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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诚     我在聊斋当法海txt下载     我在聊斋当法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九章:设局

    当清和道人步入法海所在的房间之时,客栈外士兵处决黑店匪徒的动静还在响亮的进行着。

    法海对于他的到来毫不意外,试想连圆晦方丈都能从太子李秋恒的态度中猜测出一些东西,何况还是在与太子对弈的业王?

    一个法力高强的大修士,因何受到了太子的忌惮?他到底知道了什么,引得钦天监接连动作?

    这其中的内情可不光是业王想要知道,其他势力的藩王更想知道,只是在京都城中就算是势力最大,人脉最广的业王,也不好光明正大的去接触法海,只有到了城外才有可能。

    所以当清和道人又一次打着剿匪的名义出现在客栈里,法海并不意外,唯一感到意外的是,他原本以为对这件事情感兴趣的应该远不止业王一人才对,可是如今到了客栈的却只有清和道人。

    似是看出了法海心中所想,清和道人笑道:“京都风云变幻,东宫与朝中诸王对吃,都在互相发力,能够在这个时辰出动人手绕过太子的拢共也没有几个,何况就算出了京都也未必会有我们这么顺利,直接就能找到大师!”

    法海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直接开门见山的道:“小僧与东宫脾性不合,那个魏峰嫉贤妒能,生怕我得到重用后影响他的地位,对我也是百般敌视,此去皇宫小僧无意间发现了他们的一个大秘密。”

    清和连忙追问道:“什么秘密?”

    法海便将魏峰藏蛊尸于帝王灵柩的事情说了出来,后者也是修行界的道门真人,无须言明厉害便尽知其中凶险,当下眉头深锁,沉吟不语。

    那蛊尸在未曾吸收到天子龙气的时候,在京都城中就几乎已经无人能治,没有抗手了,诸多修行高手联合起来也就是维持一个平衡而已,如果真的叫魏峰将这具万法不侵的邪物炼制出来,那么京都之中李秋恒想要谁死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法海间清和道人沉默下来,于是开口道:“那个魏峰其实是当年崂山弃徒,江上离的二字,他们养炼僵尸的手段便是脱胎于道门,最终成型于苗疆,道长从这方面入手或许还可以找到破解的办法。”

    原本太子与诸王只见还有这相当微妙的平衡,因为双方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这才在京都之中平稳下来,而随着蛊尸被藏入灵柩内吸收天子龙气之后,京都城中的修行力量将无法再对太子一脉形成威胁制衡,这微妙的平衡自然就要被打破了。

    诸王如果想要求胜,那只能提前动手,那样还有一线生机。

    法海心中早有定计,笑道:“道长不用着急,那具蛊尸逆天道而行,功成之日必为天道所不容,届时当有天雷下界诛邪,宫城之中有佛道两教的诸多人手都在主持先帝的水陆法会,混入其中应当不难,到时候只需静待那邪物渡劫的时机,合力出手就是。”

    清和道人听着法海说的头头是道,钦佩不已的俯身下拜道:“大师法力胜过唠叨百倍,对此等邪物又知之甚深,老道恳请大师与我等一起出手,诛杀此等邪魔!”

    法海闻言似笑非笑的问道:“哦?那要这么说的话,却不知是道长邀请我,还是业王在邀请我啊?”

    这两者之间看似无关紧要,可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业王邀请那意味着法海应约,那么之后在那边的地位至少与清和也是平级,可如果是清和道人的邀请....那就是礼节再多再怎么尊敬,事成之后最大的功劳自然也就是清和的,这其中不光涉及到了自身的利益,还牵涉到了两人背后佛道两教的兴衰。

    要知道,他们干的可是从龙之事。

    清和道人面色微僵,不过到底是个年老成精的,哈哈一笑的道了句老道孟浪,大师勿怪。这事儿自然也就意味着揭过去了。

    中国人有一个既是优点,同样也是缺点的地方,那就是时常想着自己,当初在幽州与法海有旧的魏峰尚且因为地位之争对他如此冷淡刻薄,别说只是萍水相逢,又是教派竞争对手的清和道人了。

    话说到这里,再聊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清和道人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心中去意已生,但是对于高僧法海,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歉意的,于是便道:

    “老道需要及时赶回京都,临别之际大师但有所请,老道当全力以赴。”

    法海双手抄于袖中,神情懒散的就如一名田间老农,似乎对功名利禄,发扬佛门这件事情已经心灰意冷,摇了摇头道:“刚出幽州的时候我还以为天下虽大,凭我的本事多少也能为宗门搏一个前程,可是到了京都才知道,什么叫做寸步难行....我来晚了。”

    “今天宫里头给我递了旨意,让我去达州平定妖乱,经此一事我已经不想在动,你五城兵马司那么多高手,替我跑一趟可好?”

    这番话半真半假,也是法海有感而发,他在京都一共就见了两位权贵,无论是曾经有旧的魏峰还是看似态度亲和恭敬的清和道人,他们都不希望自己能爬上去。因为上面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上来了别人做哪里去?

    旨意里的达州平定妖乱,本来就是一个说辞,故意将法海这个大高手从京都调离的借口而已,这点小事清和道人自然满口答应下来,他上前拍了拍法海的肩膀,就像前辈宽慰后辈年轻人一样:

    “法海,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佛道两家可都是正道,谁得当朝信重对百姓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总不能叫东宫上位,最后由那个魏峰总领天下佛道两派吧?”

    话已说尽,清和道人与法海告别离去,法海连起身相送都没有,不过这个时候清和道人对此已经毫不在意了,他临去前还留下了一块阴阳双鱼的玉佩,道:

    “那三名密探我会着人押往达州,一路会让他们回信京都报平安,大师往后只需要做个逍遥神仙,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需将此玉佩交来,老道一定不会推辞。”

    法海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五城兵马司的人手顷刻间就离开了客栈,空荡荡的楼房中只剩下了法海师徒两人,好像刚才的人马沸腾只是幻觉。

    法海坐在窗边看着清和道人带领的队伍渐渐没了影子,双眼出神的在想着什么,直到床上睡醒的能忍唤了一声方才回过神来。

    “师傅,我想回幽州了。”

    将刚才师傅与清和道人的对话全都收入耳中的能忍,主动的说道,法海却笑骂:“兔崽子,为师还用不着你来宽解!”

    能忍还是有些不太甘心:“师傅,你本事那么大,直接去找那个什么业王当面说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受限于一个什么清和道人,非要通过他来传递消息?”

    法海好像浑身发冷似的,拢着双手插在袖中不动,身子后斜倚整个上半身都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骗到他们。”

    将两人对话全程都收入耳中的能忍顿时瞪大了眼睛,师傅刚才骗人了?哪一句?

    法海伸手揉了揉眉心,低声道:“京都之地的都是何等样人?一个个混迹官场,摸爬滚打,你我师徒区区一个外来人想要哄骗他们谈何容易?自然要说真话骗他们。”

    “就算清和道人心中有所怀疑,此时他最先要做的事,也是去查实我刚才所说的话,一旦确认,他们又怎么会坐视魏峰将蛊尸体练成?”

    法海瞥了一眼能忍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忽然沉声道:“能忍,你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人心如鬼蜮,世上的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就好像清和表面对为师恭敬有加,其实内里时刻都在提防着我,你跟着我不光是要学修行。”

    能忍依旧似懂非懂的道:“弟子...知道了。”

    法海摇了摇头:“你不知道。”

    小徒弟苦恼的低下了头,半晌之后他方才仰脸问道:“师傅,你让清和他们去对付蛊尸是为了什么?”

    “杀人。”

    房间之中空气骤冷,能忍看着双手抄袖的法海,一时间觉得有些陌生。

    数日之后,清和道人在五城兵马司中接见了自己的几名心腹弟子。

    “师傅,成师伯在祠堂确实发现了那具蛊尸的气息,肯定那邪物就藏身在祠堂之中,而且据看守祠堂的太监侍卫们说,自从先帝灵柩摆在这里之后,每天夜里的子时都会响起似有若无的哭声。”

    清和道人闻言深皱着眉头,那天在见过法海之后,回去细想又觉得不对,一个法力如此高强的僧人,如果想在在京都中制造点动静,从而引起权贵的注意那是何其简单的事情,怎么会因为自己和魏峰的提防排挤就心灰意冷?

    因此小心之下他不仅派出了高手前去皇宫探明虚实,甚至还派出了人手前去监视法海的动向。

    “那和尚现在何处?”

    “那天师傅在客栈与他见面后不久,他便直接驾驭盾光飞往幽州方向,似乎是回幽州金山寺去了,为探明底细,师叔已经去往了幽州查看,至少要三天才能回来。”

    清和道人闻言在心中暗笑一声,心中感到轻松的同时,对那法力奇高的法海也有着几分的不屑,把他当成了是那种温室中养成的门派天才,从小接受的都是微言大义,慈悲佛学,这么一点点的人心丑恶都受不了。

    他当即大手一挥:“不用了,把你师叔追回来,如今生死关头,我们要凝聚力量,千万不能让魏峰将蛊尸炼成,不然别说兴旺宗门,死无全尸还差不多!”

    待到几名弟子都得了命令出去之后,清和道人高声的对外下人喊道:“把我的官服拿过来,我要去见业王殿下!”

    皇宫,先帝灵柩祠堂。

    魏峰一身深蓝的钦天监官服,无视皇城之中的所有的门禁护卫,一路通行无阻。

    自从辅佐太子李秋恒以来,他这张长相颇为奇特的脸就是皇宫之中最管用的通行证,除了后殿的帝王寝宫,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可以畅通无阻,这是皇恩特许,年岁不大的魏峰很是满意这种有别于他人的威风。

    无声的步入到祠堂之中,看守的几名太监在见到魏峰之后连忙躬身行礼,像是习以为常一般的齐齐退去,偌大的灵堂之中,顷刻走的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还有一只藏在灵柩中的蛊尸。

    魏峰从腰间取下一个酒葫芦,刚刚打开塞子就有一股冲鼻的血腥之气从中透出,大殿之中已久沉默无声,可是无形之中却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躁动,魏峰直接将手中葫芦凭空一扔,巨大的灵柩顿时洞开了一条缝隙,一道纤细矫捷的身影顿时冲出,一把抓住了葫芦迫不及待的就开始吞咽其中的鲜血。

    这葫芦中的血食是他的独门秘方,全都是用初生婴儿的心头血做成的,因为初生婴儿的体内或许还有一缕从母胎中带出的先天之气,最是精纯无比,用来喂养蛊尸功效卓著,就这么小小的一葫芦不知要残害多少性命,每一滴都相当的宝贵。

    蛊尸魏玲背对着魏峰大口吞咽着鲜血,这是它和魏峰相处下来的经验之谈,因为魏峰很厌恶它吞吃血食的样子,每次看到免不了都要大发脾气。

    片刻功夫,蛊尸魏玲双手捧着葫芦递还回来,魏峰却是为之一愣。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吸取了天子龙气的缘故,原本几乎已经是面目全非,很难辨认出本来面容的脸,此时居然变得正常好看了许多,甚至有了几分清秀的感觉。

    可是魏峰却忽然一声不吭的对着那张脸就是重重的一拳,蛊尸猝不及防之下整个身子都被打的后仰出去,几乎就要跌倒,口中残余的鲜血滴滴答答的随着麻木的嘴角流下,眼神木讷呆滞的看着魏峰,似乎在疑惑为什么会挨这么一拳。

    魏峰一拳过后又是一拳,将蛊尸魏玲打的连连倒退,最后背靠在一根柱子上一声不吭的挨着这顿莫名其妙的拳头,半晌之后魏峰喘息着停了下来,对着重新变得面目全非的蛊尸魏玲道:

    “以后半夜不准再发出声音,再饿也不行!”

