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不悔
陆游庭的悲愤呐喊话音刚落,便在金山寺中引起了阵阵波澜,以法海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便是在佛门之中称一声一派祖师也不为过,要知道如今全京都的佛门弟子都在跟着他学习大乘佛法,宗门之中身份显赫也就罢了,可法海就连朝廷都是亲口亲封的国师法丈,区区一介道门弟子,如何敢用这种语气,毫不客气的直呼其法号?
佛门这边的气氛因此而略微有些躁动,自从金山寺开门以来便一直在外笑脸迎人的小安,更是脸色微怒的朝陆游庭迈进了一步,口中低喝道:“放肆!”
感受到小安身上暗涌的剑意,法海及时的伸出手来挡在了他的面前,有着大悲胎藏界镇压再此,凭陆游庭的道行想要破开基本是不可能的,除非他动用手中那柄戮仙剑,假如小安与陆游庭真的动了手,一个不慎叫他借机破开了结界,到时候游荡在外的阴魂得以降临,难不成法海还能当着众人的面生生灭掉那些阴魂吗?
虽说被陆游庭找到机会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剑道交锋胜负往往都在短短的瞬息之间,他不想冒这个险。
法海似笑非笑的望着愤怒中的陆游庭,问道:“怎么了陆真人?可是法事出了什么错漏,召不出阴魂因此迁怒于本座?”
金山寺中立刻传来一阵哄堂大笑,这是诸多僧人们不喜陆游庭方才的无礼,故意笑出来让他们难堪的,其中小安笑的最为浮夸,那架势就好像要喘不过来气似的,就连法海的脸上也浮现出几分笑意。
无端端的,法海心中忽有警兆生起,在他面前原本神色愤怒的陆游庭,忽然间神色就沉静了下来,蓦然间就多了几份肃穆的味道,他当即心下了然的想着,这小子终于要拔剑了,面上却丝毫不显,缓缓的重新将双手抄于宽大的袖中。
陆游庭的手掌行动轻缓的放在了戮仙剑的剑柄之上,在场的僧人们虽不知那诛仙四剑的赫赫凶名,可也敏锐的感应到了大殿之中四处涌动的强悍剑气,在全场落针可闻的死寂之下,陆游庭原本肃穆的脸色渐渐的开始有些僵硬,目光死死盯着懒散如田间老农,双手抄袖的法海,满目的不可置信。
这柄凶威赫赫的道门神兵,他居然拔不出来?!
法海对于陆游庭的惊骇莫名,如看怪物的眼神视若不见,云淡风轻的面容之上,眉心处那颗鲜红的白毫相印记殷红如血,那是全身功力气机运转到了极致的表现!
抄于袖中的双手指间清辉闪烁,金山寺脱胎于反五行生灭掌而成就的又一门潜力无限的功法,锁清秋,此时已经被法海运转到了极致!
如若此时有人细心观察的话,不难发现陆游庭的手掌无论如何青筋毕露的发力,却始终无法真正的握住戮仙剑的剑柄,手掌与剑柄之间始终有着毫厘之差的间隙,那是法海用锁清秋为陆游庭布下的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陆游庭怒目圆睁,鞘中仙剑也在此时犹如呼应一般的发出铮铮龙吟,锋刃虽然在法海的全力封镇之下无法出鞘,可是戮仙剑整个都在剧烈的颤抖着,似乎随时都可以冲出法海的束缚。
剑啸龙吟的清音响彻金山寺,围观的长老们纷纷面露惊奇,暗道这陆游庭拜在清和道人门下几十年都不曾真正的出家,原来他主修的竟是剑道一脉。
道门之中,剑修虽然号称是杀伤第一,但是在正统道门的眼中并非算是玄门正宗,只能算作是旁门的一种,清和身为正统道士中的道门高人,却教导弟子修行旁门剑道这份心意在旁人眼中或许是误人子弟,但是在有些人眼中却看得分明。
陆游庭,分明就是为了守护道门方才培养出来的剑修弟子。
道门剑修,号称杀伐第一。
可是如今这位杀伐第一的剑修,在法海面前却连剑都拔不出来,这位国师大人的道行可真是神鬼莫测啊!
事情到了这个关头,谁还不清楚一切都是法海在背后暗自影响陆游庭施法?当下许多人都开始对法海有了高山仰止的情绪。
随着剑吟声的越发嘹亮,法海的眉头也不禁微微的皱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柄戮仙剑被自己镇压困锁的关系,此时的剑吟与当日在皇极殿中那惊鸿一瞥的声音有些不太一样,皇极殿中那日,戮仙剑的声音清越如九天龙吟,今天的这剑吟虽然也有天地龙虎之相,可听起来更像是一个被困在浅滩的无力蛟龙。
忽然间,陆游庭身前有璀璨的光芒开始绽放,金山寺中响起阵阵惊呼,那柄被法海全力镇压之下的戮仙剑,竟然就此生生的拔出一寸!
这一寸的剑身刚一出鞘,刺目的剑光便将整座待客的大殿映照的煌煌堂堂,这一刻的陆游庭全身剑气激啸,气势简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看的殿中之人都暗自心惊。
可是也就只有心惊的程度而已了。
整座大殿之内,就连陆游庭身后那一众壮声势的道门弟子们都没有出声喝彩,因为此时就算是一个不通修行的人也能看出来,能够将手中仙剑向外拔出一寸已经是这位剑修的极限了,反观法海气定神闲的依旧站在原地动也未动,两者之间的差距一目了然。
四周又开始有窃窃的私语传来,那是在看到法海与陆游庭之间巨大差距后,诸多前来道贺的百姓以及佛门僧众们的悄声讨论,道门弟子们根本无需去听也知道说的是什么,一个个顿觉面上无光,可是作为当事人的陆游庭却丝毫不受影响,神情前所未有的专注于拔剑这么一个在众人面前已经充满了嘲讽意味的动作。
“游庭,你剑道资质绝佳,但是修道天分更好,真的不想学为师玄门正宗的长生久视之法?”
老道座下的童子闻言沉默片刻,手抚膝前古剑笑道:
“有时候长生久视一万年,也未必有人间一百年痛快!”
“不后悔?”
陆游庭头颅低垂,目光炯炯的望着手中挣鸣震颤的古剑,记忆中的童子在这一刻依稀的与他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他们双唇微微蠕动,声音并不如何的响亮,可是其中坚决却足以振聋发聩!
“不悔!”
就连已胜券在握的法海都没有预料到,已经被自己近乎全力镇压的陆游庭,居然还有拔剑出鞘的空间!
陆游庭立身之地猛然向下塌陷出一个大坑,气机汹涌咆哮,甚至将他身后一众的道门弟子都吹拂的跌倒四散,可怖而又深邃的裂纹蛛网以他立足的大坑为中心向外迅速的扩散,吓得好多人都避之不及,如遇蛇蝎。
戮仙出鞘过半!
尽管还有一半剑身在鞘中镇压,可是凌厉的剑气已经隐约的突破了法海的镇压,大殿中刚刚漆好的横梁殿柱无声绽裂出道道深痕,逼得法海不得不将双手从袖中抽出,郑重其事的重新翻飞手中印决!
可是此时的陆游庭就像是一条逆流而上的鲤鱼,誓要冲破那道看不见的龙门,就在他取得这一丝微弱优势的刹那间,浑身上学的毛孔忽然毫无预兆的爆发出一阵血雾,血雾在空中凝而不散,迅速的化为一道血线缠绕向手中古剑的剑鞘。
法海心中危机感徒生,只见到陆游庭手中戮仙剑的剑鞘,刹那间崩碎成无数纷飞的粉末!
我以我血御神剑!
完全绽放出所有华光的戮仙剑光芒之璀璨,全场除了法海与陆游庭外,再无第三个人能够亲眼直视其光辉,法海心神为之一颤,斗法到了这个关头,想要再凭自己的血肉之躯来拦住这把出鞘之后气势如龙的上古神剑,就算自己法力在高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于是法海当机立断,抖袖抛出自从皇宫一战过后便在没有问世过的诛仙剑阵,将气势已达全所未有巅峰状态的陆游庭困在其中,就是不让他出剑!
陆游庭就算凭借手中神剑,全身气势剑气再盛,到底也无法与当日已然度过天劫的蛊尸魏玲相比,而且法海这些日子对诛仙剑阵的布置也多加练习,手法一气呵成,根本就没有给他逃遁的机会。
何况陆游庭本来就没有逃遁的想法。
陷身在这座凶阵之中的陆游庭面色淡然,挥动手中仙剑艰难抵御着阵中呼啸的恐怖剑气,片刻之间就已经险象环生。
佛门僧众齐齐的发出一声欢呼,宿老们的脸上也纷纷的绽放出笑容来。
几百年来,佛门正面的压倒道门这种事情别说有了,就是想也不敢想,何况是今日这等碾压的局面?
其中小安与能忍的震撼最大,因为前者也是修行的剑道,在修行之初凭着一腔血勇,倒是也有几分剑道修行者的勇猛精进,可是随着他年岁渐大,身边慢慢的开始有了牵挂,运剑之间就少了之前的一往无悔,今日陆游庭在绝对逆势之下险些翻盘的悍勇,真的是深深的震撼到了他。
而能忍则是很早就想跟法海修行剑道了,但是法海怕他根基不稳,贸然专修剑道很容易走入旁门,他可是被法海视作未来金山寺的掌门方丈,修个旁门剑修成何体统?今日能忍见到了陆游庭的剑道风采,不禁对剑道修行更加的心向往之了。
此时此刻,法海其实是很不想动手杀了陆游庭的。
毕竟今天是金山寺的大好日子,人家道门虽然是前来闹事,可到底在名义上是挂着道贺的,真的在这个时候杀了他,天下人会说佛门或是法海刑事太过霸道,这对正在发展的佛门来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影响。
因此阵法中的陆游庭虽然险象环生,但是始终没有真正的性命之忧。
事情到了这里,似乎一切都已经胜局已定,可是法海心中的危机感却没有半点的消退,反而有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
修为到了一定的程度,可以上体天心,对于未来种种福祸都有会产生一种神而明之的冥冥感应,因此法海一向对自己的心意很是重视,此时此刻的他证皱着眉站在阵法之外,静静的看着剑阵中艰难挣扎的陆游庭,心里考虑的是不是为了杜绝这种危机而就此干脆的斩杀了这个家伙?
就在法海徘徊在杀与不杀这个问题之间时,阵法之中异变突生!
陆游庭持握在手的仙剑,在艰难抵御过数百记崩灭五行的诛仙剑气之后,居然就此轰然破碎开来!
戮仙剑碎了?
这怎么可能?!
即便以法海的心思电转,在见到陆游庭手中戮仙古剑轰然破碎的那一刻也不禁愣在当场。
剑阵之中,手中没有仙剑的陆游庭顿时在恐怖的诛仙剑气面前再无半点抵抗能力,顷刻间就被杀成了一个血人。
血肉模糊的陆游庭顷刻间就被剑气剥夺了所有生气,只有一双勉强算作清明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法海,目光之中没有怨恨,只有得意。
得意?都到了这个地步了,道门看起来已经一败涂地,他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在这最后的关头,法海忽然福至心灵,瞬息想通了所有关节,而后他若有所觉的,豁然抬头望天。
身为此时全场所有人的焦点,法海的忽然抬头顿时也引起了在场之人的纷纷效仿,只是等他们抬头望天之时,顿时忍不住有惊恐的声音传来。
“那是什么?!”
天地之间,有一剑正自落下,朝着金山寺的待客大殿笔直而去!
景阳!
天空之中,有清越宛如九天龙吟的剑啸在激荡咆哮,分明便是当日法海在皇极殿中听到的那种剑啸!
戮仙剑还在景阳手中!
从陆游庭持假的戮仙剑出场,到最后拼死也要拔出手中仙剑,都是为了骗自己用出这套神鬼辟易的诛仙剑阵!
此时的法海已经指望不上诛仙剑阵了,因为他收阵再将剑阵抛向天空布阵的时间,至少也要三息,而这三息,足够景阳这闭关蓄势多时的浩大一剑,落下十次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戮仙
这柄由景阳蓄时多日的一剑,在天边灿烂的好似末日浩劫,就在殿中诸人面上的惊恐之色刚刚浮现之际,小安忽然回头看了法海一眼,而后他一言不发的鼓动起全身剑气,打算崇山千古迎战景阳。
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所以他才会回头看一眼少爷。
同样的,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开口说了什么告别的话,法海是一定不会让他去的,所以他只是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小安周身汹涌的剑气华光与金山寺中锡环震颤的响动及时是同时而起,绚丽的剑光刚刚升腾不过丈许,小安蓦然感到肩头一沉,待到凝神去看时方才发现,拦住他去路的不是别的,正是那根由他亲自从幽州带过来的擎天禅杖。
原本气冲斗牛的一剑就此被法海一杖给摁了回去,小安狼狈的跌回到地面,因为法海仓促间不好控制法力,强悍的气机无法尽数收敛,以至小安落地之后咳出了一口血来,僧众们赶忙上前去搀扶。
在众人的视线中,法海通身都化成了一道炫目的金光,就连刚刚将小安那奋起全身之力的一剑按落之时,都无法让他做出丝毫的停顿,金光与那道从天而降的天剑彼此相距甚远,可是却针锋相对的各自凝视,一瞬千里!
法海面容庄严肃穆,周身耀眼的金光直如一位真正的佛陀在世,天地之间有股煌煌正大的威严声响四处震荡。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
“般若诸佛,唵、嘛、呢、叭、哞、吽!”
气机纠缠,雷霆震荡之中,禅杖与戮仙剑终于接实碰撞在了一起,刹那间天地为之一静,众人只见到一圈肉眼可见的无形波纹涟漪般的从两人教授出向外扩散,视线之中凡是目之所及,天空所有的云层都在两人交手的气机余劲之下消散无踪。
好一个万里晴空!
金山寺新建成的大殿屋顶也受到了些许的波及,幸而有大悲胎藏在寺外极力守护,这才叫这座新开的寺庙免了折损之灾,下面的人和寺庙没什么事情,但是上面的就没那么好过了。
那一根一直被供奉在十八浮屠(雷峰塔)之中的佛宝,擎天禅杖,此时由顶端与戮仙剑接实碰撞的那个地方开始,迅速的向后绽裂出无数可怕的黑色蛛网,一直堪堪裂到法海双手持握之处方才止住。
可即便如此,这跟金山寺的佛宝也是废了,随着景阳手中仙剑的剑气再次吞吐,这跟不可多得的佛门宝器终于也难逃化为碎片的命运。
这擎天法杖纵然在世难得的佛门宝物,可是又如何能够和戮仙剑这等上古神兵相比较?
佛宝轰然爆碎之后,法海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因为这个结果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做为金山寺完整修习了整套大至势地藏本愿真经的他,肉身才是最为强悍的武器!
禅杖爆碎中的法海去势不仅没有因此停顿,反而冲势凶更猛,他的双手之间光芒暴涨而出,如同天地间煌煌而升起的议论日月,带着无尽深邃又圆融无暇的气息,直接抓向景阳去势不停的戮仙剑!
锁清秋!
这套在金山寺中理论上只要修为足够,便可以困锁住天下所有进宫的奇功,此时在法海手中,已经将之催发到了自开创这门功法以来前所未有的高度,总算是看看抵住了这柄上古神剑的锋芒。
可就算以法海道行之高,锁清秋功法之玄奇,在与景阳手中的戮仙剑相抗衡之时也是处于下风,仅仅是能够保证自己不受伤而已,即便如此,能够以肉身抵挡住戮仙剑的锋芒,这已经是相当的骇人听闻了。
景阳真人双眼之中闪过了片刻的震动,但是其中更多的还是冷漠,他二话不说的直接咬破舌尖,对着戮仙剑吐出一口精血,华光大盛的戮仙剑因此而映照着他的表情,有着几分说不出的狰狞,冷声道:
“法海,到下面去给陆真人赔罪吧!”
剑峰随着话音而开始向前递进,坚定而又缓慢,最后戮仙剑的剑尖终于颤颤悠悠的轻轻触在了法海掌间的皮肤上,一滴犹如金水浇铸而成的金血缓缓从那个细小的伤口中流出,自天空而向下滴落。
法海面色凝重,身形不动如山,尽管与戮仙剑相持不下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可是由始至终这柄上古神兵也不过是刺破了他手掌的几分皮肉而已,要说败退还为时尚早。
可是让法海没有想到的是,那一滴被神剑刺出来的金血,从天空做自由落地的摔在了大悲胎藏界的无形光膜之上,刹那间这座一贯低调的金山寺镇山法阵好像是吃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补药,淡淡白色的温暖光芒顿时焕发出勃勃的奋进之力,如此一来即便是寺中不通修行的信徒们也得以见到了这座大阵的阵容,他们还以为这是法海在与仙剑交战之时布置下来特意保护他们的,一个个感动莫名的对着上方苦苦抵挡神剑锋芒的法海合十祝福。
只是也有眼神比较好的人,在显露行迹的结界之下注意到了外面游离不去的那十几道阴影,顿时惊呼阵阵。
“快看,那是什么?”
大悲胎藏界的忽然发威,并没有给上空的法海带来多大的支持,反而因为结界的华光,而照应出来了陆游庭先前请召出来的那十三位道门长老的阴魂。
无数凄惨的哭号声在法海的耳边响彻,法海甚至依稀可以辨认出来,那些大概都是当日皇宫祠堂一战中惨死的道门长老们,那一声声哭号好像是要刻印在他的脑子里,多日来本已被法海牢牢压制住的心魔顿时又有了复起的趋势!
真是孽障!
法海心头微怒,升腾的火气搅得他体内如渊似海的气机丹田微澜起伏,甚至就连掌间窥见机会,缓慢刺破深层皮肉而向前递进的戮仙剑都无法察觉,心中杀意翻腾。
索性就放了景阳这一剑,转身打得这群阴魂不散的老东西们形神俱灭!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难控制住,景阳闭关多日来只修这么一剑,一出鞘来自然是石破天惊,但是剑道术法之中最看重意气二字,一旦等到这一剑去势终结,那么这份一往无前的意气自然也就消耗殆尽了,到时候法海就是不动用诛仙剑阵也可以轻易的打败景阳。
只是寺庙中的其他人,生死难料了....
