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宗泽到东京
张浚、赵鼎都觉得李纲的中兴三策不对劲,至于怎么个不对劲法,一时都没想透彻。隔日,他们走在街上,迎面正遇到宋齐愈,就和他讲了李纲的中兴三策。宋齐愈听了,立即鼓掌拍手,狂笑不止:“募兵,买马,募民财!我笑李纲三策,无一可行。”
二人问道:“为何无一可行?”
宋齐愈逐一剖析:“先说募兵,若每郡招募二千兵,则岁用千万缗,军饷从哪里出?再说买马,西北健马不可得,东南羸马不可用,买的什么马?尤其这个募民财助军费,何谓募民财?敲骨吸髓而已。民财不可尽刮,民之膏血刮尽之日,也就是国家灭亡之时。到那时候,还用得着金军南下吗?”
赵鼎和张浚对视,都觉得宋齐愈短短几句话,句句说中要害,不由得对宋齐愈刮目相看。但宋齐愈这个人也有个致命的毛病,就是狂妄,说他胖他就喘。最后也正是这个毛病,让宋齐愈丧了命。宋齐愈见两人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又哈哈大笑:“至于什么战车是骑兵之克星,更是倒行逆施,滑天下之大稽。在下这就上疏,对李纲逐一驳斥。”
“李纲正在大兴僭逆附伪案,宋相公刚归朝廷,此时上疏,只怕……”赵鼎道出自己的担心,宋齐愈果然又喘起来:“怕什么?我宋齐愈是给皇上上疏,又不是给他李纲!”
“李纲为人残酷,相公一意孤行,不听规劝,只怕受祸就从今日开始了。”张浚也提醒他。可是宋齐愈早摇头晃脑地走了:“笑话!我这就上疏,看他李纲能奈我何?”
“宋齐愈命在旦夕,哎哟,这可如何是好?”赵鼎不安起来,张浚想了想出了个主意:“只好悄悄把他的上疏扣下,才能救他一命。”
两人摇头叹息着走过街道,街上满是散兵游勇及做小生意的百姓。王贵从观看张榜告示的人群中挤出来,向醉倒路旁的岳飞跑去,摇着他连声道:“朝廷设河北招抚司了!醒醒,岳飞!你可知河北招抚使是谁?”
岳飞为什么喝得烂醉?就为前几日,岳飞作为从八品武官,越职上疏刚被开除了军籍。郁闷、潦倒、狼狈,坐困南京,前途渺茫,再加上好酒贪杯,这一切加起来,让他只能用酒精麻醉自己。
从这件事上不难看出,尽管岳飞是个有思想的人,但喜欢我行我素,做事不避深浅,所以当他终于被王贵摇晃醒了,听说张所的河北招抚司征兵,而他有个朋友赵九龄与张所私交甚好,于是马上带着王贵毫不犹豫地渡河投奔张所去了。
此时的东京城满目疮痍,街道瓦砾遍地,百姓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这就是宗泽刚到东京时所看到的场景,他很痛心也明白,进城之后首要的任务,就是解决吃饭问题。
刚在东京留守司草草安顿下来,宗泽就带着两个部将,趁天黑前沿街巡视,见士兵正发动百姓清理随处可见的尸体。因为城中有人在吃尸体,人吃了死人,就会暴发瘟疫。再不平抑物价,京城百姓都要饿死了。宗泽正在焦虑,抬头见路旁一家脚店正热气腾腾地蒸炊饼,不由得大为高兴,这说明军队进城后,日常秩序恢复了,不然谁敢蒸炊饼?还不早叫饥民抢了?宗泽过去,随口问道:“掌柜的,炊饼多少钱一个?”
掌柜的答道:“三十文一个,军爷要多少?”
宗泽问道:“怎么是三十文?不是三文钱一个吗?”
掌柜的说道:“您说的那是金兵攻城前的老皇历了,如今粮价腾贵,这我还赔本赚吆喝呢。”
三十文一个炊饼,赶上一升面的价钱了,这谁吃得起?宗泽思忖着返回驻地,找来军需官打水和面,亲手蒸了一锅炊饼。他要弄个清楚,按现在的粮价,炊饼究竟应该多少钱一个?
午夜前,巨大的笼屉盖打开,热气腾腾的炊饼新鲜出炉。宗泽亲自监督军需官们,边称炊饼边打算盘,最后结果出来了,按照如今市面的白面价格,一个炊饼不过八文钱。这炊饼足足涨了三四倍!而非常时期投机倒把,不啻夺人性命。宗泽当即下令,再加两文利,馒头就算十文钱一个好了,超过这个价钱,一律处斩。就这么公布了!
随着告示的公布,百姓们开始踊跃购买炊饼。
一队士兵敲锣吆喝,沿街而过:“宗大帅有令!为盗者赃无轻重,并从军法,一律杀头!”一排插着“不法奸商”牌子的商人,被士兵们押解着鸣锣而过。百姓们无不交口称赞,还是宗老相公有办法。
与此同时,黄河北岸也是炊烟袅袅,金军营寨星罗棋布,金鼓之声相闻。宗泽得报,屯驻黄河边的只是金军散兵,其主力正在真定怀卫间修治攻城战具。金军随时都会来攻城,我军务必尽快储备粮食,招降群盗。
刚解决了粮食问题,宗泽就整天站在城楼上指点对岸,命令在黄河沿岸修筑一串连珠寨,城外再建二十四座连环壁垒,这样不敢说是铜墙铁壁,他金军敢来,必定腹背受敌,首尾不能相顾。宗泽正在发令布置,忽然斥候来报,河东乱贼王善大兵压境,要攻打东京。宗泽大惊:“王善多少兵马?现在哪里?”
斥候答道:“离城五十里,号称七十万。”王善,来者不善。
傍晚时分,王善乱匪正沿着官道,满山遍野而来。居中骑在马上的王善是个大块头儿,一身横肉,气势汹汹,不可一世。他见前面队伍突然如临大敌般停下来,不禁抬头一愣。只见宗泽一人一骑,挡在前方路上。宗泽提马缓缓走近,高声大喝:“东京留守、开封知府宗泽,前来劝降!”
王善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禁大笑起来。宗泽来到王善面前流泪道:“朝廷正处危难之时,如果有一两个像公一样的人,怎么会再有外敌入侵之患呢。现在是你立功之时,不能失去机会。”
王善感动的落泪道:“怎么敢不为朝廷效力。”于是解甲投降。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东西二相之争
“宗泽果然老辣!”赵构看了一夜奏章,不得不对宗泽表示钦佩。天亮时分,他起身活动身体,发觉身后的蜡烛忽然无风自熄,回头见一俏丽女子悄无声息地端着食盘,千娇百媚地施礼道:“皇上该用早膳了。”
“朕不动荤,撤下去!”赵构坐下刚要用饭,见盘中尽是鸡鸭之类,脸上一沉。阿娇慌忙跪下,急得要哭:“奴婢并未用荤,这都是豆腐,不信请皇上品尝。”
“没用荤?这分明是……”赵构夹起一口吃起来,连连点头,“果然是豆腐,你这妮子倒会动心思。起来,叫什么?”
“奴婢小名阿娇。”阿娇破涕为笑,起身为赵构披上衣裳,“八月天凉,小心冻着了。”
赵构正要深问,听见外面人声鼎沸,忙朝外看去。原来是苗傅、吴湛和各路将官为争领兵饷,在府衙门前相互吵嚷推搡,扭打在一起。吴湛边打边骂:“厢兵敢跟御营司抢饭吃,活腻歪了!”
“兵饷人人有份,都不要吵!诸位静一静。”赵鼎和宋齐愈夹在厢军和御营司兵中间,徒劳地阻止。苗傅不知被谁打了一拳,恼火地拔出刀。厢兵也纷纷拔刀,双方正在对峙,门前一顶大轿落下,李纲从轿里疾步出来,威严地扫视众人:“动刀动枪做什么?都把兵刃收起来!”
“丞相!各路厢兵,敢跟我御营司抢、抢饭吃。”苗傅和众将这才收刀。刀疤脸吴湛也高声告状:“我御营司兵每月只三缗军饷,各路募兵打仗不顶用,军饷也是三缗,这不吃白食吗?”
对方立即吵嚷:“你们才吃白食呢!谁打仗不顶用?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够了!江南兵饷四百万缗已到南京,各位不须抢,快去排队领饷。”李纲一声断喝,众将领立刻围着赵鼎领军饷去了。宋齐愈望着这乱哄哄的场面,摇头对李纲道:“四百万要给各路兵发饷,给官员发俸禄,还要抚慰灾民,均摊下来,仍是杯水车薪。”
“那宋相公有何高见?”李纲厌烦地转过脸,心说,就你聪明。宋齐愈仍不知进退:“兵在精不在多,若裁汰六成,既可练成精兵,又可缓解钱财的压力。”
“宋齐愈!本相恨不能全民皆兵,你这僭逆敢唱反调,早晚小心你项上人头!”李纲呼喝一声,大怒而去。正在忙碌的赵鼎抬起头,担心地看着宋齐愈。宋齐愈却望着李纲的背影摇头冷笑不止。
李纲走进府衙院子,见黄潜善不由得愤愤道:“发饷竟然要户部和兵部侍郎在场弹压,成何体统?黄丞相居然不闻不问?”
黄潜善自从兵权被李纲夺去,就懒得过问兵事,他冷嘲热讽道:“御营使不是李大人兼了吗?何必还问老夫?”
“黄丞相再虚文清谈,就真的要亡国了!”李纲跺脚怒吼。黄潜善冷冷一笑道:“秦国用商鞅,二世而亡,难道是虚文清谈亡的国吗?”
李纲说道:“黄丞相把在下比作商鞅?倒是大大地抬举在下了。”
两人正在抬杠,见赵构和康履出来,忙称陛下,低头施礼。黄潜善奏道:“陛下,宗泽上奏,说拘捕到一名金国使臣,要削首示众,这不合体统嘛。”
赵构说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告诉宗泽,金使立即释放。”
黄潜善又奏道:“陛下,河北传来奏报,近来两河盗贼蜂起,快压不住了。”
赵构不解道:“不对啊!朕命张所、傅亮抚慰两河已近两月,怎么越抚慰,盗贼越多了?”
“哎呀,陛下还蒙在鼓里呢!朝廷两月前命傅亮渡河北上,可傅亮总以措置未就一再推脱,至今仍未渡河。”黄潜善添油加醋汇报。赵构一听就急了:“李丞相,傅亮果真还未渡河?”
李纲不正面回答,咬牙道:“陛下,傅亮是臣举荐,今日黄潜善诋毁傅亮,就是诋毁臣。”
“就事论事,傅亮究竟过河没有?”赵构抓住不放,继续发问。李纲只好实话实说:“傅亮的确措置未就,臣这就催促傅亮即日渡河北上,寻机与金军作战。”
“还是措置周全的好,河北敌我犬牙交错,措置未就仓促过河,只怕一旦战败,粮草再接济不上,想回都回不来了。”黄潜善似乎又在替李纲开脱。这又把赵构搞糊涂了:“傅亮至今未过河,难怪两河盗匪越发猖獗。”
黄潜善杀个回马枪:“不!河北盗匪猖獗并非因傅亮不敢过河,而是因为张所过河。”
“因为张所过河?怎么回事?”赵构看着李纲。
“金军入侵,两河民不聊生,被迫揭竿而起,所以盗贼猖獗……”李纲还未说完,就被黄潜善打断:“金兵入侵并非起自今日。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河北招抚使张所乏粮,过河后放纵部下抄掠百姓,官逼民反,这才让盗贼日益猖獗。”
李纲大怒道:“黄潜善!你血口喷人!”
“在下有举报奏本为证。”黄潜善掏出一本奏折。
“李丞相,派张所等抚慰两河数百万民众,朝廷运去多少钱粮?”赵构脸色阴沉下来。李纲攥拳道:“张所过河携钱百万、半年军粮、空白诰命一千五百张,怎么会抄掠百姓?”
