,并约定在秋后,大家齐聚晋阳朝觐,以共商未来的发财大计!
李岌准备用共同的利益,将这些草原部落捆绑到一起,大家联手,好一起对付契丹人的西进和吞并计划。忠诚这种东西永远是不可靠的,尤其是对于草原人来说,这种东西说扔说扔,说翻脸比翻书还快。不像是中原的那些读书人,在背叛前还需要犹犹豫豫先找好借口。
由于张慕晋进献了一千匹军马,加上在丰镇的交易所得,李岌这次在北地得到了不少军马,足有两千五百多匹。阳曲那地方肯定不适合大规模养马,马场只能是建在云州及以西的云内、丰州和胜州等地。李岌就计划在云州城北的八棱山下堡城御河两岸各修筑了一座庄园,用来屯垦和新建马场。
马场从八棱山脚下,沿着御河河谷两岸,稀稀拉拉建起了十多处棚圈,一直延伸到了云州城预计要修建和北谷口大坝附近。两地相隔了七十多里,这也是没有办法。马匹的活动范围本就很大,而且由于牧草准备不足,只能用扩大牧场范围的法子来解决问题。
五七、巡视山北
在丰镇和八棱山呆了一个多月,直到四月中旬,李岌才命吴峦负责八棱山堡城、饮马河大坝的修筑和这一带的安全,张淦与少府监监丞裴琰继续负责管理商队进行交易和进行屯垦事宜,这才离开了丰镇,返回云州。
在云州交待云州刺史沙彦殉配合都水监少丞周泓修建云州北如浑水北谷口大坝及水利设施后,李岌就动身前往山北。
当年为了山北八军的得失,晋军和契丹之间还发生过一场大战,最终以晋军获胜,契丹撤军而告终。
李岌离开云州,第一站就抵达了白登山军寨。
白登山是云州东面唯一的险要山地,公元前200年,汉高祖刘邦被匈奴冒顿单于大军围困于此地,若不是汉献侯陈平出主意去贿赂买通了匈奴阏氏(妻子),让冒顿网开一面,刘邦很有可能成为华夏第一位被草原人俘获的君主。
过了白登山,便是一大片山势平缓的草原地带,南羊河如同一道两侧是绿色的银色飘带,转了个大弯,将这片满眼绿色的草原分成两片。大军沿着南羊河东进,并没有遇到什么险要的地势。
过了天成镇(天镇)之后,李岌的队伍算是进入到了山北武州的地界。
李岌在怀安堡休整了两天,这才又开始继续向武州行进。
怀安只是个小土城,并没有多少防御能力,李岌发现晋军这些年来基本上没有整修过北方边境的防御,难怪契丹人经常能突入到山北进行掳掠。
在过了怀安后,羊河水变得宽阔了许多。
“这里倒是个很好的拦河筑坝修堤之处!”李岌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只不过现在确实还没有这个能力。
这山北一带,将来一直是晋军和契丹双方一直反复争夺的地带。
就地形而言,这里是幽州、河北一带的北方屏障,所以不能轻易放手。幽州北方虽然都是连绵的群山,道途险阻,不过羊河和桑干河谷地却是条天然的通道。从理论上来说,穿山越岭能够进入幽州境内的山路也有不少,但大军南下,所需粮草辎重可不是小数,能够支撑起庞大后勤运输需求的通道也只有这里和靠近海边的渝关一带。只要守住后世的张家口一线和山海关,就能堵住契丹人南下的道路。
山北八军原来多为草原部落所有,唐代才被收归中原。此时牧民居多,蔚州、妫州和儒州的农户还多些,从新州往北,几乎都是草场,没有被开发过。
本来山北八军的人就很少,因为今年的祸乱,又被契丹人劫掠了一遍,人口就更少了。李岌在完成统计后,才发现自己所辖的新、武两州,总人口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三千户人家,其中还有六成是北地的草原部族,甚至还不如内地的一个下县。
武州刺史名叫李绍威,本是奚人,名作扫喇立。当年阿保机在北安州(承德)用计斩杀奚部五首领,吞并奚部。扫喇立率西奚别部逃入山北,投靠晋军,被李存勖赐名为李绍威,倒也一直对李家忠心耿耿,没惹过什么乱子。
山北的奚人亦农亦牧,不过耕作的方式和使用的工具极为原始和落后,李岌在巡视武州后也没说什么,就径自前往新州。
新州刺史是白承福,为内附山北的吐谷浑部首领,庄宗曾赐名为李绍鲁,这才刚改回本姓。鲜卑吐谷浑曾在青唐立国,但在大唐和土蕃两大强国的夹攻下灭国,其部族散居于华国北部各地。其大姓有慕容、拓跋、赫连等。当年赫连铎曾功拜大同节度使,不过最终被晋王李克用击败,云州吐谷浑部大多归于晋军。
