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金军第一次攻宋 八
宗翰知道宋军的战斗力比较差,但没想到竟如此不堪一击。从此,他逐渐萌生了颠覆宋朝政权的想法。而在入侵之初,金军并没有两路大军会师东京,灭亡宋朝的战略计划。其作战目标只是占领燕山地区与山西之地,他们打出的旗号是以大河(黄河)为界,划河而治。
宗翰率西路金军入侵宋朝河东地区之后,朔、武、代州“汉儿”们纷纷开城投降,致使西路金军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然而,宋朝亦有仗节死难之臣,李翼便是其中的一个典型。李翼是麟州新秦(今陕西神木北)人,与杨家将杨业是同乡,他当时担任武义郎奏差代州西路都巡检使。
宗翰占领代州后,派遣降将李嗣本前往代州诸县进行招降。李嗣本安排部将臧份到崞县(今山西省原平市)劝降。崞县历来为兵家所必争,有“三晋锁钥“之称。此时,李翼正在崞县。臧份骑马来到崞县城门外,向李翼喊话劝降。李翼站在城楼上厉声叱骂李嗣本,并突然抽箭射击臧份,一箭射中臧份的坐骑,吓得臧份赶紧逃跑。
李翼对将官折可与等人说:“吾将与公同守此城,当尽忠节以报国家。”
当时,朔州守将孙翊及将官折仲安,率本部兵马屯驻在阳武寨。阳武寨与崞寨、西陉塞、茹越寨、胡谷寨、大石寨等兵寨,均在代县,杨业当年修建这些兵寨的目的,是为了防守契丹。代州失陷后,李翼与孙翊、折仲安暗中经常有文字往来,李翼建议他们出兵把守住石岭关,因为石岭关乃太原之襟喉,天险崇峻,如果能坚守石岭关十余日,则太原城可以聚粮守卫,以待四方援军。即使金军屯兵于太原城之下,“势当狼顾,必不敢长驱而南”。孙翊与折仲安深以为然,他们给李翼写了一封蜡丸密信,希望李翼能来到军中一起共事。李翼把这个计划告诉折可与,折可与也很赞成,于是他们打算分兵突围出城,然后直趋石岭关。
崞县城里的居民百姓闻听李翼要离开,“俱号泣马首,遮道请留”。李翼见状,不忍心弃城而去,遂决定守城以待援。当时,折可与的弟弟折可存、将官路志行、知县李耸、县丞王唐臣、监押张洪辅、县尉刘子英、监酒阎诚、义胜军统领崔忠等人,都被包围在崞县城里。这些人当中,唯独崔忠是后来归顺朝廷的燕人即“汉儿”,但众人对他并不怀疑,让他率领由“汉儿”组成的义胜军。
不久,李翼听说太原知府张孝纯派遣归朝官耿守忠去把守石岭关,他仰天长叹道:“耿守忠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托以大事呢?国家大事去矣!”
见援兵久久不至,李翼便对知县李耸等人说道:“崔忠是个汉儿,这种人贪利苟生,岂有忠节?可与将军与他共守城池,万一发生内变,不但上误国家,我们也将跟着遭受祸患,不如先将他诛杀。”
折可与赞同李翼的建议,可其他人却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知县李耸建议道:“崔忠这人平时颇有忠义,可将防守石岭关之利害关系,与他周密谋划一番,以此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李翼对崔忠总有些怀疑道:“我若告知他,他肯听从我的安排吗?”
李翼于是和折可与一起找到崔忠,让他领兵去往石岭关,崔忠果然不听从,而且,崔忠还同折可与争夺城门的掌门钥匙。折可与不给他,说:“公乃归朝官,公若掌管城门钥匙,恐民生疑。”
崔忠说道:“我乃官长,城门钥匙应该给我!”
他们一边争辩,一边争夺。李翼见状很生气,一把将城门钥匙夺过来,一下子折为两截道:“咱们既然发誓要为国家守城,何必争此钥匙?不要争了,破围而后再开城!”
第二天,崔忠召集县府中的同僚们前来议事。监押张洪辅对崔忠说:“听说义胜军中有人想为金人作内应,怎么办?”
崔忠回答说道:“岂敢容手下人叛变!”说着,他目视帐下,突然拔出佩刀刺向张洪辅,将张洪辅刺死。
李翼听到消息大惊,急忙率军赶来。击退叛兵后,他派人四处寻找崔忠,可是没有找到。于是他登上城墙,决心与守军一同守城。不久,崔忠果然叛变,引敌入城,“焚楼橹,劫居民”。李翼率军与敌血战,“自暮至旦,力穷被执”。
在崞县县城被金军攻陷的前一天,李翼就已做好了以身殉国的思想准备,他以四事嘱其子李宗周说:“若城破,我不能苟活顺从金人。听说代州史安抚已突围,战役将官辛渐骂贼而自刎。我死后,你要想办法回归乡里,将我之死诉于朝廷,使我死节不泯,则后世会说我乃有宋之忠臣,而你则为孝子矣。他日朝廷推恩,可让你伯父遗孤受之。你继母携重赀嫁给我刚刚几个月,我以国事为重,岂能顾恋她?我死后,你当侍奉她如同亲母。假设你们都不幸陷敌,你也不要背弃她。我死后,如果你能返回故里,则将我骨营葬于先垅,使得我死后能侍奉先人于九泉,死复何恨!”
李翼被俘后,宗翰和希尹多次派人对他好语相劝,劝他投降,“欲更授北官”。可是,李翼决心杀身以成仁,对金人“诟骂不屈”。
这天,宗翰和希尹又派人来对李翼说:“我欲取天下,彼一小县,敢抗大军?我亦喜忠义,未欲杀汝等,但一言相顺,特与免死,仍旧职任,汝等便可拜也。”
李翼听后对折可与说:“我不会食前言,我将与公死生共处。”接着,他又大声怒骂金人说:“我乃南朝臣子,因奸贼内应,致使城破被擒,杀则任杀,岂肯拜汝番狗耶?”
翻译没将李翼的话完全直译,“意欲相全,又以甘言诱公”。可是李翼毫不领情,他愤怒地以手指指着宗翰和希尹派来的人说:“今不幸被番狗抢辱,我岂是苟生者!”
第三百零二章 金军第一次攻宋 九
折可与也大声说道:“我八十年世守之家,怎肯负国败坏家声,无知畜类,不若亟杀我!”
这时,“群胡愤悱,持梃纷击”。李翼的前额被棍棒击伤,折可与则被打坏了一只眼,可他们“咸弗顾,拊膺嫚骂愈甚”。
宗翰与希尹获悉情况后,“叹其守节”,又派人谆谆告谕说:“汝等本皆合死,念汝等忠义,姑欲全贷,尚敢肆恶言骂,辱尊贵大人。”
李翼回答说:“我辈若手有寸刃,当杀尔,岂特骂耶?”
金人知道李翼最终是不会屈服的,于是用马车载着他来到崞县城里,巡行示众。刚入城不久,走在大街上,李翼忽然看见了崔忠。他对崔忠大骂不已,崔忠羞愧地无言以对,掩面逃走。
被害之时,李翼向看守的金兵提出一个请求:“冀少缓,倘得南面望拜,死无所恨!”金兵不答应。李翼于是转头朝南,大声呼道:“官家啊,官家啊,臣力弱,不能翦灭此贼,以报国恩!”悲怆之声,至死方绝。
太原古称晋阳,别称并州,也称龙城,有着悠久的历史,是中国北方一座文明古城。不过,此时的太原城已经不是晋阳古城,晋阳古城早在979年,被宋太宗下令火烧了,据说是因为晋阳古城具有龙脉。晋阳古有唐国之称,唐朝实发祥于此,李渊父子定都长安后,便以“唐”为国号,并封晋阳为北都、北京,与京都长安、东都洛阳并称为“三都”、“三京”。特别是五代十国时期,后唐、后晋、后汉、北汉,或发迹于晋阳,或以此为国都,一时间,晋阳名声显赫于天下,民间纷纷传说这是一座“龙城”。因此,宋太宗在灭掉北汉之后决意焚毁它。三年后,出于防御契丹之需要,宋太宗又命潘美在晋阳故城东北三十里汾河对岸的唐明镇,修建新城池即太原城,但规模和形制比晋阳古城小很多。
自十二月八日,童贯率宣抚司撤离太原后,河东路安抚使兼知太原府张孝纯,与副都总管、河东宣抚司都统制、胜捷军总管王禀,一边组织城内军民准备迎战,一边派人出城联络附近诸州郡,请他们出兵增援太原。
十天后,宗翰率西路金军突破石岭关,迅速抵达太原城下。自进入宋朝国境以来,西路金军从没遇到宋军的有效抵抗,但在太原城下,他们遭到宋军的顽强阻击。
首先前来增援太原的是知朔宁府孙翊,他的任务本来是镇守朔州,他得知太原告急,便急忙领兵离开朔州,赶来增援,而将守卫朔州的任务交给别人,结果朔州被“汉儿”打开城门,献给了金人。
孙翊领兵不足两千,虽然兵少,但士气很旺盛,作战很勇猛。这天,孙翊与金人大战于太原城下。张孝纯站在城楼上向他喊话说:“敌已在近,不敢开门,观察可尽忠报国!”
孙翊回答说:“但恨兵少力乏!”
孙翊是河东名将,“守朔有威声,金人亦惮之”。此时宗翰屯驻在太原北陈村,他登高观察战场形势,见孙翊勇猛难当,遂决定用计取之。宗翰下令“驱朔之父老”到太原城下,“以示翊军”。
孙翊“麾下多朔人”,这天,他们看到亲人被金军押上了战场,军心顿时大乱,接着便发生了军变。当时,孙翊正与金人激烈交战,忽被叛徒从背后所害,可惜一代名将,就这样惨死在叛军刀下!孙翊所率之兵,“皆尽为金人所杀”。
前来太原增援的还有陕西军队,他们是府州知州折可求、鄜延路守将刘光世,另外还有职并军马使韩权、晋宁知县罗称等。其中折可求与刘光世是主力,分别率领两万多人马,这样共计有四万多援兵,从不同地方赶来太原参战。
折可求率两万援兵,“自府州涉大河”,经岢岚州至天门关,发现有金兵在此据守,于是转道走松子岭,来到太原西南的交城驻扎。
而刘光世领兵从鄜延出发,一路向东北方向的太原开进,在交城与折可求相会,分别驻防。刘光世在北伐攻取燕京之战中曾违反军纪,未能及时到达燕京城下接应郭药师,致使已先攻入燕京城内的宋军失援而大败,他因此受到降官处分。后来,他在平定河北起义军张迪之战中立功,又恢复领承宣使,升任鄜延路马步军副总管。
在交城之汾河北岸,宋军与金军展开大战。“自早至日中,胜负相偿,而我师等各据地分,守至日中,金人兵忽自可求寨后开生山而出,劫其家计寨,刘光世望风而奔,可求乃溃,罗称、韩权死于阵,自是河外兵将十丧七八。”
这场战役,宋军损失一万多人,而金军在此以逸待劳,大获全胜,指挥这场战役的金军将领是银术可和耶律余睹。
宋人张汇在《金虏节要》一书中,对孙翊与折可求“救太原之无术”,感到很惋惜。他认为,“敌初犯太原,翊与可求随而援之,可谓勤矣。然而,虽有援太原之心,而无援太原之术,何哉?当宗翰自云中悉师赴太原之初,翊在朔州,由马邑、怀仁东去,云中无数舍之远。可求在府州,由武、朔东去云中,路近于交城,且仍皆坦途,别无关阻。若翊与可求会麟、武、朔之师,并力捣以云中,时粘罕之徒骨肉财宝,尽在云中,其所留防守之人,皆老弱而已。如闻攻其必救之地,必仓皇释太原以救云中。于是时,太原张孝纯、王禀之军,自可从而袭之,使乌合利聚之徒,致后顾前忧之地,自生变乱,必然之理,非惟太原得解,贼巢亦平。又且新边之兵,可张我势,而安群心,此归敝于人,转客为主,故孙膑走大梁以救韩,皆此道也。何翊与可求见不出此?止务先到太原为功,殊不知近捣云中,远救太原之要也。而复迁回山险,人疲马乏,反为彼贼以离间之,以逸待之,宜乎?身死军覆,无以成功!”