“这点粮饷经层层盘剥,摊到士兵身上能有多少?据臣所知,百万缗钱刚到京师就用光了,空白诰命只是空头人情,当不了饭吃。官军缺吃少穿只好抄掠,两河兵民不反才怪。”黄潜善幸灾乐祸,见赵构脸色越发难看,又道:“与其任河北军抄掠百姓,不如不渡河,与其不渡河,不如撤销河北招抚司!”
李纲说道:“撤销招抚司难道是要放弃河北吗?陛下,臣已严肃军纪,担保张所绝不再犯此种错误。”
黄潜善讥讽道:“李丞相有几个脑袋替他担保?官军没饭吃,不得不扰民,很正常嘛,何必遮遮掩掩?”
李纲怒道:“总之河北招抚司绝不能撤!”
赵构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顶上牛了,越发生气:“傅亮既然至今仍未渡河,一人一骑都不要渡了。撤销河北招抚司,张所就地免职,两河盗匪乱军统归宗泽招抚统辖。拟旨吧。”
李纲大惊道:“不能啊,陛下!如今中原初定,臣正要经营两河,陛下怎能轻言放弃?”
黄潜善冷笑道:“何谓中原初定?初定到什么程度?不通嘛。”
第五百一十二章 秦桧抓住机遇(上)
李纲说道:“自六月至今,我军积极对金防御,在河北、陕西诸地修筑城防,制造战车;各州县增置弓箭手,设武尉统领;沿黄河、淮河、长江置帅府十九处、要郡三十九处、次要郡三十八处;水军七十七将。我军总兵力达到九十六万七千百人,难道这还不叫中原初定?”
黄潜善冷笑道:“真吓死人!算没算过九十六万七千五百人一年要多少军饷?至少要六千万缗!”
李纲争辩道:“宗泽收编的群盗义军,不吃军饷。”
黄潜善说道:“不吃军饷总得吃饭吧?陛下,群盗乌合之众,平日装门面尚可,一旦开仗绝不可恃。”
“哎,九十六万兵就是块豆腐,撑也把金军撑死了。”赵构喜欢这些庞大的数字,听着心里就觉踏实,因此支持李纲。李纲受到鼓舞又道:“臣又令各路募兵十万,更番入值南京,更使我大宋兵势复振,名声大噪。”
赵构还是不太放心道:“朕只问李丞相一句话,如金兵再次南侵,我军果真能抵住金兵吗?”
“臣不敢说能战胜金兵,但要说抵御金兵,臣还是有把握的。”李纲拍胸脯保证。黄潜善撇嘴道:“连辽军都说,女真兵过万则不可敌,李纲大言误国,决不可轻信。”
“朕不信李纲还能信谁?”赵构明白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又补充道:“话说回来,我军究竟是块大豆腐,还是块硬骨头?要打了才知道。”
黄潜善急得直摇头道:“陛下这话英明。”
赵构点头,和康履走了。李纲低头送行,回身见黄潜善也走了,不禁长叹。
才进八月,东北就已寒风料峭。北风呼啸,寒雾弥漫,地窖内,秦桧、王氏等人衣衫单薄,饥寒交迫。王氏因长期被囚禁在地窖内,再加上饮食不良,终于病倒了,咳嗽不止。秦桧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王氏道:“我们都要死在这儿吗?”说着又是一阵咳嗽。秦桧自己也在寒气中哆嗦不止,这时一个宫人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有位娘娘自缢了!”
袁和叹了口气道:“唉,又一个!”众人起初一惊,稍微乱了一会儿,但很快又转为平静,似乎看惯了这朝还生,暮即死,已经麻木了。袁和再次叹道:“这一路过来,病的病,死的死,就算是勉强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秦桧道:“生不如死,好歹还是生!”
袁和道:“我们和二帝被困在此地,挨饿受冻,每天还不断有人不堪屈辱寻求短见,这般情况下,你觉得我们还出得去吗?”秦桧沉默着不说话,他心里也没个底。袁和接着又道:“我上无父母,下无子嗣,无依无靠,死在这儿也就罢了,唉,这都是命啊!”
秦桧问道:“公公,你这么认命?”
袁和说道:“不认命还能怎样?孟子早就说了,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世间万物,早有定数。”
秦桧惨然一笑道:“我可从来不信这些,力足者取乎人,力不足者方取乎神。”
袁和摇摇头道:“秦大人,如今都被囚在这五国城了,你有力也无处使啊!”
秦桧笑着掩饰道:“我也只是说说罢了。”
袁和自顾自道:“唉,仔细想想,看得开如何,看不开又如何?终究还是这般下场。我们不管是做奴才的,还是为臣子的,原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可如今皇上都沦为了阶下囚,我等就只有一个下场——给皇上陪葬!”说着,停顿了一下,更加悲伤起来,“千百年后,世人或许还记着两位皇上,而我们,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历史尘埃啊!”
秦桧听了他的话,怅然若思。此时,金兵又来到宋俘中搜寻好看的女子,如果找到了便从地窖里掳走。王氏害怕地抱着秦桧,背对着金兵。那金兵冲过来,扳过王氏的脸看了看,觉得不错,就要拉走。王氏和秦桧拼命挣扎,一个拼命地叫着官人,一个只会啊啊地叫着,手足无措。正在地窖里撕扯时,宗望在金兵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只听斡离不叫道:“住手!”
秦桧见宗望过来,便赶紧扑过去喊道:“将军,救命啊!将军救命啊!”
宗望斜着眼看他,问道:“你是谁?”
秦桧忙道:“我叫秦桧,我叫秦桧!”宗望听后,立马看着他,道:“你就是秦桧?”转身对金兵下令道,“放开她!”金兵听命放开了王氏。只见那王氏惊魂未定,一脸木然,而秦桧也因为紧张,浑身竟因出汗湿透了。二人抱在一起,不禁号啕大哭。宗望看着,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处理。
此时,又有个太监惊呼:“又死了一个!”斡离不转头,只见一个妃子又自缢而死,两个金兵自觉地走上前去,拖走了尸体。金兵拖着尸体经过他的时候,只见一个锦帕从妃子身上飘落下来。宗望捡起来,只见上面有字,那锦帕的题字赫然是一首七绝: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宗望端详半天,只好拿着锦帕向旁边的秦桧请教:“上边写的是什么?”秦桧犹豫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良机,可以引起宗望的重视,于是他把原文篡改成自己想要的意思道:“上面写的是,北国漂泊正西风,饿殍满营恶横生。草菅人命无尽时,回望故国空留恨。”
宗望问道:“此话怎讲?”
秦桧鼓足勇气道:“金人兴不义之师,伐无罪之国,又强掳宗室族人,将我们关在这暗无天日的五国城里,食不果腹,衣不御寒,简直就是草菅人命,恶贯满盈!这就是你们大金国对待战俘之法?生灵凋敝,尸骨如山,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宗望瞪着秦桧,半晌没有说话。所有人都屏息看着,怕这金国二太子一生气,会连累到自己。
就连王氏都瑟瑟发抖,紧张了半天,突然腿一软,坐到了地上,秦桧忙走过去扶起她。只听宗望道:“那我请教你,我们金人该如何对待战俘,才能不被后人诟病?”秦桧环视着五国城的萧条景象,张开自己冻得发紫的嘴唇,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傲然道:“既然是请教,敢问,这是你们金人向人请教说话的地方吗?”
宗望大笑,转头对身边的金兵道:“哈哈哈,这个秦桧有点儿意思啊!”于是他请秦桧跟自己走一趟,既然这里不是请教的地方,那么换个像样的地儿再请教。
第五百一十三章 秦桧抓住机遇(下)
宗望将他请到自己的营帐里,吩咐了一声,只见宫女鱼贯而入,送来丰盛的酒肉。秦桧已经有好几个月不见荤腥了,虽然咽了口唾沫,但还是仔细地看了看斡离不,故意不动筷子。宗望坐在他对面,道:“秦大人,请恕在下照顾不周,略备薄酒小菜,不成敬意,我们边吃边聊,请。”
但秦桧还是没动筷,甚至连酒都没端起来。宗望纳闷道:“秦大人,你这是?”
秦桧道:“这饭我不能吃。”
宗望惊诧道:“这是为何?”
秦桧慢慢道:“大宋的皇上尚在忍饥挨饿,我身为子民又岂能独享这饕餮盛宴?”宗望听到这话,再次对秦桧刮目相看,只见他也放下筷子道:“好,既然我向秦大人请教,那我也不吃了。秦大人,我倒是想听听看,我们金人怎么就兴不义之师,伐无罪之国了?”
秦桧道:“在宋金的这场交战中,金人下错了一盘棋,走错了一步,然后一错再错,”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咽了下口水,“楚河汉界,原本泾渭分明,相安无事,赵宋王朝自开国以来,功德基业,比隆汉唐,而金人无缘来犯,这就是兴不义之师,伐无罪之国,越了河,坏了规矩,是为第一错。”站在一旁的金兵听闻此话,脸色大变,拔刀相向。秦桧却镇定自若,毫无惧色,也不予以理会。
宗望示意金兵把刀收起来,对秦桧道:“你说下去!”于是秦桧开始滔滔不绝道:“你们金人起兵略地,可否想到,泱泱大宋,神州万里,需要多少兵马、多少时日才能全部攻下?更何况,宋国还有忠臣良将以死相抵,金国又岂能朝夕之间得胜而归?自古太平出盛世,可如今两国对垒,战火纷飞,这岂是长治久安之法?是为第二错。”
宗望点点头道:“嗯,你继续说。”
秦桧继续说道:“为了安定宋土,金人立了张邦昌为傀儡皇帝,可他非赵氏后人,非皇室正统,篡位以立,何以服天下百姓?您本想安定民心,反而却激起民愤,最后落得他自动退位,是为大错特错。”
宗望问道:“依你之见,两国该如何是好?”
秦桧说道:“和则天下太平,世业昌盛;战则两败俱伤,民不聊生!”
宗望又问道:“那你说,怎么做才是上策?”
秦桧沉吟一下道:“以和为贵,坐享其成!”
宗望拍案叫绝道:“好个以和为贵,坐享其成!我也正有此意!”说着,他停顿了一下,不禁叹了一口气,道,“唉,只不过我军主帅粘罕掌权,认为只有靠武力才能征服天下,皇上听不进去我的话啊!”
秦桧笑道:“可否让在下一试?”
宗望想了想道:“这样吧,我把你推荐给元帅左监军挞懒,他跟我的想法一样,你且先跟随他,本朝最近要开一个会议,关于下一步对宋行动的,他会参加,而我要回燕京不能参加,放心你的夫人我自会让人接出来。”
秦桧答道:“是,一切谨遵将军吩咐。”
就这样在宗望的推荐下,秦桧作为完颜昌的随从跟随他和金兀术去参加一个重要的金国御前会议。
在跟随完颜昌前往会宁府的途中,秦桧看到了女真人、汉儿、契丹人、渤海人、高句丽人、奚人和形形色色的其他各族百姓,旁观了金军沿途狩猎以充军粮的盛大围猎,目睹了金兵激动人心的娴熟骑术和精准有力的骑射,甚至还参与了救治伤兵的工作。金军不设军医,尚能自行移动的轻伤员,会自己爬到草丛中,埋头啃食只有他们自己熟悉的蕨类草药,重伤员则由最亲密的同伴负责结束他年轻的生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民族啊?