    蛊尸魏玲眼神依然呆滞,依旧捧着手上的葫芦,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魏峰却不再管它,径直转身离去,魏玲傻傻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良久不动一下,似乎在等着他回来。

    直到外面天色开始渐渐转亮,魏玲才终于不再看着祠堂的大门口,将葫芦里仅剩的血食大口的饮尽,重新回到了巨大的灵柩里。

第二百四十章:天道在我

    京都城今日阴云稠密,无论白天黑夜,时常都有闷雷滚滚响过,百姓家中圈养的鸡狗,自阴云密布那天起便不再鸣叫,仿佛就连这等畜生也晓得敬畏天地。

    好多人都说,京都城在不远的将来,怕是会迎来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雨,一时间京中渔具生意忽然好了许多,只有极少数明白真相的人,就如五城兵马司的清和道人,对此都沉默了下来,低调的在家中深居简出,最后甚至不出,宫城之中加派的道士法师也随着增多,整日在祠堂之中来回忙碌。

    宫城祠堂之中,值守太监对着门外领着一帮道士走来的中年人笑了笑:“老陆啊!今天也是来的这么早?”

    “是啊是啊!贫道早点过来,公公也好早点歇息。”

    姓陆的道士年纪不大,和跟着他进来的人手却大多都是白发苍苍,看起来比他还要打上许多,人群之中的他反而成了最年轻的,整个阵容看起来有些怪异。

    值守太监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因为按照陆道士的说法,观里的年轻道士不如老道士经验丰富,知轻重,为先帝举行水陆法会又岂是儿戏?自然要用最好的人手来做。

    此时虽然是大白天,可是宫城上方因为有阴云不散,其中由以祠堂上方最为浓厚,即便大日东升在天,殿内屋中的光线也颇为暗淡,需要掌灯方才可以。

    老陆熟练的点燃了殿内的四处灯火,在旁人看不到的位置悄悄在灯中加了点迷香,这迷香不是什么虎狼之药,至多只能叫人感觉到非常困乏,只对寻常凡人起作用,修行中人只需要气机一转就可以消除异状,是为了保证殿内没有其他外人。

    陆道士笑容可掬的来到了值守太监身旁,轻轻递上了一张银票:“公公辛苦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老道们吧,太子爷那边还请公公多多美言几句!”

    值守太监见了银票,笑容满面的揭过去,嘴里连连说着为陆道士美言的话,然后很快便不再祠堂中逗留的走了出来,口中笑道:

    “哎呦,还是陆道长出手大方,体谅我们这些当差的可怜人!说来也是怪,自打你们过来为先帝操办水陆法会之后呀,这祠堂半夜里再也没有过什么可怕的动静了!.......”

    陆道士笑容满面的点头附和,一直将值守太监送出祠堂后,方才笑容渐淡的来到混杂在人群中的清和道人身边。

    清和道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肯定的点了点头,而后仰脸大声道:“诸位师兄弟们!天有异象,说明这邪物渡劫之日就在眼前,神霄五雷阵的布置一定要在今日完成!开始吧!”

    随着清和的话音落下,祠堂中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师们又开始重新忙碌起来,清和道人手持朱砂,来到昨天做好记号的那一块石板之前,气机运施下用手指生生将石板从地上起出,而后用朱砂在石板背后绘制出一张神霄引雷的上品符咒。

    道家论起除妖手段的话,出了各种神异的天火之外,最为有效的便是天雷了,京都城与蛊师魏峰接触过的高手,都明白藏在灵柩中的那个东西是何等恐怖的存在,寻常的大阵他们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于是便有人提议,集合京都城所有法力高深的雷法高手,借天劫之威来布置一个绝杀的雷阵,用以诛杀邪魔。

    天劫来临之日,必是天地变色,雷霆万钧,到那时节既是一道最为普通的掌心雷,也会在天劫的威能加持中拥有相当可怕的伟力,何况这还是他们费了数日方才辛苦布置出来的神霄五雷大阵?

    这间皇家祠堂的石板地砖,用料铺设讲究,葱头到尾的砖石块数不多不少,正好有九百九十九块,意为数之极也。仅凭清和道人一人之力,就是不吃不喝的三天三夜也不可能在每块砖石地板上刻上大阵,幸亏了他道门昌盛,好手无数,这才有了这般从容布置的情形。

    祠堂之中别无声息,只有偶尔掀开石板和念诵经文加持符法的声音响起,如此忙碌了好大一阵,清和道人盘坐在一块掀开石板的土地上歇息,趁着空闲问陆道士:

    “渡劫之战非同小可,祠堂之外的两仪微尘大阵布置的如何了?”

    祠堂之中的神霄五雷由清和主持负责,而外面为了保险起见,在神霄五雷的基础上又加了一道两仪微尘,由陆道士负责,有备无患。

    “弟子人手充足,而且宫中法师几乎都是我道门中人,日夜赶工之下,大阵早已在两天之前布好,无人发现。”

    “那就好.....”

    清和道人微微点头,感觉身体回了一些后又开始接着在石板背面刻录,陆道士见到自家师傅脸上连日来那操劳疲倦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上前轻声道:

    “师傅,你歇歇吧,这神霄引雷的咒文弟子也是会的。”

    这本是为人弟子的一片孝心,谁知清和却把眼一瞪,斥道:“胡闹!你转头看看这里刻录的前辈们,哪个在雷法上没有三十年的宫里?九百九十九块石板符咒凑在一起,只有功力相当之时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你凑什么热闹!”

    将陆道士训斥了一顿后,清和低头又开始了自己的忙碌。

    皇城御书房外。

    太子李秋恒双手负后,与他最为倚重的大将魏峰站在栏杆之内仰头望着天空中浓稠阴沉的乌云,若是你穷尽目力便会发现,那浓重乌云中每次在发出闷响雷声之后,其中都会有白色的雷光闪烁,而时刻都在关注这乌云变化的李秋恒,更是能够依稀看到乌云当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游动,虽然望不真切,只是在内心深处有这么一个感觉,所以他总是喜欢乐此不疲的时常抬头去观察。

    “那个叫法海的....当真走了吗?”

    仰头望天的李秋恒忽然问道,魏峰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封钦天监密探回报京都的密保:

    “密探传回消息,说达州的妖乱已经平定下来,只是那和尚好像不打算会京都了。”

    “那是个聪明人。”

    李秋恒得意的笑了起来,因为就算法海此时从达州回来也来不及了,再过两天时间蛊尸练成,京都城中大局可定,那时候的法海再回来投靠,李秋恒自然也不会拒绝,他会把这个法力高强的和尚当作是平衡身边魏峰的一个棋子,至于出头嘛....还是别想了。

    李秋恒很软笑意收敛,压低声音问道:“实话实说,你有几成把握过关?”

    魏峰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蛊师连城之后,因为吸收了天子龙气之故,万法不侵,就算是对上天诛的雷劫也是有优势的,所以我至少有六成把握!而且.....”

    魏峰话语顿了顿,而后百思不得其解的说道:“这次天劫有点不太正常,我从道藏上见到前人注文解说天劫,言明这劫云本该是积累劫力之时,不该有如此闷雷动静才对,可是这几日我观察劫云,发现这天劫的力量不仅没有继续道足够的实力,反而还削弱了许多....”

    “哈哈哈,魏大人啊,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李秋恒望着天空又传来一声闷雷响动的劫云,双臂张开如环抱天地,缓缓笑道:“天道在我!”

    同一个时间点,京都城中一处无人问津的荒芜小院之中,能忍坐在门槛上,一手支着下巴盯着天空的乌云,看的眼睛眨也不眨,好像里面有朵花儿似的。

    自那日他与师傅法海在客栈中见过了清和道人之后,法海便神秘兮兮的蹲在了回返幽州的一条必经之路上,当天夜里就找到了一个法力不俗的道人,据说好像还是那个清和道人的师兄弟。

    法海见到那个道士的时候神色平静,反而那道人在见到法海后先是愣了愣,随即如同是想到了什么,大惊失色,二话不说的调头就跑,可是这道人就算发力不算,又如何能够逃得出法海的手心?根本就跑不了多远,便被法海单手擒住了。

    能忍永远都忘了法海当时看向那道人时的目光,冰冷,肃杀,能忍这辈子只在那些吃人的妖魔身上见过这种眼神,他从未试想过有一天会在自己敬畏的师傅身上也看到这如出一辙的眼神。

    被抓住的道人眼见逃脱无望,竟然直接对着法海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蹦,有谁会想到,这道家的高人在落难之后,居然会变得这么没有风度?就连能忍都听不下去了。

    就在他以为这道人必死无疑的时候,法海却收敛起了眼中的杀气,只是封住了道人的七窍和对外感知,与一个活死人没有区别,只要隔天渡去一缕先天灵机,维持生气就好。

    当时能忍还为此暗自高兴,因为他举得自己师傅好像也没有变得那么可怕陌生,直到事后法海带着他秘密回返京都的路上才告诉他,不杀道人的真正原因。

    宗门大派的祠堂之中常有灵牌命灯之说,弟子出门在外,命灯熄灭就代表身死道消,若是死于邪魔之手,命灯还有召唤魂魄,护持转生的神效,方才那道人眼见法海法力高深,自己绝无半点逃遁的希望,就干脆破口大骂的引法海动手杀了自己,希望用命灯示警的方式来告知同门这其中的蹊跷,可惜被法海一样识破,成了如今无知无觉的活死人。

    能忍一手支着下巴出神的想着,忽然听到上方乌云之中传来一声前所未有的雷鸣巨响,好像天都裂开了一样吓人,他连忙从门槛上前身,只见阴郁的乌云之中有一线仿佛洞穿了天地的闪电,瞬间划破乌云,最叫人称奇的是,那道闪电所指的方向,正是能忍处身的这座小院。

    法海就是在这道闪电之后,唐突的出现在能忍面前的,快的就好像是凭空浮现出来的一般,他手持一根通体乌黑的禅杖,整个人的表情看起来并不轻松,好像是在忍耐着什么,能忍却对此并不以为意,因为法海自入京都之后心事就越发的沉重,此等表情算是比较常见的,当下就要过去结果法海手中的禅杖,却不料法海忽然低头喝了一声:

    “别动!”