第三百零三章 金军第一次攻宋 十
张汇是同时代人,宣和年间,他父亲在保州做官,他也在保州,亲眼目睹了宋金战争之实况。他的这些评论,是事后多年所发之感慨。当时军情紧急,或许孙翊和折可求来不及多想便匆忙出发,或许他们心里也明白,直捣云中要比奔赴太原救援更有实效,但他们没有决定权,他们必须服从军令。
此时,太原城内,居民仅有两万余人,士兵仅有王禀率领的胜捷军三千人以及一些厢军。胜捷军本是童贯亲军,是童贯从西北招募的一支很有战斗力的队伍。童贯在离开太原之前,任命王禀为副都总管即副帅,并留下一部分胜捷军让王禀指挥,令他负责守卫太原。王禀是开封人,字正臣,出生于将门世家,其祖父和父亲皆为西军将领。平定方腊暴乱时,王禀担任步军统制,立有战功,后跟随童贯北伐,再后来擢升为河东宣抚司都统制,随童贯驻守太原。
为加强城防,弥补兵力不足,张孝纯与王禀下令,太原城内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全部编入守城之列。张孝纯与王禀决心与金军进行殊死拼杀,坚壁固守以待援。
张孝纯对城内军民说道:“金人虽在城下,无能为害,太原自古雄藩,城坚粮足,加之兵勇,我非不欲出师,当俟金人粮尽气失,将骄兵惰,乃候援兵附近,内外相应,使胡骑匹马不归,上为朝廷报复,下保汝等血属,可乎?”众皆唯诺。
金军在攻占太原外围诸县后,以“锁城法”将太原城紧紧围困。“锁城法者,于城外矢石不到之处,筑垒环绕,分人防守,内外不相通。”“中为小径往来,纵犬警之。”宗翰认为太原城未攻下,河东宋军必乘其后而击,因此不敢分师南下。宗翰在太原旧城筑元帅府为指挥中心,“示其必取”,下令金军强攻太原。
宗翰率领的六万西路金军,被宋军顽强地阻隔于太原城下。然而,宗望率领的六万东路金军,却早已兵不血刃占领燕京,因为郭药师叛变,燕京不战而降。
就在童贯离开太原的那天下午,即十二月八日下午,郭药师派人请蔡靖吕颐浩李与权沈琯等燕山府主要官员来自己家中议事。蔡靖等人结伴而来,他们不知道郭药师已决定向金人投降,并在家里预设了伏兵。
蔡靖一进门,郭药师便对他说道:“张令徽当初就没有与金人作战之意,他盗用军中大印,已向金人递交降表,我虽然已派人追了回来,但现在情况很危急,金军旦夕将至,已情不得巳,咱们莫且投降怎样?”
蔡靖一听郭药师要投降,气愤道:“靖誓死报国,此出何言邪?相公欲负天子耶?靖以死报君,岂可投降!”说着,取下佩刀就要自杀。郭药师一下子将蔡靖“抱持之”,军官赵鹤寿上去“急捉其肘”,众军官一拥而上“分散拽定”。
吕颐浩转身想逃跑,被军官们上前制止住。
郭药师语气很严厉地说道:“大家都不须离开这里!”于是,将蔡靖等人“共闭于药师宅内”。
过了一会儿,郭药师走过来,与蔡靖等人坐在一起,解释道:“药师实不得已,不能与诸公主终始之义。”说着,假惺惺地掩面而泣。从此,蔡靖等人“皆留药师家”。
这天晚上三更后,燕京城里忽然起火,“常胜军食粮敢战等军四散劫掠”。当初,金军初犯顺州时,蔡靖令燕京守城兵卒登上城墙防守,军令很严,虽诸厅当直人犯法亦军法从事,“由是,畏法者尽遣之,而不畏法者自苦也”。初八日晚上,蔡靖“乃差蓟州逃卒分表,诸厅都未能变其面目。是夜兵火作,此卒肆行劫掠,虽鞍马之类顷刻无遗矣。”很显然,此时蔡靖已经无法控制燕京城的局面了。
十二月九日晚上,有人向郭药师报告,金国二太子已兵临城郊,将要入城。郭药师于是赶紧率领众军官出城迎拜。后来,郭药师回家对蔡靖等人说:“太子有令,南朝官并不杀,令出城降。”
蔡靖说道:“我们已经被拘执,何必再降?见时用何礼数?若少有屈辱我必死。我若死,举家骨肉,请郭相公全部缢死,一坑埋之。”
蔡靖又叮嘱儿子蔡松年要英勇不屈。众人向郭药师请求,“免见太子”,郭药师说道:“必须要相见。”
第二天,金军正式进入燕京城,将金国旗帜遍插于燕京各城墙之上。此时,距离金军撤出燕京城尚不足两年。
为了收复和治理燕京,宋徽宗与宋王朝自政和五年便开始运作,历经十年,付出了无数心血和钱财。自宣和五年四月十七日,宋朝从金人手中接管燕京,至此还不到两年零七个月。没经过任何抵抗,燕京就轻而易举地重新被金军占领,其罪魁祸首当然是负责燕京防务的郭药师。然而,更深层地看,宋徽宗与宋朝廷以及燕山府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十二月十一日,宗望派遣萧三宝奴、王汭、张愿恭来郭药师家,会见蔡靖以及燕山府诸监司官员。萧三宝奴是契丹人,王汭和张愿恭都是汉人,他们原来都是辽国官员,后投降金人。他们对蔡靖等人说:“太子传语,切不要惊恐,今日之事,盖缘南朝失信。”接着,他们谈及宋朝违约收纳叛臣张觉,以及在交纳岁币等事情上经常糊弄金人等问题,言语间有指责宋朝皇帝之语,“非所忍言。”
蔡靖听完后立即辩解道:“赵皇乃尧舜之君,只是为群下所误。”
王汭说道:“我们有御笔可以作证。”
蔡靖问道:“安知非诈耶?”
王汭没回答。其实,金军进城后,刘彦宗将从张觉家里搜出的御笔,与郭药师手中的御笔做了一番比对,确认两者笔迹完全一致,都出自宋朝皇帝之手。
第三百零四章 金军第一次攻宋 十一
张愿恭反问道:“既为尧舜之君,何故不知人?”
蔡靖回答道:“知人非易事,尧舜以为难。”
提举官沈琯从旁附和道:“尧舜尚用四凶,至于罪恶显著,方同天下诛之,此虽尧舜,犹以知人为难也。”
王汭说道:“大学(指蔡靖)南朝之贤臣,行将大用。”
张愿恭说:“二太子言,今破燕得一贤官,欲用之,如何?”
蔡靖回答道:“靖为天子守燕山,已坏了,金人得靖安用之也?又待将金国坏了耶。”
张愿恭说道:“大金入燕,得大贤人而不能用,岂不见笑于天下?”
蔡靖说道:“如靖不能守燕,正可谓大愚矣,安可用!”
张愿恭问道:“百里奚愚于虞而智于秦,大学岂不知乎?”
蔡靖回答道:“百里奚愚于虞者,以虞不用耳。靖蒙天子擢用,致位两府,非不用也。今已将燕山坏了,所谓愚人也,金国得之安用?”
王汭等人大笑,王汭说道:“二太子言,大学之身已属金国,会得否?”
蔡靖回答道:“靖之此身实属金国,生之杀之皆在太子,然靖之心却不属金国,靖心在本朝,岂太子所能制耶?”王汭与张愿恭相顾而笑。
过了一会儿,蔡靖又说道:“太子果用靖,惟有死尔!”
王汭等人“无以答,良久乃退。”
第二天,宗望又遣使来郭药师家,邀请蔡靖与诸监司官员出燕京南门外,到一个球场上去相见。使者先与蔡靖商议相见之礼,使者说:“须望阙拜。”
蔡靖说道:“两朝结为弟兄,使靖等奉使以往,亦当拜,望阙之拜所不敢辞。按照本朝之礼,群臣见皇太子旅拜,太子答拜。金国与本朝讲好累年,我们视金国太子,犹本朝太子也。”
使人先回去向阇母汇报,阇母的意思是先请蔡靖来相见。使者说:“恐见太子不拜,成烦恼。”
阇母让使者带蔡靖过来,他们二人单独相见,可暂时先不见二太子。于是,蔡靖往见阇母,“闻论事甚详,不得而知。”
随后,蔡靖率众官走出郭药师家,出南城门,往球场走去。
郭药师一路陪同道:“大学与诸监司拜于阶上,众官拜于阶下。”
转运使吕颐浩见蔡靖还在犹豫,便说道:“昔广平王拜回纥于马首,请至东都如约,有此故事。”
蔡靖说道:“若太子肯议讲和,靖亦不惜两拜。”
来到球场上,蔡靖居前,诸监司次之,众官在后,望东北方向四拜。这时候,传来二太子宗望的命令:“大金皇帝赦大朝官。”
蔡靖于是又率众官拜了两拜,之后,引导官请蔡靖与诸监司升上台阶,其余众官皆立阶下,引导官令跪拜,蔡靖及诸监司不跪,如此僵持了很久。最后,宗望很懊恼地道:“且休!”
宗望令引导官带蔡靖来到自己跟前,问了几句话。对于宗望所问何事,众官员都听不见。仪式结束后,宗望派遣使者王汭来对蔡靖传话说:“讲和事,将取文字来。”
诸监司官员猜测,很可能蔡靖已向宗望提出建议讲和。
十二月十四日,阇母派王汭请蔡靖与众官员先至燕山府集合,然后集体来到宣和门外球场上。阇母当众宣布:安抚使兼知府蔡靖留在燕京,转运使吕颐浩、副使李与权、提举官沈琯以及盐茶司勾当官杜时亮、从政郎监税陈杰等五人,随军同行。阇母说:“前路要使唤,或得州府留用,余官并依放逐。”
宣布完决定之后,阇母令众官员回去各自做准备。
当初,宗望在与阇母、刘彦宗商量随军人选时,本来也想让蔡靖同行,可又觉得蔡靖这人很难说话,于是便放弃,决定让其留在燕京。
少待一会儿,沈琯走过去与蔡靖告别,沈琯说:“自到燕山三年,不谓与人如此相别。前路使之招诱州军,或留以为用,乃琯死所。但尽死节守燕,终始不忘者,惟大学与琯,大学他日得见主上,当与某明之。若某先得见,亦然。”
燕京陷落跟金军进攻太原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梁兴的手里,梁兴看了看手中的密信道:“既然燕京再次被金人占领了,那我们就还搬回去,牛三,你去把密信发给大人然后通知赵副统领让他晚上来一趟,办完这两件事就开始收拾东西,过几日我们搬回燕京。”
牛三抱拳道:“是,郎君。”
赵云得到消息后晚上按时来到了梁府,梁兴见到赵云后便把几张密信递给了他道:“这是这几日某得到的的最新战报,你看看吧。”
赵云接过密信道:“自从金军开始进军后,某那里就信息不畅了,军队一直在移动中,某的人无法给某传递消息。”
梁兴点头道:“嗯,你快看吧,现在的形势很糟糕,东路金军已经占领燕京南下了,西路金军也已经打到太原了。”
赵云看过信后震惊道:“这打得也太快了吧,这朝廷在干什么!”
梁兴叹息道:“想想也正常,自从张觉事件后,朝廷就失去了那些投降燕云汉人的心,再加上朝廷在燕地的盐法等错误政策失掉了燕地的民心,这些原因导致开战初期大量燕云汉人的叛变,所以朝廷才败得那么快。”
赵云摇头叹气道:“也算是朝廷自作自受吧,下边你打算怎么办?”
梁兴说道:“某见你来就是为了此事,既然燕京被金军占领了,某打算搬回燕京,你打算怎么办?”