在秦桧看来,金人好像还没有开化。尽管他们刚刚创造了繁复怪诞的女真文字,结束了结绳刻木记事的历史,但仍旧是根据世代相传的经验辨识四季,根据草青几度来记忆年龄;他们住在门口一律朝东的木屋里,睡火炕,穿戴兽皮,几乎所有器皿都是粗笨的木制品;他们基本上一夫一妻,可依旧沿袭父死娶母、兄死娶嫂的原始陋习。于是秦桧从中得出了一个恐怖的结论:金人终生以骑射为业,以攻伐为戏,这个民族简直就是为了成为最彪悍的猎手和最完美的战士而生的,而中原那些短期训练过的所谓步兵,虽然数量庞大,耀武扬威,但上到阵前,充其量只能是金军围猎的猎物。金军是不可匹敌、无法战胜的。越往北走,他这个悲观的判断就越强烈清晰。
会宁府的皮帐篷内,聚集着以金太宗完颜吴乞买为首的金国贵族。
此时的金国如日中天,猛将如云。其中最有权势、战功最显赫,被誉为开国第一功臣的是完颜宗翰,其次为完颜娄室、完颜昌、完颜活女等一大批金国贵族子弟,而此时的兀术只是后起之秀,声名远没有后来显赫。
刚才,他们根据完颜昌的提议,确定了一个对汉人和金国来说都至关重要的决定。
在新征服的中原与河北的广袤地区,金国将不再施行猛安谋克制度,也就是说,对原辽国属地,依旧启用辽**政制度,对宋国占领区则采用宋**政制度。根据这个决定,完颜宗翰为金国最高统帅都元帅,实为华北地区最高军事首脑。兀术邀功心切,提出奏请:张邦昌在我大金眼皮底下被废,不向赵构兴师问罪,讨伐中原,我大金岂不威风扫地?
完颜昌当即提出截然相反的观点。他认为统治辽国广袤的疆土,已经让大金捉襟见肘,讨伐中原而不能治理,得不偿失。但五十三岁的金太宗一言九鼎:“宋国赵构必须受到惩罚。此番南下,兵分三路,目的是攻占两河,驱逐赵构离开中原,彻底清除宋国在北方的势力。”
“既然如此,两河百姓就是我大金子女,今后不得乱杀。”完颜昌最后不得不妥协,却招来金太宗、兀术和众将大笑:“菩萨监军又发慈悲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金兵再次南下
“臣也不是天生的慈悲。当年臣率军平定奚人六部,将辽南、渤海奚人斩杀殆尽,尸骨如麻,事后臣幡然醒悟,”完颜昌自责地向金太宗解释,“当年我等为追何随太祖奋起抗辽,不就是因为契丹人杀我部族、奸我妻女吗?那我女真人为何还要学契丹残暴无道?况且屠杀异族除了激起他们的愤怒,在经济上实在不划算。中国《孙子兵法》说‘不战而屈人之兵’,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成功,方是战争的最高境界。”
“完颜昌是我女真人中最早睁开眼睛向外看的人。”金太宗看着他点头,“就依老弟,出征吧。”
在以后的日子里,秦桧随着完颜昌去各部落签军征兵。这时的女真人,老幼妇孺统计不过五六百万人口,却统治着黄河以北幅员万里的五千万民众。所谓征兵,真可谓呼哨一声,响者云集。他们每到一个部落,马上就会被尖利的嘶叫和唿哨声包围。一群群正百无聊赖瘙痒痒的女真男人,迅速带上弓箭,背上行囊,举起刀枪,跨上战马,转眼就武装成最骁勇的骑兵。他们呼啸着飞马而至,汇聚到完颜昌马后,兴奋地相互打着招呼,如同过节一般快乐。
女真人下马为民,上马为军,军需不花国家一文钱。宋国行吗?女真人勇敢善战,耐力超群,纪律严明,这就是金国轻而易举战胜宋国的原因。女真人出兵,缴获战利品一律平分,杀死两名敌军,奴隶即可脱籍为民。这就是他们热爱战争的原因。无论国土面积还是人口数量,如今的金国都数倍于宋,这就是宋不可能战胜金的原因。
完颜昌向秦桧介绍国情的时候,秦桧凝视着他的脸庞,心里陡然升起一团疑云:为什么完颜昌自豪的声音里没有喜悦,却有一丝惆怅?
秦桧冷静地观察着完颜昌,认定他身上有一种不同于一般金国贵族的气质,这是一种他最熟悉不过的气质,一种近似于中原人的气质。
金军再一次南下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李昕的手中,梁红玉把密信递给李昕道:“金军又一次南下了,这次官人还回去嘛?”
李昕看了看密信道:“这次不回去了,这次我们就好好坐山观虎斗一次,看看宋金两军的表演,再说了福金跟朱链刚刚怀孕我得在家陪着啊。”
梁红玉冷哼一声:“合着就奴家生晓龙的时候官人不在,其他妹妹生孩子的时候官人都在。”
李昕调戏道:“哟,夫人吃醋了啊,那行那咱们就再生一个呗,第二个我肯定在家。”
梁红玉娇嗔一声:“哼,想得美。”
李昕邪笑道:“嘿嘿,我还就想得美了,夫人且等着,今晚我就去你房里睡。”
梁红玉问道:“不跟你说笑了,官人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啊?”
李昕说道:“还没到火候呢,且等着吧。”
随后李昕召集了刘法、马扩、张孝纯等人,张孝纯等人在参观过兴汉岛之后便跟当初马扩等人的选择一样投靠了李昕,之后李昕便任命李邈为兴汉岛知州全面接管兴汉岛民政之事,而张孝纯、陆登、赵良嗣暂时担任李昕的幕僚,张侠则进入军队给刘法打下手。
众人来后,李昕把密信交给他们道:“你们看看吧,金人再一次南下了。”
众人传看之后,刘法先开口道:“主公什么打算?要准备动手了嘛?”
李昕摇摇头道:“不,还没到时候,不过快了,我们的准备要再一次提速了,刘帅,在兴汉岛再招五千新兵,我们可以开始组建骑兵了,至于骑兵统领,刘帅看谁适合?”
刘法想了想道:“就翟进吧,当年他跟谁某在西军也有过统领骑兵的经验。”
李昕点头道:“好,那就让翟进担任这五千骑兵的统领。”
马扩则疑惑道:“骑兵?主公,这兴汉岛上并没有战马啊,如何组建骑兵?”
不光马扩疑惑,就是张孝纯等人也疑惑,他们在兴汉岛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各个城池都去过了,除了挽马并没有见过任何战马啊。
李昕跟刘法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马扩问道:“主公、刘帅,你们笑什么,难道我说的哪里不对嘛?”
李昕说道:“对,对,子充你说得没错,这兴汉岛上确实没有战马,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某为何要从高丽手中夺取距离兴汉岛千里之外的济州岛嘛,过段时间某允许你跟翟进将军去一趟就知道了,到了那顺便代某视察一下济州岛的发展情况,虽然两地经常有书信往来,但是还是眼见为实的好。”
马扩恍然大悟道:“主公是说战马在济州岛上。”
李昕点头道:“是的,刘帅,等五千新兵招齐了全部送往济州岛开始骑兵训练。”
刘法抱拳道:“是,主公。”
由于李昕军队的待遇好,自告示一贴出,五千新兵很快就招满了。
这天翟进带着马扩跟部分新兵先行出发前往济州岛,翟进在船上感慨道:“自打上回离开济州岛,这一晃就四年了,也不知道那里变成什么样子了。”
马扩问道:“翟将军,这济州岛上有多少匹战马啊?”
翟进摇摇头道:“现在有多少匹某也不知,不过当年某离开的时候,已经有五六千匹了,当年在济州岛过得日子可惬意了,没事的时候就可以在马场里骑骑马,济州岛上有一片很大的草原,在草原上策马奔腾的感觉很好,马参谋,这次去济州岛你就可以体会到那种感觉了。”
马扩跟在刘法身边,刘法给他封了一个参谋的官,这听了翟进的话,马扩心中对这次兴汉岛之行更加期待了。
半月之后,翟进跟马扩到达了济州岛,下了船把新兵交代给手下之后,翟进就带着马扩去了养马场。
这到了养马场,马场马管事一见翟进便道:“哟,翟将军你怎么来了,这可有好几年没见了。”
翟进笑道:“老马,某这是奉了主公的命令来组建骑兵来了。”
马管事说道:“终于要开始组建骑兵了啊,翟将军可有文书?”
第五百一十五章 张邦昌之死(上)
翟进掏出文书递给马管事道:“有,这就是文书,主公下令让某先组建五千骑兵。”
马管事看了看文书道:“好,小老儿知道了,旁边这位是?”
翟进介绍道:“哦,这位是主公派来视察济州岛的马扩马将军。”
马管事抱拳道:“没想到还跟小老儿是本家,马将军好。”
翟进急着见马道:“好了,老马,快带我们去看看马。”
马扩跟翟进跟随马管事进了马场走了一段却没见到马,马扩小声问道:“翟将军,怎么还没看到马啊?”
翟进答道:“别急,马上就能看到了。”
这时候只听马管事一声呼哨,片刻之后,地面开始震动起来,咚咚咚咚咚咚,震动声越来越响,很快黑压压一片战马便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马扩也激动了起来,当马群快到跟前的时候,马管事又一声呼哨,马群开始减速,到三人面前停了下来。
马群停下来后,翟进跟马扩便走上前去抚摸观看战马,马扩边看边说道:“好马,好马。”
翟进则问道:“老马,咱们马场现在到底养了多少马了?”
马管事答道:“你们现在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现在整个马场有马两万四千匹,其中普通蒙古战马一万八千匹、上等乌珠穆沁战马两千匹,挽马四千匹。”
翟进兴奋道:“好啊,没想到有这么多战马了,以后组建更多的骑兵都不是问题了。”
马扩则问道:“马管事,养这么多马肯定耗费很大吧。”
马管事摆摆手道:“不会,主家挑的这两种马很好养活,吃杂草都能活。”
翟进说道:“马参谋怎么样,咱们骑上去溜溜。”
马扩来兴趣道:“好啊,我也正有此意。”于是马扩跟翟进在马场骑马骑了一个时辰才离开。
建炎元年秋,金兵大举南下,襁褓中的南宋王朝第一次面临生死考验。大战在即,南京应天府衙里的气氛格外紧张。御前会议气氛凝滞,群情肃穆。李纲指着地图介绍敌情:此次金兵分三路大举南下,东路自河北沧州欲渡黄河攻取京东两路,中路自河阳渡河攻河南,西路攻陕西。李纲见赵构表情严峻,和众臣紧张地查阅地图,忙安慰说,他已命各路将领就地阻击,黄河以南固若金汤。
黄潜善及朱胜非、张浚、赵鼎默默对视,心里仍捏着一把汗。赵构看在眼里,缓缓而笑:“李丞相既如此说,河南想必已是铜墙铁壁了。”
“话虽如此,但大敌当前,为稳妥起见,臣请陛下移驾避敌。”黄潜善提醒赵构。李纲急忙拦阻:“陛下正欲坐看我百万大宋新军如何破敌,岂能移驾避敌?”
赵构点头宣布:“命人护送元佑太后去东南,后宫及将士家属从行。朕当独留中原,与金人决战。”
众人听赵构说要独留中原,不禁动容。李纲拿出奏折:“陛下英武!陛下,邦昌私通宫人案已审讯明白,华国靖恭夫人李氏已供认不讳。张邦昌玷污后宫,臣请立即处决张邦昌!”
为何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这个时候提议处决张邦昌?黄潜善一愣,转动眼珠沉思起来,朱胜非和赵鼎、张浚也都惊讶不解地相互对视。赵构更是纳闷:“邦昌已降职潭州,丞相怎么又旧事重提?”
“金军此次南下,目的是为张邦昌复仇。此时杀张邦昌,一为严惩僭伪,二是向金军表明,我大宋绝不向金军屈服!这一回,张邦昌非死不可!”
黄潜善恍然大悟,当即摇头冷笑:“邦昌可怜啊!我军若胜,张邦昌是祭祀的黄羊;我军若败,邦昌则是替罪的羔羊。只要邦昌死了,无论胜负朝廷都有交代。李大人一石二鸟,果然好计!”