就在法海正在为这纠结之时,忽然感觉到背后汗毛处隐隐发凉,他沉思的心情顿时一惊,不待有什么别的想法,只听到耳边传来了清和道人那阴测测的笑声。
“法海,和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孽障安敢如此冒犯?!”
法海心头压抑的火气再也止不住的开始冒出来,他全身金光大放,整个人犹如一尊降世临凡的佛陀高大威严,可是随着他心神的震动,原本抵在掌间就已经摇摇欲破的戮仙剑顿时找到了机会,锋利笔直的剑锋在法海高声呼喝之时在他布满清辉的掌间一透而过,金色的佛血顿时在空中纷飞而下。
“啊!!”
法海这才痛不可挡的发出一声怒吼,全身上下的金色佛光顿时强盛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程度,那个隐伏在法海身后行鬼祟扰心之事的清和道人阴魂,顿时在这等强盛的佛光下冰消瓦解,可是清和道人并没有丝毫的痛苦,反而厉声的长笑起来,怨毒之情笔墨难书。
“下地狱吧,下地狱吧!哈哈哈哈......”
天空中隐伏的一十三道长老的阴魂,顿时在这佛光之下全然消散破灭,他们虽然形神俱灭,但是却隐隐的在空中留下的那若有若无,撩拨人心的阴测笑声,法海一击得手之后心头怒气依旧难消,但是却已经清醒了许多,眼见到戮仙剑透掌而过的直往自己胸膛刺来,他低喝一声连忙用另一只手再次抵住了剑锋。
“法海,你输定了!我看你还有多少血可以流!”
景阳冰冷的眉梢中有喜色流露,虽然道门十三位长老在法海的佛光之下形神俱灭,但是他们死的有价值啊,就和那陆游庭一样,都用死来对法海作出了干扰,自己做为执剑人,不欢喜难道还悲伤吗?
“原来你们不是想让我身败名裂,是想让我死!”
金色的佛血缤纷而下,法海借着双掌间的剧痛而冷静下了头脑,冷笑的说道:“杀了我这个当朝国师,皇帝那里你们交代了吗?”
景阳闻言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笑道:“你以为自己在皇宫一战中做出的事情,别人都不知道吗?我告诉你,陛下早就知道你做的手脚了,但却还是给了你尊荣地位,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这个位置谁来坐,怎么坐,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坐上去!”
“数百年前的修行界是佛门抗大旗,数百年后是道门,这对朝廷,对天下,对皇帝来说,谁在那个位置上重要吗?”
戮仙剑再次向前递进几分,景阳嘿嘿笑道:“你一死,佛门之中还有谁能守得住那个国师之位?”
法海双掌微微颤抖,似乎要支撑不住这柄上古神剑的锋芒,他叹息道:“真是好算计,怪不得你们道门能够压制佛门这么多年。”
“哈哈,当然好算.....”
景阳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面露惊骇之色。
四尊威武狰狞的玉髓天王像,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的立在了两人的四周,天王像上面冰冷愤怒的眉眼仿佛在注视着这位阴谋筹划的道门真人,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什么时候布置上来的?为什么我一点动静都没有察觉?!
景阳惊恐的心思电转,刹那间捕捉了到一丝灵机,立刻想到方才法海全身佛光大盛的那一副场景。
他借着灭杀阴魂的佛光掩护,悄悄的把这四尊天王像送了上来!
法海上身的白色僧袍轰然在气机的交融下爆碎成片,露出精赤的上半身肌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直颤抖的双手终于稳了下来,背后那一条张牙舞爪的刺青天龙就此缓缓张目,竟然在法海的皮肤之上游走了起来,宛如活物!
这条刺青天龙,乃是当日法海吸收了龙象袈裟之中的龙魂所凝聚而成的奇物,运转之时可得龙象巨力加持!
“啊!!”
景阳绝望之下只能拼命的加持手中戮仙剑向前递进,可是这柄穿透了法海一只手掌,卡在骨缝筋肉之间,又被法海一只暗含龙象大力的手掌紧紧握住的神兵,无论他如何的动用法力催持都无济于事,注定徒劳无功。
“一个清和道人,一个你,都让本座觉得恶心!”
法海转为平静的面容上有淡淡的杀气一闪而过,也正是这么一抹杀气,使得他如高僧大德的面容蓦然变得有几分狰狞和阴森:
“如果道门之中多几个像陆游庭那样的爷们,或许佛门和道门还能做个不错的朋友。”
景阳在法海面容上浮现出杀气的刹那间就果断的松开了手中的神剑,身化一片遁光就要逃离这里,可是已经形成封镇之势的诛仙剑阵又怎么可能容他就此离去?根本无需法海动用法力催持,单就因为他的鲁莽逃窜便直接触发了剑阵的杀机,仅仅数个呼吸的功夫,这个修为颇高的道门真人已经断了一手一脚,形容凄惨的被困在了剑阵之中,逃生根本就是奢望。
自从景阳松手撤剑之时,他在法海眼中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当下对于这个家伙的下场法海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他缓缓的将那柄透掌而过的神兵从血肉中抽出,剧痛使得他原本淡漠的脸色微微抽动,直到完全将神剑取出之后他方才轻轻长出了一口气,略带喘息的将这柄道门神剑执握在手。
法海轻轻举起神剑,在阳光之下望着剑柄处那金血流涎的戮仙二字,嘴边缓缓浮现出一丝笑容。
第二百五十五章:礼成
截教圣人的诛仙四剑,如今自己绝仙,戮仙在握,已知燕赤霞手中那柄的陷仙,百年后也将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如今只余下一柄诛仙了。
法海手握戮仙立身于高空之中,心情忍不住的开始起伏激荡,只觉得为了这一刻,就是受再重的伤也是值得的。
就在法海陶醉于这一次胜利之时,被困在诛仙剑阵之中,生机断绝的景阳忽然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的仰天大喊道:
“师尊救我!”
法海闻言心头微冷,在此战之前他依稀的听到过有关景阳师尊的名头,据说乃是道门的一代道首,虽然没有什么正式的比斗评价,但是这位道首大人毫无疑问的让道门压制了佛门两百多年,说一声天下第一人也不为过。
随着景阳的一声呼喊过后,天空之中微风淡淡,却没有半点气机法力的涌动,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风平浪静,法海小心警戒了片刻,握着戮仙剑随手挽了个剑花负于身后:
“你师尊怕是不会来了。”
传闻那位道首大人如今正在天柱山的伏魔台镇守妖魔封印,如果传闻属实的话,那么他根本就分身无暇,再者说假如他能过来的话,刚刚手持戮仙刺来的那一剑,就不会由景阳来操持了。
法海正待下落身形,去到金山寺好好包扎一下手掌的巨大伤口,被他收束于手中的戮仙剑忽然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在他手中轻轻一震,发出清越的龙吟之声,法海就此身形一顿,心中浮现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难不成还真的来了?
道门法术玄奇,堂堂的道门魁首,说不定真的有什么手段可以亲临此处。
否则这柄上古神兵,又为什么会作出这种异状?
手中的戮仙剑越发的震颤不安,好像是不服于法海的管束,时刻的都想要挣开他的钳握飞回原主人的手中,法海握剑的手指关节发白,身上那一条天龙纹身悄悄的张目游离,显然是动用了不小的力气方才将戮仙剑的挣扎压制了下来,可即便如此,他握剑的手也跟着剑身来回的颤动,宛如老年人得了帕金森一般。
下方金山寺中的弟子们仰天望着法海的身影,忍不住疑惑的道:
“师傅明明都打赢了,为什么还不快下来?他老人家还在流血呢!”
法海脸色凝重的立身在半空之中,九天之上没有丝毫的气机法力涌动,可是一种冥冥之中有人在旁窥伺的感觉,却给法海带来了难以言说的危险感觉。
天下之中能给法海带来如此压力的人,想必除了传说中的那位道首大人之外,再也没几个人了。
如今法海状态不佳,如果真的是要和他来上一场的话,胜负谁手还真不好说。
最糟糕的是,如今法海虽然能够肯定有人在一旁窥探,但是他的神念气机来回在四周方圆百十里的范围内电射扫荡,却始终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诛仙剑阵之中一道低沉有力的声响划破了僵局。
景阳眉眼淡漠的挺着残缺了一手一脚的残躯立在其中,身躯背脊笔直如剑,口中发出的声音好似完全换了一个人,望着手持戮仙剑,浑身金血斑驳的大和尚,疑惑道:
“法海?”
手中戮仙剑在听到这一声疑问后立时停止了躁动,法海眉心白毫相刹那间变得滚烫殷红,一身气机催发到了极致,而后他用被刺破的那只手掌淡然的竖掌,问道:
“道首清澜?”
佛道两位当世绝顶的人物在一句过后再无其他的话,双方目光隔着一道诛仙剑阵无声的碰撞在一起,尽管如今的景阳肉身处处凄惨,犹如人间厉鬼一般狼狈不堪,可是法海却依稀的从他的眼神中望见了一个枯坐蒲团,面容清瘦的老道正盘坐在对面,遥遥与自己对视。
“今日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输了,还请和尚放过他的性灵,让他转生。“
‘景阳’语气浑厚的单掌行礼,法海对这家伙的淡然有些微微的惊讶,不过并没有因为他的言辞而放松警惕,问道:
“你不打算和我较量一下?”
要知道,如今京都城中的佛道两门已经势如水火,道统之争常见生死,彼此之间就宛如仇人一样,自己又接连做掉了道门之中的诸多真人高手,这位道首大人在见到自己之后居然能表现的这么淡然,殊为不易。
“人间高手损伤的已经够多了,老道就不跟大和尚再造怨魂了。”
附身于景阳的清澜真人似乎看出了法海心中的疑惑,微微一笑道:
“其实这天下间,谁来坐正道的头领都无所谓,道门在佛门衰败之后执掌天下将近五百年,如今佛门出了你这么一位高手,挽佛门之天倾也是理所当然,贫道无话可说,只是希望大和尚日后执掌正道,对待同道还请多多留情,毕竟都是我人间力量啊。”
进京以来,法海各种阴谋算计都看得太多了,以至于对这位道门魁首的正能量话语有些将信将疑,试探性的道:
“既然如此,那道长自去?”
“自去!”
‘景阳’嘴角带笑,挺直的背脊身躯顿时萎靡了下去,倒在剑阵之中再无声息,法海暂时不敢收阵,只是站在原地等着什么,片刻后清澜真人的话语细微的传入到了他的耳中。
“法海,你法力虽然高深,可是为了佛门前程机关算计,心魔已生,祸根深重,有时间的话,来天柱山伏魔台一叙吧。”
法海闻言皱眉在原地待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清澜真人话中的真假,而后他忽然大袖一挥,将空中的诛仙剑阵收于掌间,而后用气机擒拿着景阳早已凉透的尸体徐徐落地。
法海刚一落地,立刻便迎来了佛门之中宛如接待英雄般的待遇,相国寺方丈圆融大师亲自解下自己身上的袈裟给法海披上,一众弟子们围绕着他来回的关切他的伤势,在得知没有大碍之后欢呼连连。
道门在法海手上接连损失了两位真人之后,似乎连脾气都已经消磨干净,对于法海亲自将景阳尸体从天空带下来的举动,道门之中的年轻人无声的对着法海行了一礼,然后一言不发的默默收拢好景阳与陆游庭的尸体,黯然的退场。
“且慢。”
法海见到道门的一众人等的退场直接出言叫住,众人之中一位年纪较长的道士闻言面色顿时有些紧张,别看法海如今伤势好像挺严重,但是想要斗杀掉他们这些不成气候的小道士还是轻而易举的,这一趟他们过来摆明了不止是要坏金山寺的基业,还是来要法海性命的,如今是要秋后算账了?
此时的法海失血不少,浑身有些发冷,他笼着罩住全身的袈裟,身体虽然有些虚弱,但是步履却表现的异常沉稳,徐徐来到了那个颤颤兢兢的道士面前,缓声道:
“佛道之争,至此也该有个结果了。”
那道人呆呆回望着法海,不明白这句是什么意思。
“从今往后,佛门为正道正统,前程往事本座都不在追究,道长意下如何?”
那道士听后脸上先是一阵的愤怒,皇宫之中的血账,今日金山寺中的这两条大好性命,凭什么你还不追究了?
但是道士的满腔愤怒,在注意到法海身后那柄由小安双手捧着的戮仙剑后,终于也萎靡了下去。
形势总是比人强,如今法海占尽上风,京都城中的高层力量近乎团灭,就算聚集力量再斗下去胜算也不大,甚至被打灭了道统也说不定,听法海的言下之意显然是想要就此罢斗,从此安心屈居佛门之下,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人家确实是给了道门一条生路走,没有赶尽杀绝。
“大师佛法高深,我等道门后进本事低微,自然是要听从前辈指示的。”
道士言语之中暗藏余地,暗示他们道门后进自然不会和法海相争,但是未来如果再有像景阳,陆游庭这样的道门前辈站出来,他们依旧会再次卷土重来。
法海自然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他双眉一挑本想动怒,可是转念一想佛道之争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今天佛门有自己站出来打败了道门,那么百年后说不定道门也会有一个‘天命之子’出现,再次打败佛门....
忽然之间,法海就有些明悟了道首清澜的那份淡然,同时也有些暗自敬佩他的那份豁达心胸,当下点点头道:
“其实佛道都是神州正统,只是不凑巧本座横空出世,百多年后如若你道门有能耐,不妨出来一争。”
道人微微愣住,片刻后方才对着法海真心实意的行了一礼,道门一众弟子们带着景阳与陆游庭的尸体,渐渐消失无踪。
道门走了之后,金山寺又重新开始了热闹,本来法海失血不少,身体已经有些累了,但是今天的金山寺如果没有了自己,那一定会失色不少,于是就潦草的回到房中洗了个澡,包扎了一下掌心的伤口换了身衣服,直接就出席在了今天的仪式中。
金山寺的开寺仪式一直举行到了旁晚时分,期间不断有各处地方官员的朝贺,第一道就是当今陛下的,宫人隆重的送来一张‘佛光普照’的匾额,是御笔亲书的。
留下来用斋饭的天使坐在法海的左近位置,他没有见到早间法海与道门那一场血淋淋的斗法,因此神色心态都没有一丝异样,趁着觥筹交错的时机悄悄的在法海身边道:
“恭喜国师大人,陛下拟佛门为国教的旨意啊,已经被内阁大臣们通过了!”
得了这位宫中内人消息的法海,顿时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笑意,因为这个消息对他比较重要,所以他郑重的以茶代酒敬了这位公公一杯,后者因为搏到了这位当朝大红人的好感而开心不已,眉眼带笑的干掉了手中这一杯。
仪式的最后,是京都城中所有通幽境以上的高僧齐聚一堂,在大雄宝殿之中为寺中佛像开光诵经,法海正座于最前位置,左右无人,领衔众僧,地位之高超不言而喻。
如山呼海潮的诵经声中,闭目诵经的法海恍惚间从灯火中望见了南绮容的笑脸。
烛火跳动,背对于众僧的法海眼角之中,悄然有水光滑落。
从来都没有人知道,为了这么一天,他的背上背负了多少东西。
幽州城中,他跪在祖师之前,恭请曾经被他视为妖魔鬼怪一般的佛门,为自己剃度出家。
京都城里,他收起了嬉皮笑脸,行杀伐之事。在道首清澜真人面前,他被称作机关算计,以至心魔已生。
浩大的诵经声一时静止,在这偌大的大雄宝殿之中,最外围的小安,能忍等人甚至还能听到殿中那萦绕不去的经文余音。
法海缓缓从蒲团上起身,随着他的动作,被红布包裹的金身佛像也就此露出了璀璨的真身。
佛祖双目微合,眉眼慈悲,于浩大庄严中透出一丝若有无的人情味道,而法海则庄严肃穆,竟是比前者更像是神佛。
落针可闻的大殿之中,法海双手合十,宏声道:“礼成!”
众僧齐齐合十叩拜:“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这一夜,金山寺佛光通透,直冲九天。
.....
.......
“少爷,你手上的纱布怎么红了?”
仪式全部落成之后,法海身后的小安与能忍在屁股后面跟着,一直到送进方丈居室还不太放心,其中小安看到了法海手上的纱布被血色浸染不仅有此一问。
法海低头看了看,略带倦意的叹了口气,开口解释。
大乘佛法修行有成的高僧,在气机功力运转到极致的时候,全身的血液就会变成金色,这也正是佛门之中金刚不坏身的秘密所在,法海凭着这种异象,方才能以肉身硬接戮仙剑的锋芒,当然就算是以他的修为,接的也是很勉强的。
“师傅,我给您换药吧。”
能忍乖巧的拿着纱布上前来说道,他也知道法海今天有些累了,出奇的没有问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好。”
法海将手放在桌子上,任由两人小心的揭开纱布,可是就在将纱布扔到一边,准备给伤口上药的时候,法海分明见到那道竖立在掌间的伤口,赫然变成了一只冰冷肃杀的竖瞳!
第二百五十六章:心魔
法海在见到掌心异样的第一反应,就是收紧了手掌不让任何人看到,本来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顿时因为大力的挤压而又一次破裂开来,渗出血水。
“师傅?”
能忍不明所以的低声叫了一句,法海将手掌收了回来,却是面色平淡的说道:
“纱布放下,你们都早点休息去吧。”
小安见状,从能忍手中接过纱布,笑道:“少爷,包扎我最拿手,还是我来吧!”
也不知是不是能忍与小安的错觉,他们只觉得再说过这么一句话后,禅房之中的风声蓦然变得阴冷了许多,法海整个面容都隐藏在跳动的灯火之后,一片阴暗。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的粗沉喘息传来,能忍与小安纷纷觉得背后汗毛倒竖,可是更让他们倍感心惊的是,这一切的异状似乎都来自身前的法海!