赵云答道:“你既然回去了,那某也跟着回去,燕京那里毕竟汉人多好隐蔽。”
梁兴点头道:“好,那赵兄就回去收拾收拾吧,过几天我们就走。”
赵云抱拳道:“好,某这就回去收拾。”
梁兴的密信几天后便到达了兴汉岛,梁红玉翻译过后叫来了刘法:“刘帅,这是宋金最新的战报,官人走之前交代过,凡是关于宋金的战报都交给刘帅。”
刘法看了看密信叹气道:“主公当年的预言全部变成了现实,好了,夫人,臣都知道了,臣先回了。”
第三百零五章 金军第一次攻宋 十二
梁红玉说道:“嗯,刘帅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吧,毕竟金国将是我们日后的大敌,现在失去的疆土,将来官人都是要收回的。”
刘法抱拳道:“是,夫人。”
十二月十五日,宗望令郭药师率千骑为先锋,大军出燕京,一路向南挺进。起初,金人对郭药师并不信任,甚至有所怀疑,所以只令其带一千骑为乡导在前面带路。郭药师“辞以兵少,不肯行”。后来,金人又给他增加一千骑,并命令他“所过州县,不得擅行诛戮。”郭药师于是“暗自带数百骑以行”。
此时,宋朝北方边关如松亭关、韩城镇、符家口、石门镇、野狐关、古北口等,全部失守,把守关隘的官军都早已望风而溃。经州知州郁中正,已被金人囚禁;景州知州吴震,已从海上遁逃;蓟州知州高公斡、昉曾评,已率牙队之兵往南逃奔;檀州知州徐杰倅、黄文也相继逃遁;顺州知州林良肱、倅路扩,则入趋燕山;涿州知州葛逢,此前已先逃亡;易州知州黄烈,逃跑时坠城折断左足,又不幸被折断右足而死。
在金军大举入侵的时候,宋庭在干什么呢?其实宣和七年十月开始,中山府知府詹度就多次上奏报警,说金人有南下入侵之迹象,提醒朝廷早做准备。可惜的是,宋徽宗与朝廷宰执们对詹度的提醒,并未予以高度重视。
燕山府知府蔡靖,也曾屡次密奏金人动向。十一月二十五日,他曾使用银牌马紧急奏报朝廷,并通告各关口要隘,说金人拥大兵侵犯清化县,劫掠居民,焚毁庐舍,破坏盐场。“凡一日七十余章至,言朝廷若不以为实,则乞赐重行编管。”
然而,知枢密院蔡攸接到急报后以为,这只是边境上的局部冲突,他以“恐妨恭谢”为由,“匿其奏,不以闻”,“终不报”。他觉得,待郊礼事毕再措画也未晚,“但以大事委边臣,未尝以庙谟留意。”因为此时,宋徽宗正在东京城外南郊圜丘举行郊礼。蔡攸不仅没及时向宋徽宗奏报,连宰相白时中和李邦彦对此也不知情。
郊礼是从十一月十九日开始的。所谓郊礼,是天子祭拜天地之大礼,是皇帝身份之象征,是政权合法化之标志。冬至日祭天,是历代统治者都很重视的活动,是一项国家大典。
宋朝的祭天礼仪主要表现为“三岁一亲郊制”,即每三年一次,于十一月冬至日,在东京城南郊圜丘(天坛),由皇帝亲自主持祭祀昊天。这既与西周天子每年亲自举行祭天礼仪有别,也与后代有司摄事祭天不同。“三岁一亲郊制”,据说始于秦始皇,但宋代以前似乎并未真正实施。宋朝的“三岁一亲郊制”,是宋仁宗时形成定制的,此后一直奉行。
宋徽宗对举行大礼格外重视,他在位的这二十五年间,亲自主持大礼达十八次之多,包括南郊大礼与明堂大礼。祭天的仪式很隆重,也很烦琐,皇帝只是按照礼仪官的引导,完成早已熟悉的规定动作即可。
在宋朝民间,冬至也是一个重要节日。《东京梦华录》说:“十一月冬至,京师最重此节,虽至贫者,一年之间,积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官放关扑,庆贺往来,一如年节。”
南郊礼毕之后,宋徽宗缓缓走下祭坛,御临郊宫端诚殿。此时,天色未明,百官辟集,正在称贺之时,“忽有鸮正鸣于殿屋,若与赞拜声相应和,闻者骇之。”
宋徽宗肯定也会听到这只猫头鹰的叫声,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意识到,此乃不祥之兆也。
举行郊礼,一般也要同时实行郊赦。“宋自祖宗以来,三岁遇郊则赦,于古无有。”
据《宋史.刑法志》记载:“徽宗在位二十五年,大赦二十六,曲赦十四,德音三十七。”德音也是赦令的一种,适用范围比大赦窄而较曲赦宽。宋徽宗施政向来很宽善,所以许多大臣认为,“上圣至仁,大哉尧舜之用心也。”
十二月初,宋徽宗“欲恭谢”,而金人“大兵入界”之关报,又雪片一般飞至枢密院。蔡攸以为,恭谢是郊礼的重要组成部分,若此时上奏这些关报,会破坏喜庆气氛,将对朝廷盛事产生不利影响,于是他以“恐坏却恭谢”为由,“皆秘之”。
蔡攸以为,河东路由童大王亲自坐镇,必万无一失;而燕山路由郭药师把守,常胜军必能与金人相抗衡。因此,即使金人入侵也“不足虑也”,所以内地“略无防奭”,“终不为之备”。
后来接连五天,关报益急,宰相白时中和李邦彦也已知情,他们担心一旦公开这些关报,将会引起人心大乱,遂与蔡攸共同隐匿不报。这几天里,人们但见他们三人每天去都堂叙议,“抵暮而归”,但不知所议何事,“人颇疑焉”。
一直拖到十二月十六日,童贯突然自太原而归,于是,关于金人已大举入侵的消息才在社会上传开,“中外判然,知为北方事作矣”。在童贯回京之前,金人入侵之事一直处于保密状态。
童贯本是奉宋徽宗之命前去河东河北宣抚,也就是说,宋徽宗已将河东河北两路的安全防务全权授予给他,对他寄予了重托与厚望。可是,他现在却擅自离开河东太原回到京师,其行为已构成失职和渎职。但“宰相及枢府咸不能诘”,白时中、李邦彦和蔡攸都是些文人,他们不仅不敢责问童贯,他们还得请童贯到都堂一同议事。
童贯回京后第二天,金使撒卢拇和王介儒也来到东京,他们要求面见皇上,“大臣不敢引见”。宋徽宗令白时中和李邦彦以小使之礼,在尚书省接见他们。因为他们是宗翰派来的,而不是金国皇帝派来的,故需用小使之礼。
第三百零六章 金军第一次攻宋 十三
一见面,金使撒卢拇便出言不逊,指责宋朝违背盟约,他大声说:“皇帝已命国相与太子郎君吊民伐罪,大军两路俱入!”
白时中、李邦彦、蔡攸等大臣,闻言“俱失色,皆不敢答”。
撒卢拇又说道:“国相与郎君也不想涂炭两朝生灵,但你们宋朝所为,实在是太令人生气了!”
白时中小心翼翼地问道:“如何才能缓师?”
王介儒回答道:“办法是有的,只不过是割地称臣罢了!”
诸大臣一听这话都吓得脸色大变,不敢答复。
金使离开后,大臣们在一起商议了半天,最后决定对金使“厚其礼,遣行”。
蔡攸的弟弟蔡绦认为,金使来京,目的是打探我朝内部情况,他向蔡攸建议:“宜以行人失辞而斩其使,而使彼罔测。不然,且囚之,不可使知吾情实。”
蔡攸与白时中、李邦彦等研究了一番后认为,这样做恐怕会“激其兵之速也”,遂不予采纳。
十二月十九日,宋徽宗“以郊祀礼毕,恭谢上清储祥宫。”这天,蔡攸接到河东太原府张孝纯“上章告急,且乞援师。”他仍“匿不进呈”。而蔡靖、郭药师、张孝纯前几天各自派出的告急官员,经星夜奔走,这天“皆至京师”。而且,枢密院这天又接到中山府知府詹度的奏章,说“金人分道入寇”,郭药师已投降金人,当日詹度“接连三奏至京师”,朝廷顿时大惊失色。
这时候,蔡攸与童贯才感到情况危急,“不可掩,乃奏之”。但他们没敢对宋徽宗说郭药师已投降,他们隐匿真相,“但曰药师被围”。他们不敢向宋徽宗报告郭药师叛变投敌,因为郭药师是他俩主张重用的,他们害怕追究责任。
宋徽宗闻讯大震,“不终礼,亟还内中。”宋徽宗让宰执们赶紧讨论,实在不行,就下旨任命郭药师为永清军节度使,封燕王;张令徽封郡王,“割燕地与之,使世守。”然而,其实已经无用了。
当天,宋徽宗紧急下达诏书,要求众臣上书“陈献利害”。诏曰:“河北燕山边面事,理宜询访利害,选用人材,特许文武臣僚诸色人,经尚书省投状自效,并献陈紧切利害”。
金人寒盟,出兵入侵,“上为大惧”。在崇政殿里,梁师成抱着一大摞前后与金国结约的文牍,站在宋徽宗面前。宋徽宗望着他说:“北事之起,他人皆误我,独太师首尾道不是。今至此,莫须问他否?”
梁师成“迫上耳,密奏久之”,宋徽宗遂默然而止。也不知道梁师成究竟对宋徽宗说了些什么?
宗望率东路金军出燕京城南下,很快便跨过白沟河,一路之上,势如破竹。但是,在进攻保州和安肃军两城时,金军受挫,没能攻克。宗望令大军绕城而过,继续南下。宗望与宗翰用兵各有不同,宗翰是遇城必克,而宗望则长驱直入。
此时,随军南下的宋朝燕山府路官员被“分在诸营”。都转运使吕颐浩在阇母营,副使李与权在宗望营,提举官沈琯在留守营,其他人在都统营。沈琯想起,前几天在燕京城的时候,宗望曾派人对蔡靖说,如果想要讲和,请“将文字来”。当时,蔡靖担心宗望“中辍”,便让沈琯赶紧起草和议书,但他还没来得及撰写就随军出发了。
十二月十九日这天,在安肃军城门外,沈琯将“欲献讲和事,说与监守军官等,众人皆云甚好。如此,则花又不损蜜,又得成。”沈琯“遂问隔营一军官借得一笔砚,及毛头纸三幅”,晚上在灯下写成一份和议书,全文如下:
某谨献书皇太子麾下:某窃谓天地之德可为大矣,而孔子以一言尽之曰:生而已。伏惟皇太子,亲拥兵以责不信,自入境来不杀一人,不取一毫,河北之城守而不下者,察其愚衷,未尝逼而过之,真体天好生之德也。赵皇聪明睿知,闻于天下,特用事之臣有以蒙蔽之,其不信之罪固有所在。唐尧昔之盛帝也,犹且用方命圮族之鲧,至于九载,绩用弗成,然后殛之于羽山。成汤昔之贤君也,其臣不称,其无过而称其改过不吝。赵皇之德过于尧汤,岂不能殛鲧而改过哉?况我太祖太宗以揖让而取天下,虽显武功,而亦不诛戮,继之以真宗仁宗,纯以仁义治之,德泽入人已深,未易动摇,赵皇又安肯遽举河朔而遂弃之?亦须聚兵而一战,胜负姑置不论,然胜者岂全无杀伤之害?特有多寡之异耳,又况于负者哉!两国之兵,各尽死以忠于国,而使肝胆涂地,非皇太子入燕之初,所以谕人民之本意也。某欲请选轻兵十骑,随某先驰至汴,亲见赵皇,临遣大臣前来军前,计议多少金帛以犒将士,更增岁币以重和好,亦大金皇帝无穷之愿,岂不美哉!如以为然愿速行之,或以为不然,既效谋不用,便留之军中无益也。
次日,沈琯想将这份和议书献给宗望,可是因没找到机会,“投不得”。这时,恰好遇见吕颐浩骑马走来,于是便“以书与之”,请他转交给阇母。
同一天,即十二月二十日,宋徽宗“闻贼马逼近”,急忙命皇太子赵恒为开封牧。他在御笔中说:“皇太子除开封牧,余依故事。兹出朕志,非左右大臣建明,付翰林草制谕此意。”
开封牧、尹,宋朝并不常置。宋太宗、宋真宗“皆尝尹京,后,亲王无继者”。宋徽宗此时命太子赵桓为开封牧,其目的是让他留守东京抵御金军,而自己则打算南撤,“幸淮、浙”,以避敌之锋芒。于是,“宰相日赴都堂聚议,有司已择二十六日皇太子视开封府事”。
十二月二十一日,皇太子赵桓入朝,宋徽宗令除去太子所佩金鱼,“赐以排方玉带”。按朝仪规定,排方玉带只为帝王所用,非臣子所当服也。宋朝金带多而玉带少,“玉带皆不许施于公服”。
第三百零七章 金军第一次攻宋 十四
宋徽宗此时赐给太子赵桓排方玉带,其用意大概是在向大臣表明,太子赵桓在留守京师期间,可以以皇帝身份发号施令。随后,宋徽宗又赐给太子赵桓两位小殿直,两位宫嫔。
赵桓“既拜赐,而二宫嫔入见”,赵桓抬头望着那两位宫嫔,说:“我要阿底作甚?”