“此时杀张邦昌,原来大有文章!”朱胜非倒吸冷气。赵构和赵鼎、张浚也都看着李纲,紧张思忖。李纲见状,怒斥黄潜善:“无稽之谈!杀张邦昌为天下树正气,为我军壮胆气,为金兵沮士气,一举三得,陛下不可优柔寡断,再行妇人之仁!”
众臣都惴惴不安地望着赵构。赵构沉吟起身:“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祖宗家法,天下尽知,丞相这是让朕……再议吧。”
赵构思前想后,折腾了一宿也没拿定主意,黎明之前才昏昏睡去,刚睡着就发觉有人在他脸上哈痒,忙睁开眼,见阿娇正调皮地唤他起床。赵构豁然而起,刚要开口说话,见吴芍芬满脸怒容,大步流星地进门,指着阿娇大喝:“贱人下去!”
阿娇见状,慌乱地跑出去。赵构不知所以:“怎么了这是?”
吴芍芬说道:“陛下知道阿娇是谁?张邦昌的义女。”
“啊!怎么不早说?”赵构大惊。吴芍芬替他穿衣:“黄潜善刚告诉臣妾,估计是要搭救张邦昌的意思。”
“好嘛,合起伙来算计朕,连美人计都用上了。”赵构不禁暗怒。吴芍芬道:“谁说不是?金军已经南下,朝中党争又闹到这步田地……”
“黄潜善结党自不必说,李纲以内修外攘为己任,可他也同样结党!党同伐异已经深入士人骨髓,彻底毒化朝廷品格。”赵构愤懑击案。
吴芍芬道:“去年金军围城期间,城内还不照样党争?狗咬狗一嘴毛,何况现在。”
赵构怒道:“朕即位以来,大敌当前,百废待兴,他们不仅不加悔改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简直就是两群丧心病狂、相互撕咬的疯狗!与其说国家亡于金贼,不如说亡于党争!”
吴芍芬问道:“陛下一针见血,怎么就不制止他们?”
“要制止党争,唯一的办法就是撵走一党。”赵构下了决心。
吴芍芬追问道:“陛下要撵谁走?”
赵构顿感为难:“黄潜善最早劝朕登基,是朕的帝师;李纲大义分明,也是朕的帝师,两位帝师,你让朕撵谁走?”
吴芍芬说道:“谁阻碍抗金就撵谁走,谁能保家卫国就留谁。大敌当前,陛下顾不了许多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张邦昌之死(下)
“这个脓疮就快要破了,朕是要挤它一挤。”赵构点头。康履端上阿娇做的早膳,赵构刚要吃,又放下:“又是豆腐,朕要的是骨头!”
“皇上要吃棒骨还是排骨?”康履懵懂发问,赵构忍住无名火不理睬他。吴
吴芍芬忙示意康履出去,又问:“阿娇如何处置?”
赵构答道:“从哪来,回哪去。”
吴芍芬说道:“陛下要独留中原与金军决战,后宫南下可不包括臣妾。臣妾要留下来陪陛下。”
赵构问道:“芍芬也担心河南不保?”
吴芍芬答道:“河南尽是危城,金军又如此剽悍,陛下这是赌博!”
赵构叹息道:“是赌博!朕把宝都押到李纲身上了。”
吴芍芬又问道:“那张邦昌如何处置?”
赵构仰天长叹道:“张邦昌……赐死。”
吴芍芬看着他点头,无声地退出去。赵构低声自语:“李纲若败,邦昌可就白死了。”
使臣带着赵构诏书,星马急驰到潭州,即今天的湖南长沙。张邦昌来到潭州屁股还没坐稳,就接到赵构命他自尽的诏书,心情可想而知。他感到巨大的委屈,还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冲到城墙上要往下跳,又眼晕得迈不动步子。
张邦昌下了城墙,信步来到天宁寺的亭子里,思前想后,不时仰头嗟叹,从白天一直徘徊到黄昏。终于在月亮升起的时候,他抬头看见亭子里的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平楚楼”。自己不是曾经做过大楚皇帝吗?果真是天命!罢了,罢了!张邦昌含泪把绳子悬在梁上,一头套在脖子上,蹬翻椅子,抽搐了几下,自缢身亡。
金军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抗,列队渡过黄河,向南挺进。赵构直到翌日夜里,才得到金军渡河的消息,忙举烛查看地图,看到青州,猛想起心事,立即命赵明诚为江宁知府,让他务必带上所有收藏的文物即刻渡江赴任。康履答应着出去。赵构还不放心,举着蜡烛大声嘱咐:“派御营司卫士去山东,一路严加看护收藏!”
此时,青州赵明诚的归来堂院子里,几株梅树掩映下,四十三岁的李清照跟赵明诚正和三五个文人坐在摆着酒菜的桌旁谈诗作赋,年轻的仆人从江宁老家回来,进来就大哭着递上书信报噩耗:“老爷,太夫人升天了!”
“母亲……”赵明诚看仆人戴着孝,接过信只叫了一声,一口气上不来,当即昏倒过去。李清照急忙掐他人中,赵明诚醒来又哭,李清照忙请众文人扶赵明诚进去躺下,又埋怨赵春不早点让人捎信。赵春解释是因为金军已过德州,一路上到处都是逃难的人,故此回来晚了。
“啊,金兵已到德州了,这可怎么好?”李清照回头大惊,冷静下来后立即果断地命管家连夜送老爷回江宁奔丧,又叫人赶紧去雇车马骡轿,随后推开藏书房门,让侍女随她收捡起珍藏的藏品准备带走。
书房一溜共十大间,室内窗明几净,纤尘不染,里面琳琅满目,全是图书和金石古董。李清照无限留恋地看着满屋收藏,不知从何处下手。侍女说道:“十大间书籍古董怎么收拾得完?时局这么乱,夫人该跟老爷同回江宁才是。”
李清照说道:“这些东西都是瑰宝,我宁可舍命,也不会放弃这些东西的。”
正在李清照为难之际,门子进来通报道:“禀夫人,门外青州天香楼丁掌柜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李清照疑惑道:“丁掌柜求见?他来干什么?你去让他进来吧。”
随后李清照来到堂屋,丁冲进来抱拳道:“夫人好,丁冲冒昧来访,叨扰了。”
李清照回礼道:“丁掌柜请坐,不知丁掌柜前来所谓何事,我夫君因太夫人逝世已经前往江宁府奔丧去了。”
丁冲说道:“某今日来是为夫人排忧解难来了,某听说金兵已过德州了,想必不日就会到达青州,夫人现在应该在为转移家藏的金石古董犯难吧。”
李清照问道:“哦,既然丁掌柜知道了,那可有什么办法帮我?”
丁冲答道:“有,夫人只管把容易带走的金石古董先带走,剩下的都交给某,某已备好车马来装这些东西。”
李清照又问道:“我想问丁掌柜为什么要帮我?”
丁冲答道:“这是我们主家的吩咐,夫人收藏的这些东西都是我汉人文化的瑰宝,落到金人手里或者毁于战火都太可惜了,所以我们主家才让某来帮助夫人。”
李清照施了一礼道:“谢谢丁掌柜,若见到你们主家也替我谢谢他,不知丁掌柜打算怎么运走这些金石古董,又运到哪里去?”
丁冲说道:“某会安排车马一路护送到登州,那里有我们主家的船队在那侯着,然后用船走海路直接送到泉州府惠安县,这比走陆路又快又安全,等夫人到了江南后若想要回东西可直接去惠安天香楼。”
李清照又施了一礼道:“还是你们主家想得周到,好了丁掌柜请随我来,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开始搬东西吧。”
丁冲抱拳道:“是,夫人。”
李清照带着丁冲连着甄别遴选了三四天,金军没到,青州乱兵先到了,到处杀人放火。外面乱哄哄到处都是逃难的流民,车马又不好雇,李清照在侍女的一再催促下,只将珍品装满了十五车,其他的都让丁冲带走了,李清照带着车队随着最后一批难民仓皇撤出青州。
没走多远,青州城就已经淹没在火海之中。李清照坐在车上,回望大火熊熊的家园,虽然多年藏品都救出来了,但李清照心中依然满怀悲愤。
侍女一路照顾着李清照,押解着十五辆装满宝物的马车,随着逃难的人群,从此永远地离开了山东老家。
赵构夜里得报,三路金军势如破竹,连克淄州、青州、潍州、中山府、磁州、铭州、滑州等重镇,汝州、郑州、洛阳也相继失陷。赵构正在错愕,随着电闪雷鸣,窗户猛然被风吹开,顿时窗帘漫卷,烛火摇曳,房间忽明忽暗。赵构惊愕起身,仰天哀叫:“怎么会……是谁说我大宋兵力复振,名声大噪?又是谁说中原初定,河南固若金汤?不是说我军兵力接近百万吗?难道百万大军还不如一块软塌塌的大豆腐?”
面对赵构的困惑,李纲是这么回答的:“好在汴京仍岿然不动,而且我军七千人已渡河北上,一举光复卫州。”
赵构问道:“渡河光复卫州?是谁领军?”
李纲答道:“河北张所部下都统制王彦、统制岳飞等十一将。”
第五百一十七章 岳飞投宗泽
岳飞带着王贵渡河投奔张所,果然受到重用,被任命为统制官。渡河北上之后,他不满主将王彦的保守战法,主动前去攻打卫州。王彦不得不随岳飞光复卫州,谁料金军立即从四下里猛扑过来,王彦率军突围,伤亡惨重,七千人的部队冲出包围后,只剩下一千多人,岳飞也身受数创,并和王彦发生冲突。
37岁的王彦早年经徽宗召见亲试,被任命为清河尉,曾先后两次随种师道讨伐西夏,堪称战功赫赫,德高望重。此时他欲去西山就食,保存实力牵制金军,但岳飞再次反对。王彦最后不得不严厉警告岳飞,你是我手下裨将,须听我节制!岳飞这才无奈地随他而去。
残军抵达西山后,岳飞所部粮食告罄,请王彦调粮。王彦哪里还有余粮,就让岳飞自己想办法。岳飞贫民出身,抛家弃子从军,深知战乱中百姓的苦楚。岳飞以为,所谓自己想办法,就是放任士兵四处抄掠。而打家劫舍在岳飞看来,无异于打劫自己的母亲和妻儿。就在不久前,岳飞和家乡的母亲、妻子刘氏以及两个儿子岳云、岳雷失去联系,因此劫掠百姓是岳飞绝对不能允许的。纪律严明,体恤百姓,这也是岳飞始终保持的英雄本色之一。尤其在那个乱军纵横的年代,岳飞带兵能做到不扰民,这是极其难得、极其可贵的高贵品质。这也是岳飞八百年来广受后世敬仰的重要原因之一。
“都统制既然不肯借粮,恕岳飞不能奉陪了。”岳飞见王彦无粮可借便说道。王彦惊讶回身:“岳飞,你说不能奉陪是何用意?”
岳飞答道:“河北招抚司已被裁撤,我自为一军,从此不受你节制!”
王彦久经阵仗,屡立战功,什么人没见过?他毫不客气地提醒岳飞:“河北招抚司虽已被裁撤,我等仍是大宋官军!你敢擅自离队?按我大宋军法,这可是死罪!”
“弟兄们,我军已经断炊,王彦不借粮草,咱们自己找粮食!跟我走!”岳飞根本没把王彦放在眼里,决然上马,率领王贵等部下当即鼓噪着蜂拥而去。王彦望着他的背影大怒:“简直无法无天!岳飞你敢藐视上级,擅自离军,等我上奏朝廷,军法不饶!”