“戮仙剑气破入到我的奇经八脉之中,不运功剔除掉的话,伤口会反复,你们快些出去吧,记得把周围的人都散一下。”
片刻之后,法海略带沙哑的声音方才在禅房之中响起,小安与法海相处时间最长,深知这个时候不能勉强,于是拉着能忍的手起身告辞,临近门口将要跨出之际,能忍尚自不大放心的回头望向师傅,几乎整个身子都笼罩在阴暗之中的法海缓缓伸出完好的那只手对他拜了拜,禅房的大门随即方才开始闭合,一切归于寂静。
禅房之中明明没有半点风声,可是案台上的烛火却一直在跳动忽闪,似乎随时都会熄灭,法海将受伤的那只手掌重新放入到了灯火可以照到的地方,慢慢的摊开。
被鲜血浸染的手掌心伤口狰狞,就如同一个血肉模糊的咧嘴笑容,法海方才所见到的竖瞳全然无踪,好像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法海眉心白毫相殷红一片,过不多时在掌心伤口之中就有道道无声却锋利的剑气喷薄而出,在地板上留下数道深邃的小洞。
这是残余在法海体内的戮仙剑气,他们盘根错节,顽固坚韧,以法海的法力也只能暂时在体内镇压而无法磨灭。
驱逐出体内的戮仙剑气之后,法海就一直盯着自己手掌心的伤口发呆。
刚刚他让小安与能忍出去,不是因为不相信两个人,而是他害怕。
他怕这好不容营造出来的佛门声势会功亏一篑,法海如今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金山寺方丈,而是整个大乾朝的国师法丈,天下佛门国教的领袖,如果传出被心魔缠身,妖魔附体这种言论的话,对于佛门的影响有多大可想而知。
不过真正让的法海害怕的都不是那些,而是刚刚小安在婉拒了自己的话后,法海的内心深处居然立刻就有杀意在涌动。
这可是法海投身在这个世界以来,最为亲近的几个人之一了。
这么近的关系和感情都挡不住他心头的杀意翻涌,难道自己真的像是清澜真人所说的那样,心魔已生,祸根深重?
法海默默的拿起桌上的纱布开始给自己包扎伤口,就在他陷入到神思之时,禅房之中忽然响起一道熟悉却阴测的声音。
“法海,你功力在人间堪称天下无敌,想做什么去做就是了,要什么没有?”
凭法海如今的修为,这不过丈许的房间之内,无论鬼神都万万不可能逃脱出他的感知,在这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他便豁然的回头望向源地,眉心白毫相殷红如血。
然而让法海暗自心惊的是,这禅房之中根本就没有人,如果说那张铜镜之中的血衣倒影也能称之为人的话。
禅房一面落地的铜镜之内,一身血衣的法海眼带邪笑的站在其中,正冷冷的望着自己。
“又见面了,我的国师大人。”
血衣法海目光邪异,笑容隐带一丝疯狂的扭曲,尽管法力高深如法海,此时也不禁从心底生出一份难以言说的恐惧,但是同样的,对于他这种道行高深的修行者来说,消灭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把恐惧打死!
法海浑身气机翻涌如海,禅房之中风声如龙虎吟啸,强大的实力使得他的内心就此安定了几分,冷静下来的问道:
“心魔?”
血衣法海于镜中缓缓张开双臂:“我就是....”
轰隆一声巨响打断了心魔的自我介绍,法海直接拍出一掌将那面落地铜镜震成了无数碎片,简直不费丝毫的吹灰之力。
是是是,是你吗啊是!你还想当钢铁侠不成?
一掌过后,整个禅房重新归于风平浪静,法海原本颇为沉重的内心顿时轻松了许多,可是还没等他重新的坐下去,耳边又一次响起了那个血衣法海阴测的笑声。
“你杀不死我的!”
这道声音近在咫尺,好像有人趴在耳朵边上轻轻诉说的一般,法海心中警戒前所未有的拔高起来,豁然回头转身,可是身后却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是不是想找我啊?不如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我就在里面!”
法海不再做无谓的举动,他重新坐在桌前开始用纱布包扎伤口,对于血衣法海在耳边蛊惑的任何话都不置一词,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等到法海重新将手包好,他就开始盘膝的坐在床头低声诵念大乘佛经,禅房之中一时间佛光湛然,随着法海起伏不定,低声呢喃的经文声响起,耳边那血衣法海的阴测声音终于开始渐渐变小,最终消失无踪。
法海徐徐从入定中睁开眼,迎面只看到一束阳光从窗口透出,将自己周身映照的透亮。
自己居然在不知觉中,念了整整一夜的佛经。
道行高深的修行人,完全可以用修行打坐来代替睡眠,因此法海在念诵了一夜佛经之后神色间并无半点疲累,依旧如常的和金山寺僧众们一道诵念早课,开坛讲经。
早课之后,正在准备开坛讲经事宜的法海忽然有弟子前来请示,说是那柄昨天被法海缴获的戮仙剑应该如何处置,道门方面已经派人过去求取了。
“戮仙剑就在本座这里放着,如果道门之中有谁想要把剑取回去,尽管来找我。”
法海低头看着自己被纱布缠满的那只手掌,平淡的目光之中隐约有淡淡的杀气一闪而过,语气连中的杀意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尽管来!”
法海将戮仙剑与小安手中的绝仙剑一并要了过来,将之安放在那四尊天王像雕成的玉髓上,可是叫法海有些始料不及的是,原本强横无双的诛仙剑阵并没有因此而加强,反而因为阵法之间的平衡问题而有所削弱。
先前的剑阵之中,绝仙剑入阵可以当作阵眼,用来总领全阵气机,可是如今四像之中又多了一柄戮仙,这样一来难免有些打破原本的平衡。
不得已,法海将绝仙剑给了小安防身,然后将戮仙剑入主剑阵。
经过这一个小小的插曲,开坛讲经的事宜如期进行,只不过在下方恭听法海讲经的弟子们有些纳闷,只觉得这位国师大人讲经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的吸引人了,如果说以前法海讲经时是舌灿莲花,那么如今则是寡淡而无味。
不过这种话自然是没有人敢当面提出来的,因为法海高僧形象的深入人心,所以大家首先怀疑的不是法海,而是自己。
会不会是国师大人讲的经文太过高深了,自己听的半懂半不懂的,所以才会成这样?
金山寺中人流如织,有无数穿着寻常,前来上香的信徒与朝服顶戴的官员在其中走动,国之大事,唯祭与戎,当朝国教国师的全力有多大远超过法海之前的估计。
如今的京都城中都在盛传当日道门前来挑衅法海,却遭惨败的事情,佛门的声望压过道门已是既定的事实,诸多道观都迫不得已的关了门,反而是寺庙开始兴盛起来,甚至还有许多混不下去的道门弟子干脆就给自己剃了度,想要进佛门混口饭吃,可是法海觉得这种人不太可靠,就算收进来将来也是个祸患,所以对这种前来投靠的一律不准入门。
于是渐渐的就开始有了一些对法海不好的声音,说什么铁石心肠,妄为高僧之类的话语,其中一个找了相熟之人介绍,自行剃了度却不得入门的老道士每天都在街头到处**海的坏话。
老道士本来在道门昌盛之时,依靠着道门盛名还可以靠着算卦解签之类的东西混口饭吃,但是道门摔落之后,佛门开始在百姓之中流传,在道门混了大半辈子的老道士饥一顿饱一顿的,索性托人说好了关系,剃了度就打算就此遁入佛门,什么道统信仰的,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混饭吃的营生,可谁知道法海的一言禁令下达后,他这剃了光头的道士却没办法入门了。
道士做不成,和尚也不让当,被断了营生的老道士就此直接成为了法海的地道黑粉,每日在街头添油加醋的说着有关当今国师大人的所谓黑料,老百姓们或许会看不清时势,不明真相,但是对这种真假难辨的八卦最是热衷,一时间老道士居然因此找到了新的营生,而且还过的颇为滋润,成为了街坊茶馆的座上客。
人在高处,下面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声音,法海对此也不是不能容忍,只是如今他每夜都要诵经抵御心魔侵扰,性情渐渐的开始有所变动,所以每当听着偶尔有官员前来说谁谁谁又在哪里造谣了什么事情之时,法海的心头总是会忍不住的浮现出一缕淡淡的杀意。
甚至连日来心魔也察觉到了法海的心神松动,每日将那老道士在街头造谣的黑料添油加醋的在法海耳边讲出,蛊惑着法海出面教训一下他。
是的,不是杀,只是简单的教训一下,法海想要坚持心中的常人之念与之并不冲突,况且这种人别说教训了,就是杀了又如何?他活在世上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到处的造谣,抹黑他人的垃圾?
“师傅?师傅!”
正在出神想着这件事情的法海忽然听到身边弟子的呼唤,他这才回过神来,问了句什么?
能忍一脸的苦恼:“师傅,近日弟子打坐总是无端的睡着,我是不是...是不是此生修行都前进无望了?”
法海笑了笑:“你那不是睡着,是神照入定,这种程度的修行,说明你就快要迈过先天的门槛,到达通幽了。”
能忍顿时一脸的兴奋,通幽修行者方才是真正的踏入到修行的天地之中,传说出入青冥,御空飞行都不是什么难事。
“真的吗?真的快了吗?”
法海看着能忍欢呼的笑脸,心中想着的却是有关于那个街头造谣老道士的事情,口中轻声道:“快了,就快了.....”
金山寺的事物渐渐的开始在朝廷的支持下步入正轨,越来越多散落在神州各地的僧人开始呈爆发形势的奔赴金山寺修习大乘佛法,法海对于真正前来修习佛法的佛门弟子,一向奉行有教无类的原则,大开方便之门,开坛讲经的地方一扩再扩。
只是这样一来,也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比如如今道门开始在佛门日渐隆重的声势下销声匿迹,各地诡怪妖邪从此便开始慢慢的没了压制,各州各地的折子如雪花纷落在当今陛下的案头,为此李秋恒数次找到法海深谈此事,钦天监疲于奔命,却是杯水车薪。
好不容易造出如此声势,引得天下僧众齐聚金山寺的法海,不甘心亲手散掉这大好的局面,自信只要至多一年多的时间,渐渐开始学法有成的僧众们就会开始回返各处,到时候天下妖邪之乱自然平定。
虽然现在有些麻烦和压力,但法海的办法却不失为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转眼数月匆匆而过,又是一年春节到,前来金山寺修行的僧众们也渐渐依次的开始带着法海教授的大乘佛法返程。
大雪纷飞的京都街头上,一个穿着崭新员外服的光头老人正醉步酩酊的走着。
托了那位如今在京都城中正如日中天,神乎其神的国师大人的福,他这个从道士转业到说书的老人活的还颇为滋润,而且因为近期僧众们齐聚金山寺学法,而对各地妖邪乱事不闻不问的做法激怒了不少义愤填膺的士子和百姓,使得他如今的生意越发的开始火爆,新年来临之际甚至去裁缝铺子订制了一套上好的绸缎员外服,就是他如今身上穿着的这么一身。
提着手中热乎乎的一袋子卤肉,老人在步入到一条月光暗淡的小巷之中时,心中微微一惊。
看不见的阴暗角落之中,似乎有个人的影子,悄无声息的站在那里。
虽然老人看不真切,但是头感觉那阴影之中的目光却如有实质一般,像把刀子似的锐利!
第二百五十七章:杀意
寒风裹夹着雪花打在脸上,老人握紧了手中打满卤肉的袋子,热腾腾的温度并不能完全驱散他全身上下弥漫不去的寒冷,他颤颤兢兢的站在原地不敢近前,如果不是年纪大了跑不动,这时候他一定毫不犹豫的扭头就跑。
“谁?....谁在那里?”
老人颤颤巍巍的声音划破了小巷的寂静,隐身于黑暗之中的人影没有立即做声,而是缓缓向前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便是明与暗之间的界限,完全暴露在老人面前的白衣僧人面无表情,如同寺庙中的泥塑神佛,眉心红点隐约带有灼灼红光。
“你天天都在说我,怎么见了面却不认得了?”
老人浑身上下的汗毛立刻根根炸立而起,他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一个小人物,像是法海这般当朝国师的大人物就算恼恨自己的造谣,看在自己一介孤寡老人的份上应该也不会太过深究,可是如今这四下无人的小巷中,他却亲自来了,甚至眉目之中还带着淡淡的杀意!
明知自己这老胳膊老腿的是不可能跑过法海的,可是老人仍旧哭丧着脸极力的迈动自己的双腿逃命。
白衣僧人淡淡的看着老人逃命的背影,没有动身追赶,之时站在原地低声道了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被袋子包裹的卤肉无声的跌落在雪地里,顷刻被大雪覆盖。
隔日的京都城阳光淡淡和煦,镇抚司的官员在昨夜老人遇险的那条小巷之中封锁了现场,衙门的仵作连日来因为各地妖魔作祟,从而见识到了无数的稀奇古怪的死法,因此在见到老人尸体的一瞬间几乎就肯定了,这件事情八成不是人做的。
京都重地乃是天子脚下,更有各门修士在此地镇守,历朝以来鲜少有鬼神命案发生,因此在发现尸体的时候很快就引起了重视,负责这次领队的不是别人,正是昔日曾被法海从天牢中救出的左千户。
官靴踩的地下积雪咯吱作响,左千户背上六柄寒光闪烁的长柄大刀无声随着他的身子起伏晃动,周边随行的下属官员在看向这位大人的时候,目光都会忍不住往这六柄长刀上暗瞟一眼。
“死者是原来风华观的道士,圣上新立佛门为国教之后他自行剃度想要转投佛门,但是国师普渡慈航大人却不肯接收,于是他怀恨在心,当不成了道士也做不了和尚,干脆每天就在茶楼当了个杜撰国师大人是非的说书先生。”
左千户正听着手下汇报,有条不紊的脚步忽然一顿,转而问道:“杜撰国师大人是非?”
属下听出左千户语气有异,拱手道:“是,尸体是早上发现的,镇抚司官员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
左千户沉默的点了点头,然后走到那老人僵硬被风雪冻成冰雕的尸体之前,问向刚刚检查完尸体的仵作道:
“怎么样?”
仵作连手中工具都来不及收拾,拱手道:“死者额头创裂,天灵破碎,地面有血迹可循,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伤口,依老朽看....很像是跪地磕头至死。”
道门隐退,佛门入京以来,天下妖乱日益严重,多日来在镇抚司供职的左千户也见识到了各种千奇百怪的死法,通常这等死法的背后不是妖鬼作祟就是有法术强人为非作歹,他端详了尸体片刻之后忽然蹲了下来。
老人尸体早在风雪中被冻成了一座冰雕,脸上的表情依稀还可以望见其中浓浓的悔恨,额头天灵破碎,血肉模糊,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痛楚,仿佛是被迷住了心智。
“京都重地,天子脚下,谁有胆子在这皇城之中冒失杀人?你们说,会不会是金山寺的那位?”
左千户这番言论听的周边官员右眼皮直跳,两名随从快步而出,急声道:“大人,慎言啊!”
无论在朝在野,国师普渡慈航的名声都是如日中天,道门在与佛门的争斗中接连失败之后,许多原本依靠道门护卫安全的权贵世家都开始纷纷向佛门抛出了橄榄枝,如今的佛门在朝中关系已经是盘杂错节,身为佛门领袖的普渡慈航又深受陛下信重,左千户的这句话要是传入到有心的耳朵里,对于他的仕途而言无疑会是场灾难。
“我只是一介武夫,朝廷上的事情我不懂,只是尽责而已。”
左千户从地上站起身来,随后点了几个人将尸体送回衙门,而后他叫上了剩余了几个人,一道前往金山寺。
左千户是当朝锦衣卫中的精锐,自小就是一个孤儿,被锦衣卫中的一名百户收养,因为乾朝的锦衣卫制度是子承父业的世袭制,拼杀了一辈子的百户大人不想让自己以后的儿子也走自己的老路,因此就收养了左千户作为义子,好来补这个百户的缺。
旁人都说百户大人收了他当义子是让他来替自己的亲生儿子挡灾的,可以左千户毫不在乎,他很感激这位义父,也很重视这份工作。
因此才有了奉公执法,刚正不阿这八个字的人生理念。
金山寺中,法海刚刚讲解完了一卷大乘经文,端起一杯据说是宫中朝贡而来的御茶,却听到僧众们汇报说有镇抚司的官员前来拜访自己。
“可是地方又有了什么难以平定的妖乱?”
法海轻轻放下了茶杯,如今他座下听经学法的和尚众多,几近天下僧人六七成之多,通幽境僧人更是无数,就连弟子能忍都在前几日的讲经中忽然顿悟,正式迈入到了修行者的行列,如今的金山寺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朝廷地方处理妖乱不逮前来寻求帮手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左千户只是说来拜会方丈。”
僧人说过之后,又凑近了法海几步,低声道:“这位千户在来之前,曾经在风华观那个造谣老道士的命案现场待过,据说是来.....”
法海摆了摆手:“让他过来吧。”,他心中暗道这左千户也算是知道一点世故,怀疑自己前来查看,却还知道找个拜会的借口,也不算太蠢太直。
过不多时,左千户便龙行虎步的出现在了偏殿厢房之中,法海早就泡好了茶叶等着,双方见面之后左千户二话不说,直接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口中道:
“左某上次冒犯了权贵,承蒙国师法丈恩典才得以解脱牢狱,官复原职,一直都没有机会当面感谢,此次正是来与法丈大人道谢的。”
金山寺乃是佛门圣地,左千户入门之后便将背上扎眼的六柄长刀留在了门房知客僧人那里,一身轻装身无寸铁,以示对法海的尊敬。
“千户大人客气了,坐。”
法海轻轻扶起了左千户,待到这位武将正式入座,屁股都没有坐稳的时候就直接开门见山的发问:
“你是来问罪的吧?”
即便以左千户的刚硬的心态也不禁为之一愣,随后神色如常:“法丈大人何出此言?”
法海一手放在桌子上,眉眼低垂的盯着自己身前的茶盏,似乎很疲倦的样子,即便再说这个话题也打不起什么精神来:
“风华观的老道士才刚死你就找上门来,意图太明显了。”
“法丈大人快言快语,左某也只是奉公办事,照例过来简单的问一问而已。”
左千户面色郑重的对着法海抱拳道:“敢问大人,昨夜事发之时身在何处?”