有人据此认为,宋徽宗此时“已有内禅意”。因为当初宋徽宗即位时,钦圣皇后(即向太后)曾以两位侍女赐之,宋徽宗这是“故踵前迹,而有是赐”。
当日,宋徽宗召宇文粹中的弟弟宇文虚中至内殿,同三省、枢密院官员一起议事。宇文虚中初任河北宣抚司参谋官时,曾上书反对北伐收复燕京。这时,恰好又接到河东路奏报,说宗翰领兵围攻太原,请求援助。
宋徽宗对宇文虚中说:“王黼不用卿言,封殖契丹,以为藩篱。今金人兵两路并进,卿料事势如何?”
宇文虚中回答说:“贼兵虽炽,然羽檄召诸路兵入援,结人心,使无畔怨,凭藉祖宗积累之厚,陛下强其志,勿先自怯,决可保无虞。今日之事,宜先降罪己诏,更革弊端,俾人心悦,天意回,则备奭之事,将帅可以任之。”
宋徽宗宣谕:“虚中便就此草诏。”
宇文虚中奏道:“臣未得圣旨,昨晚已草就,专俟今日进呈。”
宋徽宗令展读,宇文虚中又列“出宫人、斥乘舆、服御物、罢应奉司、罢西城所、罢六尚局、罢大晟府、内臣寄资等十余事于所草诏。”
宋徽宗看了看草诏,态度很坚决地说:“一一可便施行,今日不吝改过。”宇文虚中再拜泣下。
宇文粹中见同僚中尚有犹豫不决者,便请宋徽宗批准依此“出画黄,写敕榜”,宋徽宗令“速行”。宇文粹中遂“呼省吏及诸厅人至都堂誊写,旅次印押付出,于京城张挂。”
宋徽宗罪己诏诏书如下:朕获承祖宗休德,讬于士民之上,二纪于兹,虽兢业存于中心,而过愆形于天下。盖以寡昧之资,藉盈成之业。言路壅蔽,导谀日闻;恩倖持权,贪饕得志。搢绅贤能,陷于党籍;政事兴废,拘于纪年。赋敛竭生民之财,戍役困军伍之力,多作无益,侈靡成风。利源酤榷已尽,而谋利者尚肆诛求;诸军衣粮不时,而冗食者坐享富贵。灾异谪见而朕不悟,众庶怨怼而朕不知,追惟己愆,悔之何及!
已下信诏,大革弊端,仍命辅臣,蠲除宿害。凡兹引咎,兴自朕躬,庶以少谢天人谴怒之心,保祖宗艰难之业。慨念前此数有诏旨,如下令以求直言,修政以应天变,行之未久,夺于权臣,乃复归咎建议臣僚,使号令不信,士气沮伤。今日所行,质诸天地,后复更易,何以有邦?况当今急务,在通下情不讳切直之言,兼收智勇之士,思得奇策,庶能改纷。望四海勤王之师,宣二边奭敌之略,永念累圣仁厚之德,涵养天下百年之馀。岂无四方忠义之人,来徇国家一日之急!
应天下方镇郡邑守令,各率师募兵,勤王沿边,能立奇功者,并优加异赏,不限常制;其有草泽之中,怀抱异才,能为国家建大计、定大事,或出使疆外者,并不次任使;其尤异者,以将相待之。
应中外臣僚士庶,并许实封直言极谏於登闻院通进司投进,朕当亲览,悉行施用,虽有失当,亦不加罪。所有下项指挥,立便施行,敢有沮格,及以结绝为名,暗有存留,并肆诸市朝,与众共弃。咨尔万方,体予至意。
接着,宋徽宗又接连颁发御笔手诏,罢应奉司江浙诸路置局,罢花石纲等诸路采斫木植置造局,罢西城租课内外修造,罢讲议司,罢道官,罢大晟府,罢教乐所,罢艮岳官吏,罢延福宫宝录宫官吏,京城所琼林宜春苑所并罢,------,等等。
同日,金东路军围攻中山府,知府詹度坚守城池,金军攻之又不克,于是又绕城而继续南下。
十二月二十二日,宋徽宗任命宇文虚中为保和殿大学士、充河北河东宣谕使,令他立即赶赴河北河东传达圣谕,以稳定军心和民心。
同日,任命姚古为京畿辅郡兵马制置使兼都统制。“制置使,不常置,掌经画边鄙军旅之事”,即方面军统帅。姚古出身将门世家,其父姚兕其叔姚麟都是西军战将,在关中很有威名,号称“关中二姚“。其弟姚雄也是战功显赫的将军,可以说,姚家与种家是当时西军中最有实力的两大巨头。此时,姚古担任熙河路经略安抚使(治所在熙州,今甘肃临洮),人并不在京城。
同日,又任命王蕃为宝文阁学士、充畿辅郡兵马制置副使兼都统制,令王蕃速去陕西刷选援兵,给他限期一日,“选官具名申尚书省”。
通直郎、陕西转运判官李邺这天上书,“具论强敌之情伪,丐请奉使议和”。宋徽宗大喜,立即采纳,下旨让他以给事中身份,出使金人讲和。李邺要求携带黄万两,这让宰相白时中和李邦彦颇感为难,他们从国库中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黄金。宋徽宗于是拿出祖宗留下的“金甕二个,各五千两”,命书艺局立即销镕为金牌子,交给李邺带去。
宋徽宗感到金人这次入侵来势凶猛,用金银钱财恐怕阻挡不住其进军的步伐,所以,在任命太子赵恒为开封牧后,“帝去意甚急”。“先是有旨幸淮、浙”,接着又下诏,“集从臣赴都堂问计。”
辅臣们这天都来到都堂聚义,宋徽宗向他们“问计”,商量如何“置东南宰臣”,以及如何“具舟楫运宝货为东下计”。
辅臣们见宋徽宗去意已决,便奏请皇太子监国。宋徽宗同意,说:“三省、枢密院官属都留在京师,跟随皇太子,百司皆可不动。”
辅臣们请求安排“扈从臣僚”。宋徽宗于是令人取来纸笔,亲自任命太宰白时中兼领枢密院使,为行宫使;右丞宇文粹中兼中书侍郎,为行宫副使。
第三百零八章 金军第一次攻宋 十五
辅臣们又请求安排四名提举行宫事务官员。宋徽宗说:“京师事体,今日允宜增重。行宫无事,只须两员,给、舍、六曹、台、谏,皆不必备。有所降指挥事,止令三省、枢密院行司出劄子,直下诸处。”于是,只安排两名提举事务官。
这时,给事中、直学士院兼侍读吴敏请求觐见皇上,有事面奏。宋徽宗让内侍邓文诰传旨,令他晚上来玉华阁觐见。
吴敏年轻时才华横溢,“蔡京喜其文,欲妻以女,敏辞。”后来蔡京力排众议,破格推荐他“充馆职”,可以说他是蔡京一手提拔起来的。
吴敏与太常少卿李纲关系很密切,他这次急于面见圣上,主要就是举荐李纲。他认为李纲是个难得的人才,他希望皇上在国难当头之际,能听听李纲的建议。
昨天晚上,李纲曾来吴敏家,说:“事急矣,建牧之议,其留守乎?东宫恭俭,以守宗社是也,而建牧非也。巨寇猖獗,自非传以位号,使招徕豪杰,与之共守,何以克济?公曷不为上言之?”
吴敏问:“监国可乎?”
李纲回答说:“不可。唐肃宗灵武之事,当时不建号不足以复邦,而建号之议不出于明皇,后世惜之。上聪明仁慈,倘感公言万一能行此,金人且将悔祸退师,宗社底宁,岂徒都城之人获安,天下之人皆将受赐,非发忘身徇国之心,孰能任此?”
吴敏觉得李纲言之有理。二十二日晚上,吴敏来到玉华阁。玉华阁在宣和殿后面,吴敏来到时,宰臣白时中、李邦彦,枢密院蔡攸、童贯,执政张邦昌、赵野、宇文粹中、蔡懋等人皆在。宣谕使宇文虚中、制置使王蕃也在。宰执大臣奏完事,退立一旁。王蕃又上前奏事,复退立一旁。宋徽宗起身欲走,吴敏急忙上前禀奏道:“愿请间。”意思是希望向皇上单独进言。
宋徽宗“顾群臣,少却立”。
吴敏问:“金人渝盟,陛下何以待之?”
宋徽宗蹙然反问道:“奈何?”
此时,宋徽宗“东幸”计划已经确定,已下诏命户部尚书李棁前去守金陵。
吴敏又问:“闻陛下巡幸之计已决,有之乎?”宋徽宗未回应。
吴敏说:“以臣计之,今京师闻金人大举而入,人情震动,有欲出奔者,有欲守者,有欲因而反者,以三种人共守,一国必破。”
宋徽宗问:“然,奈何?”
吴敏说:“自寇之入,臣尝私祷于宗庙。昔者得于梦寐,不知许奏陈否?”
宋徽宗说:“无妨。”
吴敏说:“臣尝梦水之北,螺髻金身之佛,其长际天。水之南,铁笼罩一玉像,人谓之孟子。孟子之南又一水,其南有山坡陁,而臣在其间。人曰:‘上太上山。’臣尝私解之曰:水北者,河北;水南者,江南;佛者,金人;太上者,陛下宜自知所谓而不渝。所谓孟子,臣尝以问客,有中书舍入席益谕臣曰:孟子者,元子也。”宋徽宗点点头。
吴敏继续说道:“陛下既晓所谓,臣不避万死,陛下定计巡幸,万一守者不固,行者不达,奈何?”
宋徽宗说:“正忧此。”
吴敏说:“陛下使守者威福,足以专用其人,则守必固,守固则行者达矣。”宋徽宗“稍开纳”。
吴敏接着说:“臣所陈上事,陛下既晓臣所谓,陛下果能如臣策,臣敢保圣寿无疆。陛下建神霄有年矣,长生大君者,圣寿无疆之谓也。然长生大君旁若无青华帝君,则长生大帝何以能圣寿无疆?青华者,春宫之谓也。”宋徽宗大喜。
吴敏说:“陛下能定计,则宗社长安;不能定计,则恐不免于颠覆。宗社之安危,在陛下今日。”
略作停顿,吴敏又说“陛下若早定计,以臣观之,事当不出三日。过三日,守者势未定,威福未行,敌至,无益也。”
当时,朝廷获悉金兵已越过中山府而继续南下,计程十日可至畿甸,因此吴敏以三日为期。
对于吴敏所言,宋徽宗予以嘉许。这时,吴敏拿出早已备好的札子呈上,他力荐李纲,说:“臣伏见太常少卿李纲明隽刚正,忠义许国,自言有奇计长策,愿得召见。”
宋徽宗当即命三省批旨,令李纲明天到文字外库(睿思殿)等候接见。
玉华阁里,宰执们又奏报了一些事项后皆退去。宋徽宗留下李邦彦交谈了几句,又将吴敏召回来,宋徽宗对他俩叹息了一声,说:“有贤臣少宰,更不要疑。”
原来,此前宋徽宗曾以禅位之事多次询计于李邦彦,但李邦彦不敢奉诏,吴敏对此并不知晓。宋徽宗看了看吴敏,对李邦彦谕旨道:“除门下侍郎,辅太子。”
吴敏大惊道:“臣为陛下画计,臣当从陛下巡幸,臣之分也!陛下且传位,而臣乃受不次之擢,臣岂敢?”
