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李纲出征 三
同日,尚书省呈上一份报告说,河北河东有些地方官员,正悄悄往外转送家属。这引起了宋钦宗的注意,他觉得必须赶快刹住此风,于是亲自批示道:“朕所赖以共守祖宗疆土者,实惟郡邑之臣。近闻河朔河东,有守臣弗思体国,先遣家属,有一于此,民何望焉?朕念今岁之春,我实无备,故逃职之吏,逭其大戮。今边计鼎新,可以责其固守矣。法不可驰,恩不可再,五申三令,诛将必行。咨尔有众,体予至意。”
转眼之间,李纲答应出征的日子到了。六月二十五日这天,宋钦宗赐宴于紫宸殿,众大臣集体为李纲送别。接着,宋钦宗又赐御筵于琼林苑,亲自为李纲饯行。赏赐慰劳,可谓优渥。
第二天,李纲以宣抚司名义下令:犒赏军队,准备出征。李纲想,自己是一介文人,初次担任宣抚使,手下武将恐怕不服。因此,出征前必须将宣抚司军威树立起来,而最好的立威办法便是杀人祭旗。可是,杀谁呢?
这时候,恰好姚古受命还阙,其手下部将乐州都统制熙河路军马使焦安节随同来京。李纲于是抓住这个机会,将焦安节召至宣抚司逮捕,历数其罪状:在威胜军散布谣言,“虚传贼马且至”,动摇军心,劝姚古退师隆德府,又劝姚古遁去,致使“两郡之人,皆惊扰溃散。”为严明军纪,以壮军威,李纲下令斩之。全军见状,一派肃然。
六月二十七日,李纲率一万两千人马从京师出发,向河东进军。种师道抱病送李纲出城,回家后叹曰:“兵可忧矣。”
李纲出发前,学习诸葛亮,向宋钦宗呈上一份出师表,表中说道:“畿甸、汜水关、西都、河阳皆形胜之地,然而城壁颓圯,当亟修治。今虽晚,若并力为之,尚可及也。祖宗创业守成垂二百年,圣圣传授,以至陛下。适遭艰难之秋,金人入侵,中国势弱,此诚陛下尝胆思报、励精求治之日。愿深考祖宗之法,一一推行之。进君子,退小人,毋以利口谝言为足信,毋以小有才而未闻君子之大道为足使。益固邦本,以图中兴。上以慰九庙之灵,下以为亿兆苍生之所依赖,则天下幸甚。唐恪、聂山乃小人,而陛下却一心信任,如此下去且将误国,故于此申言之。”
宋钦宗阅后,在劄子上批了四个字:“铭记于怀”。
六月二十八日,御史中丞陈过庭上奏弹劾姚古,他说道:“姚古虽世家本将,实乃畏懦之辈,素无战功。之所以能登将坛,持节钺,是因其善以名马宝货,奔走于童贯之门。自太原被围,古提重兵于威胜、隆德,逗遛数月,未尝寸进。等到种师中以忠勇自奋,苦战榆次,而古却违期不应,遂致师中失利而殉国。此古可斩之罪一也。
朝廷命古解围太原,然未有一骑一卒敢入南北关。自师中失利,古退师威胜。士庶叩马恳诉,愿共守御,古却领兵连夜遁去。致使威胜之民,扶老携幼毙于道路,哭泣之声振于山谷。此古可斩之罪二也。
古既退师,其部将又妄言于众曰:国家已割太原与金人,我辈所以南归。于是,役夫只搬运粮草器甲,其余物资皆委弃而去。此古可斩之罪三也。
兴师之初,有十五名勇士直入隆德府,缚获伪隆德府守官以献,兵不血刃而得一郡。然而古掩盖其功,不如实奏报,致使此十五人,只得赐帛而已。士气由此沮伤,抱戈不战。此古可斩之罪四也。
伪隆德府守官,自言先世乃汝颍间人,深有效顺之意。缚至军中时,古若能如韩信之师李左车,李愬之释李祐,则太原之围自此可解。古乃贪冒功赏,献囚于朝,用心不忠,安能成事?此古可斩之罪五也。
古军中妇人,不可胜数,因而人无斗心,士气不振。此古可斩之罪六也。
古欲退师,然无端由。忽有统制官焦安节厉声而前曰:敌骑逼近,何为尚留于此?古既不能斩安节以慰众心,又听从其言,率众宵遁。此实乃古之谋,假手于安节。此古之可斩者七也。”
陈过庭奏罢,又有大臣奏道:“姚古随行使臣兵级尚有数百人,现在城外,伏乞圣慈下令,先将他们遣散,或者拘收他役,然后再对姚古进行惩处,以免生事。”
然而,宋钦宗并没采纳陈过庭的建议,只下旨给姚古降职处分:责授节度副使,广州安置。
李纲受命出征,第一站先到达河阳。河阳是洛阳以北的军事重镇,李纲在此停留了十余日,训练士卒,修整器甲。然后,他又领兵北上,进驻怀州。
自出师以来,李纲向全军约法三章:一、士卒不得扰民,抢夺妇人钗子者,立斩之;二、捡拾死者遗弃物者,施行脊杖或黠刑;三、逃亡捕获者,皆斩。
三条军纪,简明扼要,非常好使。从此“军律颇肃,无敢犯者”。
李纲认为,在平原上进行野战,步兵很难战胜骑兵。而对付骑兵最有效的装备,非战车莫属。金人最擅长以铁骑奔冲,我军若没有战车相配合,很难取胜。
为了扭转宋军在战场上的被动局面,李纲下令张榜,广泛征集战车制造方法。闻讯前来,贡献战车草图的人很多,总制官张行中也来献上一份战车车图。
李纲对张行中的战车车图很有兴趣,张行中于是向李纲详细介绍了一下,他所研制的造车之法、出战战法以及布阵之法。
首先是造车之法:先制造两根带有双轮的长杆,推杆则轮转。然后在两杆之间,用横木相连接,再在横木上架设一个巨弩。巨弩外罩以皮篷,可抵挡敌之矢石。皮蓬上绘以神兽之像,弩矢从神兽口中发射而出,神兽之目可用以望敌。战车下方装上铁甲,以保护士兵之足。战车前方,上下两层各装设长短不同的枪刀,每层各四枚,上长而下短,长者用来攻击人,短者用来攻击马。战车两旁装有铁钩,不作战时,可用此钩连结其他战车成为军营。
第三百七十七章 李纲出征 四
其次是战车出战战法:每辆战车配备步兵二十五名,其中,四人负责推动长杆使战车前进,一人登车望敌发射弩矢,其余二十人手握盾牌、弓弩、长枪以及斩马刀,排列于战车两旁。每旁有十人,排列成两行,每行五人。站在最前排的是盾牌兵,其次是弓箭手,最后是刀枪排。
遇敌后,若敌兵在百步之内,则用盾牌做掩护,弓箭手进行发射;若敌人逼近,则弓箭手退后,刀枪排冲上前,用长枪刺人,用短刀砍马;若敌兵后退,则推动战车,联合起来,鼓噪而进。若遇险地,则停止前进,令骑兵从两翼出发,追击以取胜。
最后是战车布阵之法:每军两千五百人,其中五分之一即五百人,是将佐,卫兵以及后勤辎重之属,其余两千人分乘八十辆战车。可排成方阵,每面二十辆战车,车车两联,而步兵就在车与车的间隔中行进。前排战车可向前进攻,后排战车可向后进攻,左右战车也可各自往外推进。敌人若攻左右,则可抄其后路。随敌人所攻方位不同,而变换防守之法。前后左右,可产生多种变化。而将佐、卫兵与辎重之属,皆处于方阵之中。此方阵,也可根据地形,变化成圆形阵或曲形阵。行进时,则按次序排列阵势;休兵时,则各车相互连接,围成营地,不必再挖沟堑、筑营垒,营地形成最为简便而且完固。
听了张行中的介绍,李纲认为这份战车图很有价值,决定采纳。他立即上奏朝廷,建议依照此图制造战车。他在奏疏中说道:“金人以铁骑胜中国,非战车不足以制敌,其原因有三:一、实战表明,步兵不足以抵挡骑兵驰突;二、使用战车,则骑兵驰突可防御,战马不如战车坚固;三、若不用战车,我军步兵多胆怯,见敌骑便溃散,虽有长技,不得而施用。若用战车,不仅步兵得利,而且我骑兵可隐蔽于后,寻机而出战。
同时,使用战车,不仅让步兵有所依,施展其力,而且可使部伍有束,不得而逃。由此可知,战车可以制胜铁骑之理明矣。”
李纲希望短时间内,朝廷能制造出千余辆战车,下属各军可用两个月时间来学习演练。等到来自全国各地的防秋之兵集结完毕,便可谋划大举进攻之计。李纲心想,那时候,我军战车结阵以行,金人铁骑必皆退遁。
宋钦宗对李纲的建议很重视,很支持,令兵部立即组织有关人员,依照战车样图进行试制。样车试制出来后,宋钦宗又指示兵部,将战车运送到怀州,让李纲组织军队试用。李纲亲自指挥士兵,将战车推到野外,进行演练。由于车体很笨重,行动起来非常迟缓。士兵们很有想象力,他们形象地称这辆战车为“鹧鸪车”,因为鹧鸪鸟的叫声好似“行不得也哥哥”。最终,这辆花了不少钱制造出来的战车,因不适用野战而遭废弃。李纲大失所望。
让李纲更感到失望的是,朝廷忽然降旨:原先诏令全国各地起兵,向京师集结,以防金人秋天入侵,现令全部停止进兵。
部署防秋之兵,是李纲担任知枢密院事时,着重做出的一项战略计划,是得到宋钦宗批准的。现在自己刚离开朝廷,这个计划便遭到否定,李纲感到很悲哀。
李纲沉思良久,决定上疏力争。他在奏疏中说道:“措置防秋之兵,是臣待罪枢府时,伏蒙陛下委令所为。臣以为,中国之军政不修,几近三十年矣。军队缺额不补者过半,其现存者皆溃散之,且不习战阵,故金人得以窥伺。金人既陷燕山,长驱中原,遂犯畿甸,来时无藩篱之固,去时无邀击之威。因庙堂失策,致使割三镇,质亲王,劫取金帛以亿万计,驱虏士女屠戮良民不可胜数,誓书之言,所不忍闻,此诚乃社稷之羞,陛下当尝胆而思报也!
今河北之敌虽退,而中山河间之地不割,敌马时常出没。沿边诸郡,寨栅相连,兵不少休。太原之围未解,而河东之势甚危,旁近县镇,皆为敌兵所占。秋高马肥时,敌骑决须深入,以责三镇之约及金帛之余数。倘若不起天下之兵,不聚天下之力,解围太原,防御河北,则必复有今春之惊!宗社安危,殆未可知。故臣为陛下措画,下达诏书,以集结诸路防秋之兵。所集结之兵,大约不过十余万人。欲分布于河北沿边雄、霸等二十余郡,以及中山、河间、真定、大名、横海五个帅府。此外,尚有腹里十余州军,需沿河一带控扼地分,以保护王室,提防海道。其最急者,是解围太原,收复忻、代,以防御金人与夏人联兵入侵。不知此十万之众全部皆到,能否够用,能否避免敌马渡河之惊?
今臣奉命出使,离开陛下尚未多久,朝廷已尽改前日之言。调发防秋之兵既罢,峒丁又罢,弓弩手又罢,士兵又罢,四川福建广东南路将兵又罢,荆湖南北路与京西诸郡又皆特免起兵。如此,前日诏书所集结之兵,罢去大半。金人若再次聚兵,两路入侵,不知将何以应对?而朝廷为何不留意于此也?
