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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兴唐全文阅读

作者:准噶尔刀王     五代兴唐txt下载     五代兴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一、入秋

    实际上对李岌地盘威胁最大的并不是李嗣源,而是紧邻的契丹。

    晋地北部云州和山北一带与日益强盛的契丹交界,契丹骑兵时常会越过边界来“打秋草”,烧杀抢掠,搞得晋北边地民不聊生,根本没有多少安份日子。

    李岌很无奈,这个世界有越来越向野蛮化发展的趋势。

    自中唐以后,随着国家的控制力越来越弱,很多先人所创造出来的文明就开始失传了。匠人们得不到教育的机会,由于很少有人会为匠人们的创造作出记述,很多前人的经验和成果就断了传承。

    比如,他在晋阳宫里所见过的一些前唐时期遗留下来的制式兵器,就要比现在先进不少,至少在冶金技术上,中唐以前是远远要优于现在的。

    华夏的地理位置相对优越,一条大江和一条大河所形成的冲积平原,就足以养活数千万的人口。相对容易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华夏民族渐渐失去了开拓进取的精神。相对而言,华夏的周边,则环境恶劣得多。北面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戈壁,以及广袤而贫瘠的草原;西面是茫茫的雪域高原;而南面则是虫豸遍地的山林……

    也许是发源于内陆的原因,华夏人也从来都没有征服广阔海洋的意愿,而是对于未知的海洋充满了恐惧。

    周边残酷的生活环境自然能够孕育出茬茬野蛮强悍的民族,在壮大到一定的地步,这些民族自然而然地就会向中原来争取他们的生存空间。

    大汉朝虽然强横,但是也只是削弱过周边的威胁,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要长久地控制住这些难以生存的地区。隋朝和唐朝也许是中原民族唯一努力向外开拓的两个朝代,这可能是因为杨、李两家皇帝身上还流淌着一部分草原人的“野蛮血统”。

    “国虽大,好战必亡”,这句话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那些胆小者们最好的怯战借口。

    一个民族,如果失去了不断开疆拓土的精神,停止了向外扩张的步伐,进入到自我封闭的状态,逐渐走向衰落是必然的结果。

    华夏人为了争取更多的土地,似乎对于砍自己人脑袋的兴趣要比向外扩张,砍外族人更感兴趣一些。

    一个三国,把2600多万人口杀成了400多万,然后才有了草原民族大举入主中原……

    现在,似乎又将发生同样的事情,契丹人变得越来越强大,而从中原到江南,依然处在一片混战的割据当中……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时代。

    李家和晋军的野蛮性要比契丹这样纯正的草原人稍弱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作为纯正的中原人,当年朱梁的所作所为,似乎还要更加野蛮和残忍。

    实际上,李岌到现在一直都搞不明白王仙芝和黄巢这样还算是“有钱人”的盐贩子为什么会选择造反?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就活不下去了,这与明末的流民起义又有很大不同。难道仅仅是因为革命觉悟比较高?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还是出于对统治集团的愤懑?!

    祸患的根源还在于从中唐后就一直无法解决的藩镇问题。

    权力是最能打动人心的东西。

    一镇节度使,坐拥数万大军,掌握数州的军政大权和官员的任免,在这片领地内,就是犹如诸侯国王一般的存在……

    这些都是让人无法轻易割舍的,又让人沉醉其中。

    他从来都不相信有什么绝对的忠诚,忠诚这个东西是需要用利益来维系的。

    普通的军卒很容易受到队正以下军头们的蛊惑,这些最基层的军官,才能随意地指使自己的部下。这和后世的包工队有些相似,一个外人对他们再好,最终他们大多也会选择听包工头的,虽然从他们身上吸取血汗钱的就是这些人……

    如果能记住一些普通士兵的姓名,就会接近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李岌原来做过劳动调解工作,见过很多民工与老板争执的场面,为了讨要工钱,这些民工们有时甚至会把老板围困或是禁锢起来,不给钱不让走。

    这种场合下,如果老板平常与工人接触较多,又平易近人,能够叫出一些民工的名字,这种围困的场面就不容易发生,双方的矛盾也比较好沟通解决。如果老板平日里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样子,双方就很难时行沟通,取得详解,矛盾就很难解决,并容易激化。

    所以,作为太子的李岌平日里很注意尽量去记住一些普通军卒的姓名……

    这会使一些人感到受宠若惊,以为自己将来会飞黄腾达。

    只是一种错觉罢了,但是那些被记住姓名的普通军卒确实是机会要多了一些。

    对于工匠,李岌从来都不嫌多,有多少就收多少。有些人喜欢自*由自在,可以是严酷的生活面前,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失去了土地的手工业者,大部分都会选择找一个可靠的人家进行投靠。

    李岌对于训练目前手下在晋阳周边屯田的这些人马并不怎么看重,这些人大都是裁汰下来的老弱,产不会具有很强的战斗力,用来守城倒算勉强凑合。他的大部分心思还是用在了如何来改进生产,另外就是商路的建设方面。

    至于亲临战场,李岌虽然没有太大的兴趣,可也得赶鸭子上架。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只要到了战场上就意味着多半要冒生命的危险。他自认自家的性命十分宝贵,不可轻易置身险地。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拥有丰富知识的自己长处是在国计民生方面,如果浪费在战场上,就可惜了。

    可惜的是,作为三军统帅,许多时候,他必须亲上战场。

    进入八月,天气开始转凉,满山的树叶开始变得色彩斑斓起来。秋收之前,晋北的气温就开始下降。这个年代,似乎气温要比后世略低一些,不过还好,并不算是特别的冷。

    晋水上的蓄水大坝只用了两个月就完成了,但是涂水、洞过水、阳曲唐明庄园的三交河口和古交城大川河上所新筑的拦河大坝用了四个多月的时间才算是基本完工,在劳累了数月之后,那些匠人、庄户和屯田军户终于算是稍微闲暇了一些。不过,他们也并没有闲着,入秋的最后一茬苜蓿还没有收割,荒野和河坡上的荒草也需要收割贮存起来,当作冬天的草料。

    由于今年比较干旱,田地里的收成不会太好,大多数人在这个冬天的日子并不好过……

三二、冬麦

    设在几处皇家庄园的屯田军营倒是已经快修好了,几排整齐的红砖房让人看了就感觉赏心悦目,虽然屋顶上还是用的黄泥和茅草。

    除了一部分人还在继续砌筑涵洞外,大部分的军卒又被派了出去,沿着河谷两侧林草茂盛的地带在收集过冬的饲草。一部分人则被留在庄园里和军营里挖坑,于是唐明庄园和军营里就多了数十个长七、八丈,宽约两丈的大土坑。一些砌砖瓦工正在用红砖和水泥砂浆在内部砌成防水的大池子。

    庄园里的几位工匠正在作着指导,看样子他们对这样的活计已经很熟悉了。

    在李岌的指导下,这些工匠们已经很熟悉青贮池的营造方法了。青贮饲草比干草保持的水份多,用来喂养牲畜甚至是鸡鸭的效果都要好得多。

    由于条件所限,并不能象后世那般在青草收割后就直接进行处理贮存,而是需要将收割回来的牧草等先凉成半干,制作成半干的青贮草料。这些收割回来的牧草需要凉晒两、三日,去除大部分水分才能开始切割。

    半干的饲草用铡刀切成只有一寸多长,被逐层添加进那些沏好的大池里,每添加一拳多厚就需要用碌碡来回压实,再洒上一遍用米粉和麦麸发酵制成的酸浆汤。之后再进行新一层的草料填充,压实、淋浆水……

    青贮草料要比干草多保存将近一半的养份,而且也更容易被牲畜消化和吸收。这样同样份量的青贮草料大约能比干草多饲养超过一半的牲畜。相对而言,喂猪和养牛的效果是最好,骡马和羊要差一些。

    在后世,大约三斤饲料就能生产出一斤肉,在这个年代,即使是养猪,也最少要消耗成吨的牧草和部分饲料才能将一头猪喂到一百五十多斤。

    李岌觉得有必要将后世的集约化养殖方式逐渐推广开来,虽然这样生产的肉类口感和品质会逐渐下降。但在这个连肉都吃不上的年代,谁还会在乎这个?

    他希望在几年后,军营自办的养殖场,就能够保证自己的肉食供应。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在夏天所种下的黍子和谷子收割之后,庄园的农田又重新被翻耕开了,露出湿润的泥土。

    晋地的作物是一年两熟,但是只限于有水灌溉的良田。

    靠天吃饭的旱田地力稀薄,养份不足,作物生长缓慢,并不足以支撑一年两季耕作。

    冬小麦在越冬前要浇上一茬冬水,不仅能杀死不要的害虫,还就能保护麦苗在冬季不受冻灾的影响。由于晋地的灌溉设施较少,加之秋冬水量小,河里汲水不易,水车都没了作用,所以才造成晋地冬麦种植的面积并不是很多。

    而现在,由于几处蓄水大坝的建设,至少在晋阳周边的四处皇庄,在秋天几处小水库开始蓄水后,冬灌的用水是有了保障。

    寒霜一降,一拃来长的麦苗就停止了生长,附近的原野、山林里的草地都被割得光秃秃的,只剩下一点草杆。

    榆次洞过水水库和阳曲县兴建的三交口水库在秋雨来临前已经开始蓄水,在寒霜降临的时候,一部分工坊已经可以开始投入使用了。

    从水力工坊里传出的撞击声在田野里会传出很远,站在地头,看着田间还保持着绿色的麦苗,心情还是比较舒畅的。

    在这个时代,做官的读书人本就不多,而那些能够一心为民着想,忠心正直的文官更是凤毛麟角。

    张宪是这么一个肯为民众着想的好官员,而且还算比较正直。

    他原来跟着晋军大将李嗣昭坐镇泽潞,主要负责民政,在李嗣昭不幸战死后,到了晋王帐下作掌书记。原来李存勖是属意他做宰相的,可惜受到郭崇韬的排挤,这才被安排在了晋阳任监军和北都留守。

    当他来到阳曲县的唐明皇家庄园查看过冬小麦生长情况的时候,整个人顿时就变得精神焕发,颧骨高高耸起的脸上表情显得十分精彩:“看样子长势真的不错!”

    “你当我是拿自家的几千顷地闹着玩呢?熬到明年就不用为粮食不够发太多愁了。”李岌蹲在地头,伸手拔出了一株麦苗,放在手里仔细地观察着。看着长势还算可以,就是根系不如后世上过化肥的麦苗发达,但却比这个时代的麦苗长势要好一些。

    张宪也有样学样做了一遍:“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岌笑了笑:“张公多读些农书就知道了,这根部越发达,其生长则越好。就和人一样,骨头架子小了,怎么也无法长成五大三粗的模样。”

    “嗯,长势很好,要记得留种,某觉得可以分给农户当麦种!”张宪倒是毫不为意,很认真地对李岌说道。

    “种子可不是象这般在大田里选的,需要专门选择上好的田地,精耕细作,还得留专人照料,多施粪肥勤浇水,才能长得茁壮!”李岌笑着继续向他解释道,“庄园附近,才是留下的真正种田。”

    张宪听了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在田边的小渠里洗干净了这才又说道:“某此次前来,是有一事想求太子。”

    李继岌看了看张宪:“张公还请说。”

    “您这庄园里,头水浇过,可否也让周边的一些田庄也能用水,得到灌溉?”

    “可以,不过这水库里的水可不能白用!”李岌道。

    “拔一毛而利天下矣,不知太子想要多少?”

    “按方不好计算……这样,某家只收每亩所出产的二成!”李岌想了想说道,水田比旱田的粮食产量要多出一倍,他的要价并不算很高

    “二成?!太子有些太过心狠了吧!举手之劳而已……”

    李岌看向张宪,慢悠悠地说道:“首先某家不是圣人!前些时日某读《吕览》,尝读到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于诸侯,有能赎之者,取其金于府。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曰:‘鲁人必拯溺者矣。’孔子见之以细,观化远也。明府应当知道,这修堤筑堤,花费巨大,甚至一县一府有时都无法承受。如果没有利益,这天下人谁还肯出钱财主动修坝筑堤?长此以往,这沟渠弃置,田园荒芜的罪名又有谁来承担呢?”