厢房之中,气氛在左千户这一句话后变得有些凝固起来,法海依旧眉眼不抬,动也不动的道:
“当初我听说了你的事情后,很是敬佩你的为人,特请陛下批折子宽恕了你的罪责,没想到却是给我自己惹了麻烦。”
“还请国师大人回答下官刚才的问题!”
法海不怒反笑的抬起头来,与左千户对视的一瞬间,后者心中悚然一惊,因为法海的眼眶泛红,即便是在笑的时候也难掩其中森然的杀意,左千户身经百战,武艺超群,可是此时与法海相对而坐,正面相视,却好像无形之中在背上背负了一座大山,一举一动不止是需要耗费莫大的力气,甚至还需要很强的意志。
“本座领导佛门,不想让这其中有残渣污秽的败类进入其中,严防门户,不乱收门徒,那老道士进门不成怀恨在心,成天在外造我谣言,昨夜本座亲临他处身的那条小巷,与他分说佛法,他当场悔恨交加,跪地磕头,自尽而死。”
“今天早上你身边随行的仵作怎么说?”
左千户一时语塞,随后大声道:“就算那个老道士死有余辜,可下官以为法丈大人却不应该自己动手,此等造谣生非之人你只需要交代一声,京都城中自然会有大批的官员为你办事,总不至于.....”
“不亲手杀了他,我心有不甘。”
法海直接打断了左千户的义正言辞,在见到左千户一双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手悄然的收回到身下之时,忽然笑道:
“别说你身上那几支无关痛痒的飞镖在手,就让你拿着看家的那六柄长刀过来,对我来说也不过就是多一掌的事!”
随着法海最后一句话音落下,厢房之中的气氛顿时凝固到了极点,无形之中左千户感知到此时的法海就好像一只洪水猛兽,在他平静的外表之下深藏的暴戾几乎是一触即发,庞大的压力使得他正在做小动作,取飞镖的手就此僵直住,手指距离飞镖仅有毫厘之差。
即便实力相差有天地之别,可是左千户依旧没有半分的畏惧之色,背脊挺直的坐在法海面前不退分毫,法海心中的杀意几乎已经要沸腾,就在他要忍不住行杀伐之事的时候,脑海中无意看到了一副画面。
断了一臂的左千户衣甲渗血,昂然的冲入到一片灿烂的金色佛光之中,身死魂消!
我在做什么?
法海将目光从左千户刚正不阿的脸庞上移开,眉心白毫相忽明忽暗,片刻之后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厢房之中的沉重气氛就此骤然而散。
这是个出手的机会!
左千户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衣服内里的飞镖,可是他却始终没有出手。
天牢的那段日子对左千户来说可以说是刻骨铭心,能够将他救出来的法海自然是大恩人,因此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面前他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
法海头颅自从闭眼之后就开始微微低垂,似乎这一个简单的闭眼动作已经耗费尽了他全身的精气神,就连语气都变得疲累无比,坐在他对面的左千户在心中权衡良久,自忖就算自己能够趁法海不备拿下他,可是凭着这位当朝国师法丈的权势,自己根本也动不了他。
说到底,这件事不过是一个到处造谣生事的老道士惹出来的,可是左千户之所以固执的前来见法海,并不是因为老道人,而是因为法海身为当朝国师却藐视乾朝律法的行为。
在刚才短暂的对持之中,虽然左千户只不过是惊鸿一瞥,甚至连法海出手都没有见过,但是他敢肯定自己决不是他的对手,几番思量之下,他终于不再取出怀中的飞镖,而是从座位上重新站了起来:
“左某告辞。”
法海依旧闭目不语,似乎已经入定,耳边开始冥冥窃窃的响起似有若无的人声蛊惑,不断催促着什么,摆放在他身前正冒着热气的茶水无端的轻轻有涟漪抖动来开,仿佛也在法海的心潮之下起伏不安。
左千户临出门口的时候,忽然回头对着正在和心魔做斗争的法海说道:
“国师大人看起来休息不太好,想必每天都睡不了一个安稳觉吧!”
刹那间,好像被说中心事的法海豁然张目,猩红的双眸之中杀意迸发而出,本来已经堪堪走出门口的左千户立时被一股澎湃的气机轰飞了出去,直接头朝下的栽倒在地上没有了半点声息,法海从座位上起身就要追步擒杀,可是金山寺中早已听到动静的僧众很快就赶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法海双唇蠕动,强自的保持清醒压制心中汹涌的杀意。
“此人私藏刀兵入寺,对佛祖亵渎,对本座不敬,今日小惩大诫,以后本座不要再京都城见到他!”
法海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厢房之中传出,门外弟子与镇抚司官兵连连拱手称是,不敢有半点异议。
第二百五十八章:准备
左千户被法海轰飞出厢房之后,自有寺中的僧人前来查验周身,以示法海所说的暗藏凶器是确有其事。
随行而来的镇抚司官员虽然心中有着诸多不满,但是摄于当朝国师的地位,以及法海在京都如今的威严,只能将心中的那点不满暗自吞下,灰溜溜的带着昏迷不醒的左千户离开了金山寺。
镇抚司的官员相继走后,能忍小安等人又来到厢房之前问候法海,他们都是金山寺中跟随法海时间最长的人,这段时间以来自然也感觉到了他的种种异样,担心之下免不了一番探问。
“少爷,镇抚司的人已经走了,既然他们这么不识抬举,您看是不是要往陛下那里送一道折子?”
小安顺着法海的意思给出了意见,放在以往,这种小事法海根本就不会理会,但是今日不同往日,当上国师之后法海的性情越发的让人捉摸不定,以往许多都不会计较的事现如今却是斤斤计较。
厢房之中沉默了许久,良久之后法海略微沙哑的声音方才从中传了出来。
“不用了,就这样吧。”
语气中,似乎透着无尽的疲倦。
诚如左千户临出门时所说的那句话,法海被心魔困扰,每天夜里都在诵念大乘佛法来抵御心魔的蛊惑,已经有月余的时间没有好好的睡过一次觉了。
刚开始几天还没什么,但是身处于国师之位,佛门也正在蓬勃发展的阶段,诸多事物繁琐,光是倚仗着修为打坐来恢复元气,显然已经力有不逮了。
忽然,法海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微微的低下头去,只见到桌子上涟漪阵阵的茶杯水面忽然静止,一个眉目邪异的血衣法海形象缓缓从中浮现出来,笑道:
“那个左千户知道了你杀人的丑事,你还不趁着他离京的时候下手灭口?你如今可是堂堂佛门的领袖,一旦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影响的可不是你一个人啊.....”
茶杯毫无预兆的脆裂开来,温热的茶水在桌面上肆意横流,法海豁然的从座位上起身,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恐怕真的要去天柱山一趟了。”
左千户在金山寺的遭遇,很快就在京都之中传播开来,这种事情放在百姓之中或许是个谈资故事,但是落在当今圣上的耳中就不那么尽然了。
皇极殿中,大乾皇帝李秋恒与内阁三位大臣,同时看到了这么一份关于左千户在金山寺遭遇的折子,李秋恒看都没看那几个为左千户求情的折子,而是将描述好事情经过的折子放到了三位大臣的面前,说道:
“这左千户好大的胆子,手中一点证据都没有,就敢直接去找当朝国师问话,依朕来看非得给这不知好歹的家伙一点处罚不可,诸位以为呢?”
三位内阁大臣对视一眼,他们同朝多年,虽然与这位陛下相处共事的时间不长,但是人君的心思有时候是很好琢磨的,就比如他方才的这番话表面上似乎是要惩罚左千户,但是神色间根本半点怒色都没有,这哪里是问罪的意思?分明就是让他们想着办法给左千户脱罪。
心思电转之间,三位老狐狸就已经明白了李秋恒的意思,自从上次陛下有意偏袒培植道门势力用以制衡声势越发隆重的国师失败之后,一直以来对于这位法力高深的普渡慈航都是颇为信重的,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做的,但是内力心思如何不难从今天这件事上看出一些端倪。
陛下心中,始终是介怀于国师的。
“既然这位左大人如此无视尊卑,陛下不若干脆将此人贬出京都,到京都城外磨砺一番。”
首辅大人将事情的基调定下来之后就好办多了,马上又有官员建议道:“扬州境内妖乱四起,据报传说,好多村子都已经被妖鬼祸害的渺无人烟,昨日弹劾的折子在内阁案头上堆放的有三尺高....”
因佛道之争,如今世道里面能够压制妖鬼的力量大为的衰减,仅靠朝廷的力量实在力有不逮,但是像这种好几个村子都被妖鬼屠灭的惨状还是不多的,李秋恒当即便皱眉问道:
“扬州主事者何人?”
“傅天仇。”
“着令镇抚司左千户前往扬州,押解傅天仇进京候审,朕要问问他,怎么管理的扬州!”
“遵旨!”
左千户被皇帝贬出京都执行任务的消息,并没有特意的通知金山寺。
一方面身为大乾帝王,能够做到此等地步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在特意的派人上门前来告知,那么献媚的成分未免太过明显,有损帝王威严,有时候有些事情做出来,无声胜有声才是高明的。
不过只可惜世人只道左千户惹怒法海是言语行事不敬之故,却不知背后真正的原因是法海苦受心魔侵扰,日久年深之下难以制怒制杀,心境早已不复当初完好。
金山寺中,当法海向众僧说出了自己即将出寺远行的消息后,不出意外的走啊到了寺中一众僧人的挽留。
因为大乘佛法在法海连月来的讲解之下只有一半的进度,其余的后半部法海不是没有讲过,可他如今的状态是泥菩萨过江,又如何能够传授他人大乘佛法的精义神髓?
虽然他口中说的依旧是莲花妙法,可在无形之中已经失了其中神韵,听讲的僧众们难以领会也是情理之中。
金山寺的方丈居所之前,占了一大群须眉洁白的老僧,他们嚷嚷着想要见法海一面,因为小安知道法海近段时间心态失衡,生怕双发交谈时这群僧人会像当初左千户一样触怒到了法海,所以一直都站在门前劝告众僧能够及时离开,有什么话自己可以代为转达。
可是这种事情如果不是当面说的话,那基本就等于白说,而小安所谓的代为转达也不过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婉拒而已。
就双方争执不下之时,小安只见堆放的老僧们看着自己身后面露惊喜之色,齐齐的躬身行礼,小安因此而心中一惊,再转过头来果然见到法海不知何时从禅房之中走了出来,正无声的站在他的身后。
“禅房深锁,都闭不尽你们在门外的聒噪之声。”
法海的面容上喜怒不见,一派淡然之中隐带凝重,虽然他表面看起来颇为平静,可是如果细心观察的话,仍是不难发现他这副平静之下深藏的隐约怒气。
前来请见的众老僧都是在金山寺听法海讲经之中份量最重的存在,不同于寻常人的眼力见识,自然能够看出法海心中的布满,不过他们也并没有因此而作他想,只道他们在此听经请见是扰了法海平日的修行所致,当下诚恳的对法海说道:
“国师大人见谅,我等老朽有幸得国师妙法传授,本已经是泼天幸事,本不该再有所他求,之时如今国师大人妙法传授近半,又忽然要远行,且归来无期,我等老僧斗胆厚颜,想要请果实将下半部大乘佛法写出,以供后来僧众学习抄阅。”
这本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是法海闻言却悄悄的皱起了眉头,因为心魔滋生的缘故,法海在寺中开坛讲经早已没了妙法的神韵,同样就是将经文默写出来恐怕也没有什么指点人通悟修行的效果。
早在法海刚来京都的那天,就曾经在大相国寺留下了一片大乘佛经的墨宝,假如法海真的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勉强的写下剩下的半部大乘佛法,那么时候如果有人心人将两份墨宝拿出来做对比,其中问题显而易见,法海如此位高权重,底下诸如此等闲言碎语能杜绝最好就杜绝,以防止有心怀叵测的人凭此上位。
这种事情放在以前法海是不会在意的,但是如今却是不同了。
只见法海平静的面容之上,那么不甚起眼的佛印白毫相,就这么悄然的在众多老僧惊奇的目光下渐渐转为深红,零头的老僧尚不知祸事将近,反而饶有兴趣往前走了两步,道:
“早就听闻国师大人天赋异禀,额间白毫相那是佛陀转世方才会有的一道印记,先前再听国师讲经之时,老僧席位尚远还忘不真切,今日有幸得见,真是.....”
这老僧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安便已经一个箭步挡在了他的身前,旁人不知法海这等异象背后的深意,跟随他多年的小安哪里会不清楚?当下紧张的伸出手来金拽着法海的下摆僧袍,颤抖的道:
“少爷?!”
法海神色不变的将小安的手掌挪开,低垂的眼眸之中隐约可见道道血丝,淡漠的道:“你们...是来逼宫的吧?”
此话一出,前来请见的老僧脸色齐齐一变,宽敞的庭院之中随即有狂风四起,吹拂得众人的衣袖猎猎而动。
众僧在金山寺中跟随法海修行大乘佛法已久,修为精进许多,这次钱啊里和法海商量的又是个中翘楚,因此几乎就在狂风刚刚兴起的时候便已经察觉到了这其中密布的可怖气机,他们一方面震撼于法海的道行之高,气机修为之充沛,同时也更加心惊于这位国师大人所表现出来的这股戾气。
“国师大人,我等....我等绝无此意啊!小安施主,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众僧这才知道慌张了起来,纷纷开始向小安求助,可是后者急的脑门流汗,说破了嘴皮子也无法撼动法海出手的心意,反而因为一直絮叨之故,使得法海面上的神情愈发的冷漠。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金山寺新落成的铜钟忽然开始闷响传荡,法海如遭雷击,身躯微微晃动,眉心处鲜红的白毫相在袅袅渐去的钟响余音中渐渐消退。
“本座谅你们也不敢。”
神智被钟声唤醒的法海,冷硬的扔下这么一句后便微微转身欲走,他生怕在此地和这群老僧纠缠过多,从而勾动了内心的嗔怒之念,故而硬邦邦的扔下这么一句,法海微微背对着众人,忽然又补充道:
“本座连日讲经,偶有所悟,欲轻装简行往返人间,以证得佛法至高境,至于你等大乘佛法的修习,本座早已经有所安排。”
法海说着转目看向小安:“你去以我的名义手书一封信,送与扬州无定寺的白云和尚,让他将那尊铭刻有下半部大乘佛法的金佛送来大相国寺,以供来日众僧的修持。”
小安恍然而庆幸的行礼应下,如今事有转机,他连忙过去安抚一众老僧,宽慰着送走了他们之后,小安见到法海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过,似乎是在等他,他轻轻叹了口气,来到法海身边问了句少爷,后者沉沉的嗯了一声,无声的抬起头来,小安这才发现自家少爷的眼眸之中居然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好像很久都没有休息过的样子。
“这几日,你也感觉出了我的异常了吧?”
法海缓缓的想着自己的禅房走去,示意身后的小安跟上,微哑着嗓子道:
“说起来,我当初以佛门上位的手段确实不太光彩,葬送了许多的大好性命,所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我如今心魔缠身,日夜不得安枕,这两日遇事几乎不能制怒,再这样下去早晚必成大祸。因此,我打算出门一趟,看看能够在外看破这道心劫。”
说话间,主仆两人已经回返到了禅房之中,法海径直的上了石床盘膝而坐,手掐不动明王决,严守自身心神灵台不浊,神思清明而理智。
“这次出行我本想一人为之,可是刚才的事情若非寺中钟声震荡,惊退了我心中魔念,那些老僧后果如何是难预料,因此我想带一个人。”
小安闻言立刻道:“少爷,我今日剑经修行又有精进,你带上我吧!”
法海微微摇头:“此人必须深明大乘佛法,时时再无身百年持戒诵念,如今方可助我镇压心魔,反之无益,徒增烦恼。”
小安虽然早年也跟着法海剃过度,可他拜入佛门完全是靠着一副忠心,大字能够认全就已经很不错了,有哪里懂得什么大乘佛法?
第二百五十九章:出行
法海见状宽慰道:“金山寺在京都落成不足半年,如今我又要出门远行,寺里没个放心称意的守着,心里如何安生?你就好生再次替我看好基业,带来日白云和尚从扬州过来,寺中大小事物你们商量着来就是了。”
法海这么一说,小安心中果然好手了许多,之后法海又吩咐了一件事,那就是命弟子去将当日擎天禅杖的碎片提出,夹杂佛门秘银融铸成一套粗沉的镣铐,工期越快越好,最好今天就完成。
佛家秘银历来是佛门之中的珍藏的宝物,是只有一些传承古老的寺院中方才有留存的东西,秘银经过无数代高僧的佛法加持,用铸造佛门的各类法器都有通灵之效,金山寺如今因法海之故,总领天下佛门弟子的修行,秘银自有其他寺院供奉进献。
可即便如此,用秘银来铸造镣铐也是一件相当奢侈的事情,弄不好泄露出去,说不定还会落得一个亵渎佛法的恶名。
“你去办吧,把能忍叫过来。”
是的,法海决定要带着能忍同去天柱山,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能忍在京都这段时间的修行,境界早已突破了通幽,这份修为在如今的金山寺种也只有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僧比得上,而且他还是自己的亲传弟子,从信任上来说就不可同日而语,最重要的是能忍对于大乘佛法的理解,比之那些只学了一半的老僧还要全面许多,这样一来他在法海身边持戒诵经效果也会好上许多。
秘银镣铐的打造还需要一段时间,法海将能忍叫到近前来,告知了要带他一道出行的事,后者自小便被法海带在身边时常出行,这段时间在京都城中早就待的烦了,闻言洗澡呢红微喜,面上却极力的压着不笑,一副老持承重的点头称是。
一直以来,能忍从一个不动修行的小和尚到今天能与高僧比肩的过程,法海都尽皆收入眼底,对于这个一手带大且日益成熟稳重的弟子,即便他此刻时时被心魔纠缠,也止不住对他的满意。
忽然一直坐在石床上的法海双耳微微的动了几下,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他对着目不斜视的能忍没头没脑的说道:
“为师这几题疏远于你,是因为受了心魔的侵扰,性情易怒而多疑,这趟出去你肩上的胆子会很重,撑得住吗?”