从越职上疏被削去军职,到以下犯上擅自离军犯下死罪,岳飞正式登上历史舞台之前发生的这两件史实,说明岳飞性格的一大特点:抗上!岳飞纪律严明,要求部下唯命是从,但他自己却时常藐视上级,目无领导。
这种性格缺陷也是前世岳飞最后悲剧的原因之一,当然就事论事来说岳飞几次抗命也不能说他错,毕竟摊上的上级也不是啥好人,只是说这种抗上的行为会让上级对他的印象很不好。
岳飞走后,王彦的处境更加艰难,部下也渐渐离心离德。王彦为免遭暗算,每天晚上都要换几个地方睡觉。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他和部下头戴红巾,两颊刺上“赤心报国,誓杀金贼”8个金字,以表报国之志,被世人称为“八字军”。八字军在太行山频繁袭击金军,深得民心,队伍不久就发展到十多万人。
开封的宗泽见八字军势大,就写信请王彦协助他扈卫东京。王彦带了一万名精锐八字军渡过黄河,拱卫京师。宗泽立即向朝廷举荐王彦为河北、河东置制使。
王彦到开封没几日,这天刚巡视回来,听说有人闹事,忙出营查看。只见一个百姓抱着细软,带着孩子惊恐地站在中间,这边是几个丢盔卸甲的义军,那边站着一人一骑,袍是白袍,马是白马,枪是亮银枪,不是岳飞是谁?
原来,岳飞离开王彦后率兵北进,同金军战于太行山,俘虏金将拓跋耶乌。驻扎数日后,又同敌人遭遇,岳飞单人独骑手持亮银枪,刺死金将黑风大王,敌众大败而逃,不过岳飞的队伍也给打没了,与王贵也走散了,他思前想后,再回王彦那里已不可能,遂决定回东京投奔宗泽。这日进城刚到客栈打尖,正遇见几个义军抢劫百姓,被岳飞三拳两脚打倒,这才惊动了巡城的王彦部下。
被抢百姓向王彦说明了原委。几个抢劫的义军被押走后,岳飞主动跪下,向王彦负荆请罪。王彦本就爱才,一直非常欣赏岳飞,于心不忍,就赏岳飞吃了一顿酒席,然后把他绑缚起来,交给宗泽处置。
宗泽接见岳飞的时候已是夜里,他一边拆看斥候急件,一边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些闲话。岳飞一一做了回答,并把越职上疏到负气离军北上的过程说了一遍。宗泽见岳飞是个惹事的刺儿头,皱眉把一张弓扔给他,让他拉拉看。岳飞刚吃饱饭,又是赌气,两膀一叫力,弓弦应声而断。宗泽暗惊:“能开几石弓?”
岳飞答道:“左右能开三石弓,弩开八石。”
“力气倒不小,武艺如何?若要以一敌百,还得不怕死。”宗泽暗喜,不料岳飞却道:“其实勇不足恃,谋定而后动,可敌万人。”
宗泽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岳飞道:“谋定而后动,单凭你这句话,前途不可限量。坐,对东京军事大势,有何高见?”
“东京居要冲,只要在周边峙列重镇,一城被围,诸城来救,金兵就不敢窥视河南。”岳飞胸有成竹,侃侃而谈。宗泽起身踱步道:“果然是将才,不过你违纪当斩,这个你怎么说?”
岳飞抱拳道:“任凭大人责罚,岳飞决无怨言。”
“斥候刚报,金兵进犯汜水关。老夫今命你为踏白使,给你五百骑兵截击金军。这是你立功赎罪的机会,胜则既往不咎,若不能胜,也千万不可贪功。”宗泽诚心要考考岳飞。岳飞大喜,道声遵命,施礼出去。宗泽确信岳飞是个人才,望着他的身影不禁欣喜点头。
第五百一十八章 宋齐愈之死
赵构收到宗泽举荐王彦的奏折,当即批准。如今赵构的地图上,除了开封,整个中原北部都已经布满金军。赵构正在为责怪李纲空言大话,这时却发生了一个意外的事情,导致赵构和李纲的关系彻底决裂。
那个不停向赵构上奏的宋齐愈突然发现,他那些反对李纲招兵买马募民财的奏章统统都被张浚扣下,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府衙前与张浚高声理论起来。赵鼎在旁苦苦相劝,明着告诉他,扣你奏疏,是为你宋齐愈保命。宋齐愈书生轻狂,抢过奏疏就走:“凭什么李纲就不能弹劾?大宋开国以来,还没有擅杀上疏人先例,他李纲能奈我何?”
“自取其祸,由他去吧。”张浚拉住赵鼎,摇头而去。
宋齐愈抱着奏疏,摇摇摆摆走进府衙,不料一封奏疏飘然落下,被后面走来的陈东捡起来。
如果说王伦是市井无赖,陈东就是文人圈里的浑不懔。靖康元年,陈东多次上疏钦宗,率领太学生游行示威,请求罢斥蔡京等六贼,从此名声大噪。随后朝廷因战事失利罢免李纲,陈东又带数百太学生拥到皇宫前的宣德门抗议请愿,要求恢复李纲职务,把登闻鼓都打破了,甚至一度冲进了朝堂,引得数万开封百姓围观。其中不少无赖趁火打劫,杀人数十,请愿演变成暴乱,这才有王伦被钦宗赐御剑、封兵部侍郎制止动乱的闹剧。
平心而论,上疏直言罢斥蔡京、童贯等六贼,是陈东识见不凡,大气凛然。但以忠义挟天子,把请愿变暴乱,陈东也难辞其咎。
赵构登基,朱胜非出于抗战的需要,举荐陈东来南京。而此时的学生运动领袖陈东,早已经和李纲结成莫逆之交。
陈东见奏疏上全是宋齐愈公然向皇帝弹劾李纲的文字,不禁大惊,急忙跑去把奏疏交给李纲。李纲看罢,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怒不可遏地缓缓抬头,心里已动了杀机。他断然下令,将宋齐愈押赴刑场。宋齐愈临终前高呼:“陛下!李纲违背祖宗家法,徇私杀上疏言事人!陛下为宋齐愈申冤啊!”
一刀劈下,宋齐愈被腰斩,开了有宋一代杀戮文臣的先例,围观百姓见血溅当场。
张浚和赵鼎气喘吁吁跑来,望着宋齐愈的尸体,震惊地停下脚步,不禁义愤填膺,勃然大怒:“宋兄走好,李纲擅杀大臣,我张浚必替宋兄讨个公道!”
“闪开!河北急奏!河北急奏!”一斥候狼狈地骑马飞驰而来。张浚和百姓纷纷闪避到一旁。赵鼎担心地望着斥候的马远去,暗自摇头:“河北丢了。”
赵构得到斥候急奏,得知王彦渡河失利,汴京已成孤岛,不知宗泽如何应付,忙招李纲、黄潜善、朱胜非商议军情。李纲介绍说,宗泽收编群盗,迫使金兵不敢进犯,东京秩序井然,宗泽再上《乞回銮疏》,请求赵构回京。赵构这才稍微放心。
“明知东京已危若悬卵,宗泽还要陛下还都,究竟是何居心?”黄潜善撇嘴道。李纲立即反驳:“宗泽以为,陛下此时还都御驾北伐,我军必奋勇向前,何愁金军不退?”
“东京被重重包围,已是四战之地,今日还有还都北伐的可能吗?就算陛下回京,该从哪里回去?难道要陛下杀条血路,回京重蹈二帝被擒的覆辙吗?”黄潜善敲着地图,气势汹汹。李纲再次劝说赵构:“宗泽无非是想劝陛下效仿真宗。当年寇准力劝真宗亲征,以威决胜,才有澶渊之盟。”
赵构沉吟着,转头征求朱胜非意见,朱胜非如实回答:“今日劫后重生,又逢新败,国力与真宗年不可同日而语,目下再议北伐,已是奢谈。”
“何况澶渊之盟后,宰相王钦若弹劾寇准,拿真宗皇帝做赌注孤注一掷,丞相难道忘了吗?”黄潜善随即又不失时机地添油加醋。李纲气得摇头:“黄潜善,你这是诛心之论!”
赵构制止了他们的争论:“宗泽主张回都,用心虽好,却不识大体,有违众议。目下我军防御已告失败,金军正乘胜深入,当务之急是战略转移,尽快决定巡幸之地。”
没想到这三位大臣却对行在何处各有主张:黄潜善以扬州物产富饶,财力丰盛为由,建议定都扬州;朱胜非认为建康为六朝古都,凭长江之险即可扼守江南,又可为江北声援,应定都建康;李纲刚来南京时献十策,其中说定都应长安为上,次之襄阳,再次建康。经过近三个月的思考,他此时提出了并建三都的主张,即长安、襄阳和建康同时建都。
赵构说道:“再建新都这话以后不要再提了,开封永远是大宋的国都,是国人心中的圣地,今后朕巡幸之地,只称行在,不称都城。”
“陛下圣明,但并建三行在,一可借陛下巡幸之名,使国势不致示弱;二,不置定都,可使金人兵力分散,无所窥伺;三,四方望幸,可使各地奸雄不敢割据。”李纲并未看透赵构的心思,还要滔滔不绝地往下分析,被赵构打断:“并建三行在,靡费良多,钱从哪来?”
李纲愕然语塞:“那陛下以为,行在哪里最为适宜?”
赵构拿起笔,刚要在地图上标出行在所在,被张浚冲进门里的喊声打断:“陛下!臣弹劾李纲误国专权,擅杀大臣宋齐愈!”
张俊凝眉怒目,跟进来的赵鼎也是气喘吁吁,神情激动。赵构回头愣了半晌,这才难以置信地追问了一句:“宋齐愈……被杀了?”
张浚递上奏疏:“宋齐愈屡次弹劾李纲,李纲徇私舞弊,含怨杀之。臣身为侍御史,今弹劾李纲狂悖罔悛,专权擅杀,空谈误国,坚请陛下罢免李纲!”
李纲争辩道:“陛下,臣杀僭逆宋齐愈乃戮一猪狗,但说到臣误国专权,却是欲加之罪!”
第五百一十九章 罢免李纲
“杀人如戮一猪狗?能说出这种狠话的是什么人?难道李纲真的要做当代商鞅吗?”黄潜善又往赵构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赵构看罢张浚奏疏,被黄潜善激得豁然起身,紧盯住李纲道:“李丞相把僭逆分为三等,宋齐愈位列几等?”
李纲答道:“宋齐愈位列一等。”
“好,就算一等。一等僭伪该当何罪?”赵构缓缓走向李纲。“窜至岭南。”
赵构质问道:“既然窜至岭南,罪不至死,那李丞相为何要迫不及待大开杀戒?”
李纲刚要开口:“臣以为……”
“住口!李纲李大人,你有什么权力不经上奏,就敢擅杀朕的臣子?”赵构已经站在李纲面前。两人对视片刻,赵构忍无可忍,啪地把手里的毛笔摔出去,墨汁飞溅出老远,“朕曾经赦免张邦昌,你明明是知道的,可你非逼朕杀死他!保住皇陵的是谁?不是被你杀害的张邦昌,难道是你李纲李大人?”
李纲痛苦地凝视着盛怒的皇上,不禁后退:“陛下……。”
赵构终于忍不住高声咆哮起来:“朕对相公虚位以待,擢为辅弼,同心同德犹如父子。而相公你呢?大言误国,说什么河南固若金汤,而金军却如入无人之境!李纲李大人!”
“臣有负陛下盛恩……”李纲再退,伤心欲绝。黄潜善此时火上浇油加了一句:“陛下把朝政军事全部托付给李丞相,如今抗金失败,首辅必须承担责任。”
李纲伤心地环顾众人,缓缓跪下:“事已至此,臣在朝中已无能为力,固请辞职。”
“金兵不日即来,恳请陛下及早启程巡幸东南。”黄潜善见赵构还在犹豫,阴损地补上一句,意欲让李纲继续激怒赵构。
李纲果然上当,立即激动地据理力争:“万万不可!自古中兴之主起于西北,则足以据中原而有东南;起于东南,则不能复中原而有西北!西晋避夷狄之祸迁都东南,从此未能重返中原;宋、齐、梁、陈定都江南,素以恢复中原为志向,结果都未能如愿,只有唐玄宗避乱西蜀才得以光复中原。”
“书生只会掉书袋,李相公以为唐因何而亡?”黄潜善插话道。
“唐亡于黄巢。”李纲毫不犹豫地回答。
黄潜善卖弄道:“唐亡于黄巢,而祸起于桂林。唐朝赖以维持之东南财富之区破坏殆尽,汴路运输彻底中断,这才不得不亡。读书须先识字,读史则不可不通古今之变。对吗,李相公?”