    张宪闻之,不能反驳。

    不过,这件事情上太子的开价也太黑心了些吧?!居然要田地出产的二成。

    这事,只能是先跟那些要求用水的庄园和大户先说明商量好再提……

三三、 商路

    晋阳王府和皇庄的部分纺织工坊已经开始投产,出产毛呢布。

    利用水力的半机械化的工业作坊,使得几处庄园工坊里的生产效率提高了数十倍,特别是在纺纱织布方面,几处加起来只有四百多号人的纺织工坊出产,居然相当于晋地布匹生产的五分之一。李岌并不准备将自家纺织工坊里所出产的呢布,大量往晋阳或是河东一带销售。许多贫苦的人家正是靠着妇人们辛苦的劳作来挣到一些微薄的糊口钱。

    工业品的倾销很快就会让这些贫困的妇人们断了生活来源。

    富人们是永远不会怜悯穷人的,如果出现大面积的饥饿,则有可能会引发一系列的社会动荡。有的时候,生产效率低下,也是维护大家都有口饭吃的一种方式。

    所以,李岌准备把自家工坊里大部分所出产的呢布都销售到草原上去。

    在生产力水平还十分低下的古代,没有办法创造出普遍的富裕生活。一些在后世看似很赚钱的生意,在这个时代,只是富人们才能使用的奢侈品。就比如李岌在鼓捣出肥皀和香水之类的东西后,才发现销量远不如自己的想象。

    连普通的富贵人家都舍不得用的香水,还会有多少人来买呢?

    在这个年代,吃穿和打仗才是大事,其他的,先等吃饱了饭以后再说吧。

    草原上落后的纺织水平,使得大部分游牧的部落甚至连织布都不会,只会用羊毛来擀毡子,大部分牧人们无论春夏秋冬都是一身的毡衣或是破烂的裘衣,能够穿得起绸子的,一定就是贵族,而且还是比较大的贵族。

    在这个时代,棉花的种植还很少,主要的植物纤维来自于各类的亚麻。麻杆长得很高,人行走以麻地里,会隐没在枝杈纵横的麻林里。麻杆表面的麻皮,就是麻纤维的主要来源。将麻皮经过浸泡捶打之后,就能得到织造麻布所需的材料。在用稀硫酸处理过之后,捻出的麻线似乎比过去要柔软了一些。

    北方人有时候会养些柞蚕,不过数量和规模都很小,并不能作为主要的工业原料。

    在草原上,羊毛很便宜,牧人们根本没有养成剪羊毛的习惯,每年大部分的羊毛都会任其自然地脱落,随之消散在旷野之上。由于多余的羊毛在转场时不易运输,大部分也是留在了营地里沤成肥料,或者用来烧火。这是一种很不好的习惯,李继岌准备培养牧人们节俭的生活意识,让他们懂得虽然每年羊毛都会从羊身上又重新长出来,但是这种巨大的浪费还是很可耻的。

    草原是做生意,其中的利润是非常巨大的,比如一双汉家精致的皮靴,拿到草原上,就能够换回两张牛皮或是两只羊回来。一匹马在草原上只值三、五两银子,而只要赶回汉地,就能卖到十五贯以上,好的战马,甚至能够卖出五十贯的高价。

    只不过,在草原上做生意,风险也很大,搞不好就会被草原上时常出没的马匪或是部落抢劫,最后落得人财两空。能够在草原上做生意的商队,武力都很强大,至少一般的小部落是不敢打他们的主意。

    李岌现在就需要组织这样的几支商队出来,他需要把自家庄园里所织出的呢布贩卖到草原上,然后再把换回的牲畜、皮毛或是羊毛等畜产品运送回来。

    现在,用硫铁矿烧制“铁红”颜料的试验终于取得成功,在调制好颜料之后,原本灰白的毛呢坯布经过稀硫酸的漂白之后,被浸泡在了几个大染缸里。其后,又经过蒸煮固色,再次浸染,再漂洗干净后,工坊里所织出的毛呢坯布就变成了色彩亮丽的暗红呢布。

    染色实验进行又进行过很多次,工坊的仓库里在积攒下了百十余匹染废的布匹后,终于是让整道的染色工艺和配方固定了下来。

    郑裕在看到仓库里成摞的废布嘀咕了一句:“这些玩意要是能染成黑布就好了。”

    问题是庄园现在只会煅烧出铁红来,至于“铁黑”颜料,还根本摸不着头绪。

    要想试制出那玩意,好像是要先用烧碱处理一下原料……

    可是烧碱是怎么造出来的?原理虽然知道,可是想要真正鼓捣出产品,还需要经过大量的试验和实践。

    李家的先祖本就是突厥人,与北方的大多数草原部落的关系一直维系的很好,晋军一直以骑军闻名于天下,所依仗的,就是这些草原部落每年所提供的军马。只不过,虽然契丹部落的日益强大,原来一些臣服和依附于晋军的草原上鲜卑、突厥、祖卜、吐谷浑、羌、奚等部落,大部分又被契丹人所吞并,转而开始服从于契丹可汗的命令。

    现在,契丹人的势力已经完全控制了滦河流域一带,对于晋北,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远在洛阳的李嗣源像是把李岌这位远在晋阳的皇太子忘掉了一般,正准备从两位皇子里挑选出一个来扶持成皇帝。他认为李岌在知道消息后应该会暴跳如雷,岂不知李岌现在最希望他能够把自己忘掉,好不受干扰地埋头发展。

    筑堤修坝、开荒挖渠,再加上开办工坊,每一项都投入巨大。入秋以后,义武军节度使王德提供的十万缗资助再加上符彦卿他们从任圜手是弄来的六万缗银钱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太原府秋粮的收获倒是不虞让手下三万多兵马饿着肚子,不过把织出的呢布换成钱财、牲畜或是粮食又变成了头等的大事。

    商业和贸易,其间的利润,实际上远远超出了大多数人的想象。

    只不过在这个年头,见财起意的人太多了,路上十分不安全,有时候草原人觉得不抢劫点什么都不好意思自称是好汉。李岌的计划只能是商队先往来于晋阳和云州之间,进行货物运输。然后在云州以北,逐渐设立新在集镇,与草原上的商队进行交易。

    原本李岌是准备稳扎稳打的,可是在第一批运往云州的两千三百匹呢布就换回了足够一千五百人一年生活所需的物资后,他的野心还是被唤醒了出来。

    北方的草原,才是真正的财富之地……

三四、制弓

    在这一年秋天,契丹国主阿保机也病故,在述律太后的支持下,其次子耶律德光越过嫡长子“人皇王”耶律倍,成为新的契丹国主。只不过由于内部并不稳定,雄心勃勃的耶律德光暂时还没有“南下牧马”的打算。

    由于大将元行钦与李嗣源有“杀子之仇”,为了避免给李嗣源以出兵讨伐的借口,李岌把元行钦召回到晋阳,改派大将张敬达任同华留后,镇守潼关。

    很幸运的是,古交冶铁坊在采用搅钢法的炼钢炉逐渐掌握了弹簧钢的冶炼技术,每隔几炉就能炼出一炉弹簧钢来,虽然有点像是抽风,不太有准。

    有了弹簧钢,打铁工坊的匠头王茂亲自动手,带着人在铁匠工坊里忙活了两天,才打造出两具李岌所要求的那种钢弩出来。劲弩这东西,动力强劲,穿透力也很强。它由于只能进行直射,射程只能在八十步以内,攻击距离和射速相对于弓而言,却又是远远不及。

    在唐代时,劲弩这东西制造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分为手弩、踏张弩和床弩等许多种类。古交铁坊所制作的钢弩类似于宋代的神臂弩,李岌为这种手持弩所作的改变就是握把不再是一根笔直的方木,而是制作成了类似于后世枪托的形状。这种形状更符合人体力学,使得在持弩瞄准射击的时候更为稳定一些。

    只不过,铁弩的外形带大,平常的时候携带起来很不方便。

    元行钦告诉他,对于骑兵来说,用弓要比用弩方便得多。而且在晋阳,一把好的铁胎弓能够卖到十多贯一把。

    李岌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就听从了他的建议,在把剩余的弹簧钢运回唐明庄园后,让匠人们用这批弹簧钢来制作骑弓。

    这主要是看在孔方兄的面子上。

    弓的制作很复杂,主要是制作弓身的干材定形不易。

    与南方人多用竹作弓胎不同,北方人多用硬杂木作为弓身的主体材料。

    华国古代的反曲弓制作工艺十分复杂,是由多种材料粘合而成的一种复合弓,主要用到的材料为干、角、筋、丝、胶、漆这六种,合称为“六材”。

    干,就是制作弓胎的主体材料,一般来说,弓身的干材好坏标准是拓木为上、意木、柞木为次等,竹为下。但是适合制作弓身,弹性韧性极佳的硬杂木十分难得,通常时候都是采用楠竹、紫竹来作为胎体的主材。

    用硬杂木制作弓身,光是蒸煮、阴干等定形处理,就需要耗费好几个月的时间,如果是使用弹簧钢,就节省了大量的时间。而且钢材的强度和韧性是远远要优于木材的,古代所谓的铁胎弓显得贵重,主要是因为弹簧钢十分难得。

    而现在,古交的铁器工坊则没有了这样的困扰。

    而且由于水力锻锤的应用,不光制作效率有了极大提高,而且用弹簧钢所打造出来的弓身品质相当不错。

    弓胎制作完成,剩下便是贴角、敷筋。角,即牛羊等的兽角。将兽角剖开,再剖成长条状的薄片,用鳔胶粘贴于弓胎内侧。胶以兽皮胶和鱼膘制成,其中以鱼鳔胶为最佳。筋则取材于动物的韧带制成的细丝,其中以牛背筋最为优良。筋丝也是用鳔胶粘贴于弓胎的背面,也就是外侧。丝就是蚕丝,主要用来紧密缠绕已经贴角被筋初步制作定型的弓身,使之更为牢固坚韧。

    一张弓的制作工艺和过程十分繁复,如果是木弓的话,整个制作过程最少需要历时一年多才能完成,和后世制琴的过程差不多。而一张上品的良弓的制作过程则要更长,甚至需要两到三年才能完成。

    这主要是因为木弓的主要弹性来自于筋和角片。

    而用弹簧钢作为弓身,本身就具有很强的弹性,制作出的钢弓本身强度和硬度就比木弓要增加不少。不过,由于敷筋和贴角片这两道工序依然需要花费近两个多月的时间,一张钢弓仍然需要耗时三月才能最终完成。

    不过,用弹簧钢制作钢弓,也算是唐明庄园铁坊的一项主要的产品。

    匠人们在古交寻矿的时候,居然发现了一条黄铁矿脉。

    这种硫铁矿古人称之为假金,除了骗人外,没人知道它的用途。除了部分结晶较好的矿石被打磨成了饰品外,大部分的硫铁矿都被当作废品被扔掉了。

    这玩意扔进炼铁炉里确实是炼不出铁来。

    只不过李岌知道,在后世,国内的大部分硫酸生产,是依靠锻烧硫铁矿来作为主要生产原料的。将硫铁矿磨成粉,其后放入类似于石灰窑这样的煅烧炉内进行加热焙烧,就会产生大量的二氧化硫,二氧化硫蒸汽再通过铅室进行二次氧化,制成三氧化硫的水溶液,这就是硫酸。