不过,吐谷浑虽然现在部族衰败,但是吐谷浑人却非常有作生意的天赋,北地草原的茶马交易大多为吐谷浑人所控制,往来于草原上经商的驼队,也大多为吐谷浑人所有。吐谷浑人在汉地做生意非常守信用,但是在草原上却经常干些抢劫的勾当,商匪不分,草原上的的马贼,也多出于吐谷浑部落。
在另一时空历史中,刘知远杀白承福及吐谷浑首领四百余,并其部,遂得精锐骑军三千余,方得以代晋建立北汉,只不过最后还是便宜了郭威。
李岌现在手里正缺少骑兵,刘知远的故事确实令他心动,不过,他还是觉得采取后世的手段更得折服人心。
相对于平原地区,桑干河流域的这几片盆地水量还算比较丰富,而且煤铁资源也比较齐全,确实也算是个适合发展农牧业的好地方……
相对于新、武两州,山北的蔚、妫、儒三州汉民较多,农地也多了起来。只不过,人们依然摆脱不了靠天吃饭的习惯,守着桑干河和洋河,却没有建设多少水利设施。妫州一带倒是有些水车,只不过水车汲水,对于广袤的农田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符彦超率本部三千兵马,再加上妫、儒二州的两千驻军,占住了幽州北面的居庸关和石门关。后唐幽州节度使赵德钧原是沧州节度使刘守文稗将,后来投晋,曾被庄宗赐名为李绍斌。他手上一是兵力有限,另外还念及先帝旧情,在符彦卿持李岌手谕占了妫、儒二州后,倒也没有大的反应。
双方暂时还算相安无事。
李岌任命符彦超为山北节度使,另外把泽州刺史裴约调到山北,任防御使,负责在羊河以北,也就是后世张家口到怀安一线,沿山口修建三座堡城。
新州、武州以北,由于没有任何防御城堡,经常被契丹骑兵突入山北盆地,掳掠人口牲畜,极度缺乏安全感。要想让民众安居乐业,首先就要保证安全。
草原部族骑兵强大,但是攻城的方式和手段却会的很少,修筑城池,是对付草原威胁的一种最有效的手段。
在自身还没有强大起来之前,使用这种构筑城堡的被动防御方式,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离开了城墙,在没有任何依仗的情况下,若是与数十万契丹大军在草原上作战,李岌认为自己没有任何的胜算。只能是采取这种被动的方法,御敌于国门之外。
五八、飞狐道
这个年代的居庸关可没有后世明代重修过后那般雄壮坚固,只是一座位于幽州通往山北山道上残破的古关城,两侧也没有蜿蜒曲折的长城,就这么孤零零地矗立在山谷之间。虽然小,但却极为险要。
符彦超占据了妫、儒二州后,对居庸关和它北面的石门关又重新进行了整修和加固,这两处关城都派有稗将率一千人把守,严防幽州方面的动静。
李岌巡视山北,提前吩咐符彦超不要声张,没进妫州,却直奔石门关而来。关前只有符彦卿率一众部将列队迎接。李岌在亲军骑兵的护卫下来到后,下马还礼,微笑与众军将见过面,对大家说了些慰勉的话。随即在符彦卿的陪同下,进了居庸关城内,登上了关城。
符彦超是晋军名将李存审的长子,内心里对于谋夺幽州热切得很,这样的话,他就极有可能会成为幽州节度使,成为统领一镇,站到了这个时代武将所追求的顶峰。至于再进一步,现在他倒还是从来都未想过。
现在皇帝到了妫州,直登关城,也显示了对于幽州极为重视,有谋夺此处东北重镇的心思,这是他极为盼望的地方。
李岌瞅了一会儿居庸关南面起伏的群山与后世不太一样的景色,在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开口对符彦超说道:“大兄,现在李嗣源势大,虽然幽州的局势不稳定,但是周边南军云集,还是暂且隐忍,不要插手幽州为好。”
符彦超欠身说道:“那赵德军手下可用的只有三千契丹从马直军,城内驻军多是先父部下,如果幽州军上下鼓动,即可谋取幽州之地,下安百姓,这若大军州,皆归陛下所有。”
李岌看见他志得意满,骄纵之气表露于外,也不计较,只是坚决地摇了摇头:“幽州好取,但是打下来容易,想要守住却艰难。幽州虽然是北地雄城,但周边无险可依,很容易被敌人的大军围困,到时候以咱们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解救。况且,现在最大的危险非在南边而在契丹,契丹势大,当以先巩固云州和山北北方边境防御为第一要务。”
“陛下视契丹为大患么?”