宋徽宗惨淡一笑道:“不意卿乃尔敢言!”
接着,宋徽宗颁发手诏任命吴敏为门下侍郎,辅太子。手诏曰:“朕恭承景命,嗣守丕图,永惟基业之艰难,实赖股肱之左右。延登时杰,进与政机,增重公朝,用劝群辟。朝散大夫、试给事中兼侍读吴敏,毓德和厚,受材奇崛。识虑高明,卓尔蓍龟之见;器质靖重,凛然柱石之资。再践锁闱,屡直辞苑,论事有回天之力,视草有华国之文。预大议于禁中,功归社稷;裁明诏于UU小说,意爱士民。有兹不世之逢,盖亦为时而出,宜亟跻于近列,以允协于佥言,处东台筦辖之司,参四辅铨衡之任。噫!陈尧舜之孝悌,是为风化之先,合皋、契之忠嘉,更俟訏谟之告。肩一心以佐王室,熙庶绩以亮天工。往即钦承,奚俟多训,可特授太中大夫守门下侍郎。”
宋徽宗对李邦彦和吴敏说:“不要称太上,只称一名目,如道君之类。”说完又问吴敏:“何日可?”
吴敏说道:“臣适奏,过三日恐无及。”
宋徽宗接着轮数甲子,说:“来日亦好。卿明日与邦彦同来。”
宋徽宗又问李邦彦:“居禁中与居外孰便?”
李邦彦回答说:“居禁中恐终未便。”
宋徽宗又问:“莫须称疾?”
吴敏回答道:“陛下至诚定大策,恐亦不须。”
宋徽宗说:“待更思之。”
第三百零九章 金军第一次攻宋 十六
离开玉华阁后,吴敏率给事中及中书舍人赶来都堂,对宰相白时中说:“朝廷便为弃京师计,何理也?此命果行,须死不奉诏!”
李棁遂“罢行”。
吴敏又对李邦彦说:“上意已定,今日敏当与相公条所当施行事。适闻今夕锁学士院,敏适当制,愿相公为奏,乞宣他学士,留敏议事。”
李邦彦不答应,当晚,吴敏就住在学士院中。
这天晚上,宋徽宗彻夜难眠。吴敏的建议促使他更坚定了禅位的决心,为稳定朝廷和民心,为保全大宋社稷江山,他已别无选择,他决定明天就禅位。
夜深时,宋徽宗来到玉虚殿,“百拜密请,祈以身寿社稷。夜漏五彻,焚词其间,嫔嫱巨珰,但闻祷谒声,而莫知所以然。”其词曰:“奉行玉清神霄保仙、元一六、阳三五、璇玑七九、飞元**师、都天教主臣某:诚皇诚恐,稽首顿首,再拜上言,高上玉清神霄、九阳总真、自然金阙,臣曩者君临四海,子育万民,缘德菲薄,治状无取,干戈并兴,弗获安靖。以宗庙社稷生民赤子为念,将传大宝于今嗣圣。庶几上应天心,下镇兵革,所冀迩归远顺,宇宙得宁,而基业有无疆之休,中外享昇平之福乐。如是贼兵偃息,普率康宁之后,臣即守心守道,乐处闲寂,愿天昭鉴,臣弗敢妄。将来事定,复有更革,窥伺旧职,获罪当大。已上祈恳,或未至当,更乞垂降灾咎,止及〈耳少〉躬,庶安宗社之基,次保群生之福,五兵永息,万邦咸宁,伏望真慈,特赐省鉴。臣谨因神霄直日功曹吏,斋臣密表一道,上诣神霄玉清三府,引进仙曹,伏愿告报。臣诚皇诚恐,稽首顿首,再拜以闻。”
第二天早晨,即十二月二十三日早晨,白时中李邦彦等宰执大臣来到宣和殿,将一份金人檄书进呈给宋徽宗。这份檄书乃是童贯在太原时收到的,是宗翰派人送到茹越寨边关去的。当时,童贯拆开一看乃是一份檄书,“檄书不逊,言多指斥”。童贯将檄书携带回京后,与宰执大臣们商议了许久,最后因“恐伤天子意而不敢奏”。
因为罪己诏草稿在都堂数次改易后上报给宋徽宗后,一直没有回音,宰执大臣们怀疑宋徽宗“未欲下也”,于是很着急,但又很无奈。昨天晚上,李邦彦建议说:“不若以檄书进呈,用激圣心,冀得求言之诏亟下尔。”宰执大臣们“从之”。
金人檄书全文如下:元帅府左副元帅、右监军、右都监下所部事迹檄书:
往者辽国运衰,是生昏德,自为戎首,先启衅端。朝廷爰举义师,奉天伐罪,繄尔宋人,浮海计议,候并辽国,愿割幽、燕,岁纳金缣,自依旧例。先皇帝有客为德,嘉其来意,置以不疑,即时允应。尔后全燕既下,割之如约,其为恩信不谓不多,于是要之以天地,质之以神明,乃立誓文,盗贼逃人,无令停止,亦不得间谍,诱扰边民,俾传之子孙,守而勿失。
洎宸舆北返,宰辅东行,不意宋人贪婪无厌,稔其奸恶,忽忘前施之义,潜包幸乱之谋,遽渎誓约,结构罪人,使图不轨,据京为叛,贼杀大臣,邀回户口,啖以官秩,反令纳土,仍示手诏,窃行抚谕,遂使京畿之地鞠为寇场。才天兵临境,魁首奔亡,而又接引,辄相保蔽,更易姓名,授之官爵。及至追索,传以伪首,既杀无辜,又贷有罪,不仁不耻于此可知。
朝廷方务含容,不彰其恶,但诫边臣,户口之外,一无理辨,此所以必欲久通欢好之故也。彼尚饰以伪辞,终为隐讳,仍招纳逋逃,扰及居民,更使盗贼出没为患,所有岁贡又多愆期,背恩莫斯之甚!朝廷亦不咎之,依前催索,犹不听从,牒称本朝幅员万里,人居散漫,若再行根究,难指有无,况事皆已往,请别计议。据彼迷辞,意涉夸谩,至于本境行发文字,辄敢指斥朝廷,言多侮谤。虽累曾移文,俟其改过,终然不悟,罔有悛心。矧又夏台,实惟藩辅,忱诚既献,土民是赐,而彼宋人忽起无名之众,辄行侵扰之事。因其告援,遂降朝旨,移牒解和,俾复疆土,仍以狂辞,不为依应,反云夏人纳款,曲有陈请。大金方务恩抚初附之国,且料不无曲意,姑行顺从,既出一时私恩,画与夏人,则大金顺从夏人已为周至,自今不烦干预,自当以道里所在,且朝廷方隆恩造,下浃群邦,彼之两国,各蒙其赐,所与之地,裁之在我,肯致私曲,以为周至,岂期诡诈,昧于道理,不为禀从如是之甚者哉?斯则非止侵陵夏国,实关不惧朝廷,此朝廷所以罪也。
盖闻古所重慎者兵也,兵而无名,非三代仁义之谓也,其或仗顺临逆,以直加曲,斯用兵之王道焉,反是则甚无谓也。今奉宣命兴师问罪,东自南京以来,西接夏军一带,诸路并进,固不获已。况赵佶越自藩邸,包藏祸心,阴假黄门之力,贼其冢嗣,盗为元首,因而炽其恶心,日甚一日,昏迷不恭,侮慢自贤,谓已有天命,谓作虐无伤,当其伐辽之日,官军所至有逆拒者,或至伤残,皆非我所欲为,是其自速祸败也。或有举城举邑、以部以伍效顺归款者,前官如旧,厚加恩抚,立其劳绩,不次录用,居民则省徭役,轻刑罚,各安其业,谅已知悉,今亦如前,宜相为鉴。昔彼纳平山是图我疆,今伐汴宋是图彼地,兹所谓出乎尔反乎尔者也。
若赵佶深悔前非,听命不违,则虽云无外,且未深图,止以黄河为界,聊报纳叛之由,是知自黄河以来皆系我民。大夫已有之物,安肯自为残毁?再念其民居无道之国,烦徭重役从来久矣,况遭阉竖要功喜事,近岁而下,苦于飞挽,流离道路,曾不聊生,今来若不预先晓告,窃虑其间别有牵迷,枉陷讨伐,须议指挥。右下宋国诸路官僚、僧道、耆老、军人、百姓等,指挥到日,就便递相晓示,善为去就,择其曲直,审其强弱,度其逆顺,各以所部京州县镇、村野邑社、部伍寺观、兰若场山迎军纳款,必加恩赏。所有各手下军人、百姓、僧尼、道士、女冠等类,一切如旧,更不迁徙,仍具头领见带名衔状申,以凭依上施行。如或权不在手,茕独鳏寡以身归诚,厚为存恤。所据随处关市之征,山泽之禁,前来须为急务,内有于民不便无名之敛,仍仰所在官司开立状申,当议从便削去,仍委本处就便开具文解,申报所在路分军前照验。据已上处分条件,出自至诚,必不昧其神理,亦仰子细省会,兼已指军南京路都统所依上旅行去乞,合付逐处准此。天会三年十一月日。
第三百一十章 金军第一次攻宋 十七
宋徽宗看完檄书之后,果然“涕下无语”,只是说:“休休,卿等晚间来商量。”
对于大臣们的用意,宋徽宗心里很清楚,他们这是在给自己施加压力。从金人檄书中可以看出,金人这次入侵,很明显是针对着自己而来的,宋徽宗愿意为此承担责任。禅位并不是推卸责任,恰恰相反,禅位是勇于承担责任的一种表现。宋徽宗此时禅位,其实质就是引咎辞职。
十二月二十三日下午,吴敏自学士院来到玉华阁,宇文虚中与宰执大臣们也都在此等候觐见。宋徽宗来后,宇文虚中与吴敏立即抢上前去,紧跟其后,亦步亦趋。
宋徽宗对宰执大臣们说:“卿等可候引,虚中及敏对罢却来相见。”
宋徽宗先与宇文虚中交谈了一会儿,宇文虚中退下后,宋徽宗召李邦彦与吴敏一同觐见,对他俩说:“计已定矣,今日好。”说着拿出一张帖子,递到李邦彦怀里,帖子上都是宋徽宗御笔“批合施行事,如出居龙德宫、皇后居撷景西园、郓王罢皇城司、敏除门下侍郎、内侍随过龙德宫,而辄过者斩之类”。对于禅位之后的事,宋徽宗都已安排妥当。
宋徽宗说道:“不可不称疾,恐变乱生。”
吴敏回答道:“亦好。”
宋徽宗说道:“只称道君。”
吴敏坚持请称太上皇帝,宋徽宗说:“卿不须泥古。”
宋徽宗问李邦彦:“谁草诏?”
李邦彦回答道:“吴敏学士也。”
宋徽宗点头道:“甚好,须要诏卿,须道朕不能内修政事,外服远裔意。”接着又说:“朕此举上承天意,次安宗庙,下为百姓。”宋徽宗想了想又说:“卿昨日计中原数百年利害,是朕意也。”
吴敏“涕泣受诏,退俟庑下”。
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宋徽宗这才召宰执大臣上前奏事,白时中、蔡攸、童贯、张邦昌等大臣依次从外面走了进来。
宋徽宗对蔡攸说道:“我平日性刚,不意金人敢尔!”他握着蔡攸的手,忽然”气塞不省,坠御床下。”宰执们“亟呼左右”,将宋徽宗扶起来,扶到宣和殿之东阁内。“群臣共议,一再进汤药,俄少苏。”宋徽宗举起左臂索求纸笔,用左手在纸上写道:“我已无半边也,如何了得大事?”宰执大臣们沉默无语。
宋徽宗又写道:“诸公如何?”
