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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诚     我在聊斋当法海txt下载     我在聊斋当法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二章:败退金山寺

    佛塔周遭的妖气如受敕令,无声翻涌的围拢成型,整座气势巍峨的通天佛塔此时从远方望去,不再有昔日祥和的旧观,反而像是一条正在对天长嚎的巨蟒!

    下落中的林海,此时一身精气神早已随着那柄被捏碎的剑胎一道崩溃,即将摔成肉泥之前,他极力的抬头想要望一眼佛塔中受困的家人们,可是血水模糊的双眼与佛塔周遭翻涌的妖气,却叫他根本望不真切。

    就在这时,林海无力动弹的身旁两侧,忽有两道金光伴生,一左一右的各施法力,死死带着他的身子向远处突围,赫然便是能持与渡真两人!

    原来他祖孙二人自知法力无法与南宫林海比较,就算法力助林海突破屏障恐怕也无力在做什么,与其锦上添花不若引为后援,果真就在这生死的关头派上了用场。

    高空之上的白素贞对于能持两人的动作不置一词,只是平静的伸出一只手掌,轻轻下压。

    刹那间,妖气如风倒灌,翻涌凝结成了一张巨大的遮天手掌,朝着塔下四人所在的位置盖下,巨掌结成之势铺天盖地,下压的那一瞬一度叫人有种天倾即倒的错觉。

    能持与渡真一左一右各自抓着林海,没命的开始发力狂奔,南宫则一言不发的化身电光,一头迎上了那只铺天盖地的巨大手掌......

    “师姑她会不会出事啊?”

    能持双眼含泪的问向渡真,后者沉声道:“她体内有妖龙的一半元神,两者同根同源,想要对她造成伤害不难,可要杀她却不太容易。与其担心你师姑,还不如担心下这小子!”

    渡真口中所说的他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身后从妖气浪潮中拽出来的林海。

    能持这才注意到身后的林海。

    林海打从就下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半点的动静,有些过于安静了!

    能持顿时悚然一惊的开始琢磨其中玄机。

    此刻的林海何止是没有动静那么简单,打从那柄性命相关的剑胎给人生生捏碎开始,他身为剑修的那种一剑在手的精气神便不断的在流逝,七窍都有血迹渗出,仿佛身上那份属于活人的生机也一并流散沉寂了下去。

    能持察觉出了身后林海的异样,逃命的脚步不停,心下却惶恐不安起来,频频回头带着哭腔道:

    “林公子你可千万挺住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师祖说了,只要逃到金山寺,这妖孽是万万不敢追杀过来的....师傅啊,那么多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您可千万别再这儿栽了啊!”

    少年僧人声声凄切,眼中泪珠如雨坠下,说到最后连林公子都不叫了,直接喊出了师父,可是真真的害怕林海就这么过去了,后者也不知是被这小子的三言两语打动了心中已如死灰的斗志,还是嫌弃他的声音太过吵闹,惨白却平静的面容轻轻皱了下眉头,使得他整个如同将死之人的气质为之一变,多了几分鲜活。

    三人头顶上的妖气魔掌,终于在这时迟迟落下,渡真与能持不得不停止了疯狂逃奔的脚步,齐齐发动功力,撑出了一方可容三人栖身的金色光罩。

    能持张开双臂,将林海护在身后,面色凝重的打量着法力光膜之外无处不在翻滚的妖气,但凡视线所及,整个世界都仿佛化身为妖气的海洋,更加叫人恐惧的是那妖气翻涌时,好像将此地演化成了另外一个空间世界,使能持与渡真再也无法辨认出方向,就连联手突围都不知该去往何处。

    “师祖,这妖气如此诡异师姑她不会有事的吧?”

    身处险地,少年僧人想到的却是早他们一步冲入妖气浪潮中斗法的南宫,渡真是第二遍听到这番言语了,没好气的道:

    “你放心,咱们三个就是死了她都不会死!”

    能持放下心来,脸上重新挂上笑容,以拳击掌道:“好,那接下来就让弟子来抵挡这妖气,师祖你带着师傅,尽管朝着金山寺的方向跑就好了!”

    渡真苦笑摇头:“傻小子,我也得能在这妖气浪潮中认得路才行啊。”

    能持的满腔豪情与脸上表情笑容都同时停滞了下来,下意识的便想要伸手去挠自己的后脑勺。

    渡真无计可施,能持指望不上,林海又陷入到昏迷,就在三人一筹莫展之际,妖气云海远方忽然传来一道豪迈的凛然大喝。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出鞘出鞘出鞘!”

    空气中有无数利器破空的尖锐声响起,能持与渡真顿时精神一振,只见到无声翻涌的妖气云海在那人的进攻下,居然隐隐有了一丝紊乱的意思,渡真到底是积年老修,电光火石间便凭那一声断喝而判断出了方向,果断道:

    “能持,背上你的师傅跟我来,我为你们开道!”

    妖气云海之中,有两道金光奋起余力冲天而起,朝着金山寺的方向风驰而去,他们这一动宛如触怒到了一向平静的妖气云海,无声翻涌的妖气旋转上绞,在露出狰狞爪牙的同时,也有轰轰的雷霆咆哮在其中回荡,原本不成规则的妖气迅速的在三人的金光下方形成了一条巨蟒的形态,宛如活物般的张开巨口向着三人迅速逼近。

    能持低头看了一眼,凭他那点浅薄的修为自然不可能抵挡得住这如狼似虎的攻势,只得大叫催促上方开道的渡真:

    “师祖,那妖孽马上要追上来了!”

    渡真此刻功力全开,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甚至连回话的空闲都没有,显然拼上了全力的老人此时也无暇他顾了,能持也看出了这一点,眼见下方的巨蟒越来越近,他便当机立断的打算把师傅托付给渡真师祖,自己则舍身下去和那妖孽死斗一番,好歹拖延出一点逃命的时间。

    “师祖,你-----!”

    满腔的斗志激昂,视死如归的能持还来不及喊出自己的豪言壮语,一道蓝色的电光便已从远方瞬息杀到,南宫一袭白衣之上电光环伺,如同九天玄女的随身彩带,心念一动便缠绕住了能持三人,气机流转间直接将他们拖出了妖气云海,而她自己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居然毫不停留的又一次一头冲入到了云海之中。

    从那深沉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绝地逃出生天,少年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远方是在驾驭发件对妖气云海不断攻击的镇抚司官兵,领头的正是早年断了一臂的燕赤霞,这个大胡子身先士卒,这些年在幽州城利用官府便利,动用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制练出无数上品法剑,功力比之当年还要深厚。

    不过见识过那白素贞真正实力的能持,可不认为燕赤霞他们此去有任何的胜算,于是连忙喊话劝他们暂时退往金山寺,众人碰头见面之后再说不迟。

    燕赤霞也不是傻子,他带人冲杀了这么久的功夫却始终没有见到正主,一众镇抚司的精英看着声势浩大,去势极猛,可说到底也不过是自费力气,和空气斗法而已,当下听见能持的喊话,又见到林海也被带了出来,于是也不婆妈罗嗦,直接喝令手下官员在妖气云海四周布下警戒传讯的人手阵法,然后带了两个副手御剑去了金山寺。

    雷峰塔四周翻涌的妖气云海如有意识,始终只盘旋在一定的范围之中,不主动招惹的话倒也没事,这会儿的功夫早已围拢了许多的百姓观望,尽管有镇抚司的官员在一边呵斥退散,可仍有胆大过惯了太平日子的直入其中,从此人间蒸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最后一名步出云海的是南宫,她俏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不过叫人称奇的是她居然带出了雷峰塔中的那几个送饭的小和尚。

    按理说,连林海修行的剑胎都可以捏碎的白素贞,是万万不可能让南宫进入到雷峰塔中救出这些人的,可这个女人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转瞬间就办成了林海拼了性命也没有办成的事情。

    为了照顾这几个小家伙,南宫特意找了一条小船渡水过西湖,临走之前她回头望了一眼那耸立在云海妖气之中的高大佛塔,目光晦涩。

第四十三章:争位

    燕赤霞大步流星的走在金山寺宽敞却格外寂寥的长路上,身后是两名跟随的左右副手。

    自从林海与南绮容成婚以后,燕赤霞就成为了镇抚司中最后的一根顶梁柱,虽说很快就有后起之秀替代了南绮容原先的位置,可他们的功力修为并不如何出彩惊艳,只胜在办案手法娴熟,能够很快处理各种民事邪事的纠纷。

    “大人,妖云四周已经拉好了警戒线,衙内还有一套早先留存的大悲胎藏界,是昔年法海大师的手笔,要不要也.....”

    燕赤霞头也不回的打断了副手的建议:“不用费那个事了,只要不让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别乱闯就好了,那处妖云看着诡异,暂时威胁不大。”

    三人说话间来到了金山寺内堂中的一处大殿门口,燕赤霞被一名小和尚领着走入其中,发现堂内基本汇聚了城中所有修为有成的修行高手,其中渡真,能持这两位东道主昂然坐于主位左右,居中位置却空悬无人。

    副手看到这里,适时笑着凑近燕赤霞的耳朵,低声道:

    “金山寺自从法海去后,昔年门人弟子因不满现任主持德行,纷纷四散自立门户而去,如今的天下第一佛门早已是名不副实,他们让出主位来显然是给司主坐的,倒也乖巧识趣。”

    燕赤霞性格豪爽,与林海又是结拜的好兄弟,听到这番带有挑拨性质的言语,心中略有不快,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

    后者还以为这是上位者器重欣赏的眼神,心中得意,面上不禁有笑容流露。

    随着两人进入内堂,在座之人纷纷起身拱手相迎,燕赤霞本就是掌管一城妖邪异事的最高行动长官,本人更是法力高强,这样一个拳头硬同时手中又有权的人,寻常修行人看见了自然多多巴结。

    “燕司主您可来了,大伙都等着您过来给拿个主意呢!”

    “是啊是啊,您不过来我们都不知如何开始了.....”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燕赤霞应当落座在主位,可是能持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笑容如常的示意燕赤霞落座在主位下首的行首位置。

    场中参与议事的众多高手先是一静,而后便开始大声喧哗,许多自以为机灵有颜色的当即就出口为燕赤霞抱不平,当面毫不留情的训斥能持这座位是如何安排的,只有少数的人注意到了燕赤霞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异色,从而选择了一旁静观。

    这乱糟糟的场景没有吓退能持,少年僧人神色坚定的一力坚持如此排位,虽然心头笃定,可与人言语时听到激烈处也难免会心生怒气,眼看着场面渐渐有失控的趋势,忽然有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场中喧哗就此一静,齐刷刷的看向了发声之处。

    动手的是燕赤霞,挨打的却是哪个跟随在他身后的副手,前者眉眼冷淡,径直走向能持安排的那个位置:

    “自己去跟内务上打个招呼,以后不要跟在我身边了,副手的位置也换个人来坐,不是你做的不好,只是我看你不顺眼,有没有意见?”

    那名副手捂着脸,一言不发的退了下去,内堂中的众人面面相觑,不没明白这是在闹哪一出,燕赤霞见场面安静了下来,便朗声笑道:

    “燕某管教自己的手下,叫诸位看笑话了,也好叫诸位知道,燕赤霞无论是行走江湖还是坐于庙堂,生平最不喜的便是这等无聊又无趣的所谓论资排辈的让座次,拳头硬有权就应该坐人家主人的位置?没有那样的道理,为了这点屁事吵来吵去,甚至动手结仇,我最是看不起了。”

    燕赤霞话音落下,场中先前出言争执座次的人面上都有几分挂不住,当即便有人径直拂袖离开了内堂,旁人想要劝一句,燕赤霞却嗤笑一声:

    “本就不是自愿前来的,走的理由有一万个,你说通了这一个他还有九千个等着发作,留不住的!”

    离去的几人闻言,脚步加快了几分,很快没了踪影,内堂之中气氛尴尬,最早出言为燕赤霞仗义直言的那些人,讪笑道:

    “不是我等趋炎附势,而是除了燕司主,我等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更有资格做在那个位置上。”

    此言一出,众人都纷纷附和,似乎是因为替先前所为找到了一个十分合适的理由,故而内堂又开始重新热闹起来,燕赤霞神色冷淡的不置一词,对于内堂中议事的众多修行高手失望透顶。

    当年他从庙堂流落江湖,就是因为看不惯这种场面,多年以后还是这样,眼看一群人自说自话的又要将场面重新吵闹起来,他心中不免就有了起身离开的冲动。

    竖子不足与谋!

    就在这时,后堂忽然响起了一阵车轮碾地的声响,能持听到了这个声音后立刻起身,将那个主位的椅子拉了出来,这番动作无疑是在告诉众人,今天的正主要出来了!

    可是大家都是久居幽州的修行人,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能够说得上话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数遍了一圈也想不出还有谁能够凌驾在燕赤霞之上。

    很快众人便知晓了答案,同时也有许多人心头不负,因为那个坐着轮椅被小沙弥推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富商林清和的公子,好像是叫什么林海来着?

    “金山寺召集诸位同道,前来商量如何铲除佛塔中的那只妖孽,平时也就罢了,这个时候请他过来主持,这不是胡闹吗?!”

    内堂之中发出如此声音的不在少数,林海静静听了一会儿,神色间并无怒气,早年幽州城在妖魔石蕊的一力镇压之下,城内修行众人极为稀少,而石蕊之后,林海多大时间都在外闯荡,偶尔回来也与本地修行人没有什么交集,众人虽然也知道林海有修为在身,可对他来主持这个会议还是有诸多不服,认为是林海仗着金山寺金主的身份才会这样。

    内堂之中的吵闹矛头开始指向林海,渐渐开始有了兴师问罪的架势,这叫能持心中愧疚非常。

    因为作为东道主的金山寺,决定谁来坐那个位置本就是自家人的事,之所有有了如今的这一次次吵闹不休,说到底还是因为没了法海的金山寺压不住这些人,换了以往时候,林海自然有无数个办法叫这群家伙闭上嘴巴,可现如今他剑胎被破,一身道行十之**都付诸东流,想要震慑他们又谈何容易?

    不过林海既然敢主动现身提出做那个位置,自然有他的应对手段。

    “那么依照诸位的高见,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应该是谁呢?”

    林海不疾不徐的一句引导,很快就把众人的注意力重新聚集到了燕赤霞的身上,因为在座之人都认为当年主管二十多省的辣手判官,如今掌管镇抚司的燕赤霞才是最有资格的,就算他脾气古怪不喜欢坐那个位置,也轮不到一个病怏怏的富商公子来领导大家。

    “既然都服燕老哥,那么林某就替大家问一句,燕大哥你认为谁来坐这个位置合适呢?”

    林海笑眯眯的抛出这个问题,后者立刻仰天哈哈大笑,大声道:“林兄弟当年纵横天下的时候,你们这群兔崽子还不知道猫在哪个角落,屈服于石蕊的魔威之下,苟且偷生呢!”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沉默不语,其实幽州这一拨的修行中人,大体上道行都轮不上如何高深,当年之所以能够镇压一方,很大程度上都要归根于渡真与燕赤霞的功劳,其中出力最多的还是金山寺法海门下的那群修行有成的弟子,如果不是因为能持担任方丈住持,引得诸多弟子不满,从而导致了佛门弟子四散而走,各立门户,今天的这个会议也轮不到他们参加。

    但是有了燕赤霞的明确支持,仍然不在意叫所有人都服气,比如隐世已久的道门弟子.....

第四十四章:敲打

    季云子便是其中最不服气的代表人物,自从法海横空出世,一力压倒了了道门在神州的道统之后,玄门上乘的真传弟子,为了保存实力大多选择了远走海外,隐世不出。

    而在那之后,法海忽然传出功行圆满,圆寂飞升的消息,对于淡出世人眼界的道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一个复兴宗门的好消息!

    “想不到林公子居然请得动燕司主为你说话,当真是手眼通天,只是商议幽州对阵妖魔之事非同小可,关乎全城百姓存亡,光靠势力财力是不够的,得有真才实学才行!”

    季云子从座位上缓缓站起身来,以江湖中人礼节,朝着坐在轮椅中气息衰败的林海抱拳行了一礼:

    “山野闲道,向林公子请教了!”

    随着季云子的这一抱拳行礼,一种巍然之感油然而起,好似他的身躯在刹那间拔高了无数倍,气势之雄壮,犹如远古的神灵巨人,有侵吞山河之势!