    能忍愣在原地,不敢再有动作,知道此事他才发现,法海的僧衣上有好几处被灼烧过一般的焦黄,身上也有蛋蛋的白烟冒出,单手持握那杆禅杖之上更是有隐约闪烁的电光在跳动,看的能忍有些心惊肉跳。

    片刻之后,法海的神色渐渐松弛下去,禅杖上的电光也再不复见,只在杖身浮现出一道白色的卍字符号,但是很快就与黑色的杖身重新化为一个颜色,丝毫看不到有什么异象。

    待一切平复过后,法海方才将手中禅杖交到能忍手中,后者双手接过只觉入手一沉,竟是比昨天重了好几倍!

    这杆禅杖起初他单手便可以提握,可是如今却需要双手了!

    “这劫云的威力一日强过一日,我看那妖魔渡劫也就在这两天了,能忍,下次我下来不要立刻跑过来碰我,天雷狂猛难驯,我也不好控制,刚才你要是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过来,现在已经是焦炭了。”

    法海来到房中用汗巾洗了把脸,身后能忍吃力的将那杆黑黢黢的禅杖抱入房中,咚的一声放在墙角立着,咂舌道:“师傅,这禅杖为何越来越重了?弟子都快要抱不动它了!”

    “我每日都会持此禅杖遁入到劫云之中,捉拿天雷精华,然后再以佛门的灌顶**强行渡入其中,禅杖中的天雷劫力越来越多,所以才会越来越沉。”

    法海将脸深埋在温热的汗巾当中,好好的擦洗了一番,好像要将疲倦也一同擦去。

    以他如今通天彻地的修为,深入到劫云之中擒拿雷电精华也是一件相当吃力的事情,连续数日都是如此,加上劫云的力量越来越强,到了此时终于倦色难掩。

    法海一面走到床边盘膝打坐,一面说道:“能忍,黄昏时灰分唤醒我,我要在上一次劫云。”

    能忍看出法海的辛苦疲倦,劝道:“师傅,不是还有一两天吗?为何这么着急....”

    法海闭目道:“时不我待,我走之后少些热水,回来的时候我要洗洗。”

    “弟子明白。”

    还有一句话话法海没有说。

    这世间还有一座叫做幽州的城池,里面有个人在等法海的十年。

第二百四十一章:天道在我(二)

    天劫最终还是如期而至。

    太子李秋恒动用了自己所有的精锐力量,将祠堂里三层外层的围了起来,就连以清和道人为首的一众道士都不得继续在祠堂中逗留。

    陆道士假装不明情况的上前来问询,清和道人则悄然的脱离了众人的视线,一个人悄悄的藏身在祠堂的暗处,静待时机,好再出来主持大阵,诛杀蛊尸魏玲。

    当这批京都最为强大的道人们,在禁宫兵马的监控下陆续走出祠堂之后,他们忽然沉默无声的齐齐转身,对这祠堂建筑躬身一拜,意为道门未来前程之托付,负责护送的将军微微一愣,还道他们是在与先帝道别,一时并未催促。

    同一时间,李秋恒,清和道人,法海三人都在仰头观察着天空阴沉涌动的劫云,急促的闷雷声如战场骑兵闯阵厮杀,在天边纷乱一片,每一次响动都有震荡心神的效用。

    忽然,狂暴的雷声猛地一静,那一刻,好似天地失声,一道划破人间的电光刹那间直落而下,笔直且迅捷的直接击穿了祠堂的屋顶,精准无比的将灵堂中停放的灵柩打成了一堆飞灰!

    来了!

    李秋恒双眸一亮,双拳激动的握紧,祠堂中藏身的清和道人肃容振衣而出,整个人站在显露出身形的蛊尸魏玲身前,经过这数日的天子龙气滋养,原本它形容可怖的外表,已经和常人看起来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柔柔弱弱的很难与那具杀名满京都的蛊尸联系在一起。

    可是清和道人却深深的知晓,大音希声,大恶无相的道理,心中没有半分留手慈悲之念。

    他立定在祠堂九百九十九块地板正中的位置,牢牢将这处阵眼占据,而后他双手起势就像后世之中的老人在公园打慢悠悠的太极拳,一身磅礴气机随着他的动作而迅速的布满整座大阵,被埋刻在石板之下的神宵引雷咒,就此在气机的加持下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老道衣袖翻飞,脚下砖石在此刻化为了玉石般的色泽。

    神宵五雷阵!

    几乎就在清和现身起阵的那一刻,本就浓重如墨团一般的劫云顿时又一阵的风云激荡,如同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下方的魏玲立时有所感应,无声的睁开了它那双猩红好似野兽一般的眼睛,头颅怪异的向着一方扭动,死死盯着正在施法起阵的清河道人。

    魏玲盯着清和道人不放,后者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侵入到了他的心脏附近,化为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握住自己鲜活正在跳动的心脏,呼吸都不禁沉重了几分。

    如此压力,如果放任它出阵,京都之中哪里还会有我等老道的立身之处?

    清和道人深吸一口气,极力的摆脱魏玲那邪异的压力下的不适,口中念念有词,一手呈剑指状,缓慢的刺向头顶天空。

    天空中恐怖的劫云顿时如受敕令,一道紫白交杂的雷柱猛然灌落到祠堂之中,外面的军士们只见到又是一道惊人的雷光打下,片刻之后方才有了震撼的闷雷声在四处沉闷的炸开。

    轰隆隆!

    魏玲整个娇小的身子都沐浴在雷光之下,它痛苦的躬弯着身子,咧着犬齿深长的白牙,发出似牛又似虎的悠远长嚎。

    “嗷!!!”

    这叫声饱含痛苦之意,转瞬传遍了半个宫禁,魏峰面色一变,对李秋恒大叫道:“不好,殿下!那祠堂中有业王的人!”

    李秋恒虽不懂这修行中事,可业王人马在祠堂李会干什么,他用屁股想都能猜到,当下面目狰狞的道:“杀!杀无赦!”

    魏峰此次连应声都没有,直接通身化作一道黑光出现在祠堂外围。

    禁军人马见到一身蓝色官服的魏峰现身于此,立刻抱拳拜倒:“见过魏大人!”

    魏峰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伸手指着屋顶破了一个大洞,同时又雷光闪烁不已的祠堂:“杀进去!”

    太子李秋恒用人,想来喜欢遵从一条贵精不贵多的道理,在他手下护卫这座皇城安全的禁军更是如此,将军在接到命令后很快就做出了反应,足足有八百多将士骑马列阵,无数马蹄声如同在地面上滚动的人间之雷,任何胆敢阻拦在他们身前的东西都会被撞成粉末!

    祠堂之中的清和道人听到那恐怖的骑兵声势后心头微沉,修行中人对于军队的气血兵煞之气最为敏感,也很容易被克制,对上这等血勇之人十成本事通常也发挥不出两三成。

    就在这时,祠堂之外的两仪微尘大阵里,却传来了他诸多同道师兄弟们沉稳的回话。

    “清和道兄且安心主持灭魔大阵,吾等去也!”

    清和道人刹那间心神大震,九百九十九块石板上的咒文顿时一阵明灭闪烁,他转头穷尽目力的望去,只见到那无数蜂拥狂暴的八百骑兵冲锋的阵仗之前,渐渐的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士,双手负后的从两仪微尘阵中走出,紧随其后的是第二个,第三个....直至第十一个。

    这神州大地上,如禁军骑兵这等刀口舔血的军中悍卒,血气兵煞之强,手中刀兵所向之处就连鬼神都要退避三舍,领兵的大将面对这群白发苍苍的老道士面容波澜不惊,沧然抽出长刀,于这人间滚雷之中奋然嘶声:

    “杀!”

    “杀杀杀!!”

    冲天的血气兵煞,刺得拦身在前的十一名老道眉心刺痛,可视率先出阵的那位老人却淡然笑道:“诸位师兄弟,且随我冲阵!”

    老道与八百骑军,悍然相撞,仅仅凭着这十一人的血肉之躯,居然生生拖住了八百兵煞浓烈的禁军骑兵!

    “这群该死的老东西!”

    魏峰面容扭曲的低吼,他通身再次化为一道鬼魅的黑光,转瞬间奔袭至一名老道的身后,一拳狠狠的惯向他的后心!

    在血气兵煞压制下,气机运转不畅的老道士极力转身,双掌托出一道光华暗淡的太极图挡在魏峰的拳头之前,可视两者相触的瞬间,魏峰的拳头就如同是一杆百炼成钢的大枪扎在一张劣质的木遁上,太极图瞬间蹦散,拳头去势不减,直接没入到老道士的胸膛之内!

    老道士怒目圆睁,想要发出最后的垂死一击,可浑身的气机和力气都在胸口的那个大洞中快速的流逝,只得怒目看着脸色阴郁的魏峰:

    “为何你不受...兵煞压制?.

    老道艰难的问道,魏峰笑道:“我也是禁军一员,老东西!”

    背后一柄斜掠过来的长刀,毫无预兆的斩下了还想再说什么大义凛然话语的老道头颅,腔子里的热血飞出,溅了魏峰一头一脸。

    “魏大人,此处凶险,还请》。。。。”

    来人话未说完,只见满脸都是血的魏峰便已咧嘴笑道:“不,我要杀光这群老东西!”

    他环目四周,忽然叫到:“崂山派的给老子死来!”

    宗门大派之中,常用命灯灵牌来护持弟子的最后性灵能够转世投胎,祠堂之内正在主持神宵五雷大阵的清和道人泪流满面,神念感应中,那十一位道兄的命灯自魏峰入阵之后便开始接连熄灭。

    至多十息,当毕全功于一击!

