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靖康之难(八)
耿南仲不认识宗泽。宗泽来京后,耿南仲派人将宗泽找来进行谈话。实际上,是想考察一下宗泽能否担负出使重任。谈话中,宗泽说道:“此行必不能生还。”
耿南仲问道:“这是为什么?”
宗泽回答道:“敌若能悔过退师固好,否则,我安能屈节北庭,以辱君命乎?”
耿南仲觉得,宗泽性格过于刚强率直,不适合担任和议使,他向宋钦宗汇报道:“宗泽刚方不屈,恐害和议。”
宋钦宗于是撤销了对宗泽的委派,改任他为磁州知州。
当时,大小官员们对局势都看得很清楚,金人迟早要对河东河北地区发动进攻,那里早晚会变成血与火的战场。所以,受命出任两河地区的官员们,都想办法以各种理由推搪,不去上任。
对此,宗泽很气愤,他说道:“食禄而避难,不可也。”受命当日,他就独自骑马上路,身后只跟着十几名老弱士卒。
磁州经过上次金兵蹂躏之后,百姓很多都已逃徙,官库钱财也已空空。宗泽上任后不畏艰难,组织民众修缮城墙,疏通护城河,整理器械,招募义勇兵,开始做固守城池之准备。
宗泽在奏章中说道:“邢、洺、磁、赵、相五州,若各蓄精兵二万人,敌攻一郡,则四郡皆应,是一郡之兵常有十万人也。”宋钦宗看后很高兴,当即任命他为河北义兵都总管。
李纲一直驻扎在怀阳,本来他想将宣抚司机关迁往隆德府,因幕僚坚决反对而作罢。当他得知吴敏已被授予散官,安置到了涪州,心情更加沉重。朝廷说吴敏是蔡氏党羽,是蔡攸安插在朝廷的心腹,这让李纲无法接受。李纲认为,这一定是唐恪、耿南仲、聂昌这帮人捏造事实颠倒黑白,蒙骗了皇上。他忽然产生一种不详的预感,他觉得不久之后,自己也很可能步吴敏后尘。
李纲暗自叹息道:“事已不可为矣。”于是给宋钦宗呈上奏状,乞求罢官。
其实,自从徐处仁吴敏罢相、许翰罢同知枢密院事,李纲就去意已定。因为他不仅与唐恪、耿南仲、聂昌等宰执大臣道不相同,而且在许多方面他们都格格不入。与其被勒令罢官,还不如自己主动辞官。
然而,对于李纲的请求,宋钦宗皆降诏批示不准。
李纲并不死心,他连续上奏,反复诉说自己才力不能胜任,还说自己最近得了一种昏愦之病,若不罢职,肯定会耽误国事。他乞求罢去知枢密院事职务,守本官致仕。李纲在奏章中还特别提及皇上的榻前之语。
当初,宋钦宗为让李纲出任河东宣抚使,领兵前去解围太远,曾将李纲招至榻前,向李纲承诺:“卿替朕巡视完边防,就可回朝。”
李纲则请求道:“万一朝廷决议不坚定,则臣应请求去职,陛下应明察臣之忠心,以保持君臣之情义。”
现在,朝廷对金国外交方针已由抗战转变为议和。当初李纲所担心的“决议不坚定”之情况,已经出现。宋钦宗只好答应李纲的请求,命种师道以同知枢密院事身份巡边,前去怀阳,与李纲交割宣抚司职事。同时,命李纲回京赴阙,并让他沿黄河岸边巡视防守之准备情况。
李纲接到诏令后便离开怀阳,启程回京。九月十九日,他行至封丘县,忽然得到尚书省劄子,说皇上有旨,任命他为观文殿学士、知扬州。令他不必回京,可直接前往扬州赴任。
宋钦宗改变主意不让李纲回京,是有原因的。直到九月十八日宋钦宗才得知,太原府已于半个月前陷落。宋钦宗认为是李纲故意隐瞒不报,因而大怒。因为这期间李纲曾多次上奏,但对太原陷落一事并未提及。
对皇上突然变卦不让回京,李纲并不感到意外,他似乎已有心里准备。他又上奏请求辞免,力陈自己不敢当,他在奏疏中说道:“之所以力求辞免,并非爱身怯敌之故。只因事已不可为,难以虚受其责。
如今,宣抚司尚有兵若干,防秋兵若干,屯驻某处,皆不曾用。当初朝廷应副银绢若干,又御前降到若干,除支付官兵食钱并犒赏外,今皆椿留于怀州。至于在京降赐,库具有籍,可考可按。
臣既罢去,恐不知者以谓臣丧师费财,望陛下遣使核实。虽臣自以不才乞罢,愿陛下再择将帅抚驭士卒,与之捍敌。金人狡狯,谋虑不浅,和议未可专恃。一旦失士卒心,无可御侮,则天下之势去矣。臣自此不复参预国论,敢冒犯以闻。”
就在李纲起草奏疏向皇上请求辞职时,中书舍人刘珏正在睿思殿里向宋钦宗上奏,对任命李纲为观文殿学士知扬州提出异议,他说道:“李纲轻脱寡谋,强执自任,前后败师覆将非一,岂可担任观文殿学士知扬州?当年,仁祖朝时,韩琦以直学士经略陕西。好水之战,任福、刘平皆亡于阵,士卒死者甚众。仁祖非不知此乃诸将违背韩琦节制致败也,但仍处分韩琦,并降一官职。神祖朝时,韩绛以次相宣抚西边,命兵将深入荒域,终至骇扰,横罹战伤。神祖非不知韩绛之推忠尽瘁也,但仍罢相,令以旧秩出守邓州。盖人君陟降朝臣,如天无心,虽知其才能之可用,忠赤之可倚,但只要其有过错,便不可不黜罢也。
窃见李纲勇于报国,锐于用兵,然其听用不审,数有败衄,以致士气益沮丧,金人益嚣张,其罪亦明显矣。陛下知李纲用心无他,因而授其观文殿学士知扬州。于此可见,陛下厚于记功,而薄于责过也。李纲此次救援太原,败军覆将,耗财疲民,恰如韩琦好水之败、韩绛西边之失,难道可不加黜责以示惩戒乎?
如陛下念李纲前日之劳在所记录,察李纲今日之败志在歼寇,亦宜黜官降职,以慰死者之心,以为败事之戒。既不以今日之失而遂忘其前功,又不以前日之劳而曲庇其罪戾,赏罚昭著,如天无私,则将帅闻之莫不感激思奋,而攘寇方有可平之期矣。”
第三百九十二章 靖康之难(九)
如果说这位中书舍人所奏还算是客观公正,那么同日另一位臣僚所奏,则显然是歪曲事实另有图谋。那位臣僚在奏疏中历数李纲十大罪状,直接掀起了一场揭批李纲的浪潮。揭批的路子与调子同揭批吴敏时基本一致,如出一撤,由此可见当时朝内高层间政治斗争之一斑。
那位臣僚说道:“新任观文殿学士知扬州李纲,本乃凡才,误用器使。其卵翼于蔡氏之门,倾心于蔡氏死党。当初,上皇有内禅之意,蔡攸先行刺探,后引李纲为援,使其冒策立功。李纲之罪甚多,不可掩盖,臣请为陛下数之:
太上皇心存道奥,倦听万几。陛下以嫡长子继受宝位,臣下何与焉?李纲乃敢贪天之功,以为己力。此其罪一也。
金人兵临城下时,西师一到,金人即心惧气慑,不敢肆行抄掠,因其莫测西兵之多寡强弱。两军相持,则易于和议矣,然而李纲却妄想一胜。待姚平仲之挫衄,金人即复逞虎狼之心。此其罪二也。
王孝迪张榜取民间金宝,京都之民为之骚动。后朝廷决议,不复取于民,而李纲却自出文榜以为功。其身为大臣,竟亲临大街以收前榜,窃誉兵民,使怨归皇上。此其罪三也。
兵既妄动,朝廷不得已,将李纲暂行罢免。李纲向死党默谕其意,其死党力率士庶伏阙,乞用李纲。以此胁持君父,几至变乱。此其罪四也。
李纲身领守御使,不知体国,假君爵禄以市私恩。四壁之赏太滥,几至数千人。而亲戚故旧,或滥转官资,或白身授官,鲜有遗者,此其罪五也。
李纲暗中与吴敏配合包庇蔡攸,还举荐蔡京觐见皇上。太上皇回京后,李纲力荐蔡攸以使其还京,其踪迹诡秘。在李纲给蔡攸书中有密语‘不敢忘’之说,不知其所谓密语者何事。此其罪六也。
李纲自以为功多,排斥同列,任情好恶,妄作威福,致陛下对其有‘惟辟作福、惟辟作威’之戒。此其罪七也。
李纲身为枢辅,知术疏浅,不能预知敌诈,辄以蜡书付金国之使,妄结余睹,使金人复加怨愤,抄掠吾民,致河北河东之寇未平。此其罪八也。
陛下因种师中之败殁,遣枢臣宣抚河东。而李纲辄敢拒抗君命,乞纳陛下所与之官,以臣抗君命,几于跋扈,此其罪九也。
李纲到达孟津后,不务持重,以量兵势,惟以军法督战,遂致解潜之兵溃散挫衄,终无尺寸之功,以致太原失守,此其罪十也。
古人所谓‘是口尚乳臭’者,其李纲之谓乎?且其行军用兵,只知袭童贯之迹。还妄自尊大,僚佐罕见其面。独智不能用贤,果致败衄,损国之威,使金人复扰河朔,致朝廷再遣使议和。伏望陛下早正其十罪,大奋乾刚,特赐窜黜,为人臣怀私误国之戒。”
对于臣僚指控李纲的十大罪状,其实宋钦宗也未必全信。但李纲负责救援太原失败,这是一个明摆着的事实,若不有所惩戒,众臣不服也是很正常的。宋钦宗于是下旨免去李纲知扬州一职,令其前往杭州,以观文殿学士身份提举杭州洞霄宫。
然而,臣僚们对于如此处置李纲很不满意,他们继续揭批李纲,又有臣寮上奏说:“昨者,金人围守太原久而未解,知枢密院李纲领兵救援,兵甲非不多也。授予属官共七八十员,抽差人役达六十名。不辨能力有无,皆召至幕府,致使幕府杂乱,军政出于多门,临时漫无成算。偏裨将领不知禀令,士卒临阵自相残践。以守则不攻而溃,以战则未斗而逃。斩将不报主帅,生擒则非金人。兵卒逃散,金帛散失。李纲既告罢,其属官或托故差出,或随其前来,各带银券,不废薪给,所谓法度纪律一切无有。以此行师,欲求决胜,臣未之闻也。
大帅自当亲临战阵,以护诸将,决求成功。李纲却坐于怀州,离军前有数百里,缓急何以及事?其幕府参议、机宜、管勾当公事等官员人数众多,又多为晚进后生,李纲傲然略不咨问。李纲每日朝夕相处者,只有邹柄与张牧而已。其余僚属将佐,唯早晚一揖而退。若有所建明,须先请邹柄张牧为之传导,然后得见。故人们多有怨言,终以无助而败事。况邹柄张牧白身得官,何尝知军旅之事?李纲将数十万之众,而决谋于此二人,可谓疏谬之甚。闻李纲初欲驻隆德,因邹柄张牧极力反对而不得往。及军势稍沮,李纲则急督诸将,致使士卒忿怒。
下情不通,十羊九牧,无所适从。太原失守数日矣,李纲在军中尚不得知,何以望其能先事而料敌哉?误国损威,莫此为甚!