    铅室怎么造?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但却不是李继岌现在所考虑的问题。

    他现在看中的是用硫铁矿制酸过程中的另一种产品——三氧化二铁。

    这玩意就是俗称为“铁红”的一种主要颜料。

    有了它,李岌就能将唐明庄园的工坊里现在用羊毛为原料所纺织出来的,看上去毫无生气的灰白呢布染上鲜艳的色彩。

    似乎稀硫酸还能处理羊毛和呢布,起到一定的漂白作用……

    由于北地的羊毛不少,也很便宜,现在晋阳几处皇家庄园的织布工坊倒是生意十分红火,所织染出来的深红呢布成了草原上商队最为抢手的货物之一。拦河修坝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大事,也是一个能够一举名扬天下的大好机会。在几处水坝建成,水库开始蓄水之后,加上随之而规划建设的一些水利灌溉设施,几处庄园的农田大部分都能够得到灌溉,而且还有富裕,仅仅是这一点改变,就足以让晋阳城周边能多养活十多万人口。

    巡视着这些正在建设之中的拦河大坝和附属的水利设施、水力工坊,确实能让李岌从内心里就感受到很大的成就感。

    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他觉得自己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就有义务将工业文明的种子,在这个世界上四处传播。只有在进入工业时代后,古老的华夏文明才会在这世界上越变越强,不再遭受来自野蛮部落的巨大破坏。

三五、亲军

    在秋播之后,李岌才开始让元行钦在几处军屯庄园中征募遴选出一千较为强壮的军将,以此组成自己的亲军。

    自古以来,军中武将的亲军是其手上最为信赖的力量,寻常装备精良,待遇优厚。武将则依靠这些亲军弹压三军,维护自己的威信。在战场上,这支亲军部队不仅需要保障主将的安全,而且很多时候,都是做为战场上一支重要的突击力量来使用的。

    一般亲军部队的战斗力,比寻常的部队高两三倍都不止。

    他需要为这些手下配备足够好的武器和盔甲。

    冷兵器时代,装备一样是很重要的,是军队战斗力的保障。一营着甲的战兵,打四、五营无甲的普通辅兵都没有多大问题。

    都说十八般兵器,实际上刀、枪、弓、弩才是最常见的装备,其他的武器都有不同程度的使用限制,至于剑,除了短剑外,这玩意在南北朝时期就在战场上被淘汰了。李继岌也不想出什么幺蛾子,整出一支装备奇特的部队出来。

    李岌的亲军装备依然还是按照规制,马刀、骑枪、骑弓或是骑弩就是选这四样装备。

    头盔都差不多,至于甲衣,他原本准备是用锻钢片制作鳞甲,后来发现制成的鳞甲重达四十多斤,还是显得过于沉重了一些,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部队的行动力。于是,最终选中的是稍微轻便一些的锁甲。

    唐末五代时的锁甲是由一个个铁环,环环相扣制作而成,实际上就是一层环形的铁丝网格。李岌的选择就更为简单,用钢料加热拉丝,其后直接进行编织,最后在锻锤下再进行锻造成型,形成钢丝网片,再用内衬的丝麻布进行连接。

    只要求能防住稍远距离的弓箭就行。

    至于劲弩——实际上就连鳞甲一样也禁受不住钢弩的近距离直射。

    如此制作锁甲,所耗工时随之大为减少,使得一名熟练的工匠,能够在两天内就完成一件锁甲的纺织。实际上这种锁甲,就是普通的妇人也能够完成整个制作过程。

    大地枯黄,从晋阳派出的商队又从北方云州赶回了一大群膘肥体壮的牛羊回来。由于还没上冻,还不到屠宰的季节,这些牛羊暂时就在已经收割的草地上放牧着。

    牛羊来了,山林里的狼群也跟着过来了。

    于是,李岌就把刚组建的亲军部队分批派出去,在荒野和山林里去清理野兽。

    他一直认为,训练骑兵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们进行围猎。

    可惜的是军马不太够,自己东拼西凑,只是勉强凑足了一千匹乘马,只是大部分都还不太适合当做战马。

    一千名亲军骑兵分成数十个小队轮流四处出击,很快,原本在时常出没的獐鹿、野猪之类的就不见踪迹,藏在山林草丛里的狼、貉、狐狸和豹子也跑得不知去向,山鸡、野鸭遭了殃,甚至是原野上最多的兔子,都少了许多。

    捕猎的队伍是越跑越远,甚至是跑进了云中山、系舟山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

    至于野生动物保护,则根本不是李继岌所考虑的东西。

    在晋北下了第一场初雪过后,忙碌了半年多的李岌终于是有了难得的闲暇。

    从汾水关巡视回来,李岌没有在晋阳多作停留,而是又到了古交城,在这里呆了下来,城外正在兴建的铁工坊才是他今后事业的真正基点。

    新的冶铁工坊的地点在原平川与屯兰川交汇处的山口附近,距汾水以南约有十几里路。这里从夏于就开始进行围堰筑坝,不过到了秋天才算是正式开始蓄水投入使用。只不过大坝还在加高,在下雪前为止一直都在施工。

    附近的山坡上十几座石灰窑、水泥窑和砖窑几乎不停歇地冒着黑烟,努力破坏着这里原本山清水秀的自然环境。

    石灰窑有几孔是专门烧一种“灰粉”的,一开始大家也不知有什么用途,等到冬季拦河大坝开始正式筑基时,许多工匠这才知道,这种“灰粉”被太子称之为“水泥”。用这“水泥”掺上砂子、碎石子搅拌在一起,浇筑出来的坝基在凝固后就好像变成了一整块巨石,十分的坚硬和牢固。

    水泥这东西原来早就在石灰窑里被少量烧制出来过,只不过是没被发现而已。

    做为监工和领工的匠头李永和脸上充满了自豪,如此神奇之物只有自家“道法”高深的太子才能弄得出来,许多人在见了用这东西浇筑出来的闸室后在嘴里啧啧称奇。

    李岌在书房里呆了几天,构思着如何将技术和知识进行发扬和传播的问题,最终还是决定先建立一所书院,先自己培养一些专门的人才。

    先秦时代的墨家和公输家就是专门培养技术类人才的地方,可惜在始皇帝一统天下后,百工就被严格纳入到了官府的管理和监控之下。到了汉代,“独尊儒术”又把工匠的地位置于社会的最低层,甚至还不如商人。

    他现在需要做的事,其一是提高工匠的地位,第二就是让他们变得有文化。

    无法读书识字,让许多伟大的发明断了传承,彻底消失泯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在书房里连续数日奋笔疾书,在作完整个计划的初稿后,他终于是感到了疲累,决定去工坊那边去转一转。

    霜降之后,汾河里的水就变得很浅了,许多地方,河水只有齐腰深。

    枣红马沿着河坡东侧坑坑洼洼的土路跑过去,放眼望去,河谷的两侧都是大片的农田,田地里长满了绿色的麦苗。在一层薄雪覆盖下,倒也还是顽强地显示着自己的盎然生机。转过一道山坡,正在紧张施工中的蓄水大坝工地就呈现在了眼前。

    由于水泥的产量十分有限,古交铁工坊所建造的几座蓄水大坝依然以传统的砌石水坝为主,混凝土只用于建造涵洞和水力工坊,以及部分大坝需要加固的部位。除了工坊下方的两道泄水涵洞,这高达五、六丈的拦河大坝并没有任何闸门,泄洪方式也是采用传统的溢水坝形式。

    这种溢水坝有一定的蓄洪能力,但在遇到大的洪水时,所起到的减灾作用十分有限。好在李岌修建拦河大坝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蓄水灌溉和为冶铁工坊提供一些必要的动力。

    在河畔冶铁工坊两座高大的烟筒在冒着青烟,直上蓝天,如此破坏环境的事情,让李岌现在看来,在内心里却蛮有成就感……

三六、官学

    传播文明的最有效方式就是面向大众的学校。

    所以李岌一直在筹划是开办一所面向平民的官办书院。

    在华夏,书院在唐代就已经出现,只不过唐代的书院是由官府设立,用于收藏、校勘和整理图书的机构。直到宋代,开始有意打压士族豪门,到范仲淹执掌南都府学,面向平民阶层的书院才作为教育机构真正开始兴盛起来。横渠先生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很好地道出了宋代大儒们的抱负和情怀。

    在前世,李岌一直坚持认为庆历新政最大的功绩是在全国推广官办的学堂,普及教育。

    晋阳的书院并不叫书院,而是晋阳宫下所属的机构,名作弘文馆。太原府通判卢弼卢子谐就兼着晋阳宫弘文馆馆令。

    唐代晋阳皇宫的规制仿照长安大明宫,宫城以东是太子府,而宫城西面则设弘文馆。

    李克用被封晋王后,就占据了晋阳宫东面的原太子府,当作了自己的晋王府。而把为自家子弟进行教育的宗族学堂开在了晋阳宫西面的弘文馆内。大概是因为弘文馆内有十余万册藏书,还有原来一些前唐时期留下的学士、教授和校书郎、令史、典书等官员,学问丰富,正好用来方便教学。

    李岌童年和少年时期就在这弘文馆里的宗族学堂里进学的。

    李氏宗族学堂设在弘文馆内东侧一处两进的院子,原是唐代宗室讲学之所。而弘文馆长史、教授及官员、书匠则于学堂北侧的两处院子里办公。

    弘文馆学士卢弼卢子谐,出身河东名门,前唐天复年间进士。昭宗年间为太原河西令,为晋王李克用器之,留为晋阳判官,与河东监军张承业一起留守晋阳。

    身兼弘文馆令的卢弼算是李岌的半个授业之师,老先生替李岌出使洛阳,被李嗣源无故胖揍了一顿,连气带急,回到晋阳一病不起,直到入冬时才算是彻底痊愈。

    李岌从古交城回到晋阳,直接就去了弘文馆去找卢弼。

    卢弼在太原府衙内有公事房,但日常却在弘文馆内办公,毕竟他是馆令,在弘文馆里一言九鼎,说话最算数。

    李岌找他当然不是要将筹备中的晋阳学府开以弘文馆里,自己要培养的学生要亦工亦农,半工半读,另外还要学习弓马骑射,能文能武,自然不能天天只躲在书馆里背书。

    他最早选定的学府地址是在阳曲县的唐明皇家庄园,只不过那里离晋阳城还有四十多里,交通不便。而作为太子,李岌大部分的时间还是需要呆在晋阳处理公务,所以晋阳学府的地址最终确定在了北苑龙首山下玉泉之侧。

    他来找卢子谐是向这位老先生讨要几位教书的先生。

    一个人的能力终归有限,将后世的学问在这世界上传播出去,然后发扬光大才是作为穿越者最应该做的事情。至于权势、财富等等,只是些身外之物。

    卢弼的身上还是有些过去儒家的书生意气,不过也不是特别坚持操守的一个人,作为官僚,身上还有着一些很明显的缺点。

    主要是还不够腹黑。

    李岌把自己想要开办书院的想法给卢弼说了,老家伙顿时有些感动得泪流满面:老天终于开眼了啊!这唐末武代,武夫当国,这好好的大唐都被这帮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魔头们给折腾完了。作为自唐代就以勇悍知名,马背上打天下的家族,李克用和李存勖两代晋王也是重武轻文,现在终于算是出了一个明事理,重视文人的储君!