    燕赤霞与渡真都相继露出了凝重之色,此人虽未显露出法相境界,可举手投足间却都是道家神灵法相的赫赫声威,道行竟是与南宫那电光环伺之相还要更胜一筹,以此时的林海状态,就是十个一起上也奈何不得人家。

    燕赤霞双手撑桌,打算仗义为林老弟先撑过这一仗再说,可林海却安然的坐在轮椅里,平静的笑道:

    “我如今剑意流散,筋脉将断未断,又哪里会是你这道门种子的对手?我认输。”

    直接了当的话语,叫蓄势待发的季云子为之一愣,一时间许多准备好的说辞都没有来得及讲,不过跟随他而来的同门道人却不失时机的站了出来,一手指着仍旧在主位上落座的林海,大声呵斥道:

    “既然认输,你又凭什么还敢坐在那个位置?”

    这番无礼的言语,使得向来心平气和的能持都有了三分怨念,他瞪着那说话之人,忽然见到林海望着内堂门口笑了起来,好似对他们的挑衅全然都不在意:“回来就好。”

    这番浑然没有将季云子等道人放在眼中的样子,使得言语挑衅的道人觉得丢了面子,气机运转间便想要给那病恹恹的林海一个好看,可他气机不过稍稍游走一丝,连半数经脉都没有走完,整个人就噗通一声的朝着主位林海三人跪了下去。

    南宫俏脸含煞,周身电光环伺,她素手轻轻按在那道人的肩头,吞吐游离的电蛇便瞬间锁死了他周身气机的运转。

    “金山寺的内堂主位,该有谁来坐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道人冷汗淋漓,脸色煞白的说不出话来,季云子直接抬手便打算与这白衣女子交手,燕赤霞此时也恰到好处的在他堪堪出手之际从座位上起身,数柄符剑出鞘长吟,使得他不敢妄动,场面一时僵持。

    逃脱一难的本因不曾想到,刚刚回家便见到这等剑拔弩张的阵势,他与众师弟们悄悄走到能持的身边,低声轻呼道:

    “师父方丈,我们回来了。”

    轻柔的童稚之言,仿佛将内堂之中的那份肃杀冲淡了许多,能持见到自己的弟子居然全都安然回返,虽不知师姑南宫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神通,可也喜上眉梢,挨个的在他们的小脑袋上都摸了摸。

    “回来就好,就来就好!”

    林海此时终于坐稳了主首的位置,他面色苍白的带着莫名的笑意,双手撑桌微微探身前压,看着被南宫轻松一手压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道人,又看了看与燕赤霞剑拔弩张的季云子:

    “你们问我凭什么?我林海自然凭的是一句话就能碾死你们的手眼通天。权势也罢,财势也好,都不是你们两个后辈能够抵挡和想象的!”

    此话一出,内堂中人神色各异,盖因林海在幽州修行名声不显,大多数人都不曾知晓这位年轻公子,便是当年那位功盖当代,以一己之力生生压下道门的高僧法海,只有少数知晓内幕的能持,燕赤霞等人面色如常,仿佛天经地义,理当如此。

    林海摆手示意南宫放了那个道人,后者依言照做,不管私底下她大师姐的派头如何威严不可侵犯,可在外人面前总是会给林海留下一点面子的。

    林海双手拢于袖中,双手指间夹带把玩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晶莹玉髓,不断有丝缕的精华气机被他以秘法收束,归纳于体内,用来修补他与白素贞一战后的创伤,用玉髓修复伤势的过程有些玄妙,林海坐于主位上双目半开半合,好像睡着一般,可思绪却极为清晰。

    “其实今天叫诸位过来,要说的事情远没有你们想想的那么危险复杂,而我要你们做的事同样也很简单,那就是如何有序的安排城中百姓,在接下来的三天之内有序撤离。”

    一石激起千层浪,就连燕赤霞也在法海的这一句话下面现不渝之色。

    当今天下人道昌盛,妖魔之流乃是人族死敌,每经出世则必被打杀镇压,朝廷对于修行中人的栽培和扶持同样也不留余力,历来有朝廷养士四百年的说法,比如燕赤霞就是世受皇恩的代表性人物,见到妖魔不战而走,就如同军阵战场之上的士兵应敌,却望风而逃一般可耻,断然没有一剑不出便逃的道理。

    季云子面露讥笑的道:“林公子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来领导大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大家弃城逃命?”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倒是你,好像不清楚自己在和谁说话。”

    林海徐徐的睁开双眼,看向季云子,明明没有气机的汹涌运转,同样也无高深道行在身的他,此时散发出的莫名威势却叫这名道门的嫡传种子都有种触目惊心之感。

    常言道虎死架不倒,林海当年化身法海,庙堂江湖都是一副当时无敌的姿态,区区一个道门的后起之秀,就算道行不错,又哪里比得过法海当年统摄外道的威严气势?

    “雷峰塔中现世的那只妖魔,是五百年前的金山寺,以传承断绝为代价而封印的妖神。如今她冲破封印,卷土重来,别说我们在座的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对手,就算是法海复生也同样无可奈何。你们如果有谁不服的,尽管去试。”

    林海话音刚落,季云子便想开口回以几分颜色,自从这年轻公子现身以来,三言两语间都在死死压着他的气焰,使得他堂堂道门嫡传弟子的他心中憋屈,好似被无形之中打压,落了威风。

    可林海好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目光幽幽而隐晦的盯着季云子,并不怒形于色,反而嘿嘿笑道:

    “季云子,林某人奉劝你一句,既然行走江湖了,就不要太把自己道门嫡传钟子的身份当回事儿,大好江湖无不可死之人,出言不逊则立见生死的江湖人每天都有,你能安然坐在这里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不是劳资珍惜你这一身狗屁的资质,也更不是动不了你,而是我看在当年天柱山道首清澜真人的面子上,不想做的太绝。”

    此时被林海捏在手中的那块玉髓,灵机已被吸收殆尽,化为了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林海随手将之丢出,面上不知觉的开始有了三分血色,一身虚散的气机也终于开始有了一点修行高手该有的样子,他微微侧过脸,斜眼看着在自己一番‘掏心窝子话语下’偃旗息鼓的季云子。

    季云子此时也是真的打算闭口不言了,他行走江湖,外出闯荡的时间是不久,年轻也好面子,可再好面子也是惜命的,刚刚林海的那番话看似不疾不徐,其实内里的森森杀机却如暗流涌动,引得他脖子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次又一次,心中深刻的明白,这个病恹恹的公子哥,可能一句大话都没有说。

    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第四十五章:三元合一

    内堂之中落针可闻,依靠着玉髓之力而恢复了几分高手气象的林海,此时主持会议便更加的随心所欲了。

    季云子之后也再无任何反对的异议,因此会议开的异常的顺利,就是关于如何有条不紊的转移城中百姓的问题,叫人有些头疼。

    不过既然是在幽州城的生死关头,那些头疼的问题也仅仅只能头疼一下,还不至于成为大问题。

    本以为会是一场复杂的战前会议,不曾想却是以一种顺利有序的姿态开了半个时辰便已散会,在座之人基本上都领受了各自三天以来的城中职责,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安排稳定逃往的秩序,少数是以武力震服,以防大乱之时有人图谋不轨。

    会议开罢,众人离席散去,只有燕赤霞,南宫,能持三人依旧坐在原位纹丝未动,他们也是这场会议中唯一没有领受职责在身的三人,他们都猜到了林海另有安排,因此坐在原地等着闲杂人等散去之后再问。

    离座之人当中,偶有向主位林海抱拳告辞,以示好意的,林海全都报以微笑点头示意,只是连起身相送的客套都欠奉,可见他心中对这些人的客气之下,也存着早点打发走的不耐与轻视。

    确实怨不得林海轻视不耐,这群所谓的幽州修行高手们,到了生死关头最先着紧关心的却仅仅是会议首席的座次问题,一个时辰的安排会议倒是花了小半时间来处理这个,要不是林海的快刀斩乱麻,真不知他们会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吵闹到明天。

    季云子同样也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座位,也不知是不是被林海先前的那番言语吓住,这位心高气傲的道门种子,即便是在出门之时也没敢回头再看林海一眼。

    直到内堂其他的闲杂人等全都退去之后,几人才将目光齐齐的放到了林海的身上,后者果然有着方才没有宣之于口的计划。

    一直以病弱之身却做出强势之态的林海,直到此刻身上方才有了一丝虚弱的疲态,他长出了一口气,依靠在轮椅的后靠上,轻声道:

    “从雷峰塔回来,我就一直在想一件事,为什么白素贞忽然变得如此强横?”

    众人面面相觑,特别是亲眼见过一手捏碎了林海性命交修的剑胎手笔!之后的南宫与能持,对此更是哑口无言,因为那份实力碾压足以叫所有人都心生绝望。

    而更叫人绝望的是,他们连白素贞如何会变得如此强横的理由都找不到,更别谈从中找到相对应的弱点来打败它了。

    “她之所以这么强,还不是你给的机会!”

    苍老的声音带着阵阵的咳嗽从后堂里间传来,内堂一时间人人起身,就连林海也连忙撑起了身子,看着那个步履艰难的老人缓缓在两名弟子的搀扶下走过来。

    渡真,这个早年如流星般在幽州留下了一笔传说的金山寺传人,无论是年轻时还是年老后,名声对外都不太显著,此时他却将林海赶到了一旁的末座,自己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主位上。

    本事迟暮之年的老僧,此时却有着别于以往的豪迈。

    “臭小子,你以为光只有道行高就是妖神了?我告诉你,妖身之所以当得起一个神字,就是因为她再算计人心幽微,料事如神上!看过今天的事情后,我在卧房辗转反侧,终于猜到了白素贞的种种布置。

    当年她冲出佛塔之后,便将内丹与元神分开放置在了两个地方,多年后留下后手布置,借你之手假死,又借那书生之手重生,她的元神与内丹重合,进佛塔之后又与它当年的肉身相合,三元合一方才是你们今天见到的妖神实力!”

    林海这才明白为何白素贞的实力暴涨了这么多,原来以前对敌的只不过是残缺形态,细想金山寺当年以鼎盛的佛门大派之底蕴,又兼手持佛祖重宝,尚且与妖神拼了个传承断绝的下场方才将其收服,可想而知真正的妖神实力有多么强悍了。

    只是有件事林海还是不太懂,既然妖神三元合一的完整形态如此厉害,那么一开始和法海假意结盟,对抗佛祖之时就可以做了,为什么非要等这么久?

    “老衲起初也同样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冲出妖云之后回寺静养,能持扶我路过后山碑林之时方才豁然想通了其中关键。”

    后山碑林?

    林海先是一愣,随后好不容易恢复了几分的脸色又重新苍白了下去,渡真见他这番神情也跟着叹了口气,对那几个不知其所以然的燕赤霞和南宫解释道:

    “雷峰塔又名十八浮屠,乃是当年佛祖赐下的降妖重器,浮屠立地生根,下九层用来关押镇守一切妖魔,而上九层则以佛经秘法,铭刻在每块砖石之上,并奉以佛门高僧圆寂后的舍利,历来为佛门神圣之地。”

    “当初如来法身为传播大乘佛法,几次三番的纠缠法海,法海无奈之下与白素贞结盟对抗,其中白素贞便提议将塔中的舍利尽数带出佛塔,以小乘佛法高僧的舍利结成结界,用来抵挡如来的纠缠。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些带出佛塔的高僧舍利,居然是镇压妖神肉身的关键!白素贞有今日之能,你我师徒都是罪莫大焉!”

    渡真脸上显露出几分唏嘘,似有无限的遗憾。

    金山寺当年传承断绝,几乎后继无人,纵然有典籍以文字的形势流传下来,可无前人执导,只靠后人猜测推想,难免与千人所留有所出入,不仅功法遗落失传,许多诸如此等舍利镇压妖神的秘闻也渐渐传的似是而非,许多仪式也都变得虚有其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

    林海随便找了个座位落座,聊以**的笑道:“白素贞也并非真的算无遗策,她还有一半的元神留在师姐身上,所谓三元合一的完整形态并不完美。”

    这也算是无数个沉痛消息中,比较抚慰人心的一条,尽管听起来并没有那么的叫人振奋,可谁知南宫却忽然在这个时候欲言又止,似乎是有话想说。

    林海注意到了南宫的不对劲,猛地想到了什么,目光在那群本该被留在雷峰塔中的小和尚们与南宫之间来回转动,脸色有些僵硬。

    “师姐,可是有什么话说?”

    南宫将目光不自然的放到了内堂高挂的一方匾额上,冰冷的脸色怎么看都像是在强撑,悄然多了几分红晕:

    “我把那一般元神还给她了。”

    所有人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南宫,后者脸色更红,带着点恼羞成怒和一点委屈的低声道:

    “许你拼了命去救自己的媳妇,就不许我用一点身外物来换妹妹吗?”

    林海深以为然,面无表情的问:“那妹妹呢?”

    好不容易才用了恼羞成怒而积攒起来的一点微弱气势,顿时又削减了下去,南宫小声的道:

    “她说先还一半,等到她出关之后再完璧归赵。”

    本来她还想补一句,那妖魔发了毒誓的,可抬头看了眼他们的脸色,终于还是把那后半句安慰吞回了肚子里。

    等她出关?等她出关能把咱们都给生吃了!

    林海都被她气笑了,怪不得南宫能从威势滔天的白素贞手底下救出本因小和尚等人,合着是送了人家半个人头,硬是给凑出了三元合一的完整体,林海要是白素贞,当场就得和这位磕头结拜,以报这份雪中送炭之情。

第四十六章:最后的安排

    “师姑祖那是为了救人,书上不都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她救了那么多人,顶的上一座雷峰塔了!而且...师姑剥离那半数元神也很不轻松呢,看着老疼了!”

    鼓起勇气的本因大声的将这些话用力的喊了出来,然后目光闪躲的不敢看能持师傅,内堂中的大人们也都沉默着,有时候没有回应那便是无声的回应。

    本因一时间觉得有些莫名委屈,这种委屈即便是在师傅的责罚之下也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觉得师姑祖没有做错。

    直到能持笑着将手放到了本因的小光头上,道:

    “傻小子,大家没有怪师姑的意思,只是在发愁如何对付那个白素贞。”

    燕赤霞立即排桌而起,大声道:“有什么好为难的?就让燕某先去试试她的成色,如果真的事不可违,你们带着全城百姓尽快逃命就是!”

    燕赤霞的豪言一出,引得老和尚渡真也热血上涌,一边咳嗽一边叫嚣着要与妖神大战个三百回合。

    这老哥俩一唱一和间很快便将白素贞当做了插标卖首之徒,眼瞅着就要林海去给他们温壶酒,等他们去去就来了。

    “事情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师傅和燕老哥大可不必,我另有任务相托。”

    林海好不容易拦住了豪气干云的两人,原来西湖边上那忽然发生的战斗之后,在座之人乃至整个幽州当中,修为最高最能打的也就无非燕赤霞与渡真两人,如果他们不出一剑便悄然远遁,未来难免被人诟病。

    燕赤霞世受皇恩,对浮名并不看重,只是以他的性格不是亲眼见过,亲手斗过那佛塔中的白素贞,她绝不甘心就此退走,而渡真的原因则要更加的复杂。

    “小子,你可别拿话骗我们,现如今这情形,我俩不去,那就没人有资格去了。”

    渡真斜眼看着林海,师徒两人的状态同样都十分虚弱,不过渡真却要比林海强上许多,这个时候就该是实力至上,可不讲什么尊老爱幼,不然过去了也属于送死。

    “你打算和我说什么师徒情深,不忍看我送死的屁话,我立马就赏你一个大嘴巴子。现如今幽州城里佛法最高的可就是我!同样有希望御使雷峰塔的也是我,不趁着她未竟全功之时赌一把,将来就算逃了出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的丧家之犬。”

    渡真说到这里,内心深处也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他忍不住一手落在林海的肩头,使劲按了按:

    “当徒弟的在天下都威风了那么久,怎么也该轮到师傅来威风一下了。”

    渡真和尚的这番想法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由来已久。

    年轻时意气风发,被推为幽州公门高手第一人,出道即是所有人都看好的巅峰时刻,前程似锦,可却被世事捉弄,偏叫他遇到了石蕊。

    三十年的沉默修持,渡真的法力再高也走不出金山寺这道囚笼,不清楚其中关窍的还以为和尚是个修佛修出了出尘之心的高人,不喜人间烟火的俗事缠身,只有渡真自己心里明白,那三十年自己是如何过的。

    大丈夫死则死矣,岂可老死于病榻?