观文峻隆,宫祠优游,非所宜得,愿赐黜夺以协师言。邹柄张牧赞佐误事,亦当追夺前命,以明国威,以肃军政。”
对李纲的这些指责,大多数是有事实根据的。当然有些情况并不是李纲所能左右的。无论从战略部署来看,还是从战场指挥来看,宋朝在军事上都是一片混乱,一塌糊涂。现在,臣僚们将这种混乱的责任一股脑都推到了李纲身上。
宋钦宗不得已,只好下旨免去李纲一切职务,只提举杭州洞霄宫;邹柄、张牧也一同免职,差往别处。
然而,臣僚们对此仍不满意。他们继续揭批李纲,又重新网罗了李纲十大罪状,非要给李纲知罪不可,非要将他批倒批臭不可。
宋钦宗无奈,只好下旨责授李纲保静军节度副使,安置到建昌军。
李纲不服,上书辨雪,又遭到臣僚们的猛烈攻击。宋钦宗于是再下旨,将李纲安置到更远一点的宁江军。
九月十九日,正当朝廷忙于揭批李纲罪行之时,金使王汭来到东京。王汭是金军右副元帅宗望派来的。宗望在给宋钦宗的信中表示,宋朝必须割让三镇之地,现在已别无选择。因为太原一镇已经被他们占领,其余两镇也不可不割。
第三百九十三章 靖康之难(十)
唐恪、耿南仲等执政大臣接见了王汭,王汭对他们说道:“大金地广,非欲固得三镇。但朝廷既已许之,不宜背约。假使南朝能以三镇赂大金,大金必不接受,以全和好。信义者,邻国之宝也,岂可去之?假使南朝不肯割地,金人以失信责南朝,提兵再来,则何以御得?”
王汭所言可谓连哄带骗,诡计多端。他的目的无非是想完成割地使命,遂指天地为誓,纵横其说。
唐恪、耿南仲等以为,王汭所说有道理。他们主张直接将河间、中山两镇割给金人,这样两国就可彻底解决争端,罢兵以和好。
但宋钦宗对太原之失正耿耿于怀,他又十分珍惜河北这两镇,觉得这两镇是保障京都地区安全的屏障,最好还是不要失去,能争取则应争取。于是,宋钦宗决定继续通好宗望,希望宗望能同意以金帛宝货赎买这两镇。宋钦宗遂命将作少监王及之为国信使,以礼送王汭回去。
其实,刚开始时,宗望同意以赋税换土地的办法来解决三镇问题,王云曾回来传达过这个意见,但被吴敏否决。然而,宗翰是反对这个办法的,宗翰坚持要得到三镇土地。宗望注重于财富,而宗翰则不言金银,专论三镇。由此可见,宗望与宗翰这两个军事巨头在对宋政策上是有严重分歧的。而现在,河东太原已经被宗翰武力占领。中山、河间两镇都在河北,都在宗望的目标任务范围内,所以,宗望特遣使者王汭前来说明情况。
目前,对于金人来说,对宋外交政治目标就是割让两镇;如果宋朝不割,那么就趁机出兵武力占领。金人已经看明白,宋朝军事不行,武力夺取这两镇完全有把握。而对于宋朝来说,无非就是两个选择:要么将两镇割给金人,以换取和平保全信誉;要么拒绝割让,组织军事力量对抗金人,从军事上击败金人,让金人尝一尝中原军队的厉害。
可是,宋钦宗与他的大臣们既不选择割地,也不选择抗战,却选择了以金钱换土地的老办法来解决问题。这个办法,只有在两**事实力不相上下的情况下才会好使。现在军事实力明显不对等,岂能不失败?再说,割让三镇是一个整体问题,应实行同一办法。太原已被金人占领,河间、中山岂能单独采用赋税换土地的办法?显然已不可能,而且宗望已派人明确告知。宋朝君臣对此却缺乏应有的认识,足见其理政水平之低。
宋钦宗与他的执政大臣们,对付内部政敌可谓花样百出,而对付外部敌人则往往束手无策,仿佛弱智一般,屡屡被外敌耻笑。此时的宋朝,不仅军事实力不如金人,其高层决策水平与能力更是比金人差得很多。
宗望八月二十日兵发保州,比宗翰晚出兵三天。他调遣诸将分头进攻,先派耶律铎击败雄州一带的宋军,又派那野等进攻中山府。
中山府是宋朝河北地区的军事重镇和仓储要地,城池高大坚固,三道城门皆是瓮城,护城河又宽又深。而且,城上武器装备也比较先进,既有滚木礌石,又有排弩与火炮,可谓易守难攻,坚如磐石。
宗望第一次南下时曾攻打过中山府,但遭到时任中山府路安抚使詹度的顽强抵抗。当时,金军一连攻下三十多个州县,很想乘势拿下中山。宗望多次组织攻打,始终难以攻破,还损失了大将芬徹胜额以及数千金兵。最后,宗望不得不饮恨领兵绕城而过。
詹度后来调入京城,现在,守卫中山府的是陈遘。他曾任河间府知府,宗望第一次南下进攻河间时,他全力拒守,保住了城池,受到宋钦宗嘉奖,加授为资政殿学士、光禄大夫。
宗望见中山府城池依旧巍然耸立,防守坚固,城内又是老对手陈遘在守御,感觉短时间内难以破城。金兵尝试了几次攻城,皆以失败告终。宗望遂再次领兵绕城南下,攻占了新乐县。
西路军占领太原后,宗望担心宗翰功劳超过自己,于是一方面派王汭出使大宋谈判,另一方面加快军事行动步伐。
宗望将下一个攻取目标锁定为真定府,真定府的战略地位可与太原府相媲美。它控太行之险,绝河北之要,西顾则太原动摇,北出则范阳震慑。所以,宋祁说:“河朔天下之本,而真定又河朔之根本。”夺取真定府,宗望就可向西与太原金军连成一片。
宗望通过侦察得知,在真定府西南井陉一带,集结着宋军四万多人马。宗望决定,在攻打真定府之前先将这部分宋军消灭掉。于是,东路金军主力绕过真定府,直奔井陉而去。
井陉治所叫天威军,位于太行山东麓。从此地出关,可穿过太行山,将河北与河东两地连接起来。换言之,穿越太行山连接河东与河北,必须经由此地。因此,井陉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镇守井陉的宋将是种师道堂弟种师闵,他得知金兵来犯,立即将城内和关寨民众转移到天台山深处,以避战祸。同时,大力招募义勇军加强城防,固守关寨。种师闵亲率队伍埋伏于井陉山谷,欲与金兵决一死战。
不久,宗望率军开进山谷,遭到宋军伏击。可是,由于宋军多是义勇军,以及临时组织起来的民兵队伍,缺乏军事训练,战斗力明显不如金军。再加上兵力悬殊,经过一番激战后,宋军渐渐抵抗不住金军的反攻。种师闵见状只好率军撤退,退至天威军城内。金军随后紧追,很快便将天威军围困起来。
这时,退到城内的宋军只有数千人。面对数万金兵的轮番进攻,种师闵与将士们毫不畏惧,拼死抗击。他们以顽强的战斗意志,坚持抗击了七天七夜,终因寡不敌众而全部壮烈殉国。
攻陷天威军后,宗望下令挥师东进,掉头扑向获鹿。
真定府知府李邈和兵马都钤辖刘诩,获悉金兵人马众多,来势凶猛,急忙开会研究对策。他们觉得获鹿城池太小,恐怕难以守住。于是下令,将守卫获鹿的两千宋军撤至真定,他们打算固守真定以待援。
第三百九十四章 靖康之难(十一)
真定府上一任帅臣兼知府是刘鞈,兵马总管是王渊,钤辖是李质。这套班子领导有方,措施得力,城防部署比较严密,将真定府构筑成河北最坚固的城池之一。金军第一次南侵时,宗望也曾试图攻取真定,但遭到城上强弩猛烈射击,自知难取,遂绕城而过。
后来为解围太原,朝廷任命刘鞈为宣抚副使,令他统兵五万奔赴辽州。刘鞈将王渊和李质也召至宣抚司任职,真定府可用之兵几乎都被他们带走。
李邈原任枢密副承旨,刘鞈走后,他被派到真定府担任安抚使兼知府。李邈其实优于吏职而拙于应变,派他去河北守城其实很不妥当。唐恪、耿南仲等宰执这样做,实际上是一种置国家利益于不顾的个人报复行为。因为此前,李邈曾拒绝过他们派他出使金军的任命。他们以为李邈胆小怕事不敢出使金军,便故意将他派往河北前线去抗击金军。
当时,真定城内守兵不足两千,铜钱不满二百万。李邈上任后张榜公告,动员百姓出资出粮,共同抗敌。后筹得铜钱十三万贯、粟十一万石。李邈又招募勇士数千,组成义勇军,并加紧训练。
金兵第二次南下入侵之初,李邈便预料金人必攻真定。于是派人抄小路以密信上报朝廷,先后呈报达三十四份之多,皆杳无音讯。
九月二十五日,金军兵临城下,立即向真定城发动进攻。面对十倍于己的强敌,在内无劲旅外无援兵的情况下,真定这座孤城该何去何从?有人劝李邈开城投降,被李邈拒绝并斩首示众。
吉州防御使、真定府路兵马都钤辖刘诩,决心与真定共存亡。他以身作则,率众昼夜搏战于城墙上。金兵一开始主攻城北,刘栩便将城北做防御重点。后来金兵佯攻城东,企图声东而击北,将宋军防御注意力引往城东。刘栩并不上当,仍重点防御城北。
李邈不懂军事,他见金兵进攻城东,便令刘栩将防御重点转移至城东。刘栩只好遵命,领兵前往。金兵在城东连攻两日,这天夜里,忽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攻城器械转移至城北。城内守军毫不知晓,依然在城东守卫。
黎明时分,忽然听到城北人声鼓噪。原来大量金兵已通过云梯登上城堞,城防已被突破。
十月二日,正当金军猛烈进攻真定府时,宋朝使者王云来到城外拜见宗望,向宗望传达了本朝皇上希望以租税来代割三镇的愿望。宗望当场没有答复,而是带王云等人来到一处高地上,观看金兵攻城之战况。
十月六日,真定府陷落。但城内仍有守军在战斗,那是刘栩率众与金兵展开巷战。巷战持续了没多久,刘栩见身边战士有的牺牲,有的逃亡。他知道大势已去,自己已无力回天,他回头对其弟说:“我乃大将也,其可受贼戮乎?”
刘栩策马挺刃,突破金军重围,欲冲出城去。可是,此时城门皆被金军占领,无法出去。刘栩不甘心束手就擒而受辱,于是来到孙氏园山亭中,解下条带,上吊自尽。
《靖康小雅》称赞刘栩“知忠孝之节,故不惮杀身为人臣师范,亦可谓有古人之风矣。”并专为刘栩赋诗一首:“将军死绥,古人所长。有如刘公,与城俱亡。兵弩如山,公以身当。生竭其勇,力挫犬羊。天未悔祸,虏益鸱张。公虽瞑目,万古传芳。”
李邈闻听城已失守,金兵已入城,欲投井自尽,被身边人员拦住。
李邈被俘后,作为真定府最高官员,他被金兵带到宗望跟前。金兵胁迫他跪拜,他拒不跪拜道:“本朝无此礼。”
金兵用火烧烤李邈的眉毛胡须以及两腿,李邈仍坚决不跪。金兵正打算换个花样来折磨他,宗望制止说:“其人高节,不可屈致。”
宗望问道:“尔集民兵击我,说我是贼,何也?”
李邈回答道:“汝背盟,到处掠我金帛子女,还怕我说吗?”
宗望笑了笑,想留李邈在身边,一起南下,被李邈断然拒绝,宗望于是派人将李邈押至燕京。
对于李邈的表现,杨云及手下都看在眼里,得知李邈要被押往燕京后,杨云迅速派人潜回燕京报信,赵云得信后先把真定府陷落的消息传给了兴汉岛,随后便派人打探李邈的消息并着手准备人手解救李邈。
宋廷针对李纲的揭批运动,直到十月初才算告一段落。十月三日,宋钦宗命种师道以同知枢密院事身份出任河北巡边使,到河北巡视边防。不久,又任命种师道为河东宣抚使,令他到河阳去接管李纲原来的工作。
种师道自从爱弟种师中战死于榆次之后,便倍感“老病惫甚”,力请退休养病。宋钦宗于是免去其宣抚使职务,令李纲接任。现在李纲已免职,宋钦宗又令种师道前去接替。
这天,重病在身的种师道走到郑州,忽然病情加重昏迷了过去。醒来后,身边人劝他留在郑州养病,不要去河阳了。种师道轻叹一口气道:“念陛下临轩之语,忍不进耶?”