    卢弼在听了李岌的设想后和要求后,就忙不迭地没口答应下来。而且似乎是怕李岌变卦,很利索地在下午就领着八位弘文馆的校书和编纂先生到晋王府报到,另外表示自己还可以兼任筹备中的晋阳府学监正,如果有需要的话,他甚至可以辞去太原府通判的官职。

    李岌也没有想到老同志对于办学这件事居然会如此上心,就领着大家一起出了大夏门,来到位于北苑龙首山下自己选定的地址参观。

    学府的地址原来是北苑皇家园林里一处避署的别院,正在紧锣密鼓的整修,虽然秋冬时节,将作监还是根据李岌的要求维修和装饰着房屋。主要是砌火墙,在晋阳,冬天取暖主要就是采用用土块砌成的火炉和火墙、火炕,使用炭盆的要少一些。

    学府招收学生们上课,李岌不能让他们冻着。

    民以食为天,学府不能光学习儒家的学问,主要学习的是工坊、农业等生产技术。物理和生物方面的学问现在被称之为格物,当然,能够再招到几位会医术的先生是最好,实在不行,李岌就准备让晋王府的医官到学府里来充数。

    晋阳学府必须以百工之学为主,而不是儒学。

    在汉代董仲舒为了迎合皇帝,向汉武帝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并被帝王接受以来,就从一门学问转变成为了一种政治权术。问题是儒家不切合实际的空泛思想,从了造成国内的读书人崇尚权谋,却轻视生产的后果,使得整个华夏社会科学技术和生产力水平开始止步不前。

    华夏国人在先秦时期就能够制造出钢质的大剑出来,其时世界各国大多数民族连青铜都还没有见过。可是到了唐代,从西域进口的乌兹钢已经成为了国内打造兵器最好的钢材。技术的停滞使得原本就强悍的草原民族在武器装备水平方面拉平了与中原农耕民族的差距,这也是造成华夏民族不断遭受外患的一个主要原因。

    重视生产技术发展的世界观才是一个民族不断进步的主要原因……

    一间大屋中间垒起两道火墙,就被隔成了三间教室,有几间房里用土块刚砌好的泥炉已经生着了火,煤块在炉子里燃烧着,煤烟通过火墙从另一侧安装的烟囱从房顶冒了出去。尚未干透的火墙在冒着潮气,卢弼却对这样的条件感到很满意。

    “是不是弄点白灰也把房子和火墙都重新刷一遍,这学堂开张,怎么也得有点新气象。”他伸手摸了摸火墙,感受了一下温度,然后对李岌说道。

    “那倒不是难事,不过这里离城里还是有些距离,各位先生大多数时候需要住在学府,到时候我会给这里配备两辆马车,谁要是有事回家还能方便一些。”李岌笑着说道,学府开办起来,要采取寄宿制,这也是培养学生集体精神的一种手段……

三七、教材

    一切从娃娃抓起,这话放在什么时候也都很有道理。

    李岌计划在每座屯垦军营开办一所学堂,此举在军户中受到了极大的欢迎和支持。在古代教育绝对是有钱人和士族的特权,基本上平民得不到多少受教育的机会。这种“乡村教师”倒不处难找,各地会识字,有没有多少生计的半吊子读书人还是有不少。

    问题是没有几个会基本算学的,而少年儿童所受教育的基础才能决定以后的发展高度。他虽然不想拔苗助长,但是孩子们尽早学习算术对于今后的成长却有很大的好处。

    一个人的力量,是带动不了整个社会的发展的,这需要无数人经过坚持不懈的长期努力才有可能达到的目标。李岌的梦想,就是要把专致务虚,精于统治权术的所谓“儒学”纠正一下,让“学以致用,格物致知”发扬光大起来。

    好在,被南北朝到隋唐一帮草原上的“野蛮人”践踏之后,儒家式微,就是文人也受轻视,并无法向明清一般帮助统治者们禁锢住了民众的思想。所谓专门培养伪君子的“理学”还没有出现,儒家在这个时期还算正常,科举也是考得五花八门,明算学,明法律也都能考通过选拔,成为博士,也就是后备官员。

    只不过,唐代的科考只是一个笑话,它采用的是考试与推荐相结合的录取制度。最终的结果就是那些笔试考得还不错的寒门举子,也会在吏部的释褐试(面试)环节被官员和权贵家的子弟刷下来,寒门子弟大多只是陪衬。这倒和后世的某种考试很像。

    这种考试造成了高层统治集团内部如同一团死水,权贵士族门阀掌控着最高权力,又得不到新鲜的血液补充。也造成了寒门士子对于高层权贵的嫉愤越积越深,才有了《不第后赋菊》时“冲天香阵透和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这样怨气冲天的诗句出来。

    由于“暗箱操作”造成一个商家子弟没被录取为公务员,最终导致了一个王朝的覆灭,这样的故事是不是很狗血?!

    李岌是后唐太子,是这个王朝的法定继承人,现在想要笼络一大批在晋军中根本不得志的读书人,敞开大门招人的话,不怕没有大把的人过来投效。

    所以他准备在晋阳北苑皇家庄园所开办的是师范学院和教师进修学校——当然,肯定不能叫这个名字。晋阳书院?嗯,就这么凑合着叫吧!

    首批招收60名20至25岁以下的有一定根底的青年……李继岌想了想,又添上了500名12到16岁的少年。娃娃实在是太小,咱现在抓不了,先抓一把少年过来也成!

    订下招生指标,让太原府去执行,李岌就甩手了。

    晋王府的书房里,李岌在奋笔疾书,李环和何栓两个在一旁相候,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一周。放下手里的毛笔,李岌揉着酸胀的手腕子,心里不禁感慨,这写书编书的活计可真不是正常人能干的!

    桌子上还摆着几本《九章》、《周稗》等所谓的算学十经,李岌偶尔还会翻看一下,以作为参考。

    一本《算学初解》可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

    华夏古代的算学还可以,唯有因使用数字,使得记录和运算时不太方便。李岌所改进的就是引入小写阿后伯数字和一些数学运算符号,用符号来代替文字,在手工运算时要方便简捷得多。

    这小写数字在现在可真不能称之为大食数字,因为这种刚从印度传过去的梵文数字符号还没有完全成为后来的形态。李岌当然也对后世的阿拉伯数字进行了修改使之更接近于原始的符号状态,和佛经里的天竺数字符号相近。

    算术是一切科学的基础,不可能不教,学生也不可能不学。当然,学会四则运算和初级几何计算就差不多够用的了,再深一些的代数和几何问题,就只需要学习工科的学生进行学习就够了。

    这玩意平常人学习太高深了并没有什么用,纯粹是浪费时间。

    另外李岌准备在晋阳书院开办一所专门的医学馆。

    在辛苦了一个礼拜之后,李岌突然想通了,这编写教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自己是有些太过心急了一些。等到后面学生开学,自己慢慢把授课的讲义整理出来,实际上就是教材,这才算是停笔不写了。

    当然,自己是不可能亲自为晋阳书院预计招收的五百名少年都上课的,就是先教授给自己的几位头脑比较灵光的随从,再从六十名青年学子里面找些脑筋比较灵活,学习比较好的,再让他们去为那些少年学生们上课。

    至于什么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这也有点太小瞧他了!

    他觉得自己最少也要将知识传授给数十万人,才能将文明在这个世界上传播开来。

    李岌在北苑庄园的另一处馆舍也包含了进来,作为晋阳书院教师办公居住之所。唐代就有人开办开放式书院,不过不多,大多维持艰难。书院是到了宋代后,逐渐重视平民教育,才逐渐兴盛起来的。

    而且李岌是想把书院办成免费食宿,统一服装的方式,这样有可能避免由于贫富悬殊,对一些学生心理上造成扭曲和伤害。这也是后世的学校为什么要求穿统一校服的主要原因,少年们的心理本就不成熟,社会上的差距尽量不要在学校里表现出来。

    只不过,这样做的花费就大了……

    似乎以目前自己的财力,暂时还无力负担。

    “……三十未有二十馀,白日长饥小甲蔬。桥头长老相哀念,因遗戎韬一卷书。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大唐时代的书生,腰带宝剑,胯下骏马,万里从军出塞,可不是明清时代的腐儒。对于唐末的读书人,李岌还是有些期待的。

    自己的学生们,只要不弄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货色就好。

    至于晋阳书院的第一任监正,他自然是准备当仁不让。到时,一群手下的将领在见到自己后,马上立正大喊“校长好!”,等待训话,这种熟悉场面似乎还是蛮让人期待的……

三八、冬祀

    进入九底月,晋阳书院还在筹备当中。

    李岌并不太重视驻扎在晋阳周边三处皇家庄园的屯田军卒们的军事训练,在他看来这些老弱的民兵用于守城还行,如果是野战,基本上算是白给。

    他把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各皇庄新建的工坊和筹备晋阳书院方面,只是偶尔会巡视一下自己那一千人的亲军。打仗这种事情,就应该让手下那些武将们去冲锋陷阵,大显身手,自己只要坐镇后方,保证前线的供应就好。

    可是刚从关中回来的大将元行钦和三处军营的统制符彦卿、何福进和王全斌三人却从来都不这么认为。

    在他们的意识里,李岌这位太子,就应该像两代晋王李克用、李存勖一般英明神武,在战场上带头冒着敌人的箭矢带头冲锋。

    这年时代,由于人们普遍的寿命只有四十多岁,所以在做事情的时候,普遍缺乏耐心,显得急功近利……

    没有办法,时不我待,有些事情不快点干完,人就真没啦。

    古人做事,实际上远不如后世人那般从容……

    所以,这几个人在这个冬天就没有让手下这些人安生过。

    每天早晨出早操跑步这是必须的,这倒是李岌的要求。

    但是每隔五天,全军需要长途行军到古交,然后每人背回五十斤煤块或是铁矿石回来,而且要求当天走个来回。这样的长途拉练就十分辛苦了,好在华夏民族似乎对于痛苦的忍受力远超于北方的草原民族。不过这么时间久了,这些军卒身体虽然慢慢变得强悍起来,但是性格里明显就要比过去暴戾得多,营中的打架斗殴次数明显增多。

    李岌见此不禁很为这支部队的纪律性感到担心。

    而在巡视过军营,元行钦这厮却为此感到洋洋得意,他说练兵就是要练出这股戾气出来。

    这是什么谬论?

    元行钦他们几人的抱负却是很伟大的,就是想把这些屯田军卒训练成为凶悍的杀人机器,而李岌却是想把他们变成合格的劳动者。所以在整个冬天,这些人就在一直不断地变着法子在操练着手下连李岌亲军在内的这七千人马,有时甚至还把三座皇家庄园里的庄丁也顺便给操练一顿。

    看样子这帮家伙们是时刻准备着走上战场,甚至在他们眼里,那些庄园里的庄丁们也是很好的军卒。

    而身为这支部队的最高统帅,李岌却没有任何想亲自在战场上建立不朽功业的念头,他的目标就是能好好地活下去,尽可能地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长久一些。他坚信只要自己活着,就能一点一滴地改变这个操*蛋的世界,使之慢慢变得好起来。

    而战场,特别是冷兵器时代的战场,决不是一个适合生存的环境。

    在一场初雪过后,北地的原野上放眼望去,荒芜大地夹杂着大块的白色,雪山连绵起伏,倒也别有一番景色。

    晋阳北苑,晋池东汾水之畔,李岌与大将元行钦两人策马伫立河畔。

    “听说那李嗣源已经选定皇子继嶦继承大宝,正在筹备登基仪式。”元行钦道,“如何自处,太子须提早定夺。这么再拖下去,岂不寒了晋阳一众将士之心!”

    “继嶦年仅五岁,更易操控,李嗣源倒是打得好算盘。这天下动荡,社稷沉沦,看样子就要打仗了!”李岌眯着眼往远方向看了一下,“我还准备多些时日,看样子是不能再等了。如果洛阳那边继嶦先被扶立,我们就失了大义的名份,这东西必须要争要抢!”

    “太子准备怎么去做?”