    清和道人目光坚毅,张口吐出一枚金光璀璨的道门金丹,祠堂之中顿时有淡淡的龙虎交吟声响起。

    一粒金丹吞入腹,从此生死不由天。

    清和脚踏七星,口诵真言:“五雷五雷,急会黄宁,氤氲变化,吼电迅霆,闻呼既至,速发阳声,急急如律令!”

    祠堂地板上所刻的引雷符咒,顿时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夺目华光,乌黑的劫云就此一停,下一刻,一道骇人的紫色雷芒光瀑轰然下落,声势之隆,以致祠堂外惨烈的厮杀声都压制了下去,天地间好像只剩下这么一道雷霆咆哮的闷响,摄人心魄!

    紫光雷瀑下落的那一刻,偌大的祠堂刹那间冰消瓦解,九百多块发亮的石板之上,只有一个大袖翻飞的清和道人与正在被天雷莲花的蛊尸魏玲。

    魏峰面目狰狞的望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因为在他诛杀了那十一个悍不畏死的老道士之后才发现,祠堂之外居然还有一座大阵。

    两仪微尘阵!

    蛊尸魏玲在紫雷光瀑的压制炼化下,惨叫声越发的微弱,甚至在它的口鼻之中都开始有丝缕的金粉向外逸散,正式在此前它所吸收的天子龙气!

    魏峰与清和都明白,只要静待这天子龙气吐尽之时,便是蛊尸魏玲形神俱灭之时!

    魏峰在不知第几次的徒劳冲阵之后,无力的倒在了地上,这个自京都初战便被世人称作是天下少有的凶狠之人手脚发颤,也不知是久战脱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久久无法平复。

    “魏大人,总会有办法的!”

    领兵的将军在一旁宽慰,经过方才的冲阵厮杀,八百健儿死伤的只余下不到两百多人,这般巨大的伤亡放在寻常队伍里早就开始溃逃了,可是他们依旧忠心耿耿的继续跟着魏峰深入,不愧是拱卫李秋恒的禁军精兵。

    魏峰此时根本无心听将军说什么,他只知道祠堂李的那个人,不,那甚至恋人都算不上的家伙,马上就要死了,自己该怎么办?

    忽然,他目光一凝,注意到大阵符文之中,有隐约的紫色雷芒闪烁,他不禁运足了目力,目光随着流动的雷芒而动,发现这些雷芒与祠堂的那座神宵五雷居然有这某种联系。

    刹那间,魏峰就想到了许多事情。

    为什么那十一个老道士宁愿在外面拼死,也不用这座大阵做为阻挡骑兵的壁垒?为什么神宵五雷阵之外,还要再立一个两仪微尘?

    虽不通这等道家的高妙阵法,可是此时此刻的魏峰,抱着十分的肯定,两仪微尘与炼化蛊尸魏玲的那座大阵,一定是相辅相成的!

    一定要破阵,一定要破阵!

    可视全然不通阵法的魏峰又无从破起,当他散乱的目光注意到领兵将军身上的血污时,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道家修上清之气,最怕污浊之物侵染,那是不是可以用人血和怨恨,来破除这大阵的上清之气?

    魏峰也不知道这个办法行不行得通,可是他整个人已经重新从地上站起,低垂头颅盯着自己的脚尖,喃喃轻声:“别怪我。”

    将军没有听真切,前行了几步后靠近问道:“魏大人,你刚刚说什么?”

    魏峰猛然抬头,将军人生当中的最后一眼,是魏峰那双冰冷的而又猩红的双眼!

    “魏大人,你干什么?!你疯了!那是将军啊!”

    “魏峰他疯了,他疯了!”

    两仪微尘大阵中乱声一片,仅余的两百多人骑兵面对魏峰势若疯魔的砍杀手足无措,滚烫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每一块地砖。

    终于,两百多人都倒在了屠刀之下,魏峰浑身浴血,手中卷刃的长刀驻地,深深的喘息。

    受到禁军将士们饱含怨恨人血的污染,两仪微尘大阵光华暗淡,魏峰来到这座大阵的边缘地带,握紧拳头奋力一击。

    一声如同镜子破碎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两仪微尘阵告破!他立刻迫不及待的抬头看向祠堂,从天而落的紫色雷霆瀑布确实声势减小了许多,可视即便如此,下方的魏玲也依旧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从被鲜血染红的袍子里随便掏出一把灵丹胡乱咽下,魏峰抓着手中卷刃的长刀就冲着清和道人冲了过去。

    清和道人回头看了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一眼,魏峰身上的鲜血像是触怒到了他的心绪,硬顶着修为全废的压力,怒声道:

    “孽障受死!”

    劫云之中,仿佛有龙吟传出,紫雷声势经过神宵引雷的加持顿时暴涨轰落,可是就在大阵极限运转负荷之际,清和道人脚下一块石板忽然像是不堪重负一般,轰然爆碎!

    这一碎,引雷大阵顿时就好像起了连锁反应,接连爆碎的石板在地面上荡起一阵阵让人心碎的尘雾。

    碎石崩飞四散,在清和道人的眼中就好像放慢的镜头一般,天地雷声的咆哮,魏峰近在咫尺的刀锋,都变得不重要了起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套凝结了京都道门所有雷法高手的结晶大阵,怎么会出现符咒不堪重负的疏漏?!

    就在清和道人失神之时,一道声音从天而降的落到他的耳中。

    “道长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由小僧代劳吧。”

    清和道人闻听此声顿时如遭雷击,仰天带着恨天绝地的一腔愤恨,狰狞大吼:

    “法海!!”

    阴沉的劫云之下,法海双手抄袖,立于半空之中,神情无悲无喜,恍若庙中神佛。

第二百四十二章:天道在我(三)

    法海望着一片狼藉的地面上,转瞬间好像苍老了十几岁的清和道人,身形自劫云之下缓缓下落。

    因雷州的崩碎,即意味着京都道门连日来的除魔计划破产,不仅搭上了十几位法力高深的长老性命,就连他们梦想中能够中兴道门的从龙之功也就此幻灭,从此王后,京都道门将一蹶不振。

    清和道人气息虚脱的缓缓跪在于地,法阵的蹦乱使得他体内气机大乱奔走,经此一役就是不死,他这苦修而来的道行也会尽付流水。

    神霄五雷震的法力尚且在四周环绕不散,可是这点力量根本就不足以困住蛊尸魏玲,早在法海落地之前它便当空一拧腰身,通体化作一道血红的妖风,快若闪电的直扑向魏峰所在,二话不说的将他约莫有近两米的身量护在身后,须臾间便遁出了百米之巨。

    法海见此有些微微惊讶,他没有想到魏峰练出来的蛊尸居然这么有灵性,他本以为这凶残的蛊尸在逃脱出困的第一时间就会不管不顾的冲上来把清和道人撕成碎片,毕竟刚才它还差点被清和练死,却不曾想它逃脱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杀人泄愤,而是护主。

    其实不是魏玲有灵性,而是它早在看到法海的那一刻起,就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魏玲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很像它当初躲在灵柩吸取天子龙气之时,那道悄然在祠堂上空凝结而成的天劫劫云,所以它才会在看到法海的那一刻,毫不犹豫的带着魏峰疯狂逃窜。

    蛊尸魏玲的逃遁并没有引起法海与清和的注意,前者是早有计划和手段,而后者则是一败涂地之下的一种坦然。

    清河道人躺在地上,目光恨不得将法海生吞入腹的恨声道:“法海,你好毒啊!你....你枉为佛门高僧!”

    法海笑容莫名玩味的道:“怎么?又想拿你那套天下苍生的仁义来双标别人?大家都是明白人,输了就是输了,何必再扯上那块遮羞布?”

    说话间,魏玲已带着魏峰跑出了很远的距离,法海不疾不徐的低念了一声‘去’,阴沉的劫云之中当即飞出一杆通体乌黑的禅杖,那禅杖看起来速度不快,可是居然后发先至的稳稳钉在了魏玲去试之前的石板当中。

    魏玲停步在禅杖之前发出一声犹如牛吼的长吟,掉头便想着另外一个方向跑,法海长袖一挥,直没地板的乌黑禅杖居然就此化身万千,无论背负着一个大活人的魏玲如何的加速狂奔,由万千禅杖所幻化而成的铜墙铁壁始终牢牢的拦在它的去路之前。

    法海手印翻动,躺在地上的清和道人将手印看的分明,这法海所用的法印根本就是道门中御雷法决!

    随着手印的展开,禅杖忽然向魏玲的方向而去,直接在面上围成了一座困锁的牢笼!

    受困其中的魏玲低吼一声,肤下有无数好似虫蛇的东西在无声涌动,下一刻犹如骤雨般的捶打声在这禅杖所化的牢笼中急促响起,声威之隆直如寺庙敲钟。

    在这等巨大的响声中,那座牢笼也不禁在这等破坏之下渐渐的开裂出无数裂纹,法海见状微微皱眉,他这才想到,那只蛊尸魏玲已然是渡过了半个天劫的存在了,自己这取天雷精华制成的禅杖没有法力加持的话还真不好将它镇压。

    当下他不再与地上的清和道人去争论什么,脚步一迈便现身在了那座牢笼之前,与此同时,牢笼也正好承受不住魏玲的反复捶打,一声脆响后无数禅杖崩飞成碎片,犹如万千暗器般的打向法海。

    一切就好似筹谋已久,魏玲脚下一蹬,其人于无数气机犀利的破片之后猝然发难,法海面色不变,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双手虚握空气,如抡着一柄重型的兵器,朝着迎面冲来的魏玲砸去。

    他起手式看起来还像是个小孩子过家家般的儿戏,但是当他双手抡砸下落之时,漫天爆散的禅杖碎片犹如被人摁下了回放镜头一般,重新神奇的飞回法海手中,再次组合成了那柄乌黑禅杖的样子。

    轰!的一声巨响,重新组成的战场在砸到魏玲身上时居然有可怕的雷鸣振动,魏玲浑身电芒流窜,身子打横着飞出,与背上的魏峰同时摔落在地,两人久久无法起身。

    “嗬!”

    魏玲看着步步逼近的法海,整个身体如同拱背起势的大猫,犬齿交错的口中发出威胁的低吼,可是法海充耳不闻,依旧稳步上前,渡过了半个天界的魏玲也并非不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这一次的咬牙反扑,整个身体都快的失去了踪影,广场之上只有劲风鼓荡,吹拂得法海一身衣袍向后猎猎舞动!

    握着黑色禅杖的手掌微微拧紧,禅杖从握手处开始向外扩散一道道的蓝色电弧,一根通体乌黑的禅杖刹那间好像解开了某种封印,在法海手中化作一片深蓝,好似是由蓝电组成,炫目的雷光自其中暴涨而出,直接将周身数丈方圆都包裹在了雷茧之中!