从种师道身体状况来看,的确不可前往河阳治军。但为报答皇恩,种师道强忍痛苦,勉力前行。抵达河阳后,种师道日夜操劳,病情忽然又进一步加重,多次昏迷不醒。宋钦宗闻讯,亟召他回京师治疗。
种师道在河阳遇见金使王汭,见其态度十分傲慢,种师道判断,金人很可能不久将大举入寇,于是抱病给宋钦宗上了最后一道奏疏,向宋钦宗提了最后一个建议:“金人顷邀金币安然北去,今若复来,是必集诸国大举,锋锐不可当。臣前计不听,青、沧、卫、滑既不宿兵,无篱藩之助。欲乞大驾幸长安,以避其锋。至于守御攻战,责在将帅,战斗事非万乘所宜任也。”
种师道虽然病重,但头脑依然很清醒,对局势看得依然很清楚。如果宋钦宗采纳种师道的建议,北宋就绝不会猝然亡国。
然而,宰执大臣却认为种师道胆怯,对其建议不以为然。
当时,环绕在宋钦宗周围的宰执大臣们,无论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他们对当前局势都缺乏最起码的判断与认识。虽然他们主观上都想保住大宋江山,然而客观上,他们却都在一步步地将大宋推向万丈深渊。
第三百九十五章 靖康之难(十二)
十月十日是天宁节,即宋徽宗生日。这天,宋钦宗率群臣来到龙德宫给他上寿。刚满四十四周岁的宋徽宗,被宋钦宗软禁在龙德宫里已有六个多月。这期间,为防止宋徽宗干涉朝政,宋钦宗在其身边安排了一些所谓“明忠孝大节者”,如谭世绩、李熙靖等人,担任龙德宫主管和内侍官,表面上要求他们照顾好太上皇的生活,实际上是责成他们监视太上皇,要求他们及时上报太上皇每天的活动。宋钦宗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宋徽宗彻底退出政坛,绝不干预朝政。
对于宋钦宗的用意,宋徽宗应该是清楚的。为收买人心,以获取外界信息,宋徽宗时常拿出一些财物,颁赐左右。宋钦宗发现后,立即令开封尹没收这些财物,“纳之于宫。”宋徽宗的处境,由此可见一斑。
宋徽宗心里肯定有些愤愤不平,他每次给宋钦宗写信都自称老拙,称宋钦宗为陛下。他虽然已退位,但在国难当头之际,让他完全不考虑时政安危,那是不现实,也是不可能的。他给宋钦宗写信,断言“金人必再犯京阙”,请求宋钦宗准许他“自往西京治兵”。那时吴敏还没免职,宋钦宗征求吴敏的意见,吴敏认为不可,理由是:“上皇向在南方,已有截留诸路兵之意。今幸归京师,陛下问安视膳,全孝道足矣,岂可以军旅之事累之乎?”吴敏这话说得比较隐晦,但意思宋钦宗应当很明白。吴敏的真实意思是,太上皇在南方时便干预朝政,现在好不容易将他软禁起来,岂能再将他放出去干预军政?其实,即使没有吴敏的建议,宋钦宗也不可能放宋徽宗离开京城,更别说外出“治兵”。
后来,宋徽宗又建议“与帝出幸”,即父子二人同时撤离开封,也遭到宋钦宗的拒绝。
天宁节这天,宋徽宗见宋钦宗率群臣来给自己祝寿,心里很高兴。他斟满一杯酒自己先一饮而尽,然后又斟满一杯让宋钦宗喝下。宋钦宗刚要喝下,忽然有个大臣踩了一下宋钦宗的脚,提醒宋钦宗这酒或许有毒,不能喝。宋钦宗于是放下杯子,不敢喝。宋徽宗再次劝酒,宋钦宗“坚辞,不敢饮而退。”宋徽宗“号哭入宫”。
在残酷的政治斗争中,用毒酒谋害政敌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办法。宋徽宗很伤心,他没想到皇上竟将自己看做政敌,竟然如此提防自己。这件事,进一步激化了父子之间的紧张关系。“自此,两宫之情不通矣。”
从此,宋徽宗与外界更加隔绝,他忧郁而又无奈地徘徊在龙德宫里,直到大祸临头那一天。
宗翰在攻陷太原府之后,曾以两路元帅府名义,派遣杨天吉、王汭为问罪使,前来东京问罪,责问宋朝写信联络耶律大石与契丹梁王,以及给耶律余睹蜡书等事。
金使这次来态度很傲慢,他们将问罪书交给宋钦宗,当面质问道:“陛下既不割三镇之地,又安忍复欲立契丹之后?”
宋钦宗回答道:“此乃奸人所为也。”
宋钦宗拒不承认是自己所为,他一再卑辞深明,这并非朝廷之罪。
金人问罪书曰:“大金固尼伦伊拉齐贝勒左副元帅、皇子右副元帅同致书于大宋皇帝阙下:顷因起衅,以至连兵,曲直所归,彼此自见。思得寻盟之计,用申割地之言。厥后事固稽留,约复渝变。况上皇之鉴未远,抑亡辽之戒在前,诚思再造之恩,可稔轻忘之意?将久保有成之信,盍早画元议之疆。曾自为辞,管行制送,今则反假土民之固守,更张军势以解围。兹事难图,昔言安在?乃者差萧仲恭、赵伦等赍书报复,回日辄授间谍之语,阴传结构之文,敢蹈前非,又在今日。
为此申过朝廷,奉到宣命,据兹衅恶,更逾上皇,仰就便差官问罪,从长相度施行。今差保静军节度使杨天吉、昭德军节度使王汭充问罪使副前去。若深悔前非,请速令皇叔越王、皇弟郓王、太少宰一员同诣行府,赍书陈谢过咎,仍据元割三府,即行戒谕,并令开门以待抚定。苟不能此,的示所图。白。”
宋钦宗在回信中解释道:“昨因告发,知有绢书。奸人作伪,何所不至?若两国通和,贴然无事,则无隙可乘。奸臣不利,缘此构造,意在离间,顷者按治,已正典刑。谅惟圣朝,特加洞照。”
金使在问罪同时,要求宋朝继续履行原约定,割让中山、河间二镇。另外,他们还提出索要金帛、车辂仪及加大金皇帝徽号,甚至还要取走蔡京、童贯、王黼、吴敏、李纲等九人家属。
宋钦宗命王时雍负责接待,王时雍极力讨好金使,他向金使表示,朝廷将把三镇所交纳的赋税全部变成岁币,还要将祖宗内府所藏众多珍玩,全都送给二帅。并且,朝廷觉得河东西路金军在外作战日久,打算好好犒赏他们。杨天吉和王汭觉得王时雍的话很顺耳,颇感高兴。
为了打发金使早日离去,宋钦宗特批绢十万匹,让金使带回去犒赏军队。宋钦宗任命将作少监王及之为国信使,陪同金使回去。
宗翰一方面派遣使者向宋朝问罪,另一方面,命银术可留守太原,命娄室向太原西南汾州一带进军,扩大战果。而他自己则领兵向太原以东的寿阳、平定军一带挺进,计划打通与宗望东路军的联络通道。
寿阳城是一座小城,可是由于百姓死守,金军三次攻城,死伤众多,最终竟未能攻破。宗翰于是绕城东去,转攻平定军,欲打通井陉关。这时候,宗望从真定领兵出发,向西进攻。在两军合力攻打下,平定军最终陷落。
在平定军保卫战中,岳飞再次参战了,上次参军因为父亲病故,需要回乡守孝岳飞便草草结束了第一次军人生涯。
宣和六年,岳飞家乡发生水灾,家庭生活困难,迫不得已,他又到河东路平定军参军,被擢为偏校。不久,他将妻子儿子都接到平定军生活。
平定城被金军攻破后,岳飞携带妻子和儿子出城,回故乡而去。
第三百九十六章 靖康之难(十三)
金军占领平定,意味着东西两路大军的联络通道已经打通。为商议下一步进军目标和计划,宗翰宗望等金军高级将领在这里举行了一次重要会议。
右监军完颜希尹说道:“今河东已得太原,河北已得真定,两者乃两河领袖也。乘此之势,可先取两河,俟两河既定,徐图过河以取东京,不为晚矣。今若弃两河,先趋东京,苟有不利,则两河非我有也。兼太子昨已到京,不能取之。”宗望默然不语。
宗翰怫然而起,抓起貂皮帽掷之于地,对诸将说道:“东京,中国之根本。我谓不得东京,两河虽得而莫守;苟得东京,两河不取而自下。上次东京之未得,以我不在彼也。今若我行,得之必矣!”
宗翰停顿了一下,伸开右手作取物之状,接着说道:“我今若取东京,如运臂取物,回手得之矣。”
宗望欣然称善,其他诸将都不敢提反对意见。
此时,一名侍卫突然进来禀报道:“两位元帅,大同与燕京同时送来紧急消息。”
宗望问道:“发生了何事?”
侍卫说道:“大同府送来消息说半月前有一队士兵在返回大同途中被杀了,后经查询是押解宋军俘虏张孝纯父子的队伍,张孝纯父子被劫走了;同样燕京府也传来消息说,七八日前押解宋军俘虏李邈的队伍也于半道被杀,李邈也被劫走了。”
宗翰怒道:“竟然敢在我大金地盘上劫人,查出什么人干得了嘛?”