臣以为,朝廷不起兵之原因,大概有五:一、川广福建荆湖之地远;二、钱粮犒赏之费多;三、河北敌退,天下已无事;四、太原之围,敌马不多,不久将自解;五、有探报说,林牙大石与高丽之师牵制金人,金人未必会再次深入。
若以川广福建荆湖之地远,则诏书是在四月下达,当时,三省何不立即制止?今已七月,远方之兵皆已在道,又令其复回,这岂不是复蹈今春勤王之师约回之弊也?一岁两起天下之兵,中道而两止之,天下人会怎么说?臣恐朝廷自此不复能取信四方,而将士解体矣。国之大事在于兵戎,宗社安危之所系,且行且止,如同儿戏,臣深感痛惜。
若以钱粮犒赏花费较多,则今春就因无兵捍卫导致误国,使得土地、宝货、人民皆为金人所取。今朝廷吝惜小费,又不做防备,臣恐金人后来所取,又不止于前日所取也。何况防秋诏书曾令各地之兵,要自备粮草以行。如此来看,钱粮犒赏之乏,似非所患。朝廷不深思祖宗大计,而吝惜小费,臣认为不足取也。
若以河北敌退,天下无事,则边境每日都有警报,说金人聚兵,声言某月入侵,当取某地。现今强敌临境,非和非战,朝夕恐悚,惧其复来。天下果真无事乎?贾谊说,厝火积薪之下,而坐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今日观之,何止于火未燃也,大概已处于烈焰之旁,而言笑自若矣。
若以太原之围敌马不多,不攻自解,则自春徂秋,攻守半年,不能得知金人实数。姚、种二帅以十万之师,前去解围,一日皆溃,而金军未尝有所伤衄。不知何以知其兵之不多?以为可以不攻而自解者,臣以为非愚则诬。
至于林牙大石与高丽兵牵制金人之谍报,理或有之,然不可作依靠。金人能否来攻,应取决于我有无充分之准备。因此,屯兵聚众,正是今日之先务,不可忽也。
今河北河东州郡,日告危急,请求援兵皆以三五万为言。而半年以来,未有一人一骑可以前往增援。防秋之兵尚未集结,又皆遭遣罢,不知此何理也?若必谓不须动天下之兵,而自可无事,则臣诚不足以任此责,陛下何不令建议之人代臣,坐致康平也?
闻范世雄所统湖北兵已至襄唐间,臣依奉圣旨,令其疾速赶赴宣抚司。其它各路,希望朝廷依照原计划下达诏旨,令其立即出发,但愿不误国事。”
第三百七十八章 李纲出征 五
然而对于李纲的奏疏朝廷并无回应,李纲见朝廷对自己所奏毫无回应,心里有些落寞不安。几天后,他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又呈上一篇奏疏道:“臣之所以对减罢防秋兵员一事深为惋惜,一则因河北防秋的确缺人,恐有疏虞;二则因一岁之间再起再罢,恐无以示四方之大信。
关于防秋之计,臣前篇奏疏论之已详,容臣再为陛下论一论不可失信于天下之意。
昔日周为防犬戎入侵,尝与诸侯约好,有警则以烽火为号,见烽火诸侯则云集。后来,周担心诸侯未必至,遂举烽火以试之。待诸侯之兵蜂拥而至,知其试,皆愤怒。诸侯归后,犬戎入侵,真举烽火,无复至者。
去冬金人进犯,诏起勤王之师,远方之兵踊跃赴难。至中途,却因和议,诏令停止,将士皆愤惋而返。今以防秋之故,又起天下兵,除非不得已,远方之兵都已上路。今若又复约回,将士卒伍能不解体?以军法勒令诸路起兵,却又以寸纸罢之。臣恐此后有所号召,再也无人回应矣。”
宋钦宗令诸路防秋兵马停止向京师集结,其实际原因,并不像李纲所猜测的那样,而是另有缘故。当时,宋钦宗与宰相徐处仁、吴敏拟定了一个绝密计划,即试图通过萧仲恭策反耶律余睹,让耶律余睹举起复活辽国的大旗,然后与大宋里应外合,共同灭金。这项绝密计划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李纲当然无从知晓。
萧仲恭是原辽国枢密使萧挞不也之孙﹐中书令萧特末之子。萧仲恭的母亲,是辽道宗耶律洪基的小女儿,即天祚帝的小姑。萧仲恭早年曾任由宗戚子弟组成的“孩儿班”班使,后历任宫使﹑本班详稳等职。宣和六年冬﹐天祚帝西逃天德军﹐萧仲恭任护卫太保,兼领军事。第二年二月﹐他与天祚帝一同被金军俘虏﹐后来降金。
六月初,萧仲恭与赵伦受宗望委派,以使者身份来到东京,向宋朝催要所欠金帛。宋钦宗不想给,但又想不出不给的理由,于是令三省研究对策。
三省大臣经过认真商议,最后认为:此前与金人签订盟约,是因金人兵临城下,我被迫而为。金人贪婪而又无信,不可再给与金帛。而且,肃王出使金军后,被金人强制带走一直未回,我们也应将金使扣下以相抵。
宋钦宗采纳了这个建议。萧仲恭和赵伦于是便被软禁在驿馆之中。这件事,李纲是知道的,而且也参与了决策。
从六月上旬一直扣留到七月上旬,一个月过去了,萧仲恭和赵伦见宋朝还没有放他们回归的意思,便开始焦虑不安起来,他们担心一直被扣留在这驿馆里。为早日脱身,他俩开始精心策划,决定设计诱骗宋朝。
一天,副使赵伦悄悄对宋朝馆伴使邢倞说道:“金国有个大将叫耶律余睹,本是辽国大臣,后来降金,他现今尚率领契丹精锐之兵。他对于金国有贰心,你们可以联合他,里应外合,一起进攻金人。”
邢倞觉得这个建议很好,赶紧入宫向宋钦宗作了汇报。
宋钦宗想,辽自亡国以来,或许会有一些皇亲国戚或者旧臣试图复国。若能与他们建立联系,共同对付金人,那将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不知这赵伦所言,是否可信?宋钦宗于是召宰相徐处仁和吴敏来殿共议。
吴敏说道:“萧仲恭不是女真人,他本是契丹人,将他扣留在此,并无大用。不如好好与他联络一下感情,放他归去,最好能通过他,与耶律大石的西辽建立盟友关系,然后联合出兵,以破金人。”
宋钦宗觉得有道理,令吴敏亲自去驿馆考察一下萧仲恭。
萧仲恭一见到吴敏,即伏地恸哭。吴敏令左右将他扶起道:“本朝皇帝因金人背盟违约,却还来督责金帛,很是生气,群臣也认为金人太过分,故请留大使于此。皇帝以为,大使本是辽国懿亲,奉命而来,原非得已。皇帝又说大使良苦,特派我来奉候以慰劳。”
萧仲恭一边哭,一边表示感谢,并佯装骂金人:“金人反覆无常,从无信义可讲。刚开始与臣国约和,取其金帛,然而最后竟灭之,乃立异性,称藩臣之。”
接着,萧仲恭走近吴敏,小声说道:“耶律余睹乃大辽宗室也,每说到天皇创业逾二百年,一朝沦亡,他未尝不泣。今大朝诚能赐他誓书,约为兄弟,如南朝北朝故事,臣愿回归后约他举兵相应,上以报大朝之赐,下以复国家之仇,破金必矣。万一大朝迟疑不决,那么本朝孤弱,只会被金人随意摆布。如此,则中原之难,未有穷尽也。”
吴敏没料到萧仲恭会提出这样一个建议,既惊又喜。他感觉萧仲恭所言句句皆很诚恳,不像是假话。
吴敏于是离开驿馆,进宫向宋钦宗做了汇报。吴敏说道:“耶律余睹现为宗翰所部监军,有兵权,可诱而用之。”
宋钦宗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又召徐处仁来殿商议。
徐处仁说道:“耶律余睹与萧仲恭皆辽朝贵戚旧臣,被迫降金,他们应当皆有亡国之戚,可以信之。”
宋钦宗见两位宰相都认为可行,于是密赐耶律余睹一封信,信是这样写的:“大宋皇帝致书于左金吾卫上将军、元帅右都监耶律太师:昔我烈祖章圣皇帝与大辽结好澶渊,敦信修睦,百有余年。边境晏然,苍生蒙福,义同一家,靡有兵革斗争之事。通和之久,振古所无。
金人不道,称兵朔方,拘縻天祚,翦灭其国。在于中国,誓和之旧,义当兴师以拯颠危。而奸臣童贯等违国擅命,沮遏信使,纳结仇雠,许以金缯,分据燕土。金匮之约藏在庙祧,委弃不遵,神人共怨,致金人强暴,敢肆陆梁,俶扰边境,达于都畿。
惟此之故,道君太上皇帝深悼前非,因成内禅。朕初即大位,惟怀永图。念烈祖之遗德,思大辽之旧好,辍食兴叹,无时敢忘。凡前日大臣之误国构祸者,皆已窜逐。思欲兴亡继绝,亲仁善邻,以为两国无穷之福。
此志既定,未有以达。而使人萧仲恭、赵伦之来,能道辽国与燕云之遗民,不忘耶律氏之德,冀假中国诏令,拥立耆哲。众望所属,宜乎国人,无如金吾都监太师者。适谐至意,良用忻怿。尝闻金吾前为辽国将兵,数有大功。谋立晋王,实为大辽宗社之计。不幸事不克就,避祸去国。向使前日之谋行,晋王有国,则天祚安享荣养。耶律氏不亡,于天祚不害其为忠,而于耶律氏之计,则至忠矣。宗室之英,天人所相,是宜继有辽国,克绍前休,以慰遗民之思。
方今总兵于外,且有西南招讨大帅同姓之助,云中留守尚书愿忠佐之,一德同心,足以共成大事。以中国之势,竭力拥卫,何有不成?谋事贵断,时不可失,惟太师图之!书不尽言,已令萧仲恭、赵伦面道委曲。天时蒸溽,更冀保绥,谨白。”
第三百七十九章 李纲出征 六
这封密信写在黄绢之上,藏于蜡丸之中。吴敏又去驿馆,将蜡丸亲手交给萧仲恭,让他回去后转交给耶律余睹。
萧仲恭和赵伦没想到,宋朝君臣这么容易中计,心中暗自欣喜不已。
吴敏觉得,策反耶律余睹之事事关重大,不容迟缓。第二天早饭后,安排萧仲恭和赵伦骑马离开东京。这两位金使一出城,便快马加鞭,朝燕京方向狂奔而去。
七月二十六日,即金使萧仲恭等人离开东京不久,宋钦宗给李纲、刘鞈、解潜、张灏等前线将领下达诏令,要求他们立即出兵,解围太原。诏曰:“金贼攻围太原,一百五十余日,其势危蹙,惟兵与食最为急务。而朝廷于此二者,措置殊未有方。每于警奏,不过督责诸将俾令进师,既不益兵,又无见粮,安能使之必战?既战又安能使之必克?进师屡衄,其弊盖出于此。朕每一念,疾首痛心,寝不能安,食不知味。今闻黠虏筑垒临城,控扼要害,援师不可进,粮道不得通,势益危迫。卿等宜究心悉力,广加询谋,益兵置粮,不吝爵赏以劝用命,明其政刑以威不恪,须尽速解太原之围。若稍有误事,不惟卿等负朕倚注之意,朕于负荷之重,亦岂敢委法以徇私于卿等哉!”
当初,关于如何解围太原,诸将曾在隆德府开过一次会。奇怪的是,作为宣抚使的李纲并没参加这次会议。河东宣抚副使刘鞈,率部将张俊、苗傅参加了会议。诸将在会上约定,七月下旬各路分头并进。
现在,诸将见皇上诏令语气如此严厉,谁也不敢怠慢,第二天即七月二十七日,分别组织出兵。刘鞈从平定军出发,真定府总管、都统制王渊从辽州出发,解潜与折彦质从威胜军出发,张灏与折可求从汾州出发。四路军分别从东、南、西南三个方向,向太原进军。
娄室获悉宋朝援兵将至,一边派人速回云中给宗翰报信,一边下令各军要伪装成胆怯害怕的样子,以诱敌深入,各个击破。
在南边战线,娄室要求只派轻兵守卫南关,将强壮兵马隐蔽起来,并告诫守将道:“解潜自威胜军北上,必先趋南关。待他到后,我军则伪遁。”
解潜领兵出威胜军北上,果然不出娄室所料,取道南关,直奔太原。南关是由南而北,进入太原的必经之地。解潜随军携带着大量粮食,计划运到太原城里去支援守军。
解潜先派人去南关打探一番,回报说只有轻兵守关。解潜令大军前进,夺取南关。
金人见宋军来攻,于是假装逃跑。解潜不知金人诡计多端,以为金人真已逃遁。于是派人回去,陆陆续续将粮食运了过来。这时候,金人主力就隐蔽在附近,但他们很能沉住气,他们并不急着进攻,他们要等待最佳出击时机。
不久,粮食基本都运来了,装载到一辆辆马车上,解潜令士卒们赶车上路。这时候,金兵突然冲了出来,打了宋军一个措手不及。宋军迎战不利,遂弃粮而溃。
这次救援太原,从六月初开始,可以说做了比较充足的准备。组建了以李纲为首的宣抚司领导班子,明确了各路兵马的指挥将领。各军也开展了练兵,军旅甚威。河东百姓对此也很支持,他们很高兴地说道:“太原要是解围,河东就安全了。”
宋朝几乎动用了全部的机动兵力,有许多士卒来自江、浙、闽、蜀等地。这些士卒与北方战士相比身材矮小,似乎羸弱不可战。他们整日在野外练兵,累的腰弯腿瘸。当地人有时在路上碰到他们,问:“你们是干什么的?”他们回答道:“救太原兵也。”
当时,许多人认为,金军在太原城下人数并不多,他们到处建立营寨,其实都是虚的,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如果诸路大军同日进发,金人肯定无法应对,我军必定取胜。可是,若各路进军参差不齐,则胜负就难说了。
李纲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他要求各路大军务必于七月二十七日准时出发,向太原进军。可是,当时各路将领都直接受朝廷指挥,事皆专达,进退自如。李纲这个宣抚使徒有其名。李纲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把情况说清楚。这并不是要推卸责任,而是要让皇上知道实情。于是,他在奏章中说道:“宣抚司虽有节制之名,特文具耳。节制不专,恐误国事。”
宋钦宗接到李纲奏报后,犹豫不决。当时,东京城里连月大雨不止,有人对宋钦宗说道:“天降大雨,乃阴气太盛之故。”宋钦宗马上联想到李纲,觉得阴气太盛,是不是因为授予李纲的兵权太重?他将此想法告诉徐处仁,徐处仁回答道:“李纲只不过一书生耳。夷狄,才是中国之阴。今太原兵围未解,不以此为忧,而忧李纲乎?”