本来这只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可是能忍却听的心潮起伏,因为法海连日来的种种异样确实引起了能忍心中对法海的一些小情绪,不过他的情绪有点类似于父子亲情之间的小怨念而已,而刚刚法海所说的那些话也正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就宛如读心术一般,这叫城府向来不深的能忍一时间面露惊色。
“师傅,你会读心术吗?”
法海不语,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默默的打坐诵经。
能忍见状,知趣的在法海这间不过一丈方圆的禅房中翻找出来了几本佛经,学着法海的样子盘腿坐在了蒲团之上,低诵着深奥难懂的大乘佛法经文。
师徒两人这么一坐,一直就到了天色暗淡,玉兔高悬的夜晚,小安用一张木托盘装着刚刚从锻炉中打出的秘银镣铐,上面有一方红布盖着,双手托着急步地便进了禅房。
因为法海交代的颇急,小安这一路上也是风驰电掣的,站在房中小翼的平顺了一下气息方才开口对着盘坐在石床上,宛如一尊泥塑真佛的法海唤道:
“少爷?”
法海睁开了双眼,长长吐出一口气,能忍注意到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自家师傅的状态看起来好像比白天的时候还要好了一点。
“辛苦了。”
法海微微点头,凭空伸出双手,小安托举着的木盘之中立刻传来一声划破虚空的尖啸,下一刻,这副耗费了金山寺近半秘银库存方才铸造而成的镣铐,便出现在了法海的双手之间,死死的将之锁拿了起来,众人也得以看清了这副镣铐的阵容。
一双黑白交杂的秘银镣铐华光闪烁,粗沉的链条之上隐隐有庄严的佛家铭文在其中流淌,当镣铐闭锁住法海的一瞬间,他严守不动如山的身躯就此微微一震,白色的僧袍之下又丝缕的玄黑色烟气从毛孔中透出,徐徐向着领口,袖口升腾逸散,飘散无踪。
“佛门秘银果然名不虚传,带上这枷锁,我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小安闻言心中安定,口中喃喃道:“有用就好,有用就好....”
法海从石床上起身,双手间的链条发出碰撞的清脆声响,能忍有些头疼的盯着法海手上的镣铐,问道:
“师傅,咱们就这么出去的话,会不会有点扎眼啊?”
是啊,法海堂堂国师,京都城权势熏天的普渡慈航,要是叫人看到出门带着一副镣铐成何体统?
法海看着自己身上这件宽大的僧袍,忽然间就有了主意,只见他如田间老农般的将双手互插于袖间,宽大的僧袍立刻便将他手腕上的镣铐遮掩的严严实实,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喜欢将双手抄于袖中的动作,在京都城的诸多僧人当中法海也算是独一份了,因为之前他便时常在外用这个姿势示人,所以也不怕旁人心中起疑。
一切都准备妥当,法海与能忍两人便打算直接出发了,法海一身白衣在前面抄袖前行,两人的日常用品则被能忍统统塞在了背上的经笈里,走起路来如果幅度打了还会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如此造型不由得使法海微微恍然,在踏出禅房门户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和能忍的样子好像前世记忆中的两个人。
白云老和尚和十方。
如果自己真的被心魔所趁,那怕是真的会变成倩女幽魂中的普渡慈航吧?还是个终极变态版本的。
法海仰头望了下天上的明月,心中作出如此感想。
法海这次借口云游出行天柱山的事情,虽然被刻意的低调处置,但是凭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已然在京都造成了不小的震动,师徒两人行至金山寺大门之时便老远看到街头巷尾无数拥挤的人群,法海脚步一停,双眉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深锁了起来。
“师傅,要不咱们绕路吧?”
身后的能忍体会到了法海心中的不快,因此出言建议,不过法海并未采纳,前行的脚步只在原地稍顿,而后便开始继续前行。
“看都看到了,现在退又会惹起非议。”
也不知是不是能人听错了,他只觉得随着法海朝着人群的脚步越近,原本静躺在宽大僧袍之下的镣铐碰撞声响就越发的明显,能忍起初不以为意,可随机很快又想到了师傅先前说过的‘心魔侵扰’,顿时明白其中因由。
此时的师傅怕是心魔又起,而那双手间由佛门秘银铸造而成的镣铐,恐怕也在发挥着其中效用。
“为师什么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这么一点小场面都怕了,那这一趟你还是在金山寺待着为妙。”
法海头也不回的走着,可背后却仿佛是有双眼睛似的一下子看穿了能忍心中所想,后者微微一滞,然后就是一同行云流水的马匹从口中流了出来,末了问道:
“师傅,你这读心术是从哪本佛经上悟出来的?何时也教教弟子呗.....”
法海只是轻哼一声,语气中并无怒意,神色淡然的步入到了金山寺门口这处人间名利场。
第二百六十章:失望(一)
天柱山位于神州的西南方,地处益州边界,常年被风雪覆盖,在原身林海的那二十多年记忆中,有关于这座高山的记载历来神秘,天下修行者皆视其为圣地,等闲不去,宛如异界的昆仑仙境、不周山等仙山福地。
法海在临去之前,曾以观看天下地理经略的理由,仔细翻阅过有关天柱山的记载,发现这处修行界的圣地不止是被天下修士敬仰,就连当今大乾历朝历代也都有过重大的修缮封赏。
一个极寒之地的高山而已,有什么好封赏修缮的,又不是皇帝封禅的泰山。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法海与能忍终于也步上了前往的旅途。
当然,只有小安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法海此行的真正目的,能忍对于法海遮遮掩掩的态度不能理解,其实就连法海自己也仅仅是一种神而明之的预感而已,他只是隐隐约约的猜想到这座天柱山中可能隐藏有一个十分重大的秘密,因此才处处小心,想要遮掩目的。
修行到了法海这种程度,对于很多事情都会产生一种神而明之的预感,即是修行界中所言的上体天心。
除了京都城的能忍一直跃跃欲试,他修成通幽境不久,初步具备了那种能够出入青冥的地仙手段,平日里窝在天子脚下的京都城还不敢太过放肆,不敢在外显摆,如今除了京都,大好山河触手可及,一飞冲天直奔师傅口中所说天柱山的**就越发的不可收拾。
可是法海因为心魔所限,根本就不适合这种长途的御气飞行,所以拒绝了这个十分诱人的提议,师徒两人就这么一路步行前往天柱山。
得知法海此时境界居然连御气长途本性都需要注意之后,本来以为师傅只不过是略感小恙的能忍,立刻便感觉到了紧张,对法海问道:
“师傅,弟子不太明白,您既然深受心魔之困,为什么不闭关潜修,剔除心魔?反而要背负心魔之重,出门远行?”
法海便将前不久在金山寺开门时的那一场斗法细节讲了出来,与旁人所见的感受不同,其实那一天对法海来说,最叫他记忆犹新和震撼的,不是连出手段,甚至不惜搭上性命的两位道门真人,而是那位在事态平息定鼎之后,借弟子肉身与自己遥想对视了一眼的道门魁首,清澜真人。
据法海所知,这位道门魁首坐镇天柱山已经有二十多年的时间,期间从未有过下山的举动,似乎坐镇在那里是为了守护什么,即便得知当今道门在京都的镜框之后,仍然不为所动,反而诚心邀请法海日后有空可来伏魔台见面会晤。
说实话,法海并不是一个求知欲特别强烈的人,对于这位道门魁首的种种神秘他也根本没有半点想要探知的**,之所以执着的想要前往,前因为此人一眼就看出了法海深受心魔侵扰的状况。
要知道,自从京都城中的金山寺重开山门以来,天下佛门高僧便一直不知反击的开始在法海身边涌现,他们一个个能够凑到法海座下聆听佛法,不是高僧大德也是门派的将来希望了,可如此多出众的人才却没有一个能够看出法海异常的,但从这一点来看,清澜真人更给了法海很大的希望。
所以天柱山这一趟,法海志在必行,因为他不想真的成为了倩女幽魂世界里的老妖怪,普渡慈航。
师徒两人出得繁华盛大的京都之后,所行路线一直都在按着法海的意思来----专挑那种黄也无人的僻静之处行走。
他两人艺高人胆大,既无惧荒郊野外有什么不法强人,也不怕什么山野精怪,只是有些无聊而已。
上辈子一直处身于钢筋混泥土之中的法海却不觉得无聊,只觉得这野外的青山树林处处都是景致,也不知是因为远离了人烟还是这山水有特殊灵气的缘故,自打除了人烟繁重的城镇之后,法海手腕间的秘银镣铐就再没有响动过一次,心境平顺无波。
夜晚时分,师徒两人席地坐在一刻大树下烤馒头,跳动的火焰映照着能忍年轻稚嫩的脸庞,将手上的一只馒头烤好之后,他回头看了眼正在属下打坐的法海,低声唤了一句,但却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将木叉倒插在地上,转而去烤另外一只。
在金山寺的时候,法海因为白日间需要处理各种国师的琐事,心境是中得不到舒缓放松,久之就算在夜里独处之时也得和心魔抗衡,无法安睡,如今他出得繁华名利的京都城后,颇有一番复得返自然的意境在内,竟是在这荒野林间打坐休息了起来。
能忍也是知道师傅这些天被心魔缠身侵扰的眼中,难得有了这么片刻的休息天自然是不忍打扰的。
只是....能忍轻轻问了下木叉上烤馒头的焦糊味,觉得天天吃馒头未免有点太对不起自己的肚子了。
忽然,在左近草丛有着细微的响动传来,正在对着烤馒头难以下嘴的能忍当即便是眼神一亮,他放下了叉子回头看了眼依旧在原地打坐,连眼都没有睁开过一下的法海,蹑手蹑脚的就跟着草丛那串极其细微的脚步声而去。
山野林地之间,除了草木山是最多,其次的就是满山跑的也为了,能忍跟随在法海身边已久,知道这位名镇精度的国师大人,其实对荤戒看的极淡,好机会法海与小安喝酒吃肉都是他在外面放风的。
已是通幽境的能忍,想要在林间捉一只也为是何等简单的事情?他前行寻着那野物的脚步追出之后,仅凭天上的些许月色清辉便看出了那只本性在草丛山林间的野物原形---是只兔子!
体内气机奔走,能忍的脚步动作也开始疯狂的运作,过不多时便将那只疲于奔命的兔子抓在了手中,正自惊慌的来回蹬着两条后腿。
自觉今晚有了口服的能忍喜笑颜开,可是待到他再返身而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追这只兔子不知觉间竟然走了这么远,那处供他们师徒栖身的火光在远方林间已是极淡,能忍稍稍辨认了一下方向之后,便小跑着往回赶,四周山林植被不断随着能忍前进的脚步而倒退。
前行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能忍最终猛然一步狠狠的砸在地上止住了身形,微微喘息的声音在山林间显得有几分压抑。
此时能忍脸上的笑容已经渐渐转为凝重,最后干脆又变成了一片惊悚,因为由始至终,无论他怎么加快自己的脚步,远方山林间那处火光的距离,一直都没有变过!
有风吹来,四周树枝林叶在风中摇摆晃动,夜晚中仿佛有无数人在耳边窃窃私语。
能忍目光四下游离不定,背后无数冒起的鸡皮疙瘩悚然而起,就连手中那只肥硕的兔子何时从手中挣脱的都不知道。
风停了,可是猫咪的山林树枝间,那宛如无数阴人抵御的细碎声响,仍旧没有停止!
篝火旁的大树底下,正在打坐的法海似有所觉,他忽然闭着眼睛在空中轻轻嗅了一下,而后徐徐睁开了双眼。
风中正有一股极淡的妖气传来。
淡淡的金光从法海的双眸中一闪而过,他刚刚想要起身从树下走出,可是身子刚刚一动就听到手腕间那套白天安静了许久的秘银镣铐,开始不停的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法海立时听了动作,坐在树下抬头望向身前的那一方空地。
只见清幽的月色之下,一个与法海一模一样的血衣僧人,就这么凭空的浮现出来,与法海席地相对而坐。
第二百六十一章:失望(二)
这是法海身受心魔侵扰以来,第一次真正的见到它在自己眼皮子地下幻化出实相。
与先前无数次只能够听闻的冥冥低语虚像感受不同,法海这一次心中没有半点的惊怒恐惧,一派平静。
血衣法海的外在所有都与真正的法海一般无二,只有眉心那道独属于佛门的白毫相泛着妖异的紫色,他看着盘膝于树下不敢有丝毫妄动的法海,嘴角边的弧线缓慢的勾勒上扬,整个树林中因他这一个无声的微笑而显得越发的沉寂,远方那似有若无的野兽窥视感渐不可知,唯有四周弥漫的妖气越发浓烈。
忽然,法海毫无预兆的向前拍出一掌,这一下动作刚一使出,便见一道泯灭一切的黑色死亡光束瞬息奔至,换了当世任何一人,在法海这毫无半点预兆的杀招面前都不会有超过三成的生机,可是偏偏此时法海的对手是侵扰道基,自天道因果而幻化出来心魔。
恐怖气机犹如一道张牙舞爪的恶龙,反五行生灭掌在这一僧一魔之间,仅仅奔行了数尺便轰然消散,气机交汇处立刻有狂风奔涌,对持的空地上青草与黄土转瞬化为飞灰,整座森林竟然都以此为界的在气机纠缠碰撞之下狠狠的划分出这么一道明显的界限。
法海背后依靠的那颗老树上,所有茂盛的枝叶顷刻间便被狂风吹散成了光秃秃的一片,远远望去就好像一只奇形怪状的动物手爪,扭曲而有诡异。
血衣心魔缓缓的收回那道剑指,直到此时他方才出剑的赫赫声威才终于响起,闷闷的雷鸣声浩浩荡荡的在耳边回响,一连九重。
诛仙剑胎,剑气雷音!
这分明是法海剃度出家前的绝技。
待到烟尘荡尽,法海双手放于双膝上,坦坦荡荡的显露出手腕间那金光闪烁的秘银镣铐,混不着一丝烟火气的道:
“原来你一直都在积蓄力量,看来我去天柱山是对的。”
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即便是无相天魔也不禁有几分气闷,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法海,似乎在不可思议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本体居然有这么无耻的本质,明明是自己先动手偷袭自己,可如今坐在对面的法海却是一脸的正气凛然,好像刚刚偷袭的人不是他。
记得心魔第一次发作时,仅仅只是能够给法海带来一点幻听幻象而已,甚至就连动摇心神道基都很是艰难,而如今何止是动摇心境,直接都能够以虚化实的与法海过招了。
其中,法海细微的发现,血衣心魔再听到天柱山这三个字后,脸上的笑容明显淡下去许多,双方在经过刚才短暂却惊世骇俗的教授过后,都深知对方实力不在自己之下,不过相比较被动的法海来说,血衣心魔的优势显然更大。
对此,法海开始郑重其事的仔细观察血衣心魔的一举一动,因为这心魔由弱到强的时间也不过一年而已,如果能够就此看出这个家伙是因为什么而变强的,那么对降服心魔这件事,法海便能够多上几分把握。
双方又重新陷入到了一片寂静当中,血衣心魔忽然轻侧过头颅,好像是侧耳去倾听什么,他与法海的面容有九成九的相似,在气质神情上尤为妖异,也因此他这一个侧耳倾听的动作,竟显现出了十足的魅力,一时间就连大敌当前的法海都在心中生出一种想要照镜子对比一番的冲动。
双方对持的那片空地上有细微的气流波动,有淡淡的尘烟被卷动到半空,宛如画家UU小说生动的线条,转眼便在两人身前显现出一个奇特的另类画面。
“来打个赌吧。”
血衣心魔忽然笑道,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只见那被烟尘勾勒出的画面当中,一个年轻和尚正在山林树木前停步不前,赫然便是法海亲传弟子,能忍!
“西南益州临近天柱山,被天下修行之人奉为圣地,同样也是妖鬼的圣地。”
随着血衣心魔的低沉诉说,在两人身前静止的尘烟画卷忽然就开始流动了起来,那尘画之中的无数丛林草木,也缓缓亮起了一对莹绿色的妖瞳!
是那只潜伏在一旁窥伺的妖魔,终于开始现形了!
“这不过是寻常人家圈养的一头老猫罢了,主人家遭横死后,老猫就成了无人收养的野猫,在这山林行走得了些许造化,这才有了一点道行,就连最基本的人话都说不出来,可是说是最为低级的妖鬼了。”
“你信不信,你日夜带在身边教导的这个亲传弟子,根本就不是它的对手?”
且不说能忍天资在金山寺中是何等的惊才绝艳,单就他如今对于大乘佛法的理解就已经不下那些名满京都的高僧大德了,修为更是年不过十八就已经到了能够出入青冥,御气升空的通幽境,一只区区家猫成精的妖鬼而已,就是先天高手都能够激发全身气血将之降服。
法海虽然自忖这血衣心魔不会打没有把握的赌,可是出于自己这位亲传弟子的信心,法海明知它有着莫名的仪仗却还是点头应下,不过他在答应前还要附加一条。
“前提是,你不用任何手段干涉此事。”
血衣心魔自然是无有不应,法海奇道:“既然是打赌,没有赌注吗?”
“如果你的宝贝徒弟真的能斗过那只猫妖,那么在你上天柱山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都不会在侵扰你做事。”
法海一直听着血衣心魔以此立下道心誓言,可始终没有听到他说假如能忍不敌那只猫妖后自己该付出什么代价,因此他略微迟疑的问道:“说完了?”
血衣心魔微笑不语。
远方的丛林之中,在无尽嘈杂细碎的响声下瑟瑟发抖的能忍,忽然在眼角的余光中发现了一团模糊的黑影,那黑影看起来人高马大,似乎是人立起来的黑熊,此时正朝着自己狂奔而来。
已是通幽境僧人的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几乎是在发现黑影的一瞬间就并起了手中剑指,对着那道黑影一指点出,一道呼啸的剑气如摧枯拉朽般的在树林之中横行而过,咆哮的剑气如九天而下的神龙,张狂嘶吼的巨响声中,在草木茂盛的丛林中生生开辟出一条土黄色的长路。
入山催巨木,入水分江河。
血衣心魔在见到能忍这一道剑指引发出这等骇人声势之后,不仅没有半点的担心,反而啧啧称奇道:“想不到你把诛仙剑经也传给了他,看来对这个弟子你还真是寄予厚望啊。”
远方剑吟呼啸,声势可怕,可是法海面上却没有半点为这个弟子高兴自得的样子,反而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因为无论能忍出多少道这样强悍凛然的剑气,远方那个正在向着他狂奔而来的黑影依旧我行我素的没有半点影响,而且体积还在随着奔跑而越来越大!