    也许是那段三十年的龟缩叫他始终无法释怀,这句昔年兵家的言语也正是如今渡真心里的写照。

    对于渡真与燕赤霞慷慨赴死般的请战,林海打从心里抵触,不仅仅是不舍得老一辈人就此消失在眼前,更多的还是因为心中还有别的计划。

    “师傅与燕大哥无须如此牺牲,弟子还有一剑,或可平定妖乱。”

    林海双手拢于袖中,说话间虽都是平静没有起伏的语调,可当说还有一剑的时候,那种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气象,让众人一时间有种模糊了时空,恍惚又见到了当年法海的错觉。

    早在法海圆寂之后,重生为林海的年轻人便一直在暗中筹办着一件事,那就是以林家八成以上矿藏来制作出一套凶威十足的诛仙剑阵。

    从天下第一人,跌落到今日的剑修林海,其中失去的力量不是亲身体会过,永远无法得知那种巨大的落差感,尽管林海对这个转变并不后悔,可也不耽误他用尽一切手段变强的想法。

    因此林海方才有底气在渡真面前说出那句,我还有一剑的壮语。

    当初放下法海身份与修为的时候,他就早早地预料到将来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林海没有想到这天来的会这么快。

    “我以林家世代累积的矿藏为石,刻出四尊怒目降魔的天王像,四像手持仙剑,组成诛仙剑阵,与白素贞当有一战之力。”

    林海将自己藏在林府之中的最强底牌说出之后,念及到白素贞一指抓碎剑胎的恐怖功力,心中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嘱咐道:

    “事关重大,为策万全,幽州城有我一人出剑即可,其实真要说起来,幽州的所有人都没有比我更有资格留下出剑,他们的家人都出得去,我的家人却留在了幽州城。

    燕老哥,你掌管镇抚司,对城中各路修士最为熟悉,安排百姓撤离之时还需你总领全局,以防有不轨之人趁势作恶。这件事你比我更懂,旁的也没什么好交代的,就只有一件,季云子当小心提防,若是一力求稳,我认为杀之无妨!”

    林海言语中杀气腾腾,毫不掩饰心中对那位道门种子的森森杀机,他为法海之时入京巧施诡计,使得尸身大成的尸蛊与道门的顶层力量拼了个两败俱伤,最后自己出来坐收渔翁之利,这才使得佛门一度盖过了道门的风采。

    这桩密事林海鲜少与人提及,可作为道门嫡传的季云子如何能不知晓?先前他在离席之时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刚开始林海还道是镇住了他,可细想之下又觉不对,焉知此人不会效仿当年法海,从中坏事起势?

    燕赤霞久经江湖,深知打人脸面是死仇的道理,对林海的狠辣言语反而十分重视,并且深以为然。

    安排好了燕赤霞,林海转而面向渡真:

    “师傅,我也不瞒着你,纵然我有诛仙剑阵这样的大杀器,可我如今并不是法海,就算有剑阵加持也不一定能斗得过白素贞,因此我们要做两手准备。”

    “假如我真的败给她,我想世间也再不会有第二个法海能够重新限制住她,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前往天柱山,以山下不冻泉为通道,去地宫将那扇被诛仙四剑钉死的青铜门重新打开,如此一来就算我不敌身败,也会有神佛从青铜门中走出,降服这只孽障。”

    渡真沉默了片刻:“可是这件事,能持也做的来。”

    林海点头道:“不错,最早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我又发现这件事情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白素贞在幽州以完整的妖神之姿彻底出世,必定会引发各地潜藏已旧的妖邪震动景从,甚至是纷纷效仿。一旦我落败身亡,前往遥远的天柱山就是人间最后的希望,路上万万不可有失,到时不止是师傅你要亲身护送,南宫师姐,燕大哥,如果腾出手来也应当前往护送。”

    渡真和尚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讨论和思索,大病之下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感疲累,满脸倦意且沉默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林海的安排,只是神色隐约有些落寞,林海看在眼中,隐隐能猜到渡真心中所想,轻轻拍了下老人的臂膀:

    “师傅,金山寺后辈之希望,全仰仗您了。”

    渡真只是长叹了一声,依旧没有说话,神色间释然了不少。

    至此,内堂中的任务分发方才真正的步入尾声,林看借着这场会议的空暇,已将那几块玉髓中的先天灵机吸收完毕,行走间已是无碍,于是便朝师傅师姐打了个招呼,打算回到林府修养。

    燕赤霞也起身告辞,关于安排百姓出城远离一事,还有诸多首尾工作,而且林海提到的那季云子也非等闲之辈,一切都需要小心布置。

    看着林海与燕赤霞并肩而去的背影,向来脑子抓不过弯的能持问渡真:

    “师祖,既然三元合一的妖神如此可怕,那我们为什么不趁着它还没有成功之时,强攻雷峰塔呢?”

    渡真斜了这傻小子一眼,链接式都懒得解释,反正此时内堂也没有外人,干脆就毫无形象的学着当年林海的姿势,对他比了个手势,头也不回的走了。

    “师祖,您冲弟子比中指是个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嫌弟子笨了?”

    能持问话声渐大,可渡真却是走的没影了,最后能持不死心的就要追上师祖来个刨根问底,忽觉身下僧袍被人拽了拽,低头正对上本因那双乌黑发亮的双眼。

    “师傅,你忘了?林公子的家人都被关到雷峰塔了啊,你要是敢过去偷袭,逼的那妖孽鸡飞蛋打,狗急跳墙,到时候林公子要找你拼命的!”

    “也是....”

    能持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沮丧,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手捏着本因的耳朵轻轻一提:“你刚才叫林公子?”

    “是是,师祖,师祖老人家....”

    “这还差不多,记住了不许外传!”

    “是!”

    本因苦兮兮的应了下来,又要记住得不往外传,天真无邪的小和尚真怕哪天不小心说出去。

第四十七章:杀机

    金山寺外,林海因伤势之故无法运气,故而停在渡口等船。

    此刻本该在镇抚司中处置突发事宜的燕赤霞,出奇的没有着急赶回,反而是颇有闲情逸致的陪着林海一起等船。

    “托你的福,能在幽州为官多年,就是还没去过大名鼎鼎的林府看过。”

    林海闻言笑道:“欢迎至极。”

    远方有船只开始朝着这边过来,林海想起一事,问道:“燕大哥,前不久我收了个学生,名叫许仙,当日在雷峰塔下的那一场斗法他也在场,不知....”

    “你说那个小子啊,风风火火的来到镇抚司报案,说有妖邪作祟,混不吝的愣是把我也惊动了,不过最后没帮上什么忙就是了。”

    “燕大哥别这么说,要不是你那一嗓子,渡真师父可无法在妖气云海中辨认出方向。”

    听许仙没事,法海心中最后一块大石也放了下来,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燕赤霞却心事重重的样子,轻声问道:“林老弟,和老哥交个实底,以你府中剑阵迎战,有几分胜算?”

    林海坦言:“至多两成。”

    燕赤霞吃惊道:“这么少?那要是换了燕某人亲去主持剑阵呢?你知道我功力可是要高过你不少的.....”

    林海鄙夷的翻了个白眼,意思显而易见。

    此时船行靠岸,林海一步跨了上去,燕赤霞也紧随其后,俩个人的先后动作使得小船在水平面上一阵东摇西晃,船家浑不在意的长呼一声起船,长杆在岸边一撑即走。

    林海独自坐在船头,盘膝于烟波浩渺的西湖之上,对身后的燕赤霞道:

    “当年我以法海化身,在天柱山以诛仙剑阵与她交过手,最终虽被她冲破剑阵,可当时的法海也仅仅是一介佛修,而非剑修。”

    “剑阵强则强矣,终究还是无法发挥其中神妙肃杀之意味。这不看修为高低,只看神到与否。”

    燕赤霞转头看向那座半隐于妖气云海当中的巨大佛塔,一时间没有说话,林海也无心多言,当务之急是抓紧一切的空余时间来恢复自身的伤势。

    所有人都说不准白素贞在塔中的三元合一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出关,不过林海却能推断出她大致出关时辰,应当是在三天到四天,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内堂安排了三天之内撤离城中百姓的安排。

    因为两人都各怀心事,回府的一路上倒是向来不善与人交流的燕赤霞主动发起话题的次数较多,林海偶有回应,从无长谈之念,燕赤霞也好似心不在焉,说的是牛头马嘴十分不着边际,到最后两人都不在言,只是默默赶路。

    等到两人来到林府大门口,一开始直言想来林府见识见识的燕赤霞却开始抱拳告辞,这样换了常人或许会觉得是方才路上有了怠慢,一定会极力挽留,可林海却面色如常的与他互道保重。

    “林府家大业大,可论起珍贵的却只有那些家人,日后若有个什么万一,燕大哥多多费心。”

    大战在即,分别之际林海也不禁说出了这番托孤的言论,后者长叹一声,郑重点头,就要转身离去之时,林海又一次叫住了他。

    “燕大哥。”

    燕赤霞扭过脸来,问林海何事,后者却只是笑着拱手,道了一声多谢。

    燕赤霞低笑一声,毫不在乎的挥了挥那条独臂,大步离去。

    此时门房下人听到了动静打开了大门,正见到燕赤霞离去的背影,先是惊喜少爷的回来,接着又有些不解:

    “少爷,那不是燕司主吗?为何不请他进来坐坐?”

    幽州好多人都在盛传林海与镇抚司关系匪浅,毕竟娶了人家副司主,又是和正司主燕赤霞称兄道弟的,可是怎么人家燕司主都到门口了,少爷却不请人家进来喝口茶?

    林海笑而不答,反说道:“你不懂。”

    其实早在内堂出来,一路到林府的这短短千米路程里,林海就不止一次的游走在生死边缘,虽然真正的凶险一直潜藏在两人前后沉默的脚步声中,可林海仍可敏锐的感知到长街暗处那一闪即逝的凶狠杀机。

    要动手的并不是忽然出言要到林府见识的燕赤霞,而是先前在内堂之中,林海以为被自己镇住了的季云子。

    季云子在散会之后,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林海以为是他道心不坚,三言两语就被自己压住了心气,直到他在出金山寺后于西湖之上第一次察觉到那股淡淡的杀机,方才明白了其中关窍。

    人家哪里是被他吓得不敢抬头看自己,分明是在拼命的掩饰眼底的杀机,季云子不回头是为了不让自己心有提防,若非燕赤霞久经江湖,从中瞧出了蹊跷,这会儿林海已经在地上成为一具尸体了。

    在路上,季云子起码对自己动了三回杀心,林海与燕赤霞那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答,便是由于此处,最后这位道门种子自忖不是燕赤霞的对手,这才在林海回府之后彻底的放下了杀心远去,这也是为何林海要在燕赤霞离去前还要叫住他,拱手再道一声谢的关系。

    至于接下来回到府邸之中,手握诛仙剑阵的林海如果还能被刺杀成功,那有没有燕赤霞在旁保驾护航都不重要了。两人相交已旧,对彼此性格都颇为了解,林海在得知燕赤霞的良苦用心之后也未多言,只是拱手一句费心了,默默将此事记在心里。

    远方燕赤霞豪迈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的时候,林海方才转身进入府中,他双手习惯性的拢于袖中,在一步跨过府中门槛之后身子便停滞了一下,因为体内的剑意气机在刹那间沟通了那四座埋在角落当中的玉髓天王像。

    这一切在林海的刻意压制下,平静的没有任何异象生出,林海也在短暂的停顿之后,步履如常的前进。

    那个看门的年轻下人,则在此时有些恍惚,因为初见林海之时,他周身气势尽管依旧不容小视,可脚步间的虚浮,呼吸气段的短促无力,即便是他这个习过几年拳脚的不入流货色都能看得出来,少爷如今这外强中干的身体情况。

    可随着林海一步跨入府中,瞬息之间变化的气势,简直就是翻天覆地一般。

    这种变化初时还不明显,可随着林海的每一次脚步起落,那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的雄壮气势便越发的难以言说细表,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他,少爷在走两步就能羽化飞升,他都毫不怀疑的无比坚信!

第四十八章:暗杀

    “家中生意铺子,可有什么变故?”

    林海忽然的问话,叫身后跟着的门房下人摸不着头脑,账面上的事情他又如何清楚?只是笑着回:

    “没听王伯说起来过,再说老爷少爷才出去半日光景,哪能有什么事儿。”

    许是想起了什么,下人又问:“少爷回来可是拿什么东西的?若是今日老爷都不回了,小人便向王伯招呼一声,早做安排。”

    林海点头:“也是,我问王伯好了,你下去之后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和我们举家出城吧,幽州不日将有大难来临,把王伯叫来。”

    下人不敢多问,神色紧张的退了下去,林海只身坐在中堂,如往常一般的饮茶,与府中下人们闲谈,过不多时得了消息的王伯匆匆赶来,拱手刚道了句少爷后还未再说旁的,林海已放下了茶盏,逐一吩咐:

    “是,幽州要出事了。你马上关了林家名下的所有店铺生意,将长工收拢,愿意跟着走的考察一下人品一起走,金银细软都带走,带不走的放入到地窖里藏好,将来有个万一还能回来取用。府里一应调度安排都由你来协调,有什么事尽管找镇抚司,我都打过招呼了,小难自己忍着,大难了再去。还有什么要问,快些问清楚了就下去办吧。”

    王伯勉强的收拢思绪,问道:“老爷他们眼下如何?”

    林海对他的这个提问还是比较满意的,这个跟随了林清和多年的老人,在听到这等存亡大事的时候首先想到了的并不是只有自己,而是问询主人安危,林海端正了坐姿,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以安人心为主:

    “早就被我安排出去了,只是惦记家中才叫我回来,嘱咐你们快点收拾收拾出城。”

    “少爷的消息真的稳妥吗?”

    “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以后还回吗?”

    “应该回得来,所以东西千万藏好,只带能带走的。”

    “老奴这就下去准备,最多两天.....”

    林家家大业大,两天时间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来说,已经堪称神速了,可林海却摇了摇头:

    “最多到明天的这个时候,府里一个人都不要留。”

    王伯苦着脸:“可是林家树大招风,若无充足的人手护卫,老奴生怕....”

    “安全方面自有镇抚司的保护,你要想的是防备自己人内乱,所以护卫的人贵精不贵多,那些不熟,人品又不好的,给足工钱劝退了,免得事到临头后悔。”

    林海挥手让王伯下去忙,后者刚走到门口想起了什么,加了一句:

    “我房间和这里的东西都不要动,老爹吩咐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做,比你们走的晚些。”

    王伯闻言回过头,略略思忖的道:“少爷留下可需要人手?老奴家里头.....”

    “一点小事,王伯不用费心了。”

    林海笑着婉拒,老人了然的点了点头,神州天下传承过了百年的家族,哪家没点不为外人所知的阴私忌讳?老人年纪大见得多,当下便不再坚持,点头去安排府中撤走事宜。

    正堂大屋里只余下林海一人,他轻轻闭目,体内剑意气机如水流淌,无声散发到林府的各处角落。

    林家宅地的修缮,当年是经过高人指点的,位于迎客吃饭的正堂大屋,贯通了府中各处的风水,若有高手坐镇在此,可凭一己之力调和府内的阴阳风水,用来平衡无形之中的灾病**等事。

    关于这个说法的真假,林海至今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风水先生夸大其词,只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那就是他此时坐在中堂,确确实实的可以用气机沟通那被埋于府中四角的玉髓天王像。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夜晚时分,林府上下便失了大半的人气,管家王伯乃是当年跟随林清和转战商场的得力手下,年纪大后退于府中管事,在许多下人心里,这个老人的威严有时候更甚于林海这个少爷,因此吩咐交代的事都被全力执行,仅半日的功夫林府便没剩下几个人了。

    夜晚用饭,林海特意把府中那些管事全都叫到了中堂,也算是和大家多年的相处共事道一个别,因为府中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收拾完,所以这一场告别宴也进行的十分克制,鲜少有人喝醉。

    最后不久,本已准备休息的王伯披了件外套过来,告诉府外有批镇抚司的人想要求见林海。

    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放在炼化剑阵上的林海,连眼都没有睁开,问道:“他们来找我做什么?”

    “说是白天您还有个弟子在那儿,燕司主不放心他一个人回来,所以派了人手护送。”

    王伯的脸色有些怪异,林海也随之睁开了眼睛:

    “那把人带过来就是了,何须通传?”