    凄厉的惨嚎从雷茧中传出,蛊尸魏玲从茧中迭出,再次摔落在地底魏峰的身边,只是这一次她再不能自如的起身反抗了,浑身青烟四起,不时抽搐,血红色的眼中倒映着的是对法海的深深恐惧。

    法海望着魏玲那张似是而非的脸,再看向那个像鬼更多过像人的魏峰时,心中就有莫名的火起:“她是你姐姐,十几年相处,这都下得去手?”

    面对占据着绝对优势的法海质问,魏峰无声的咧嘴大笑了起来,此时的他在屠杀了凉意为沉重的那两百多名士兵之后早已是筋疲力尽,可他仍挥舞着手中那柄卷刃的长刀,想要与法海一战,只是他才刚刚挣扎着起身,一个瘦小的背影又一次的挡在了他的身前。

    魏玲。

    法海一是沉默,手中禅杖电光吞吐不定,映得他半个身子都是一片莹蓝,片刻之后他方才叹息道:“罢了,我这就给你解脱。”

    手中禅杖雷鸣震颤,法海运起全身的无量气机,正待给这个可怜的女人一个解脱的结局,可是躲在魏玲身后的魏峰竟在此时笑出了声来。

    法海自然不会再开口问他笑什么,像魏峰这种人,就是和他多说一句话也是恶心!

    法海目光微沉,起势动作压根就没有因为他发的笑而稍有停顿,可是就在法海要一举干掉这对姐弟之时,他却像是猛地感应到了什么,豁然的转身回头,望向清和道人先前的倒地之初。

    被夷为平地的祠堂原址上一片狼藉,法海正见到一缕金线自地面上升而起,快若闪电的冲向上方还不曾小三的劫云。

    那道金线,是清和道人的金丹!

    法海面色微变,广阔的广场之上狂风骤起,法海刹那间将自身的气机修为运转到了极致,身法之快比之以肉身实力见长的蛊尸魏玲还要快出数倍,数百米的距离几乎连一个眨眼的功夫还不到就堪堪赶到。

    无声翻涌的劫云之下,法海极力的张开手掌,想要抓住这颗被清和道人用毕生最后的力量打上来的金丹,可是他发现的时机实在太晚了,手掌在距离金丹还有半指左右的距离时,金丹就已经没入到了翻涌的深沉劫云之中。

    自从现身宫城以来便一直神色淡然的法海,在经此一事后,脸上终于首次浮现出一丝怒容,他低头冷冷看着下方无力起身的清和道人,眉宇间是毫不掩饰的强烈杀气。

    “你该死!”

    这三个字法海说的杀机凛然,可是躺倒在地上的清和道人却是浑然不放在心上。

    身受神霄五雷阵的反噬,又亲手自碎了金丹,本来就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又何惧他人的一句生死威胁?

    清和道人极力的转动头颅,想要看一眼在祠堂之外的那个,那个十一位到道兄们拼死战斗的战场,可是他倒下的位置不太凑巧,任凭如何动作都不能将这个简单的愿望实现,最后只得虚弱的叹了口气,神色起初是在笑,最后却渐渐转为哭声,神情犹若疯癫的神经质:

    “呵....呵呵...一起死吧,都和我们一起死吧!”

    他苦笑之后,猛的对上法海的双眼,争您孤独道:“我们在地狱等你!”

    话音未落,一道携带着呜呜风声的禅杖电射而下,直接凶悍的没入到他的整个胸膛之中,清和道人受此重创双目突睁,却看也不看胸膛上自颤抖的禅杖锡环,死死盯着上空的法海,面容抽搐着似乎是想笑,可是剧痛却让他的这个笑容有些失败,看起来更像是哭。

    “法海你既然枉顾天道,那我也...我也不让你好过...哈哈哈.....”

    法海神色冷漠,身形自高空向下回落:“天道在我,何来枉顾天道?”

    当法海的身形从天空落到地面之时,清和道人早已气绝当场,法海眸光深沉,似乎余怒未消,沉声道:“死不足惜!”

    天地间,有龙虎悲鸣的声音从四周传来,似乎是在哀悼一位道门真人就此逝去。

    法海双眉深锁,神情略带凝重的缓缓抬头,只见那道连日来一直潘恒在皇城上空的巨大劫云,居然在此时开始缓缓消散。

    劫云散去,那么即意味着故事魏玲已经渡过了这次天劫,终成万法不侵的盖世妖魔!

    而这些,都是因为清和道人用自己的道门金丹,强行替魏玲抵消了天劫的缘故!所以法海才会对着他的尸体说出死不足惜这四个字,清和道人这种人总是把天下正道都挂在嘴边,可是真的等他陷入到生死境地的时候,这位道门真人又变的像个破罐破摔,妄想要拉下所有人陪葬的无赖赌徒。

    不过.....

    法海目光无疑扫到清和道人眼角的泪光,心中忍不住的微微叹息:“或许他真正想要落下来陪葬的,只有我一个法海吧。”

    忽然,法海从眼角余光之中瞥见有丝缕的金粉从地下无声的飘起,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纷纷涌向一个地方。

    法海心头微沉,因为他识得这些纷飞飘扬,看起来煞是好看的金粉,正是天下龙脉中的天子龙气。他书只能喝龙气纷飞的方向望去,尽管心中早有准备,可是在见到魏玲之时,仍旧忍不住的有些吃惊。

    空旷的广场上,魏玲整个人都凭空漂浮了起来,无数天子龙气不断的从地底皇宫冒出,纷纷涌入到她大张的七窍之中,好似要一口将这天下之气全都吸尽。

    法海再无半分迟疑,身化流光奔驰而去,那根钉杀了清和道人的乌黑禅杖紧随其后飞出,法海头也不回的向后伸手一捞,手掌与禅杖接触的瞬间,一道前所未有的磅礴雷芒照亮了整座广阔的广场,悍然杀向正在吸取天子龙气的魏玲!

    近了,越来越近了。

    法海收我禅杖穿过的距离越来越近,许多个瞬间他都有种魏玲将要出手还击的感觉,可是实际上他却没有半点反应,一直在吸取着天子龙气,可是法海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大意,已经渡过天劫的妖魔实力有多强简直不可想象,他深深的明白那些瞬息而过的无数次动手信号决不是什么错觉,而是这个闭目的蛊尸魏玲,正在观察自己的破绽!

    仅仅只是这瞬息百米的距离,法海心神消耗甚大,丝毫不亚于与人激斗了三百回合。

    终于,当雷芒暴涨的禅杖距离魏玲仅有寸许之地时,魏玲忽然毫无预兆的睁开了双眼!

    巨大的龙嚎声响彻在整个天地之间,已经渡过天劫的魏玲此时张口发出的不在是似牛似虎的怪声,而是真真正正的龙嚎!

    “嗷!!”

    一股即便是凡人肉眼也能清晰的看到无形的透明音浪,以魏玲为中心迅速的向外席卷,法海首当其冲,手中雷光暴涨的禅杖竟然在魏玲这一声嘶吼下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细碎的雷芒从禅杖破裂的缝隙中跳动游走,最后终于轰隆一声炸裂开来,弥漫的尘烟中法海被这股巨力打的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一般,倒头直飞!

第二百四十三章:天道在我(四)

    禅杖本就是法海采集自魏玲的那道天劫所成,如今魏玲天劫已过,这杆禅杖之中所暗含的天道克制之力已经荡然无存,尽管雷霆犀利也万万不敌魏玲的万法不侵。

    法海凝眉怒目,身形终于在爆退百丈之后勉强站稳脚跟,他微微抬起手掌,只见方才持握禅杖的那只手掌虎口居然绽裂开一道口子,鲜血滴答洒下,疼痛感却远不如法海此刻心中的震撼多。

    自从他承接祖师法力以来,就算对上刚刚脱困的妖神白龙也不曾受过伤,之后的种种斗法虽然偶有凶险,但是始终都不曾受过伤,没想到今天在这魏玲的一声吼叫下,自己的初伤就这么产生了。

    “哈哈哈,天不绝我啊,林公子,不,法海大人!”

    魏峰笑的几乎直不起腰来,他脚步踉跄的向后退去,而就在此时,宫城之中忽然传来一阵急慌的喊叫和拼杀声,他神色不由微微一愣,随即大喊道:

    “什么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此嘈杂?!”

    墙外喊杀慌乱的声音依旧,法海与魏玲默默的遥相对持,各自都在此刻将彼此视作生平大敌,谁也不敢大意。

    魏峰目光惊疑不定,低头望了一眼手中卷刃的长刀方才恍然想起来,追随着自己的那群禁军们,早就没了。

    有风吹来,掀动了他脸侧凌乱的发丝,魏峰嘴角抽动了几下,阴声道:

    “从这个情况来看,你是投了业王啊....没关系...没关系.....禁军精锐虽然没了,但是殿下有我一人,足以抵得过千军万马!”

    “是吗?”

    法海微微一笑,随即身形毫无预兆的出现在魏峰身前三尺之地,掌间华光流转的反五行生灭掌全力而出,磅礴的气机在瞬间爆发出来的恐怖威势,让魏峰有一种天地都将在法海的这一掌之下就此倾覆的错觉,根本就无法抵抗,只能眼睁睁的待死。

    但是有一个人却不会让他死。

    法海递出这一掌刚过中途,一只纤细的手掌凭空出现,稳稳的拦住了法海的去势!

    双目猩红的魏玲目光凶狠,尖长的犬齿从唇边露出,喉间对着法海发出深沉威胁的低吼,而那个逃过一劫的魏峰,眼见到法海的速度如此骇人听闻,就算有渡过天劫的魏玲在一旁时刻看护也不敢再在原地停留,转身头也不回的就开始跑。

    “杀了他!之后来东宫太子那里找我!”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皇宫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在京都搅动风云已久的魏峰几乎已经肯定,一定是业王那帮不甘心太子登基的王爷们在趁机夺权!

    魏峰在逃跑的百忙之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与魏玲两厢对持的白衣法海,只觉得这个家伙简直不仅是法力高深,就连计谋都这么狠毒,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之下,一贯维持人间正义的道门真人忽然想要拼个鱼死网破的话,那么此时的魏玲俨然已被收服,而做为拱卫天子殿下的核心,那八百名禁宫精锐们同样也被魏峰亲手斩杀殆尽,业王的人马一旦入城,那就是要改朝换代了!