远去的剑气轰轰隆隆的爆炸开来,能忍这才意识到这黑影竟然是距离自己不知有多远,看着它越来越大的模样来估算,此物的真身恐怕最少也得和小山一般庞大无比!
转眼之间,那道影子的身影便充斥在了能忍的整个视野,犹如一堵城墙一般,同时那双绿油油豆丁一般的双眼,也化为一双碧火熊熊的巨大灯笼,悬在半空之中。
被这么一双巨眼俯视,能忍浑身上下什么胆气都要丧尽了,就在他心神为之被夺的瞬间,双膝几乎是不受控制的跪倒在了地上,虽然脑子还算清醒明白,可是手脚却已经统统不听使唤了,除了眼睛和嘴巴外,根本动弹不得分毫。
不可能的,这么巨大的怪物行走在山林间,自己怎么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这肯定是幻术,我中术了!
能忍到底是跟随法海修行时间最长的弟子,经过起初的慌张之后就明白了自身的情况,山野乡间往往有那种不成气候的妖魔,自身道行低微,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截住过往之人,从而达到捕猎血食的目的。
此时那巨大的黑影正站在能忍的面前,四周黑暗的草丛中也开始飘散出无数鬼火,它们扭曲摆动着,渐渐变化成一张张痛苦的鬼脸,无尽的山风也尽数化为了阵阵诡笑,阴风不停,犹如群鬼吐息,能忍只觉得浑身上下所有的热气的好像都在随着他的呼吸而缓缓吐尽,短短几个呼吸间,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血液带着冰碴子在血管流动碰撞的声音,整个人的意识也渐渐开始恍惚起来。
活人的血液又怎么可能冻结成冰?这都是假的,不信则无!不信则无!
能忍在心中拼命的告诫自己,可是身边无数的鬼脸耸动浮现,如同小山般的巨大诡影也耸立在身前,诸般种种那有可能说没就没?而就在能忍陷入到心神挣扎之际,那诡影竟然好似察觉到了他的抵抗一般,它低头弯腰的伸出自己那张巨大的手掌,轻轻的在能忍的脸上拂过。
就这么轻轻的一拂,使得眉清目秀的能忍顿时破了相,利爪毫无阻碍的割裂肌肤,鲜血淋漓而下,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仿佛是在告诉能忍,眼前正在发生的这一切,根本就不是幻觉!
能忍竭尽全力的仰起脸来,与那高高在上俯视着自己的那一双巨大鬼眼对视,恍惚中他竟是在这双眼睛里望见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戏耍,对就是戏耍!
能忍嘴唇颤抖着好像是想要说什么,那只巨大的鬼影也站在原地没有了下一步动作,似乎是想要听听这个人类在临死前会说出什么样求饶的话来,可是下一刻能忍忽然张口吐出了一道包含气机的血箭,直冲着眼前这道巨大的鬼影射去!
这一道咬破舌尖,伴随着沛然气机送出的血箭是有名堂的,被道门中人换做真阳涎,修行人娴熟于各种气血的拿捏收放,一口真阳涎可将半年乃至更多的苦修道行尽汇于舌尖血液之中,然后再一口吐出,对于阴鬼邪祟威力巨大,只是它是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险招,通常不是生死关头不会动用的。
这本来是道家的一门本事,但是朝廷自从推行了三教合流的理念以来,佛门道门只见的修行之法也多有流传,因此就连能忍也可以在这个关头使出来。
山林之中,一道凄厉道刺耳的嚎叫顿时响彻夜空,能忍只见到自己一口真阳涎之后,耸立在他身前的那道巨大鬼影就此开始了一阵波动扭曲,宛如投入石子的湖面倒影,在阵阵涟漪之中消散无踪,最终呈现在能忍面前的,不过是一只长短都不过两尺左右的绿眼黑猫。
赢了?
能忍面上喜色不过才刚刚浮现出来,却猛然见到那只坐在地上的老猫猛然拱起了身子,凶狠而又迅速的挥动着自己的利爪,这一次它不再心存着戏弄老鼠的玩味,而是真真正正的想要立即结果了能忍的性命!
利爪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寒芒,直取咽喉,能忍正想动作,可是全身四肢却被幻术控制已久,正是僵硬无比,气血停滞的时候,哪里能够懒得下这只近在咫尺,动若雷霆的利爪?只能束手待死了!
就在这生死关头,能忍心中不免闪过了过往的许多画面,年少于幽州穷困难以为继,那个时候投身到金山寺里只想着好歹能够挣口饭吃,不至于饿死,眼见周遭无数同门师兄弟,自幼孤苦的能忍便有了一种难言的危机感,因此他拼命的在法海面前表现自己,不管什么事情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终于引来了师傅法海的注目,被视为亲传弟子带在身边时常教授。
能忍其实至今不能明白,为什么师傅常说他是根骨绝佳,天赋出众的上上之姿,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不过是这芸芸众生当中最普通的一个,他与师兄弟们在面对那些拗口的晦涩经文时,也是一样的费解难懂,遇上修行上的关隘同样会一筹莫展。
可是有些事情,在努力也无法办到,就如同法海每每用即以厚望的眼神望着自己时,后者总觉得师傅的目光之中仿佛有千山之重,叫人不得喘息。
在京城的那段日子,他天天都在怀念幽州金山寺的那段时光,小安师叔千里迢迢赶来京都在法海禅房喝酒的那一晚,是他在外头把风看守,当时听着屋子里的豪言壮词,能忍就忍不住想起师傅天人之姿,不论是做和尚还是当个俗人,都免不了是要做大事的,而自己顶多也就跟在师傅身百年做点小事而已。
利爪袭来的那一刻,能忍心中忽然就褪尽了对生死的恐惧,反而从心中开始觉得,不用去承接法海的那一身衣钵之重而产生出一种解脱的轻松感。
能忍缓缓闭目,任由远方不知何故的雷声轰震耳也不去看,只是他闭眼之后预想中的剧痛却迟迟未来,耳边却响起了一声惊恐的猫叫与怒气勃发的低喝。
“你这个孽徒!”
第二百六十二章:失望(完)
熟悉的声音入得耳中,能忍连忙睁眼,却见到师傅法海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面前,正面沉如水的盯着自己,他心中有鬼,自觉愧对师傅的厚望,加上法海此刻神情异常,仿佛是洞察了他心中的那点小秘密,吓得他没有半点死里逃生的喜悦,低下头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道:
“弟子无能,叫师傅受累了。”
法海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仰天深深叹了一口气,极力的压制着心中窜动的怒火。
手腕间的秘银镣铐叮叮震响,铭刻于其上的无数佛经依次闪烁,能忍光是听到这等动静便得知法海此时的心境究竟有多糟糕,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深深叩拜了下去,带着哭腔道:
“求师傅保重身体,弟子什么责罚都认了!”
与能忍相处以来的点滴画面从法海的脑海中渐渐闪过,长久相处以来积蓄的师徒之情,终于还是帮助法海压制住了他心中涌动的怒火。
每个男人的心中其实都深藏着一份父性,随着年龄增长便越发的容易显露,法海仰天长长叹息一声,没有在说话,愤怒的心情在过去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望。
这个在金山寺中根骨绝佳的弟子,可以说倾注了他太多的厚望期许,被他视作十年后佛门的衣钵传承之人,能忍之于法海,就如同当年的法海之于慧能禅师。
将这个弟子带在身边悉心教导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连一个山林间修行不过十几年,连化形都不能的老猫对手,如何能不叫法海饱受打击?
就在师徒两人这么长吁短叹之时,那只被破坏了好事的猫妖在见到法海之后不仅没有半点的恼恨之色,反而如惊弓之鸟般的立刻转身便逃,在这片林子里活了十几个年头,别说它一个成了精的猫妖,就算是只寻常野兽也能够轻易的从法海身上感知到那如同天神一般的气息,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可是堂堂法海架前,区区一只猫妖如何逃得出手心?
法海头也不回的轻轻跺地,隐于月白僧袍之下的青龙纹身顿时活转过来,发出深沉的龙吟,那只刚刚迈开四爪开始狂奔的老猫立刻如同中了什么幻术一般,趴在地上不敢再动,全身都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猫与狐狸分属近亲,就如同神话传说中蛇是龙的近亲大致相当,因此有了道行的猫妖往往也会狐妖擅长的幻化人心的幻术,先前能忍在林中奔走,陌生而又阴沉的荒野不知觉的在他内心埋上了恐惧的种子,那猫妖正是借着他的那点恐惧施术,果然使得这位金山寺前传弟子中招束手,虽然最后关头被他破了幻术,可真论起生死的话,猫妖已经是大获全胜了。
“杀了它!”
法海冰冷的吐出这三个字来,跪在他身前的能忍闻言浑身颤了一颤,而后艰难的起身,一步一步的向着那只正从眼神中流露出无比惊恐之色的猫妖而去。
记得法海在教授弟子的时候,曾特意的交代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由心底善良的妖怪切记不可以一棒子全都打死云云......
虽说眼前这只深山老猫与良善二字根本就挂不上钩,可法海森森语气之下的深意,却叫能忍心头沉重莫名。
所谓战胜恐惧的最好办法,莫过于面对它,法海故意留着这只翻手就可以截杀几百次的猫妖性命,偏偏非要自己动手的背后深意是,师傅还没有放弃他。
到了这个时候,尽管能忍在实战中表现的一塌糊涂,可是法海放在他身上的那份期望依旧没有什么改变。
这叫能忍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恐惧,当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乱糟糟的塞满了他整个胸膛的时候,这个年不过十八的少年人终于忍不住再一次的跪倒在了地上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哭,不停的叩头。
能忍心中很感动,因为到了这个关头,师傅寄予他的厚望仍旧还在。
同时他也很恐惧,因为师傅对于他的厚望实在太过沉重,他不过是一个年不过十八的少年,由始至终只想着跟在法海身边做点小时而已,实在没有一肩担起佛门的肩膀。
身前声声低泣,好像要将法海这些年来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全都借着哭声宣泄出去,法海许久无言,在经过起初的那一阵急怒之后,平静下来的他只觉得失望至极。
蜷缩于地的老猫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恢复了自由,它警惕而又细微谨慎的一下下往后挪动着猫步,最后一个急窜消失在了草丛中。
法海面色平静,低头望了一眼手腕间的镣铐,发现原本经文密布的蝇头小字,此时已经布满了裂痕,他这才明白了血衣心魔在赌斗之时为何对自己获胜的条件只字不提,因为像他这种无相天魔,天生便是以宿主的负面情绪为进补自身的修为,从第一次现身时只能以铜镜为媒介想法海发动攻势,到如今直接以虚化实的与法海互换一招平分秋色,其成长速度之快,皆因法海连月来不堪其扰的负面情绪增长之故。
肩头有浓重的血晕开始向外扩散,眨眼间染红了法海半边的月白僧衣,他方才从血衣心魔的对持中瞬息突破而来,拦下那猫妖的致命一击所付出的代价,但是这点代价和他心中的那份失望相比,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法海恍若不绝的径直转过身躯,淡淡道:“你既然已经不堪我之厚望,为何不早点讲出来?白白浪费彼此时间。”
能忍将脸埋于地上,不敢抬头,只是来回念叨着对不起这三个字。
心魔这一回没有再现身出来,一举打垮法海心防的打算,也许是这一次的负面情绪收集的已经够多了吧,那么下一次在发作的时候,就连法海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住了。
同时,他遥望着夜幕中遥遥不可见的天柱山方向,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一回有没有命能够上去,问得清澜真人降服心魔之法了。
如果真的不敌这一次心魔大劫,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会成为原著电影里的那个终极**oss普渡慈航吗?回想着自己这一路自从入京都以来的种种,法海发现自己这般下场也怨不得别人,他用计坑杀了道门几乎全部的高层力量,虽说这其中是他们略施手段在先,可法海扪心自问就算对方坦坦荡荡,自己也未必就会留下他们的性命,如今他心魔已成,也算是因果循环,至于能忍.....
法海自嘲的笑了笑,他不过一个十八岁都不到的孩子而已,自己只想着早点将他教导成独当一面的一代高僧,佛门领袖,却忽略了那青灯古佛的日子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又是何等的煎熬难过。
“你走吧。”
法海忽然平静的说道:“回幽州也好,去京都也罢,好歹师徒一场。”
法海说罢之后,再不去看地上痛苦的能忍一眼,这个徒弟真正让他失望的,不是他占尽道行的优势却仍然斗不过一只小小不成气候的猫妖,而是他被未来所压垮的肩膀和软弱的性格。
法海衣袖飘荡,大步离去,无声将双手缓缓抄于袖中,这一次的他双手抄袖不再是单单的形似田间老农,而是神似,整个人的背影之中更是有一股隐隐的暮气。
能忍双唇颤抖的望着师傅法海决然而去的背影,似乎是想要大声的喊住法海,可是直到最后法海消失在远方的丛林中他也没能喊出那一声挽留请求,他的目光顿时陷入到了茫然之中。
第二百六十三章:云起
能忍在幽州自小便浪荡的孤儿,记忆中的父母家人音容早已模糊,记事起便是靠着百家良善之人的一口口饭食喂大的,方才师傅的言下之意是叫自己回去,并没有明确逐出师门的意思,可是如果能忍真的就这么走了,以往那个如师如父的法海,还能像往常一样的对待自己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的,如果自己真的就这么回去了,别说师傅不会在那样亲近自己,就连他自己都会厌恶自己!
能忍胡乱的抹着脸上脏兮兮的鼻涕眼泪,从地上迅速的起身就打算追上师傅的脚步,且不管日后佛门的那负重担由谁来挑,起码这一趟他得伺候好师傅的吧?
就在这时,能忍身边的草丛一阵摇晃,只见那逃的一名黑色老猫居然去而复返的折了回来,嘴里还咬着两只肥大的兔子,献宝似的放在了能忍的身边,似乎是在感谢他方才的不杀之恩。
能忍此时哪里有空闲理会这个,狠狠瞪了那只猫妖一眼,而后便匆匆开始了追随法海的脚步。
几乎是能忍刚刚开始追认,法海便感知到了这个不成器弟子的动作,当然也不全是因为法海修为身后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能忍的边追边吆喝。
“师傅,师傅,弟子真的错了,弟子给您磕一万个头认错.....”
“师傅,您看我这兔子,又大又肥,烤好了咬一口满嘴流油!”
“师傅,这个黑猫的味道也是一绝....哎哟!”
老猫低吼威胁的收回自己带着血丝的爪子,看到前方法海没有半点回头看一眼的意思后方才松了一口气,能忍捂着脸上又新增的三道血痕大呼小叫,好像被挠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要害。
如此的情景已经进行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了,为了能够跟上法海的脚步,慢慢的已经不能在用这种大呼小叫的都比方式来呼唤法海了,他得将体力与气机都留在赶路上方才能够跟得上法海的脚步。
能忍就是这种那种转眼就能忘了伤痕的没心没肺人士,只是他也知道自己叫师傅伤心了,因此故意想着法子逗师傅开心,希望能然跟法海的心情好转过来,进而不再计较前嫌。
可事情又哪里会真的如同一个孩子所想的那样,说不计前嫌就真的不计前嫌了?
法海在走出很远一段距离之后,感知到身后能忍追随的脚步依旧不去后,他暗运气机,再一抬脚便直接出现在了百丈开外,这叫本来就已经跟的很是勉强的能忍,更是只能对着法海的背影望洋兴叹了。
当彻底甩开了能忍的跟随之后,法海再也不压制自己慢吞吞的速度,开始朝着天柱山全力奔驰。
其实在内心的深处,法海对于这个半路打起退堂鼓的弟子并没有多少怨恨,之时看着她的时候难免会想到自己这些年的辛苦全都浪费到空处的无力感,如果还让他跟着自己,那下次心魔现身发作,说不定就要蛊惑着自己杀掉这个徒弟了。
自从上次法海在那无名树林中赌斗输给了血衣心魔之后,已经知道了心魔的实力增长完全是以宿主所产生的负面情绪,更知道下次它再出现的时候,自己说不定就不是对手了。
一定要赶在血衣心魔吸收完负面情绪之前,赶到天柱山。
法海遥望着天边耸立犹如天山巨柱一般的高山,一脚下去土石崩飞,身形几乎已经化作一道金光,向着天柱山疾驰而去。
郭北县的一处密林,白云手持禅杖,轻轻将一处被青苔藤蔓所覆盖的石碑清理出来,露出石碑上故意森森,却依旧鲜红刺目的三个大字,目光之中一时恍然,隐隐浮现出对往昔的追忆之色。
“兰若寺?”
一道年轻的声音从白云高瘦的背后传来,年不过十**的年轻和尚长得眉清目秀,看起来透着股机灵劲儿,此时却靠在白云的身边有些胆怯的赔笑:
“师傅,听说这里有鬼啊!”
在自己这个徒弟面前,白云很快就收拢起了心中的那点怀念,转而板起脸来沉声道:
“你随为师修行大乘佛法,是要用来降妖伏魔的,还用得着怕鬼吗?”
“是,弟子受教了。”
十方低眉顺眼的不和师傅争辩,暗道你老人家是法力高强,可是我却连先天都没有达成,如何能够不怕?不过他自幼便在白云手下长大,对这大和尚的感情如师如父,禅心寺管理严格,这种言辞也就在心中想想而已,玩玩是不能说出口的。
白云将这个弟子从小看到大,光是看他神情便知这小子八成没有听进去,不禁微微摇头叹道:“我们白日里暴露金佛于人前,如今月黑风高,难保不会有人懂了歪脑筋,须知忍心远比这寺中恶鬼更加恶毒!”
白云说着便提着禅杖朝着寺中走去,身后十方环顾了一下四周阴森的道路,仿佛下一刻就会冒出什么吓人东西似的,连忙跟上师傅的脚步。
扬州临近交界之处,身后背着数柄长刀的左千户抬头看了一下高照的日头,心中默默计算着路程日子,问向身边的手下:
“我们到了什么地方?”