    “老奴也是如此分说的,只不过诸位官爷尽忠职守,执意要将人带到你当面才肯回去,这....就连老奴的红封都不肯收。”

    林海了然的点头笑道:“那好,你把他们带到中堂见我就好了,记得待会儿红封包的厚一点,不过少算一份就是了。”

    王伯不知此话何意,不过林海再次闭上双眼,他只得拱手退下。

    很快,林府院中便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领头的年轻人白天林海还见过,好像是燕赤霞的副手之一,叫什么实在不记得了。

    “下官受司主之托,护送林公子学生至此,因司主左右叮嘱,固不敢怠慢,需见到林公子当面方才放心交接。”

    副手上前拱手行礼,言谈间倒是已有燕赤霞光明磊落的几分风采,叫人忍不住心生好感,林海也难得的从主位上站起身来。

    经过一下午的修养,他的伤势仍未尽好,举止间却也与平常人无异,笑容满面的道:

    “有劳大人玉趾相送,林某私下给诸位备了些薄礼,算是感谢犒劳各位辛苦。”

    王伯适时的奉上红封,官兵们一个个喜笑颜开的接过,就连那位表现十分光明磊落的副手也没有说什么,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这场贿赂,因为他地位别于其他的兵丁,因此他的这一封红包还是林海亲自拿着递过去的。

    “在下白日间便已与燕大哥说起过此事,累诸位连夜前来想必司内事物很多吧?”

    林海递过红包,貌似无意的问出这么一句,却引得所有官兵面色俱都是一变,倒不是因为林海话中有何不妥之处,而是叫他们想起白天的一件怪事。

    副手摇头苦笑:“说来惭愧,燕司主回去不久便着令我等护送了,只是在半路上忽然遇到一阵诡异的迷雾,无论如何走都无法出去,一直耽搁到了现在才来。”

    怪不得他们执意要当面才肯交接,林海先前还以为是他们嫌赏钱太少,如今看来却是白天的那场变故让他们绷紧了神经。

    “大人辛苦,还请笑纳。”

    林海双手递交红封,副手连道不敢,双手接过。

    当他手指摸到红包的一瞬间,整个身体忽然僵硬在了那里,原本低垂的头颅豁然抬起!

    不等着谦虚有礼的镇抚司副手有什么动作,林海已经跨前一步伸出大掌,直接一掌死死扣住了他的面盘,好似要将他的整个脸都一把捏碎!

    正堂之中和谐的气氛忽然僵直了下去,镇抚司官兵几乎同时将手放到了腰间刀柄之上,可是下一刻凄厉的哀嚎便叫他们愣在了原地。

    那名领队的副手居然是一个外人假扮的!

    林海面无表情的一手扣着那人的脸盘,体内汹涌的剑意气机刹那间封镇了他诸多气穴,另一只手将那封空的红包缓缓捏碎,冰冷的道:

    “季云子,你还真敢找上门来啊!”

第四十九章:问心

    当年法海纵横天下,是何等的威风不可一世,区区一个小小的道门后进弟子,居然几次三番的挑战他的耐心,那他就非死不可了。

    季云子此时被林海借府中诛仙剑阵之势,镇压的动弹不得,眼中的凶狠杀机早已被震惊与恐惧所替代。

    从碰到林海的那封空红包时,他就知道自己暴露了,可是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同样也想不明白林海一个碎了法剑的剑修,仅仅一个白天的功夫又从哪里修出如此浑厚恐怖的剑力?

    不过这些答案他永远都不能知道了,早在林海发现季云子进入到林府之后,他心中便杀意已决!

    “季云子,我给过你机会的,来世小心做人。”

    林海收回了手掌,一身镇抚司官服的季云子浑身没了骨头似的瘫软在地,体内脏器经脉全都碎成了一堆烂肉,漆黑的血迹从七窍流出,看起来犹为恐怖。

    众官兵面面相觑,对这番变故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收场,林海则擦了擦手,淡然的道:

    “若我猜的不错,这位大人的尸体应当藏在你们白日间遇到迷雾的地方,幽州大难降临,以后这种事不会少见,送到诸位手上的红封是林某私人一些心意,至于那位副手的抚恤,我会另外找人转交其家人。”

    一场变故之后,镇抚司好不容易方才理清了状况,他们的领队副手被人家换了尚且还不自知,一时间人人都有些没面子,都想着尽快回去。

    “林公子仁厚,我等既然已经完成司主任务,即刻当回,告辞了。”

    林海点头:“王伯,替我送送诸位大人。”

    季云子的尸首被官兵们合力抬出,此次出行折损了领队,他们需要季云子的尸体交代上峰,众人走出大堂之后一时间觉得犹如置身梦中,回头望去,只见那位施展雷霆手段的林公子悄然站在正堂门口,仿佛在目送他们。

    官兵走后,正堂中就剩下了林海与徒弟许仙,后者再一次见到林海,面色有些紧张和拘谨,可能是刚刚林海动手杀人的那一个画面太过震撼,于是他温言安抚:

    “一整天没见到你,没什么事吧?”

    许仙看了眼林海那张温和的笑脸,想起他镇杀那无名刺客的一幕,心头发寒连忙低头摆手:

    “没事没事,燕司主对待学生很是照顾.....”

    林海看出了这小子的异样,不动声色的自顾的闭上双眼去炼化那四座天王像,轻声问道:

    “可是觉得我手段太过狠辣?”

    许仙僵直的坐在椅子上,要不是冥冥中有所感应,他都要怀疑问出这句话的林海是不是要杀他灭口了。

    白天听了林海的一番教导,以为这便宜师父会是个悲天悯人的文人君子,不曾想动起手来说杀就杀,连句话都懒得问,当下也不敢触怒了林海,只是道:

    “先生....先生办事自有道理。”

    “嗯。”

    林海虽闭目炼化剑阵,却不难猜出许仙此刻的诚惶诚恐,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这话说的诚意不足,不过大致是对的。”

    “幽州大难将至,人人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有空理会一个刺客的时时窥探?索性一把捏死了一了百了。”

    这番话许仙听的连连点头,心中也十分认同,林海又接着道:

    “不过这些也都是因为自己太过弱小之故,才不得不下此狠手。”

    看着林海一副认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许仙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太理解弱小这个词了。

    “当然了,我说的弱小是相对而言,换句话说假如我是个功参造化,横压一世无敌手的高僧,那么季云子此时杀与不杀都不重要,因为就算放了他,也不惧再有什么阴祟手段。”

    林海说完之后,许仙若有所思,他闭目伸手,精准的落掌在后者的脑门,教诲一如当年,同样也别于当年:

    “所以说为人处事,低下之时不择手段还能说是世事无奈,可将来登高之后行事还是如此,那就是心性使然,必有因果报应了。”

    林海久于佛门,多年修行下对因果说也相当的精通,并且颇为相信,今日之事看似不过是一番口角引发的祸端,其实追根溯源的话,还不是因为当年法海使手段打压了道门,致使今日的道门后进为了上位而引发的,要不是有燕赤霞的这一份善缘护身,早在回家的路上林海就得死于季云子之手。

    林海的这番谆谆教导听的许仙双眼越来越亮,不是这个年轻聪慧的少年人从中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启发,而是从话里隐约听出了,林海好像有意传授他修行的一丝苗头。

    奈何林先生说教起来好像没个尽头,打从开始的若有所指之后便没了一句提示,把许仙听的渐渐又没了兴致,好不容易等他告一段落,有些口干的林海端茶喝了一口,然后就在目光中还有一丝最后希望的许仙注视下,斩断了今天的念想。

    “时候不早,你也累了一天,让王伯带你去我的地方住一夜吧。明天林府上下都要出城迁移,你也跟着大部队走,你我总算师徒一场,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授法修行的事,就此便再也连影都见不着了,坐在椅子上的许仙呆呆的应和了一声,身子却迟迟未起。

    亲眼见识过修行人飞天遁地,若说不想修行那才是假的,更何况眼前这位就是活生生的剑仙!也是他名义上的先生。

    林海闭目的脸上一片平静,灯火下他微微侧脸,仿佛在倾听许仙的动静,问道:

    “还有什么事?”

    许仙站在原地,双手微微颤抖,似乎在做着什么剧烈的斗争,林海对此恍若不觉,仿佛在等着他的决定。

    这其实是一场心性上的问心考验,少年许仙若是跪下来请求林海授法传道,那么结果自然是一场空,两人之间早就有言在先,自己只会传授他读书识字和做人的道理,因为许仙是个能做出以邪伞诱惑富家千金,妄图青云直上的人物,如此心性若是踏上修行,将来很大几率会成为为祸一方的妖人。

    无论是金山寺的种种妙法,还是剑修林海那犀利无匹的诛仙四剑,在当世都是直指大道的神功秘法,远远凌驾超脱于寻常世俗之上,一旦修行之人心存邪念,对世间便是莫大的伤害,所谓法不轻传便是此理。

    最后,许仙咬牙跪在了林海的面前,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林海心中叹息一声,面上却平静如许的问道:

    “你做什么?”

    本以为会是请求林海助他修行,可谁知许仙开口说的却是一句:“学生拜别先生!”

    一直都在闭目炼化剑阵的林海,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许仙一步一步的走出中堂,眼神之中欣慰极多。

    许仙走后不久,林海又叫过了王伯,将怀中一份带有体温的手写剑经交于他手:

    “明日待你们出城之后,再将此物交付于许仙。”

    王伯双手接过,小心的贴身收好,笑颜问道:“老奴蠢笨,既然少爷有意传授,为何还要这般的遮遮掩掩?”

    心性考验,对于语言的火候微妙最是难以拿捏,既要许仙听出自己所想的暗示,又要他听明白自己没有打算真的下定决心传他道术的想法,这样一来才能试出选择的真诚。

    “我早就说过,让他和林府众人一道出城,那既意味着对他未来的衣食住行,林家都不会不管不顾,在这个基础上往后无论去往何处,他的生活都是有保障的,我与他早已有言在先,不传仙法,只供温饱。

    他若跪下来求我,求的便不是什么修行,而是对强权和凌驾在凡俗之上的绝对力量。”

    王伯恍然大悟:“这么说的话,许公子一走了之什么也不做,反而是正中下怀?”

    “也不全是,他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做便离开,很有可能心中会对我怀有愤恨,恨我为何不将一身所学术法传授于他,真正叫我递出剑经的,还是那句先生保重。”

    林海脸上笑意温和,前世徒弟,今生学生的短短一句,足以温暖人心。

    “老奴知道了。”

    王伯笑着告退,林府之中的灯火慢慢的熄灭了一盏又一盏,夜里静默时分,还有人因为即将离开幽州,不知去往何处的在暗暗哭泣。

    林海坐镇中堂,对于府中的各处动静宛如掌上观纹,自然也将那诸多不为人知的离愁尽收耳底,他在空荡无人的偌大中堂中叹了口气,没由来想到当年还是法海之时,玉髓天王像刚刚落成,能忍还缠着自己想要学剑阵来着。

第五十章:撤离

    第二天中午,林府众人用过在家的最后一顿饭后,大大小小如长龙般的马车队伍,便开始了向城外进发。

    有关百姓落脚的地方,官府方面早已和周边的城镇做好了沟通,虽然短时间内无法做到十分精准的人员分配,可也足以叫幽州百姓不至于在外面成为难民。

    许仙背着一床价值不菲的被褥,一步三回头的跟着林府的长龙队伍往城外走,只是叫他微有伤感和酸楚的是,倚门相送的先生林海,在目送他们还不到半条街便回去中堂打坐去了,真是铁石心肠!

    有时候他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这个由始至终也没见过几回面的年轻先生如此的敬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般。

    那天夜里明明只要自己跪下来请求授法,就有很大的可能也成为那些飞天遁地的仙师之一,可话到临头,看着闭目的林海,那句请求无论如何也讲不出口。

    正进行间,许仙觉得背后有人拍了拍自己,回头见到一个白白胖胖的家伙正冲着自己傻笑:

    “小哥,看你就这一床被子,夜里多半不抗冻,我这里有三床,两床换你一床可好?”

    林府之中不肯走的下人们,其中女眷就有不少,因此出逃的男丁当中,除了岁数和身体实在不好的,其他的一路都在外面打地铺,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人都背了一床被子的关系。

    许仙听了那胖子的话,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背上的那床被子虽说薄了一点,可做工和质地却极为上乘,就胖子那两床又脏又有味的被褥,十套都比不上一套,最重要的是,这床被子还是先生送的。

    “这是我家先生送的,长者赐,不可辞,更不可换,小哥见谅。”

    许仙说完这句话,方才真的熄了胖子心中别的念头,暗道是个有师傅的,用的起这样的被褥,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原本三天撤离的百姓计划,才刚过了一天,这时候拥挤在城门的人数最是壮观和拥堵,即将远离家乡的人们多有不舍,偶有拥挤的口角叫骂发生,不过很快就被闻讯赶到的官兵修士镇压,虽然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可大致上还是在按计划有序撤离。

    人间一片人声鼎沸,小孩子哭闹不断的愁云惨淡,修行界的金山寺同样也不太好过。

    年幼的僧人们将大包小包的行礼全都扛在身上,高高重重的行礼宛如一座小山压在他们的肩背,虽然略显吃力,可久经历练的金山寺小传人们却也扛得住,他们正依次有序的,和师父能持汇报这几日的进展。

    能持耐心的听着,他们是做为林海出剑失败后的二手准备,同时也是修行中人,自然不急着去和百姓争道。

    自从西湖一战后,剥出一半元神换取林家一众平安的南宫,精神一直不太好,常年在寺中扛把子的渡真更是如此,而且咳嗽甚至有越演越烈之势,每天夜里子时,撕心裂肺的重咳声都叫能持忍不住担忧,在两位长辈都身体不适的情况下,金山寺也就由他全权掌管了。

    只不过这个过程嘛,实在是有点让人.....血压升高。

    “昨天就让你们收拾好自己的个人物品,好准备随时出发的,今天结果怎么样了?”

    能持话音刚落,众弟子们便对视一眼,大徒弟本因小声问道:“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只要能带走,路上又用的到....本心,你刨树干什么?”

    “弟子平日最喜欢在这树下乘凉,听说天柱山顶常年风雪,寸草不生,弟子将这颗大柳树拔出来种在上面,将来必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我靓你*&……%&……%&……%¥

    能持上前就拽着本心要好生的训斥,可是话没出口,只见本因兴冲冲的从后山碑林跑了出来,硬是背了一具干尸,看模样赫然便是金山寺历代祖师中的一位。

    听到能持心肌梗塞般的嚎叫,本因只得停下步子,扭脸和背上干尸一同对着能持羞涩的笑。

    两张脸一个白嫩年轻,一个枯槁干瘪,即便能持也算得上是修行有成,背后也不禁起了一层冷汗。

    “你背着祖师爷的遗蜕金身做什么?!”

    “师父,弟子平日参悟佛法修行不解,或遇上什么人事想不明白的,都喜欢来这处碑林静坐,平日里这位长老祖师听弟子诉苦最多,想着这一次离开不知多久.....”

    “给我放回去!”

    能持控制住面部表情不至于扭曲的低吼道,后者只得怏怏背着祖师遗体回了碑林。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弟子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在能持面前站成了一排,被挨个数落,只有最小的本言始终安静。

    “一个个天天都在想什么?看看人家本言,一个个的还有脸当师兄!没一个省事儿的!”

    能持训斥完了,本言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问道:“师父,其实弟子也有东西想要带过去。”

    能持双手颤了一下,沉下脸道:“什么东西?”

    本言没有被吓到,兴冲冲的指了指一间多通铺的弟子厢房,能持不禁愣了一下。

    金山寺如今弟子不多,他仅有的一众徒弟年纪又小,平日休息全都挤在一个大房间里,这间房早就在能持继任方丈之后便空了下来,平时门窗紧闭,多用于堆放杂物。

    “你不会是想把这房子搬走吧?”

    有了前几位师兄的做派,能持大致也能摸清楚这小子的路数了,本言天真无邪的告诉能持:

    “不是的师父,弟子只是想要屋里的东西。”

    难得手底下有个正常的徒弟,能持喜不自胜的连声道好,自忖他们到了天柱山也不知需要住多久,带上些杂物到那边也许还用得上。

    向来都被同门师兄们,嗤笑为扭捏不爽利的能持,今天难得大方的一挥手:

    “随便搬,想带什么任你挑选!”

    于是本言便在师兄们羡慕的目光下,欢快的跑到那栋房子的大门前,兴冲冲的一把拉开了房门。

    刹那间,一片乌泱泱的黑云从中飘了出来,能持震惊之余起初还以为是寺里进了什么妖魔,法力运转见便要以雷霆手段镇杀妖孽,可很快的他满腔凝重,就僵在了原地。

    只见那扇被打开的大门里面,宛如是一个动物世界!