    “古人不是有陵前就位之礼么,我也准备这么去做。十月初一太原百官共同前去雁门建陵祭拜祖父武皇,计划就同时在那里祭告宗庙。”李岌说道,“实际上天子登基的国宝玉玺和天子金印、仪仗、冕服都已经好,只是我希望尽量往后拖一下。只要我登基称制,这一场大战就是免不了的。这到了冬日,不好用兵,咱们就又多了一冬天的准备时间。”

    元行钦点头道:“太子倒是思虑周详,这过了十月一,气温骤降,天寒地冻,李嗣源就是想发兵,那些军将们也不准愿意。”

    李岌道:“此事将军知道就好,莫要先与人言。这晋阳城里,心向李嗣源的人也有不少,万一消息提前传到洛阳,被其抢先行动,就有些被动了。”

    这件事做的十分机密,目前只有太原府尹张宪、通判卢弼、主薄曹信、晋阳宫监张枢和李岌的随从内监李环几人知道,少府监的派过来的工匠们在晋王府制作完玉玺、皇帝的几枚金印、帝冕、龙袍等物品后,都被软禁在了晋王府内,不得离府。

    在外人看来,太子继岌短时间内还没有登基加冕的打算。

    称帝并不是件简单的事,要做的准备事项实在是太多了,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完成。

    九月二十五日,李岌率太原百官从晋阳出发,前往代州建陵祭祀祖父晋王李克用。李存勖在称帝后,追谥李克用为武皇帝,进庙号为太祖。这包括亲眷再加上晋阳百余大小官员的车队,再加上一千侍卫亲军,倒也是旌旗招展,浩浩荡荡前往雁门而去。

    从晋阳到雁门三百余里,为了保证提前赶到,所以一众人等提前五天就动身了。

    一路上倒也无事,四天之后,到了二十九日傍晚,一行人抵达雁门。

    雁门节度使周光辅、节度判官卢琰等一众官员出城迎接,将太子与一众官员安置在署衙及驿馆内。老将安金全也接了通知,带了百余亲军从朔州赶来会合。

    建陵就在代州城西北,北靠雁门,南面滹沱河,在雁门山脚下一座巨大的坟堆。李家出身草原,太祖李克用的建陵构造十分简单,就是用青石砌了一座墓室,其上封土为丘,四周是一大片的荒原种有松柏倒也慢慢形成一片树林。

    李克用墓旁建有一座不大的寺庙,名作柏林寺,作为武皇香火供奉之地,兼为守陵之用。每年晋王府都会向柏林寺拨付600贯费用,以作香火之资。小庙里只有十来个僧人,李岌到了雁门后,就住在了这柏林寺中。

    在安顿之后,太原府尹张宪和晋阳宫监张枢两人则负责操持准备十月初一的冬祀典仪事务……

三九、陵前登基

    “十月一、送寒衣”这是民间对于入冬祭祀的说法,实际上的意思也差不多。

    同光四年,十月初一。

    雁门的天空倒也是十分晴朗,炽日高照,可惜的是积雪的地面上却是冷风嗖嗖,像小刀了一般刮在脸上。

    主祭的张宪在诵读着一篇辞藻华丽的祭文,一旁不时汲着鼻涕的李岌没太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柏林寺里在晚上实在是太冷了,火盆根本不顶什么事,自己有些着凉。

    祭礼完成,晋王府内监李环忽然捧着一件明黄的龙袍上前,来到李岌面前,跪倒在地:“还请陛下更衣!”

    事先得到消息的元行钦、安金全带头跪倒在地,高声呼道:“恭祝吾皇千秋万岁!”

    奠仪张枢和李环两人将那件龙袍披在了李岌身上,那一千亲军早已经得了命令,当李岌身披黄袍之后,立刻在了元任、康泰、石敢等亲将的指挥下欢呼起来,一阵阵“万岁”呼声猛然响彻原野。

    一干参加祭祀的太原和雁门官员见此,也都跪伏于地,三呼万岁。

    这情景看得卢弼脸上的筋肉之抖,神情复杂的看向李岌。

    “你是当朝太子,这登基称制是名正言顺,还弄什么黄袍加身,整这一出幺蛾子是作什么哟……”他在心里不时腹诽着。

    五天之后,被“拥戴为帝”的新帝李岌返回晋阳。

    晋阳城里,早已经得到了快马急报,留守晋阳的曹信及官员,还有符彦卿、何福进、王全斌等众将在城外列队欢呼,夹道相迎。晋阳城里也是被鼓动着张灯结彩,一派节日气氛。

    在北苑校场检视三军后,李岌所乘御驾在百官的簇拥下入城,一路所过,街道两侧皆是城中居民的欢呼声,场面倒也十分热闹。

    车驾行至晋阳宫,原来破败的宫城大门已经用朱漆重刷一新,大门上的铜钉也换了新的,闪闪发着金光。

    宫门大开,新任晋阳宫少监也亦带着部分内监和晋王府家仆身穿崭新的宫袍,立于宫门两侧迎候新帝还宫。皇帝车驾直入宫城,直到皇城内正殿前才停了下来。

    晋阳宫正殿原作拱宸殿,如今却换了块匾额,名作崇政殿。

    那太原府录事张昭远看了后心里不禁冷笑,这鎏金牌匾绝非仓促间可以做好,看来这太子早就做好了谋划,这野心昭然若揭,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以张宪、安金全为首,北都留守一众官员和将领已在崇政殿前列队相迎,见李岌车驾停下,一齐躬身下拜道:“臣等恭迎陛下!”

    李岌已经换了一身皇帝大礼服饰,头戴朝天冕,身穿明黄衮龙袍,从车驾上下来。

    “众卿平身!”李岌说道,其后率一众官员将领进入大殿,来到陛阶上的御座前,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坐于其上。

    在张宪的带领下,百官再次大礼朝贺,三呼万岁。

    其后,张枢奉表册以进,由卢弼诵读封册。

    卢弼宣读完封帝表册,将册文奉与李岌,其后由张宪、张枢、曹信、元行钦依次递呈囯玺、天子金印、天子兵符等御宝之物,由李岌一一接受,其后由张宪宣读登极诏书,接受百官朝拜……

    由于时局不定,整个登基仪式,十分简单,只用了一上午就已完成。

    次日,李岌在晋阳宫率百官祭告天地、宗庙、社稷,随之发出了当皇帝后的第一份诏令,大赦天下,继续承袭唐朝国祚,仍以洛阳为京都,以晋阳太原府为陪都,改元共和,以明年为共和元年。

    李岌现在算是开始入主晋阳宫,正式登基称制。

    其后,他又遣使将继位登基称帝一事报于洛阳方面及各地节度、南方诸国还有契丹国方面知晓,预备于明年正月初二,进行郊祀典礼。

    在给监国李嗣源的信中,李岌倒也说得客气,自己祭奠武皇,却被一众军将拥立,实出无奈,来不及通知监国及洛阳朝堂一众大臣,还望见谅等等。话虽说的客气,但是倒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朕现在已经做了皇帝,各位能奈我何?

    至于李嗣源在看了这信后气成什么样,就不关他的事了。

    在登基典礼过后七天,晋阳宫,文华殿。

    暖阁里李岌坐在矮榻上,左右分别坐着新封的宰相张宪、太师安金全、枢密副使元行钦和礼部尚书卢弼。

    这里原来是行宫的书房,李岌日常就在这里办公。

    坐在下首的卢弼道:“从洛阳传回的消息,李嗣源意欲扶邺王为帝,陛下素来谦和忍让,就是李嗣源原来也找不出进犯的理由。现在他反叛的迹象已经很明显,如果邺王登基,他必然会以奉旨的理由讨伐河东,陛下还需要早作打算。”

    李岌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况且《礼》曰: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先帝之死,总与李嗣源有莫大干系。不能与父皇雪恨,朕以为大耻,日思夜想都为戈武之事。然而咱们这边总归势弱,须得仔细谋划,方可保得平安无事。如今还需要先韬光养晦,等稳定根基后方可徐图进取。”

    老将安金全听了后眼里满是欣慰,笑着说道:“陛下年少,便知效仿楚庄王,乃我大唐之福,社稷幸事。”

    元行钦道:“这关中方面,暂时无事,阳凉三关也有何福进守着,李嗣源的人马想要北进,并不容易。唯有泽潞方向,尚未有可靠的大将坐镇,未来形势,有些难以把握。”

    李岌说道:“这事我也想过,潞州昭义节度使孔勍已经七十多岁了,况且昭义军由于当年李继韬兄弟叛乱的原因,所余兵马不多。朕的意思是诏孔勍入朝为太傅,由元将军代替他出镇潞州,各位以为如何?”

    元行钦道:“如此最好,只怕那孔勍不肯奉诏。”

    李岌道:“河阳节度使夏鲁奇本是先帝亲将,在之前倒也听了朕的劝说移镇泽州。正好过几日朕欲亲往泽州巡视,与夏鲁奇当面相谈,尽量把他拉到咱们这边来。到时元将军可以一起过去,在潞州时,朕亲自出面,从那孔勍手里接收潞州。

    这潞州上党,却是晋阳南面的门户,非要控制在自己可靠的大将手里不可。

    张宪劝说道:“陛下万不可以身犯险!”

    李岌很坚定地摇了摇头:“张公莫要再劝,朕之前已经仔细考虑过了,李家子孙,岂有贪生怕死之辈,这泽潞两地,非要亲自出面才能解决!”

    ……

四十、潞州

    潞州,古称上党,为天下三十六郡之一,唐武德年间,改上党郡为潞州,开元中在潞州置昭义军节度使。由于地处河北、河东交界之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昭义节度使孔勍本为梁国降将,行伍出身,原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庄宗入洛阳后,投靠后唐,遂从襄州移镇潞州。

    这潞州本为晋军重镇,大将李嗣昭长期坐镇潞州,为昭义节度使。可惜在李嗣昭死后,其子李继韬将长兄李继傀囚禁,拥兵自立,其后叛晋投梁。在李继韬叛乱平定后,原来李嗣昭手下七千余牙军被打散,潞州昭义军只留三千兵马驻守,地位已经是大不如以前。

    太子继岌在晋阳登基称制,孔勍派监军杨荣来贺,倒也算是给了李岌面子。

    只不过现在,这位老将坐在书房里,面前放着一纸从晋阳发出的公文,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已经七十多岁,人过古稀,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的皱纹,须发皆白,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却是长孙孔简从外面走来。

    “晚上过来,有什么事?”孔勍问道。

    “祖父,洛阳有使者到了。”孔简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开口说道。

    “哦……”孔勍脸上肌肉抖动了几下,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嗯,请他在堂屋稍候,我马上过去。”

    孔简出去后,孔勍在书房里踌躇半晌,才出门走向自家的正堂。这个时候,李嗣源派人过来,肯定是要拉拢自己。问题是现在他手下的昭义军只有三千多人,而且夏鲁奇率军占据了泽州,如果没有外援,自己若与晋阳方面作对肯定是死路一条,搞不好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虽然目前李嗣源势大,但是如果潞州上党城被围,破城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且昭义军大部分还是原来的晋军,本身就暗潮涌动,自己是在洛阳变乱发生后,诱杀了监军杨继源才好不容易稳住局面的。

    昭义军是重镇,晋阳和洛阳方面都在极力争取,这反而让孔勍现在左右为难,无法下定决心。

    孔勍来到正堂,借着昏黄的灯光,却看到一位商贾打扮的精悍汉子坐在侧面,一身棉袍,脸上带着疲惫之色。他见那汉子要站起身来,便先开口说道:“不必多礼了,你便坐着说话就好!”

    那汉子听了点了点头,然后轻声答道:“我乃枢密使安相公手下小校,奉了枢相之命,给节度使捎了封信过来。那夏鲁奇在天井关盘查很严,小人好不容易才扮了商贾过来,带来要紧的书信!”

    说罢他伸手在衣角撕开个口子,从里面中取出一张用白绢写好的书信来,双手捧了,递到孔勍的手里。

    孔勍接过那书信,走到灯火旁细看起来,只见面写了数十个蝇头小楷:“监国已经命霍彦威和段凝统军五万军北上,镇帅当坚守上党城,待不日大军至后,里应外合,共击晋阳。枢密使安重诲手。”

    读到这里,孔勍看了一下信末的印鉴,确认为枢密使的印信后,这才对那汉子说道:“嗯,这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一夜,然后回禀安枢相知道。”

    那汉子张了张嘴,我回去禀报什么?你到底这算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可是他还是没敢多问,只得任由孔简领着,出了正堂,让家仆安排到客房住下。

    孔简从外面转回来,看到孔勍坐在胡床上沉默不语,于是问道:“祖父,这事到底该怎么处置?”