宋钦宗于是降旨,要求各路军马听从宣抚司指挥。可是,诸将领根本就没把李纲放在眼里,各军仍直接受朝廷指挥。
这天,李纲得知解潜初战不利,遭金人突袭,粮食尽失,他心头不禁一震。接着,又获悉刘鞈在寿阳与金军主力遭遇,兵败而溃退。李纲隐隐预感到,这次救援太原,成功的希望很是渺茫。
解潜虽然在南关一带丢掉了军粮,但所幸兵员损失并不太大。他下令各军抓紧时间收拢溃散之兵,他打算集中兵力守住南关,在此与金军较量一番。
让解潜最为担心的是,官兵们都有一个临阵脱逃的老毛病。怎样来治理这个老毛病呢?这让解潜有些煞费苦心。他忽然想起兵法上有一个说法,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受此启发,解潜想出一招,就是将防御堡垒建筑在深沟大壑之前。这样,当敌人进攻时,官兵们后退无路,只能选择死守。解潜还效仿韩信背水一战的阵法,将兵营建在背水之处,以激励官兵奋勇作战,以求死里逃生。解潜很清楚,面对强敌,只有殊死作战,才有获胜之可能。
第三百八十章 李纲出征 终
在战前动员会议上,解潜郑重告诫诸将道:“大战在即,祸福握于自己之手。迎敌者赏及子孙,退走者诛及妻子。如立奇功,定有高爵。”解潜希望以此鼓舞士气,严明军纪。
然而,对于这些赏罚政策,三军将官们根本就听不进去,他们都在下边小声议论道:“过去,童宣抚也曾有此言。可实际上怎么样呢?明明是战死者,往往被上报说成是逃跑;而对于奔溃者,则立赏招安。今日之令,也恐怕是空话罢了。”不久,战斗打响了。
金军在南线指挥作战的将领叫完颜拔离速,是银术可的弟弟。前不久,姚古也是被他所败。刚开始,拔离速用于冲锋的金人并不很多,似乎带有试探性。但宋军对金兵很惧怕,交战不久,老毛病又犯了,前军有些官兵就不顾军令开始溃退。后军见状,人心也开始浮动。堡垒中的官兵为求自脱,纷纷抓着绳子往沟壑底处逃窜。结果混乱中坠落而死者重叠累积,几乎填满沟壑,约有几千人。
拔离速见宋军已乱,于是果断下令鸣鼓大进。金军抓住时机,将预备队也投入战斗,他们越战越勇。而宋军越来越抵挡不住,最后全线崩溃,溃不成军。连解潜所在的中军也四处溃散,他身边仅剩下数十骑亲兵,保护着他从山间小道,一路逃奔隆德府。从此,解潜所部战斗力基本丧失。
拔离速指挥金军乘胜前进,很快便兵临威胜军城下,知威胜军张尧佐不战而降。
解潜所部是正面救援太原的主力军。主力军溃败所造成的影响往往是很大的。当时,威胜军、隆德府以及汾州、晋州、泽州、绛州等地百姓闻听官军败北,纷纷扶老携幼渡过黄河,往南而奔。太原以南、黄河以北地区,州县几乎皆空。
这时,李纲仍在怀州。眼见形势在不断恶化,他很焦虑,可又无能为力。因为他无法有效行使宣抚使指挥权,无法掌控全局,他所能做的就是上奏朝廷,将自己的建议反映上去。他一方面指出节制不专之弊,另一方面,他也看出了军事部署上的缺陷。分路进兵,因各路之间缺乏协同,实际上变成了孤军深入,很容易被金人集中兵力各个击破。李纲建议立即调整军事部署,将兵马集中起来,从一个方向展开进攻。恰好这时候范世雄率领着湖南兵到达怀州,李纲推荐范世雄担任宣抚判官。李纲表示,若朝廷采纳其建议,等到大军集结完毕,他愿亲自领军开赴前线,与金人决一死战。
然而,前方战事很激烈,后方朝廷高层斗争更激烈,朝廷政局忽然发生大变。八月三日,太宰徐处仁和少宰吴敏两位宰相,被宋钦宗一并罢免。唐恪升为少宰、何栗任中书侍郎、陈过庭任尚书右丞、聂山同知枢密院事。李纲的好友许翰,被免去同知枢密院职务。
政局的突然巨变,让李纲大吃一惊。特别是将唐恪晋升为少宰,更让李纲不可思议。李纲领兵离开京城时曾特意对宋钦宗说过,唐恪是小人,不可重用。当时宋钦宗满口答应,可现在为什么又变卦了呢?李纲很不理解,很失望,心情忽然消沉起来。
徐处仁在担任太宰之前,曾在北京大名府担任留守,社会声望较高。太学生与京城百姓都认为他比较老成,性格刚廉,又富有政治经验,若让他出任宰相辅佐年轻皇上,肯定能有所作为。臣僚们对他也抱有很大的期望。然而,等他担任太宰进入决策中心之后,他并没贡献出什么嘉谋良策,人们对他很失望。
徐处仁从三月初担任太宰,到八月初正好五个月。这五个月,正是宋朝多事之时,也是宋朝扭转危局的关键时期。各地符檄如雪片般飞来,急需朝廷做出英明决断。可是,诸多复杂的政治军事外交等问题,弄得徐处仁有些晕。他虽然有从政经验,但他缺乏处理国家危难所需要的政治远见与睿智。对一系列问题的处置,要么不及时,要么出现重大失误。比如,为防金人秋天再次入侵,种师道建议集中诸道兵力屯驻在河阳一带,守住黄河防线。但徐处仁不予采纳,他认为金人既然已撤,岂能复来?不宜先自扰以示弱。其政治眼光之短浅,政治洞察力之暗弱,由此可见一斑。
徐处仁出任宰相,是吴敏向宋钦宗推荐的。吴敏觉得自己年轻,资历较浅,担心不能控制朝廷局面,于是广招贤能,大造声势。徐处仁初到朝廷时,与吴敏、李纲政见比较一致,合作还算顺利,但后来他和吴敏之间出现严重分歧。吴敏年轻气盛,风流倜傥,喜欢揽权,但处理政事经验很不足,当办事人员将各种军政文牒呈报给他请他做出批示时,他竟茫茫然不知如何裁处,只是说:“依旧例可也。”
徐处仁与吴敏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糟糕,每次开会议事,二人都互相诋訾,互相拆台。吴敏曾向吏部推荐了几名官员,其中有自己的亲戚。徐处仁审查名单时,毫不客气地将吴敏亲戚的名字一笔勾掉。
这天,散朝后,吴敏气冲冲地来到东府即都堂,找徐处仁商量名单之事。吴敏刚坐下,二人交谈了没几句,就激烈争论起来。当时,徐处仁正拿着毛笔起草文件。一怒之下,他将毛笔猛地朝吴敏扔了过去,正中吴敏面额,唇鼻皆黑。
这件事很快传遍朝廷内外,影响很坏。
唐恪、耿南仲、聂山早就想将徐处仁和吴敏赶下台,由他们取而代之。这时候,他们抓住这件事不放,趁机指使御史中丞李回上奏弹劾徐处仁与吴敏。李回上奏道:
“太宰徐处仁,当初因蔡京推荐而得到重用。自金人退师,陛下以其有治理地方的才能,提拔为太宰。然而,其器局凡陋,不识大体,智识滞暗,不通时变,完全不能领导百官。少宰吴敏,其实是蔡京死党。其在相位,悉效蔡京,意在专权固宠。徐处仁与吴敏不和,致使天下之事日渐坏缺。现今,金人猖獗,重兵压境,河东之役师老粮匮,天下之忧日甚一日。徐处仁与吴敏,误国负恩,罪在不赦。伏望陛下亟罢二奸,别图任用。”
第三百八十一章 金国决定二次攻宋
其实,徐处仁与吴敏主政这几个月,的确是北宋亡国前一个非常重要的时期。朝廷本应抓住时机,从总体上进行战略部署,积极做好应对金人再次南下入侵的各项准备,并做好各种预案,包括皇上适时撤出京城的预案。
然而,徐处仁与吴敏对边防之急,重视不够,措置无方,白白浪费了大好时机。吴敏更是“怡然视之如平时”,竟上奏建议读书人都要增加一门《春秋》课程,又说王安石《三经新义》都是邪说,等等,皆非当时之先务。作为宰相,徐处仁与吴敏的确都不称职。
当时,京城流传一句话,叫做“十不管”:“不管太原却管太学,不管防秋却管春秋,不管礮石却管安石,不管肃王却管舒王,不管燕山却管聂山,不管东京却管蔡京,不管河北地界却管举人免解,不管河东却管陈东,不管二太子却管立太子。”
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十不管”,是对徐处仁与吴敏不能审时度势的强烈讥讽,可谓一语中的,切中时弊。
如果说在内政问题上,徐处仁与吴敏缺乏审时度势的政治洞察力,那么在外交问题上,他们二人简直就是有些弱智。他们竟鼓动和支持宋钦宗,通过金使萧仲恭来策反耶律余睹。外事无小事,应当慎而又慎,可他们竟将外交大事视同儿戏。
七月二十八日,萧仲恭回到燕京,第一时间便将宋钦宗写给耶律余睹的蜡丸密信上交给了宗望。宗望很震惊,当即派快马将蜡丸送到西京交给宗翰,因为耶律余睹在宗翰手下担任西路军监军。
宗翰看后又派人速去上京,将蜡丸密信呈交给金太宗。同时呈上的,还有另一封密信,是宋钦宗写给西辽耶律大石的,内容是联合举兵共同灭金。这封密信也是出自吴敏的主意。当时,折可求奏报说,西辽在西夏之北,欲联结我大宋,报仇于金。吴敏以为这是一个绝好机会,于是劝宋钦宗给西辽写信,让折可求想办法转送给耶律大石。不幸的是,这封密信在传送途中被宗翰属下截获。
八月初,金太宗在上京看了宋钦宗这两封密信后,勃然大怒,于是召集会议讨论怎样惩罚宋朝。经过商议,最后决定再次出兵南下讨伐宋朝。八月七日,金太宗诏令左副元帅宗翰、右副元帅宗望,兵分两路,攻伐宋国。
金太宗的诏令很快便传到了范王二人手中,自从第一次攻宋结束后,范王二人便被调回了上京金太宗身边负责发往金国各地诏书的检查事宜,此时发往东西两路元帅府的诏书就在范王二人手中。
范王二人看着手中的诏书颇感震惊,但很快默默记下了诏书的内容,当晚便通过上京府水仙居将消息传了出去。
梁兴接到消息已经是两天后了,看完密信后的梁兴瘫坐在椅子上道:“完了,大宋完了!”
过了一会儿,梁兴愤怒的踢倒了旁边的椅子道:“什么狗屁皇上,愚蠢的朝廷,这点计谋就把你们骗到了,国家就是败在你们这帮蠢才身上。”
又过了一会儿,看梁兴气消了牛三才小心翼翼道:“郎君,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梁兴气呼呼的说道:“把密信给大人发出去,然后让副统领晚上来一趟。”
牛三抱拳道:“是,郎君。”
到了晚上,赵云见到梁兴就皱眉问道:“梁兄,某听牛三说出大事了,出什么大事了?”