    蛇虫鼠蚁,飞禽走兽,小猫老狗,层出不穷的不断从里面涌出来,能持刚想要怒哼一声训斥本言,可刚一吸气,入口的全是那些动物的体味和排泄物的味道,也不知是血压升高还是味道太冲,修为还算不错的能持眼前一黑,差点就没这么过去了。

    “师父,书上说众生平等,弟子眼看幽州大难将至,人人为保性命各处奔走,便想着这群蛇虫蝼蚁的也是性命啊,地藏菩萨都说过,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弟子不才,愿意效仿....”

    本言接下来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直接被几个师兄连打带拖的拉走了,临走还不忘死死捂住他的嘴.....

    日暮夕阳,林府。

    往日的幽州首富之地,此时人气几无,众人不过离去短短半日光景,这处豪奢的宅邸竟已透出了几分暮气与荒芜。

    其实何止区区一个林府,撤离百姓计划的第二天黄昏,整个幽州城都开始变得沉寂了起来,风声萧萧又肃杀。

    远方的雷峰塔,如同一只半隐云雾中的庞大妖魔,高耸巍峨,一身的煞气,周边不知向外延伸出多少里的妖气云海,几乎与百姓屋舍接壤,它们不断翻涌变换着各种形态,宛如巡视自身领地的夜叉。

    林海这两天不眠不休的炼化剑阵,此时的他,一身气机剑意尽皆与剑阵相合。

    感受到雷峰塔内躁动狂野的妖气,林海转头向雷峰塔远眺,强盛剑意与那塔中的冲天妖气虽未接实,却已有了几分龙争虎斗之意,各自变幻气象,暗暗较真。

    诛仙剑阵的剑意加持之下,林海运转法眼,依稀可以见到佛塔下方那一条无比巨大的妖身白骨之上,无数细密的肌肉筋里正如同活物一般的轻轻蠕动攀升,画面看起来十分的瘆人恐怖。

    他明白,这是妖神三元合一的最终形态,即将功成出关的征兆。

    林海坐于中堂,深深地长吸一口气。

    刹那间整栋林府的各处角落,尽皆被游动的剑光所充斥!

    埋于府中四角的天王像上忽然浮出一圈灰尘,无声朝天吐出了一道剑气华光,直冲斗牛!

    林府的四道剑气华光凝而不散,华光异彩的仙家流光,与已经沦为妖魔栖身之所的阴沉雷峰塔遥遥对持。

    城外,无数从家乡逃离出来的幽州人纷纷抬头看着这一幕,无声祈祷着什么。

    “快了,就快了....”

    林海闭目静坐,喃喃低语。

第五十一章:闭门不见

    幽州城当夜,雷峰塔中的妖神仿佛是在回应林海的那四道剑气华光一般,彻夜的都在城中回响着龙吟长嚎。

    能持众师徒,在金山寺中提心吊胆的听了一夜的长嚎。

    常人不觉得其中凶险杀机的巨响,落在能持渡真,这等修行有成之人的耳中,意义自然非比寻常。

    未几,寺中一众大小僧人们背着大大小小的行礼一路快行。

    凡人离城之时心头惶惶而不可终日,他们这群修行之人的心情其实也大差不差,不过凡人的惶惶是为自己那不可预见的未来,而能持的惶惶,则完全是因为林府中精修待战的林海。

    林府大门前,本因挪动步子上前,想要敲门,却被能持叫住了。

    能持面带伤感,这个想来被同辈之人嗤笑蠢笨的年轻主持,平日话虽不多,可眼光最是独到。

    幽州城中除了被林海亲口道破天机,而得知此战胜负的燕赤霞外,最为了解林海此战成败的,便当属能持了。

    “不用了,你们师祖不会出来见我们了。”

    “为什么啊?”

    弟子们一脸不解,他们大多未入修行,无法感知到府中上下种种异象,故有此问。

    “你们师祖周身气机剑意,此战几乎都与那套剑阵合道,尔等修为浅薄,无法体会这期间所有的异常气象,为师好叫你们知道。”

    “此时的林府上下,都已经被剑气盈满,我们....就在外面拜别师祖吧。”

    小和尚们皆以能持为主,对此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只是他们不明白,为何师父能持的脸上,好像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悲伤?

    能持端正身姿,整理了一下僧袍,郑重的跪在了林府的大门前。

    在他并不高大的身影之后,是一排年幼的僧人齐齐随着他的动作拜倒。

    能持喃喃而语,用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师尊在上,不孝弟子能持,携后人弟子朝拜恩师。今日有金山寺后进弟子六人,得承门中秘法,日后必谨守佛门弟子本分,不叫祖师蒙羞。”

    “只是弟子天生资质蠢笨,不堪造就,能得方丈之位全赖师尊一人青眼,如今金山寺香火日益凋零,弟子于心难安,日夜忧叹,幸而本因,本心本言等弟子敏而好学,资质尚可,金山寺也算是后继有人。弟子一生庸碌,不敢奢望他们得我教授,日后便可闻达于世,只求他们秉承法统,不入邪路。”

    六位能持的亲传弟子,懵懵懂懂的跟着师父的动作,朝林府大门重重磕头,三声响后,众人再抬起头时,忽然觉得禁闭的林府大门猛地有一阵沁人心脾的凉风直扑而来,良久方止。

    这突生的异象,使得众人一度以为林海要从林府走出来见他们,可是等了半天,大家发现这股凉风虽然有点怪异,好像也只是单纯的风而已,并没有引申出林海的出现。

    能持看着始终禁闭的大门,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闷声道:“好了,咱们也赶快出城吧。”

    自知今日一别,或许就真的便是永诀的能持,心情一直比较低落,他的六个徒弟也都很贴心的没有丝毫吵闹,默默陪着师父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

    已是撤离计划的最后一天,幽州城中的寻常百姓也基本撤离完毕,能持偶尔在街上碰到一个行色匆匆的人,相视一眼便对着能持抱拳别过,有弟子认出,那人便是在镇抚司中排名靠前的修士,不太理解明明有飞天遁地的能耐,为什么非要用两条腿在城里匆匆走过?

    “眼下你们师祖与那妖魔的争斗已经是一触即发,雷峰塔随时都会被冲破,没人会在这个关头还招摇的御剑行空。”

    行走路上无他事,众弟子干脆就聊了起来,他们跟随能持修法参禅已经有了些日子,从这位师父的口中,听说过无数种当年林的种种伟大高光的事迹,对于传闻中的师祖,心中一直都是即敬且畏的。

    可是雷峰塔一战,却击碎了他们大多数幻想,能持师父口中那个,好像无所不能的法海师祖,好像并不像故事里的那样无所不能,伟大高光。

    非要说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那大概便是在全城百姓都尽数撤离之后,仍选择留下来对付妖孽的壮举吧。

    这其中对林海成见最深的,大概便是大徒弟本因了,他跟在能持身百年的时间最长,受到的教诲自然也是最多的,正因如此,他才很难将那个真行佛门,横压当代的高僧形象,与内堂中主持会议的那个病怏怏的贵公子放到一处,那根本就是两个人。

    “师父,为何师姑祖和太师祖不和我们一起来呀?”

    本因脱口而出的嘲讽道:“想必师姑祖与太师祖早就知道林府连大门都不会开,因此便干脆不来了....”

    少年的心性往往最好看穿,本因与本言师兄弟的这一问一答还没说完,便被怒气冲冲的能持打断了。

    “住口,你懂个什么!?”

    能持训斥了半天,向来乖巧听话的本因,这回却是起了性子,对能持的训斥只当左耳进右耳出的废话,师徒间的气氛越发的紧张,眼看能持就要动手,几名弟子立刻为上来不住的劝着,能持也举得这里不是教育徒弟的地方,时间和地方都不对,只得惺惺警告几句。

    经过这一件事,师徒间的谈性都不太高,能持心里装着事,只是面色略有黯然的赶路。

    其实在内心深处,对于林海这次的闭门不见,能持也是颇有微词的,不过这种事情他觉得自己可以有一点,但是教的徒弟们却万万不可有。

    概因当年的法海对能持来说,宛如历历在目,百多年后也不会减少丝毫心中的那份敬畏,可他的徒弟们对于法海却是远在天边,心中一点怨隙,从此便有可能是陌路天涯,这是能持最不想见到,并且极力避免的。

    世上有时候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是极力的避免什么就来什么。能持想来都不是个能言善道的,面对本因,他知道这个被寄予厚望的打底子其实面服心不服,可却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倒是年纪最小的本言叫他心中略感安慰,小家伙一直在念叨着,其实师祖很关系我们的言语,尽管没有什么说服力。

    临出城时,能持再一次回望了一眼林府方向,重重屋檐建筑的保卫下,那体型最为庞大的一栋,如同一个无声的巨人,在远方目送他们。

    能持不禁想到,当初师父法海斩断佛缘,从法海变成了林海,是不是意味着此前重重都如门中高僧看待过往红尘一般,如浮云遮望,如烦恼离愁,视而避之不及?

    师姑南宫和师傅渡真,是不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不想来见师傅最后一面?

第五十二章:黄九郎

    忽然,能持停下了脚步。

    空无一人的城门关口,不知何时悄悄站了一个异常瘦小的锦服小人,看背影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不足七八岁的孩子。

    他背对着能持一行,肩头耸动,发出细细的笑声。

    幽州城寻常的百姓早已走到十里之外,哪来的孩子?就算真的是撤离百姓所留下来的,找不到家人父母的孩子,也该哇哇大哭才对。如今这副尖细低笑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诡异。

    能持双手合十,张开法眼望了这诡异的瘦小人影一眼,回头对他那一众弟子吩咐道:

    “不要看,更不要问,只管走自己的路。若是心中害怕,便默诵佛经。”

    众人不明所以,却谨记能持所言,只是走不过几十步,他们居然又遇上了一个背对着他们,尖细发笑的瘦小背影。能持微微皱眉,加快了脚步,可那人影就好像是在故意等着他们,每前行不过百步便会出现出一次,而且能持十分肯定,他们绝对没有遇到什么鬼打墙,可正因如此,才是这背影的可怕之处。

    既然前行的道路没有被鬼打墙,那么也代表着他们每次遇到的发笑人影,也不是仅仅只有一个!

    不过里许的路程,遇见了不下二三十个。

    能持的脸色渐渐从一开始的镇定自若,开始向慎重转变。

    最终,拦在他们前行路上的瘦小背影,从一个变成了几百个,密密麻麻的将道路封死,能持就是想视之不见都不可能了。

    “师父,他们到底是.....”

    本心忍不住小声问讯,很快便被能持呵斥了一声,将话尾后半截的“什么人”生生吞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直背对着能持师徒的瘦小背影,忽然开始转身,当本心见到他们的庐山真面目后,纷纷惊叫道:

    “呀!居然是.....”

    “南无阿弥陀佛!”

    能持一道声若洪钟的佛号,打断弟子们即将出口的言语,同时也平息了瘦小人影当中,那一闪而逝的躁动暴乱。

    一个较之其余人影要高大许多的小人,挪动步子向前,他步履怪异,宛如刚学走路的稚童,也像个酩酊的醉汉,十分滑稽,可在他面前的能持一众,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在这瘦小人影转过身来,以正面示人以来,能持眼中所见,尽皆都是一群穿着人衣,却尖嘴小眼的黄鼠狼!

    能持心头微沉,讨口封一说在民间流传已久,说是有道行的精怪往往会在路边拦人,问自己像个什么?

    回答之人一句脱口而出的无心之言,往往便搭上了一生的福报,甚至还可能累极家人,乃是妖邪借运之术。

    可是神州大地千万年来,从前朝至今,能持连听都没有听过,有这种一出则是近百位黄皮子同时讨口封的事情。

    这已经不是借不借运的问题了,回答稍有不慎,他们今天恐怕连永不超生都是奢望。

    “世人都说,金山寺的法海无敌一世,临死前做了笔糊涂账,指了个最不成器的来继任主持,如今看来传言也不尽是。”

    领头的锦服黄鼠狼,虽然也是尖嘴小眼的猥琐样子,可举止气度都比寻常的黄皮子精要稳重许多,它边说边十分人性化的伸出爪子对着能持拜了拜:

    “一点微末道行,还不曾修得人身,今日带着子子孙孙们来幽州城见一下世面,大师可以叫我黄九郎。”

    黄九郎的话音刚落,身后一众子子孙孙们便发出一阵尖细刺耳的笑声,能持身后几名修行浅薄的都感觉到了一阵头晕目眩,连什么时候坐在了地上都不知道。

    能持强按下心头的怒火,无声的挪动脚步,似有若无的将一众弟子挡在了身后,平静道:

    “大难将至,人各奔逃,我金山寺也不例外,可否容我师徒几人过个路?事后当有厚报。”

    黄九郎歪了歪脑袋,明明是一张兽类的面孔,却在能持注视下透着一股嘲弄的表情:

    “厚报?唔.....请吧。”

    随着它的率先移步侧身,后方那条被人立而起的黄皮子精怪所拥堵的长路,也开始让出一条道路。

    居然这么简单?

    一众弟子心有疑惑,以为一场大战就要开始,不成想这个黄皮子居然这么好说话。

    反观能持则没有那么多的轻松,因为他发现,明明这些黄皮子个头不大,可以将道路让的更宽一些,可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却窄的只够一个人通行。

    能持双眼微眯,这个平时行事温吞的和尚,鲜有的杀心涌动。

    修行人不仅外修于功,更是外修于形,所谓真人不露相,便是杀心起时如非刻意,就绝不会外泄分毫,可是领头的黄九郎却是个天生另类,最先察觉到有异常,当下摆了摆小爪,意外的居然放下了姿态道:

    “大师勿怪,我这群子子孙孙们久居深山修行,少有见过几位小师傅这般钟灵俊秀的人儿,难免心生亲近,想要靠的近些,并无冒犯之意。”

    能持神情平静:“最好如此。”

    其实真的要厮杀起来,眼前的这百十只黄皮子精怪,还真不一定能留下能持,毕竟他也是金山寺的真传弟子,修为虽说没有多高,可杀招实在不少,只不过他身后的那六名徒弟可能就要保不住了。

    黄九郎正是看出他的软肋所在,投鼠忌器之下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可真要能持杀心一起,它立刻就识趣的让了步。

    拿子子孙孙来换金山寺不成气候的弟子?就算是两军对垒都不太会用这么惨烈的打法,何况他们只是找一个投效妖神的功劳而已。

    能持看着宽敞了许多的大路,没有多说什么,忽听撕拉一声。原来他将袖间的布条抽线,撕扯成一道长条。

    能持用拇指和食指将长条捏住,如老僧不疾不徐的默诵心经转动佛珠,双指拿捏过处,有道道金芒一闪而过。

    “拉住布条,默诵心经,什么都不要看,不要管!”

    众弟子早已被这些个神仙书上才有的精怪给吓得不轻,虽然本因等人早已踏入修行之路,可凡人对妖鬼之流的恐惧,更接近于一种本能,不是光会修行就可以抵御的,当下将能持的话当造成天音圣旨的遵循。

    后世有研究显示,人之五感当中,眼睛所接受的信息远远甚至超过了百分之七十,故而闭目诵经确实可以做到某种意义上的眼不见为净,可同时也在无形之中更加营造了那种未知恐惧与压力。

    弟子们年纪尚轻,纵然对经文烂熟于胸,可那生涩深奥的经文他们又能得几分心境的真传?当双眼闭上之后,其余感官无形之中被放大,先前那些微不可察的声响便越发的鬼祟显眼起来。

    本因便清楚的听到,远方那若有若无的轻轻磨齿声响起,刺耳难听,有的好像在咀嚼着什么,汁水淋漓的水声很容易便在脑海中联想构成画面,并且随着他们的走动而缓缓靠近,心中恐惧开始以几何形式逐步暴增!

    能持察觉到了黄鼠狼们在暗处的小动作,手中布条轻轻一扯,步子加快了许多,沉声诵念道: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南无阿唎耶.....”

    “婆卢羯帝烁钵啰耶.....”

    随着能持吐气开声的口诵真经,在他手中那条弱不禁风的布条光华流转,隐隐有佛韵在其中暗藏,拉扯弟子们前进的步伐蓦然加快许多。

    本因只觉得那扰人心神的杂音也飞快的被抛诸脑后,只是不知为何心底始终带着不安。

    就这样奔行了不知多久,本因觉得他们跑了怕不下十几里的路,那条长街早该走完了才是,可是手中由能持拉拽的布条却丝毫不曾松懈,他也不敢停顿,更不敢张开眼睛胡乱张望,始终牢记着师傅能持说过的话。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本因忽然听到耳边能持温和的开口道:

    “好了,可以睁开眼了。”

    本因这才大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蓦然松弛了下去,可待他真的睁开双眼之时,入目的却不是师傅那张熟悉又亲厚的脸,而是一张尖嘴猴腮,人性化十足的兽脸!