侍卫答道:“从两地传来的消息看还没有,不过两地的官府均判断应该是占领区的抵抗势力所为,不过具体是哪股势力还未可知。”
宗望说道:“宗翰,看来我们新占领的地方还是不稳啊。”
宗翰摆摆手道:“再不稳也不能影响我们进军东京的战略,只要我们攻破了东京,什么都会有的。”
随即宗望与宗翰给大同还有燕京两地下令,让两地派出军队清缴占领区的抵抗势力。
虽然中间出了张孝纯等宋军俘虏被劫走的插曲,但是此次会议最后还是决定,东西两路大军各自南下,渡过黄河,在东京城下会师。
其实,刚开始出兵时,宗翰与宗望都没计划攻取东京,他们只想完成对太原中山河间三镇的占领。之后,再根据情况,相机占领两河地区。
占领河北河东,与宋朝以黄河为界,本是宗翰的一个既定战略目标。
然而现在,随着战争的进一步推进,随着派遣使者与宋朝的进一步接触,宗翰对宋朝在军事政治上的**无能,已经看得越来越透彻。所以,他才敢于及时调整战略目标,敢于果断将战火燃烧到东京城下。
自从太原失陷,宋钦宗便很不安。他很担心金人再次兵临城下。他对军队与战将已经很失望。他既不想失去祖宗留下的土地,又不想与金人开战。因为他觉得,与金人开战几乎没有胜算。
怎么办?他希望用祖宗曾经使用过的老办法,即破财免灾法,来了结与金人的纠葛。可是,金人是否答应,他心里根本没底。派遣出去的几批使者至今都没回来,和谈结果如何也不得而知,这让他十分焦虑。
对于金人所追求的战略目标是什么,对于这些目标的确立与变化,宋朝君臣并不清楚,甚至也没人去进行深入研究。宋朝对金人的一切决策,不是建立在客观分析敌我实情以及各种可能性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自己主观臆想和主观愿望的基础上。脱离实际的决策,其结果往往是事与愿违。
十月十日,也就是宋钦宗给太上皇祝寿那天,出使宗翰西路军的吴革回京。宋钦宗召见他,问及割地之事,吴革回答道:“金人有吞噬之意,入寇必矣。乞措置边事,起陕西兵为京城援。”
宋钦宗听后半信半疑,犹豫不决。他仍然不愿放弃和谈,对和谈仍抱有很大的希望。
隔了一天,即十月十二日,出使宗翰西路军的李若水本人没回来,但派人一下子送回来三份奏疏,其内容让宋钦宗很震惊。
李若水的第一份劄子,主要是汇报出使情况以及建议:“臣等奉命出使,到皇子军前,馆伴首先诘问三镇及所欠金银、归朝官、岁币四事。及见皇子,只説三镇乃大事也。到国相军前,馆伴无主议。及见国相,专理会三镇,无一言及岁币、归朝官。至于金银,不惟不言,且深以为讳。
臣等熟计之:关于归朝官,徒费廪禄,终不为用,玩而留之,惟以宿祸。前既下诏遣返,不当复吝。况金人以绢书之故,坚要此辈。以示本朝不复收纳,且绝燕人南向之念,不若与之,以中其情。
关于岁币,朝廷必谓既已用兵,币何得与?然用兵之説归罪将帅,持礼议和,遣使不绝,岂有不与之理?臣等恐朝廷惜今岁之币,但语之以讲和之后,必不亏少,彼意并不深较。
关于所欠金银,臣等初不知数目,既见馆侍説,乃知如此之多。遂痛言当初使人不量朝廷有无,胡乱许诺,今库藏已竭,哪里得来?彼亦知无有,可以他物准折。
关于三镇,乃祖宗之地,且陵寝在其中,所系甚大。臣等固已恭依圣训,曲致折租之説。彼云既割三镇,则租赋自属大金,如何再来相折?臣等复以息生灵、继盟好、永无穷之利动之。然而其意确然,终未谐契,彼云已遣王汭来朝申明。去就决择,惟在宸断。
区区所见,尚恐未尽。更望陛下防酌王云刘岑所説,揆度王汭之情,令侍从官以上聚议,早为之图,无使长驱深入,以成不支之势,则天下幸甚。”
李若水第二份劄子,主要谈了自己对宗望与宗翰的感受与认识,建议朝廷对他们在外交礼节上平等对待:“臣窃见朝廷自来遣使,未尝不以皇子为重,国相为轻。臣等到彼两处,备见情状殆与传闻不同。人但见以皇子系大圣之子,族属为近,昨至城下,暴声远闻,矜露其功,大有跋扈之势,故特重之。然国相为堂叔,又为左副元帅,位在上,论其功亦相等。
而皇子轻骄,颇有易与之迹;国相严整,毎多固拒之词。故皇子要归朝官,而国相不及;皇子欲寻思三镇,而国相确然不许;皇子索金银甚切,而国相反以为讳。
臣尝以此异同,问之于馆伴,其怫然曰:“此事一般,莫是贵朝看得那样。”又密问其军中人,真定寨中者曰:“此事只由皇子决定。”太原寨中者则曰:“皇子常来此禀报。”虽云各防其事,然已见有相轧之象。
此前常闻皇子忌国相下太原,而功出已上,故有欲和之意。今则国相所陷城邑增多,而其规模之大,事体之重,则又过之。伏望陛下屈已为民,度时用徳,均其所以待遇之礼,庶使交孚,不害和议大计。”
第三百九十七章 靖康之难(十四)
李若水第三份劄子,主要是记述了自己在河北的亲身经历与所见所闻:“臣等自深州入金人乱兵中,转侧千余里,回至南关。凡历府者二,历军者二,历县者七,历镇寨者四,并无本朝人马,但见金人列营数十。官舍民庐,悉皆焚毁,瓶罂牖户之类,无一全者。
惟井陉、百陉、寿阳、榆次、徐沟、太谷等处,仅有民存,然已汉蕃杂处。祗应公皂皆曰:‘力不能支,胁令拜降。’男女老幼,遭金人陵铄日甚一日,尫残穷苦,状若阴幽间人。每见臣等,知来和议,口虽不言,意实求告,往往以手加额,吁嗟哽塞,至于流涕!
又于山上,见有逃避之人,连绵不绝,闻各收集散亡士卒,立寨栅以自卫,持弓刀以扞敌。金人屡遣人多方诱之,必被剿杀。可见仗节死义,力拒金人,真有恋上之意。
惟河北河东两路,涵浸祖宗徳泽垂二百年。昨因蔡京用事,新政流毒,民不聊生。继而童贯开边,燕云首祸,搜民膏血,以事空虚。丁壮疲于调发,产业荡于诛求。道路号呼,泣诉无所,涂炭郁结,谁其救之?
陛下嗣位之初,力行仁政。独此两路,边事未已,未沐醇醲之泽。今敌骑凭陵,肆行攻陷,百姓何知,势必胁从。而在邑之民,无逡巡向敌之意;处山之众,有激昂死难之心。可谓不负朝廷矣!
哀斯民之无辜,服斯民之有义。愧起顔面,痛在肺肝。以陛下忧民之心,爱民之切,而主议用事之人,前后误国,陷之此地,可为流涕,可为痛哭!言而及此,实触忌讳。然臣等区区忠孝之心,目击其事,不忍不以上闻。
伏望陛下深轸圣宸,薄采愚説,下哀痛之诏,慰民于既往,思救援之计,拯民于将来,上答天心,下慰元元之望。”
应该说,李若水这三份劄子还是很有价值的,它向朝廷提供了许多有关宗望与宗翰以及河北状况的珍贵信息。例如,皇子与国相即宗望与宗翰,究竟谁地位高谁说了算?宗望与宗翰各有什么性格特点?宗望与宗翰对宋朝态度有无差别?宗望与宗翰究竟谁的军事实力更强?宗望与宗翰有无长驱直入的可能?河北还有没有官军在活动?有没有民间抗金组织?等等。
这时候,真定府失守的边报也刚刚送达朝廷,正好与李若水的劄子互相印证。宋钦宗“大以为忧”。唐恪、聂昌、耿南仲等,向宋钦宗诬奏道:“真定失守,乃通判献城于贼所致,不然岂能破也?”他们一致认为,中山河间两镇仍巍然屹立于河北,与金人谈判之砝码仍在朝廷手中。
宋钦宗考虑再三,觉得河北河东已没有合适将帅,要想守卫领土,非得广招英豪之士不可,于是决定接受李若水的建议,下哀痛之诏,诏曰:“朕通好邻国,屈己增币,无所不至,所以保守疆土,全养生灵。敌未退师,攻陷城邑,每闻边报,痛切朕心,已令尽召天下之兵矣。
凡尔州郡,岂可撄城自困,坐待其毙?今仰河东河北诸路帅臣,传檄所部州军,各得便宜行事。合纵连横,相为救援,见便即动,无拘一律。其见任官吏能与乡里豪杰率众捍敌,保守郡邑,大者宠以公爵,次者授以节钺。或召用于朝,或世袭其地。各宜体国,奋然自效,无使乡里坟茔坐受残破,父母妻子生致离散。
朕祈于皇天,告于宗庙,北顾流涕,明告此言,忠臣义士,宁不动心?故兹诏示,想宜知悉,仍仰宣抚使遍行告谕。”
哀痛之诏颁布下去以后,京城士民百姓凡读到诏书者,无不泣下而呜咽。
一方面,对金人在两河地区驰骋用兵,宋钦宗干着急,可又无可奈何;另一方面,自从朝廷揭批“六贼”以来,大批官员受到影响,得不到信任和使用,宋钦宗感到人才也日益缺乏。
十月十二日,宋钦宗下诏道:“修举政事,全藉人材。人材甚难,所宜爱惜,岂能因一小过错而废终身?除了确系挟奸害政、罪状明白、不可任使外,余皆随才收录。勿谓曾经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辈荐引,遂皆弃逐。庶士革心,以应时用。三省及台谏官深体此意,以示至公。”
十月十五日,宋钦宗任命原礼部尚书冯澥为知枢密院事。因为种师道免职后,枢密院出现一个职位空缺。
十月十七日,宋钦宗听说城外有个飞山营,那里有许多大炮,他想去检阅一下。唐恪、聂昌、耿南仲等人极力劝阻,他们说道:“万乘之尊,岂可出城检阅座炮?纵炮之可以杀人,能得几人?”宋钦宗不听,执意要去。
所谓飞山就是石头,所谓大炮就是抛石机。东京城郊外飞山营里,有轻重型抛石机五百余门,是一支威力不小的队伍。
宋钦宗出城来到郊外,想亲眼目睹一下大炮的威力,令将士进行实战表演。可是,实战表演接连出现两次失败。一次是,当士兵按下炮竿时,炮竿忽然折断了。第二次情况更严重,士兵拽拉炮索,将石头猛地抛了出去,当石头落地时,竟将一个士兵砸死。宋钦宗见状很不高兴,可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返回时,宋钦宗顺路登上城墙,视察了一下北部城防情况。
后来,闻听金人即将渡河,朝廷要求坚壁清野。可这五百余座抛石机居然搁置在郊外,无人负责。朝廷命兵部负责收入城内,兵部说:“这些大炮属朝廷所管,应该由枢密院收回城内。”
枢密院则说道:“这自有所属,应该由军器监所管。”
军器监回答道:“主管官乃内侍也,刚因犯罪而去职。”
朝廷于是令京城所负责,京城所不干,回答道:“京城所掌管守御也,这些大炮未进入守御范围,于我何干哉!”
有人说,这些大炮可用马车运回城内,所以,应该归驾部负责。然而,驾部也不管,回答道:“库部何不收?”
最终,这五百多门大炮没运入城内,都撂在那里。等到金军兵临城下时,都归金军所有,尽为其攻城所用。
第三百九十八章 靖康之难(十五)
金军在河东战场上,沿着两条战线展开进攻态势。一条战线是,娄室率军向西南方向挺进。他的任务是,阻击宋朝西军,切断西军对东京的增援,以保障宗翰与宗望顺利攻陷东京。
娄室在攻陷文水后,又先后占领介休、孝义、平遥等县。十月九日,兵临汾州城。
汾州知州张克戬,自从太原陷落,便预感到金军肯定会前来攻城,他召集兵民开会说道:“太原既陷,吾固知亡矣。然义不忍负国家、辱父祖,愿与此城共存亡,以明吾节,诸君请各自为谋。”
众人闻言皆泣不成声,一同回答道:“公,父母也,愿尽死听命。”
十月九日这天,金军大兵临城。张克戬感到城将不保,于是手书遗表以及给妻子遗书各一份,命几名勇士缒城而下,送往京师。然后,亲率将士披甲登城。
娄室并没立即攻城,他先派遣一小队人马至城下招降道:“知州以下可出城拜降,无使人民受杀戮。”
张克戬站在城墙上高声回答道:“有死无降,任你攻城。”张克戬一边回答,一边悄悄下令开炮。随着一声炮响,一名金军头目应声倒下。
金军急忙后退,并留下话道:“代州、太原尚自为我攻破,来日定为我城。”
第二天早晨,娄室亲自提兵前来攻城。攻城从辰时开始,至巳时即告攻破。
张克戬得知城失,不想做金军俘虏。他穿上朝服,点上香,面朝东京方向,一边跪拜一边哭诉道:“臣非不为朝廷守城,因张灏带兵潜走,城上无人,致城陷没。臣知不能出见陛下,唯以死报答朝廷!”说完,自缢殉国。家中其余八人,也一同赴死。
金军将领对张克戬的气节很敬佩,他们将他抬到后花园,按礼节埋葬,设祭坛列队拜祭,并给他修了一座庙。
后来,宋钦宗获悉张克戬事迹,下诏赠他延康殿学士,赠家属银三百两、绢五百匹,并在其家乡张榜颂扬。
金军在河东战场上的另一条战线是,宗翰领兵沿着太行山西侧一路南下。宗翰的目标是,首先夺取黄河北岸的孟州。然后,伺机渡过黄河,直扑东京。
十月十七日,宗翰率军来到隆德府城外。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今年二月他曾攻占过隆德府。
宗翰先派人至城下传话,请守臣出城议事。不久,通判李谔出城,来到营寨与宗翰相见。宗翰说道:“我今提兵问罪赵皇去,不攻你城。但你须将犒军酒食粮斛送来,我等乘夜过去。”李谔并没表示异议。
当晚,李谔回城,将宗翰所言告知知府张有极,请他定夺。张有极想了想,不敢做主,说道:“此事可与城中父老共议。”
第二天,张有极组织城内父老召开群众大会,他在会上说道:“通判昨日与金人相见,金人说不打城壁,只要犒设酒食等物,可否?”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了一番,皆不愿犒赏金人。他们说道:“如此,是拜降也。如通判要与即与,我等只愿守城。”
宗翰在城外营寨中等了整整一天,见城内毫无动静。次日一早,他派人至城下,询问犒设之物。当时,张有极等官员都站在城墙上。
金人问道:“前日李大夫答应犒设我军,昨日何故不送来?”张有极等官员默然不语。
站在城墙上的父老百姓一齐嚷叫道;“这里无犒设物!”