梁兴把密信递给赵云道:“咱们那个无能的朝廷又干蠢事了,你自己看看吧,这下大宋算是危险了。”
赵云看完后皱眉道:“这朝廷大臣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被骗了,他们难道忘了上次被打就是因为辽国旧臣鼓动的嘛,怎么这次还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如此轻易的就中了辽人的陷阱。”
梁兴摆摆手道:“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赵兄还是赶快通知你的人准备一下吧,这又要出征了。”
赵云说道:“彭轩还在围困太原就没回来,杨云倒是回来了。”
梁兴问道:“对了,上次出征我们的人可有损失?”
赵云摇摇头道:“这倒没有,他俩都把我们的人集中到自己身边当亲兵了,打仗的时候都没往上去。”
梁兴点头道:“这就好。”
赵云辞别道:“没别的事,那某先回去了。”
几日后,梁红玉收到了梁兴的密信,翻译完密信后,梁红玉叫来了曹龙道:“曹龙,你把这封我抄录的密信发给官人,然后去把刘帅叫来。”
曹龙抱拳道:“是,夫人。”
不一会儿,刘法就到了城守府,梁红玉把密信交给刘法道:“刘帅,这是金国传来的最新消息。”
刘法看过密信后叹气道:“夫人,某知道了,那某就先回了。”
刘法回了崇武院,进了参谋室,马扩看到刘法试探的问道:“刘帅,刚才夫人找你何事?”
刘法盯着沙盘道:“朝廷又一次干了愚蠢的事,金国决定再次攻宋了,这一次朝廷是真的危险了。”
马扩皱眉道:“朝廷干了什么事?这才半年金国就要第二次打大宋了!”
刘法说道:“官家跟朝廷大臣愚蠢,居然想通过金国派去的使者策反前辽皇族反金,当然使者也是前辽旧臣,结果使者拿到书信后反手就把信件上交了,金国的反应就可想而知了。”
闻言,整个参谋室的学员开始议论纷纷,褚周说道:“刘帅,那这次的情况可比上次的还危险,从得到的消息看太原至今还未被解围,太原自去年十二月份被围到现在已经八个多月了,城内粮草估计早就没了,学生看太原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而且朝廷的几次解围行动均以失败告终,不但损失了大将还损失了不少北方可战之兵,这对防御金军二次攻宋都是不利的因素。”
郑仲接着说道:“而且上次之所以最后把金兵逼退了主要是太原阻挡住了西路金军,致使东路金军孤军深入,这次一旦太原被攻破,两路金军极有可能会在东京城下汇合,这一次东京城能不能保住可就难说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文水兵败 上
刘法问道:“如果是你们遇到这种情况,你们该如何解决?”
秦鸿武答道:“禀刘帅,若学生是官家,在打不过金军而又无法解围太原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弃东京,西撤京兆府,京兆府不仅有潼关天险可守,周边还有能战的西军可用,在京兆府稳住战局之后,将来便可反攻中原,若京兆府守不住则可退向川蜀之地,以川蜀的地形抵挡金军肯定没问题。”
欧阳睿接着说道:“除了西撤京兆府,还可以南下荆襄或者江淮,总之以目前的情况看都城东京肯定是不能待了。”
刘法继续问道:“那么东京当真就守不了了嘛?”
翟亮摇摇头道:“禀刘帅,主要是宋军现在士气低落,对金军有些惧怕,而且当今官家也是个没有主见的人,总是摇摆不定,从上次金军撤兵就看出来了,本来是歼灭东路金军的好机会,结果由于官家的摇摆不定最后放跑了东路金军,如果上次能打掉东路金军,那也不会有现在的事情了,起码不至于这么快。”
就在刘法跟诸位学员讨论金军二次攻宋的时候,远在北方的李纲则对救援太原心灰意冷了,他消极地滞留在怀州,按兵不动,每天与幕僚邹柄、张牧高谈阔论。诸将若要向他汇报事情,需先请示邹柄和张牧,将士们对他颇有怨言。
刘鞈获悉解潜被金军击溃,急忙令部将张俊和苗傅领兵,前往信德府支援解潜,自己则星夜赶回京城面见圣上。
宋钦宗对刘鞈擅离前线很生气,先是给他一个连降八级的处分,接着就地免职。
目前,按计划从平定军和威胜军出发救援太原的两路宋军都被金军击溃,只有驻守于汾州的宋军还比较完整。
八月五日,河东察访使张灏,在汾州召集诸将开会。会后,张灏派遣统制官张思政、折可求、冀景向郭栅镇进兵。当时,张思政所部正规军加民兵尚有十七万之众,对外号称百万,这支队伍尚未参战。
金军将领对汾州方向的宋军并不畏惧,他们满怀必胜信心,他们认为:“刘韐、解潜已经溃败,张思政不足虑也。”
为积极迎战汾州宋军,切实掌握战争主动权,娄室悄悄把东线和南线的作战主力全都抽调了过来。他判断,东线和南线被击溃的宋军,短时间内不太可能重新组织进攻。他用妇女和老弱士兵把守营寨,造成营寨并非虚空的假象,以防宋军从平定军和威胜军方向赶来增援。
张思政等领兵离开汾州,进驻郭栅镇,组织士兵深挖沟堑,高筑堡垒。他们以为金军不可能很快前来迎战,他们对金军骑兵的作战特点还缺乏了解。
八月七日,在宋军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金军骑兵突然出现在郭栅镇,并马上展开进攻。这时,有人发现,冀景军寨中忽然张开一顶青色伞盖,金军看到后便不再向其进攻,只向张思政等人的军寨发动猛攻。
宋军拼命反击,箭矢垒石一齐射击,纷纷如骤雨。然而,金军毫不退缩,冒死急攻,战马直冲军寨而去。宋军见实在抵挡不住,纷纷逃出军寨。来不及逃出,死于寨中的将兵不知其数。最终,金军攻破郭栅镇,张思政与冀景等奔回汾州。
让张灏等人感到有些蹊跷和不解的是,在所有参战将领中,只有冀景人马没有任何损失,全军奔回汾州。
张灏等宋军将领并不知道,也就是这天,即八月七日,金太宗已诏令宗翰与宗望,再次出兵攻伐宋国。这天晚上,在美丽的东京夜空上忽然出现一道彗星,长数丈,头在东北,尾把指向西南,掠过帝座星,横扫文昌星。
宋钦宗得知后心里很不安。因为在古人看来,彗星的出现往往预示着战争与瘟疫等灾难即将降临。宋钦宗深自内惧,令宰臣立即起草诏书,他要反省自己的过错,并下令放宫女、减常膳、求直言。
然而,也有些大臣不以为然,他们安慰宋钦宗道:“此乃夷狄将衰,非中国忧也。”
提举醴泉观谭世绩听到这种说法后,急忙入宫向宋钦宗面奏:“彗星垂象可畏,当修德以应天,不宜被阿谀之说所迷惑。”
八月八日,宋钦宗在诏书中说道:自嗣位以来,自己日夜小心谨慎,平常在便殿内办公,很少御临正殿;个人所需力求从简,日常膳食由百品减去七十;共放出宫女六千余人,远离歌舞;备置台谏,广通言路,对于官民上书,亲自阅览到二更,希望能因以自警。然而,观测天象者奏报,彗星出现于东北方,与之前记载相比,实为大异。自己畏天之威,不敢安居,因而下诏防求民间疾苦,除苛解娆,希望以此感召和气,感通吉兆。
的确,宋钦宗自继位以来,时时感到不堪其负。他太年轻,人生阅历太浅。在东宫为太子时,他除了读书,其余时间便是喜欢默默观看嬉戏于黑漆器皿里的游鱼,其他事情一概不予关怀,人们对其心理莫能窥测。可以想见,一个这样性格的年轻人,突然间被推上皇帝大位,每天要处理纷纭复杂变幻莫测的军国重事,他怎能不手足无措?何况他仓促接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帝国。
同样是在八月八日,张灏令人在汾州各重要路口张贴公告,以宣抚司名义招集溃散到四处的兵将,公告中说道:近日郭栅之战,将兵非不用命,盖因敌锋甚盛,遂至败事。上自统制,下至兵卒,并皆免罪。如有战殁将校及重伤之人,仰一一保明,当议重行赏典。如敢不来,本司定行军法。
兵将们看到公告后陆续回到汾州,队伍重新集结了起来。
张灏又召集诸将开会,讨论分析郭栅之战失利的原因。诸将不约而同地将矛头指向冀景。有人揭发说,冀景胆小怕死,不用命作战。有人控诉说,金人刚展开进攻,冀景便在寨中张开一顶青色伞盖,给金人提供信号,金人于是停止攻他。这说明冀景心怀异意,很可能是金人奸细。还有人谴责说,冀景品行恶劣,见危不救,率先领兵反奔汾州,导致全军溃退。
诸将发言之后,冀景等人被当场逮捕,关入监狱。后经进一步核查,诸将所说情况属实。张灏于是下令,将冀景等五十二人公开处死。
行刑前,张思正特意来到刑场,指着冀景向众人介绍道:“这就是那个不坚守石岭关、弃关而逃的人,今斩之。”
第三百八十三章 文水兵败 下
经过短暂休整,宋军逐渐恢复常态,张灏遂下令继续向太原进军。
八月十四日,张思正领兵离开汾州,打算从文水县方向进兵,解围太原。行军途中,张思正接到一个情报,说八月十五日夜,金人将在文水县城里举行设帷帐饮酒赏月活动。张思正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于是决定偷袭文水县城。
八月十五晚上,月满中天,银光似水,宋军悄悄靠近文水县城,城内守军毫无察觉。张思正一声令下,宋军向县城发动猛攻。统制官李安与其子李忠信奋勇当先,最先登上城墙。宋军士气大振,踊跃杀敌,共杀死杀伤俘获敌人约二三千人,斩首数百,其余来不及取其首级。还差一点将守城将领李嗣本擒获。李嗣本原来是义胜军将领,后投降金人,金人命他统领原义胜军守卫文水县城。城中百姓见官军进城,欢呼鼓舞,箪食壶浆,热烈欢迎。
张灏在汾州闻讯大喜,连夜派人驰马向朝廷报捷。赴京报捷的人手举黄色旗帜,骑着快马,一边高声喊叫着“汾州报捷”,一边驰奔。沿路州县,欢声震地。人们奔走相告:“我师胜矣!”有人当即摆酒相庆说:“皇帝圣慈,吾其见太平乎!”有人甚至因激动而泪流满面。
张灏派人通知张思正,说要亲自前去军中慰问。张思正派人回答道:“军中无此礼。”当时,张思正并没入城,他也不打算派兵留守文水县城,他想等天亮后继续向太原进兵。
不久,张灏携带着茶具来到文水县城外,在军帐中与张思正相见。张灏以茶代酒,祝贺张思正旗开得胜首战告捷。二人正在品茶时,忽然听到军中传来一片嘈杂喧乱声。张思正判断,很可能是金人前来偷袭,他让张灏赶快上马,驰归汾州。
不一会儿,张思正得到报告说,金军前来偷袭,已被击退,我军伤亡千余人。
第二天黎明时分,金军骑兵主力悄悄来到城外。将领们站在附近的山坡上,观察宋军营地。为首的一个将领说道:“彼众虽多,而喧嚣不整,无能为也。”金军决定出动三千铁骑,直接冲向宋军营地。
当时,宋军营地很安静,人们都在熟睡之中。他们人困马乏,因为当夜接连战斗了两次,身上携带的各种器械一夜都没解下来。
金军渐渐靠近宋军营地,但并未贸然发动冲锋。面对如此安静的营地,金人似乎有些恐惧。他们群起鼓噪,接连喊叫了三声。一是恐吓宋军,二是给自己壮胆。金人见宋军没有什么反应,于是发动进攻,三千铁骑潮水般地朝营地涌去。
宋军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哪能抵挡住金戈铁马的冲击,只好四散撤退。有的撤到山上,可山后是峭岩绝壁,无路可走。混乱之中,相互蹂践而死者有数万人,坑谷皆满。那些没上山的,很快便被金人包围,金人令他们缴械投降。等他们投降后,金人又令他们全都脱剥赤露。然后,金人用狼牙棒将他们敲死。
文水之战,宋军惨败。损失将兵约七万余人,其中,仅使臣将佐便牺牲了百余名,撤退出去的将兵仅有十分之三四。随军携带的金银、钱粮、缣帛等各种战略物资,大都抛弃,以十余万计。
张灏离开文水后,在数百名牙兵保护下一路向西,撤至慈隰才停下脚步。张思正率残兵败将奔回汾州,一清点,只有八千余人,五百来匹马。
溃散的将兵都不敢再回汾州,他们各有各的打算。有人劝他们回汾州去,他们说道:“前日郭栅散败,张察访出榜诏安,说统制以下并免罪。结果怎样?后复行诛戮。今日若回汾州,是就死也。不若权归各处,以俟再举。”
文水一战,再次暴露出宋军的不堪一击。这次战役的惨败,彻底打破了宋朝对救援太原的努力与幻想。
宋军失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战略层面原因,也有战术层面原因;有来自朝廷政治方面的原因,也有出自军队本身的原因。
从文水战役来看,宋军十几万人马不及金军三千人马,这是为什么?据《河东?逢虏记》记载,宋军这十几万人马,“有赤露披坚执锐者,有卖军器者,有鼓唱引去者,有使臣妄冒占放者。将佐辈日事杯酒,更无纪律。”如此**如此松垮的军队,数量再多又有何用?数量多,徒增国家财政负担而已。惨烈的历史教训告诉我们,兵不在多而在于精,乃治军之要务。
八月十七日,宗翰从西京发兵。八月二十日,宗望从保州发兵。他们依然兵分两路,开始第二次大规模南下入侵。他们的战略部署不变,依然是两军分别从河北河东南下,然后在东京城下回师。
大宋新任宰相唐恪,是哲宗绍圣元年进士,历任县尉、知府、转运判官等地方官职。他从基层干起,逐步被提拔到中央政府。宣和元年五月,东京城遭暴水淹没,情况十分危急,时任户部侍郎的唐恪临危受命治水。有人建议决南堤,以纾解宫城之水患。唐恪反对这种害民之举,他说道:“水涨堤坏,淹没居民,此无可奈何,今决而浸之,是鱼鳖吾民也。“他不顾个人安危,乘坐小舟,现场勘察暴水实情,以求因势利导。最后决金堤,将暴水注之黄河。不到半月京城水退,宋徽宗对他大为称赞:“宗庙社稷获安,卿之力也。”此次治水,显示出唐恪具有一定的解决危机事件的魄力与能力。
金军第一次兵临东京时,唐恪在杭州任知州。宰相李邦彦举荐他回京,任同知枢密院事,希望他能参与军事决策。他回京后,宋钦宗决定重用,直接任命他为中书侍郎。
当时,大臣们都热衷于讨论宣和年间政事,致力于揭批“六贼”,希望改革时弊,拨乱反正。唐恪对此不以为然,他对宋钦宗说道:“改革时弊应逐渐进行,今日边事甚急,应先讨论边事。言者不顾大体,纠缠于从前之事,以快一时之愤,岂不伤太上道君之心哉?蔡京、蔡攸、王黼、童贯之徒,既已贬斥在外,姑且可已矣。他日边事既定,然后告知道君,请下一诏书,与天下共弃之,其谁曰不可?”