“启禀大人,就快要出扬州了。”
左千户点点头,沉声道:“傅天仇乃是扬州主官,在此地经营多年,我们押送的一路上太过风平浪静,本官料定埋伏应当就在这几天了,你们要打起精神来。”
“是!”
左千户转身穿过重重把手的车队,来到了傅天仇所在的球车之前,看着头发花白,已是花甲之年的傅天仇,一副潦倒之状,心中略有不适。
他解开了腰间的水囊递到了他的手中,轻声道:
“傅大人,下官只是一介武夫,朝廷中的是是非非我不太懂,但是只要下官还有一口气在,绝对会让你活着面见到当今陛下的。”
傅天仇久不在京都,左千户只为不高,两者之间不是旧识,前者直把这左千户的一身正气,当作是那**臣诱供,博取好感的手段而已,当下不屑的笑了笑,将手中水囊往头顶淋了许多,一个字也没有说。
第二百六十四章:雪崩
虽说有着心魔的阴影高悬在头顶时刻压迫神经,可是这一次的趁机对于法海来说,同样也让他去掉了顾首顾尾的隐患,可以拼尽全力的赶路。
以法海如今的通天道行,一旦放开手脚来赶路,就算是让他当日往返京都与天柱山一次也不在话下,因此他仅仅用了半日的功夫便来到了天柱山的山脚,而血衣心魔依旧没有半点想要复苏的动静。
益州地处西南,而天柱山的位置则更为偏远,法海行到此处山脚之时,四周气温已经是极低,纷飞的雪花四处飘扬,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
法海驻步于风雪中微微喘息的看着身前这巨大到词穷的天柱山,当真无愧这天柱二字,人处山脚之下仰天观去,只觉这座高山当真就如同是支撑蓝天的一根巨柱,高耸入云,顶天立地。
法海在原地略微调息了一下气机,而后飞身直接上山,别看此处冰天雪地,环境恶劣,可是上山的路却明显是人力修建出来的,法海心急见到伏魔台上的清澜真人,因此对旁枝末节的事情也不甚上心,只顾着埋头赶路。
就这样过了约莫有盏茶的功夫,法海竟然在天柱山的半山腰位置遇到了一道异常强大的结界,他登任国师之后有很大观看各类典籍的权限,眼前这道横栏去路的大阵很像是道门中的四方封灵大阵。
法海停步于阵前深深皱眉,对于阵法,他所了解的并不如何深入,对这种玄之又玄的道门大阵更是费解,他试着用气机将自己的声音向外送出,希望大阵之内的人可以听到出来接自己进去,可是这里地处山腰高地,山峰之外罡风凛冽如刀,在如何浑厚的气机也无法将声音送到百米以外的地方。
不能着急怨恨,不能着急怨恨.....
法海站在这道结界之前,双拳紧了又松,在心中不断的告诫着自己,因为心魔以自己的负面情绪为食,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在压制着自身的心境起伏,就这样默默僵持了片刻,法海忽然大袖飘摇,带有秘银镣铐的双手依次打出金山寺的各种镇山绝学。
离尘了愿刀,气机犀利,迅捷刚猛,最先落在了大阵之上,轰轰隆隆的雷鸣不过刚刚响起,紧随其后的玄黑色反五行生灭掌已经挟带无尽威势杀到,这接二连三的杀招毫无保留的轰击在大阵之上,使得法海脚下这座接天通地的大山都在隐隐颤抖,山顶碎石跌落,尘烟弥天。
动静搅得实在不小,法海不是个妄自尊大的人,他可不认为自己真的具有什么拔山之能,这接二连三的以**力轰击大阵,也不过是希望里面的清澜真人能够听见动静后,主动出来相见而已。
一番激烈的动作之后,法海双手在身前徐徐下按,将丹田之中蠢蠢欲动的庞大气机纷纷压下,他在大阵之前又等了许久也没有见里面来人,一时间也束手无策,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忽然,天柱山周遭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法海转头望去,原来是刚刚他数次轰击大阵之后,打破了山中多年寂静,无数积压的雪势开始纷纷化作声势万千的雪崩向山下倒卷而去,法海见状暗骂一声,身躯化为一道金光直冲而下。
法海虽然在上山之时没有见过什么人烟,可是凭着种种的蛛丝马迹也难猜到,天柱山附近也是有人类居住的。
因为通往天柱山的路,除了那道明显是人工铺设出来的盘山主道之外,还有许多的小路分叉,显然是山下居住的村民经常上山,生生用双脚踩出来的。
雪崩轰轰而下,如同一道涤荡在人间吞噬所有的白色洪流,法海将身法提升到最快,终于堪堪赶在雪崩淹没村庄之前在雪地上站定,当他抬头直视这越流越大的雪崩之时,即便以他一贯倚仗的通天道行也不禁暗自心惊。
人在天地之间总归是渺小的,法海一时间也有退去的念头,可是村庄之中无数绝望而又慌乱的喊声却叫他的脚步半分也动弹不得。
他轻叹了口气,暗道此事因他而起,理当由他而终。
法海双手合十,眉心白毫相红芒绽放,宽大的僧袍双袖蓦然无风自动,竟直接在风雪中迎风就涨,顷刻间便在村庄之前变成了猎猎飘动的一道城墙!
“神仙!山上的神仙显灵了!”
背后村子里有的村民看到了法海大袖飘飞,横栏住整个雪崩去势的震撼场面,纷纷欢喜至极的叫喊出声。
法海面沉如水,当雪崩飞冲而下的无数冰雪终于与他幻化的一双长袖接实的刹那,他的脸色猛然涨红,立足之处下陷数寸,直接没过了脚背。
积雪隆隆不绝,将法海以气机鼓荡而出的双袖,压迫的向内里凹陷,似乎随时都会冲破这薄薄的一层阻碍,法海自忖顶多十五息的时间,一旦顶过去他与村庄都可以相安无事,但是要顶不过去....
大不了受个重伤吧,凭他的道行还不至于和寻常凡人一般会身死在雪崩之下,可他背后村子里的人就不知道了。
因此,法海不管是求个问心无愧也好,求个因果无碍也罢,都打定了主意钉死在这里,寸步不移。
十息过后,法海脸上因气血激荡而浮现出的潮红开始渐渐褪下,转而开始换做苍白,合十的双手在袍袖之外的轰隆巨响声下微微颤抖。
法海头也不抬,好似这一场频临极限的交锋与他没有半点瓜葛,嘴唇蠕动着缓缓吐出一个数字:“十二!”
有鲜血从唇边低落,法海沉沉的喘息,面色雪白。
“十三!”
终于开始有地方承受不住这足足上万吨积雪的压力,宽大如城墙的袍袖开始张烈出无数条裂缝口子,碎石混杂着积雪一泻千里,甚至有的雪点都打到了法海的脸上。
“十四!”
当第一道口子破开之时,原本天衣无缝的袍袖转眼间就变得千疮百孔,法海拼尽全力,背脊上的青龙就此微微一震活转了过来,一声嘹亮的龙吟直接从背后发出,一道即便是肉眼凡胎也能清晰可见的青色苍龙,摇头摆尾的冲入道眼前的这道白色洪流当中,极大的缓冲了雪崩下山的汹涌之势,使得已经僵持到强弩之末的法海暗自松了一口气,终于惊险的撑到了十五息雪崩势尽的时候。
第二百六十五章:不冻泉
松撤收回了双袖,法海骤然失去了重压,身躯不禁微微摇晃了一下,险些一头栽倒,身前积压的雪势足足高达数十丈之高,且绵延里许,一眼都看不到尽头,与法海身后的村庄相较凭空高出许多。
双袖已经破烂不堪,而且还被汗水打湿,在这冰天雪地的西南益州,就像是带着两截冰块似的,法海对着积压数十丈高的雪墙挥了下手,用气机将积雪压实,确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之后,方才朝着村子缓缓走去。
此时他想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村民们早就自发的在村口集结了起来,迎接这个状若天神一般的大和尚。
法海气机消耗不小,加上天柱山之事烦心,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和他们客套,直接开口要了一个安静的房间,进去一直打坐到天黑方才恢复了一些状态。
真是自找麻烦.....
因为时间紧迫的关系,法海并没有打算直接将伤势完全治好在动身的打算,只是稳定下来之后,估摸着恢复了七八分就直接起身下地了,等他将房门打开之时,外面的村民们不出预料的全都聚集在了一起,见到法海从房中走出立刻便呼啦啦的跪倒了一地,口中叫什么的都有,什么神仙佛祖的乱七八糟。
其中有一位年纪最大的老妇人,当先对着法海,手捧托盘的跪倒在地,极力的将手中事物向上高举过头顶,谦卑的道:
“山野荒村,没什么招待大人的,这一点东西还请不要嫌弃。”
托盘里是成色一般的几两碎银和无数的铜钱,法海不禁多看了这个不起眼的老妇人一眼,情知虽然对方也对自己顶礼膜拜,可此人却不想寻常村民一样真的把自己当作神仙,托盘之中奉以人间钱财就是此意,当下亲手将老人从地上搀扶起来。
“此次雪崩因我之故,下来帮你们渡过这一劫也是应有之义。”
法海在解释的时候忽然想到,这群村民久居天柱山脚,对于上山的事情说不定会有什么眉目,于是开口问询。
“老身在这里居住了七十多年,据村子里的老人口口相传的故事里,这山上乃是现身居所,山腰处通往山顶的盘山路上有一道山神结界,朝廷每隔十年会有一次军队前往山中护送物资,除此之外再也没见到结界放人通行了。”
老妇人对此知无不言的话,反而带起了法海心中更多的疑问。
“押送物资?老人家可知其中都有什么?”
“老身也无从得知,不过其中有一样却是知道的,官兵押送的大箱之中,有大量的朱砂。”
老妇人说着对后面挥了挥手,立刻便有一个机灵的小孩飞快的抓了一小捧朱砂,献宝似的举到了法海的面前,法海用手指捻了一点仔细分辨,发现这朱砂还是神州大地上最为珍贵上等的辰州朱砂,据京都之中的一些典籍记载,这种最为上等的朱砂历来只有在道家的重大仪式上才会启用。
“我们乡野之人在这等不毛之地,有时头脑发热的还可以对付一下,但如果碰见了什么妖邪鬼祟那就没有半点办法了,也是朝廷的军爷可怜我们,每次押送物资都会让我们用动物皮毛换取一些镇邪用的朱砂.....”
在老人的诉说之中法海才知道,原来这些村民都是当年朝廷调拨过来,在天柱山上修路建设宫殿的匠人后代,他们在修建完了天柱山的项目之后,大部分人都选择流了下来,因为这个地方位置就如同世外桃源,加上匠人在外地位不高,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拉去修一个要命的宫城,因此大部分都选择了留下来,这才渐渐成为了如今的规模。
“修建宫殿?老人家可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法海不放过任何一个信息,那老妇人皱眉想了想,也许是年纪大了,许多事情记性都已经不太好,苦笑道:
“大人恕罪,我们匠人的地位实在不高,当派来的人当中还有不少是待罪之身,其中内情缘由根本就无人告知,不过听说是为了封禁盖世的魔头,才会如此兴师动众。”
法海沉默的点了点头,想不到幽州解封而出的白素贞尚且还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眼下天柱山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转头遥望远方接天通地的庞大天柱山,忍不住低声问道:“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上山的路了吗?”
老妇人想了半晌,最终还是在法海期待的目光下摇了摇头,反而是那个捧来朱砂的小孩子兴冲冲的叫了一句:
“奶奶,你忘了村子里的不冻泉了?”
老妇人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对法海说道:“老身年老忘事,还请大人勿怪,那不冻泉乃是从天柱山深处留下的泉水,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这西南益州气候阴冷,天寒地冻,可这不冻泉却从无冻结之相,历来为村民们引用,虽然料想其中水道极长,但大人通天道行想必不在话下。”
“进不去天柱山,贫僧想必也活不长久,那个不冻泉就烦请老人家带路了。”
老妇人听到法海说的如此严重,立刻就不敢再多说废话,亲自领着便向不冻泉而去,路上她将那盛满了铜钱和碎银的托盘几次想要强塞给法海,可是后者始终推辞不受,为此老妇人干脆又一次的跪了下来,一双老眼饱含泪光的道:
“不敢期满大人,其实这托盘的钱财不止是感激您先前出手的恩情,还有一桩事关乎我村民生死的大事想要拜托大人。”
老妇人话音一落,四周跟着的村民也都纷纷下跪请求法海收下那托盘中的银子,乡人思想淳朴,认为收钱是答应办事的前提,请求法海收下钱财即是请求他应下此事的一个说辞。
法海亲手扶起了老妇人,温和的道:“大家不必如此,贫僧尽力而为就是。”
他如今内有心魔隐患,外在伤势也绵延不去,再加上时间紧迫,故而不敢夸下海口一言而决,但是以他的道行而言,无论什么事想必都是有周旋的余地的。
那老妇人人老成精,听出了法海话中的意思,轻叹了一声便开始向他讲述村子里的难处。
第二百六十六章:竖瞳
原来,这天柱山的村落虽然与世隔绝,平素生活以打猎为生,免收朝廷赋税限制,堪称世外桃源,可同样也应了一句话,叫做叫天天不应。
早在数年之前,村子里便出现了一个练尸的邪修,神州大地官府力量强大,邪门修士不敢明目张胆的用人命来修行邪法,那道人意外发现这么一个三不管的村子自然不会放过。
数年前他便挑选了几个生辰八字比较特意的人,来充当练尸的材料,这几你那来他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前来收割那几个成熟的青壮,村民们也反抗过几次,但每次都是惨败在哪道人的法力和随行的僵尸收下,只得忍气吞声。
法海走南闯北,降妖伏魔这么多年,见过的妖魔不少,却鲜少出手对付过邪修,听到这种恶事心中自然也与村民们有同仇敌忾之感,只是有件事却不太能想得通。
“那道人如此可恶,你们为什么不举村搬走,向外面的朝廷球员呢?”
神州各地都有驻扎的镇抚司衙门,对于这种邪修自然不会不管,却不料那老妇人苦笑道:
“不怕大人笑话,我们村民世代居住于此,已有百多年没有出去过了,对于外面的世道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惶恐与敬畏,不是万般无奈的走投无路,我们是不会搬走的。”
法海对这种解释颇为无语,他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思想,记得前世也有很多将祖地示弱生命的老人,何况在这种封建的时代,抱有这种想法的人也不奇怪。
假如没有心魔干扰的话,这件事对法海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眼下他自身都有些难保,因此在了解完情况之后,他略作沉吟的道:
“我最多只能在村子里过夜,不如这样,假如那道人今天不现身,还请各位先行出村暂避一些时间,待贫僧从天柱山办完事,腾出手来再收拾那道人,老人家意下如何?”
“只要能制住那恶人,老身连同全村上下都对大人的话无有二心。”
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了村子后方的不冻泉附近,这村子先祖乃是匠人出身,因此整个村子虽然简陋,各种布置和设计的格局却是匠心独运,不冻泉平日里供众人引用,周边卫生防护做的都很好,法海站在散发着氤氲雾气的泉边驻足,伸手试了下水温,发现泉水温度不高,空气中也没有温泉独有的那种硫磺气味,一时间对着处身于冰天雪顶之中的泉水不冻之谜颇感兴趣。
“这泉水当真是从天柱山留下来的?”
“先祖留下遗言如是,我后辈弟子从未有人上过山,不敢说真假。”
法海当即便有了下水一探的冲动,不过他考虑道村子先前请求的事,一时间强自按捺下了心中的冲动,对老妇人道:
“我先不下水上山,留宿村子一夜,你们连夜收拾好东西,假如那恶道人不来,久等我从山中回返你们再行回村吧。”
老妇人自是千恩万谢又将法海拥护会住处。
夜晚时分,法海处身的房间中一灯如豆,奉了老妇人命令前来跟前伺候的小姑娘年方二八,面容姣好,正撑着下巴借着灯光在悄然打量着法海好看的眉眼。
农家少女不知道和尚与道士的区别,更不知道貌似已经打坐入境的法海,其实对着姑娘的目光感受至深。
片刻后,法海似乎是有些受不了小姑娘花痴的目光注视,徐徐的睁开眼来,小姑娘立刻像是被刺到了眼睛,连忙借故动作去挑拨灯芯还长的油灯。
“贫僧视夜如昼,姑娘大可不用如此。”
法海话音刚落,小姑娘立刻便面现急色的道了句不行,之后又觉失言,红着脸道:“是奶奶叫我来伺候的,大人难道是嫌弃我吗?”
法海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回答,只得将目光放到桌上摆放的满满当当的红心稻草人身上,小姑娘顿时也生出了好奇心:
“大人,这些玩具也可以降服那恶道吗?”
法海微微摇头,解释道:“我另有要事在身,不能守在此地等那恶人前来,这才想了一个法子来镇住他。”
“镇住他?”
小姑娘同样也是那道人选定的命格特异之人,幼年一直生活在对那道人的恐惧之中,在听到法海要用这些红心稻草人镇住那恶魔般的道人不禁面露惊异之色。
法海对此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料想全村之人就算搬离之后,恐怕也难以逃出那道人的追寻,因此才作出了这稻草人的后手布置。
一夜再无他话,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那个奉了奶奶命令前来跟前伺候的小姑娘已经昏昏然的倒在桌子上睡着了,法海挥手熄灭了灯火,将桌子上的稻草人相继收拾好放在身边,好觉不被那姑娘的口水浸坏了。
忽然,法海若有所感的转投望向窗外,目光之中有淡淡的金光一闪而逝。
窗外呼啸的风雪声好像都因此而在法海的一个目光下为之一静,房间之中一片寂静,唯有那姑娘的轻轻鼾声不时响起。
法海缓缓收回了目光,好像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在刚刚他分明感知到村子外头有一道异常隐晦的气机一闪而过,法海之所以安坐于此不动,是因为他发现那道气机不过是别人用来探路的工具,真身藏在哪里尚未可知。
也是,神州虽然妖邪鬼祟无数,可毕竟是正道大昌之世,像这种用活人生祭调教养尸的邪道中人,假如做事不多几个心眼,恐怕早就被赶尽杀绝了。
其实这件事不是法海大意了,白天他仅凭一己之力横栏天柱山崩散而下的雪崩,那是何等的壮观浩大?即便之后无人告知那邪道,可村子外面耸立十几丈高低的冰雪高墙却依旧屹立不倒,那道人本就行的鬼祟恶事,最怕的就是撞到正道高人手里,见了那绵延十几里的雪墙异象之后又如何不小心翼翼的暗中探访一下?