宰执大臣们还是沉默不语。宋徽宗左右看了看见都无回应,遂自书道:“皇太子某可即皇帝位,予以教主道君退处龙德宫”。接着又说:“吴敏朕自拔擢,今日不负朕,可呼来作禅位诏。”
太宰白时中反对禅位,他坚持认为不可这样做,故久不受诏。宋徽宗屡次用左手在纸尾处书写:“少宰主之。”无奈之下,白时中乃受诏。于是,“召皇太子及三衙并召敏。”
禅位诏书全文如下:“朕以不德,获奉宗庙,赖天地之灵,方内乂安,二十有六年。恭惟累圣付托之重,夙夜祇惧,靡遑康宁,乃忧勤感疾,虑壅万机。断自朕心,以决大计。皇子桓聪明之质,日就月将,孝友温文,闻于天下。主鬯十载,练达圣经。宜从春宫,付以社稷。天人之望,非朕敢私。皇太子桓可即皇帝位,凡军国庶务,一听裁决,予当以道君号退居旧宫。予体道为心,释此重负,大器有托,实所欣然。尚赖文武忠良同德协心,永底予治。”
宋徽宗看了看诏书,用左手在诏书的结尾处写上:“依此,甚慰怀。”
不久,皇太子赵桓来到宋徽宗御榻前,“恸哭不受命”。童贯与李邦彦急忙将御衣穿在赵恒身上,赵恒“举体自扑不敢受”。
宋徽宗见状又用左手书写道:“汝不受,则不孝矣。”
赵桓回答道:“臣若受之,是不孝矣。”宋徽宗下令快召郑皇后过来劝一劝。
很快郑皇后就过来了,她劝赵桓受诏继位道:“官家老矣,吾夫妇欲以身讬汝也。”
赵桓还是极力推辞。宋徽宗遂命内侍扶拥赵桓去福宁殿即位。赵桓“固不肯行,内侍扶拥甚力,太子与力争,几至气绝。既苏,又前拥至福宁殿西庑下,宰执迎贺,遂拥至福宁殿。”可是,赵桓仍然不肯即位。
当时,日已薄暮,百官都已在垂拱殿上集合。宰相白时中说:“不候上即位,先出宣诏,时中请任此事。”于是,白时中出来宣诏说:“群臣愿见新天子!”
诸臣皆未退,宰执错立于垂拱殿上。这时,梁师成从福宁殿来到垂拱殿,说:“皇帝自拥至福宁殿,至今不知人。”
宰执们相顾无语,李邦彦说:“皇太子素熟耿南仲。”于是,下诏书召耿南仲来垂拱殿。
耿南仲在东宫任职十年,曾任太子詹事、徽猷阁直学士、宝文阁直学士等,与赵桓很熟悉。
耿南仲来后,吴敏与他一起走到垂拱殿后小门旁,他们想到福宁殿去见赵恒。可是,负责守卫的内侍将他们挡住,吴敏与内侍争执良久。这时,吴敏忽然看见梁师成从廷中走过,便招呼他过来,向他说明情况。
梁师成整饬一下衣襟,恭恭敬敬地说:“容奏知。”
不一会儿,粱师成回来说:“许入。”
吴敏遂与耿南仲来到福宁殿。耿南仲见赵桓神情黯然,遂下诏书宣御医觐见。吴敏下诏书召宰执,同时又用诏书“退群臣,辞以晚,别日御殿。”
宰执们先到宣和殿去参见宋徽宗,然后又回来去福宁殿参见太子赵桓。赵桓于是即位,是为钦宗。
当天晚上,为防止宫内发生意外,宋徽宗命宇文粹中“管军臣僚及皇城司官,止宿于内东门。”晚上一更后,宰执请宋徽宗降御笔,“以郓王楷管皇城司岁久,听免职事,并乞以王宗濋同管殿前司公事。”宋徽宗依奏。
皇城司“掌宫城出入、周庐宿卫、宫门启闭、后殿引见公事等职”,也担负一部分宫廷禁卫工作。宫廷禁卫由殿前司即禁军殿前侍卫司,和皇城司共同负责。殿前司掌殿前诸班直及步骑诸指挥名籍,俗称殿帅。负责宫廷禁卫的主要是殿前司的诸班直,这些人都是从禁军中挑选出来的骁勇军士,但最靠近皇帝身边的警卫却是皇城司护卫,称为亲从官。多年来,皇城司一直由郓王赵楷掌管。现在赵桓继位,再让赵楷担任这一要职显然已经不合适。王宗濋是宋钦宗的表兄,安排他来接替赵楷担任皇城司,并且“同管殿前司公事”,其目的显然是为了控制宫廷中的禁卫军权。
第三百一十一章 金军第一次攻宋 十八
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宋钦宗开始御临崇政殿。太宰兼门下侍郎白时中率文武百官入贺,当天“日有五色晕,挟赤黄珥,又有重日相荡摩,久之乃隐。”
宋徽宗出居龙德宫,郑皇后出居撷景西园,宰相率百官“既见,皆恸哭”,宋徽宗亦出涕,他对群臣说:“内侍皆来言此举错,浮议可畏。”说着,他回头看了看李邦彦说:“且力主张。”
吴敏说道:“言错者谁?愿斩一人,以厉其众!”
宋徽宗回答道:“众杂至,不可记也。”
过了一会儿,宋徽宗偷偷告诉李邦彦说:“说此举错者,师成也。”少宰李邦彦此时兼任龙德宫使,太保领枢密院事蔡攸、门下侍郎吴敏副之。
东路金军绕过中山府城之后,沿着河北大平原继续驰骋南下。六万金兵虽然兵强马壮,但由于是孤军深入,所以一路之上他们也很小心。十二月二十三日,金军进至庆源府城外,“忽见南方尘起甚高,金人惶恐,遽退三四里止”。
这天,阇母以讨论讲和之事为名,派人请沈琯来到军寨中。阇母略能讲几句汉语,有时掺杂着讲女真语,在他左右有三四个辅佐之人,都是原辽国汉儿进士及第者。其中有一位是东京留守,姓高,是渤海人,他说话口音与燕京人有些差异,他问沈琯:“郭药师言河北全无兵,城壁皆不可守,可以直趋汴京,是否?”
沈琯回答:“真定、中山、河间、大名四帅府,各有将兵不少。”
高留守问:“前日过中山、真定,准备兵守煞好,因何不出战?”
沈琯回答:“事出仓卒,不可轻动。”
高留守问:“南朝有兵八百万,今在何处,何不出迎敌?”
沈琯回答:“散在诸路,要用,旋勾唤。汴京左右约有四五十万,黄河两岸须有大兵守之,必不可过。”
高留守说道:“南朝拆桥与不拆桥?若拆桥,是不要河北也。我今日须要河北,以河为界。”
沈琯说道:“燕山本中国地,陷契丹二百年,近归中国,以南朝法制之,人心尚不服。今若以金国法度治河北,人必不安。”
高留守说:“只付与南朝人,岁纳进奉。”
沈琯说:“与其与他人,孰若依旧以白沟为界,增添岁币,其利无穷。”
阇母与高留守听了这话相顾一笑道:“此人狙。”当时沈琯不知“狙”是什么意思,后来他问燕京人才知道,此乃“不好之辞也。”
阇母说:“我兵势如此,南朝岂能敌?赵皇莫走否?”
沈琯于是“具言太祖、太宗取天下以兵革,真宗、仁宗德泽在人已深。”他认为,“赵氏社稷,未必衰乱之时,若果为之,必有英雄起。”
阇母说道:“你中国自相杀,干我甚事!”
沈琯说道:“昔唐玄宗幸蜀,太子即位于灵武,是为肃宗。”
这时,众人插话道:“闻储君甚贤。”
沈琯说道:“皇太子恭俭仁慈,内外皆闻之,但不好奢华,不喜嬉游,皇帝之所不喜者。”
高留守说:“此亦闻之。”
十二月二十五日,金军攻陷庆源府。这时,军中太史占卜了一卦,发现宋朝“帝星复明”。
宗望闻讯大惊,欲撤军。郭药师建议道:“南朝未必有备,不如姑行。”宗望采纳了郭药师建议,金军于是继续南下。
十二月二十七日,东路金军进至信德府城下。信德府城墙虽然并不坚固,但守臣杨信功清楚,若出城交战必不是金军对手,于是他下令关闭城门坚守城池。
金军于是鸣鼓而攻。宗望让吕颐浩沈琯等宋臣全都来到城前观战,不多时,城池即被攻陷,杨信功等守臣被俘。
宗望、阇母等金军将领登上城楼,假惺惺地下令“抚谕居民”。其实在破城之初,他们已悄悄下达密令,对各部明确划分了抢劫范围,并且“先令金人并契丹行劫”。结果是,“其金人所管地分,杀戮甚众,汉儿、契丹等地分,但微取财物而已。”
金军的抢劫杀戮全部被杨云的手下看在眼里,严萧愤怒的来找杨云道:“统领,某家实在是忍不了了,某家要杀了那帮金狗,统领你去看看那帮金狗所做的勾当,烧杀抢掠,他们连孩子都不放过。”
杨云拍桌子道:“忍不了也要忍,你别忘了我们的使命,我们能做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不容易,你应该都清楚,如果现在前功尽弃,那我们以往的所有付出就全完了,我们存在的目的就是未来在关键时刻要给金国致命一击。”
严萧红着眼睛挠头道:“可是弟兄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杨云拍拍严萧的肩膀道:“告诉弟兄们,看不下去就别看了,放心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金狗今天欠下的血债,以后肯定会让他们加倍偿还的。”
严萧抱拳道:“是,统领。”
杨云问道:“今日我们抢了多少财物统计出来了嘛?”
严萧答道:“都统计出来了。”
杨云点头道:“我们走的时候不是秘密带了一些黄金嘛,折算成等量的黄金,等我们走的时候把包好的黄金扔进我们抢的每家每户的院子里,记住此事一定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严萧说道:“是,统领,末将明白了。”
郭药师所率之军一直在信德府城外,没有入城抢劫,故不曾杀戮一人。有人问他:“将欲何往?”
郭药师回答道:“我辈入京,素无歹心,复来归朝。”
有人竟然相信了他所说的鬼话,“或依旧与博弈者,殊不知药师绐我也。”
十二月二十九日,宗望下令大军出发,继续南下。军中太史又占卜了一卦,发现宋朝“帝星复明,非前日之比”。紧接着,有人来军寨向宗望报告说,“南使至,言赵皇内禅,居龙德宫,太子即位。”
宗望大吃一惊,金军其他将领也很吃惊。宗望对太史说:“尔前日言南朝帝星复明,今果验矣。”于是,“以金帛赏其术”。
第三百一十二章 金军第一次攻宋 十九
“赵皇内禅,太子即位”,这是宗望阇母以及刘彦宗等人之前没有料到的。面对宋朝突然出现的这个政治变故,宗望“犹豫未敢行,恐南朝有备,意欲还师”。
这时,郭药师又建议道:“南朝未必有备。”接着,他进一步阐述道:“汴京富庶及宫禁中事,非燕山之比。今太子郎君兵行神速,可乘此破竹之势,急趋大河,将士必破胆,可不战而还。苟闻有备,耀兵河北,虎视南朝,以示国威,归亦未晚。”
宗望沉思半晌,最终又采纳了郭药师的建议,“决意长驱”。
宗望派遣郭药师为前驱,令他率一千骑兵先行。郭药师要求再增加一些兵力,宗望于是又给他增加一千骑兵。当日,郭药师亲率两千轻骑兵从信德府出发,疾驰南下。
宗翰率六万西路金军,此时仍在继续围攻太原城。自十二月十八日开始围城以来,已击败朔州守将孙翊所率之援军,孙翊战死于太原城下;又在汾河北岸交城一带,连续击败府州知州折可求、鄜延路守将刘光世等所率之四万援军。
围城已经数日,而新的救援之兵迟迟不见到来,河东路安抚使兼太原府知府张孝纯心急如焚,但又无可奈何。
副总管王禀天性豪爽,他不像张孝纯那样忧虑,他毫不畏惧,每隔一两天,他便率领一队轻骑出城偷袭金军。他们骑着战马,手握大刀,“径造虏营中,左右转战,得虏级百十,方徐引归,率以为常。”
张孝纯心情很沉重,因为他在部署防守石岭关时识人不明,用人不当,致使丧失地利,丧失制敌之先机,这才导致太原城还没来得及做好应战准备,便迅速被围。他感到太原城已危在旦夕,为避免更大伤亡,为防止金人屠城,他产生了开城投降的念头。这天,他召集诸监司开会商议,“谋欲降虏。”
王禀得知后,立即率刀手五百人来到知府府衙拜谒张孝纯。他让刀手们列队于府衙门前,他大声问道:“汝等欲官否?”