第三百八十四章 靖康之难 一
宋钦宗觉得唐恪很有见识,于是,在免去徐处仁、吴敏宰相后,拜唐恪为少宰。宋钦宗对唐恪寄予厚望,期望他能像当年治水那样勇于负责,敢于担当,挽救时局。
朝廷于是组成了以唐恪为宰相的新班子,班子其他成员为:何栗任中书侍郎、耿南仲为尚书左丞、陈过庭为尚书右丞、李纲知枢密院事(仅挂名而已)、聂山同知枢密院事。
聂山原任开封尹,升任同知枢密院事不久,奉御笔改名为聂昌。
宋钦宗为何要给他改名?有这样一种说法:宋钦宗曾做一梦,梦中为两日所逼,颇为烦恼。有人建议,可以给聂山改名为聂昌,以此化解。昌者,双日也,将双日送给聂山,因他性格刚烈,可以镇服或驱避灾祸。宋钦宗觉得言之有理。
这天,宋钦宗对聂山说道:“山,大物也,何以为名?周昌有抗节之义,卿可改名为昌,如何?”
聂山回答道:“臣素慕周昌为人,乞改名昌。”
当时,大臣们对皇上为何给聂山改名都莫晓其意。有人猜测皇上可能是要让聂山出使金国,于是给他赐名。
以唐恪为宰相的新班子,对当时局势的判断与对策仍然分歧很大,仍然争论不休。
聂昌刚上任时反对割地议和,对战胜金人很有信心,他向宋钦宗献策道:“三关四镇,乃国家藩篱也,听说欲割让给金人?若金人得地后一旦渝盟,我将何以制之?愿勿轻与。希望陛下传檄天下,兵集都畿,坚城守以遏其冲,简禁旅以备出去,壅河流以断归路。前有坚城,后有大河,劲兵四面而至,金人若胆敢南下,则堕吾网矣。臣愿激合勇义之士,设伏开关,出其不意,扫其营以报。”
聂昌的这番豪言壮语,让宋钦宗听了不禁热血沸腾。宋钦宗当即命聂昌全面负责军事工作,并可便宜行事。然而时间不长,聂昌见河东官军屡战屡败,于是改变看法,转而赞同议和。
深得宋钦宗信任的耿南仲,自始至终力主议和。他主张效仿澶渊之役的办法,以三镇赋税来赎三镇土地,以换取两国和平。如果金人不同意,则必须忍痛割地求和。在他看来,战则必亡。
以扳倒王黼而闻名于朝野的何栗,坚决反对割地求和,他说:“三镇,国之根本,奈何一旦弃之?况金人变诈罔测,安能保其必信?割亦来,不割亦来!”
当时情况下,似乎就面临着这样两种选择:非战即和,非和即战。此外,别无选择。作为宰相,唐恪也没有济时之大略,也想不出更好的御敌保国的办法。他权衡利弊之后认为,还是割地议和,比较稳妥。
可是,何栗坚决反对,他与唐恪在御前会议上展开了激烈论辨,他说道:“河北之民,皆吾赤子。如若弃地,则并其民弃之,岂为父母之意哉?”
何栗建议,立即组建四道总管,以胡直孺、王襄、赵野、张叔夜四人负责。同时向全国各地派遣使者,令诸路统兵入京增援。
宋钦宗觉得何栗所言有道理,表示赞成。而唐恪、耿南仲、聂昌则认为此方案不妥,他们坚信和议是救国的唯一途径,他们共同表示:“百姓刚要休养生息,却又要调发不已,若让金人得知,奈何?”于是,传檄之议暂停。
宋钦宗最终采纳了主和派建议,决定向金国遣使求和,以租赋赎三镇。
宋钦宗令侍从台谏,马上各举荐三位可担任使臣之人。有侍从向宋钦宗举荐太常博士李若冰可以出使,宋钦宗马上召见他。可是,对若冰这个名字,宋钦宗有所反感,他说:“若犹弱也,冰犹兵也,兵不可弱!”于是,赐名若水,任命他为秘书省著作佐郎。
八月二十日,张灏兵败文水的消息传到了东京,朝野上下为之震惊。当时,宋朝君臣尚不知道金国已秘密向宋朝宣战,已再次兵分两路,直指东京。
宋钦宗最担心金人纵兵深入,他急忙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采纳主战派何栗的建议,设置四道总管府,即以东京为中心,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设置四道总管府,组建四道防线进行防御,以保卫京都安全。以大名府知府赵野总管北道,范讷副之;以河南府知府王襄总管西道,孙昭远副之;以邓州知州张叔夜总管南道,高公纯副之;以应天府知府胡直孺总管东道,朱胜非副之。宋钦宗授予各道总管府以特权:事得专决,财得通用,官得辟置,兵得诛赏。宋钦宗令他们立即做好备战,紧急之时,将以羽檄召之入卫京师。
另一方面,采纳主和派耿南仲的建议,决定向金国朝廷与金军分别派出使者,请金人暂缓进军。宋钦宗令刘岑以太常少卿身份充计议使,出使大金国;令宗泽以宗正少卿身份,出使宗望军中;令李若水以秘书少监身份,出使宗翰军中。宋钦宗限他们七日内离京出发。
同日,侍御史胡舜陟上奏,论御戎之策。他奏道:“臣观汉唐以来御戎之策有五:曰和亲,曰守备,曰征伐,曰抚定,曰羁縻。皆因时而为之。和亲守备,则施于夷狄强盛之时,汉高帝是也。抚定羁縻,则施于夷狄衰弱之际,汉宣帝光武是也。至于征伐,或施于强或施于弱,必先以中国富盛,兵甲精锐,我有万全之势,彼有可乘之隙,然后可举,汉武帝唐太宗是也。
今国家承巨奸误国内侍持权之后,海内虚耗,帑藏空竭,军律不振,士不为用,金寇乘时,肆其猖獗,长驱乎中原,围守乎巨镇。而我动天下之兵,敛四海之财,不能少挫其锋,此则夷狄强盛之时也。彼强我弱,兵不可妄用。而朝廷必欲以兵困之,不度彼己,王师轻动,于是种师中败于榆次,解潜败于南关,折可求败于汾州,刘仲元败于大安驿,实犯不韪,自取挫衄。以汉高祖之神武,而又有谋臣猛将不世出之材,破秦项如振槁,犹甘受冒顿之困,不敢与之校。乃知夷狄强盛,制之当自有术,不专以兵也。
所谓讲和守御二策,诚今日之先务。朝廷先遣三使往议和好,可为善矣。更务自守,二策并用,善之善也。伏观今日命将出师悉援太原,如救焚援溺,其势可谓急矣。介胄之士,孰不欲踊跃而前?缙绅之士,孰不欲抗议督战?然兵家善教,见可而进,知难而止,不敢必也。苟不可进必使之进,犹羝羊触藩,何利之有?徒丧军气,非惟不足以救太原,适足以取自弊之道。兵浸单寡,则有不测之祸,不可不虑。
臣愿陛下以汉高祖为法,与之讲和;以汉文帝为法,自为之备。诏宣抚司,勿督诸将决战,且据要害坚壁固守,以养士卒之锐气。竢彼有可乘之隙,我有万全之计,相时而动,以奇取胜天下,幸甚!昔突厥方盛,唐太宗不得已而事之,未几,擒颉利于北阙下。夷狄盛衰无常,臣谓陛下广宏巨之量,姑含垢忍耻以俟之,未为晚也。臣自闻河东失利,臣为陛下朝夕深思,窃谓我国爱权宜之计,无出此者。狂夫之言,圣人择焉,伏望陛下断而行之。”
宋钦宗下令,将胡舜陟这份劄子传阅诸将,以供参考。
第三百八十五章 靖康之难 二
二十一日,宋钦宗改派徽猷阁待制王云,以礼部尚书身份任大金国和议国信使,刘岑改任大金军前和议使。所有计议使,都改称和议使。二十四日,又将李若水改为以吏部侍郎身份,任山西军前和议使,王履以相州观察使身份担任副使。九月一日,李若水和王履离开东京,前往宗翰军中。
八月十七日,宗翰从云中出兵一路南下,直指太原。他这次对太原是志在必取,他已做了充分的攻城准备。他要彻底摧毁太原城,打通南下黄河之通道。
坚守在太原城内的张孝纯和王禀,并不知道金军已大举进攻,也不知道救援太原的宋军诸路兵马已经陆续失败。在金军发动总攻前,张孝纯遣人缒城而下,向朝廷呈上最后一封求救信:“太原被围,今已八月余日。城中居民死亡十之**,守御之卒糇粮己绝,以铠甲充食者已二十余日。士卒多疲病,贼人知之攻势甚盛,诸道援兵杳无踪迹,城中危急朝不保夕。臣深感责任重大,反侧不安,虽暂且可勉强支撑,然观其事势,若援兵数日不到,必致误大计。臣将尽节效死,早已做好自断之准备。然而,今日遇陛下不世出之主,臣不得参与群臣之列,而上无补宗庙万分之一,下不能全阖城忠义之民,望阙忍死,死不瞑目!望朝廷博谋广访,长思深虑,为社稷天下之计,不胜幸甚!”