    孔勍用中指轻扣桌面,缓声说道:“某本梁国降将,唐主当初移镇的目的就是为了削某家的兵权。这李嗣源只让安重诲写过信来,还是有些瞧不起我等,现在洛阳势大,天子年少……还是等他过两天到来,面见之后看情况再做定夺。”

    “那么,这送信之人……”

    “先让他呆在府里,等老夫拿定主意后再说。”孔勍说完后起身,直接返回卧房去了。

    ……

    十月下旬,寒风呼啸,沿着晋阳以南通往上党曲折漫长的官道上,一支骑军在白雪茫茫的原野中冒雪而行。刚刚上冻的五乡河如同一条晶莹的玉带,在绵延苍莽的山林之间蜿蜒穿行,日近黄昏,天光暗淡,让整个天地间都变得朦胧起来。

    跨下的战马在鼻孔中呼出两团浓重的白雾,李岌在身上裹着厚厚的狐皮大氅,头上戴着翻毛的皮帽,脖子和脸上也在厚厚的长毛巾的包裹之下,只露出了一对眼睛。天寒地冻,皮帽和毛巾的表面已经结满了白色的冰霜。

    李岌看了看飘着漫天大雪的天空,不由皱了皱眉头。在晋阳耽搁了几天,结果离开晋阳一天,在榆社县住了一晚,却遇到了一场大雪,把他的整个计划都有些打乱了。

    “现在到哪里了?”他摘下捂在嘴上的毛巾,询问了一句。

    “回禀陛下,快到潞州城了。”领路的亲军回答。

    “史长岭,你先带一队提前赶到潞州城,让前面准备一下。”

    “遵命!”史长岭答应一声,带着一队亲军提前策马奔驰而出。

    在把亲军派出去之后,李岌带着大队继续行军,风雪交加,也不知这次泽潞之行,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队伍走到潞州城下,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城门口倒是亮着火把灯笼,昭义节度使孔勍率潞州的一众文臣武将在城外列队,迎接天子的到来。

    两队亲军首先策马而来,护卫们跳下马背,在道路两侧端正姿势站好。

    眼看着天子仪仗从官道人冒雪而来,前面开路的亲军鸣了三声锣响,典礼官在嘴里拖着长音高呼道:“天子驾到——”

    列队的数十位官员和将领在孔勍的带领下躬身拜道:“恭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岌来到孔勍身前跳下马来,略显稚嫩的脸上带着笑容,伸手扶住了孔勍:“各位请起,免礼!”

    “不知圣驾降临,有失远迎,吾皇恕罪!”孔勍继续在嘴里说道,只是被天子亲热地扶着手臂,感觉有些很不自然。

    “哎呀孔老将军,朕不是专门让人来通报不用您出城想迎,怎么还是冒着雪出来了?”李岌亲热地说道。

    “陛下幸临,作臣子的岂有不出迎之礼。”孔勍说道。

    “朕是骑马过来的,就与老将军共乘一车回城可好?”李岌笑道。

    孔勍有些意外:“微臣岂敢与天子共乘,我乘其他的车子里城就好。”

    李岌一笑:“这倒不用,难道孔老将军不愿与朕共乘一车么?”

    “微臣不敢!”孔勍无奈,只得唤过自己的马车,等李岌上了马车后,这才跟着上到车里,把棉帘放了下来。

四一、饮宴

    孔勍在年青时也是梁主朱温手下的一员猛将,由军中小校一直升到一镇节度,都不是什么易与之辈。李岌坐在车里,看到孔勍在上车后,似乎没经历过与皇帝乘一车的场面略微有些不知所措,于是笑道:“这外面的风雪不小,朕算是沾了老将军的光了。”

    孔勍张了张嘴:“哪里,老臣甘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马车在三百侍卫的扈从下,缓缓驶入北城门,潞州府衙和驿馆离北门并不远,李岌简单地问了些昭义军的情况,看到马车驶过城门,于是说道:“老将军今年贵庚几何?”

    孔勍一楞,不知这少年皇帝是何意思,张口回答道:“老朽不才,苟活了七十有五。”

    李岌睁大了眼睛:“真的?!看老将军在身板还壮实着,朕以为只刚过六十。”

    “承蒙陛下夸奖,老臣还有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李岌笑了笑说道:“都说人过七十古来稀,人这辈子,最难得的是安享富贵天年,老将军可算是有福之人。”

    孔勍道:“老臣一介梁国降将,能活到今天,承蒙先帝和陛下的厚爱。”

    李岌说道:“先帝罹难,天下混乱,朕这江山社稷,还指望你们这些柱石老臣扶保呢。”

    “臣惶恐,愧对先帝恩泽。”孔勍说道。

    李岌还想说些什么,见到马车已经进了驿馆,于是就不再多说。

    进了潞州城内驿馆,大堂内点着了几根手臂粗的蜡烛,倒也还算明亮,昭义军一众主要官员和将领又在大堂内重新拜见天子,算是让李岌都认识了一遍。

    其后,孔勍说已经准备好了膳宴,还请天子移步后院用膳。

    李岌随孔勍一起步入后堂,一众官员散去,孔勍征求了李岌的意见后,只留几名重要的官员和将领在府中陪同饮宴。

    李岌在赴宴之前,却将亲将石敢唤到身旁,吩咐道:“你去看军卒们安顿的怎么样,风雪这么大,莫要受了风寒。”

    石敢答道:“是!”转身出去。

    孔勍见了后心里一动,天子虽然年少,却是体恤卒伍,心地倒也善良。

    由于不知天子喜好,孔勍只留下昭义军节度判官安崇阮、潞州主薄王检、潞州巡检赵铭传数人外加上长孙孔简陪同。

    孔勍陪着天子出现后,众人起身,一齐向李岌躬身朝拜:“恭迎吾皇……”

    李岌已经脱去狐裘,身穿着一件明黄衮龙锦袍,脸上带着微笑,倒也显得很随和:“免礼,大家还请坐下,只是寻常饮宴,莫要拘束。”

    五代时还没有后世的桌椅,房间里摆了三张矮几,两人一桌在榻上坐了,孔勍欲到下首,李岌却非要他同案而坐。孔勍颇有些无奈,只得有些惶恐地在李岌面前的案几一侧坐下相陪,至于并坐是绝对不敢的。

    隋唐五代,由于还是深受北朝风气影响,天子与臣下并不如明清那般等级森严,除了大典祭祀等重大活动,臣子在见了皇帝时只行寻常揖礼,并不会只要见面就跪拜。唐末五代,更是经伦混乱,在坐的也都是武将出身,更不懂得古代礼仪,即使在皇帝面前,也比较随意,这倒蛮合李岌的心意。

    仆役端着数道饭菜上来,居然有四凉八热十二道菜,虽然不是什么珍馐,却也十分丰盛。孔勍对李岌道:“饮食准备鄙陋,还望天子担待着。”

    李岌道:“饮食唯饱腹尔,不可奢侈,朕不喜浪费奢靡,以后再过来,最多只准备三菜一汤就好,下不为例。”

    孔勍听了微微躬身赞道:“陛下尚节俭,臣等敬服。”

    等侍者酙好酒,李岌起身端起酒杯说道:“家国不幸,社稷危亡,朕幸赖诸位鼎力支持,拨乱反正,才得以继承国祚。望今后与诸位同舟共济,匡扶天下。朕于此,先敬在座诸公一杯,饮甚!”

    “陛下英明,定可安定天下,振兴社稷!”孔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站在李岌身边,也是附和说道。

    李岌也没有多说些所谓忠诚大义,而借着与每人敬酒对饮交流之时,表达了各位的功劳,现在皆铭记于心,日后必定不相忘,与在坐各位共享富贵云云。堂下君臣对饮,气氛倒也显得很和融洽。

    李岌喝酒很有节制,只饮数杯后,便停杯不饮,只是劝其他人多喝一些。

    孔勍在一旁瞧着,见天子虽然只有十几岁,但饮食行事颇有节制,说话虽然随和,但语气却如成人,也是感到有些惊奇。

    在得知安崇阮是在平定李继韬叛乱后,由晋州调任昭义节度判官后,李岌不由感叹道:“继韬乃朕二伯次子,先帝视之为己出,然为了这节度镇帅职位,逐兄自立,其后又背晋投梁,最终落得被斩首的下场,现在想起来,也还是让人感慨。这人生在世,所图无非富贵功名,如果当年那李继韬不做如此悖逆之事,先帝必会厚待于他,一镇节度何在话下,最终和我们兄弟一样,就是晋封为王也说不定。”

    孔勍道:“正因为泽潞强镇,时常反复,先帝这才命拆除了许多守备,如今城防不固,若是有事,怕是难以守御。”

    李岌道:“朕正是为此事而来。泽潞昭义军为晋阳屏藩,这太行陉天井关、高平关和壶关都得重加整饬,兵力也需要加强。以后晋阳的安危,都要系于孔老将军手上了。”

    孔勍想了想,出言答道:“老臣年老体衰,恐怕难当此重任,还请陛下的择一良将,坐镇潞州上党。老臣原归仕晋阳,颐养林下。”

    李岌看着孔勍道:“孔老将军何出此言,朕还指望将军帮着看好晋阳的门户呢。”

    在坐的几位听到孔勍突然请辞,也不由得面面相觑,都放停筹不言,听上首坐着的两人在说话。

    “臣本梁国降人,承蒙先帝不弃,仍以为节度,已经算是福泽不小了,还能贪图什么?现在局面不稳,陛下虽然锋芒不露,却有明主之姿。臣深以为才能有限,不能为陛下尽力,但求归隐林下,苟延残喘,平安度过此生。”孔勍长揖拜道。

    “这怎么可以?朕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仰仗像孔老将军这样的老将……实在不行,朝堂上太傅之位尚空置,老将军可去晋阳出任太傅,朕以后也可以常见到将军,当面请教。”李岌沉吟说道,“朕日后必保证将军子孙后人富贵绵长。”

    ……

四二、泽州

    这饮宴之后,李岌就夜宿潞州驿馆。

    当夜也是加着小心,令亲军警惕。

    万一这孔勍要是回家后又反悔了呢!

    这一夜无事,第二天,孔勍就真的上书称疾请辞,李岌到孔勍府上探视,推让一阵,就半推半就接受了他的辞呈。

    其后,李岌诏命孔勍升任太傅,回朝任职,以夏鲁奇代替昭义节度使,同时任命晋阳巡检杨弘信为潞州刺史。

    元行钦在接到诏旨后,迅速带着已经从晋阳驻屯三军中抽调的两千兵马,两天内就赶到了潞州,与孔勍交接职务,正式接手了潞州的防务。

    李岌在潞州,等到杨弘信正式履新职责后,才在送走孔勍前往晋阳后,准备再去泽州。

    泽州虽然名义上属于昭义军辖地,现在州治晋城却被大将河阳节度使夏鲁奇占据。夏鲁奇虽然表面上没有与李嗣源翻脸,但是却听从李岌的劝说,从孟州移兵泽州,封锁了太行陉天井关口。李嗣源虽然愤恨,却也拿他没有什么好办法。夏鲁奇拥兵一万五千,要是兴兵讨伐,搞不好就是一场大战。

    李嗣源汲取了李存勖灭亡的教训,对于各地节度多以优柔为主,虽然没惹出大乱子出来,实际上朝廷对于各地军镇的控制力更加虚弱,这整个天下似乎又回到了唐末各地藩镇割据的时期。

    在晋阳称帝的太子继岌不说,另外以征蜀军盘踞长安的永平军节度使任圜、河阳节度使夏鲁奇、延州节度使高允韬、凤翔节度使李继俨、汉中山南西路节度使张筠、东川节度使董璋、西川节度使孟知祥、定州义武节度使王德也都是根本不听朝廷的命令,割地自立。