    “乖徒儿,想要骗你睁眼可真不容易!”

    黄九郎戏谑的说道,一双极小的鼠眼当中有青色的豪光向外绽放,本因不过是与那双青眼遥遥对望了一下,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无法动弹分毫,眼睁睁看着手中的长布条带着一阵轻响,飞速离开了自己的手掌。

    “师父!师父你快回头救我啊!”

    本因惊恐的睁大了双眼,然而那些呐喊求救都只能在这个时候藏在心底,周遭无数个耸动的尖嘴脑袋,兽脸之上一片看待到手猎物般的人性化讥笑,各自眼中或轻或重的青光,宛如夜间游动的鬼火。

    “嘻嘻....你师父不要你了。”

    黄九郎眼中青光闪烁,鬼火般的眸子仿佛有洞察人心之能,复笑道:

    “不相信?好,那我就放开了你的禁锢。”

    一语毕,本因果然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他下意识的脱口喊出一个‘师’字,然后又费力的将后半截吞了下去,眼睁睁看着师傅拉着其余的师弟的背影渐渐远去。

    黄九郎有些不解:“怎么不喊了?”

    “死一个,总比全死了好!”

    本因咬牙含泪的吐出这么一句话,双臂微颤的摆出一个笨拙的进攻式,泪眼模糊的看着四周鬼祟挪动的黄皮子:“来!”

    在后世流传的金山寺典录当中,曾有几个外篇大致描述了这段有关本因大师的少年往事,后人每读至此刻时,给予的评价往往是勇气有余,而胆气不足。

    可事实上,永远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当年的小和尚本因,喊出那一声‘师’字之后,分明看到能持大步往前的脚步,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也就是说,尽管本因不过喊出了一个字,可大声诵经的能持依旧听到了,只是没有回头。

    也许真的如诚如黄皮子头领所言,师父不要他了。

    这才是真正叫少年僧人泪流不止的原因。

    黄皮子们甩脱了身上的人类衣袍,四肢抓地,低吼着扑向本因,修行百年的道行,对付一个入门不久的年幼僧人绰绰有余,每次扑咬都能带出一小块连皮带肉的血块,本因咬牙硬抗,拼死护住要害,数息过后双臂双腿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终于忍不住惨叫出来。

    ....

    ........

    “师父,刚刚是不是大师兄的声音?”

    能持依旧大步不停,沉声道:“别管,别问。”

    许久之后,能持众人行到一处妖气淡薄之处,开口道:“好了,睁眼吧。”

    声音带着淡淡疲倦。

    弟子们闻言睁眼,却惊异的发现自己的师父不知何时变成了两个人。

    一个神情木讷,宛如木雕泥塑,另一个则散发着淡淡的金辉,肃穆威严。

    散发着淡淡金色光辉的能持,面带慈祥的看着余下的五位弟子,伸出手指了下南方方向,有人惊奇的发现这个金光师父似乎并不是一个实体,他们透过能持手指甚至能够看到远方山林。

    “你们的太师祖和师姑祖就在城外的十里处等着你们,跟着我的肉身脚步,有多快就跑多快,走吧。”

    “师父!”

    本心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着急的叫道:

    “好像没有见到本因师兄,是不是刚才我们拽布条的时候走丢了?”

    “你们的本因师兄确实落在了后面,不过没关系,为师已经元神出窍,这便将他带回来。”

    能持金身在说话间,忽有一阵风吹来,使得他原本还算凝实的身形无端虚化了两分。

    众弟子都是刚刚从古怪阴森的黄皮子精怪围堵下逃出生天的,对于那个地方都是心有余悸,听到能持要只身回去寻找本因,一个个都十分担心。

    “师父,你一个人回去找师兄会不会有危险啊?”

    “危险?”

    能持微微挺直了自己的身躯,好叫他的元神身形看起来更加挺拔一些,吹嘘道:

    “几只黄皮子精怪而已,为师是谁?为师可是当年你们法海祖师之后的金山寺第一人,带你们师兄回来不过等闲事耳,你们就乖乖的在太师祖那里,等着为师把本因带回去就是。”

    能持的肉身开始拉着长布条向前奔走,众弟子紧随其后,频频回头,只见到他们的师父也没有动作奔走,而是元神直接随风化作一道金光,直冲幽州城而去。

    …………

    ………………

    幽州长街上血腥一片,有本因的,也有黄皮子的。

    厮杀到了此刻,本因浑身上下除了身体躯干受创较少,四肢上面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好肉,整件僧袍犹如血染,地上也有好几只身子扭曲,骨节断裂的黄皮子在尖声惨叫。

    这些兽类百年修行,气血浑厚之处远胜常人,故而本因厮杀的战场上血腥满地,闻之欲呕。

    黄九郎老神在在,即未亲自动手的意思,也没指点手下如何攻破本因那摇摇欲坠的进攻式,对手下子子孙孙的惨死恍若不见,甚至感到有些无聊。

    忽然,它的一对尖耳向四周微微抖动,面带喜色,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

    下一刻,一阵金风自城外涌来,沿途所拦的黄皮子与那阵金风仿佛是水火不容,一只只黄皮子被金风抛起撞向城墙,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挣扎厮杀中的本因一时恍惚,抬头望去,金风刹那间身形凝实,化作了师父能持的模样。

    “还能走吗?”

    介于虚实之间的能持开口,声音一如往昔。

    本因低下头去,不想让师父看到自己难看的眼泪,大声道:

    “能!”

    “那我们就走!”

    能持身形蓦然拔高数丈,于那些瘦小的黄皮子而言,他此刻就宛如一尊通天接地的巨人,那一众叽叽喳喳的黄皮子,除了黄九郎之外,全都是望而生畏,无须能持再开口动作,自发的便让出了一条路来。

    不过能持却没有当即离开的意思,反而将目光放到了双眼之中青色豪光闪烁的黄九郎身上。

    后者的神情,自打见了元神出窍的能持之后便越发的亢奋,它的这种亢奋并不只表现在神情上,还有身体上。

    原本干瘪瘦小的身躯宛如被吹了气一般的开始膨胀,猥琐瘦小的黄九郎,眨眼的功夫便长成为一头恶行恶状,好似牛犊一般的狼形怪物,一双散发青光的小眼死盯着能持元神,长嘴之中有腥臭的口水流滴落下。

    黄九郎的道行自然远非它那些讨口封的后辈们可比,几乎在显出原身真相的那刻起,妖气便凝实了不下十倍。

    本因虽然被庇护在能持的身后,可隔着师傅的元神,仍然倍感触目惊心。

    忽然,就在师父能持与黄九郎之间剑拔弩张之际,本因猛地被人推了一把,使得他整个人都忍不住往前踉跄了几步。

    “走!”

    师父简洁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本因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刚刚推自己的那一把,正好将他推到了那群黄皮子们让出的一条道路之前。

    本因茫然四顾,将那群在能持与黄九郎对持之下,战战兢兢的黄皮子尽收眼底,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好像是变成了一个透明的,谁也瞧不见自己。

    黄九郎忽然诡笑一声,身形忽闪的冲向发呆中的本因,不动如金身泥塑的能持面现怒色,金风卷动便与黄九郎斗在了一处。

    高手相斗不容丝毫的马虎大意,黄九郎有意以本因为弱点针对,几次三番的出手都是攻敌必救,使得能持这一动手直接便落了下乘,转眼之间便被黄九郎牢牢压制,利爪长嘴撕碎了不少无形的金身碎片。

    “师父!”

    本因忽然泪如泉涌的叫喊出声,直到此刻他方才明白,那黄九郎打从一开始的目标便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师父能持。

    能持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才几次三番的让本因先走,因为只要他这个金山寺主持不走,黄九郎便不会太过关注本因的死活。

    只不过他明显低估了黄九郎的阴险,即便能持以元神赶到,黄九郎仍不愿全力以赴的斗法杀敌,反而将本因当成能持的弱点,处处压制。

    终于,能持以硬接黄九郎一爪为代价,用金风挟裹着本因退回了原处,受创之后的能持并无血迹流出,只有肋下那处创口不断有莹莹光点逸散。

    能持恍若不觉,只是将一只虚幻的大手轻轻落在大徒弟的光头上,轻轻嗯了一声,似是对本因的那声哭喊做回应。

    看着已然陷入到困斗之中的师徒两人,黄九郎没有着急痛下杀手,修行者元神出窍,与肉身距离越远,法力便越是衰弱,此时的他根本无需刻意闻嗅便能想到,能持的肉身正领着余下的弟子,舍命奔逃的场景。

    猩红的长舌将爪子上残余的金色荧光卷入腹中,黄九郎一双兽眼当中流露出沉醉之色,连同它那牛犊一般的巨大兽身都隐隐有所突破。

    “能持方丈,不要怪我不择手段,兽类争求大道就是这样,无所不用其极。换了你法力稳固的真身在此,我黄某自然是会讲讲道义,放小和尚一马的,可谁叫你只是一个法相未成的元神呢?”

    世间修行者,踏入渡灭而凝成法相者,方才称得上一句元神有成,这样的人放出元神御敌,法力高出原身何止数倍?可是假若通幽境法相未成之时便使出元神,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因为这个时候的境界不到,元神离体之后不够稳固,更别说法相之后的元神伟力,连肉身的十之七八都发挥不出。

    “师....师父,对不起...呜呜呜.....”

    本因心中后悔的要死,他目光散乱的环顾了一周,心中死志已生,他宁愿死了也不想变成师父的拖累,然而他话还没说完,能持便传音打断了他:

    “闭嘴,为师既然回来了,自然考虑到了种种后果,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现在你听好了,放开自己的所有心神,为师要借你的肉身来稳固法力,斗一斗这个黄九郎!”

    本因这才打消了死志,收敛心神摆出无心朝天的打坐姿势,只见笼罩在他身上的能持元神,顿时如受感召,长鲸吸水般的涌入到了本因的七窍当中。

    对面的黄九郎发现不对,立刻蹬地发力的咆哮着杀来,利爪在空中划过一阵可怖的风声!

    打坐中的本因双眼未睁,好似对黄九郎这忽然一爪恍若不觉,可是身体上的反应却快捷无比,捏着印诀的手掌上,有一圈黑光向外无声扩散,在刻不容发之际向前递出一掌。

    刹那间,风息云止,本因猛地睁眼,犹有金色电光闪烁的眼眸深处,是黄九郎惊恐的兽脸。

    金山寺镇山绝技,反五行生灭掌!

第五十三章:一波又起

    金山寺的反五行生灭掌,杀力绝强,单纯以吞灭生机之恐怖而言,犹在另外一门绝技,离尘了愿刀之上。

    不过即便是这样一门绝技,也不可能一掌便将黄九郎杀掉。

    黄九郎的道行与能持大概在伯仲之间,甚至还要高出一线,之所以没有凝出真正的法相,不过是修行的功法有缺,难以修成正果。

    能持假借本因的肉身,打出的反五行生灭掌,威力自然不俗,可要想将他完全消灭却是不太可能,不过这一掌叫它受创不浅,而能持也因为有了肉身稳固元神法力之故,得以与这妖孽一争高下。

    幸好黄九郎不是虎狼那等悍勇的兽类修行,尽管它身形体态之庞大,不逊寻常的虎狼之流,可心性相差何止千里?自打能持用反五行生灭掌打中它的那一刻起,它便在心中萌生了退意。

    又缠斗了片刻,黄九郎身后忽然弥漫起一阵黄色的烟雾,能持在本因的灵台之中,仅仅是吸入了一口便感到一阵的头昏脑胀,元神动荡,心中骇然之余只得暂停了攻势,压下所有的不适凝神戒备。

    如果黄九郎知道自己逃命用的黄烟,对付能持有这种奇效,那它说什么也要留下来再斗上那么一会儿,说不定这个金山寺的主持方丈,就真的成为了他进军大道的重要补粮。

    只可惜能持性格坚毅,即便遇到了这等克星一般的黄烟毒气,也只是凝神戒备,面上并无异色,黄九郎没能看出虚实,心中只想着逃走,眼见能持攻势一停,立刻头也不回的卷着妖风便逃了,真正的与大道失之交臂而不自知。

    黄九郎这一走,那些子子孙孙们就更加不敢和能持为敌了,纷纷各自奔逃飞窜,眨眼间原本被它们拥堵的长街就变得一干二净了。

    黄皮子走了,可那股黄烟却没能散尽,能持驻守在本因灵台内的元神一阵虚浮,他勉力的催动法力,卷起一阵清风将那黄烟远远的吹散开来,气机远散,感知周围环境是否有异,直到盏茶功夫之后,确认那群黄皮子是真的吓走了,方才大松了口气。

    这松开的一口气可不得了,只见本因这少年肉身,张嘴吐出的却是一口淡金色的荧光,在空中纷飞做舞,煞是好看。

    “吸了它,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能持无奈的声音在本因脑海中回响,紧接着本因就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没等他回一句话,身体四肢的剧痛,直接轰炸的他差点当场跪下。

    原来能持借用他的肉身斗法,激烈程度远非他先前迎战的那些黄皮子可比,待到战事稍歇,肉身掌控权交替,那些伤口崩裂的痛楚自然也就跟着压了上来。

    本因脸色惨白,额头上痛的冷汗滚滚,简直不敢想象刚才师父也是顶着这样的痛苦与强敌作战。

    因为有能持的指点,他勉强的运行起体内浅薄的气机,将空中那些已经消散了大半的元神碎片吸纳入体,使得伤势稳定下来,血淋淋的伤口也在元神的滋养下好了许多。

    “徒儿,此地不宜久留,黄九郎生性多疑胆小,等它发现我们没有乘胜追击,赶尽杀绝,十有**会心生疑惑,再折回来查探虚实,那个时候咱们爷俩就真的只有束手待死了。”

    能持勉力将元神驻守在本因的灵台之中,他此时的元神相当虚弱,特别是在本因的肉身吸入了那股黄烟之后,对于本因的身体掌控大不如前,如果这个时候黄九郎杀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当下能持指点了一下他的肉身所在方位,本因辨认了一下便开始狂奔。

    “师父,那妖孽的毒烟这么厉害,为什么它却好像不知道的样子?如果它刚刚痛下杀手,那我们岂不是.....”

    “这妖孽道行不浅,你看它身边那么多卖命的子子孙孙就能猜到。这厮平日鲜少亲自动手,这保命的黄烟想必连它自己用的都不多,不知道其真正用途不足为奇。”

    能持的随口解答,其实也大差不差,那保命的黄烟乃是黄皮子的天赋异禀之处,乃是体内一道别于他物的臭腺生成,每月余方才能积蓄分毫,凭黄九郎那力求万全的性子,平日里轻易不会动用。如果不是能持的反五行生灭掌杀力太强,实在吓住了它,这场斗法多半也不会用出来。

    此去路上再无其他赘言,师徒两人身上都有或轻或重的伤势在身,前者伤在元神,最是涉及根本,就连本因赶路之时都止不住的连连咳出溃散的元神之力。

    得益于师傅的慷慨馈赠,本因的伤势和体力倒是一直在稳定恢复,可是他心中始终难安,生怕能持就这么出个什么意外,只得更加拼命的赶路。

    尽管能持身负重伤,可是这个金山寺的年轻方丈,并不觉得如何积郁,反而有种类似于凡人运动过后的神清气爽,念头通达。他坐于灵台之内,看着拼命奔跑的弟子本因,心中闪过了诸多情绪。

    少年时接任金山寺主持方丈之位,使得门中上下流散大半,原本昌盛一时的佛门大派就如夜里昙花一现,随着法海的离去而开始走向黯淡。

    那时候的能持,便如他跪在林府之前,叩别恩师时所说的那般,‘日夜忧叹,夜不能寐。’,终日忙于金山寺内事物,鲜少有过同门师兄弟行走江湖,动辄便降妖伏魔的快意之举。

    如今他打退了强敌,尽管元神受创不浅,可心中那股念头通达之意,前所未有。

    忽然,狂奔中的本因停下了脚步,不确定的望着前方荡起的冲天尘烟,问道:

    “师父,那是什么啊?”