一夜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余下都是风平浪静,第二天一早法海便开始于村民告别,有关于昨晚那道人暗中窥伺的事,法海并没有如实相告,怕会引起了村民的恐慌,从而耽误了法海的事情。
临走之前,法海将那红心稻草人的使用方法尽数告知,并留下了三支蕴含有己身约莫无成功力的箭枝以防不测,期间法海也想过干脆提升箭枝的威力数量,直接假村民之手做下布置,将那道人钉杀了事,可一来时间不太够,法海隐约已经能够感觉到体内的血衣心魔开始有了复苏的迹象,二来箭枝的材料一般,根本承受不了太多的功力,这个设想也因此作罢。
作别了一众依依相送的村民们,法海独自一人朝着不冻泉而去,在这大和尚远去的背影之后,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小姑娘面色复杂的一直看着法海消失在不冻泉的雾气中,在她不甚单薄的衣袖中,死死捏着一个法海亲手捏成的红心草人。
法海来到不冻泉边,深吸了一口气便义无反顾的一头扎了进去,这不冻泉外表水温正常,可是随着法海下潜越深,便越觉得四周温度奇寒无比,但是不知为何这水流却没有半分的冻结之相,只是叫人有些担忧的是,这幽沉沉的阴暗泉水深处,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奇特的怪物,就如同当年在扬州一处无名山村中,那个守护镇江王墓的死水龙王。
要说起来,这还是法海第二次下水,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在镇江王墓中所遇的惊险让他印象深刻,如今畅游在这寂静的只有水流声的不冻泉里,法海始终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不冻泉是天柱山上经由地脉流下,所以法海在水中游动并不需要承受下潜时的水压,加上他狂催法力挺动,速度极快,仅仅比在陆地奔行之时还要慢上两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法海便冲出了泉水,浑身湿漉漉的来到了外界地面。
天柱山上常年冰雪,峰顶更是寒风凛冽,法海虽不惧怕寒暑,可衣物若不烘干,顷刻间就会冻成冰条,在上岸之后法海眉心白毫相红芒微闪,一阵白雾从身上嗤嗤升腾,湿漉漉的身子尽在一步之间就变得干燥起来。
山顶之山,一座气势巍然的宫殿被白色的冰雪掩埋过半,按说以道家玄门法术的厉害,想要在这风雪甚大的山顶护住宫殿不受风雪侵蚀,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何至于让道宫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就好像宫殿之中早已无人居住多时了一般。
可是山下的四方镇守大阵依旧在照常运转,莫非这里面有什么变故?
法海注目着这座道宫,心中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他来到道宫禁闭的大门之前,其中不断冻结堆积的风雪早已在道宫左右凝结成了厚厚的一层铠甲,不过大门倒是干净。
用手掌将沉重宫门缓缓推开,伴随着一声悠长的门轴转动声,阴暗而庞大的道宫大殿也终于对法海展开了它的冰山一角。
也不知是何种缘故,法海越是靠近这座道宫,心中的不安和警惕就越发的明显,但是想要入伏魔台见到清澜真人,这一遭是必须要走的。
随着法海步入其中,道宫的大门也缓缓的重新合并,当沉重的碰撞声响起,道宫四处屋檐瓦角立时有无数冰碎被镇落下来,其中最叫人不可思议的,还要分属那条左右环盖了整座道宫的那条雪白长炼,只见它宛如有生命般的攀附在道宫之上缓缓游动。
风雪中,一对金黄色的竖瞳慢慢张目。
天柱山下的无名村庄,在法海上山之后便已人去楼空,邪修王七几次三番的遣出纸鹤探知,直到确认那天夜里的高人不在之后,方才驾驭着一众僵尸来到村庄。
可是面对着早已是空荡无人的村落,王七的面色变得相当难看,不过也不甚着急,显然正如法海先前所料的那样,他自由其他的追踪手段。
只见他随意的进入到了一户农家,搜集了些许的毛发和指甲,正待做法寻人,王七的双耳却在这个时候微微一动,依稀听见了外头有细碎人声,心中不由一喜,料想是有的村民不舍得祖业,不肯听劝离去,当下便大步走出农户,果真见到村庄远处灯火微亮。
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
王七大手一招,收下僵尸立刻入手敕令出动,村子里一时间阴风测测,惨叫四起,最让王七意外的是,这村子里留下的人居然还都挺多,大多数都聚集在这个屋子里,自己派出的僵尸居然一时间杀不过来。
王七不怒反笑,正好用这些人来补充收下僵尸的血威煞气!
僵尸们在人群中该放开了手脚,大肆杀戮,将这些村民们开膛破肚,取心生吞入腹,将这平静祥和的村子渲染的真如人间地狱一般。
王七冷冷的在一旁看着,丝毫不为眼前的种种惨剧所动,因为这里的村民没有一个是他选中用来炼制僵尸之人,因此对于收下僵尸的杀戮毫不制止。
足足有近四十多位村民思想凄惨的倒伏在地,王七擒住了最后一个活口,阴沉沉的问询那些走脱的村民下落,可是那仅剩的活口却好像是吓傻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只会啊啊的乱叫。
王七心中不耐,直接扯着那人的手臂奋力一撕,整条臂膀立刻从他身上脱离开来,耳边惨叫不绝,眼前血涌如柱,可王七却面露异常,因为他撕扯的这条手臂根本就没有用多大的力气,而且臂膀与身体分离之时的感觉也浑然不是一副血肉之躯。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扎好的稻草人!
王七心头一凛,忽然听到身后僵尸一个个仰天长嚎,叫声中有无穷痛苦,他吃了一惊,不禁松开了那个乱叫的村民身体扭头看去,只见他周遭所有动了手的僵尸,此时就像是被感染了什么病毒一般,齐齐对月痛苦的嘶吼。
第两百六十七章:白素贞
怎么会这样?就算是我中了计,可是它们又是中了什么玄门法术?
王七手中印诀连动,摇魂镇尸铃连连脆响,可是诸多僵尸浑身黑色的尸气已经开始从七窍泄出,纷纷如朽木般的栽倒在了地上。
“居然胆敢坏我宝贝,等找到那些村民藏身之处,道爷我一定一个不留!”
王七心中怒火狂烧,心痛到无以复加,忽然间觉得手中有异,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方才扯烂的哪里是什么活人血肉,分明不过是一条稻草人的手臂!
“障眼法?好高深的法力!”
王七悚然一惊,如烫手山芋似的丢开了手中稻草,此时他抬眼看去,发现先前手下僵尸们肆意猎杀的也根本就不是什么活人,而是一颗颗稻草,他们杀人取心吞服下去的也不是什么血食人心,而是法海特意放置在稻草人心口的辰州朱砂!
僵尸生吞朱砂入腹,基本与自杀无异,王七辛苦炼制的诸多将士就此全部化为乌有,终是自食恶果。
一阵细微的破空声传入耳中,王七修为虽然不比法海,但是一身道行也算精深,几乎破空声刚起他便已知悉,甚至还听出了这应当不过是寻常打猎所用的木弓。
这种弓箭都是村民用来打一些兔子山鸡用的,在山中稍微碰到大一些的动物就无能为力了,何况用来对付一个狡猾狠毒的邪道修士?
王七此时正因收下僵尸全部倒毙而怒火中烧,听到身后射来的冷箭也全然没有躲避的念头,手掌之上腥臭的黑烟尸气升起,昂然探手就要将那箭枝捏碎,可谁料王七手掌刚刚碰到那支冷箭,原本平淡无奇的箭枝顿时豪光四射,金色的佛光惶惶如大日初生,王七的护身尸气顿时如冰雪消融,眼睁睁看着箭枝没入到自己的腹部,然后带着一捧血雨从身后飞出。
“中了!”
村民惊喜的声音从一处阴暗的角落传来,同时又有许多弓弦绷紧的响动隐隐传来,王七此时重伤在身,已经是惊弓之鸟,根本无从判定那和尚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制作出这么蕴含有佛门真力的箭枝,怪叫一声直接化身一道黑风遁走。
原本阴暗的村子,在王七遁走之后开始变得人声鼎沸,许多人从阴暗的角落走出,欢呼雀跃,身为村长的老妇人也含笑的喜形于色。
“奶奶,那恶人吃了这么大的亏,想必短时间内都不会再来了吧?不如我们.....”
那村民话没说完,老妇人便已明白,摆手止住了他的话。
“大人神机妙算,仅凭几手布置便打退了那道人,你又有什么能耐,胆敢不遵从大人的叮嘱?”
那村民立刻讪讪的退下,老妇人脸上的喜色也经此一问之后消退了不少,因为他意识到那道人即便吃了这么大的亏,想必一定也不会善罢甘休,加之法海在临去之前曾说过,假如能够活着回来之类凶险莫测的话,也就是说,如果法海不能安然回返,那么他们这些村民只得远走他乡,不然恐怕难以承受那道人王七的报复。
“今日暂且休息,明日一早再行收拾。”
老妇人定下基调之后,村民们在原地有兴奋的说了一会儿话,将那些散落一地的稻草人收整起来,这才慢慢的散去。
法海自从进入到这座道宫大门之后就一直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眼前的这座道家宫殿再如何的富丽堂皇,庄严祥和,可是在他的心中始终无法生出半点宁静朝圣的心情,似乎在这宫殿之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危险正在悄然潜伏在暗处,等着法海心神松懈的刹那就化身为致命的一击。
前行片刻,法海步履轻缓的穿过了前方大雄宝殿,警惕的目光掠过了轻烟香火中犹如真人一般的三清神像,最终在偏殿丹房之前驻步停留。
在来天柱山之前,法海对于镇守此处的清澜真人也听过许多传闻,其中最为奉行的一种说法就是,清澜真人内外丹道高妙,堪比天人,整年在这天柱山潜修是为了替当今天子祭炼出一枚足以逆转生死,可令人长生不老的金丹。
如今法海入得道宫,法决四周宫殿尽皆都是空旷无人,唯有这处丹房,不禁有幽幽异香从中传荡,法海刚一靠近甚至还能感觉到其中的灼热火力。
“幽州金山寺法海,特来天柱山应道首之约会面。”
法海吐气开声,别说身前一间丹房,整个道宫都在四处传荡着他的声音,片刻之后丹房禁闭的大门毫无预兆的向内力洞开,一阵扑面而来的丹药香气直冲鼻腔,法海只是浅浅的吸了一口便顿觉通体清新,丹药香气入鼻之后直接化作一道温热的气线,使得他浑身上下就宛如在温泉中浸泡了许久一般,原本潜伏在心间蠢蠢欲动的心魔也顿时在这一口丹香之下偃旗息鼓,其中神妙之处简直叫法海叹为观止。
丹房之中药香化成了四处飘散的雾气,看起来如轻烟云雾,又像是传说中的金丹玉液,介于粘稠和轻灵之间徘徊,在雕梁画栋的丹房之中,房间中央位置有一炉三人合抱的数丈丹炉,温润如玉的火光隐隐从镂空的丹炉云纹中透出,似乎已经到了丹药将成的最后阶段。
丹炉之前,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墨绿色道袍的道人,他背对着门口,声音温润如钟磬轻音:
“贵客上门,清澜因丹药将成之故,不能起身相迎,还望国师大人恕罪一二。”
法海因心魔缠身之故有求于人,自然不会真的依言怪罪,只是笑着客气道:
“真人不以法海孟浪为意就好,说起来这一趟还是贫僧打扰了真人炼丹,今日适逢其会,不若就让贫僧在此为真人护法炼丹吧。”
清澜似乎是忙于持弄丹火,无暇多说他顾,只是微微点头道了一个善字,而后便闭口不言,由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过法海一眼,可能丹炉此时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法海也不废话矫情,转身去将洞开的房门闭合,同时放轻了脚步环绕着丹炉四下走动了一圈,打量着四周布置,道家理念在中途神州立足的时间远比佛门要早,两者之间法海是说不出谁谁更高下悠久,但后世佛门之所以昌盛健全,很多方面都是学自道家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半晌之后,法海方才看完了四周的布置,来到清澜真人身后的蒲团上盘膝坐好,在他刚刚坐定之时,耳边隐约听到背坐于他身前的清澜真人冥冥窃窃的诵念道经的声音。
先前便说过,清澜真人的声音温润不着丝毫烟火气,听来就如钟磬相击,清越感人,此时低诵到京的声音虽不高昂,可却能够在这广阔的丹房之中带起重重回响,法海环顾四周,只见周身云烟变幻不定,聚散无常,好似其中别有深意。
忽然,法海似有所感的抬起头来,清冽的眼眸中清晰的倒影出上方以玄门术法而排列出的周天星辰,目光不由露出赞叹之色。
这些人工排列出来的周天星辰,暗合黄道吉日的大吉星象,布置在这丹房之中便凭空提升了成丹的几率,有着蒙混天机的妙用。
法海抬头看着看着,目光开始渐渐迷离,整个人坐在那里的身子也开始僵直,丹房之中云雾依旧,可是清澜真人那冥冥窃窃的诵经声却渐渐开始变得微不可闻,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隐隐的嘶嘶声。
法海似乎整幅心神都被头顶的这周天星斗所吸引,对周身外物的一切变动浑然不知,而那副倒悬在法海头顶的星斗黄道吉日,在背对自己盘膝而坐的清澜真人那为不可闻的诵经声下,开始变得光怪陆离起来,各种奇异的光芒缤纷而来,法海观看之下只觉头脑昏沉,浑然不觉丹房四周飘荡的白色丹气正在如有生命般的顺着他的鼻腔倒灌进去。
丹房之内若有若无的诵经声渐渐消失不见,背对着法海的清澜真人,就像是一尊庙里的泥塑,全然没有任何的动作和生气,就连丹炉之中的火焰熄灭了也全然不管。
原本还算明亮堂皇的丹房,立刻变得阴沉暗淡了起来,先前那看起来好似道家仙境的云雾丹气,也像是变幻无妨的要么怪物,在空中幻化着各种姿态。
无数虫嘶蛇行的细微响动在丹房中切切而动,让人恍惚间有种置身在虫潮蛇群的错觉,可是心神全然被头顶星斗大阵给吸引住的法海,对周身这等可怕的变化全然不知,犹如木头般的呆呆而坐。
就在这时,头顶高悬的星斗黄道吉日开始扭曲明灭,最终赫然变成了大凶之相的荧惑守心,一直背对着法海的清澜真人也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他身躯怪异的扭动了几下,浑身好似在摆脱原先盘坐的固有姿态后就没有了半点的骨头,他摇摇晃晃却坚定异常的从蒲团上直立起身,最叫人瞠目的是,已经完全站起来的清澜真人的身形居然还在无限的拔高,转眼间就几乎触碰到丹房的房顶,他外表温润如玉的肌肤也因此而撑裂,最后从头顶百汇处生生破开一只莹白的三角蛇头!
白蛇探头探脑的盯着法海看了片刻,冰冷的黄金竖瞳之中隐有嘲讽之色,随着它分叉的舌头偶尔从口中探出,丹房之内的虫嘶蛇行异响就如同浪潮一般的随之起伏。
忽然,丹房内的异象为之一静,原来拿白蛇正对着法海的身子大张蛇口,那只小巧的蛇头上几乎只能看见一个骇人的巨大血口,庞大的吸力正从中发出,法海盘坐在蒲团上呆傻的身子就像一片被风扬起的羽毛,没有半点抵抗力的就被白蛇吸入腹中。
就这样将法海一口吞入腹中的白蛇,在原地摇头摆尾,好似欢喜不尽的在庆贺,地上那套被它挣破的清澜真人皮囊好似一堆垃圾般的被它的蛇尾扫落一旁,在触碰到一圈肉眼不可见的剑气之后无声化为飞灰。
正在摇头摆尾,欢喜不尽的白蛇好似背后长了眼睛,全身就此僵直,下一刻它的身躯宛如吹了气一般的极速涨大,四周如窃窃低语的异响刹那间变得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轰然向外爆发,白蛇的身子也迅速的变大,转眼它盘踞在丹房之中的身躯几乎塞满了整个空间,甚至它此时的样子一眼看去几乎都不敢叫人相信,这是一条蛇。
就算是蛇妖,哪里有这么大的?
不过它的确不是蛇,而是龙。
妖龙,白素贞!
一堆带着腥味口水的法海,被白素贞一口吐出,法海在空中依旧保持着那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在摔打在地面的时候轰然碎成一堆碎木头。
“法海!”
一道柔媚的女声带着不可置信的怒火冲天而起,整座道宫都在白素贞如渊似海的妖气爆发下开始颤抖,殿顶之上无数铭刻有符咒的琉璃瓦片轰然碎成无数光点,混杂在风雪中被山峰吹远。
整个丹房也在白素贞的爆发下犹如纸糊,顷刻间荡然无存,崩飞的碎木土石向后疯狂溅射,最终显露出法海正襟危坐的挺拔身影,以及不知何时悄然布置在白素贞四周的四座金刚法相。
地动山摇的震颤中,法海坐于原地宛如磐石不动,眉心红芒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摄人的光芒。
“清澜真人已遭你毒手?”
眼见诛仙剑阵剑气横绝四方,那股毁天灭地的绝世杀气隐伏不出,白素贞也不着急就此直接分出高下,她庞大如山的身子猛然收缩变幻,最终变化成了一个年方不过二八的美貌佳人俏立阵中。
白素贞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似乎能够看穿一切,峨眉淡扫,面上无有粉黛,却仍掩不住绝色丽容,可就这样的一位佳人,周身妖气鼓荡几乎化为肉眼可见的实质,激发起镇守四方的诛仙剑阵不时发出尖啸低吟。
“是与不是,你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