“这是自然,先帝时期,契丹三次围困幽州,居然深入定州、莫州地界,虽然当年都将其击败,但也只是将其逐出边界。这些年来他们的实力又有发展,东并渤海国,北收室韦、阻卜,兵马三十余万,远胜我方,已为大患矣,不可不防,否则顷刻就有覆国之忧。”李岌满脸忧虑地说道,“朕如今须先解决北方边患,方可徐图南进,大兄切不可轻进幽州。”
李岌把话说的很明白,符彦超也是满心遗憾道:“臣谨遵陛下旨意,暂时守着这妫儒二州便是。”
李岌怕符彦超在幽州动手,扰乱自己的计划,这才专程前往妫州,特意嘱咐其不可轻动,这才开始返回,前往蔚州。
他的计划是招募河北和河东人迁居山北,进行开发,以巩固北方边境。可是华夏人自古的传统就是故土难离,除非实在是活不下去,一般的情况下,没人会有勇气选择背井离乡,前往一处陌生的地方去打拼自己的未来。
这招募军户,也没有多少的吸引力。
除非是能够打通一条道路,让人感觉想要往来于家乡还算是方便。
所以在抵达蔚州后,他便命蔚州刺史张温招募青壮,以配合都作院打通蔚州广陵县通往灵丘的道路,要求道路的宽度可容两辆马车并行。
这是一份苦差事,可是张温心里虽有万般不愿意,也不敢反驳天子的命令。所以,自从五月,他就带着征发招募的千余民夫,开始开凿广陵与灵丘之间的山间甬道。只要打通与飞狐道之间的联系,山北之地就可以通过官道与代州和易州联通在了一起,不用再绕道云州。
这无疑是可以节省下上千里的路程。
广陵距离灵丘只有九十里路,但中间却有大山所阻隔。
刚开始时道路修筑的很快,一个半月的时间,已经从广陵往南延伸出去了三十多里。这时候,最困难的地段就出现了,这些人需要开凿将近五里的山路,才能打通往南面的道路联络。开山凿石,让工程进度变得异常艰难。
好在李岌不时命人从太原、雁门一带运送些补给过来,为这些卖苦力的民夫所提供的伙食还不错,让这些青壮暂时还生不出冒着生命危险逃跑的念头。况且李岌已经许诺,只要这条道路修通,就会将他们编入军户,给田种地,去掉现在如同奴隶般的身份。
同时,雁门节度使周光辅也征发千余民夫,从另一侧飞狐往广陵同时修路。
多数的食物和工具都是由飞狐陉从代州那边所运过来的,似乎大山的另一边修路进度要比这边要快一些……
李岌在五月初返回到了晋阳。
晋北的夏收期要比河北平原地方晚了将近半个月,要到五月下旬冬麦才能成熟。
在回到晋阳后的第二天,就在宰相张宪的陪同下,前往阳曲县的唐明皇庄巡视夏麦的生长情况。民以食为天,粮食生产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事关国本的大事。
田野里的麦子已经由葱绿变成了青色,麦浪的的表面也泛起了一层淡黄的颜色。
张宪眯着眼瞅着这一大片农田一会儿,这才转过脸来看向李岌:“这庄园自从你接手以来,只一年的功夫,看来就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地里的庄稼长势很好,某估计每亩地最少能增收两成左右!”
李岌笑了笑:“只增收两成可算不得什么本事,朕的目标是今年将麦子的亩产提高一倍,达到三石以上。”
“嗯?亩产三石?!”