    道门高层在此次战斗中损伤殆尽,就算登基的业王顾念旧情,时常照顾,可是到底不如法力高深且又智谋深沉的法海得力,最后这从龙之功法海一人至少就可以独享六七成的功劳。

    不过真是可惜,就算你想的再多再好,如今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眼下形势虽然很糟糕,但是这场变换的风云之中,最后究竟胜负为何,还是要看法海与魏玲的这一战。

    随着魏峰的退去,偌大的祠堂广场之上只剩下法海与魏玲两人,法海沉默的看着外表好像与常人一样的魏玲,忍不住发出感叹:

    “幸亏没带能忍那个臭小子过来,不然的话就麻烦了。”

    话音未落,魏玲已经动手开打,她迈动着娇小却爆发力十足的身子跃进,沿途将法海用气机布置的气墙咒法,全都蛮不讲理的一一撞破,直至冲到了法海讶然的面前,一拳递出。

    “碰!”

    法海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掌抵住了魏玲的这一记直拳,掌间早已修至神鬼莫测的锁清秋术法一触即溃,根本无法轻松的抓住她的拳头,凶蛮不讲理的巨力差点让法海拿捏不住这只小小的拳头,整个身子都晃了晃。

    万法不侵,果然厉害!

    无论是法海布置下何种咒符,魏玲都浑然与此等事物仿佛是一个绝缘体一般的统统无视,硬生生的闯到法海的面前,刚正面!

    如果小安在这里,看到法海与魏玲此刻的战斗,那么一定会忍不住说出一句很尴尬却又是事实的话。

    少爷,你打的像个娘们!

    秀气的拳头拧动,直接挣开了法海大手的钳握,魏玲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不闪不避,沉腰坐马一拳又一拳的挥向法海,后者连接硬架数次之后深感手腕酸痛,全身气血翻腾,脚下刚刚一错想要退一下暂避锋芒,可是每次他脚步刚一挪动魏玲就如鬼魅般的以脸对脸的姿态出现在法海的面前,沉默又机械的挥舞着她秀气又恐怖的拳头。

    有句老话叫做久守必失,法海正应了这么一句老话,在硬架了魏玲上百记不着不架的拳头之后,法海只觉自己掌间的这只拳头后面站着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个正在高速行驶的动车车头,再也摁不住了。

    重重的一拳捣在法海的胸膛上,闷响声中似乎还带有细碎的骨声,法海面色潮红,借着腿长之便勉强的踢在魏玲的脑袋上,双方齐齐爆退。

    表面上似乎是平分秋色,但实际上的魏玲虽然被这一脚踢得久久无法直起身子,但是浑身上下除了沾染一点灰尘外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目光与面容俱都了无生气,就像一只被控制的人偶娃娃,没有痛和累。

    没有痛和累。

    法海捂着胸口中拳的位置深深的喘息,好像刚才的那番对决耗费了他很大的体力,白色的衣袍领口在他喘息之间开始有丝缕的黑色烟气从中逸散出来,那是僵尸特有的尸煞,是毒气与尸气的混合体,无论修行中人还是凡人,一旦沾染上去就会极大的消耗你的精气神,最后死于各种脏器的衰竭。

    体内的佛门法力对于这等奇诡的伤势气息最为克制,法海气机运转之下这点小负面状态自然不在话下,真正叫他皱眉的是胸膛那一记秀气的拳印之下,自己的胸骨都被打裂了,每次呼吸的时候都会有一股剧痛传来。

    这一点几乎可以说是致命的,因为魏玲的万法不侵,佛道两家寻常克制妖邪的术法对于她来说根本就不奏效,只有硬钢,也只能硬钢,法海的胸骨开裂极大的限制了他的行动能力,几乎就在他中拳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今日的败局。

    不过法海此时心中并不惊慌,因为他还有底牌没有出。

    忽然,本来已经走出祠堂广场的魏峰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法海咳了一声,将嘴边的残血擦净,笑道:“魏大人这慌慌张张的,是要干什么?是东西忘了拿走吗?”

    魏峰原本慌张的脸色,在听到法海的调侃后顿时露出一丝怒色:“法海,你什么时候勾结上的京都佛门僧众?”

    “我等都是佛门弟子,自然要互帮互助,何来勾结一词?难听,难听!”

    法海捂着胸口从地上缓缓起身,与此同时,祠堂广场的大门口,一片穿着黄、灰两种颜色的僧人正浩浩荡荡的朝着法海这边走过来,当先一人慈眉善目,眉须尽白,正是大相国寺中的圆晦方丈。

    本来与法海缠斗的魏玲顿时收了对法海的杀心,在一众僧人的包围下,将魏峰高大的身子牢牢护持在身后,目光凶狠的四处望着这群僧人,喉间发出犹如野兽的低吼。

    “阿弥陀佛,听闻宫城之中出了一头盖世妖魔,老衲等人不才,却要为天下苍生的百姓尽一份力,纵然不敌,也好过苟安一世!”

    魏峰躲在蛊尸的身后不屑的笑道:“说的那么好听,还不是过来争上位恩宠的?”

    圆晦方丈摇了摇头不再多做辩解,反而是法海印象中那个嘴笨话不多的大长老站了出来,暴躁的道:

    “让你前面那个娘们起开,看佛爷不把你的头给拧下来!”

    魏峰哈哈大笑:“法海,你就凭这几个臭鱼烂虾的,也敢用来当作底牌筹码?”

    虽然京都佛门僧人也不少,但是论起修为和高手人数,就连京都被魏峰耀武扬威的道门都比不上,就算来齐了又能如何?

    对此法海不置可否,只是对着圆晦方丈躬身一礼:“有劳方丈大师出手降魔。”

    圆晦方丈长宣一声佛号,一身黄色僧袍无风自动,面容不怒而威,缓声道:“布阵!”

    相国寺中的三位老僧昂然迈步而出,紧随三人身后的弟子们面对凶名昭著的魏峰一个个面色紧张,但是却迅速的站好了自己大阵的位置,神情颇为忐忑。

    魏峰对此依旧哈哈大笑的毫不在意,他担任钦天监监正的位置已久,对于京都之中的修行实力最为了解,眼前大相国寺这大动干戈的金刚伏魔阵,看起来声势浩大,实际就是要困住自己都有些费劲,更别说他身边的这只已经渡过天劫的蛊尸了。

    魏峰轻视的大笑声,使得阵中诸多年轻弟子们的内心有些浮动,圆晦方丈面容肃穆,如赴死朝圣般高呼了一声佛号,他主持寺庙多年积威下来的声势,使得众弟子们收心敛神,认真的应付好今日这一阵。

    法海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暗暗钦佩大相国寺的上下团结和视死如归。

    早在赶来宫城之前,法海为了保险起见,便提前去了一趟相国寺,虽然计划中的魏玲是万万不可能渡过天劫的,但是事怕万一,这么一只盖世凶威的妖魔,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错漏,难道还任由它翻盘吗?

    所以法海便以苍生有劫,以防万一的理由,说出了蛊尸魏玲即将成型渡劫的消息,圆晦方丈当即答应下来,言明将誓死为法海挣得一线时间。

    是的,就是一线时间。

    区区一个连道门都比不过的大相国而已,法海要是指望他们能够帮自己逆转局势,那才是想瞎了心,他所需要的仅仅是大相国寺的僧人与魏玲缠斗的那么一瞬间的时间。

    法海从袖中缓缓取出四枚小巧精致的玉石雕像,深深吸气,体内气机如山河涌啸。

    “嗷!!”

    法海不过才刚刚拿出这四枚玉石,蛊尸魏玲却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昂首发出惊天的一吼,大相国寺所布置的金刚伏魔阵外围,顿时有十几名弟子捂着血流如注的双耳,哀嚎着倒地。

    蛊尸魏玲之所以这么大的反应,那是因为她从法海的这四枚玉石雕像上嗅到了一丝浓烈危险的气息。

    上古第一杀阵,诛仙剑阵!

    蛊尸魏玲毫不停留的拽着魏峰就开始朝东方奔走,圆晦方丈怒目圆睁,大吼道:“镇!”

    一圈肉眼可见的金光从不知的众多僧人身上散发出来,涟漪一般的开始扩散,蛊尸魏玲快若闪电的动作顿时在这金光下迟缓了下来,但是与之相应的代价却是,大阵外围的年轻弟子们几乎就此被尽数震死。

    素来沉默寡言的大长老双眼通红,张嘴狂吼道:“法海!!”

    咚!!

    一声沉重的声响从地面传来,一尊手持琵琶,面目狰狞的东方持国天王像重重落下,拦在了魏玲逃遁的东方方向,酷烈绝杀的剑气顿时铺面而来,剑气风潮过后,魏玲竟是一时间不敢再想东方逃遁,就此扭头转向西方。

    不过有法海再此,注定她带着魏峰逃往哪里都是徒劳的。

    一尊尊天王像依次落下,转瞬之间就已经只剩下了西方一处空档,然而此时大相国寺的金刚伏魔阵已经无以为继,方丈,监寺,大长老三位老僧盘坐在地七窍流血,法海感应到他们尚且还有一缕气息,连忙将他们转移出诛仙剑阵的笼罩范围,可是就趁着法海这稍稍的一分神,蛊尸魏玲顿时抓住了机会,应是以血肉之躯生生托住了下降镇落的最后一尊西方广目天王像!

第二百四十四章:魏玲

    这是法海自从修成诛仙剑阵之后,第一次将之祭出来御敌。

    剑阵将成未成之际,方圆丈地之内的空间之中五行崩灭,阴阳乱序,一副大破灭的末日景象,魏玲强悍的肉身死死抵住最后一座天王像的下落,托住这最后的一丝生机,木讷的双眼之中没有恐惧,即便双手被剑气绞杀的露出森森白骨也毫无所觉,只是定定看着魏峰,似乎她再极力撑出的这这一方天地,都是在等着他能够顺利走出。

    宫墙之外的厮杀已经渐渐平息,一阵人声嘈杂之后,京都几乎全部的佛门人手齐齐现身在祠堂广场之上,对着正在主持大阵的法海遥遥俯身行礼,其中有不少僧人上前来查看昏迷不醒的相国寺三位老僧,片刻之后法海忽然听到有人高呼:

    “圆晦方丈圆寂了!”

    法海眉头一皱,体内法力运使已经拼尽全力,天王像顿时徐徐又下落三分,在魏玲的托举下微微颤抖着,好像随时都会支撑不住。

    广场之上的僧众们义愤填膺,大声高叫着,请求法海快快将阵法中的这一对妖孽除去,以此来告慰相国寺中的枉死僧人们。

    不用他们说法海也会这样做的!

    大相国寺应己之邀,前来为法海布阵争取到了一线时间,使得这个动如闪电的蛊尸不能及时走脱,为此不惜搭上自身性命,如此高义法海又怎能辜负?