李谔急忙制止:“不可这样。但与他所许物,无使他攻城。万一不虞,悔之何及?”
一名将官上前,怒斥李谔道:“公莫待反耶?”说着,举起手中大刀朝李谔砍去。
宗翰见隆德府全体官民拒绝犒军,大怒,下令攻城。城破后,宗翰纵兵入城,杀戮甚众,劫掠无遗。知府张有极等被俘。
此刻,河北战场上,金军东路军也正在长驱直入。
宗望留下女真副统韶合、辽东漠州万户韩庆和,守卫真定府,自己则率主力南下。当时,中山、河间两镇都还在宋朝控制中。宗望大胆用兵,置两镇于不顾,集中优势兵力快速前进。他的目标是,首先夺取黄河北岸的黎阳。然后,择机渡过黄河,直扑东京。
金军正按计划向宋朝首都快速推进,然而,宋朝决策层对金军的战略部署并不清楚。他们仍坚持以为,只要朝廷能履行城下之盟即割地赔款,金人就一定会撤退。
但许多有识之士不这样认为。他们根据了解到的金军动向判断,金军极有可能再次渡过黄河兵临东京。他们希望朝廷早做打算。种师道和宋徽宗都持这样的看法,他们都曾给宋钦宗写信,向他明确指出过。
然而,宋钦宗与唐恪、耿南仲、聂昌等宰执大臣,却始终不愿放弃和谈的幻想,不愿主动与金人进行军事对抗。他们对官军已大失所望。官军两次救援太原,损兵折将,耗钱费财,换来的结果是太原失陷,真定失陷,河东与河北全都陷入一片战火。而官军不是溃逃,便是溃散。面对金人的咄咄攻势,他们不相信能以武力战胜金人。
十月十八日,主战派代表何栗上奏,建议宋钦宗下旨,催发全国诸路勤王之兵。何栗说道:“自去年冬天金人入寇,出我不意,故河朔诸州坚壁不战,天下诸州有的勤王,有的没勤王,陛下皆置而不问,恕其仓卒失措也。
今年自春夏以来,皆知金人必复深入。若天下诸州,有再不勤王者,以致大河失守,都城危急,则事平之后当行军法。现今,金寇将逼近黄河,伏望陛下睿断,下旨枢密院,疾速施行。若事平有功,则当以次推赏。自古及今,未有赏罚不果行,而能使人赴难不避者,惟陛下圣察。”
宋钦宗接受建议,下旨令天下诸州勤王,若敢迟迟不进,职官当以军法从事。
同一天,种师道回到京城。他因病情严重,不能入宫觐见。宋钦宗特派内侍带着御医,前往种师道家中慰问。
当日,宋钦宗任命范讷为检校少保、宁武军节度使,河北河东路宣抚使,接替种师道。此时,担任河北河东路宣抚副使的是,原宣抚使司参谋官折彦质。
第三百九十九章 靖康之难(十六)
折彦质曾以宣抚司勾当公事身份,与制置副使解潜一起,从威胜军出兵北上。在南关,与金人血战四天,最终兵败而回。
种师道接替李纲后,提拔折彦质为宣抚司参谋官。后来种师道因病重受命回京,临行前,又向朝廷推荐折彦质任宣抚副使。从种师道离开宣抚司到范讷上任,这段时间内宣抚司实际上由折彦质代理。
这天,宣抚司干办公事陶宣干从外地回到怀州。两个多月前,他受李纲所派,去往汾州张灏军中监斩统制官冀景,并到汾州介休县王以宁军中传达李纲命令。李纲令王以宁开赴威胜军,与范世雄合为一军。
陶宣干后来写了一篇“河东逢虏记”,详细记载了自己在河东奔走各地时的所见所闻。
十月初八日,陶宣干来到宣抚司,向折彦质详细汇报了一路见闻。他说道:“九月初三日,金兵攻破太原。有乡兵自太原逃出,至孝义县,对我说,城破之日,城中尚有万余人。官员及家眷、军人、富民的缣帛,全都被张孝纯下令焚毁,只剩金银。张孝纯与其子被俘,军民皆瘦弱疲困,官员家眷投濠河自尽者,不知其数。途中,又听说金人遣使讲和。我觉得,金人并非真想讲和,他们只不过是以此迷惑我们,这只是他们的奸计而已。可是,所过州县皆信以为真,皆相互庆幸,防务全都松弛。宣抚司必须赶紧下令,要求各州县严作提备,并申奏朝廷。”
折彦质说道:“我也恰好正在想这些事。”
陶宣干又说道:“我所过州县,无军马,无粮食,无器械,叫他们怎么守也?宣抚司应当急速将人马物资拨付军前。另外,好几个地方有溃散军兵哨聚作乱,如温泉县,应立即派兵平定。汾州回牛岭一带地势险要,可急速修筑堡寨,以为防御。”
折彦质说道:“公近日从边上回来,对边事尽知仔细。又是将家子弟,所论甚好。有数事,欲再烦公外出。”
陶宣干点头道:“副使大人请说,在下一定照办。”
折彦质对陶宣干说道:“近日得到圣旨,令宣抚司要极力守御平阳府及汾州一带。平阳府今已提升为汾、隰等县路帅府,隆德府已提升为威胜军、泽州等路帅府,怀州仍主管安抚使司公事。知平阳府林积仁不作守御打算,都统制刘锐自恃朝廷所派不听指挥。我想劳烦公再去一趟平阳府,告诉林积仁,朝廷今已升平阳府为西一路。这样,他的责任就与担任知州时完全不同。万一平阳府失陷,那失去的就不是一个州府,而是一个帅府。可他至今仍坚持不作守御打算,这究竟是为什么?至于汾州、平阳调拨军马及守御安排事宜,公可与刘锐商量办理。”
宣抚司随即出具公文,差遣陶宣干再去平阳府处理公事,并考察汾州一带情况。
对平阳府情况以及知府林积仁和都统制刘锐,陶宣干并不陌生。九月十九日他路经平阳府时,曾亲眼见到城外村落之间的道路上,有许多牛畜与车乘,还有许多居民妇女官员宅眷等扶老携幼,呼号之声,蔽川而下。陶宣干问他们从哪里来,他们回答道:“金人已攻破汾西县和灵石县,我们来自赵城、霍邑县一带,避难至此。”
当晚,陶宣干进城,先去谒见都统制刘锐。刘锐乃西军名将刘仲武之子。刘锐向陶宣干介绍情况道:“李宣抚已被召回朝,种安抚前来接替,但种公因病重回京,于是折参谋升宣抚判官,代理宣抚使事。李宣抚未上任时,宣抚司没人管事,诸帅以及制置司统制官呈报的边关机要文字,五六天内竟无人做出裁决。
我现在虽然被朝廷任命为都统制,但并无人马。汾州副统制张思政人马,现又不知所在。现今我只有统制官李安的人马,步兵一千一百人,马八十余匹。汾州制置司又下令将他们派往回牛岭把守关隘,又不属于我管。如果万一金军来攻城,何以抵御?”
陶宣干从刘锐处离开后,又去谒见林积仁,他问道:“金人兵马不久就将杀来,城里至今不做防备,何也?”
林积仁解释道:“城上敌楼,今春皆被叛贼刘嗣初、耿守忠焚毁。目前城内无军兵,无粮食,无器具,如何可守?”
陶宣干说道:“如此说来,学士已不作守备打算了?”
林积仁摇摇头道:“平阳乃残破州郡,实不可守。”
陶宣干建议道:“既如此,可在城南门派官坚守。另外,可先安排妇女老小出城,留下青壮年在城中,以节省粮食。金人不来则已,万一来攻,可以迅速处置。”
林积仁接受建议,让虞候传令两都监,开城门放出妇女老小,留青壮年在城内。
现在,陶宣干一想起平阳府这些情况,心里就充满忧虑。可是军令不可违,明知平阳府是险地,自己也不得不遵命前往。
针对平阳府及周边地区实际情况,陶宣干在临行前专门写了一份劄子申奏朝廷,提出了七条建议:一、凡缴纳金人首级者,应及时行赏。而现行政策是,作战不统计斩敌首级情况,要等边事平息后大家一起受赏,这样做不利于调动杀敌积极性;二、对缺少军器的州县,赶紧调拨支援;三、对统制官与战士的犒赏,应改为七日一次;四、召募有武勇使臣和战士守城,由制置使司安排食粮;五、请给付两面军旗,用于招集溃散军兵,每招集五百名,应减二年磨勘;六、迅速调拨军马增援前线;七、对缺少钱粮的州县,赶紧组织运粮送钱。
两天后,朝廷采纳了陶宣干两条建议:一、令宣抚司对缺少军器情况进行统计,从现有有军器的州县调拨使用;二、给了陶宣干两面军旗,令他招集溃散军兵、有武艺的使臣以及勇士,并给他配备各十名招募人员。
第四百章 靖康之难(十七)
十月八日天一亮,陶宣干一行人便从怀州出发,当晚在狼车住下。陶宣干随即发公文派专人去往隆德府,请姚、李二位漕官负责办理钱粮。十月初九晚至泽州,在城外马铺住下。第二天一早进城,谒见泽州知州高世由。
三天之内,陶宣干招集溃散军兵一千三百余人。此时已深秋,这些人全都赤身露体,疲弱不堪。陶宣干将这些人一起带往平阳府。
十月十七日,陶宣干到达平阳府。他将沿路招集的军兵亲自交给经略安抚使林积仁,并向他传达了折彦质的意见。林积仁听后,依然坚持认为:“平阳城决不可守。”
陶宣干说道:“今日情况与过去有所不同,现太原已失,平阳府升为帅府,领导捍卫一路地区,所以必须尽力守住。近日皇上亲自下旨,甚是丁宁。今漕司与宣抚司亦步亦趋,自然也会全力支持。金人还未至,自己已不作守御打算,何也?”
据陶宣干了解,城中还有百分之四五十的人没有出城。他觉得,如果组织得力,守住平阳府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所以,他再三向林积仁陈述守卫平阳府的重要意义。
林积仁最后表态道:“甚好,来日与都监一起到城上去看看吧。”
陶宣干随后又去谒见刘锐道:“听说,将军现在手里已有若干兵马。离开宣抚司时,折宣抚亲口答应我,将马上派军马前来增援。”
刘锐说道:“我手中兵马,加上张思政军马,共有万人,但已有不少差往各处。”
第二天,陶宣干随同两名都监登上城墙,查看守备情况。都监向他介绍道:“城墙周长二十四里,敌楼战棚共有一百五十余座。但是,自从被刘嗣初、耿守忠焚毁后,都没进行修建。毡只有五百余领,只够挂搭四门敌楼之用。按照百步守城法,守卫二十四里城墙需要三万人,而城内军兵现今只有三四千人,远远不够。”
陶宣干问道:“敌楼战棚被毁后,为什么没进行维修?”
两都监回答道:“少匠人,缺材料。”
陶宣干又问道:“何不出高价,从百姓中召匠人?昨天我来时,在赵城、霍邑道路中,看到汾河水岸边有不少抛弃的官中牌篾,何不取用?”