信写完后,张孝纯感到意犹未尽,于是又用贴黄补充道:“臣窃闻宣抚制置使等诸道聚兵,恐是计出万全,不只解围太原,还将尽复失地。但因本府形势已危,决难等待,臣已向宣抚制置等申报。如王师并进,如已战胜,即请指挥诸将不以太原存亡为念,乘胜前来。臣等尚死守,尚觊觎王师之来。”
接着,张孝纯又给儿子张灏写信道:“城中事势已禀报朝廷,也已申报宣抚制置司。此中况味,正如病危行汗,存亡在须臾之间。而呼医未至,其荒扰可以想见也,迫迫切切。医久不至,今病入膏肓矣。然可奈何?忍死以待,尚冀灵丹速投,起此危证也。
今月十三、十四、十五日,发现贼兵自东南傍城往北而去,当时以为援师相近,逼逐前来。十六日,又发现贼人数十骑驰来。至二十日,又有二三十骑贼兵自晋祠榆次方向往北而来。连日间贼兵往来不定,竟不闻王师远近消息。阖城军民久已乏食,又无逃生之路,人心极不安帖。事势愈危,死亡之期近在朝暮。可速赴宣抚制置使司,催促大军,星夜前来解围为望。
今日又有贼兵数队军马来到城东,他们带来粘罕一封信,说大军已屯驻太原,汾州、南关、平遥、寿阳等处诸官兵,悉已战退。虽金贼奸狡,语言狂妄,不可凭信,但因援师屡失期约,又无确切消息,阖城之人愈更忧疑。可体念本府事体危急,人心反侧,速促督大兵前来解危。”
不久,宗翰领兵来到太原城外元帅府,下令发动总攻。他们先用三十门礟石轰击城楼。礟石是一种石砲,威力很大。只见战鼓一响,三十门礟石便一齐发射,飞石如雨,斗大的石块被抛入城上,遭击中的楼橹无不损坏。
王禀对此早有防范,他预先在城墙上设置了很多虚栅。金人不知虚实,以为全都是城防设施,于是猛烈轰击。而且,王禀还预先存放了很多糠布袋,楼橹被砸坏者,可即时修复。所以,礟石轰击虽然猛烈,但并未给宋军造成毁灭性打击。
砲击过后,金军开始组织攻城。要想登上城墙,首先必须突破护城河。金军对此可谓煞费苦心。他们预先准备了五十辆大车,车上装载巨木,搭成房屋形状,外边蒙上生牛皮,再裹上铁片,这样即使神臂弓也射不穿。这种器械类似于装甲车,金人称之为洞子。人藏在洞里,推车前进。车内装载填濠之物,分为三层,下边是用大树枝子绑成的支架,中间是细密的草席子,最上层是土。这样填护城河,填塞物不会散开,可缓缓沉入河中。如此连续不断进行,便可将护城河填平。
然而,王禀也有应对之策。他预先派人沿城墙下挖地道,开窟窿,将火鞲藏在里边,等河中的草席和树枝堆积较多时,便放灯盏于水面上,灯火就会将柴草引燃。火势渐盛,火焰映红半边天。
金军在突破护城河后,又运来一种叫做鹅车的攻城器械。顾名思义,它形状似鹅,下边有车轮,头顶包裹着铁皮,数百人推着它前进,士兵可通过它直接登上城墙。同时,金军也运来大量云梯、火梯等攻城器械,向城楼发起一次又一次猛烈冲锋。
九月三日,金军突破内城最后一道防线,迅速向城中心挺进。王禀听说后,急忙跑入统平殿取下宋太宗御像,用绸缎系在背上。然后,率羸弱之兵与金人展开巷战,身中数十枪,突出重围,欲从西门出城。无奈西城门插板绳索折断,城门一时打不开。这时,金军骑兵已追来。仓皇之间,士卒皆溃散。左右卫兵劝王禀投降,王禀叹曰:“城已陷,士无战志,城门又阻,乃天亡禀也。禀岂能惜死,违天命而负朝廷哉!”说罢,纵身一跳,投汾河自尽。
王禀壮烈殉国,事迹感人。《靖康小雅》有诗赞曰:“矫矫虎臣,捍城于并。殚其智力,沮兹奔鲸。攻逾九月,贼不能乘。无食无援,百雉乃倾。负像赴水,义不苟生。大节卓伟,千载光明。”
太原陷落后,宗翰纵兵入城。金兵见人便杀,无论老幼,见屋舍便放火焚烧,城里到处飘着血腥味,到处都是浓烟弥漫。
彭轩及手下看着太原城的惨状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怒火,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不能流下来。
彭轩攥紧着拳头对身边的亲卫下令道:“让我们的人注意搜索一下,如果碰到还活着的人尽量帮其隐藏起来,记住做事情的时候不能让别人发现。”
亲卫擦了擦眼眶中的眼泪道:“是,大人。”
待搜索停止后,亲卫回来小声报告道:“禀大人,我们救下了三个婴儿,两男一女,还有几个受伤昏迷的男女,帮助他们躲过了搜查,这三个婴儿怎么办?”
彭轩想了想道:“先带在身边吧,看看城里能不能搞到一些羊奶,等到前边抓几名女子来喂养孩子。”
亲卫抱拳道:“是,大人。”
第三百八十六章 靖康之难 三
张孝纯本欲持刀自尽,刀被左右卫兵夺去,最终与府衙其他官员一起做了金军俘虏。
张孝纯被押到宗翰面前,宗翰打量了一下这个自己围攻了数月的对手道:“尔以一城辄敢拒守?大辽且被我所灭。今城已为我得,尔有何能乎?”
张孝纯回答道:“假使我手中有粮,尔岂能逞其志也?闻自古为天下者,务广其德不务广其地。尔灭大辽,不使继世,灭人宗庙。德既不施,地虽广大,盛极必衰。兵忌黩武,好战必亡!”
宗翰笑了笑道:“大辽天祚,内政不修,外侮邻国,畋猎不时,女色无厌,耽酒嗜音。我家大圣皇帝知其必亡,躬行天讨,以顺伐逆。大辽社稷变邱墟,是天祚自取其果,何云我家无德?
尔家国主,屡次遣使海上,与我家结盟,可又屡次败盟。太祖武元皇帝存大体,不欲出师问罪。我家已得云中,闻你家开始出兵北上。后赵良嗣、马扩等来,我家皇帝责其败盟,乃不遣使,本不欲通和。良嗣等再三请求,乞依旧好。大圣皇帝于是降旨说:当初,南朝失信,两朝已断绝矣。只因有南朝皇帝御笔亲书在,故愿重归和好,但原约已不必再论。今特给与燕京涿易檀顺景蓟六州二十四县汉民,其余系官物及奚、契丹、渤海等民,以及、滦等州不在许与之数。
后闻你家进攻燕京,用兵失律,败衄奔归,童贯再遣赵良嗣求告我家图取燕京。我大圣皇帝遂兵分三路入燕,伪后萧德妃奔走,辽大臣开门以降,乃遣马扩归你家朝廷献捷。后我大圣皇帝身体不适归国,遂将燕京交与你家。然而,你家却派詹度使人招我家知平州张觉,加其节钺,使其世袭平州,又将不系交割民户招诱南去。自古败盟之君,有如此者乎?
去年冬,我家皇帝遣二太子郎君与我等,分兵问罪。天兵抵达汴京,你家君臣哀鸣请和,请割三镇二十州以赎罪。太子矜怜,从其所请,遂乃班师。然而誓墨未干,盟言又变,三镇不还,以兵袭我。自古违盟,不克享国。今再奉敕命,复行吊伐。汝宜自新,吾当用汝。”
张孝纯说道:“朝廷之事,我未尝预闻,唯受命帅此一方。世受国恩,焉敢背弃?我闻不战屈人之兵为上,尔数次攻城,未尝得志,今因我兵饥乏,故城为尔所得,又况攻城为下策,何足道哉!孝纯唯有一死,以报朝廷,勿复多言。”说完这话后,张孝纯便闭目不语。
宗翰见张孝纯不配合,面色不悦。几名金兵冲上去将张孝纯及其儿子张浃提起来,又扑通一下扔在地上。宗翰威胁道:“顺我,则可以生。不然,吾将以万种之刑,来惩罚你们父子。”
张浃大声说道:“我不负朝廷,宁愿受惩罚!”张浃极力反抗,不肯屈服。此时,父子二人都抱着必死之心。
宗翰杀气腾腾地说道:“你父子不畏死,那就先取其余官员来,杀给你们看看。”
金兵于是将统制高子祐、统领李宗颜、转运副使韩总、转运判官王毖、提举官单孝忠、廉访使狄充、通判方笈、张叔达等三十余人带来,皆当场杀害。而张孝纯父子脸色不变,毫不惧怕。
宗翰并不打算杀张孝纯,想为其所用,他转头吩咐高庆裔:“押下去,勿令自尽。”
张孝纯被俘后一度绝食,想一死了之。后来在身边人的劝说下,开始喝点粥食。宗翰见一时半会儿不能降服张孝纯父子,于是便派人将他们押赴云中。
关于张孝纯父子,彭轩一直有意无意的关注着,得知张孝纯父子要押往云中之后,彭轩悄然派一个亲卫潜回大同府去传递消息,大同府的人得到消息后一边组织人手探查张孝纯父子的消息,一边给远在燕京的赵云传去了消息。
赵云接到消息后当即拍桌子道:“要救,这父子俩一定要救,虎子,给大同府的人下令,务必要把这父子俩救出来,然后你把这密信给大人发出去。”
虎子抱拳道:“是,副统领。”
给虎子下令后,当夜赵云赶去了梁府见了梁兴道:“梁兄,太原已于九月三日陷落了,这是彭轩传回的最新消息。”
梁兴看了密信叹气道:“看来东京这次危险了,这信你给大人发去了嘛?”
赵云点头道:“已经发出去了,某此来主要是为了与梁兄商谈另一件事。”
梁兴挥了挥手上的信道:“是为了信上的张孝纯父子吧?”
赵云点头道:“正是,这父子俩都是忠勇之士,某已经下令大同府那边的人务必要把这父子俩救出来,只是救下来之后如何送出去,就要靠梁兄了。”
梁兴答道:“好吧,某知道了,某会安排牛三去做这件事的。”
梁红玉接到赵云的密信后,抄录后一封发给了远在东京的李昕,一封交给了刘法。刘法得知消息后心思复杂的将这则消息告知了马扩,马扩知道后也只是连连摇头叹息不说话。
从太原被围到失陷,在长达八个多月的时间里,大宋先后组织了三次救援太原之军事行动,结果都以失败而告终。《续宋编年资治通鉴》说:“河东之援兵非不多,良将非不用,而竟不能以救太原者,何哉?朝廷之威令不严,将帅纪律不一,大臣议论不和,此靖康之所以败也。”
关于太原失陷的情况,宋钦宗并没得到及时禀报。其实,自宋军兵败文水后,宋钦宗对太原就已不再抱有希望了。宋钦宗最担心金军再次南下,再次兵临京城。然而,以唐恪为少宰的宰执大臣们认为,朝廷既向金国与金军分别派出了和议使谈判求和,又设置了四道总管府进行防御,这样双管齐下,应该能够阻止金军大规模南下。如果万一情况有变,则可断然放弃太原、中山和河间三镇,以换取和平。
所以,对于外患,宰执们似乎并不是很担心。他们最担心的是内患,是朝廷内部路线之争,即抗战与和谈之争,这是事关国家前途命运之关键。他们认为,当务之急,是总结和清算前任宰执执政之失误,吴敏于是成了重点揭批对象。
第三百八十七章 靖康之难 四
九月五日,有大臣上奏道:“臣闻国之威望,在于赏与罚。赏罚者,是非之所以分,而政事之所以立也。若为善者不赏,有罪者不罚,则是非倒置,无所观效。
窃见前宰臣吴敏,因见上皇有内禅之意,遂建议传位于陛下,不到数日,位致辅弼。敏自思年少,恐不能协副众望,乃招贤能,张大声势。当是时也,人皆称之。
然而,金人既退,浸生骄心。边防之急不复经意,将帅之任不复介怀,器甲迟缓而不预为之计,粮食稽迟而不早为之输运,失时蠹害为甚。凡此数者,皆当今之先务。虽究心悉力,犹惧不能以济事。而敏竟怡然视之如平时,可不为之寒心哉!
以至于对元祐旧臣,则抑遏而不提拔;牵复蔡氏大恶之事,则蔽覆而不正典刑;使陛下之仁恩,不能宣示于天下;对臣寮之章疏,亦阻止而不得上行。不问邪正,凡是同于已者则善之;不问愚智,凡是异于已者则恶之。于是士夫失望,民庶解体。则今日之罢,已为晚也。
敏虽罢相,然犹为观文殿学士、知扬州。扬州当江淮之冲,素号繁剧,观文之职冠于秘殿,可轻以授之哉!敏以罪去,尚且得此。臣惧自今以往,执政大臣勤恪者无所劝,而懈怠者无所惩矣。伏望陛下明其罪恶,以正刑章,以为后来臣子之戒。”
接着,又有大臣进一步揭批吴敏道:“臣尝观李唐诸帝,其聪明英武,无若太宗者。然而,太子承乾既废,太宗以三子一弟,未知所立。其心无聊,竟取佩刀自向,幸赖长孙无忌抱持以免,请立晋王,大事方决。虽其平时英略如此,一为多爱所牵,不知自处。由此可知,在疑似之间能断以大义,略无纤芥,诚天下之难能。臣伏睹道君太上皇帝,去冬锐然以大位内禅于陛下,不谋宫闱,不问阉官,不询群臣,使神器永有依归,其贤于唐太宗远矣。
蔡攸出入密侍,闻上皇倦勤之意甚久。奸人多虑,用心不臧,不肯宣露者,将有所待。等到上皇任陛下为开封牧,蔡攸知事势已定,又自度父子稔恶,平时邪曲,惮陛下之刚明,遂授语于吴敏,使之建议于上皇。蔡攸又支持吴敏为门下侍郎,其虑患深矣。吴敏不自量力,乃攘为已功。群小交口称道,以为其有定策之勋,此实骇人听闻。假使当时上皇意未有所主,虽百个吴敏又何能为哉?