    另外荥泽节度使朱守殷、魏博节度使赵在礼和青州节度使符习、山南东路节度使高季兴名义上服从朝廷,也都是各怀心思,不可信用。

    李嗣源能控制的地盘,甚至还不如过去的梁国。

    十一月初二,李岌带着三百名侍卫骑军,便已抵达了泽州晋城。

    泽州素有河东屏障,三晋门户之称,控制着太行山进出晋地的咽喉要道。由于其险要的地理位置,在军事上极受重视,为兵家必争之地。

    唐末五代,晋梁争霸,双方为争夺泽州的控制权,曾发生十数次大小战争。占据以处,进可攻,退可守,从晋地南下泽州,便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再无任何天险可守。

    李嗣源如果想攻晋阳,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从河中北上,直驱晋阳。可是这条道路有雀鼠谷道上的阳凉三关,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易守难攻之地。另一条就是从太行陉过天井关,从泽潞上党北攻晋阳。

    正因为李岌在逃归晋阳时,及时派近侍张淦联络了河阳节度使夏鲁奇,结果夏鲁奇退兵泽州,守住了太行陉天险,才让李嗣源有些无可奈何,最终让李岌度过了最初的危急时刻。

    李岌到潞州时,带着全部一千亲军,是为了谋夺军权,震慑压制住孔勍。也是因为孔勍是梁国降将移镇而来,手里的亲军并不多。潞州的三千多守军大多还都是原来的晋军,更倾向于从唐末就统治河东已有数十年的晋阳李家。

    而泽州则不同,夏鲁奇手上一万余军将多为自己亲军牙兵,李岌不可能谋夺他的兵权,纯粹是为了联络一下感情,干脆示之以诚。所以这回反而只带了少量护卫,前往泽州。

    夏鲁奇多年在李存勖身边为亲将,早先一直为“白马银枪将”李建及部下,直到李建及去逝后,才开始独当一面,为统兵大将。他是五代时期有名的猛将,曾与元行钦两人在幽州城下打得不可开交,难分难解。为了保护被围困的晋王李存勖突围,他曾阵斩梁军百余,受创数十处,全身浴血,可谓忠心护主,勇冠三军。

    夏鲁奇最著名的事迹就是生擒梁国名将,“铁枪”王彦章于马下。

    李岌自认为自己身上没什么“王霸之气”,能让这样的一员猛将在一见面后,就倒头便拜,甘当小弟。人都是利益动物,没有足够的利益,夏鲁奇是不可能为了自己而毁家纾难,冒着举族被诛的危险,来扶保自己。

    实际上他肯听自己的劝说,退兵泽州,暂阻李嗣源大军进入泽潞,已经是很念及原来李存勖的旧情了。

    夏鲁奇的祖上实际上中亚昭武九部族人,所以长得非常像今天的南疆人,高鼻深目,须发浓密蜷曲。

    当年李克用被唐廷派李钧和赫连铎讨伐,兵败后只带着百余族兵逃亡,被鞑靼部收留,其后逃至沙陀碛(今巴里坤一带),招集沙陀旧部及从中亚迁居于此的部分昭武部落,这才重新又东山再起。夏鲁奇父子兄弟就是在那时跟随晋王李克用,从沙陀迁居到了代州。

    在庄宗生前,比较信任自己的这位亲军大将,所以令其驻守京北河阳,手下的兵将也比较多,有一万五千余人,算是比较大的一处军镇。

    在“兴教门之变”后,夏鲁奇的态度摇摆了一下,最终还是念及往日庄宗厚爱的旧情,从河阳移兵,退保泽州,也算是扶保了太子一程。

    看到夏鲁奇率领一众军将出城相迎,李岌倒也不敢怠慢,提前下翻身下马,加快脚步走向前去。

    “臣等恭迎圣驾!”夏鲁奇看到李岌过来,首先抱拳为礼。

    “唉呀,这可当不得,夏将军早年跟随太祖,又在先帝身边,朕常以伯父视之,可当不得将军行礼。”李岌亦是抱拳还礼,在嘴里还客套着。

    “陛下,臣等能力有限,实在是愧对先帝!”夏鲁奇这一开口,就先表明了态度,看似愧疚,实际上是说我现在这点兵力,想让我去找李嗣源报仇是不可能的。

    李岌对此并不在意,毕竟夏鲁奇现在做的这样,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自己不可能强求他做得再多。

    “将军言重了,现在这样,朕已经是感怀在心,容待后报。”李岌拱了拱手,夏鲁奇也是骑马出乘,他请李岌上马后,也骑在马上,陪在他侧后,进入城内。

    两人骑马走在大街上,街道两侧警戒的军将们在看到天子仪仗后倒是站得挺直,在皇帝经过时,主动行礼,晋城内的民众也有些远远看热闹的,偶尔会发出一阵欢呼声。

    李岌倒没有说话,只是偶尔挥手示意,一路沉默地进了泽州署衙。

四三、信任

    忠诚这东西首先是靠信任,其后是用利益来维系的。

    李岌和夏鲁奇,两人之间一见面就建立所谓的忠诚是没有什么可能的。只不过李岌有自信,凭借着自己的本领,能够一点一滴,润物无声地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牢固起来。

    来到泽州属衙正堂,夏鲁奇属下主要的将领也一一能够,拜见天子。

    让李岌有些意外的是,泽州刺史居然还是裴约。

    在他的记忆里,原来历史上李继韬据潞州昭义军叛唐投梁,作为昭义军属下稗将,泽州刺史裴约不愿随李继韬叛唐,死守泽州,最后被梁将董璋破城,全家被族诛。这裴约倒是五代有史记载为数不多的忠义之士。

    看来这世界确实与原来的历史有些不太一样。

    于是,李岌就与裴约多说了几句,询问了一下泽州的情况。

    “陛下此次前来巡视,可是有什么要求?”在与众将见过之后,夏鲁奇当着众人的面首先开口问道。

    现在人多眼杂,李岌有些不愿多谈,于是说道:“前一阵子,一直忙于晋阳事务,无暇分身。这入冬以后,才难得闲了下来,所以过来看看大家,也没有什么要紧事。”

    裴约突然说道:“陛下不准备兴兵为先帝报仇么?这样恐怕会让天下心寒。”

    李岌看了一眼裴约,然后才缓缓说道:“朕虽登基,但年岁尚小,家国大事,还需要征求一些老臣的同意方可决定。至于先帝仇恨,我已经致书监国,要求族诛郭从谦全家。另外,前禁军蕃汉马步指挥使朱守殷,乃是先帝侍读出身,从小跟随先帝长大,极得先帝信任,这才任命其为禁军都指挥使,统领侍卫亲军。结果他却在关键时刻坐视不救,从而导致先帝亡于乱军之中,亦是罪魁之一,朕也要求监国将其正法,以正乾纲。”

    “诛除郭从谦,监国恐怕会做,至于朱守殷,他现在手上有兵,怕是有些难办。”夏鲁奇说道,“京师甫定,监国恐怕不会依着陛下。”

    李岌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况还有谋弑之罪,这仇早晚要报。只不过,现在当以稳定为主,还不到报仇的时日。”

    夏鲁奇听了李岌能够沉住气,倒也觉得松了一口气。他害怕李岌到来想要让他出兵,这就是左右为难。还好皇帝虽然年少,处事却也沉稳,知道隐忍的道理。

    想通了这里面的关节,夏鲁奇倒也不急于追问李岌此行的目的了。

    于是,他吩咐了下去,准备了一场宴会,来欢迎皇帝的到来。

    饮宴之后,李岌才把夏鲁奇召至自己下榻的房间,两人单独相对。

    “如今正是危亡关头,稍有不慎,社稷便有倾覆之难。朕每走一步,都如临渊谷,不得不惴惴小心呐!”李岌与夏鲁奇相对而坐,等侍者奉了茶汤退下后,主动开口说道。

    夏鲁奇身体抖了抖,垂下了头:“臣等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

    “哪里的话,夏将军拒守泽州,分担了朕大半的压力,否则,我只有学着祖父当年,跑回西域沙陀碛,去投靠老族人了。”李岌笑了笑,“将军的族人都内迁到晋北了么?”

    夏鲁奇抬起头,看向李岌,有些惊讶这少年皇帝怎么会问到这些。他略微思考了一下,摇头答到:“内迁到云州、雁门一带的只是一部分族人,其他还是留在了沙陀碛。其实大多数族人还是沦陷于西域河中,内迁的族人大多是信奉火神,不愿改信异教的。”

    “总有一天,我们要打回西域河中的……”李岌感慨了一句,然后转过话题,“现在李嗣源势大,我们不能与之正面相对,只能是暂且退让一些。我的意思,如果是他要收回河阳,要求将军移镇的话,可经暂时放弃山南的孟州、怀州等地。河阳各城,地处平原,无法守御,只能是先退守泽州。”

    夏鲁奇道:“可是泽州地仄民困,远不能养军,现在这一万余兵马的供给,大多都是指望孟州、怀州两地的财赋。”

    “这个将军不必担心,河阳军的供给由晋阳方面负责,朕保证不会少了半分。如果不能保证河阳军的供应,到时将军弃朕而去,决无半点怨言!”

    夏鲁奇盯着李岌看了一会儿,随后这才长出一口气说道:“好,臣就信陛下一回。如果李嗣源欲攻河阳,我见机行事,决不与他硬拼就是。”

    李岌笑了笑:“这才是朕此行的目的,只是怕将军舍不得山南财富,遭受大的损失,这潞泽的形势就变得紧张了。现在朕主要的精力要放在北面,所以这河东的门户,就全交到将军的手上了。”

    夏鲁奇道:“要说主动进攻也许现在没有那力量,若说守住这太行陉,倒也并非难事。陛下将泽州托付于我,必不负厚望!”

    这基本上就算是不虚此行了,李岌基本上达到了自己这次晋南巡视的目的。

    第二天,李岌在夏鲁奇的陪同下,前往太行陉北口的天井关巡视一遍,之后就离开了泽州,返回潞州。

    李岌在太原突然登基称制,诏告天下承袭大统,倒是让洛阳朝堂上下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枢密使安重诲极力劝说李嗣源兴兵讨伐,可是李嗣源却有些犹豫,在洛阳方面犹疑不定的时候,天气转冷。随着十月末到十一月初几场大雪下来,李嗣源就是有心发兵,也是只能等到明年春天了。

    大雪封路,李岌被一场大雪阻在潞州三天,现在回晋阳的路上,积雪都没过了脚踝,但心情却很舒畅。

    至少在这个冬天,他不用担心遭受来自南面的攻击了……

    这年的夏天,气候普遍干旱少雨,可到了冬天后,整个北方普降大雪,从十月下旬接连着几场大雪下来,原本还一直在嘴里念叨着瑞雪兆丰年的老人们也都闭了嘴,脸上写满了忧虑之色。

    在降雪超过了一定的程度后,那就只能称其为雪灾了。

    老将安金全在李岌回到晋阳后,立刻就找上门来,提醒他要加强北方云州和山北的防御力量,以防止契丹南侵。

    雪灾对于这些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的影响要比以种田为生的农耕民族大得多,在遭受严重的雪灾后,由于缺少食物储备,南下入侵中原进行劫掠就成了草原部落唯一的选择。

四四、灾民

    晋阳城很大,有二十四座城门。

    城内的宵禁巡逻由晋阳城外东、南、北三处皇庄屯驻军每旬日各营抽调300军卒轮流当值,算是负责起了晋阳城的防务和治安。

    李岌的一千侍卫亲军是禁军,只负责皇城和晋王府的安全。

    侍卫亲军是骑军,相较于步军,骑兵的装备要复杂得多。

    侍卫亲军的装备实际上是很大一笔开销,李岌为自己的这些亲卫们每人都配备了一把骑刀。骑刀刀身刀身颀长,类似于唐刀,却略有弯曲,样式和后世的雁翎刀相似。

    另外是甲胄和骑弓,再加上骑枪,这一身的外表光鲜行头加起来,价值就超过了150贯。如果再加上战马,李岌估计以现在这太原府一年的收入,顶多能养活三、四千骑兵就算是顶破天了。