众人回答:“然!”
王禀说:“为朝廷立功,则官可得。”他又问:“汝等欲赏否?”
众人回答:“然!”
王禀说“为朝廷御敌,则赏可致。”他接着又说:“汝等既欲官,又欲赏,宜宣力尽心,以忠卫国。借如汝等辈流中有言降者,当如何?”
众人举起大刀回答:“愿以此戮之!”
王禀问:“如禀言降,当如何?”
众人又举起大刀回答:“亦乞此戮之!”
王禀又问:“宣抚与众监司言降,当如何?”
众人又举起大刀回答:“亦乞此戮之!”
张孝纯见状大惊,自此后,“绝口不复敢言降事,而城中兵权尽在禀矣。”
此时城中军队与居民合计大约有两万余人,张孝纯和王禀号令全城行动起来,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居民,皆发给武器,全部武装起来,分派地段,昼夜守城。
太原城周长仅十里,他们在土城之外挖掘了一条战壕,在土城之内又筑起了一道重城。对城内存粮实行军事管制,不分贫富,均按人头每日供应。
张孝纯坐镇府中,统筹后勤安排。王禀则每日在城墙上督战守城,他身先士卒,每日往来驰驱,凡有告急之处,他都亲临支援,他不仅赢得了太原父老百姓的爱戴,甚至连城外的金兵,也都知道城内有一位英勇善战的王总管。
金军轮番进攻了十几天,太原城依然巍峨耸立。云梯、偏桥、抛石车等各种攻城武器,都被金兵全部用遍,汾河两岸边上稍大一点的石头都被金兵用光,可每次进攻都遭到太原城军民的顽强阻击,每次都被击退。
宗翰对此很恼火,他下令在城外广筑工事,用鹿角连营把太原城围困的如同铁桶一般。太原城现在就像一座孤岛,完全陷入金军的四面包围之中,所有的对外联络通道都被金军彻底切断。
十二月二十三日,在金兵大举入侵国难当头之际,宋徽宗在大臣劝谏下,装病禅位,皇太子赵桓在哭哭啼啼中即位于福宁殿,是为宋钦宗。赵桓是宋徽宗长子,生于元符三年四月十三日,母亲是显恭皇后王氏。王氏是宋徽宗元配,生有一子一女,即赵桓和荣德帝姬赵金奴。赵桓九岁时,年仅二十五岁的王皇后便因病去世。赵桓十二岁时,被确立为皇太子。
宋钦宗即位后,按照惯例大赦天下,赦书中说:“我国家创业守成,绍二百年之祚运;宅中图大,奠三万里之幅员。肆及眇躬,嗣膺神器。永念缵承之重,惧剧春冰;载惟临御之艰,忧深朽索。矧今边陲未靖,师旅方兴,肆推旷荡之恩,用慰迩遐之望,可大赦天下。应赦书到日,昧爽以前,罪人除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赦,基余罪无轻重,已发觉未发觉,已结证未结证,常赦所不原者,咸赦除之。”
这份赦书是翰林学士王孝迪起草的,赦书发布后,立即引起不小的社会反应。因为赦文中没有说明皇上登基是由东宫传位,所以,“四方多以为疑,士论非之”。当时,外有强敌入侵,内有皇帝禅位,国家正处于动荡之中,朝野上下形势很复杂,社会各界都在密切关注着时局动向,关注着每一个新的变化。
随后,皇太子妃朱氏被立为皇后,耿南仲被任命为资政殿大学士、佥书枢密院事,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耿南仲是东宫旧僚,与赵桓相处有十年之久,赵桓对他一向很敬重。
接着,宋钦宗又下诏任命吴敏为中大夫、门下侍郎,任命种师道为检校少保、静难军节度使、河北河东路制置使兼都统制,任命步军都指挥使何灌为河北河东路制置使兼副都统。这几项任命,其实都是宋徽宗在禅位之前做出的决定,但还没来得及发布。当时,吴敏与何灌都在京城,而种师道已致仕,隐居在终南山豹林谷。
第三百一十三章 金军第一次攻宋 二十
有相当一部分朝臣对时局抱有一定的幻想,他们以为既然道君皇帝已经禅位,金兵或许会停止南下,会坐下来谈判。朝廷的和谈代表已启程北上,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来结果。
在这样的期待氛围中,宋钦宗手诏河北、河东诸州军,严令他们不得轻举妄动:“勘会朝廷与大金国元自海上结约,积有岁时,使命交驰,欢盟无间,止缘守边之吏不能恪守誓言,容纳叛亡,致误朝廷结怨邻国,已致兴师,既往难追,宜寻旧好,除已遣使知会外,仰河北河东沿边州军严饬守备,使司务在持重,母得轻举。”
十二月二十五日,宋钦宗上朝召集众臣,商议应对金兵入侵之策。有大臣建议,在拱州、颍昌府、开德府和郑州四处,各置都副总管,以加强京师防御。有大臣对此表示反对,认为现在金贼游骑侵犯河北,应以“三京”与邓州四地的帅臣为带都总管,将防区分为总四道,让四帅各自分管,并且“令事得专决,财得通用,吏得辟置,兵得诛赏”,同时,还应不限文武官职,大胆启用有才略且忠诚勇敢者担任统制,宋钦宗皆一一准奏。
第二天,朝廷忽然接到探马报告:金兵继续驰骋南下,已渐向黄河逼近。这个消息令朝臣们一下子慌乱起来,宋钦宗急忙令威武军节度使梁方平,率七千骑兵火速前去守卫浚州黄河大桥,又令步军都指挥使何灌领兵二万,赶紧北去防守黄河。
关于守卫浚州黄河大桥,宋徽宗在禅位之前就已经下达诏令:“悉出禁旅,付梁方平守黎阳。”可当时,手握兵权的何灌不同意将禁军主力全部调出京师,他对宰相白时中说:“金人倾国远至,其锋不可当。今方平扫精锐以北,万有一不支梧,何以善吾后?盍留以卫根本?”白时中不听。第二天,白时中又命何灌出兵,何灌“辞以兵不堪战”,白时中于是强令何灌出兵,任命他为武泰军节度使、河东河北制置副使。然而,何灌未及行,“而帝内禅”。
现在,宋钦宗又下达出兵诏令,梁方平、何灌不得不赶紧组织队伍。当时,东京城内既无战将又无强兵,“独有健勇二万”,梁方平从中挑选了七千骑兵匆忙出发,可是,“军士行者,往往上马辄以两手捉鞍,不能施放,人皆笑之。”因为天下太平已久,连京师禁军精锐们都“不知战”。将这样的军队开赴战场,其结果可想而知。
何灌是员老将,这年六十二岁,曾参加北伐收复燕云之战,他的任务是率两万步兵,奔赴黄河南岸的滑州去防守黄河。可是,这两万人马直到出发前也没凑足人数,只好“听募民兵充数”,其战斗力也可想而知。
梁方平是北宋末年继童贯、谭稹之后,第三个担任统军将帅的宦官。宣和六年时,由于天灾**,河北、山东一带百姓度日艰难,于是盗贼蜂起,宋徽宗曾命梁方平率军讨伐,而梁方平竟讨伐成功,稳定了河北、山东局面。所以,朝臣们以为梁方平有一定的军事指挥才能。殊不知,讨伐盗贼毕竟不是与正规军作战。梁方平这次守卫黄河大桥,所要面对的可不是一群盗贼,而是久经沙场的金戈铁马,梁方平与他的部下们能胜任吗?
北宋时,黄河上有两座浮桥,一是建成于唐代的蒲津桥,位于山西蒲州;二是建成于北宋政和五年的浚州桥。浚州浮桥跨越大伾、凤凰、紫山,分为两段:大伾至凤凰一段叫天成桥,属于浚州;凤凰至紫金一段叫荣光桥,后改名圣功桥,属于滑州。桥名都是宋徽宗御赐的。浚州黄河桥具有重要的战略价值,可谓东京的北方门户,能否守住这座桥,能否守住黄河,事关大宋首都东京之安危。
十二月二十七日,宋钦宗正在延和殿里与大臣商讨国事,忽然接到奏报说,有一群太学生在宣德门外伏阙上书。领头的太学生名叫陈东,他在奏疏中强烈要求处死“六贼”,即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李彦、朱勔六位重臣。
已过不惑之年的陈东是镇江丹阳人,他在京城士人界早就有些名气。他性格洒脱,气概豪迈,不肯屈居人下,也从不忧虑自己地位贫寒低贱。在蔡京、王黼辅政之时,人们畏惧他们专权独断,不敢公开评论朝政得失,而陈东则毫不隐讳,敢于直言。因此,当陈东出现在某些宴会上时,有的客人因担心陈东发表激烈言论会连累自己,往往避席而去。
陈东认为,现在道君皇帝禅位,皇太子即位,这正是大宋皇朝扭转**政局的大好时机,于是,他联合其他太学生伏阙上书:“今日之事,蔡京坏乱于前,梁师成阴败于内,李彦结怨于西北,朱勔结怨于东南,王黼、童贯又从而结怨于二虏,败祖宗之盟,失中国之信,创开边隙,使天下势危如丝朆,此六贼者,异名同罪。伏愿陛下擒此六贼,肆诸市朝,传首四方,以谢天下!……今戎狄皆叛,正由此六贼所致,陛下其忍惜此以危天下乎?使唐明皇早诛杨国忠,则禄山未必有以藉口。幸陛下无小不忍于此也。陛下忍而不诛,即恐天下共起而诛之矣。夫舜之去四凶,亦见于禅位之初,未闻其犹豫也,可不鉴哉?”