“东南财富,朝廷赖以维持……。”赵构被这句话打动了,望着地图沉吟。李纲急了道:“陛下万万不可下东南!臣籍贯福建,宗泽祖籍浙江义乌,若论私情,臣与宗泽最应鼓动陛下南迁。陛下也曾誓言独留中原,如今墨迹未干,岂可失大信于天下?”
李纲这句话不啻火上浇油,赵构恼怒地猛回头盯着他:“是丞相你说河南固若金汤,朕才独留中原。如今防御已告失败,还让朕效仿二帝坐困于危城,朕有那么蠢吗?”
“陛下若听黄潜善巡幸江南,再想返回中原就势比登天了,陛下!”李纲拽着赵构的袖口大叫。
赵构脸上满是憎恶:“罢李纲为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洞霋宫。”
赵鼎、张浚和朱胜非虽然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但此话从赵构口里说出来,还是令他们感到异常震惊。李纲流下两行灼泪,摘下冠带:“陛下虽痛斥臣,然臣之忠诚丝毫不敢减,辞行之际,臣还有肺腑之言想对陛下讲。”
赵构有些动容:“讲!”
李纲哭诉道:“愿陛下从今而后,切勿以退避之策为可贺,而以中原未复为可耻;切勿以敌退为可喜,而以敌仇未报为可愤;切勿以东南为可安,而以军纪未修、强敌在侧为可虞。则中兴之期指日可待陛下,臣去了。”
朱胜非、张浚、赵鼎都不禁动容。赵构叹了口气道:“李公留步,待确定了行在之地再走不迟,只是西北肯定不可,西北固然雄劲,但物产贫瘠,行在长安,东南钱粮逆流西向数千里,朝廷供给无法保障。”
李纲走到地图前看了看道:“那就南阳,南阳是汉光武帝兴起的地方,有高山峻岭可以把守,有宽广的城市和广阔的平原可以屯兵,且南阳地处中原要冲,自古为西南交通要道,向西可直通甘陕,西南直达川蜀,正南直抵襄樊,向东可接应东南粮饷,陛下可先将行在设在南阳。”众臣都围着地图,相互点头,只有黄潜善皱眉,暗自叫苦。
赵构点头道:“那就去南阳。”
李纲作揖道:“行在南阳,进可攻,退可守,今后必大有可为。臣虽去陛下左右,却不敢一日忘陛下,陛下保重,李纲去了。”说罢李纲转身而去。
赵构和众人久久目送李纲的背影。赵鼎不禁感慨:“赵鼎平生以憨直自诩,李纲气直,在下不及。”
第二天,南京街道上不时传来锣声,通知百姓尽快收拾细软,随皇上巡幸南阳。市面上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各家百姓都在匆忙收拾细软,慌乱地驱赶牲畜准备迁徙。朱胜非和赵鼎、张浚一路巡视着走来,见张浚闷闷不乐,不禁奇怪:“侍御史一举参倒首辅丞相,为何不喜,反倒闷闷不乐?”
“废黜股肱大臣,何喜之有?”张浚摇头叹气。
赵鼎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道:“抛开枉杀宋齐愈不论,李纲入朝,言必称报君父之仇,复祖宗之业,其远小人、亲君子、抚河北、镇荆襄、决战守、议巡幸,处处以抗金为念,李纲被废,诚为可惜。”
“错!若果如赵兄之言,李纲必能建中兴大业,则在下弹劾李纲不仅大错特错,日后必成千古罪人,天下后世也必以为李纲冤枉,而怪陛下不用李纲了!”张浚摇头反对。
赵鼎不解道:“你既说李纲为股肱之臣,又说弹劾罢黜李纲不错,岂不是自相矛盾?”
第五百二十章 陈东欧阳澈之死(上)
张浚说道:“陛下登基,励志复国,李纲的进言之事实施了若能有效,那李纲所言则为忠言建言。可是如今结果已经表明了李纲所言之事都是无用之言,无用即为空言,空言无当,可不必言。
还有所谓决战守,议巡幸,强敌在侧,如何控驭?粮草如何能不匮乏?兵器如何使其锐利?此等不定,难道让陛下率疲羸之卒匹马向北,就能一举定百年之鼎,成百年之功吗?
至于抚河北,镇襄邓,择将帅、简兵卒,本是至关要紧,李纲却何其轻率?河北如何抚?河南防守如何补葺?若不能在败军中选将,也不该于草莽中求帅。张所、傅亮皆不堪胜任,傅亮受命两月,仍百般推诿不过黄河,张所过河,李纲又如何专任令其奋战了?将帅,一军之魂魄。选帅岂能不加详察?我军溃败之余,如何合兵整军?如何统制部伍?训练士卒,日积月累,方能选拔其中敢战善战者为将。李纲以一身任安危之寄,却不脚踏实地,身体力行,只高坐堂上大声疾呼,今日下一榜,明日下一令,岂不是空谈误国?”
“李纲有报国大志,可惜行事太粗!”赵鼎摇头,下了结论。
张浚沉痛摇头:“今天下大乱,风雨飘摇,河朔数千里城空野溃,国家成败于目睫之间,军国大事应群策群力,决非一言而据为不拔之策。而李纲一身系九鼎之重,却专做无米之炊,定不可行之策,朗朗于大话空言,其言之可行,行之有效者,万不得一,故其忠言善言,不如不言。在下弹劾李纲,必有人说我报私仇、报师恩,但于公于私,在下都自认没错!”
“既然如此,张公何必又为李纲惋惜?”朱胜非不解。张浚欲言又止,只叹息一声。赵鼎最了解张浚,早猜中他心事道:“在下替他说吧。李纲再不济,犹胜于张浚恩师黄潜善。张浚忧虑的是,李纲的防御虽不济事,还聊胜于无。李纲一走,黄潜善当朝,国是又变,只怕万事皆休了。”
“知我者,唯赵兄也。”张浚立即向赵鼎作揖。
朱胜非闻言,也对张浚作揖道:“不以罢免李纲为喜,反为天下大局为忧,真大臣风度。”
张浚摇摇头道:“南下金军势不可挡,皇上寝食不安,做臣子的岂能不忧?”
三人正说着,突然看见陈东带领一队学生队伍打着标语,喊着“就地抗金!李大人官复原职!”的口号一路而来。
赵鼎、张浚见陈东在此紧要关头如此招摇惑众,正要拦阻,朱胜非知道陈东是自己当初举荐的,忙提醒二人,此时出面,最易激起民变。赵鼎和张浚猛想起靖康元年陈东煽动宣德门之变,深感事关重大,急忙拉朱胜非回去向赵构报告。三人赶到衙前,老远见赵构和吴芍芬站在门前,正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孟太后。
赵构此前并不认识孟太后,因为母亲被掠到北国,所以对孟太后倍感亲切,更不要说孟太后为赵构登基立下汗马功劳。吴芍芬是孤儿,何尝不想娘亲?两人正商量今后把孟太后当亲娘孝敬,吴芍芬提醒赵构说:“孟太后到了,陛下要时常笑。芍芬就没见陛下笑过。”
“朕原本一心倚仗李纲,谁料他……,还有如今形势如此严峻,你让朕如何笑得出来?”赵构心情又沉重起来。吴芍芬忙安慰他:“要不是李纲军事失败,乱杀无辜,陛下也不会罢免他。”
二人正说着,这时康履跑来喊道:“来了,来了!元佑太后驾到!”
张浚、赵鼎和朱胜非见一队仪仗护卫着一顶大轿过来,忙闪到一边施礼。杨沂中、张俊和宫女们搀扶孟太后下了轿。孟太后抬头打量赵构:“皇帝身子骨,也忒单薄了些。”
赵构急忙跪下:“太后,儿臣迎驾来迟。”
孟太后说道:“皇帝身子骨弱,快起来吧。”
随后三人便进了府衙,到了后衙坐下饮茶,孟太后拉着吴芍芬的手说话:“九哥这个天子不好当,叫你受累了。”
“芍芬倒没什么,只是陛下这个天子当的,真是太难了。”娘俩见面,不免说些家长里短。这边赵构因为张俊迎驾有功,除他带御器械。张俊又主动请命,要先行一步,去南阳讨平乱贼,赵构点头同意。
张俊却有自己的算盘,他要趁着这个机会,要回杨沂中。此前韩世忠、刘光世也都向赵构要杨沂中,赵构都没舍得给,但杨沂中原本就是张俊部下,赵构也只好忍痛割爱了。杨沂中拜别皇帝,和张俊告辞出去。
李清照与仆人侍女押运车辆走了没几日,这天刚进莱芜城门,身后就如打雷般响声隆隆。众人惊讶回头,见城外百姓纷纷拥进城门,惊惶失措大叫着跑来:“金兵追来了!金兵追上来了!”
城门外霎时间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几个金军斥候已经拍马赶到。李清照后雇车队的车夫们急忙都扔了车马,四处奔逃。百姓哭爹喊娘,乱成一团。前后车上的仆人和侍女转眼也不见了。李清照惊恐地四处张望,几骑金军已到车前,纷纷跳到车上。李清照跪在车上恐怖地张开双臂,护住收藏:“别过来。”
金兵们哪管这么多,正要行凶,被几个突然出现的精壮汉子偷袭杀死。汉子们跳上几辆大车,赶车疾行。李清照被汉子唬得大惊:“恩人是什么人?”
汉子回道:“夫人莫惊,我等隶属南京御营司,奉皇命专程保护夫人和文物南下。”
南京御营司,那是皇帝派来的。新皇百废待举,竟然还能想到保护文物,想到派兵保护自己,这是何等的荣耀?李清照想到此,感动得心里热乎乎的。汉子赶车疾行,载着李清照穿城而过。逃难的人群也都蜂拥着逃出城去,空荡荡的街道一片狼藉。
大队金兵簇拥着兀术而来。兀术见到被杀死的金兵尸体,驻足停下,愤怒地环视四周,一声令下:“敢有一人抵抗,全城不分长幼贵贱,一律杀光!屠城!”
第五百二十一章 陈东欧阳澈之死(中)
金兵纷纷下马砍杀尚未逃散的百姓,点火焚烧房屋。霎时间火光冲天,整个城市都在燃烧。兀术嗅着焦煳的臭味,不禁厌烦:整日不是扫荡,就是屠城,根本就没有像样的战斗,他查看地图,突然眼前一亮:“点六千人马,随我奔袭应天府!”
一个金将表示不同意见:“监军再三叮嘱,此次南征,只扫荡两河,不可长驱直入。”
“你是完颜昌部下,还是本帅部下?”兀术不由分说,挥鞭打他。另一个金将也不同意:“六千军马从山东到河南长途奔袭,恐怕……。”
兀术说道:“怕?怕宋兵?宋兵是羊群!我军是什么?是虎狼!虎入羊群,还有什么可怕的?”
众将听了,这才欢呼起来。兀术挥鞭上马,率军吆喝着飞奔而去:“随本王前去应天府牧羊,驱赶赵构离开中原!”马蹄隆隆,金兀术带领金军呼啸而过,直奔应天府。
天刚亮,满腹心事的孟太后就起来了。她活动了会儿身子,转到赵构门前,见赵构还在看奏章,便进门关怀道:“皇帝看了一夜奏章?”