“这有什么惊奇的,我听说蜀中的粮食产量都超过了四石。”李岌说道。
“这里是河东而不是蜀中,况且某听说即使是在蜀地,这粮作的亩产想要超过五石,也需要是风调雨顺的年景。”
“这风雨是可以通过改造来调节的,就比如现在……”李岌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引水干渠说道:“这能保证在大多数年景下田地都能得到灌溉,粮食的生产就能得到一定程度上的保障。”
“臣下倒没想到陛下把这帮定州军安置得不错,至少没闹出什么事情出来!”张宪看着在田地间一些正在劳作的军卒笑道。
“无他,干活吃饭而已……”
五九、冶铁工坊
屯田军户是唐末五代时最没地位的军人,平时耕种劳作,战时直接被征召上战场,有些类似于宋代的厢军。
但是李岌的意图却是仿照后世生产兵团的方式,在晋北、云州和山北地方推广军事屯垦,想要恢复在中唐开元后便完全败坏的北府兵制,这在古代是一种很有效的强兵方式。
巡视过田庄之后,他又直接前往古交,与将作监的官员和铁坊的匠头们探讨起了兴建大型的冶铁高炉事宜。
炼铁高炉的容积越大,所消耗的燃料就越少,生产效率就越高,生产成本则更低,这些在后世都是一些基本常识。
土高炉并不难建造,在“全民炼钢”时代,甚至华夏遍地都是这玩意。
这种古老的炼铁炉内部就像是个大号的花瓶,但是李岌知道高炉造得越大,生产效率则越高,所消耗的焦炭就会越少,后世的炼铁高炉容积已经做到了四、五千立方。问题是土高炉只能造到两丈多高,如果容积再大的话,目前的结构已经无法承受炉膛内铁水的压力了。
古代高炉一直是两丈左右,并不是没人不想将它做得更大,而是受得炉体和炉壁的结构强度,害怕“炸炉”,另一方面就是通风技术的限制。
在古代,限制高炉容积增大的原因主要有三方面:一是使用的主要燃料是木炭,而底部木炭的强度不够,无法承受上方堆积更多的铁矿石的压力。这一点在使用强度大得多的焦炭作为燃料后应该可以得到解决了。二是供氧量不足,无法支撑炉内燃料充分燃烧,这个问题需要装备由水力驱动的大型鼓风机和建更高烟筒后应该能得到部分解决。三是炉体结构强度不够,后世的高炉主结构都是以钢材和铸铁作为主要支撑物来增强结构强度,而老式的泥制竖炉肯定无法达到这样的强度。
华夏的炼铁竖炉构造在汉代时就已经很成熟了,和后世西方早期的炼铁高炉很相似,唯一的差别似乎是少了一根又粗又高的大烟筒。
直线往复动运的风箱甚至是水排,都无法连续为高炉内提供新鲜的空气,这必须改进成做圆周动运的鼓风机。鼓风机也没有多少困难的,其原理稍微一说就能明白。在古代由于铁价高企,工匠们在制作和使用铁器时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没有足够的实践知识积累,这么简单的东西就无法制造出来。
鼓风机就是一个内部装有风扇的蜗壳,问题是叶轮需要用上好的精钢进行铸造。精钢的价格是每斤150文,相当于百十斤粟米,一般没人舍得用它来做实验。而且由于匠人的地位低下,铁监甚至是冶铁工坊的拥有者或是管理者又基本上不懂技术,所以冶铁技术自汉代以后,就没有什么大的进步。
在解决了鼓风机的问题后,高炉的问题只能是先搁置。
要想将炼铁炉做得更高更大,只有采用钢结构的支撑和外壁,这得需要几百吨的钢材。这差不多是目前古交铁坊一年的产量,只能暂时作罢。只能是先用老式的砖泥土炼铁高炉先凑合着生产,等以后钢铁材料凑够了再重新建一座新的大高炉。
由于是需要用水轮机来带动鼓风机进行强通风,这些高炉只能是建在水坝涵洞边上。
作为宰相的张宪跟在李岌的身边看着他在安排各处的工坊规划和建设,还是见识到了许多奇妙的生产技术。比如工坊里出产的水泥、肥皀、炼铁和炼钢、水力纺机和织机,还有一种很神奇的透明琉璃。
麦收之前,李岌要求在交城磁窑河上修建一座拦河大坝,把交城大通铁监从半山坡上迁到河边大坝两侧。
按理说交城监是一项重要的财赋来源,不可轻动。
但现在,水泥也已经被烧制了出来,古交城的冶铁坊和几处庄园的织布工坊还在继续源源不断地为他创造着财富,太原周边又不缺少人手——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李岌把牙一咬,这座拦河工程又开始上马开工了。