    坐于灵台之内的能持也跟着望了一眼,只见前方妖气冲天,尘烟同样也遮天蔽日,而且有道道冷艳的蓝色电光在其中穿梭,似是有高人在其中斗法妖魔。

    “是了,那道闪烁的电光,应当就是你师姑祖的神霄雷法,妖神出世果然非同小可,祖师与师姑这般的人物都有妖物胆敢招惹了。”

    就在能持感叹之时,前方的斗法也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雷声轰鸣的巨响即便隔了老远依旧让人倍感震撼。

    本因甚至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也在雷声的震荡下轻轻颤抖。

    “那师父,咱们还要不要过去了?”

    “等你师姑祖降服了那只妖孽咱们在过去,现在太危险了.....”

    此时的两人相距十里亭的位置已经不算远,有渡真和南宫这两尊大神坐镇,能持也不用那么的提心吊胆了,便找了个观战的好位置看着南宫的神雷诛妖。

    直到此刻他们方才看清,原来那只不停与南宫斗法纠缠的,是一条巨大宛如小山一般的青蛇,尽管距离算不上有多近,可青蛇翻卷游动间的声势依旧惊人,说是有万钧之力都算少了,怪不得能够掀动起这么大的烟尘声势。

    “这妖孽居然能在你师姑祖的神霄雷法之下支撑这么久,道行当真是不低了,如果我们刚刚遇到的是它,为师拼死也不知能救回你们几个。”

    能持看着斗法,有心指点大徒弟的见识经验,便主动解说了起来。

    幽州大战将起,尚不知结果如何,可若林师一旦败亡,那么此去天柱山何止千里,危机更是重重,能叫徒弟多学一点总是好的。

    “你看那妖孽,身躯体型之庞大,早已超出蛇类范畴,近而介乎于蛟蟒之间。你师姑祖的神霄雷法对妖邪之流最是克制,即便如此也不能将它速速拿下,可见不是什么好惹的。”

    本因少年心性,跟随能持学佛修法,却终日在金山寺,从未见过如此大气象的神仙风采,他见那青蛇之巨大,已如青龙在世有不世邪威,可仍被南宫的道道雷法逼的左右为难,便在心中生出无穷向往,问道:

    “师父,师姑祖的这套神霄雷法,可是门中秘传?弟子从未听过这等神功.....”

    “你师姑祖出身名门,本是不缺修行功法与资源的,只是性格倔强,又兼家中有变,这才逼不得已带艺投师,与金山寺有香火之情,却无师徒之实,她修行的是道门雷法,你趁早断了念头。”

    能持看出大徒弟的向往之情,立刻无情的掐断。

    开什么玩笑,堂堂佛门金山寺主持方丈的大弟子,要是跑去学了道家的雷法那还得了?

    本因也听出了意思,觉得倒是那么个理儿,于是也不再较真,只是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忽然,本因开口唤道:“师父......”

    “何事?”

    “对不起。”

    本因看着那边的斗法,慢慢低下了头跟师父认错,后者咧嘴而笑,口中却是威严淡泊的问道:

    “哦?对不起什么呀?”

    “弟子不该那样和师父斗气....”

    “还有呢?”

    “更不该质疑师祖他老人家,弟子错了,知错了....”

    因为坐镇本因灵台的关系,能持不用控制表情来维持师道威严的人设,笑的十分肆意,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的道:

    “你还有脸说,回去再收拾你个兔崽子!”

    此时,前方十里亭的那场斗法也分出了胜负,身材娇小的南宫远不如体型庞大的青蛇那般显眼,依旧是只见电光穿梭不见人,至于那青蛇看起来形容就有点凄惨了,原本通体如碧玉的鳞甲处处可见道道焦痕,血肉破碎而狼狈,正惶急的摇头摆尾,想要离开战场。

    本因眼见师姑祖得胜,当即便高兴的跳了起来,只是没等他替门中长辈高兴多久,便听到能持同样惶急不逊那条亡命青蛇似得,在灵台连连叫道:

    “快,快点跑过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本因愣了一下,有点不明所以,驻守在灵台中的能持急的已经快要跳出来,大吼道:

    “那妖孽慌不择路,朝着我的肉身和你那五位师弟的方向去了!”

    青蛇不知何故袭击了金山寺最强的两个高手,战败之后心情一定不会多好,要是叫它撞上能持和他的徒弟们路过,想要碾死这几个不成气候的金山寺弟子,根本就费不了什么事。

    本因再无半句废话,使出吃奶的力气,按着能持指点的方位狂奔而去。

    事关性命,能持也顾不得修为流散跌落了,元神之力源源不断的注入到本因的体内,使得他狂奔的速度始终保持在一个巅峰状态,没有半分衰减。

    这已经是最快的办法了,能持的元神在全盛之时尚且遇风则弱,如今受创之后更是不堪,速度远不如本因狂奔,只能急的在灵台中连连跳脚。

    忽然,狂奔中的本因力道骤然失去控制,整个人都差点仰脸栽倒,惊险的好不容易方才稳住身子平衡,口中抱怨道:

    “师父,您老传送功力倒是悠着点,弟子经脉都差点被你撑破了!”

    原来是一直传送功力,维持本因巅峰速度的能持没能控制好传送的力度,闹出了这么一个乌龙,可谁知能持听到了徒弟的抱怨之后,苦笑道:

    “傻小子,它已经和为师的肉身交上手了。”

第五十四章:青蛇

    本因闻言心中骇然,这才明白刚才那一口气机灌注哪是用力过猛,分明便是师父能持的肉身,与那妖孽交手后受了伤,肉身牵连到元神,激荡之下吐出的一口元神之血。

    前方涌动的尘烟果然静止不前,翻涌的尘土中还隐约可以见到深处有闪烁的佛门金光,应当是能吃肉身的残余法力在护着。

    情急如火,本因睁大了双眼,忽见前方尘烟中有五个人影倒飞了出去,定睛细看居然是他的五个师弟!

    本因又惊又喜,刚想出手接住这几个飞出来的师弟们,能持着急的声音已经从灵台传出:

    “他们都没事,不用去管!你现在拼尽全力,有多高给我跳多高,我会帮你!”

    本因强行收回了动作,双臂向后奋力一挥,脚下立足的山石在一声巨响中崩碎成尘土,本因整个人好似御剑而起的飞升仙人,去势如离弦之箭,划开重重尘烟,同时耳中又听到轰轰巨响不断响起。

    本因穷尽目力的望向发声之处,只见尘烟中一只触目惊心的巨大蛇头,正在地面顶着一个身影单薄,僧袍破烂的和尚疯狂前进,那和尚已然竭力抵御,可不成比例的巨大身型差距,使得他的努力犹如蜉蝣憾树!

    和尚在对抗的过程中,周身不断血迹爆散,光是看着便深感其中痛苦,可偏偏和尚神情木讷,仿佛没有知觉一般,正是能持的肉身!

    “师父,现在怎么办?”

    “我自有计较!”

    忽然,大蛇似乎是不耐烦这种好似冲杀木头人的举动,这个和尚木木呐呐的,好像个没有知觉的傀儡,远不如那几个年轻和尚惊叫逃窜来的有意思。

    当下一甩蛇头,将顶在脑门上的能持远远甩飞,蛇身一摆便追向那几个落在前方草地上,哭泣不已的本言等人。

    能持的肉身在空中转折卸力,以一种巧妙的运力技巧,直直的迎着本因飞来。

    修为浅薄的本因尚无御空之能,眼见能持的肉身面无表情的迎头砸来,急的在空中手舞足蹈却没有半点办法,大叫:

    “师父,师父!快把弟子推开啊,就要撞上了!”

    驻守灵台的能持一言不发,双手微微抬起之后又放下于两膝之畔,仿佛是在酝酿着什么。

    无论是下方越来越逼近那五位弟子的巨大蛇蟒,还是即将迎头撞上的**法身,他都表现出了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这种十分冷酷的耐心,一直等到双方距离不到两米之时方才骤然发力。

    半空之中,在本因与能持的肉身之间凭空出现了一具大袖飞扬的年轻僧人,僧人体泛金光,在强弱不定的风声中,身形迅速地由清晰转为模糊,幸好他挑选的时机刚好,使得虚弱的元神不至于承受太多的折磨,仅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便重新入主到自己的肉身当中,法力汹涌而至!

    “孽畜!!”

    元神回归之后的能持没有半分的停顿,直接调转身形,头下脚上,法力疯狂的向着双掌汇聚,怒吼如雷。

    妖物察觉到头顶的异样,去势如山倾的前冲生生就此停住,它扭动身躯,蛇尾化作风雷抽向能持斩落的刀光,血光迸射间,青蛇仰头发出嘶嘶长吟,冰冷的竖瞳中尽是一片肃杀的疯狂之意。

    能持大袖飘摇的从空中徐徐落地,看似风度气场十足,可一旁的弟子本因却发现师父的脸色,在下来的时候是一种病态般的潮红,这股红润也在他落下的片刻时间里迅速的转为苍白。

    师父受了内伤,而且还是很严重的那种!

    能持的身型并不高大,立身于如同小山般大小的青蛇之下,更显得整个人娇小无比,一人一妖相距十丈,能持与这庞然大物对视仍需仰头。

    “你妖孽好大的狗胆,我金山寺的前辈高手就在左近,你还敢在我面前撒野,待师姑来了,贫僧定让她打你个永世不得超生!”

    青蛇巨大的蛇头耸动,从高处缓缓下压,当空之中就好像一大片乌云大山朝着能持落下,后者面不改色,直到青蛇忽然口吐人言方才面露惊疑:

    “那臭婆娘老子打不过,但是杀你却易如反掌!”

    能持并未将这威胁放在心上,反而面色怪异的问道:“你是....小青?”

    当年法海机缘巧合之下,在京城遇到了一个被蛇妖元神附身的少女,这蛇妖天生异能,可以用区区言语蛊惑人心,当时的法海虽然以**力强行收服,事后也因心魔发作,不得不前往天柱山寻求解法。

    因为那被附身的少女情况,与师姐南宫的情形类似,因此法海并未镇杀,反而是将其带到幽州的雷峰塔中,用以研究分离元神与肉身的办法。

    这段往事能持印象颇深,因为当初负责那少女饭食的便是他了,能持至今仍记得少女名字叫做‘芩青碧’。

    “小青,你如何成了这幅模样?”

    能持错愕之余,更多还是不可置信,雷峰塔号称佛门圣物,妖魔收录其中不光有镇压,还有驯服的神奇功效,当日的芩青碧情况已经大为好转,虽然妖性难除,可总算还有几分人性,能够认得凡尘之中的亲人,为何变成了如今这幅绝世妖魔的模样?

    “你废话太多,受死就好!”

    青蛇说话间身躯挪动,巨大的蛇身直接将能持师徒几人全都围拢了进去,看那架势竟是要一举将他们全部绞杀!

    生死存亡之际,能持也来不及多想,大声对徒弟吼道:“全都站在我身后!”

    青蛇的绞杀之势瞬间便成,腥风扑面而来,能持甚至都能看到青蛇鳞甲之下蠕动的肌肉,他竭力的运转法力,面色平静而又凝重无比的对身后战战兢兢的弟子们道:

    “想活命就大声的喊你们师姑祖的名字,为师撑不了多久的。”

    他本就是重伤之身,之前的强硬和若无其事,其实都是装出来想要吓走青蛇的,可谁也不知这妖物为何如此仇视金山寺,身后南宫的电光未消,这青蛇仍要执意杀掉他们。

    坚若磐石的蛇身带着股腥臭的飓风袭来,能持竭力的运转体内法力,以至于表情都带着几分狰狞,这个年轻的金山寺方丈,再无法伪装平静,怒吼出声道:

    “大威天龙,师尊....”

    这套被奉为金山寺最高神功的大至势地地藏本愿经,乃是寺中非主持方丈不可修习的绝艺,当年法海运转此功,天下无有抗手,威力乃是金山寺功法之最,可同样入门的门槛也很高,最少也要修成元神的渡灭期方才能够发挥出威力。

    能持本来就是重伤之身,此时再强行运转这套超负荷的功法,对身体而言简直已经不能用损害两个字来形容,而是自杀!

    一圈光明正大的佛光,从能持的身上透出,将他与身后的六个徒弟尽数保护起来,与此同时,徒弟们也开始大声的喊叫南宫的名字,希望雷法通玄的师姑祖及早赶到,镇杀了这头绝世妖物。

    咯咯蹦蹦的牙酸声不断的从佛光与蛇身接触的地方传来,能持全身发抖,背对着徒弟们的面容七窍上,有血迹缓缓渗出,看起来尤为恐怖。

    与此同时,十里亭处的南宫也发现了这里的异常,电光暴涨,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奋力的朝着他们而去。

    雷法被修行中人奉为修行中的诛邪圣法,除了降妖除魔之时威力巨大之外,还有一个妙处,那就是遁法也是数一数二的快,可尽管南宫驰援的速度已经称得上是风驰电掣,可那也要能持能够坚持片刻才行啊!

    佛光与蛇身接触的瞬间便呈现出一种萎靡不振的状态,佛光撑起的数丈方圆,几乎是没有半点抵抗之力的便向内紧缩,能持目眦欲裂,表情凶狠而狰狞,此时的年轻方丈看起来半点也不像是得道高人,反而更像是沙场挣命的军汉。

    亏得地藏本愿经功法玄妙,此功别于寻常功法的地方,就在于一个人的心性信念之强弱,往往可发挥出功法百分之一百二的威力,此时的能持修为不够,可心性信念之坚定,却是天下少有。

    一定要保全金山寺的苗子!

    各方面都已经达到极限的能持,心神也堪堪枯竭,这也使得他心中只剩下了这么一个纯粹唯一的念头,好巧不巧的正符合了地藏经的那种地狱不空的意境。

    佛光最终停在了众人身前几尺的范围,明灭不定好像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年纪最小的本言问大师兄本因:“师兄,咱们会死在这里吗?”

    本因此时也同样的十分害怕,可他做为大师兄,在师弟面前怎么也要撑住,就像刚刚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师父能持,就算重伤了,可在面对强大的妖魔时仍然选择死战一般。

    “咱们师父功参造化,小小....区区一只蛇妖,自然是....师父你怎么了?!”

    本因的吹嘘还没有说完,前方不动如山的能持忽然毫无预兆的笔直朝前扑倒,是那种看起来都痛的脸朝下。

    这一变故立刻引起了身后弟子们惊声尖叫。

    众人飞扑上前,仅余本因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片刻之后方才好像回过了神,用不带半点希望的凄厉声音大吼道:

    “师姑祖救命啊!”

    此时的南宫浑身上下都已经尽数化入到了雷光遁法之中,当她听到本因的这一声呐喊之后,情知能持一众已经到了生死关头的地步,这位法力高深的道修元君目透杀意,可终究无法及时赶到,只得在半路上如怒雷的吼道:

    “妖孽,你敢!”

    这一声杀气十足的怒吼,更多的还是无可奈何。

    非是不救,实不能及也。

    如山倾的巨大蛇身碾压而至,带着足叫凡人窒息的可怖巨力,这般声势十足的绝杀手段,别说能持无以为继,就算南宫亲至也不敢硬接。

    六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却个个咬紧牙关,将倒地晕死的师父能持护在了中间,尽管神色眉宇间都是满满的惧怕惶恐,可始终没有一个退步。

    相对平静的十里亭处,老僧渡真盘膝坐在大战之后,土石翻出的杂乱路边,时不时的轻咳几声。

    自南宫发现不对,驰援能持之后,十里亭便只剩下了他这么一个孤寡老人。

    老人的身体近些年来一直不太好,即便看出青蛇去处有异,也不能及时赶到做些什么,所幸南宫雷法遁光之快,天下少有,叫这个不知觉已经迈入迟暮之年的老人略感心安。

    至于旁的再多凶险,渡真便无法看到了,就算看到也无能为力。

    渡真忽然有所感应的转头望了一眼,口中赞道:

    “好高妙的剑气!”