赵构忙起身施礼道:“没,儿臣也是刚起不久,太后起得这么早,可是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家祖名讳元,老身偏称元佑,这不是犯忌讳吗?我早有心改……”孟太后刚说到此,康履捧着奏章慌张进门:“皇上……”
“果然不妥,容儿臣想想,太后保佑我大宋中兴……”赵构看见康履着急的模样,顿时紧张起来,又怕惊吓到孟太后,故作视而不见,把康履急得恨不得跺脚。赵构焦急地偷看康履,嘴上仍慢悠悠地道:“……保佑我大宋兴隆,就叫隆佑,隆佑太后可好?”
“保佑大宋兴隆,这个名号好,就隆佑吧。”孟太后高兴了。康履悄悄向赵构展示奏章,急得擦汗点头,吴芍芬和丫鬟端水从外面进来,康履一回身,把水盆撞翻了。吴芍芬责怪道:“天又没塌下来,这怎么了这是?”
“跟天塌下也差不多。金国四太子兀术亲率一路精兵直奔应天府,黄潜善正等着求见呢。”康履急得跺脚,吴芍芬皱眉忙制止他,故作镇定地进去对孟太后笑:“我说太后哪去了?感情一大清早起来娘俩就说上了。”
“太后用过早膳,儿臣再陪太后听书解闷。”赵构见吴芍芬来了,这才脱身。孟太后早看出他着急,望着他的背影,叹气道:“快去吧,哎,早膳还没用呢……一刻都不得安生,天下事都压在这小肩膀上,唉!”
吴芍芬也担心赵构,脸上偏笑着,又给盆里倒上水:“太后喜欢听书还是听曲儿?”
黄潜善在外面正急得搓手,见赵构出来,急忙施礼:“陛下,兀术此番的目标就是擒拿皇上。眼下张俊刚走,应天府只有苗傅和吴湛两军护卫。好在韩世忠刚击败河北贼丁顺、杨进,正来南京护驾途中。”
“韩世忠果然可用,升光州观察使,带御器械,令韩世忠就地阻击金军。”赵构看完奏疏点头。康履答应一声,匆匆出去。黄潜善又愤愤地说起来:“刘光世上奏,说斩杀山东叛贼李昱,问该不该封节度使?这不是公然伸手向朝廷要官吗?”
赵构说道:“就封他一个节度使,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朕说过,只要立功,朕不吝封侯。目下应天府过于空虚,巡幸南阳刻不容缓,再通告百姓随朕巡幸,派专人护送马和之等宫廷画师家眷,将所有士大夫和画师乐师及百工百姓统统带走。”
赵构一口气连续发布命令,黄潜善连声答应,话题一转:“是,只是如今陈东带人日日游行,反对巡幸,煽动闹事。陛下,他这是借反对巡幸为名为李纲鸣冤!陈东去年在开封就演过这一出,打死打伤宫廷太监多名,令渊圣皇帝改变对金策略,这回他又借机要挟朝廷。陛下,此番对陈东绝不可再迁就姑息了。”
赵构说道:“丞相与陈东等人讲清道理,妥善处置。”
黄潜善问道:“这个容易,臣只问一句,若陈东一意孤行,煽动百姓阻止陛下巡幸,该当何罪?”
赵构踱步,沉吟不答。黄潜善又逼一句:“臣请一道旨意,有敢妄自议论巡幸者,罪加一等;敢企图阻挠巡幸者,斩!”赵构依然犹豫不决。
黄潜善继续加火:“敌兵压境,非常时期,此时不杀一儆百,一旦他们挑唆得民怨沸腾,更一发不可收拾了。
赵构说道:“你是宰相,你自己看着办吧。”
随后赵构进屋对吴芍芬说道:“不可让太后知道金军进犯南京,免得受了惊吓,你就说陪太后去扬州游玩。”
吴芍芬断然拒绝:“臣妾绝不离陛下左右。”
赵构下令道:“不许争辩,命苗傅护送,即日启程。”
吴芍芬摇头:“苗傅带走一军,应天府就只剩下吴湛一军了。”
赵构强拉她进去:“就这么定了,快进去哄太后,千万别露出破绽。”
孟太后见赵构和芍芬在外面嘀咕半天,心里就明白了**分,见俩人进来,就故意咳嗽着道:“天一凉,咳嗽就重了,南方暖和,老身想去南边走走。”
赵构一怔,这才明白孟太后已经猜透了他们的心思,感动地说道:“芍芬文武双全,就让芍芬陪太后走一遭。”
“老身一个人自在惯了,就这么定了,走了。”孟太后说着,竟扶着侍女出去了。
赵构和芍芬目送孟太后出去。这时的街面上,家家户户都在南迁,陈东和欧阳澈带着游行队伍日夜鼓噪反对,走到哪都抬口黑漆漆的大棺材,每到一处就群情激奋地挥舞着标语,喊着要求李纲官复原职,誓留中原,反对南下巡幸的口号。百姓不知所从,人心更乱了。
这会儿陈东带着队伍一直来到府衙门前,要求面圣上书。中军统制吴湛早奉命等在那呢,带着一队兵把陈东、欧阳澈和十几个领头的太学生迎进去。
第五百二十二章 陈东欧阳澈之死(下)
“镇江太学生陈东,伏阙上书,欲复中原,非用李纲不可!”棺材重重地往地上一放,陈东就在飞扬的尘土中朗声大叫。欧阳澈也附和道:“布衣欧阳澈和李纲素不相识,就是爱打抱不平!”
黄潜善闻声早从府衙里出来,厉声道:“陈相公在靖康年煽动民众,擅杀太监宫人,怂恿朝廷对金毁约,间接导致靖康之难悲剧上演,今日莫不是又想故伎重演?”
“哼!陈东要面见皇上,立即罢免黄潜善,也就是你这尸位素餐的当朝宰相!”陈东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黄潜善忍住怒气:“大胆陈东!你既是太学生,应该知道朝廷法度,上书就上书,言事就言事,你带棺椁进衙,言下之意,今日本官若不屈从了,你还不成了是吗?”
“皇上若不听从民意,学生唯有一死而已。”陈东梗起脖子,毫不示弱地回道。
黄潜善也挺起胸:“你敢要挟皇上?本官绝不允许!”
“皇上登基,本应立即还都东京,北伐金军迎还二帝,可皇上却不思进取,日后渊圣皇帝归来,看皇上何以自处?”陈东话音刚落,欧阳澈也高声大气地嚷:“皇上登基都干什么了?纳张邦昌女儿,只顾后宫宠乐,他还有什么脸面见二帝?”
“简直反了!把他们两个绑出去!”黄潜善大怒。陈东、欧阳澈被侍卫擒住,仍叫骂不休,黄潜善刚要命人掌嘴,朱胜非从外面跑来,拉住陈东:“死一个宋齐愈还不够吗?陈东啊陈东,在下举荐你,不是要你来送死的!”
“文死谏,武死战,学生视死如归,死而无憾。”陈东仰头大笑。
黄潜善气得大叫:“陈东、欧阳澈指斥乘舆,震惊宫阙,将二逆贼推出去,午时鸣炮问斩!”
朱胜非无奈地松开手,望着陈东和欧阳澈被押解着大步出去。
午时三刻,炮声准时响起。一月之内,张邦昌、宋齐愈、陈东、欧阳澈四条滚烫的生命,转瞬间投了鬼门关。
此时赵构收到急报,金军已突破韩世忠的防御,直奔应天府而来。韩世忠溃不成军,整个中原的败军都如溃坝的洪水,纷纷向南汹涌,这真是祸不单行。赵构刚想到这,黄潜善就惊惶地进来报告,说韩世忠已败回南京,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赵构拿起笔道:“待朕下了这道诏令,诏命沿途各郡、州、府、县,各会馆、驿站、寺庙、渡口,对所有南下百姓,一律免费食宿,殷勤招待,不得有误,把这道诏令发出去。”
黄潜善接过诏令道:“是,皇上,现在可以走了吧。”
赵构点头道:“待收拾一番就走。”
此时的应天府只见众百姓正扶老携幼,牵羊拉牛,蜂拥嘈杂地汇成一道逃难的洪流朝南边而去。
孙大娘带着孩子就是这洪流中的一员,娘俩惊惶地拉住正在逃难的阿娇:“大妹子,大伙儿这跟逃难似的,这是去哪啊?”
“可不逃难嘛!金兵来了,皇上要带中原百姓下南阳。快跟着走,再晚就来不及了。”阿娇一路走,一路把来龙去脉解释给她听。孙大娘惊讶:“怎么会这样子?我大宋不是组织了百万大军吗?”
“百万大军,吃饭的时候是百万,打仗就做不得数了。如今是要兵无兵、要将无将、要钱无钱、要粮无粮,就剩下造反的、背叛的、流窜的、逃亡的,金国还穷追猛打,先走了再说吧!”阿娇脚下不停,孙大娘忙和孩子随她走远。
赵构和一身戎装的吴芍芬,带着康履、张浚、赵鼎,出了南京应天府,向南直奔汴河码头。
十月十六日赵构派出的通问使王伦到了燕京城下,那王伦不愧是个人精,这一路上不仅学会了女真语,还早把北国的种种风俗打听得一清二楚。这日王伦骑在马上,带着随从刚走进燕京高大的城门,一个女真人迎面过来,也不遮蔽,上来就摘去王伦佩戴的宝剑。随从扯住路人要打,王伦一愣,随即喝住随从,摸出块碎银扔给路人,解释道:“别打别打,今儿十月十六放偷日,谁都可以偷,偷盗不犯法。”
“还有这规矩?北国的王法真是粗鄙。”随从要过宝剑。王伦放马,大摇大摆向守门金将走去:“官拜大宋刑部侍郎,北国通问使王伦,前来金国探问二圣。”
金兵将从没见过哪个南人有王伦这副派头,虎视眈眈地盯住王伦愣住了。王伦见随从吓得心惊胆战,上下牙齿打架,仍强撑着道:“听不懂吗?还不赶紧进城通报。”
金将一把将王伦从马上薅下来,夺过宝剑:“凡有南朝使节,一律俘获,不予遣返。”
王伦正没辙,随即灵机一动,也不说话,只是前后进退,三出头五折腰地作揖。金将一愣,无奈也只好两手交于胸前,对王伦反复哈腰施礼。随从见王伦和金将一味埋头作揖,都傻了:“不是,王相公你们这干嘛呢这是?”
“这叫哑揖,是北国上流社会的礼节,不懂这个就是山野之人,坏了,叫你别说话。”王伦见金将忽然不作揖了,正在担心,金将把宝剑客气地还给王伦,用生硬的汉语道:“你家皇帝早已被押到中京去了。请!”
王伦心中叫苦,随即又做出一副凯旋的模样随金将进城,边走边对随从说:“中京就中京,大不了多费爷一双靴。长见识没?孙子对爷客气不?这叫学问,爷不像你们,不学无术。”
汴河码头,熙熙攘攘、依肩接踵的人流大多已经登船,赵鼎在登船的一刹那,回过头,依依不舍地遥望南京,遥望比中原更加遥远的北方,并随口吟诵了一首《满江红》,后来收入集中:“惨结秋阴,西风送,霏霏雨湿。凄望眼,征鸿几字,暮投沙碛。试问乡关何处是,水云浩荡迷南北。但一抹寒青有无中,遥山色。
天涯路,江上客。肠欲断,头应白。空搔首兴叹,暮年离拆。须信道消忧除是酒,奈酒行有尽情无极。便挽取、长江入尊疉,浇胸臆。”
第五百二十三章 建炎南渡(一)
待赵构的船队离去不久,兀术带领大队金兵来到汴河渡口,已不见船只的踪影,正在无奈,一金将来报,说赵构此行的目的地是南阳。兀术打开地图,果断下令,邀西路金军沿陕西迅速向南推进,截断赵构去路,防止赵构进入川陕。金将答应一声,上马而去,兀术率军沿着河水追赶下去。
汴河上,战船、舢板、竹筏等各种逃难的水上交通工具万舸争流,争先恐后,挨挨抢抢,乱哄哄一片。赵构和吴芍芬站在船头,望着江面上流离失所的百姓,附近一艘舢板豁然翻船,船上的阿娇、孙大娘跟孩子等落水百姓在水中扑腾挣扎,大喊救命。人们惊恐地喊叫,打捞落水者。赵构回头循声望去,急忙一边喊着救人,一边和吴芍芬等人各自俯身伸出手,捞救落水百姓。阿娇在水中被赵构拽上船,抬头又惊又喜又悲:“皇上……”
赵构回头见阿娇水淋淋如乞丐一般,不觉怔住了。吴芍芬也是一愣:“……是阿娇?”