按他的设计,在磁窑河所修筑的这座扬兴河大坝足有三丈多宽,六丈多高,整个的土石方工程量可不算小。李岌的要求是要在八月的秋汛来临之前,要实现水库的合拢蓄水。按照计划,在大坝的两侧,沿着四条引水干渠,将会兴建一座冶铁工坊和一座比涂水麓台皇庄工坊规模要大得多的织布工坊。
在这个年代,稍微先进一些的机器工坊,利润实在是太高了。
比如冶铁工坊,李岌在古交所建的冶铁工坊比交城和泽州的冶铁工坊并不先进多少,可是由于有水轮机作为动力,冶铁、炼钢和锻造的效率都有数倍的提高。现在,古交铁坊里,每炼出一斤生铁,成本只有8文左右,而市面上的铁价进过了每斤40文钱,精钢的售价更是高达每斤150文以上。
磁窑河大坝算是这世上出现的第一座混凝土重力坝,之前李岌所修建的几处水坝都属于是青石土坝。虽然这座混凝土大坝由于缺乏钢材,基本上都是使用竹纰捆绑来作为骨架,在后世属于标准的“豆腐渣工程”,可是在这个年代,确实可以称之为一项宏伟的工程了。
由于北地的羊毛不少,也很便宜,现在几处庄园的织布工坊倒是生意十分红火,所织染出来的深红呢布成了草原上商队最为抢手的货物之一。
拦河修坝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大事,也是一个能够一举名扬天下的大好机会。在磁窑河大坝建成,水库开始蓄水之后,十八米高的拦河大坝能够让河谷里的水库积蓄十几万立方的水,加上随之而规划建设的一些水利灌溉设施,交城县城周边的农田将有一半都能够得到灌溉,仅仅是这一点改变,就足以让交城周边多养活数万人口。
晋地虽然封闭,但是由于煤铁资源充足,确实拥有很不错的发展工业前景。
巡视着这道正在建设之中的拦河大坝和附属的水利设施、水力工坊,确实能让李继岌从内心里就感受到很大的成就感。
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他觉得自己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就有义务将工业文明的种子,在这个世界上四处传播。只有在进入工业时代后,古老的华夏文明才会在这世界上越变越强,不再遭受来自野蛮部落的巨大破坏。
现在各处庄园最新制造的新式纺机和织机渐渐增加了钢铁机件的应用比例,这些机械中一些体积较小的、易损的零件已经被更加耐用的钢制或是铁制零件所取代,只是由于目前的铁价过高,一些大的结构部件,还是以木器为主。如果当钢铁的价格降到比木材低的合理程度,可以想象到,钢铁取代木材则是一个必然的趋势。
六十、少年亲军
晋阳书院在三月已经正式开办起来,首批招收了三百名学员。
由于李岌亲自挂名书院“山长”,这消息传出去,晋阳城内顿时有不少的勋贵豪门就托关系找门路,意欲把自家的子弟塞进书院。开玩笑,这皇帝兼任山长,以后这从晋阳书院出去的学生,最少头上顶着个“天子门生”的光环,这仕途前景可是要光明不少。
这个年头,消息灵通和有些见识的也就是豪门勋贵。
若说天子身怀“点石成金”的仙术许多人是不会信的,但是李家的工坊里展现出来的炼器术和机关术却是十分赚钱的法门,入得晋阳书院门下,自然就能够学习到这些炼器、炼物和制作机关的法门。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还不是那种一门心思钻研所谓“儒家经典”的腐儒,实际上读书人的好奇心远比普通人强烈得多,只不过是到了明清八股科举制度,没有那么多选择而已。有许多官员都会收罗一些奇书来做为消遣,甚至是有关房中术的银书,都有人会当作宝贝。
只不过有一类书是不能碰的,就是星象、谶书和谤书,这些灾难预言、天象预言和语谤天下来蛊惑人心的书籍是统治者绝对禁绝的,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不少人因为好奇心会偷偷地收藏这一类的书籍。
现在李岌并没有想这么早就传播什么天文知识,大地是球形的浑天说早在战国时期就有人提出来过,只不过是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相信,而大部分人则是不相信而已。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故家国兴亡,不在他人,而全在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