两都监回答道:“搬运费力。”
陶宣干说道:“现今再去赵城霍邑去取,已经来不及了。城中树木,应赶紧采伐以用。若还不够用,就拆除官员空屋以及民居空屋。对于民居空屋,等战后由公家出资重修返还,应赶快下令施行。”
两都监又说道:“我们已下令给诸县让他们抓紧备办,可是至今诸县仍不当一回事。”
陶宣干说道:“将延误公事的情况写成报告,连同这些县官姓名,一并申报宣抚司,立即查办。”
十月二十四日下午,陶宣干去谒见都统制刘锐。刘锐说道:“刚得到回牛岭关报,金军已开始进攻回牛岭。”
陶宣干问道:“都统是否遣兵增援?”
刘锐答道:“统制司现管军马一万余人,其中四千步兵和五百骑兵已派往回牛岭把守关隘,二千步兵派往隰州,现城内只有四千步兵和五百骑兵。金人来后,岂不要接战守城御敌?哪还有兵马去增援。”
陶宣干说道:“刚得到府州知州折可求的求援信,书辞恳切,要郝仲连提兵三二千前往救援。他说,丰州及其二寨已被金军攻破。根据探报,金军欲进攻府州,府州极是危急。”
刘锐摇摇头道:“我处军马现在太少,根本不够用,哪有力量去增援?再说,郝仲连是宣抚司派来担任平阳府路副统制,本司不敢给他下令,须报告宣抚司才行。”
陶宣干急道:“都统应多方擘划措置,事不可缓。”
第二天一大早,陶宣干去谒见林经略。林经略说道:“今日偶然得到朝廷进奏公文,说我应该落职,到边远地区的小地方负责税收。如此来看,我已是罪人,我现在就该交割离去。”
陶宣干说道:“经略从何处得到的公文?若只是大臣进奏,通报信息,未得朝廷正式公文,岂可随便交割离任?请慎重考虑。现在正当边事之际,如果擅离职守,朝廷怪罪下来,恐怕更加不便。”
林经略说道:“刚才得到关报,金军已击破回牛岭,守军昨夜已到赵城县。现在,金军恐怕已过赵城县。”
陶宣干说道:“昨晚谒见刘统制,才听说金军在回牛岭。今晚已到赵城,其行军速度可真快。”
陶宣干回头问林经略身旁的僚属:“这里距离回牛岭多远?”
他们回答道:“一百九十里。”
陶宣干说道:“过一会儿,我将拜别经略出发。”
林经略问道:“将往何处?”
陶宣干回答道:“我的公事已完毕,准备回宣抚司。”
陶宣干回去略微吃了几口早饭,又来到府衙,准备向林经略辞别。忽然看见林经略身穿戎装,正在索要马匹,好像要外出。陶宣干问:“经略准备去哪里?”
林经略回答道:“刚才又有关报,金军离此只有三十五里。”
陶宣干问道:“刘统制知否?是不是应遣兵把截掩击,不可让他们直冲而来。”
林经略说道:“据报,刘统制领兵出城,复又入城,不知为何,已派人去问。公现今便走吗?”
陶宣干回答道:“现今就走。”
陶宣干离开府衙,急忙朝城南门而去,同时派随行人员去城北催促行李,打算一起出城。大约过去了两盏茶的时间,忽然听见街道上行人说:“金人已至城下。”
不一会儿,陶宣干的亲随任忠押着行李来到南城门道:“出不去了,金军已至北城下。有一人携带着一卷文字,站在濠河边对着城上喊,叫人对话。”
陶宣干对任忠说道:“你只管看押好行李,可就近找一个安全地方安顿下来,我亲自登城看看。”
第四百零一章 靖康之难(十八)
陶宣干登上城墙一看,只见城外大约有三四百金军骑兵。而远处尘土飞扬,不断有骑兵驰奔而来。
到下午五六点钟时,大约已有万骑金兵立马于护城河边上。一个手中握着一卷文书的人对着城上大声喊道:“大王让我招安你城中官吏军民,有文字在此,放下绳索来取上城去。我问你们,降还是不降?你们若不降,大王领人马从绛州掩杀而来,看你们能走到哪里去。”城上人皆不回答。
那人又问:“你们如何不做声?今都来攻打你城也。日已晚,且去也。再给你们一夜时间商量,来日此时城已破也。”金军陆续撤退,去东北方向四五里处安营扎寨。
此时,城内军兵渐渐登上城墙,可是百姓与州府官吏没有一人上城。
陶宣干找到刘锐,对他说道:“若林经略不上城,何以率官吏军兵?”
刘锐说道:“我已派人去请,可是不见人。”
陶宣干说道:“待我亲自去请。”
陶宣干骑马来到州府,只见衙门中静悄悄的。陶宣干问一个看门人:“林经略在否?”
那人回答道:“已登城。”
陶宣干马上回到城墙上寻找,可还是不见其人。他又来到城西,向来往的军民打听:“可曾见到林经略?”
有人回答道:“他身穿白布衣,独自从此擦城下去矣。”
陶宣干见林经略已弃城而逃,于是急忙找到两都监和一监务,对他们说道:“三公不要走,我们可共同守卫城池。”
陶宣干随即下城,来到街巷中,挨家挨户招人。可是,待在家中的非老即小,或妇女辈,壮男全都逃出城去了。
最后,城内军民全都登上城墙,但由于人手不够,只能守御东、南两城墙,而西、北两城墙无人守御。
尽管军民都登上城墙,但还是有人趁乱擦城逃跑,斩了十几人仍阻止不住。到了夜里,守卫东南城墙的人,擦城而逃跑者已有十之三四。到四更巡城时,城上守卫者已去之殆尽。
陶宣干在南门守至五更时,忽然有随行人员来报告说,刘统制打算从西门出城。陶宣干急忙赶至西门,可刘锐已出城而去。陶宣干于是也出城而逃,刚走了十五里,便听到金军开始击鼓攻城。走了二十五里,天刚放亮,金军追兵便从后面赶来,将受惊而逃跑的百姓、车乘以及四百余骡马全都截住。路上逃难的居民妇女扶老携幼,有人因走散而大声呼叫,声音凄厉,令人耳不忍闻。
当日,因为平阳府官吏皆弃城而逃,留在城内的居民开城以降。
至此,宋朝在河东仓促设立的东西两路帅府,即隆德府与平阳府,皆被金军攻破。由此可知,宋朝在河东的防御非常脆弱。这里有帅臣的畏敌怕战等主观原因,如平阳府经略使林积仁之流。但也有兵员不足、粮草匮乏等客观原因。
例如,回牛岭险峻如壁,宋军本可以控扼此地,打一场胜利阻击战。然而,因为粮食缺乏,士兵每日只能吃到两升豌豆或陈麦,所以皆不愿卖命。士兵们笑着说:“军食如此,而使我战乎?”
金军来到回牛岭下,仰望陡峭的山顶,官兵们皆说道:“他们若用箭矢和巨石自上而下攻击,我们将损伤严重,这可怎么办?”金军在山下犹豫不决,迟迟不敢发动进攻。
然而不久,山上的宋军竟自动散去。金军于是轻轻松松地跨越回牛岭,向平阳府挺进。平阳府失陷,标志着宋朝河东地区的防御已全线崩溃。
十月二十八日,从平阳府等地溃散到绛州的军兵,联合本州军兵在城内放火,制造混乱。城内官吏居民,皆往城外逃跑避难。
知州李弼传也乘坐轿子弃城而逃。给他抬轿子的是绛州衙兵,他们将李弼传抬出城后,抛下轿子,又跑回城内去抢夺金银财宝。李弼传一路步行,逃往高乐。
只有市易务官吏史秉义没跑,他觉得反正已无法逃脱,索性拿起枪刀杀死和捕获了十几名溃兵,兵乱这才逐渐平息。
溃兵之所以在绛州放火作乱,是因为他们知道这里有军资仓库,存有许多金银财宝。这里有漕司金银缣帛粮斛约三百万,河东漕司每年收入都存放于此。另外还有童贯用来平定货场的匹帛,两类合计六十万。所有库藏宝物,皆被溃兵洗劫一空。
在河东战区,西路金军攻势凶猛,势不可挡。宋军已全线崩溃,溃不成军,一泻千里。而在另一个战区即河北战区,东路金军长驱穿插,纵横自如。虽然中山、河间等重镇依然在宋军手中,但都已成孤城,形势也岌岌可危。十月二十六日,侍御史胡舜陟上奏,请求救援中山府。
他在奏疏中说:“臣见中山知府陈亨伯蜡丸密书,其词哀切。书中说,真定城破,屠戮生灵不知几万人。金人现据高城,愈难追退。臣读之流涕,暗叹朝廷何忍其如此,竟未尝遣一兵一马为援也!李邈三四十次奏报,皆不见回应,难道朝廷不再爱惜这片土地与这里的人民吗?只因要与金人讲和,便不敢动兵,这是多么失策之举啊!臣请为陛下言之:古代列国交兵,使者在其间推论利害,以消除两国之灾祸,目的是使两国和好,使人民得到休养生息。今金人遣使来,而我亦派使去,若彼此按兵不动,乃所谓和也。然而,金人一边遣使一边用兵不已,今日陷一城,明日破一邑,渐次而南下,大有并吞席卷之志。
金人时不时遣一使者来索要宝货,表面上要议和,实乃使我不为防备也。对于我去之使者,则往往胁之以威,使得他们不敢说话,只准依照金人的意见回奏。而朝廷不察金人议和之真伪,便说议和已定。宣抚司见已讲和,亦不遣兵救援,真定因此而失陷。
所以,陈亨伯说,金人将我议和之使留置寨中,然后任意攻城掠地,而朝廷无人前往解救。金人阴谋屡屡得逞,而我屡屡上当失策。
今金人集中于中山城下,朝夕必攻城矣。若朝廷又以讲和之故,不令宣抚司救援,则中山必失。失中山,则河北诸郡不攻而自下矣。河北若失,则京师不可再为首都,那么宗庙社稷危矣。
陈亨伯又说,金人既攻城杀人放火,而我师援救之,理不为曲。朝廷若放任诸镇自存自亡不再顾恤,那么无话可说;若欲保全诸镇,请速令宣抚司火急遣兵前来救援。
陈亨伯之言如此直率,可谓急切矣。陛下若继续听从大臣之论,认为既已讲和,若再派兵救援中山,则妨碍国家大计,那么,只恐怕到时土地与人心两者皆失之。
若大臣以为今日无兵,何以为援?那么,臣以为河北之民皆兵也。可让诸郡县将库存钱粮全都拿出来,发给百姓,然后朝廷以高官厚禄悬赏激励,何患人不为用?就看如何采取措施罢了。
陈亨伯请宣抚司派兵自深、冀出发,向祁州进军,与马忠兵马会合。宣抚司兵马自西向东,祁州马忠兵马自东向西,中山城内兵马作为内应。如此用兵则转祸为福,因败而成功。
其言似亦有理,伏望陛下诏三省、枢密院,即刻开会讨论施行。”
第四百零二章 靖康之难(十九)
然而,宋钦宗对此没做任何回应。两次大规模救援太原的失败,已让他对军队彻底失去信心。
此时,宋钦宗对武力战胜金人已不抱有任何希望。他寄希望于议和。他与宰执大臣们判断,若能履行割地赔款条约,金人一定会退师。
陈亨伯所说的金人将我和议之使留置寨中,指的是宗望留置王云。王云出使宗望军中,情况不像李若水出使宗翰军中那样。一个原因是,宗望与宗翰性格不同,宗望随和,宗翰威严。另一个原因是,王云跟宗望有过一面之交,算是有点交情。几个月前,宗望退军回燕京期间,王云与曹曚曾奉命去燕京拜见过他。
本来这次宋钦宗是派王云与曹曚再一起去拜见宗望,请求以赋税代割三镇。可是曹曚不肯去道:“但速起天下兵,控要害,寇必再至。”宋钦宗对曹曚拒不受命很生气,令其离开京城,外任宫观。
王云在几个月前被吴敏贬出京城,现又调回。他答应去宗望军中试探一下金国意图。
金国最高决策层远在东北,因无法及时掌握河东与河北前线动态情况,所以,对于东西两路大军进军事宜,金太宗令元帅府根据实际情况从长措置施行,不必事事请示。两军元帅,名义上由金太宗的弟弟斜也即完颜杲担任,但他留在京师担任谙班勃极烈,与完颜宗干一同治理国政。元帅府实际设在宗翰军中,宗翰为副元帅兼西路军统帅,实际上他是东西两路大军的最高指挥官。
出兵前,宗翰曾召集金军高级将领在云中元帅府开过一次会,讨论对宋政策问题。当时决定,履行宗望代表大金与宋朝达成的议和协定。若宋朝能割三镇土地并赔款,金军则停止南下。若宋朝不割让三镇,则用武力夺取之。当时,宗翰并没有渡过黄河的打算,但有与宋朝以黄河为界画河而治的设想。
可是,在顺利攻占太原和真定之后,宗翰综合河东河北战场情况,认为宋朝朝廷**,军队不堪一击,于是在平定军高级将领会议上重新做出部署,将东西两路大军的作战目标改变为,会师于东京城下。
王云到达金军时,正遇上宗望进攻真定城。城破后,他一直留在真定,一直在想办法摸清宗望对宋朝的真实心意。
宗望表面上很随和,其实这人很有心机。为麻痹宋朝,让宋朝放松警惕不作防备,有一天,宗望对王云说道:“不割让三镇也可以,但是,宋朝必须向大金奉上五辂、冠冕以及给大金皇帝奉上尊号,而且必须康王亲自前往,和议才可能成功。”
王云不知是计,信以为真,认为这是一个绝好机会,立即派随从李裕赶回东京,向朝廷禀报。
宋钦宗赶紧召集唐恪、耿南仲、聂昌等宰执开会商议,他们认为这个方案可行。宋钦宗于是诏令太常礼官入议金主尊号,命康王赵构出使宗望军中,命新任尚书左丞王寓担任副使。
王寓对出使金军有些惧怕。门下客李允文向他提出了八个问题,来模拟金人的诘责质问,王寓皆不能对答。
王寓急忙入宫,向宋钦宗请求辞去副使职务。宋钦宗不答应,王寓一再坚请,且说道:“臣梦祖宗怒,以五辂奉金国。”
宋钦宗大吃一惊,但不太相信,问道:“祖宗何故不赐梦与朕,而与卿耶?”