“是奴婢!又见着皇上跟夫人了!这回别再撵阿娇走了!”阿娇不管不顾地跪下,哆哆嗦嗦地大哭。吴芍芬摘下披肩给阿娇披上,抱着她:“不撵了,这回说什么也不让你走了。”
赵构感慨道:“这才叫有缘修得同船渡。”孙大娘跟孩子也陆陆续续被救到了其他船上。
汜水关,也称虎牢关,即今河南荥阳汜水镇。官道上,金骑迤逦而来。早已埋伏在旁的岳飞上马提枪,正要出击,忽见久已失散的王贵带着一员玉面白袍、手提长枪的小将驰骋而来,不由得大喜。王贵也异常兴奋,把身旁的小将张宪介绍给岳飞。那张宪有万夫不当之勇,当即在马上施礼。岳飞顾不得寒暄,高声大喝:“弟兄们!此关即是三国群雄斩华雄、战吕布的虎牢关!多少英雄在此成名!今日跟我破贼,在此建功立业!”
士兵们群情激奋,跟随岳飞飞驰下山。金军正在行进,猛听见一声炮响,抬头见岳飞率领众兵飞驰而来,慌忙掉头就跑。岳飞率领骑兵摇旗呐喊,一路追击,取得完胜。
回到开封,众将都在樊楼为岳飞宴饮庆功。一直到宴会结束,也没见到宗泽的人影。岳飞借着酒兴,抱了一坛酒撞进宗泽书房,要与宗泽对饮。
“二帝蒙尘,皇上正往南阳巡幸途中,我等做臣子的岂能安居美食?”宗泽忧虑地摇头,见岳飞惭愧,主动换了话题,“五百骑大破汜水关金军,说说你是如何排兵布阵的?”
岳飞说道:“末将并未排兵布阵,看见金军直接冲过去,金军就败了。”
“你这叫野战。主动进攻虽属难得,终究是裨将所为。老夫已报请朝廷升你为统领,今后若为大将,一味野战不讲阵法,绝非万全之策,这部《阵图》你拿去好好钻研。”宗泽把《阵图》递给岳飞,岳飞随意一翻,放到一边:“阵图不过都是定势,纸上谈兵而已。”
宗泽不悦:“这可是当年太宗御笔绘制的《平戎万全阵图》。”
“如在猝然间与敌相遇,哪还来得及按图布阵?若兵微将寡还要按图布阵,那敌军对我虚实岂不是一目了然?看来太宗只会画图,并不擅用兵。”岳飞是直肠子,当即直言不讳地反驳。宗泽近年积劳成疾,已病入膏肓,见岳飞口无遮拦,一时激动,又咳嗽起来:“岳飞……犯忌了。”
岳飞抱拳道:“恕岳飞酒后失言。战场瞬息万变,岂能墨守成规,按图索骥?”
宗泽点头道:“所以,仁宗《武经总要》说,执阵形而求胜者,愚将也,废阵形而用兵者,败将也。”
岳飞继续说道:“末将看来,用兵首在野战,野战首在出奇,奇不可测,方能取胜。”
宗泽见岳飞口气不小,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耐心道:“照你说来,那阵法岂不是没用了?历代多少名将可都不敢说这句话。”
岳飞答道:“阵法不能说没用,但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请大人明察。”
“运用之妙……何谓妙?”宗泽也算见识不凡。
岳飞答道:“这个妙,就是审时度势,灵活机动,不可拘泥。”
宗泽又问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真乃用兵名言。岳飞家里做何营生?读过什么书?”
岳飞说道:“末将祖上世代务农,末将在家时读过《左氏春秋》、《孙吴兵法》等书,末将最崇拜便是西汉的霍去病将军,霍去病北伐大漠,堪称古今第一名将。”
宗泽摇摇头道:“霍去病虽擅用兵,却轻狂傲慢,遭人嫉恨,英年早逝。你要学就学我朝开国大将曹彬。”
“曹彬中规中矩,平庸得很。”岳飞摇头冷笑,不屑道。
宗泽说道:“曹彬身为皇亲国戚,却谨慎贤德,谦和仁爱,一改凶残暴戾、桀骜不驯的武将形象,故此深得太祖、太宗两朝皇帝的信赖,这不正是你要学习的吗?”
岳飞不屑地一笑,刚要回答,宗泽严肃地看着他:“还没听懂?老夫也算阅人无数了,据老夫看,岳飞你是忠信智勇之人,但毛病也不少。你越职上疏,是为质直;临阵弃帅,是为强项。两条加起来,就叫抗上。”
岳飞反驳道:“上官主张得对,下级自然宾服;上官是错了,不抗上,难道将错就错?”
宗泽说道:“何谓对?何谓错?老夫请陛下回銮东京,自认没错,但陛下自有他的考虑,不回来也未必就是错。在国家危亡的紧要关头,如何摆正与上官的关系,是衡量君子与小人的重要标志,尤其不能把不满情绪上升为抗上,从而影响国家大计。你觉得上官有错你可以进言,但是不能抗上,你可知抗上又叫什么?”
岳飞问道:“什么?”
宗泽答道:“无礼!”
岳飞惊愕道:“无礼?大人说岳飞无礼?”
第五百二十四章 建炎南渡(二)
宗泽讲道:“当初有人来拜孔子为师,孔子不见,推说病了。那人还没出院门,孔子就在屋里弹琴高歌,故意让他听见,让他明白孔子没病,但就是不能见他。知道为什么?因为当时的礼制规定,要拜师,须先通过老师的弟子引见,未经弟子介绍就拜师,就是失礼。”
岳飞一笑:“孔夫子偏心眼,规矩都是帮弟子定的。”
宗泽继续说道:“礼就是规矩,就是秩序。礼让人学会节制,节制自己的骄气、傲气、盛气、霸气,这就是所谓‘克己’。孔子说,恭敬却不懂礼的人,只会劳而无功;谨慎而不懂礼的人,只会胆怯;勇士若不受礼的约束,就会犯上作乱;直率的人不懂礼,就会伤人。”
岳飞忐忑地看着宗泽。宗泽也不管他接着说道:“恭、慎、勇、直是性格,算不得毛病,可一旦离开礼的指引,必定结不出正果。所以孔子又说,不知礼,无以立。什么意思?任何事都可含糊,唯独在礼上不得有半点含糊。”岳飞哑口无言。
宗泽语重心长的说道:“岳飞啊,老夫对你的期许很高,现在国家正处于危难之际,老夫能救你一次,却救不了你第二次,以后这个毛病不改你会闯大祸的。”
岳飞抱拳道:“岳飞谨遵大人教诲。”
赵构带着拖家带口的大队百姓,经过太康、临颍,一路向西南疾走多日,这天来到方城山下。在一家客栈里,赵构从张浚手里接到了宗泽升岳飞为东京留守司统领的敕令。张浚同时向赵构汇报,黄潜善屡次三番扣押宗泽奏章不报。黄潜善在旁气得咬牙:“老夫再不敢以张浚张大人恩师自诩了!这宗泽真是老糊涂,此时一味请陛下回銮,岂不癫狂可笑?”
张浚也不管他,高声朗诵宗泽奏章:“京师乃天下腹心,且二百年基业,陛下奈何轻弃以遗敌国乎?河西杨进数十万之众愿守护京城,河东李成愿率十万之众扈从陛下还阙,河北张用、曹成、山东王善等百万山寨义军,引领举踵,日望官军之至。”
“别念了!宗泽倚仗的都是占山为王、反复无常的盗匪流寇,陛下回不得!”黄潜善打断张浚。赵鼎也说:“所谓义军既反金兵,更反朝廷,一旦势大,形成燎原之势,反倒惹火烧身。”
张浚不以为然:“但大敌当前,或许义军能与朝廷患难与共,一致对外。”
“张浚你要趁早丢掉幻想,盗贼就是盗贼,共患难绝无可能!”赵构严厉地拒绝了张浚的建议。
张浚对赵构的说法还是半信半疑。赵构也不管他,打开地图,讨论起营建南阳的计划。当夜无话,翌日清早从客栈出来,赵构带着军民开始翻越方城山。百姓扶老携幼,络绎不绝。
队伍翻山越岭,傍晚时分翻过方城山,眼前豁然开朗,山下正是一马平川的南阳盆地。
南阳山水环抱,古称中国之中。西北有伏牛山,北有成山,东有桐柏山,南有大洪山,群山拱卫可供控扼;水有白水、唐河、丹江,东达江淮可运谷粟;宽城平地可供屯兵,西邻关陕可召将士,南通荆湖西蜀可取财货,北拒三都可遣救援,果然是光武中兴之地。
赵构俯瞰山下,意气风发,众人也都兴奋异常,在山地庙埋锅造饭。刚过十月,山上寒风凛冽。赵构将身上的裘皮紧了紧,望着风刮枯叶,接连打了两个冷战。吴芍芬还是一身戎装,拿着把筷子过来:“用膳了。陛下看什么呢?”
“哪来这么大的风?”赵构跟她进庙,又回头忧虑地望着狂风里打着旋的枯叶。
“这是南阳的风,来迎接陛下的。”吴芍芬难得地开了回玩笑。赵构更是难得地笑了:“能借到南阳风,那朕也成南阳诸葛亮了。”
众人都苦笑。赵构拿起筷子,让阿娇赶紧布饭,请张浚、赵鼎也坐下吃饭。还没端起饭碗,黄潜善就惊慌失色地拿着急奏进来:“陛下!西路金军连续攻破陕西同州、华州、京兆府,目前已过商洛,正大举向十堰进犯,围堵南阳的意图昭然若揭。”
“金军何以如此迅捷?”张浚慌忙和赵鼎、吴芍芬跳起来查看地图。黄潜善阴阳怪气道:“问得好!河东经制副使傅亮投敌叛国,陕西门户洞开,傅亮可是李纲力荐的!曾几何时,李纲说诋毁傅亮就是诋毁他李纲,言犹在耳啊,可结果呢?傅亮反了!”
“我西北六路军最为雄锐,即便傅亮投敌,何至于一败涂地?”赵构还闷头坐在原地纳闷。张浚想了想,道:“早听说西线六路诸帅互结仇怨,不肯相援,臣请派一员能臣节制西北六军。”
“派谁合适?”赵构问。众人商议了一番,最后赵鼎提出,陕西制置使王庶老当益壮,节制西北六军应该是众望所归。张浚另外建议,泾原路经略使司统制曲端文武双全,在西北六路军将领中威望最高,可为王庶的都统制。赵构立即同意颁旨任命。
“还是议议眼前吧,我军如到南阳,正好被金军迎头痛击,南阳去不得了!”黄潜善粗暴地打断众人。众人都是一怔,正默默无语,朱胜非气喘吁吁,撞翻门口板凳进来:“谍报!山东金军正在集结,欲南下进犯江浙。”
吴芍芬和众人回头又吃一惊,这才看见赵构仍原地坐着。赵构见众人都望着自己,放下筷子苦笑:“南阳诸葛亮看来是当不成了。都坐,议议下一步去留。”
张浚先说道:“我军应尽快经南阳进驻川蜀,凭恃千山万壑阻击金军,待得以喘息之后再大举北伐。”
“西路金军已过商洛围堵我军,川蜀还进得去吗?即便进得去,难道要朝廷放弃江浙之富吗?陛下,南阳地理偏狭,交通不便,东西两面一旦被卡住,经济命脉就全断了!”黄潜善立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