晋阳宫东苑的小别院里,一株巨大的桂花树下,卢弼读着李岌刚写的文章,有些疑惑地看着正在乘凉的李岌。
“陛下的意思……”
“朕欲以书院学子为少年亲军,告诉那些走门路的,若是害怕上战场的,就莫要动心思了。另外,太原周边驻屯军营及皇庄,朕也准备招收适龄少年入书院,编成少年亲军。”李岌不紧不慢地说道。
“可是陛下,那些军户子弟,大多贫贱……”
“有教无类,朕常思自中唐以来武夫乱政,与军中全是目不识丁的莽夫之故。目光短浅,不知忠义为何物,整日里只知道糊里糊涂当兵拿钱粮混日子,时叛时服。虽有身死族灭之前车之鉴,仍然前赴后继,皆因不明白做事后果的原因。自古以来,能成大事者,非胸有谋略,运筹帷幄着不能成事。然而现在,武夫当政,有枪便是草头王,便是祸乱的根源所在。所谓不谋万世者何以谋一时,朕以学子而成少年军,便是要彻底改变这种武夫敌政的习气!”
卢弼面露喜色:“陛下可有这以文驭武之意?”
李岌摇了摇头:“何谓以文驭武?这行军作战也是一门学问,这各行各业便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战争之事,便是要由兵家上阵。这行军布阵、军伍器械。日常训练及严明军法,都是学问。不懂得这些,如何能打造出一支强军出来?”
自从汉武帝时代开始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始,在春秋、战国时代结出硕果的华夏文明就开始走向衰退。儒家只是一种政治权谋之术,最大的问题是轻视实践和生产技术。隋唐的强盛是因他们融合了许多草原文明的结果,汉文明并不代表整个华夏,整正的华夏文明的辉煌是在先秦时期,在那个思想自*由,百家争鸣的时代。
那才是华夏文明真正领先于整个世界的时代。
李岌所要做的,便是要恢复先秦时期百家争鸣的学术自*由。
李岌欲把晋阳书院的学子全部编成少年亲军的传言还是劝退了一些一心求学的士族少年,不过,晋阳的勋贵大多是武夫出身,他们的子弟来作天子亲军侍卫,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天子的亲军大将元任一身盔甲,站在学院的操场上对已经遴选出的的一千二百名学员沉声说道:“晋阳书院是培养天子亲军的地方,并不是普通的书院,虽为学子,可是也为军卒。各位可要想清楚,从军不是玩笑,一旦名字录入军籍,想要退出难如登天。尤其是这天子少年亲军,军纪尤为严格,现在给你们盏茶的时间考虑清楚。”
一千二百名少年在书院的操场上列队,那些普通军户或庄户家的孩子大都长得要比勋贵子弟瘦弱许多,但却很健康,他们要比这个时代大多数同龄人要幸运一些,最少在进了屯垦军营或是皇家庄园后能让他们天天吃上饱饭。
这些在操场上列队只十四、五岁的少年之前已经经过了筛选,在听后异口同声答到:“愿为天子效命!”
元任大吼一声道:“好!从现在起,各位就算正式加入军籍,半日学习,半日训练。读书习字由书院的先生安排,至于训练,则由某家负责!现在,各队在教官带领下,排队去领取服装、被褥等日用之物,今后在书院营中,只准穿军服,违令者笞二十!”
李岌把训练这些少年学员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亲将元任等人。
元任是个高手,不仅弓马娴熟,而且身手不凡,至少李岌是这么认为的。
至少自己的亲军在他的训练下,已经变得很强了。
只不过元任有些不太理解,为什么要从列队走操开始,直到李岌解释说是为了培养士卒们服从口令的习惯,这才恍然大悟,准备在禁卫亲军中首先推而广之。
在元任的威慑下,一众少年大都显得战战兢兢的,因为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教官们在手里拎着根短木棍就站在他们队伍面前。在听到命令后,这些少年以五十人为一队,在教官的带领下,前往书院的库房,领取被服鞋帽等日用之物。
等待他们的,不光是日常的学习,还有严格的军事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