    “呼...呼....”

    法海的怒火更是加重了阵法中的压力,魏玲喉间发出犹如喘息一般的低吼,此时支撑天王像的动作不止双手颤抖,就连双腿有开始有站立不住的趋势了,甚至在看向魏峰的眼神中,隐隐透着哀求。

    让我出去吗?可是出去又有什么用呢?

    魏峰看着剑阵之外喊打喊杀,义愤填膺的一众僧人们,低头看了看自己被血污尽数染红的蓝色官服,牵动嘴角了无所谓的笑了笑,忽然抬头:

    “蠢货,站好了!”

    苦苦支撑的魏玲顿时如受赦令,极力的稳住在天王像下摇晃的身子,然后只见魏峰步步朝着剑阵之中的唯一空缺走去,法海见此不言不语,更没有加**力的输出,因为这套剑阵本来就是用来对付蛊尸魏玲的,魏峰的去留他根本就不在意,凭他那点微末的修为,就是出去了又能如何?自己翻手可杀!

    一个情绪激动的僧人见法海压不下天王像,一面叫骂着法海的没用,一面快步的走到那处出口,手持一柄沉重的月牙铲等着魏峰出来:

    “魏狗贼!有胆出来就挨你佛爷一铲!”

    魏峰恍若不闻,快步走到魏玲身边,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打算扔下这个辛苦炼成的蛊尸独自逃生之时,却见魏峰忽然做了一个叫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动作。

    他对着正在支撑剑阵的魏玲,狠狠揍了一拳。

    什么?

    所有人的面孔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就连法海都为之愣了一下,一度以为这个穷途末路的家伙已经是疯了。

    “站好了!”

    魏峰一拳过后,咬牙的怒喝道,因为他朝着魏玲所递出的拳头每一次都是拼尽全力的,就算此时她正在支撑着剑阵也毫不例外,如此一拳差点把天王像地下的魏玲揍飞出去。

    蛊尸魏玲鼻血滴答落下,木讷的眼神呆呆看着魏峰,勉强刚刚站好之后又是一拳。

    一拳,复一拳.....

    就这样足足打了十几拳,魏玲原本如常人的面孔被揍的几乎面目全非,双眼都眯缝成了一条线,她在渡过天劫之后形容样貌与常人基本无二,就连受伤之后的青紫都与生人一般,鼻间的血珠不断的低落在脚下地板上,一滴又一滴,就在这时,她听到魏峰在他身前说道:

    “你听好了,马上逃出京都城去!”

    魏峰揉着自己因为揍人而酸痛不已的拳头,指了一拳外面那群叫嚣的和尚僧众们:“把这些人的面孔都给我记下来,等你在城外养好了伤,再回来给我一个个杀掉!给我报仇!”

    叫嚣的声音顿时消停了下去,当他们果真发现那个被揍的狼狈不堪的魏玲在记忆他们的面孔时,一个个顿时纷纷请求法海快将他们诛灭,甚至还有的见到魏玲的目光望来,不惜用长袖掩面的。

    魏峰对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为自己的报仇计划叮嘱道:

    “但是你要记住,只有活着才能报仇,明白了吗?”

    话音落后,魏峰转过身去,面朝着身前一步之间的恐怖剑气崩灭五行阴阳,化空间为一片混沌的景象,背对着魏玲摆了摆手,像是告别:

    “走吧...你....保重。”

    魏玲全身都在天王像下颤抖着,被揍成一线的双眼依旧木讷的看着魏峰,似乎不能理解他的这个命令,托举着天王像的双手俨然已成为一双白骨。

    察觉到魏玲没有动作的魏峰,顿时大怒的回头,捏起拳头:“给我滚!”

    苦苦支撑的诛仙剑阵终于落下,魏玲身化一道血红色的妖风席卷而出剑阵,所到之处所有僧众都不敢出手抗衡,眼睁睁看着她向外逃去。

    法海感觉到诛仙剑阵虽然没有困住这个盖世妖魔,但是硬托天王像所带来的剑气已经给她的肉身带来了不小的负担,此时正是追杀的最好时机,一旦等蛊尸魏玲缓过来了,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还请诸位大师留在宫城之中料理后事,那妖魔我自去追杀!”

    法海扔下这么一句话后,通身金光暴涨而出,紧紧咬在魏玲的血光之后,两人相继消失在天边。

    都走了啊....都走吧...都走吧....

    魏峰独自坐在落成之后的剑阵之内,仰天看着法海与蛊尸魏玲的遁光相继消失,因为大阵没有了法海的主持,所以杀伐之力并不如先前的摧枯拉朽,可即便如此它的威力也不是魏峰所能够抵挡的。

    无穷无尽的剑气,无时无刻的都在剿灭着他体内的生机。

    苦苦支撑的魏峰,最后甚至连打坐的姿势都没办法维持,面朝下的重重摔倒在地上。

    少年家中巨变,修邪法辗转而入京都,得权贵看中,权柄深重,京都城中凶名无两!

    如常人的世界观不同,魏峰很喜欢别人都害怕自己的样子,因为这样很威风,但是自己这魏峰的一生,最后却用这么一个难看的姿势离开,真是丢人啊....

    弥留之际,魏峰眼前出现了幻觉,他似乎又见到了那年姐弟两人和母亲去往一间民房避难,姐姐当时蛊毒发作,丧心病狂的吃掉了母亲的肉,清醒之后哭着求自己将她制成父亲江上离研究出来的蛊尸。

    “魏峰,我为你们超度吧。”

    法海的声音忽然传入到耳中,濒死的魏峰悚然一惊,从幻觉中挣脱出来,撑开了自己沉重的眼皮。

    只见原本已经远远遁走的蛊尸魏玲,竟然在不知何时又眼神茫然木呐的重新冲了回来,甚至直接跑进了诛仙剑阵之中,傻傻的跑向倒在地上的自己。

    “不是让你滚吗?不是让你滚的吗?!”

    魏峰用仅剩的力气怒吼。

    “.......”

    魏玲还是呆呆的没有说话,只是跑着,跑着。

    虽然魏峰脾气暴躁,总是莫名其妙的殴打自己做为发泄情绪的对象,每一拳都毫不留情面,但是蛊尸魏玲没有了魏峰,顿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该往哪里去,魏峰刚刚给她的命令和战斗一点关系都没有,更让魏玲无所适从。

    她只是本能的跑回来。

    “无论你们姐弟之间有什么怨恨不解,现在都该放下了。”

    跟着魏玲去而复返的法海双手合十,口宣佛号。

    闯进剑阵之中的蛊尸魏玲,顿时分担了阵中大部分的剑气攻击,远比钢铁还要坚硬的肉身顷刻间就变得支离破碎,但是法海并没有全力的发动大阵,而是留给了他们姐弟俩告别的时间,所以她没有立刻倒下,而是傻傻的站在魏峰身边,无法理解的看着地上已经气若游丝的魏峰。

    魏峰是谁,魏玲自从成为蛊尸之后其实一直都不知道。

    蛊尸魏玲只知道,自从自己母亲去世之后,魏峰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需要她保护的人了。

    魏峰需要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揍她,魏峰需要她挡下所有胆敢挑战他的敌人,魏峰需要她喝那种很好喝的人血修炼的更强......

    “弟弟,我背你。”

    蛊尸魏玲的记忆开始错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默默的蹲下,扛起了身材高大的魏峰。

    “.....”

    魏峰垂挂在魏玲瘦弱的肩膀上,无声大哭着。

    法海沉默的看着这一切,忽然手指一动,当空在胸前狠狠一画,四尊玉石雕刻的天王像依次收入袖中,那片化身为天地末日的方丈之地顿时消散无踪,魏玲扛着魏峰站在原地呆了呆,随后快速的开始奔跑。

    “法海!你这是干什么?你对得起相国寺那些惨死的僧众吗?!对得起圆晦方丈吗?”

    一名正在救治相国寺的僧人见此怒声高喝,法海没有答话,一旁已经清醒过来的大长老却微微叹息道:

    “随他们去吧,无论是蛊尸魏玲,还是那个凶残的魏峰,都已经命不久矣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我佛慈悲,南无阿弥陀佛。”

    大长老一言过后,围拢在祠堂广场大门前的一众僧人们沉默了片刻,然后他们望着那个曾经和法海斗得惊天动地,万法不侵的魏玲,此时就连扛着人都有些勉强的动作,默默的从中让开了一条道路。

    蛊尸魏玲,开始全力的奔跑,用她不会累,不会痛,也不会伤心的身体,努力奔跑着。

    两侧景色疯狂的倒退,记忆错乱的魏玲目光露出了茫然思索的神色。

    ..........

    “母亲,姐姐她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我们去找林海林公子救命吧!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不行的,你姐姐这个样子,我们进不了城就会被官府抓走的!你姐姐已经变成妖怪了,没人会帮一个妖怪的!”

    “姐姐不是妖怪!”

    “走!娘,你快带着弟弟走!要不然我会吃了你们的!我真的快忍不住了!”

    “千万不要进来,听到了吗?”

    母亲陈氏与痛苦哀嚎的女儿独处一室,她颤抖的翻开怀中丈夫江上离所遗留的那本书册,解决之法竟然是生食常人血肉,一时间万念俱灰。

    “你究竟...成了什么样的怪物啊!”

    手中书册跌落,陈氏颓然坐倒于地,目光无意间扫到书册上一行‘大日当中,万邪诛灭’这八个字时,这个曾经狠心举报了相伴十几年丈夫,带着孩子就此逃生的女人,神色的莫名的笑了笑。

    蛊虫发作的魏玲意识开始模糊不清,然后就见到母亲陈氏轻轻推开了一扇窗户,整个人都站在正午的阳光之中,温柔的对自己笑:

    “孩子,过来吧,解脱吧。”

    魏玲恐惧的摇了摇头,喉间发出低沉的吼叫。

    “不用怕的....也没什么好怕的.....妈妈陪你一起.....”

    陈氏拿出一把剪刀,神经质的喃喃自语着,忽然狠狠的对着自己的脖子扎去,脸上却在笑着:“你看,不怕的,妈妈陪你....”

    魏玲尖声嚎叫,整个人作势想要扑上去,可是浓烈的阳光刚照在她的身上就冒出了一阵青烟,只能在原地大声的嚎叫。

    渐渐的,陈氏气息衰弱,慢慢的倒了下去,双目含泪:“我们这一家人....真是...”

    滚烫的鲜血铺满了地面,魏玲控制不住的伸手沾了一丝,颤抖着放入嘴中,她刹那间脑子一片空白。

    .....