    仿佛在回应老人的这一声赞许,幽州城蓄势已久的诛仙剑阵,刹那间绽放出了一道通天的剑光,老人的目光随着剑光而缓缓向上攀升,最终落在剑光最盛处的那个不起眼黑影之上,一时间心往神驰。

第五十五章:剑气满幽州

    幽州城中,昔日辉煌的林府早已在冲天的剑气冲刷下化为一片瓦砾,唯一一处还有建筑模样的正厅,此时也在剑意拔高的冲天威势下不断的倒塌,荡然无存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遥遥与林府对持而立的雷峰塔,也开始左摇右晃,好像下一秒就会就此倒塌,弥漫塔身的佛光最终再也无力维持摇摇欲坠的塔楼,在幽州响了一整夜的嘶吼忽然停止,庞然大物的旧佛塔也停止了挣扎,悄无声息的倒向一旁的西湖。

    位于西湖小岛上的当金山寺立刻遭到了涨幅的水浪拍打,沦为半片泽国。

    至于佛塔倒塌的大洞之内,有一双宛如日月悬空的巨大双眸,从其中缓缓张目,紧接着便是一条丝毫不逊色于通天**塔一般的巨大龙身,从地底深洞缓缓探出了脑袋。

    三元合一,重返人间的白素贞,就这样平平无奇,却又惊世骇俗的从围困了五百年的牢笼之下,探出了头颅。

    阳光照下,一片雪白的鳞甲上,甚至还有淡淡的光芒云雾在其中闪烁,圣洁如传说中的天生瑞兽。

    “人间,我又回来了。”

    蛇口纹丝未开,幽州城上空却有道道肉眼可见的音波四下激荡,无数近处百姓房屋立刻粉碎成尘,这宛如天神下凡,轻声细语却言出法随的盖世神威,甚至都不是白素贞的有意示威,仅仅是她心神动荡下的心之所至而已。

    操控剑阵的林海,对于白素贞的盖世凶威视若不见,只是目有思量的看了半晌那过半都被西湖湖水所淹没的雷峰塔。

    这座佛祖钦赐下的降妖利器,此时从中而断,上九层沉于西湖,下九层掩于地下,再也无法成为十八浮屠。

    已经废了。

    林海随即便收回了目光,同样也好像收起了心中的那份痴心妄想,只是静静看着那悬浮于半空之中的庞大龙躯,像是在等着什么。

    白素贞的真龙之身,其实并不算完整。

    当年在天柱山中,她头顶上的一对龙角曾经被法海折断,以至如今即便是三元合一的完整形态,也无法再行生出,可就算这样,单只是看着她那宛如山岳在天的巨大身型,也无人胆敢将其与蛇蟒之类的地上之物相提并论,只会觉得是真龙在上,威严浩瀚。

    鲤须在两旁飘荡摆动,白素贞晃动着头颅,朝着林海所处身的剑阵伸去,最终停在了一个极近的地方静止不动。

    林海见状了然,将犀利的剑阵从中开出一道缝隙,一人一妖就这样彼此间毫无防备的正式见了面。

    有道道白烟自龙头穴窍之中流出,汇聚于龙头之前,渐渐化成了一个白衣的绝美女子。

    白素贞以人身显化于林海身前,双手负后如神灵君王俯瞰人间。

    “法海,从林府撑起剑阵与我争势之时你就该明白,你挡不住我的三元合一。想不到你还敢留在这里,我倒是有点欣赏你了。”

    “你扣着林府上下一干人等,不就是为了留下我?现在我人在这里,你也该兑现了当日和南宫的约定,放他们一条生路。”

    林海神色平静的道出了一人一妖之间的无声约定,引得后者嫣然一笑。

    当日南宫以半数的妖神元神做为交换,想要救出困在雷峰塔中的一众人等,因此两人之间必定有一段白素贞不得不遵守的道心之誓,只不过这头千年老妖耍了个心眼,并未言明何时放人,为的就是留下林海在幽州和自己死战。

    白素贞笑而不言,只有下方断裂的雷峰塔中,有隐约的虫蛇响动。

    时值妖神出世,向来外邪不入的幽州城,也失去了往日的圣洁威严,白素贞用些小手段来驱使它们,自然轻而易举。

    林海抬眼望去,只见到那处巨大佛塔的残垣之中,有着各种千奇百怪的物种修行而成的精怪,它们或背或拽的将林府一众人等从其中带出,有条不紊的向着城外而去。

    林海看着些被带出去的一众人,基本都陷入到了深沉的昏迷之中,对于这场也许是生离死别的离开,自然也就少了许多纠缠,于是林海心中稍稍得了一点安慰,不过更多的还是失落。

    一直到林府众人被送出城,白素贞方才淡淡问道:“可以瞑目了吧?”

    虽然明知白素贞如今之势已经是天下无敌,自己多半是打不过的,这句话同样也绝对算不上什么狂妄自大,可林海偏偏就要回一句:

    “瞑你老母。”

    说罢便径直的重新回到剑阵之中,留下一副胜券在握的白素贞,面色十分难堪。

    身为妖族之中宛如神明一般的存在,白素贞一副龙躯之下的胸襟气度自然也远非城中拦路的黄九郎一流可比,后者的不择手段,白素贞却绝对做不出来,因此林海也不惧她将林府众人在送出城后再行杀害。

    这其中还暗藏着一种大道之争。

    黄九郎的不择手段与心眼格局都是极其有限的,虽然表面上看,这些手段给它带来了许多便利好处,可要反过来看,却也致使它每每因为这点小聪明而错失真正的大道机缘。

    林海正是洞悉了这一点,方才在言语上浑然无有顾及,同样做法也毫不留情,他在转身重回剑阵的一瞬间便直接对着元神显化的白素贞悍然出剑!

    剑气在出阵的刹那间便完成了由虚化实的神奇转变,幽州城上空但见一道巨大无比的长剑横空出世,森冷剑锋泛着凛凛寒光,斩向白素贞的元神显化!

    “你放肆!”

    白素贞俏脸上一片深沉杀机,眼前这一剑气势惊人,竟是主持剑阵中的林海全力发动,剑锋尚未及身,便可感受到其中足以崩灭五行,再生混沌的可怖剑意,元神化身的白素贞自认不足以接下这一剑,可要想凭此斩灭她的元神却是痴心妄想。

    横陈在天便已高如山岳之雄壮的巨大龙尾,开始在白素贞的元神控制下回护摆动,眨眼的功夫便拦在了剑锋所指的前路之上,宛如一堵厚实的铜墙铁壁。

    被层层龙身血肉鳞甲包裹其中的白素贞,整个人身自脚下开始迅速的重新化作茫茫白雾而重回龙头的穴窍位置,竟然是打着用龙躯受损,换元神从容回窍的心思。

    林海对即将无法竟全功的那一剑视若无睹,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在白素贞龙身回护元神,形成防御圈之后,再次不惜耗费功力的狠命出剑。

    刹那间一十三道剑气横陈在空,剑气之凝练,几乎在剑气现世之时便完成了由虚化实的玄妙转变,大有撞破南墙之意。

第五十六章:剑气满幽州(二)

    这番决绝的挣杀之举,在白素贞看来不过是垂死挣扎的无谓之举。

    一十三道气势磅礴的剑气固然可以对她造成不小的伤害,可也仅仅是伤害而已。

    大不了杀了你之后,再从这神州大地上再找回来就是!

    白素贞的元神飞速流散倒灌回穴窍,可是预想中的剑锋碰撞身体龙鳞的剧痛却并未袭来,反而是如山岳横空的巨大龙身之前,开始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辉。

    来不及想明白那十三道长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白素贞只见到当空之中,有无数叫人头皮发麻的细碎剑光,不断的从龙躯的缝隙空档处流泻而出,每道细碎的剑气都挟带着声势不俗的杂乱尖啸,汇聚在一起向着她涌来之际,便成为了一道不可抵挡的沛然巨响!

    “嗷!”

    白龙仰天狂吼,无数细密的剑气在洁白的龙首上切割出数不尽的小伤口,龙血与龙鳞如雨泼洒在小半个幽州城范围之内,就如同下了一场血雨。

    这一出乎意料的剑气袭杀,作用不单单在白素贞的龙躯肉身之上,更多的剑气还斩在了她来不及尽数回灌的元神上!

    白素贞心中怒极,立刻便想要催动出妖神的十成功力,用龙躯,用磅礴到无法想象的妖气碾死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可是元神受创之下,连同她引以为傲的龙躯也跟着产生了动荡,游曵在天的巨大龙身,不受控制的向下倾倒,压塌了幽州城无数楼宇房屋。

    一气连斩出一十三道气势恢宏剑气的林海,也趁着这刹那间失不再来的珍贵光景,迅速的重新回过一口气机。

    生死之战,他半点侥幸怠慢的心里都不敢有,护持在周身的四道玉髓天王像,挟裹着深沉的诛仙剑意散落在幽州城四方角落。

    剑光明亮,气冲斗牛!

    诛仙剑意耸立,林海只身居中,自交手以来首次以双手结出印诀。

    好不容易稳定住元神伤势的白素贞,立刻觉察出异常,被龙血侵染成血色的龙首昂然视之,轰然发力朝着林海撞去!

    这一撞,挟裹着妖神全部的肉身之力以及妖气爆发,巨大的龙身带动之下,甚至在地面上翻涌出一道狰狞的壕沟,无法想象的巨大威势下,龙身带动的飓风将幽州城都撕扯的摇摇欲坠。

    林海对白素贞这宛如末日来临的舍身一撞视若不见,双手快速的结好印诀之后,吐字清晰的轻声道:

    “起阵!”

    刹那间幽州震动,有纵横十九道的气机生生的将城池切割出来,林海竟然是将整个幽州城都当作了棋盘,而他要做的,正是落子幽州城!

    当年普渡慈航一战之后,南绮容被举荐入了镇抚司,四处缉拿妖魔。

    天生棋痴入道的她,为了防止日后幽州再遭此等灭城之难,便以奇门手法在幽州城下布置了这么一座大手笔的星罗棋盘,无论杀伐还是镇压妖魔,俱都是当世利器!

    林海为了对付白素贞,合道于诛仙剑阵后仍觉不是对手,当日林府路上对燕赤霞坦言之后,那位结拜大哥也偷偷将镇抚司的这一手布置和盘托出,也算得上是一个助力。

    如今林海起阵幽州城,将诛仙四剑落于这座大棋盘上的四方星位,而他自己本人,则落于居中的天元。

    这般一气呵成的阵势,在落成的瞬间并未对白素贞进行任何声势浩大的攻伐,而是采取了守势!

    一大片乌云当头压下,霎时间无数剑鸣与气机震荡的轰鸣声便直接在临海的耳边炸响,一人一妖交手中心范围内最少有百里之遥,所有的房屋草木尽数被余威碾碎成尘!

    龙首奋力向前挺进,最终若隐若现的嘶吼瞬息便压制住了漫天喧嚣的剑鸣与震荡的气机。

    林海神色平静,只有双耳缓缓有血迹渗出,他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来,看着近在咫尺,只需轻轻一碾便可叫自己粉身碎骨的妖神白龙,低声道:

    “滚回去盘着!”

    纵横十九道的棋盘阵线,如同一张骤然收紧的大网,白龙挣扎之剧,以至大网都深深的陷入在血肉当中。

    林海催动剑气,遥落四方的诛仙剑意以棋盘星点为池,迅速的将剑阵之力加持在了这张大网上,终于将这重如山岳的白龙妖神重新打了回去!

    无功而返的妖龙,重重的摔回城中。

    这一次她身上的伤口更加的淋漓痛苦,她龙首辗转,愤怒的将怒火都发泄在城中无辜的房屋身上,激起冲天的尘烟与动荡。

    “无耻小人,卑鄙小人!无胆匪类!”

    白素贞便发泄着怒火边怒声的叫骂,来回扭动的龙身将四下幸存的房屋毫不留情的尽数碾碎。

    由不得这位妖神大人不怒,她将林府一众故意扣押到现在方才放出,为的便是逼林海留在城中和自己决一死战,可是林海并未如她所愿的那般或逃或战,而是选择了一个拖字。

    连日来他合道诛仙剑阵,起出镇抚司埋于城中的奇阵,都不是为了御敌斩妖,而是拖延时间。

    “不过是苟延残喘,林海,你还俗之后真的是越发的不长进了,今天你要是痛痛快快的和我斗过一场,我多少还能敬你三分....”

    林海稳坐开元位,闻言不客气的嘲笑道:

    “老子舍了一颗一往无前的剑心,又放下了大道攀升的机会,不是为了叫你看得起,挣命而已!白素贞,我不妨就明白的告诉你,金山寺的僧众弟子,在今天之后就会踏上去往天柱山的路。无论你我之间的结果如何,最终他们都会打开那扇青铜门,引神佛重新主宰人间。”

    世上没有人想死,起码林海是不想的,不到最后时刻他还是情愿自己能够苟活下去。

    因此他对付白素贞的方法并不是什么殊死一战,而是用尽了手段拖住她,最好能拖到佛祖出手。

    本该暴跳如雷的白素贞,此时却诡异的安静了下来,金黄色的竖瞳中带着无尽的讥笑,隔着细密的剑气与奇阵望着林海。

    “你以为,我就没有后手吗?”

    林海皱眉不语,豁然转投望向城外十里亭方向。

    “能持?”

    “能持!”

    南宫驾驭的电光一瞬千里,堪堪赶到之时,青蛇的巨大蟒身已经将他们一众师徒尽数倾覆。

    金山寺的第三与第四代弟子尽数在此,没有一个能够走脱。

    眼睁睁看着金山寺当代道统的断绝,怒极之下的南宫尖叫了一声,手中雷决快速引动。

    然而不等那九天之上,煌煌如天神真怒的雷霆倾泻而下,被重重血肉之躯包裹挤压的青蛇蟒身之中,忽然有道道犀利而明亮的剑光洞穿而出!

    浓厚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方圆百丈之内就此下了一场不小的血肉之雨。

    体型庞大,盘起蟒身便是一座小山的青蛇,就此被这突如其来的六道剑气给切割的支离破碎,残肢血肉飞溅中,它极力的扭转蛇头,望向远方幽州城中那道道好似承天接地的通天剑光,目光中有愤恨不甘,也有惊惧迷茫。

    它无法理解,那个人明明远在幽州,正在直面堂堂妖神大人,如何就能够预知到这里的情况而果断出手?

    电光猛灌而下,南宫因遁光太快而来不及收束法力,逸散的电光将地面点成了一片飞灰焦土,她却没有功法关注这些旁枝末节,快步的来到了那六个仍自保持着维护能持师尊的弟子身边。

    本因等人尚且没有从这峰回路转的情况中回过神来,一个个吓得无法口舌言语,半晌之后方才纷纷脱力的倒在了地上,有的掩面而泣,有的犹自浑身颤抖。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多...多谢师姑祖援手相救。”

    本因身为大师兄,也是最先回过神的,他刚对着南宫行礼答谢,便被后者打断。

    “与我无关,那种程度的剑气当时少有,应当是....他的手笔。”

    南宫注意到倒地的能持,眉头微皱,上前为他渡过一口气机,修复经脉伤势。

    他的手笔?

    众弟子们因为南宫的一句话而陷入到遐思当中,不过眼下师傅能持的伤势沉重,乃是当务之急,来不及细究那么许多。

    “师姑祖,师父的伤势要不要紧?”

    南宫好半晌方才收功,徐徐道:“死不了,不过折寿多半是跑不了的。”

    此话一出,众弟子们面上更见悲戚,凭能持的修为,这一路上就算打不过也不至于如此凄惨,之所以成为了如今这副模样,还不是因为要顾着他们?

    暂时稳定了能持的伤势后,六名徒弟便轮流背着他往十里亭走去,因为一路上遇见的妖魔不止一个,因此南宫也放弃了驾驭遁光的想法,老老实实的和弟子们保持一定距离。

    趴在本因背上,气息不稳的能持却忽然笑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又不是死了,哭个屁!”

    本因不语,众弟子们也不说话,神色更加悲戚,可当事人能持却神色开怀,因为在他心目中,德行浅薄,修行更浅薄的金山寺主持能活就多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徒弟们活了下来,师父的剑气也一如故事中的那样所向无敌,这就够了。

    至于那六道突如其来的救命剑气,是如何从幽州城传送到他们这边战场的,对林海知之甚深的能持无法给出答案,南宫也猜不出,最后还是年纪最小的本言道破天机。

    “师兄,出城前,咱们跪在祖师门前叩首,我分明听到一声剑吟呢!就和刚才斩杀那条青蛇的声音一般无二!”

    前行中的本因,这才想到他们跪在林府大门前那一阵意味不明的清风,恍然大悟。

    “师父,师祖打得过那个什么妖神么?”

    “废话,你师祖是何等样的任务?当今之世岂有他老人家打不过的妖魔邪祟?”

    “那咱们不如就不去天柱山了,直接留在幽州给他老人家呐喊助威好了!”

    “呃....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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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穿越了都送金手指,林海穿越了什么都没有,就家里有矿。那也行吧,起码吃喝不愁,富贵逍遥。但是这个世界好像有点熟悉啊!兰若寺里空灵幽怨的聂小倩;幽州城中杀人食心的画皮妖;还有邪恶的五通神,诡异的国师法丈.等等等等,我这是穿到聊斋了吗?但是那个老和尚为什么追着我叫法海啊?我在聊斋当法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聊斋当法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聊斋当法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