吴敏既贪天之功以为已有,又得蔡攸所授之语,惟思报蔡氏之恩,略不顾君臣大义。虽言章交攻蔡氏之罪,而吴敏横身障蔽,斥逐台谏,招引同门以为己助。迫于不得已,凡三四贬窜,仅能置蔡京、蔡攸于湖外而己。陛下灼知其奸,奋乾纲之断,投蔡京于海外,窜蔡攸于岭表,分布其子孙各置远方。蔡京不及过岭而卒于善地,大不慰天下之心,无不归咎于吴敏也。
金贼兵临城下时,李邦彦欲议和,吴敏则反对,以为议和将弃三重镇。等到徐处仁欲议战,吴敏又反对,虽种师中逐贼出界,亦不以为功。王云倍程归京,求尺书以议退兵,吴敏又反对,遂沮其议。而等到解潜、折可求兵败,吴敏又请遣使以议和,其丧失机会一至于此。太原之围期年未解,河北之寇既去复还,其为玩敌,莫大于此!
言章所击稍涉蔡氏之党,则匿而不行;进用之际稍有蔡氏之旧,则力加推引。吴敏惟效蔡京蔡攸,专权跋扈,略不知先国家之急,与数名同僚交相矛盾。伏望陛下断以不疑,特赐窜斥,布告天下,使上皇恩德与日月争辉,无致小人妄有掩蔽。”
宋钦宗随即下旨,免去吴敏观文殿学士、扬州知州职务,提举亳州明道宫。
对吴敏的揭批到此并未结束,还要继续深入。宋朝文官们口诛笔伐的功夫实在是令人叹服,也令人胆战心惊。
九月九日,又有大臣上奏道:“臣近日尝论前少宰吴敏,掩窃上皇内禅之德,自谓有定策之功,以及专权跋扈,怀奸误国,固非一事,理当投之荒裔,以为人臣不忠之戒。然而,圣恩隆厚,尚以礼相待,只令落职宫观,罪大而责轻。吴敏误国欺君,罪通于天,虽戮之于市朝,未足塞责也。
陛下自即大位,屏出宫嫔,不迩声色。近以星灾谪见,避殿减膳,以消天变。忧勤恭俭,前古未闻,虽村童野老言之,尚能流涕。
吴敏身为宰辅,自当仰体陛下至诚恻怛之意,夙夜在公,思惟所以补报。然而,吴敏却厚费金钱数百千,置婢妾二三人,以供娱乐。且自谓宰相事业,如此而已。吴敏真乃木石肺肠,略无忧国之心,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以故,内外大小之事,一切不复经意。同列询访,只笑而不答。
伏望陛下详臣前日所列之恶,与今来所论之罪,速赐投窜。虽未足偿其误国之大过,亦使之知罪不可幸而免也。”
其实,吴敏风流倜傥,并非担任少宰之后才开始的。他家里早就养有侍妾,其中有个叫远山的侍女很出名,不仅姿色绝佳,还懂得做文章。每当吴敏据案运笔写文章时,她便在旁边磨墨拂纸侍候笔砚。朝廷官员们都知道,都很羡慕。在北宋那个时代,不仅吴敏如此,但凡具备条件的达官贵人,谁家不包养几个侍妾?
但宋钦宗似乎是个例外,他对美色佳人好像不太感兴趣。本来,宋钦宗对吴敏是很信任的,但经过大臣这一番揭批之后,他对吴敏的看法发生了重大转变。
这天,宋钦宗专门为吴敏下了一道手诏,他在手诏中说:“朕以嫡长受册,建储十有余年。上皇畀付之意,既以大定。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日降睿旨,建朕开封牧,乃用太宗故事,卿大夫知将内禅矣。及至二十一日宣制,百司庶府以至都人亦莫不知。
是时,蔡攸领枢密院,自知罪恶贯盈,他日不免受罚,乃引给事中吴敏,于宣制日入至玉华阁。二十三日,又引吴敏连入。盖蔡攸正准备江浙之行,欲留腹心之士于京师,候伺动静,内外相应。其事诡秘,难使众知,故引吴敏入深密之地与之谋划耳。
蔡攸既东行,言章抨击蔡氏者日至,而吴敏倾身障之。诡计百出,终以败露。及蔡京子孙皆远窜,而蔡京子孙至荆南,托进士黄大本附书寄吴敏,为开封府缉捕得之,其书责吴敏曰:仆父兄于阁下,可谓有德矣。阁下自布衣登要途,立功名,始终与父兄交契,自应知之。阁下纵然自谓我不出蔡氏,其可得乎?由此书观之,吴敏之为蔡氏心腹明矣。
且朕以太子受禅,何待人言?若以谓吴敏尝言,则其入玉华阁之日,乃在降旨建牧之次日。何以有此传言也?乃蔡攸诈传命令,以吴敏有建言之功,遂擢为门下侍郎。其奸伪缔构,乃敢如此。是以上皇在龙德宫,对管勾官待制谭世勣李熙靖曰:内禅之事,出我至诚,不由人言。言必灭族,谁敢言者?以此知吴敏未尝建言,蔡攸引入但为他谋。上皇独断而为此策,吴敏乃以为已功,可乎?
若吴敏辅相有力,犹可以赎罪,况其又深险而好自专,弛漫而不及事,致使今日边事尚炽,兵民未得休息。投诸遐裔,亦轻典尔。故兹诏示,可付史馆,仍布告天下。”
宋钦宗接着下旨:吴敏责授崇信军节度副使,涪州安置。
第三百八十八章 靖康之难 五
通过这一番揭批,吴敏的问题算是基本弄清楚了。吴敏不仅在工作中存在失职渎职的问题,存在工作能力不足的问题,还存在腐化堕落生活作风问题。更为严重的是,他在政治上属于蔡氏一党,是蔡京一手培养提拔起来的接班人,是蔡攸精心安插在朝廷中的耳目和心腹。所以,吴敏在任期间,曾想尽一切办法保护蔡京和蔡攸,干扰和破坏朝廷对蔡氏父子开展的揭批活动。而最令朝野内外人士特别吃惊的是,宋钦宗以手诏形式公开说明,所谓吴敏建言太上皇禅位一事,是假的,那是蔡攸策划的一个阴谋。
吴敏就这样被彻底打翻在地,紧接着,大臣将斗争矛头再次指向蔡京与蔡攸,他们联名上奏道:“蔡京蠹国二十余年,罪恶贯盈,杀之宜矣。吴敏等力为保护,屈国法以报私恩,天下孰不痛愤,而迁延数月不正典刑。陛下灼见天下怨恨蔡京之甚,奋独断之威,不恤奸言,投之海外,以御魑魅,虽三尺童子莫不谓然。蔡京恃吴敏庇覆之故,滞留道途,至长沙而卒。识与不识,无不咎吴敏之沮格言章,不早投窜,致蔡京身死内地,抵掌而叹者纷然。
蔡京之恶固大矣,蔡攸之罪,亦不减于乃父。燕山之役,祸及天下,罪与童贯何异哉!骄奢淫佚,载籍所无,包藏祸心,虽伐南山之竹,不足以容其辞。今置之于雷州,雷州虽在广南,但其地濒海,绝无烟瘴,土风不异于中州,此乃吴敏之私意也。今若不窜之海外,不为未正凶人之罪,亦恐不足服国人之心。愿陛下速赐施行,无使若蔡京之早毙,再失天下之望。”
九月九日,宋钦宗下旨,将蔡攸移送到万安军安置。第二天,宋钦宗改变主意,决定除掉蔡攸,于是遣使者前去追赶蔡攸。
十天后,使者在岭外追上了蔡攸。使者来到蔡攸住所,向他出示御笔手诏。蔡攸见手诏赐死,尚犹豫不决。这时,左右授之以绳,蔡攸于是自缢而亡。
同日,蔡攸兄弟蔡翛,还有六贼中最后一个活着的朱勔,也被宋钦宗派人诛杀于住所。
当时大臣指控蔡攸与童贯所犯主要罪行,是收复燕京之后引狼入室,致使金人大举入侵。这件事,其实还与另外两个人有直接关联,就是谭稹与王安中。大臣们认为,对这两人的处罚力度也很不够,应该继续加重追究责任。
九月十三日,臣寮上奏道:“太原之围未解,河北之敌深入,而我军数有败衄退走之耻者,原因无他,只因士不用命,且士气不振。士气不振,则孰肯效死?又安能取胜哉!然而,士气何以振之?傥若朝廷于行法之际,大慰人望,而快其平昔愤怨之心,则士卒之气振矣。且河东边郡失守以至于今,其形势益加可忧。前后败军覆将,所杀戮者不知几何。
人孰不知,忻、代之失,始于谭稹招刺义胜军,致令耿守忠辈开门迎敌,陷没要害之地,遂至于此也。河北自收复诸郡,人皆知必有今日之患。孰不知燕山之变,盖缘王安中身为安抚,措置乖方,既阴知其必有变,而嗜利固宠,不以告朝廷,乃攀缘朝贵,为私求自便以归京,致使郭药师背叛降敌,为之向导,遂至于此也。非特士大夫知之,凡尝遭虏寇之患者,无不切齿愤惋,思得此二人而甘心焉!
今陛下傥能从民望,将此二人重加诛责,则天下之人必曰:圣上哀念吾赤子之无辜而就死地,故将首祸之人以正典刑。孰不鼓舞欣快而相告哉!如此,则何患士卒之气不振而不用命乎?此二人罪恶如此,而朝廷未能依法惩处。谭稹虽已责散官,而尚处近郡。王安中初居随州,今改置临江军善地。如此,则何以慰民望,而快其积愤之心哉!
臣谓重行典宪之后,应当降明诏,公布其罪,使天下咸知,庶令军士感励自奋,而成敌忾之功,正今日之所急也。谭稹招刺义胜军,驯致今日之患,则罪不在童贯之下。又闻金人起师之因,亦与王安中擅纳叛降有关。去岁十二月二十五日,金人檄文首著其事,以谓因此构怨,以致兴师。天下人皆谓,安中之责尤不可轻!”
宋钦宗于是给三省下旨,王安中移送象州安置,谭稹移送昭州安置。
谭稹与童贯一样也是宦官出身,曾经很受宋徽宗信任,被委以军事重任,但在处理与金人外交关系问题上也很失败,令宋徽宗很失望。
王安中与他们不一样。王安中是进士出身,早年以文章有时名结交上了蔡攸。蔡攸很欣赏王安中的文才。有一次,蔡攸带着王安中入宫参加曲宴,饮至半酣,宋徽宗拿出郑妃的玉簪给大家欣赏。此时郑妃有宠,但尚未正中宫。蔡攸见玉簪上雕有一个双飞燕图案,便对王安中说:“岂可无诗?”王安中于是即席作诗曰:“玉燕双双扑鬓云,碧纱衫子郁金裙。神仙宫里骖鸾女,来侍长生大帝君。”宋徽宗大喜,对王安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王安中官至尚书左丞,后来在蔡攸推荐下,去燕京出任首任燕山府路宣抚使兼知燕山府。其实,王安中除了写诗作文外,别无他长。宋徽宗将刚刚收复的动荡不安的燕京地区,交给王安中这样一个文人去镇守,的确是用人欠妥。
王安中被移送到象州后,曾写过这样一句诗:“后人谁促渔阳战,旧守犹迁象郡来。”这句诗表达了他对燕山之役的看法。很明显,他认为燕山之役,不应该由他这个燕山地方官来承担责任。那么,应该由谁来承担责任呢?他没直接点出。他将答案留给后人。他认为后人应该会弄清楚,究竟是谁促使郭药师投降金人。
九月十一日,宋钦宗派遣合门宣赞舍人吴革出使西路金军,去谈判议和。吴革乃名门之后,是宋朝开国元勋吴延祚第七代孙,是从泾原军中成长起来的一名武官。十天前,宋钦宗已派出李若水和王履前往宗翰军中,现在为什么又派吴革前去呢?因为几个月前,吴革在太原城外曾见过宗翰一面,并与宗翰有过一番唇枪舌剑之交锋。
第三百八十九章 靖康之难 六
那时,宗望已率东路金军撤退。可是,宗翰率领的西路军不仅不撤,反而继续南下进军。吴革受河东宣抚司派遣去找宗翰,请他退兵。吴革见到宗翰,行礼时,当庭作揖而不跪拜;讨论边事时据理力争,责备他们贪利败约。吴革语气强势,词语率直,说的宗翰等金军将领相顾而动容。宗翰很叹服,不得不下令追回进攻威胜军等处的军马。吴革此行,对金军情状也多有观察,回去后及时上报宣抚司。后来,折彦质以宣抚司名义派吴革回京,向朝廷建议,选拔精兵强将,在黄河南岸预作防备,以防金人再次南下。
宋钦宗此次派吴革前去,希望他能像上次一样,说服宗翰,使和议取得圆满成功。
现在,宋钦宗与宰执大臣们完全寄希望于和议。他们不想与金军进行全面交战,因为他们对以武力战胜金人很没有信心。数次救援太原之失败,已经让宋钦宗对军队大失所望。
肩负着和议重任的李若水和王履,自九月初一离开京城,经过长途跋涉,九月十五日他们抵达太原府榆次县。宗翰此时驻扎在这里。宗翰派馆伴使萧庆和副使刘思负责接待他们。
一见面,萧庆问道:“使副们因何事而来?”