    骑兵花费巨大,没有足够的财力,根本养活不起。

    后唐灭梁后,最强大的时期,也只有两万余骑军。

    至于说草原上那些所谓的“骑兵”,实际上就是骑马的牧人,这种全副武装起来的骑军对阵那种只有简单皮甲的“草原骑兵”,至少能一个打五个。

    在冷兵器时代,骑兵凭借着强大的机动作战能力,本就是最为强大的兵种。

    李岌从元行钦手下把元任讨要了过来,作为自己的亲将,让他负责自己的侍卫亲军训练。至于如何训练,李岌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自己也给不出什么好的建议。

    由于夏天大旱,河冬各地年景和收成都不是很好,而且一些州县还遭受了旱灾、蝗灾,从入冬以后,不时有饥民从各地涌入到晋阳城周边。

    太原府尹张宪采取了紧急措施,在城外广开粥棚,赈济饥民,但却不允许流民进入,担心扰乱城内的秩序。

    不过随着接连几场大雪,流民在各地生存困难,晋阳周边的饥民越来越多,张宪下令晋阳守备各军由原来的三百人值勤增加到五百人,严加戒备,同时在城外设立的几处粥棚规模越来越大。

    李岌从潞州回到晋阳,首先要解决的便是这些流民问题。

    十一月初九,晋阳城外又有一股三千多人的饥民到来,李岌也在崇政殿招集太原府的官员,商议赈灾及流民安置问题。

    大殿内的气氛有些沉闷,在场的张宪、张枢、卢弼、曹信等人都是默然不语,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出来。

    半晌,李岌才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不能让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就是作为君王的罪过。可以把这些灾民暂时都收容起来,编入军伍,待开春后,在太原周边实行屯田。”

    张宪出班奏道:“陛下,太原府所余钱粮不多,况且还要养军上万,恐怕难以承担。”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

    太原府的财政情况,他是最清楚不过,府库空虚,只有秋天收上了部分岁赋,本来支撑阳凉三关、昭义军就困难,还要接济关中的同华二州,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粮。

    李岌沉思了一下,然后看向张枢:“晋阳周边包括阳曲的五处皇庄尚有些余粮,可以安置部分灾民。另外招收一部分青壮前往古交,那里开矿冶铁也需要大量的人手。钱粮我来想办法,总归需要将这些灾民都妥善安置。”

    卢弼松了一口气:“陛下仁厚,实际上可以发动城内官员、富户进行捐纳。”

    李岌摇了摇头:“这事依例行事,不可强求,不过宰相可以出面,找城内富户借上一部分,就算是朕借的。今年几处皇庄冬麦播种超过了一万五千顷,待到明年夏收过后,朕出面保证就能还上。”

    张宪道:“臣遵旨,这样的话,太原府的压力就减轻了许多。”

    “城外粥棚要时常巡查,每日里施粥两次,这件事一定要保证。还有灾民的取暖问题,晋阳监今年积攒不少石炭,临时发给灾民一部分,以作生火取暖之用。”

    曹信道:“还是先安置吧,那草棚里生火,容易引发火灾。”

    李岌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张枢:“此事晋王府和曹主薄一起,尽快落实。”

    在落实了救灾的事情后,李岌换了一身便服,带了几名护卫,离开了晋阳宫。

    也许是前世电视剧看多了,准备微服出访,晋阳宫监张枢拦了半天没拦住。

    马车行到晋阳西南的迎泽门,李岌命马车在城内停下等候,只带了数名护卫步行出城。

    晋北以放牧为主,灾情并不是显得特别严重,流民多来自晋阳南部的数个州县。

    迎泽门外城墙下这处流民聚居的营地,新设立不久。

    太原府在刚入冬时就在晋阳设置了流民营地,每日两次施粥,处置倒也及时,就是不知如何安置。

    其时原来官府的做法也是冬日施粥,待到开春后,规劝流民回乡继续种地。

    由于今年冬天雪大,气温较低,流民在野外的日子更为难熬一些。

    大雪过后,流民们便只能躲在营地草棚中的被冻得瑟瑟发抖,除了施粥的时刻,甚至连在外面呆一会儿都不敢了。

    李岌来到迎泽门外的流民营地里时,正好快到了晌午,赶上了施粥的时间。

    十几口大锅冒着热气,里面熬的,是热腾腾的米粥。在大锅的周边,只是密密麻麻的饥民们,他们排着队,手里拿着自己的陶碗、木碗或是陶罐,各种五花八门的容器,只是一个接一个上前领粥。

    太原府的衙役门在维持着秩序,个个如凶神恶煞,态度恶劣。李岌知道公门里的人办事都是这副德性,对待流民也无法和颜悦色,所以也懒得出面训斥。不过大锅里所熬的米粥倒不算稀薄,差不多也符合上面的要求。

    李岌知道这赈灾的粟米在熬粥前是掺了砂子的,为了防止城内的贫民冒名领粥。即使这样也阻止不了,难免会有城内的贫困户冒充灾民。这也只能是由他们去了,这赈灾的粟米粥平常人难以下咽,能喝下去的也差不多够赈济的标准了。

    他在营地里转了一圈,正准备回城,却见到有一个趾高气扬管家打扮的家伙,在两个泼皮引导进了这处难民营地,朝着领粥的人群指指点点,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身强力壮,挎着腰刀的随从。

    嗯,比较像是恶霸,李岌童心未泯,突然来了精神……

四五、安置

    李岌带着人远远跟着,果然不多一会儿,前面便哭闹了起来。

    “杨管事,这边又有新来的流民,好些十来岁的女娃子……”

    那俩泼皮朝着那管家模样的家伙点头哈腰,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

    “求求你们放了俺妹子,求求你们,发发善心。”一个十多岁面黄枯瘦的少年,跪在地下不住磕头央求道。

    一个的八、九岁的女童似乎知道要与家人分离,站在一边哇哇大哭。一旁似乎是他们父亲的瘦小汉子正忙在那管家身后的随从手里拿站的纸张上按着手印。

    一名形容枯槁的妇人在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小童,一只手却在拉着那少年低声恸哭道:“进儿,有粮食才能活下去,春儿这是跟着人家享福去了……”

    那少年哭道:“不要……我识得他们是怡春楼的……求求你们放过俺妹子……”

    “嗯?哼!”那管家听那少年说到怡春楼,顿时有些愠怒,在嘴里重重哼了一声。

    “小子,你胡说些什么?!”那正满脸陪笑的地痞看到那管家生气,抬起一脚就踢了那少年一个跟头。

    那瘦小汉子刚按完手印,连忙向那地痞道歉:“贺三爷,小孩子不懂事,您老人家莫与他一般见识。”说罢,他回过身来,照着那少年的脸上重重地打了一巴掌。

    那管家却说道:“杨宝,把那身契撕了,这娃子咱不要了,省得让人说闲话。”说罢直接转身离去。

    在手里拿着卖身契的随从听了,将纸张撕作几片,然后捏作一团,掷于那瘦小汉子面前:“看好了,这是刚才那身契。咱家又不是那强买强卖的蛇头,原来杨七爷是可怜你家,现在再求也没用了。”

    “哼,你们全家便在这等死罢!”那泼皮见生意没做成,狠狠地咒骂一句,也是追着那管事扬长而去。

    那瘦小汉子见到如此,双目呆滞,突然蹲到地上,抱头恸哭起来。

    物伤其类,见到此种情景,李岌心里打抱不平的想法早就没了兴致。

    于是摇了摇头,对跟在身后的护卫道:“康泰,回去后派人命各皇庄的管事带人来,准备把这些灾民都接去分别安置!”

    说罢,转身往城门方向走去。

    河东之地,由于是晋阳李氏的根基,在唐末很少受战争波及,算是国内经济情况比较好的。居然一遇灾害,仍然是遍地的流民,由此可知黄河两岸百姓生计之艰难。在坐马车回到晋阳宫之后,他犹自悒悒不乐。

    对于李岌来说,今年的旱情并不算严重,在前世他见过比这厉害得多的洪涝灾害,旱在在前世基本上算不得灾害。就是某地发生严重的地震,也仅仅是在新闻里不断地报道,最后单位里每人工资里扣掉一百元钱算作捐款,似乎灾害就已经消除了。

    他现在有些非常痛恨这生产力极端落后的时代了。

    封建时代的统制阶级,虽然在成天在嘴里喊着“民为天”、“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可以内心里,一直是鄙薄和轻贱处于社会底层的民众的,即使是那些所谓“英明圣主”也不外如是。

    自秦汉以降,统治者们一直在玩弄愚弄人心的把戏,就从来没有真正思考过如何能真正提高整个社会的生产力水平。于是华夏的王朝社会就陷入在一个死循环中,每逢乱世,就是不断地拿百姓的人头当韭菜割的时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一部吃人的历史。

    世人皆醉我独醒,李岌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太深刻了,所以显得孑然而独立。虽然他一直在试图努力挽救这个世界,但是却很难对这个世界的人们生出太深厚的感情。他的思维属于另外一个世界,在看待这个世界时,犹如对待一个游戏。

    李岌的意图是将这些流民编成屯田军户。

    屯田军户是唐末五代时最没地位的军人,平时耕种劳作,战时直接被征召上战场,有些类似于宋代的厢军。

    但是李岌的意图却是想要恢复在中唐开元后便完全败坏的北府兵制。北府兵虽然也属于是屯田军,在战时需要自备武器,衣甲,却有一条好处,就是全家不必负担朝廷的税赋。他们大多数是良家子,装备精良,是隋代和唐初时期国家最基的军事力量。

    府兵制是唐朝崛起的根基,它的败坏和中唐以后大规模的土地兼并有直接关系,本应该分给府兵们的永业田却被勋贵、官僚和军官们合伙吞没,最终造成了国家在战时无可用之兵。

    李岌所设想的办法就是把这些屯田地都当作皇家的私产,这样就可以有效地避免官府和军官们侵吞这些作为军垦的良田。

    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土地国有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在随后的十多天中,在太原府主薄曹信亲自督促下,府中书吏配合晋阳周边五处皇庄的管事,将四千多户饥民登记造册,编入军户,然后分配到几处皇庄作为屯田军户进行安置。由于织布工坊安置不了如些多的帮工,晋阳监的工匠们则也被派往各处皇庄屯田军营,指导这些新编入军伍的灾民学习制作兵器、编织打造甲衣等手工技术,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以工代赈。

    虽然说这个时代骑兵是最强的兵种,但是装备和培养骑兵花费巨大,而且骑兵的数量是不可能一下增加的。晋军虽然在云州拥有十多座马场,但存栏的马匹也只有不到五千匹。一匹合格的战马到三岁才能开始训练,五岁时才能合乎战场所用……

    现在,李岌所统治的晋地还是以步军为主。

    对于步军,他希望主要装备强弩而不是战弓。

    蹶张弩就是脚踏弩,是一种用脚踩踏来张弦的劲弩,比寻常的臂张弩拉力要大一倍有余。这种劲弩使用时将身平坐地上,以弩平放面前。左右脚掌俱揣入拇内,紧接弩劈,撬上腰钩,钩住弩弦。两手拉腰钩索,两脚掌往前一蹬。劈体往后一倒,一齐用力,才能来开弩弦,挂入机括。踏弩的射程和威力能达百步以上,能给敌人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在李岌的要求下,晋阳监铁坊最新生产的踏张弩与原来唐军的制式蹶长弩在外形上有很大的不同,握把很宽大,外形上近似于后世的枪托护木,不再是笔直的一根方木。这种后世的枪托形状,使得其更加容易操作。另外就是利用杠杆原理,加装了一根上弦撬杆,还有显示距离的表尺和瞄准环,更有利于普通的军卒击中目标。

    李岌前往古交铁坊巡视一圈回到晋阳,在听说军器监新的踏张弩已经开始批量制作后,显得很兴奋,立刻带着人来到了晋阳监武器制造工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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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兴唐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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