这场突然间爆发的学生运动,很快便得到朝内一些高级官员与将领们的支持,京城百姓也交口称赞,于是,无论在朝野中,还是在社会上,都产生了巨大的政治影响力。对于宋钦宗来说,这也是一件很有利的事。在这六贼中,王黼等人与他还有私人仇怨,他正好可以借机一并解决。而且,他还可以借惩处六贼来立威,来进一步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所以,这场学生运动当即得到朝廷肯定,被定性为正义的爱国行动。
第三百一十四章 金军第一次攻宋 二十一
处理完陈东等太学生上书事件后,第二天,宋钦宗下旨召太常少卿李纲,来延和殿奏对。延和殿坐落在崇政殿之后、景福殿西北,建成于大中祥符七年,初名承明殿,后改端明殿,又改延和殿,是宫内的便坐殿。
四十三岁的李纲,字伯纪,祖籍邵武,祖父一代迁居到江苏无锡。他在政和二年(进士及第,政和五年官至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不久即因议论朝政过失,被免去谏官职事,改任部员外郎,后升迁起居郎。宣和元年,京城发大水,李纲上疏认为此乃上天警示,要求朝廷注意内忧外患问题。宋徽宗认为其议论不合时宜,遂谪监南剑州沙县税务。直到宣和七年七月,才被召回朝,任太常少卿。
李纲与吴敏是好友,吴敏觉得李纲能担负大任,曾上书宋徽宗极力推荐李纲。李纲也已做好被召见的准备,“袖劄子待对”,还准备“刺臂血上疏”,他打算恳请宋徽宗传位皇太子。可是,还不及召见,“上皇疾作”禅位。吴敏于是又向宋钦宗推荐李纲。
宋钦宗对李纲有所了解,对他印象很不错。当李纲走进延和殿时,宋钦宗起身迎上前道:“卿顷论水灾章疏,朕在东宫见之,至今犹能诵忆。忆尝为赋诗,有‘秋来一凤向南飞’之句。”
李纲道谢礼毕,禀奏道:“陛下养德东宫十有余年,恭俭日闻,海宇属望。道君皇帝观天意,顺人心,为宗社计,传位陛下,交手畀付,皎然明白,下视有唐为不足道也。愿致天下之养,极所以崇奉者,以昭孝德。
今金寇先声虽若可畏,然闻有内禅之意,事势必消缩请和,厚有所邀求于朝廷。臣窃料之,大概有五欲:称尊号,一也;欲得归朝人,二也;欲增岁币,三也;欲求犒师之物,四也;欲割疆土,五也。欲称尊号,如契丹故事,当法以大事小之意,不足惜;欲得归朝人,当尽以与之,以示大信;欲增岁币,当告以旧约,以燕山、云中归中国,故岁币增于大辽者两倍,今既背约自取之,则岁币当减,国家敦示和好,不校货财,姑如元数可也;求犒师之物,当量力以与之;至于疆土,则祖宗之地,子孙当以死守,不得以尺寸与人。愿陛下留神于此数者,执之坚定,无为浮议所摇,可无后艰。”
对于李纲所献之言,宋钦宗“皆嘉纳之”。第二天,即十二月二十九日,宋钦宗下诏书任命李纲为兵部侍郎。
同时,宋钦宗又向京东京西等路下达勤王诏令。因为京师禁军主力已被梁方平和何灌带走,现在城内守兵空乏,虽然宋徽宗在禅位前已向全国下达勤王诏令,但勤王部队至今仍杳无音讯。
宋钦宗觉得必须尽快增强京师守卫力量,他在勤王诏令中说:“金人犯边,诸道兵马合入卫畿甸,除沿边防守御人外,令京东京西淮南西浙帅司,于正兵并不系正兵内精选骁锐,及招募武勇,委兵将官,星夜部发,赴姚古使唤。”
宋钦宗认为这几个路距离京师较近,他们应该先于其他路勤王部队到达京师。
按照惯例,新皇帝即位必须改变纪年年号,这称之为“改元”。“改元”是帝王正式开始君临天下的一个标志。给年号命名是一件很严肃的大事,宋钦宗将此事交给宰相白时中办理。白时中又将此事委托给尚书右丞宇文粹中与中书舍人朱胜非。这天,在都堂里,白时中对他俩说:“方议改元,可撰数名。”
朱胜非问:“凡年号须有主意,今以何意为主?”
白时中说:“当以和戎为主。”
和戎就是与金人讲和。朝廷当前所面临的最紧迫问题,便是如何让金人立刻退兵。在白时中看来,谋求和解是首选之策。
朱胜非说:“汉与匈奴和亲,改元景宁是也,然和戎止是一事。昔唐德宗遭变,议改元,李泌以为唐家最盛如贞观、开元,宜各取一字以为法。本朝最盛在仁宗朝,宜于庆历、嘉祐各取一字,以庆祐名年,则和戎在其中矣。”
中书侍郎张邦昌插话道:“此论固佳,但‘庆’字颇类宫观名额。”
朱胜非反驳道:“自古以‘庆’字名年者甚多。”
中书舍人席益讽刺说:“‘祐’字亦类元祐。”
朱胜非一听这话很不高兴,他脸色一沉,反问道:“今外敌凭陵,国势危弱如此,当丕变政事,纯法祖宗,奈何尚拘元祐之禁?”
宇文粹中见臣僚们又要开始打嘴仗了,便对朱胜非说:“公不必多言,但见示文字。”
不久,宇文粹中从“日靖四方”与“永康兆民”两句中提炼出“靖康”两字,建议以此做年号,含有靖难安康天下太平之意,经廷议获得通过。“日靖四方”出自《诗经》,“永康兆民”源于《尚书》。
靖康元年正月一日,宋钦宗一大早便来到明堂接受百官朝贺,并正式下诏改元:“自宣和八年正月一日,可改为靖康元年,布告多方,咸体朕意。”
同时,宋钦宗下诏,要求“中外臣僚民庶实封直言”;还下诏要求,从官员中举荐文武官僚“堪充将帅者”,以抗击入侵之金军。
也是在这一天的宋徽宗向宋钦宗提出要去亳州烧香,宋徽宗禅位后,随即搬出禁中,搬到了龙德宫居住。龙德宫即原来的端王府,位于外城,在景龙江北岸。所谓景龙江,就是内城北门景龙门外的一条护城河。宋徽宗于政和年间,曾对龙德宫进行过一次扩建,主要是沿景龙江岸边修建了一些别具风格的建筑物,并增添了一些花石草木,将龙德宫扩建成一座颇具特色的园林。每年春三月,园中奇花异草到处萌发,生机勃勃,到了五六月则芙蓉披红,荷花盛开,景色很美。有诗这样描写龙德宫的景色:“碧栱朱甍面面开,翠云稠叠锁崔嵬。连昌庭槛浑栽竹,罨画溪山半是梅。”龙德宫最主要的建筑物叫熙春阁,那是一座纯实木结构的多层建筑楼阁,“上下无土泥”,除此之外,园中建筑都是一些散落的低矮的庐舍。
第三百一十五章 金军第一次攻宋 二十二
龙德宫与皇城相邻,仅有一道夹城相隔,经过这道夹城,可“中通宫苑,皆游燕之地。”据宋徽宗自己后来对李纲说,当初修筑这道夹城的目的是,打算等自己内禅后,皇孙们可以从夹城来龙德宫游玩,方便自己抱子弄孙。皇帝也可以不用出皇宫大门,通过夹城过来看望自己。
郑皇后也搬出了后宫,但她并没搬进龙德宫,她搬到了撷景西园。撷景园也是一处幽静的皇家园林,当时东京有数十处皇家园林,而撷景园并不是最有名的,最有名的是琼林苑、玉津苑、瑞圣苑和宜春苑,时人称之为“东京四园苑”。
内禅之后,宋徽宗仍时刻惦记着国事,他曾对宋钦宗以及大臣们说过这样的话:“他人不知,我知此虏不可当也。予既往东南,教他皇帝去陕右下兵,图收复。”
宋徽宗觉得,金人这次大举南下,来势凶猛,而且矛头直指自己,虽然自己已经禅位,但仍不可呆在京师坐以待毙,他打算以去亳州蒙城烧香为由,离开京师,前往东南避难。
亳州蒙城是庄子故里,是道家文化圣地。在蒙城东郊有一座庄子祠,始建于北宋元丰元年。宋徽宗尊奉道教,崇尚老庄,早在宣和元年六月,他曾下诏追封庄子为“微妙元通真君”。
靖康元年正月初一,宋徽宗正式向宋钦宗提出,他想在正元节前,去往亳州蒙城烧香,拜祭庄周,祈愿道祖老庄保佑国泰民安。
宋钦宗同意,并在第二天下达太上皇下亳州烧香之诏,要求各有关部门做好各项准备。太史通过占卜推算了一番,建议宋徽宗选择正月初四日辰时启行。
可是,正月初三晚上,宋徽宗闻听金兵已渡过黄河,濬州已失守,他感到情况急迫,他等不到正月初四辰时了,这天晚上“夜漏二鼓之时”,即夜里21-23点之间,他悄悄离开龙德宫,“车驾东出”,直至通津门,下河乘船而去。当时,宋徽宗身边仅有蔡攸以及内侍数人扈从。
通津门是陆路城门,南侧就是汴河东水门。汴河是东京城里最主要的一条水上交通干道,“自淮而南,邦国所仰,百姓之所输,金谷财帛,岁时常调,舳舻相衔,千里不绝”。汴河水从外城西水门入城,流入内城水门,横穿皇宫前边的州桥、相国寺桥,然后流出内城水门,再经过外城东水门,出城朝东南方向流去。
宋徽宗匆匆登船,沿着汴河连夜出城。水在夜中流,船在水上行。此时正值寒冬时节,汴河水位较浅,因而船速稍缓。宋徽宗觉得如此行进太慢,于是弃船上岸,改乘“肩舆”即轿子。坐了一会儿“肩舆”,宋徽宗觉得还是太慢,于是又回到河岸边,“得般运砖瓦船乘载”。
由于走时太仓猝,没来得及准备食物,经过这番颠簸劳顿,宋徽宗开始感到“饥甚”。行宫使蔡攸急忙派内侍在船上寻找食物,后来“从舟人处得饼一枚,分食之”。一夜之间,宋徽宗他们竟然“行数百里”,天亮时抵达南都(今河南商丘),不得不说宋徽宗逃跑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至此,宋徽宗大概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他们“馆于州宅,得衣被之属,市骏骡乘之”。
天亮之后,就是正月初四。这天辰时,太上皇后、太皇妃以及王子帝姬等也离开东京,“相续以行”,他们纷纷登上船,前去追赶宋徽宗。宋钦宗命平凉军节度使、中太一宫使范讷,统领胜捷军扈从。这天,还有不少朝廷官员闻听宋徽宗已离开京师,遂相继“潜遁”。
宋徽宗在南都并没停留多久,他们买了骏骡之后,便赶紧骑上继续前进。途中,路过一个村庄,宋徽宗走累了想歇歇脚,见一户人家竹扉半掩,遂拍门而入。这户人家只有一个老婆婆在家,宋徽宗遂与她拉起了家常。老婆婆问他姓氏,宋徽宗回答说:“姓赵,居东京,已致仕,推荐长子自代。”
宋徽宗骑着骏骡到达符离后,“始登官舟”。船行至泗州,宋徽宗登岸,至江边集市上买鱼。他很会买东西,他与卖鱼人讨价还价,二人不断争执,卖鱼人称呼宋徽宗为“保义”。“保义”即保义郎,是武官官阶,旧称右班殿直。
买鱼归来,宋徽宗回到船上颇有感触,遂赋《临江仙》小词一首:“过水穿山前去也,吟诗约句千余。淮波寒重雨疏疏。烟笼滩上鹭,人卖就船鱼。古寺幽房权且住,夜深宿在僧居。梦魂惊起转嗟吁。愁牵心上虑,和泪写回书。”
到达泗州后,宋徽宗这才停住匆忙的脚步稍微休憩。泗州城地处淮河下游,淮河在此处与汴河相连,这里是南北交通要冲,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这时候,行宫副使宇文粹中以及童贯、高俅等大臣,都相继从后面追赶了上来。
童贯本来已被宋钦宗任命为东京留守,但童贯闻听太上皇帝已经“东幸”,“心不自安”,于是率胜捷军亲兵倾巢而出,“追从龙德之驾”。童贯胆子的确很大,对于宋钦宗的任命他竟敢拒不从命,这也是童贯后来被定罪处死的十大罪状之一,即:“不俟敕命,擅去东南;差留守,不受命。”
当时,像童贯这样擅自离开京城,前往东南地区的官员还有很多。“上皇东幸亳州,大臣权贵不闻恤国家难者,皆乞扈驾,将家属从,其余百官属去者,侍从自尚书而下逃遁者,如张权、卫仲达、何大圭等五十六人。”以至于出现了“去朝廷者十已三四,班缀空然,众目骇视”的局面。蔡京蔡攸与宋焕家族,“中外千余人,无一在京师者。”而蔡京蔡攸门下之士,“弃官而逃者甚众。”
童贯和高俅都是手握兵权的重臣,他们都领兵而来,童贯领着三千胜捷兵,高俅领着三千禁卫兵,名义上他们都是来给宋徽宗护驾的,都要保护宋徽宗过淮河,去扬州。其实,他们也是来跟着宋徽宗保命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国难当头,他们预感到,自己若留在京城里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