李若水回答道:“某等为和议而来。”
萧庆又问:“有国书否?”
李若水回答道:“有书。”
萧庆又问:“国书外,是否还另有商议之事?若有,须当先告知,我们先翻译给元帅为便。盖因前次邵侍郎等奉使而来,初问他国书外是否另有所议之事,他言无。可等到见国相时,他却提出面议之事。临时翻译,甚是艰难,所以要让使副知道。”
李若水说道:“某等来时,面奉本朝皇帝圣旨,令若水等再三启白国相元帅:前次奸臣误国,确有不当之处,今日分遣两批使人前来,以道志诚悔悟之意。愿国相元帅以生灵为念,盟好为心,早与通和,则天下幸甚。”
萧庆说道:“容某等先为译知国相。”说完,便告辞。
李若水等人被安排到一个临时搭起的帐篷里住下。傍晚,萧庆派人来传话,请李若水和王履早准备好礼物与土特产,明天与国相见面。
次日早晨,李若水等人在两个翻译官的引请下,携带着国书与土特产等礼物,骑马前去拜见国相宗翰。他们走到军营中门时,便看见路两旁甲兵排列,气氛十分森严。他们在中军大帐前一座帐篷旁下马,萧庆在此迎接他们。萧庆说:“国相先令来问使副一事,赵良嗣是你们上皇时可上可下之人,今不知在甚处?”
李若水说道:“赵良嗣今已谪过岭南去矣。”
萧庆问:“不知几时被谪?”
李若水答道:“不是去年冬,即是今年春,亦未甚记得仔细也。”
萧庆说道:“国相又教先来取国书。”
王履异议道:“国书应该某等亲见国相,当面投递方是。”
李若水说道:“和议正要两方情通,先将国书纳去,亦何害?”说着,从怀中取出国书,双手交给萧庆。萧庆恭恭敬敬地接过去,即说道:“使副且在此少待,容庆等先去见国相。”
李若水和王履被领到帐篷里坐下等着。不一会儿,一个翻译官走进来道:“国相请使副。”
李若水和王履带着礼物与土特产走进军帐,与宗翰相见。叙礼完毕,李若水说道:“某等来时,面奉本朝皇帝圣旨,令若水等伸问国相元帅台候万福。”
宗翰恭授礼毕,回问道:“使副们来时,贵朝皇帝圣躬万福。”
李若水回答道:“某等来时,本朝皇帝圣躬万福。”接着,李若水又说:“某等来时,面奉本朝皇帝圣训,令若水等再三启白国相元帅:前次奸臣误国,确有不当之处,今者分遣两批使人前来,以道志诚悔悟之意。愿国相元帅以生灵为念,盟好为心,早与通和,天下幸甚!”
宗翰问道:“那贵朝收燕山时,杀了底许多人,是生灵也不是?”
王履反问道:“国相若追思往事,一一细较,如此则让使人何以为词?”
李若水说道:“某等面奉本朝皇帝圣训,令某等再三启白国相元帅:今欲以三镇逐年所收租赋,悉奉贵朝,愿休兵讲好。”
宗翰厉声道:“既有城下之盟,答应割三镇给我,那三镇租赋便是我们的,怎么又变成你们逐年悉奉?若如此,便是你们不割三镇,便是败盟。”
李若水辩道:“盖因三镇军民未肯交割,故欲将逐年租赋奉贵朝,其利均一,只是更省事,希望国相元帅开纳。”
宗翰冷哼道:“你们不去劝谏贵朝皇帝,教他早割与他三镇土地人民便是好,你们却来这里弄唇舌,想空口说白话,恐使不得。”
王履说道:“本朝今则确有忠义之士辅佐今圣,与昔日事体不同。使人说得是与不是,实与不实,如何瞒得国相元帅?”
宗翰没有回答,吩咐左右,叫李若水等人就坐。左右人说道:“国相请使副与伴使就幕中相聚。”
李若水与王履退出军帐,萧庆过来,领着他们走入右边一间帐篷里,这里早已摆好宴席。李若水与王履此时哪有心情饮酒?萧庆举杯祝酒三次,他们仅勉强喝了一盅酒。
萧庆开口道:“国相令某等伸问奉使,因为行军,不及为待,望明察。”李若水等回应称惶恐。
萧庆接着问道:“夜来天气大段寒了,未知中原如何?”
王履答道:“东都尚未穿棉衣。”
萧庆说道:“南北天气,如此之异。”又问道:“刚才使副见国相所议如何?”李若水具道前言。
萧庆说道:“国相说,因为有城下之约,故提兵专来。若不割得三镇土地人民,将有何面目归去见国人?”
王履说道:“某等已曾启白国相元帅,非是本朝不割三镇土地人民,盖因三镇军民未肯交割,故欲以租赋奉贵朝,免得交兵,生灵之幸。”
萧庆摇头道:“但恐不可。”
坐了一会儿,李若水和王履向萧庆告辞。回到住处不久,宗翰派人送来了羊二只、酒三十瓶、钱一百贯。来人说,这是国相给使副洗尘用的。
第三百九十章 靖康之难(七)
第三天早晨,李若水等来到军帐前感谢宗翰。
李若水拜谢道:“某等昨日尝以国事冒犯台严,**台慈以生灵为念,盟好为心,早为通和,则天下幸甚。”
宗翰说道:“贵朝当今之时,譬如下棋一般,大半既败,则补其余。倘若顾惜,恐一齐带累全局皆输,也未可知。”
李若水辩道:“本朝若顾惜,又岂肯以三镇租赋奉贵朝也?”
宗翰摆摆手道:“不须巧辩。”说完,作揖还礼,让李若水等人就坐。
宗翰问道:“使副们从甚路过来?”
王履回答道:“某等从井陉路而来。”
宗翰又问道:“闻此路险阻,不能通车,果否?”
王履回答道:“然。”
宗翰说道:“去岁,闻解制置统兵守井陉路,不战而兵溃,何也?岂其险不足恃,而兵不堪用乎?”
王履回答道:“去年,解帅被旨到河北两路点集,沿边弓箭手、保甲兵继闻两国通和,随即解散,并非不战而溃。何况解帅亦不曾守井陉路,恐是传言有误。”
宗翰接着问道:“使副们来时,黄河冻未?”
李若水回答道:“大河须极寒方冻。”
宗翰又问道:“使副们何处人氏?在乡里时以何为生?”
李若水回答道:“某乃汴州人。”
王履回答道:“某乃汴都人。”
李若水说道:“某副等在乡井时,皆以读书为活。”
宗翰对王履说道:“副使既知书,何故作武官?”
王履回答道:“读书无成,乃因就武弁。”
宗翰对中原文化有所了解,他当即举诗一联:“近来渐觉家风好,儿读书声女织声。”
李若水问道:“敢问国相元帅,仙里台眷安在?”
宗翰皱了一下眉头,回答道:“祖乡在渖州,骨肉昨因契丹征辽东时皆被害。近来方得一小女子。”
王履说道:“以此可见,兵革岂是好事?”王履接着又说道:“陶渊明曾说过,弱女虽非男,慰情良胜无。”
宗翰望着王履看了好久,若有所思。
宗翰始终不肯答应和议,这让李若水等人十分焦虑。他们回到住处后商议了好久,仍是苦无对策。当晚,萧庆又来相见道:“刚才国相说:此番使副煞忠梗聪明,只是所议不肯说尽话。”
李若水说道:“某等所奉圣旨,只是如此,不敢虚诳。还望太师尚书见到国相,再为禀知。”
萧庆答道:“当如所议。”说完便告辞。
第四天早晨,李若水等人再去拜见宗翰。李若水说道:“某等此次特来议和,欲方便两国,区区之意,已尝禀知,敢望国相元帅早与开从。”
宗翰说道:“待国书中回答。”
李若水问道:“和议事大,恐国书中不能尽道曲折,请国相元帅可否面谕?”
宗翰说道:“好像没有更多事可说。”
王履说道:“某等恭传本朝皇帝志诚之意,远来议和,须得国相元帅明确回话,这样归去才是使人不失职。”
宗翰闻言道:“若不割得三镇土地人民,决不可和。”
王履问道:“国相若坚执不派遣回使,我们则有何计?”
宗翰说道:“使副不若暂且归去。”
李若水叹气道:“纵使某等归去,将何面目敢见本朝皇帝?纵使相见,将何以为词?还望国相元帅曲全两国之美。”
宗翰摆摆手道:“不必如此啰嗦。”
李若水见宗翰态度很坚决,没有丝毫商量之余地,只好无奈退去。
第五天早晨,李若水等又来拜见宗翰,刚要开口说和议之事,宗翰摆摆手叫他们坐下。宗翰说道:“已作好国书了。”宗翰命左右将国书取来,传给李若水。李若水不得已,只好收下。
宗翰说道:“使副们少间便回,如到京师,烦为再三奏知贵朝皇帝,承遣使命远来颁示宸翰及礼物等,不胜感荷。因为行军,无物贡谢,伏望睿察。所谕三镇租赋,不须言及。若差人速来交割土地人民,即便回军通和。万一不从,我将提兵直到汴京理会也。”
李若水一听,急忙站起来想发表看法。宗翰脸色一沉道:“已言在前,不必再三。”
李若水见事势已不可逆转,即说道:“容若水等来日,谢辞了国相即行。”
宗翰说道:“不必讲此礼,使副即今便可行。”
李若水等人见宗翰已下逐客令,只好称诺,与宗翰叙别。他们怀着沮丧的心情回到住处,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不久,来了两名翻译官说道:“国相传语使副,承远道而来,无以为谢。白马一匹并银鞍衔一副,花罗三百匹,香药一合,给正使;乌马一匹并银鞍衔一副,花罗三百匹,香药一合,给副使;观察另有酒一百瓶、钱二百贯,犒设一行官吏。”
李若水等坚辞不敢受。这时,萧庆前来送行道:“此是奉使合得之物,不可坏却常例。”李若水等不得已,只好收下。
萧庆陪同李若水等走了大约五里左右,下马置酒三杯饯别。李若水和王履忧心忡忡愁容满面,勉强喝了一盅。萧庆说道:“国相令某等再三致意使副,承远道而来,因为行军,无以为待,望见察。”
李若水说道:“某等此来,上荷国相元帅太师尚书台眷,如伴使归见国相,烦请提若水等名致谢。”
萧庆说道:“谨领台命。”
李若水等人是九月二十日离开榆次的,直到十一月十一日,他们才回到东京复命。他们去时只用十五天,而回程却用了一个半月。
当时,宋钦宗除了派李若水出使西路金军外,还派刘岑出使大金国,派宗泽出使东路金军,他们的任务都是向金人请求和议。刘岑跋山涉水去往东北,结果当然可想而知。宗泽却没能成行,和议使职务后来由王云接替。
宗泽是一位老臣,这年已六十六岁,曾长期在地方工作。他本已退休,后来出任巴州通判。御史中丞陈过庭等人对宗泽比较了解,他们联名向宋钦宗推荐他担任和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