王寓回答道:“臣受命而行,职在臣也,故祖宗赐之梦而警焉。”
宋钦宗还是不信,又问:“何以验之?”
王寓辞穷,回答不上来。此时何粟在场,他叱责道:“王寓狂妄,可退。”王寓惶恐战栗而退。
过了两天,王寓又入宫觐见,向宋钦宗解释上次做梦之事:“非臣之诈也,乃李允文教臣为此语,且谓臣曰:不托以梦,不能免此行。”
宋钦宗一听此言不由大怒,欲严惩王寓。
王寓的父亲王易简曾在东宫做官,与宋钦宗关系比较密切,他听说此事后急忙上章祈恳免行。宋钦宗于是下旨说:“王寓诳诞避事,追还左丞诰命,付尚书省毁抹,责授单州团练副使,新州安置。父易简落职与宫祠,并日下出门。”
宋钦宗重新任命刚担任知枢密院事不久的冯澥出任副使,知东上邠门事高世则担任参议官,令他们立即着手准备,随康王出使宗望军中。
十月二十九日,种师道忽然病逝于家中,享年七十有六。宋钦宗亲临祭奠,为之恸哭。下旨辍视朝五日,赐种师道衣衾、棺椁、龙脑、麝脐以入殓,赠开府仪同三司。
种师道是北宋亡国前最难得最清醒的军事家,他曾多次给宋钦宗献策。一次是姚平仲劫营失败后,他建议:“今晚再遣兵分道劫寨,必在金人意料之外。就算仍不能取胜也不要紧,只要以后每晚都派数千骑兵去劫营,不出十日,金军必定遁去。”第二次是金军北撤时,他建议乘其渡黄河时袭击,不然,他日必为国之后患。第三次是出任河北宣抚使时,他建议朝廷调遣关中、河北、河东各路兵马,沿着沧、卫、孟、滑一线设防,集中优势兵力以防金兵。第四次是他临去世前不久,他判断金人必将大举入侵,建议宋钦宗赶紧离开东京,前往长安,以避敌之锋芒。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对种师道这些很有价值的建议,宋钦宗竟一个也未采纳。
宋钦宗完全不懂军事,他身边的重臣也没有一个是“略知兵者”。这些似乎也很正常。最不正常最可怕的是,宋钦宗与他的重臣们听了军事行家种师道的军事建议后,都“笑且疑”!
种师道肯定是忧愤成疾而死。当时,不少有志之士闻听噩耗,皆仰天叹息曰:天亦岂无意哉!
《靖康小雅》有诗赞扬种师道曰:壮哉此翁,谋深气劲。终始一节,佑我三圣。百战之余,所料必胜。提师入援,贼詟威令。叠画良策,众莫之听。割地增币,丑虏益横。万里长城,恃为藩屏。倏嗟不禄,乱何有定。旌旗无光,兵民凄哽。余烈昭昭,方策独盛。
第四百零三章 靖康之难(二十)
十一月三日,康王赵构入宫,向宋钦宗辞行。这个时候去宗望军中议和,风险肯定很大,极有可能被宗望扣做人质,结果很可能会象肃王赵枢那样一去不返。对此,宋钦宗与康王心里都清楚,但心照不宣。宋钦宗很担心康王胆怯不肯前往,所以对其抚慰甚厚,并将太上皇决定禅位时赐给自己的那条玉带也转赐给了康王。
第二天,康王赵构与知枢密院事冯澥等一起奉玉辂离开京城。冯澥等人奉玉辂先行一步,康王则在城北定林院做短暂停留,等候尚未准备好的冠服以及礼物等。
十一月五日,宗望在真定府向宋使王云正式摊牌。宗望让王云速回东京禀报朝廷,要求宋朝必须在十五日之内,将割地诏书送到宗望军中。不然,十五日后大军将渡过黄河,直奔京城。
王云大吃一惊,急忙驰马而回。走到相州时,他对相州知州汪伯彦说道:“金人情状甚乖,本州宜多积粮斛,预作防备守御之计。我窃闻虏寨中人说,此次渡河至京城下,恐怕要呆到来年夏初,方可回师。”王云向汪伯彦再三嘱咐叮咛,方才离去。
汪伯彦是崇宁二年进士,这年五十七岁。考中进士之前,他就很有才名,被祁门知县王本看中。王本特筑英才馆,请他去当塾师。王本还把亲侄儿秦桧从南京接到祁门,跟着他读书。据说,秦桧在英才馆读书时,曾有人预言道:祁山小邑,一书院有二宰相在焉。
汪伯彦原在京师朝廷任职,因向宋钦宗献“河北边防十策”,被宋钦宗召见,并任命为直龙图阁、知相州。真定府失陷后,宋钦宗下诏迁真定帅府于相州,由汪伯彦统领。
王云到达磁州时,又将上述所言对磁州知州宗泽说了一遍。
王云走后,宗泽对身边人说道:“王云奉使卖国,尽为金人大张声势。我要将此奏报朝廷,请你们不要信其说。”
途中,王云遇到冯澥。冯澥得知情况有变,于是与他们一同返回。
王云、马识远、杨涣、赵希颜等人,与冯澥一起来到城北定林院拜见康王。王云说道:“当时我说是和议成功后,大王方可前行。”
冯澥说道:“如此说来,是李裕之言虚妄矣。”
随着王云等人回到京城,朝廷内外很快得知:金人必欲得三镇,不然则进军京师。消息迅速传遍京城,人们皆大为震惊。
其实,金人这时候对割三镇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他们胃口大开,企图吞并宋朝更多的领土,掠夺更多的财富和美女。金军的战略目标早已明确,那就是两路大军会师于东京城下。宗望让王云回东京禀报朝廷,说必须割三镇才能议和,很显然是在迷惑宋朝,使宋朝放松警惕不做防备。王云稀里糊涂地中了宗望的诡计,驰马回京奏报。宋钦宗与众多大臣们也都掉入圈套,以为割三镇就可议和,就可让金人退兵。
十一月七日,中书舍人孙觌上奏,恳请宋钦宗当机立断,放弃三镇。孙觌原任侍御史,因上奏论太学生伏阙之事,指责李纲要挟皇上,而被吴敏贬出朝廷,到和州(今安徽和县)任知州。不久前,刚被宋钦宗召回朝廷担任中书舍人。
他在奏疏中说道:“臣蒙恩召还,不胜区区忧国之心,本以为新宰相当国,对北方边事必有一定之论。然而,起居郎胡交修曾对臣说,金使王汭来请割三镇之地时,他正好侍立于殿,曾亲闻王汭之语。王汭说:今日得三镇,明日就可撤军而去。如朝廷不许,则国相领兵自河东而来,屯兵于南郊,包围城之西南;皇子郎君领兵自河北而来,屯兵于北郊,包围城之东北。大军若来,且不说攻城,京城方圆五百里之内,燔烧荡尽,鸟兽将不能聚屯。
王汭退下后,皇上问宰相唐恪:三镇怎么办?唐恪回答说:不给,则必来;给之,臣不能保其不来。皇上问了三次,唐恪三次都如此回答。皇上大怒:卿是宰相,何不做出决断!唐恪仍如此回答。
臣听说此事,不禁叹息而言道:当初,金人冒死而来,仰见中国之甚大,四方勤王之师日至。若将相持重,严兵固垒,不出一兵,使其对我莫测深浅,而与之讲和,则可以万全矣。可惜李纲狂谋谬算,出兵劫寨,一败涂地,传笑四方,而后金人轻视朝廷,始欲割三镇以勒索陛下。宰相既知金人必来矣,来则何以待之?
三镇乃河朔重地,一旦弃之,则京师无藩篱之卫,陛下不得一日高枕而卧矣。今京师无山险关隘之固,只有一条黄河可做防御。然而,防守黄河的将吏望见金军骑兵扬尘即遁逃而去,如兽骇鸟惊,不知所在。
而今,宰执大臣迟疑不决,害怕承担弃地之责;将帅无能,缺乏干城御敌之功。万一金人举国而来,屯兵城下,有如王汭所说,臣恐社稷之忧不止三镇而已也。陛下当权衡祸福轻重,独断而行之。宁失三城,无使京师危而悔也。”
宋钦宗思来想去,也不愿承担割地予敌的历史罪名。他下诏召集文武百官开会,讨论并表决是保存还是放弃三镇之地。诏曰:“朕屈意议和,无所不至,虽衮冕、车辂、名号之类,犹无所惜,盖欲保守祖宗之地土。而金人必欲得三镇,今欲与之,其利害如何?欲不与之,其利害如何?朕当从众而行之,不敢自任可。
令御史台告报百官,初八日于尚书省集议以闻。宰执亲戚不参加,所有臣僚不得观望。令百官庭议,系宗社安危,各要见得真实利害。若割三镇或不割,各如何保无后患;割之而来,不割之而来,各如何备御,不得卤莽。朕无固定之见,只从众议。”
十一月八日,一百二十多名朝廷官员来到延和殿开会。他们各自上前领取笔与纸,然后按照文武序列,列队于廊庑两旁。
第四百零四章 靖康之难(二十一)
谏议大夫范宗尹首先明确提议,请割三镇给金人,以纾解灾祸。他说道:“既然朝廷之前已愿弃地,已与金人达成协议,那么今日怎可不弃三镇?如果不守约定,那不恰好给金人提供了出兵的理由?”说到急切之处,范宗尹伏地痛哭流泣。
有七十名官员当场表态,支持范宗尹的意见,包括耿南仲和吴开,也主张弃地议和。只有何栗、梅执礼、孙傅、吕好问、洪刍、秦桧、陈国材、喻汝砺、宋齐愈、曹辅、陈阳庭、冯栗、李若水等三十六人,认为不可割地。李若水刚回京没几天,也伏地恸哭。
可笑的是,另外还有十几人竟持两可之说。
主张割三镇的理由是:朝廷既然已答应将三镇割给金人,就应该履行诺言。今若不给,是中国失信于金人,不如姑且给他们。如果金人继续猖獗进兵,则天怒人怨,其师出无名,可不战而屈也。
反对割三镇的理由是:国家历经三代始得河东,可谓得之不易。河北乃天下之四肢,且陵寝在焉。四肢苟去,岂不成为废人?何况天下者,乃太祖太宗开创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石敬塘割地之事,岂可遵循乎?
这时,中书舍人孙觌又呈上一份劄子道:“臣闻毒蛇螫手,则壮士断腕。金人乘中原久安无备,倾国而至,当顺而抚之,以幸无事。而劫寨之臣,猖狂妄作,挑发兵祸,以遗国家,此可谓手足之害,陛下当亟去之。若去之不果断,则腹心之患必矣。
现金军南下,横穿河朔二千余里,所过州县,无一人一骑奋起反抗者。朝廷若以黄河为边防,孰能御之?
今日自大臣侍从到缙绅士大夫,不是不知道三镇之地不得不割给金人也,也不是不知道割三镇之地便可以缓兵纾祸也。只是因为元祐覆辙在前,谁也不肯为考虑国家安危,而使自己与家人遭受莫大灾祸。当初,新党对旧党复仇,以弃地之罪而削除名籍,投窜岭海,禁锢子孙,累赦不宥,可为残酷之极也。所以,他们皆卷舌不言,都是为自己打算的。
臣以为,割地之后,两国休兵,便可有时间整顿内政以强国势,选将励兵以固国防,兴衰拨乱以实现中兴。假如以失三镇为悔,追责首议之臣,无论是坐牢还是流放,臣实甘之如荠,不敢辞也。
臣又闻择祸莫若轻,择福莫若重。今日之事有祸无福。河北陵寝与河南孰重?三镇之地与京师孰重?陛下知所轻重,判然不疑,则当亟去手足之患,无重腹心之累矣。”
最后,宋钦宗决定听从众议,割地以舒难。于是,重新派遣康王赵构与王云,携带礼物北去宗望军中,割地请和。
此时,河东西路金军已到达泽州、潞州一带,河北东路金军已到达庆源城下。
西路军宗翰所部从隆德府一路南下,目标指向怀州。娄室所部在占领平阳后不久,接到宗翰命令,也向怀州疾速挺进。
怀州知州是中奉大夫直秘阁霍安国,他是去年九月末来此上任的。
霍安国曾担任燕山府路转运判官。那时,郭药师曾扬言,他一人便可守卫燕山之地,不必麻烦朝廷再安排军帅。那时,主管燕山防务的除了郭药师外,还有詹度,二人因争权而闹矛盾。诸同事皆不赞成郭药师所言,只有霍安国赞成。霍安国还将此事郑重奏报朝廷,结果因此而罢官。
对边防之事,霍安国颇为了解。来到怀州上任后,他曾多次对同僚说道:“金人必为朝廷所患,此州亦不可不备。”
霍安国打算增修城墙,疏通护城河,修理武器制造装备,积极备战。去年十月间,河间府转运司发来文件说:“金人将聚兵南来,怀州要有所防备。”
可是,许多官员对加强城防不以为然,他们说道:“本州离边境有千里之远,金军岂能很快便至此?”
去年十二月初,童贯自太原府回京,走得很匆忙,到达怀州时天色已晚,但童贯下令不做停留。参议官节度使范讷、翰林学士宇文虚中、中书舍人王云,皆跟随童贯夜过怀州。宇文虚中是霍安国老朋友,曾悄悄嘱咐霍安国一定要加强防备。
今年二月,签书枢密院路允迪,受命前往宗翰军中割让太原之地。他曾在怀州盘桓数日。当时,宗翰令银术可继续包围太原,自己则率主力南下,前锋已越过南北关。社会上传闻说,金人已获知路允迪出使,必须见到他才停止进军。于是,怀州士民数千人来到路允迪住处,请他赶紧离开怀阳去见金人。路允迪于是到达高平,见到宗翰,一起北去。
李纲受命担任河东河北宣抚使时,将宣抚司机关设在怀州。后来,李纲被免职,宣抚副使刘鞈也被免职,宣抚司工作由宣抚判官折彦质代理,后来又晋升折彦质为龙图阁直学士宣抚副使。
这天,霍安国获悉金人正在向怀州方向进军,于是去拜见折彦质,寻求对策。折彦质说道:“宣抚司兵马久在城里,困倦甚矣。过一两日,欲去西山下演习,稍微舒豁一下。”
第二天,折彦质果然领兵出城,在距城二十五里的太行山下演练军队。这天,恰逢李若水从金军中奉使而回。他们二人在一起悄悄密语了很久,直到晚上才回城。
这天晚上,怀州河内县丞范仲熊来见折彦质。折彦质对他说道:“今日有圣旨来,说不再另外派遣大河守御使,只令我一人主管。河阳出现扰乱,令我前往抚定。听说河阳人情惶惑已超过怀州,我须亲自前去。”
第二天,折彦质领兵离开怀州,去往河阳。
范仲熊见折彦质不顾怀州安危领兵而去,于是去拜见知州霍安国道:“金人即将来也,折彦质却走了。”
霍安国也很气愤道:“我将写奏疏弹劾此人。现今怀州有粮食有器甲,不容易被打得破。到时候大家都要上城,划分地段分别守御,共同抗敌。”范仲熊表示赞成。
第四百零五章 靖康之难(二十二)
次日一早,范仲熊忽然听到门外大路上人声喧闹,有人说道:“金人来也。”
范仲熊遂派人出门打探。不久,打探的人回来说道:“安抚已下令开了城门,人们争相出城。”
范仲熊于是去找河内知县赵士傅,赵士傅对他说道:“金人来也,为之奈何?”
范仲熊问道:“何以知之?”
赵士傅说道:“城上已送来金人文告,说将领称作先锋都统勃极烈。”
范仲熊于是前往北城,见霍安国正坐在城墙上阅读一份文告。这份文告,是金人派一名投降的泽州书吏送到城上来的。前面数百字说大金有道中国背盟,接着说晋、绛等地都已投降,令怀州速降。
霍安国问范仲熊:“如何回答?”
范仲熊看了看文告道:“先到城下去见一见金人再说吧。”霍安国同意。范仲熊于是缒城而下。
不一会儿,过来一个燕京人向范仲熊拱手行礼。又过了一会儿,来了三十多名金人骑兵,也向范仲熊拱手行礼。
范仲熊问道:“你们出兵而来究竟是何意?”
一个骑马的金人做了回答,但因语言不通,只得令那名燕京人进行翻译,其大意是:“大宋背盟,我军因此而来。我大金皇帝有一统天下之志,国相也是当今英雄。现今,我军已攻取太原、晋、绛等州,太原如此坚固都被我军攻取了,你们怀州何劳攻也?你回去告诉知州,让他赶紧持投降书前来拜见大都统娄宿孛堇。”
这金人又问范仲熊:“你是何身份?”
范仲熊简要做了自我介绍。那个燕京人又对金人补充道:“他是《唐鉴》一书作者的孙子也。”
金人又问范仲熊:“你与范仲淹是什么亲戚?”
范仲熊回答道:“不是什么亲戚。”
金人于是让范仲熊回去,说:“你回去与州主商量好了,如果来日辰巳间还不出城投降,我们便攻打城也。”
范仲熊回城与霍安国商量了很久,觉得应尽力避免交战。他想来日亲自去见一见金军都统娄室,霍安国同意。
第二天一早,范仲熊又缒城而下,来到金军营帐拜见都统娄室。
娄室问:“带来投降书了吗?”
范仲熊回答道:“不曾带来。”
娄室又问:“何故不肯拜降?”
范仲熊回答道:“我们彼此皆为臣子,须各自理会。假使大金派一个臣僚守一城,撞着别国兵马便以城降,你以为如何?若怀州没得到大宋皇帝诏令就归降,恐怕国相闻知,亦非所喜。”
娄室笑了笑道:“说得是也,这样我就不攻打怀州了。”
范仲熊说道:“虽然都统不攻打怀州了,可是,恐怕你们后队不知,请给我一份文书。”
娄室说道:“我大金国不使文字,只一人传一箭,命令后队不要打怀州。”娄室说完,即令人护送范仲熊回城。
霍安国于是立即将情况如实申奏朝廷,以待朝廷指令。过了一天,闻听宗翰领兵从隆德府方向朝怀州而来。霍安国遂派范仲熊出城前去迎见宗翰,劝他停止进军。
范仲熊到达西山脚下,在距离怀州约三十余里处遇见宗翰。
范仲熊说道:“两朝已结盟好,誓不相攻,没想到国相元帅竟亲自领军远至于此。我想,国相元帅必有与中国商量之事。大军所至,百姓未晓,如有所谕,请告诉我,我将报告怀州安抚使霍安国,请他上奏朝廷,皇上将另派亲信臣僚前来理会。”
宗翰说道:“还有甚事需要理会?你大宋上皇,数年前遣人自海上与大金结盟,共灭契丹。当时约定九州土地人民归你大宋,子女玉帛归我大金。及至各自兴兵,你大宋并不曾收得九州,却是我大金取了燕山府。为这以前盟约,我将土地人民一齐交割与你,是我有大恩德于你大宋也。你既不感谢我,却还将营平两州户口都收在你大宋地界里。我因为见百姓父母妻子离散,情实不忍,遂派人送文书去向大宋取两州户口。可你大宋既不发遣,亦无回文,不肯依约办理,我们无奈只好兴兵。
那时,是我先兴兵而来。待我军兵临汴京城下,你上皇便不做皇帝,却叫太子为主,太子见我兵势浩大,害怕京城被攻破,遂派使人将三关四镇之地献给我大金。我信以为真,便领兵而回,还下令不让士兵掳掠,这是我又有大恩德于你大宋也。
然而,你大宋却又背盟约,密谕三镇坚守不附,又召天下兵援救太原,因此我今日再次兴兵,师出不可谓之无名。
我本想将你大宋土地一并吞没,可因为大金皇帝有圣旨,让只以黄河为界。如此来看,你怀州应该属于我大金管辖之处,应该归降。我本想现在就进兵,可因州县须要人民,若纵兵多杀人民,则州县将变为空城。你替我告知怀州知州,让他早点来降,以保全家属与州县人民。”
范仲熊回答道:“大宋皇帝与大金皇帝最初结盟时,本州并不曾得到朝廷以黄河为界的文字,请你们派人至大宋皇帝处理会。”
宗翰说道:“还何须派人去理会?如今,我大金兵马正准备前去打破汴京,活捉你赵皇帝也。”
范仲熊回答道:“如此,恐怕也非国相所望。况且彼此皆是大国,胜负未可知。假使情况最后真如国相所言,则非大金之福。”
宗翰不解地问:“为甚却不是大金之福?”
范仲熊回答道:“如今我便一一分析给国相听听。若是赵氏为君,则大金可以确保岁币,赵氏必不肯再有不相承顺之事。若是废了赵氏,作为中国之地,必须要有中国人做主,若是有人趁机兴兵夺得皇位,则是创业之主,与大金既无盟约,亦无恩义,其必不肯将岁币交与大金,亦不肯割三关四镇。自此,岁岁用兵,几时能了结?不过,也可能有人对国相说,战争所获多于岁币。请国相仔细思量,此岂是忠言?战争所得即使再多,也被他人自行拿去。而国内因久用兵,民心怨恨,国相必然要对局势负责,所以不如接受岁币,安稳为大。以仲熊所见,不如与大宋皇帝商量,将三关四镇归大金,每年再增添岁币,其余事宜,皆可商议。”
宗翰想了想道:“也是。给我三关四镇,每年再给岁币二百来万。这样你立刻派人去大宋皇帝处奏说,我且留军在怀、泽之间,等你回报。已出发在前的先锋队伍可能不知此事,我将陆续派人唤回待命,并令他们不得胡乱杀人。”
范仲熊于是回城,将金人回文交给霍安国,并向他做了详细汇报。霍安国当即派人火速去往东京,将情况奏报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