    .......

    埋葬了母亲陈氏之后,搜捕的官兵已经来到了附近的村落盘查,年纪幼小的魏峰甚至连出门都不敢,断粮三日之后,魏玲哭着请求弟弟魏峰将自己炼成蛊尸。

    “不,我不要你当那样的怪物。”

    魏峰哭的有气无力,宁愿就此在房中躲藏到饿死,直到魏玲忽然的一句。

    “那天是我忍不住杀了母亲,你不把我炼成蛊尸,有一天我也会忍不住吃了你。”

    .......

    .............

    京都城外一处荒芜的林地之中,蛊尸魏玲终于耗尽了全身力气的倒了下来。

    魏玲的心里很满足。

    因为她这一次,再也没有抛弃掉深深需要她的人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天道在我(完)

    京都城上空的劫云散后,全城都是一副雨过天晴的清新场景,许多百姓都走出家门到街上四处散布,仅仅有一墙之隔的皇城之内,处处刀兵散落,鲜血尸体倒伏无数。

    祠堂广场上同样也是这般惨状,法海他们将相国寺战死的僧众遗体一一收殓好,盖上白布之后,对分别一脸悲伤的大长老与监寺大师道:

    “烦请诸位大师在此,为那些枉死的人们诵经超度亡灵,小僧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去做。”

    监寺大师口宣佛号:“禅师智谋深远,我等老朽自然不敢妄加揣测,只是名利场中凶险,那业王也非良善之辈,禅师日后须当谨慎。”

    事已至此,就是傻子也看出来法海是投了业王,借着这次除魔大计的名义打灭了东宫太子的最后底牌,至于这其中的微末细节,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以后有法海在,日后佛门当可以在京都之中挤下道门,就凭这么一点,今天战死在广场上的僧众就值得了。

    天下熙攘,皆为利往,这一点就算是出家的僧人也是无可厚非的,他们应了法海的除魔之约固然是为了除魔卫道,可是谁也不能完全排除心底的那一点,有朝一日能够光大佛的门私心。

    全场僧人默默对着法海躬身行礼,法海郑重回礼,只是在临出祠堂广场大门的时候,他忽然笑了笑,说了一句叫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话:

    “谁说我投了业王的?”

    僧人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难道京都这片混乱的风云中,还有第三个掰手腕的权贵?

    朝华东宫中,太子李秋恒沉默的坐在主位的椅子上,宫女太监早在外面业王大军围拢之前就已经四处逃散了,其实何止宫女太监,李秋恒就算没有着令身边近侍大臣们前来商议对策也知道,自己身边能用的人怕是一个都没了。

    得势之时花团锦簇,以为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一朝失势之后就变成了如今的凄凉场景,所以身处高位者一定不能输啊!

    李秋恒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蛊尸魏玲渡劫失败,不知所踪,宫城之中的守备禁军被业王以勤王救驾的名义生生攻破,自己多年以来辛苦培养的力量都在这一刻几乎土崩瓦解,接下来史书会怎么记载?

    “后世史书应当记载,大乾历二百七十六年,先帝驾崩,有妖魔藏匿于灵柩之中,吸取天子龙气以成势,业王李秋白领兵勤王护驾,待业王赶制朝华宫时,太子已然遇害身亡!”

    .东宫大门之外,业王耀武扬威的领着自己手下的精兵悍将们将这处巍峨宫殿重重包围,他手握马鞭侃侃而谈,早已将后世的历史的基调给定义,周围自然少不了阿谀奉承的人。

    “那个姓季的史书官不识抬举,不如趁此机会索性将他除去,换一个听话的上去.....”

    业王志得意满的挥了挥手,让身边几名魁梧的得力将士进去:“去,给我那七弟,也就是当今太子收拢好尸体!”然后他转过头来看着那个说话的官员,笑问道:“哦?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这般已经完全将未来握于掌中的样子说不出去的意气风发,可是同样也很惹人生厌,就在业王正与收下讨论谁来当这个春秋史官职位的时候,东宫大门前忽然响起一声佛号来。

    业王微微皱眉的转头看去,正见到一身白衣的法海撞入眼中,他微微一愣,随即用马鞭随意的指了指法海,笑道:“我记得你,你叫法海是吧?”

    说来,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业王却一眼认出了这个名动幽州的白衣僧人,看来如若不是那个清和道人在中间作梗,说不定法海在来京都之初就会被业王招揽也说不定。

    世事如棋,谁都说不定。

    “小僧法海,见过业王殿下。”

    法海躬身行礼,面容温和,业王微微点头,看着法海站在大门前寸步不移的样子,他不动声色的道:“太子可在朝华宫中?”

    “正是。”

    “那还请大师快快退开,听闻宫中有盖世妖魔出世,本王很是担心太子安危,一定要亲眼见过才行。”

    “恐怕不行。”

    法海摇了摇头,在业王骤然变冷的眼神下,淡定自若的笑道:“太子此时应该不想见到业王殿下。”

    两人之间沉默片刻,业王忽然嗤笑道:“你想当第二个魏峰,也要看看形势,如今的局面,不是一个区区有修行人所能逆转的!”

    四周将士们闻言如受指令,刀剑出鞘声不绝于耳,马蹄躁动不安的开始来回踢踏,一股只有修行中人方才可以望见的兵家血煞之气油然而起,这一支凝聚了业王几乎所有力量精锐的勤王之师兵锋之盛,甚至不再李秋恒辛苦锻炼出来的禁宫精锐,想那广场之上战死的十一位道门真人便是尽数死于这等精锐的铁蹄之下。

    不过法海又岂是那些人可以比拟的?

    法海淡然的看着身前一众兵甲耸动的场景,只是轻声告诫道:“祠堂之中妖魔已经被贫僧诛灭,清和道人等一众道门弟子尽数战死,业王如今手底下也就剩下这些精锐了吧?千万千万不要自误啊!”

    业王李秋白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可是如今势成骑虎,已经绝难回头了,他不信眼前的这一个区区的白衣僧人,能够挡下自己的所有兵马!

    朝华宫外蹄声如雷响动,法海一身白色僧袍无风自动,大袖飘摇,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光膜自宫门而起,直接笼罩了整座巍峨的朝华宫。

    大悲胎藏界!

    法海如今法力通玄,对于这套只针对妖魔的金山寺奇阵略加修改之后,就成了人鬼不近的守护阵法,可是大悲胎藏界就算再厉害,如果任由大队人马无限制的冲击,那么剧烈的气机消耗也会把法海生生耗干,所以他在朝华宫的大门处留下了一个进出口,引得那些将士们冲击此处。

    当先一骑马声长嘶,骑兵冰冷的面罩之下只露出一双杀气十足的双眼,手中长枪如风雷杀到!

    法海本想以十成功力的反五行生灭掌一举震慑对方,可是气机流转间却发现,对方军阵之中强悍的血勇兵煞之气使得自己的法力施展不出三成的威力,就算这一掌能够顺利的打出去,那么对于兵甲厚实的骑兵所造成的伤害也相当的有限,所以法海干脆就撤掌不出,直接一步跨出,身形瞬息间出现在了奔驰骏马的正前方!

    找死!

    骑兵眼神一戾,手中长枪势若奔雷的刺出,可是法海的一掌已经当先的摁在了马头之上,一声清脆的骨响声后,正在奔驰的骏马甚至连一声哀嚎都来不及发出,生生的被人一掌摁进了地里。

    解决了一名凶悍骑兵之后,法海丝毫不停,鬼魅般的身形出现在战场的各处,其他的骑兵毫无例外的都被法海不讲道理的一掌摁倒,从正在奔驰的马匹上摔倒的士兵,最轻的也是尽断骨折!

    大地震颤,仿佛凭空生出一道悍雷,坐镇于骑兵后方的业王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来回翻转的都是当时清和道人转呈给他对于法海的评价。

    仅仅是法力不凡这四个字!

    这只是不凡吗?

    任何胆敢进犯宫门的士兵都被他无情的一拳或一掌打翻在地,须臾间宫门前已经堆积的到处都是尸体了。

    业王握紧了手中的缰绳,脸色难看,忽然简短的下令道:“散!”

    战场之上人声鼎沸,想要传递的军令信息都以简洁易懂为主,正在奔驰的骑兵们在听到一声声由后方将士口口叫喊的军令后,立刻化整为零的飞扑朝华宫各处门窗,只可惜法海早就想到了这一点,笼罩全宫的大悲胎藏界早已张开守护好了各处出口。

    遗留下来的进口只有一个,那就是法海镇守的宫门!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好一场厮杀,一直到星夜方才结束。

    一直躲在朝华宫中惶恐不安的太子李秋恒,在得知法海仅仅一人便镇守住了朝华宫门的时候,心中感到振奋的同时,同样也很不安。

    做为一个从小生长在帝王家的人,他还是相信这世间是真有能够为君主抛头颅的无双国士的,但是他不太相信法海是那样的人。

    尽管两人只不过见了一面,但是彼此间貌合神离,互相都知道对方不过是逢场作戏的敷衍而已,由始至终根本就没有付出过真心。

    那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法海会站出来坚定的支持自己呢?

    能够走到这一步的李秋恒不是傻子,在冷静下头脑之后稍稍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玄机,一时间苦笑了几声。

    李秋恒之所以能够在京都立足,所持的无非是当初魏峰的奇峰突起,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强大武力,以及手中那一支能够与业王抗衡的禁军精锐,这些是他的优势。

    而弱势,则是朝堂之上支持他的声音,做为七皇子,就算自身做的再优秀,注定在朝堂之上支持的人也不会再多,这也是为什么在宣读了先帝遗诏之后,他依旧只能勉强得一个太子的位置拖延着无法真正登基的原因。

    朝中没有能够一锤定音的支持。

    那么朝中无人,又接连损失了禁军精锐以及魏峰的太子李秋恒,如今手上还有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了,但是此时法海偏偏的站出来支持了他,为什么?

    李秋恒眸眼深沉的望向厮杀不停的宫门外,心中终于有了答案。

    他想当曹操!

    法海一身素白的僧衣早已被血水染红,他虽然不是那种时常给人说法讲慈悲的大德僧人,可是弄的这般模样也很是懊恼与不安。

    即便结束了战事,独处的法海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好像浮现出了无数奋勇向自己冲来的士兵们。

    开玩笑,跟着业王的将士们成功了才能叫做勤王护驾,失败了可是九族诛灭!

    到了这个份上,哪有不拼命的?自己也是自讨苦吃。

    摇了摇头,法海就这么披着一身血色的僧袍大步走进人声寂寥的朝华宫,沿路空旷无人,只有自己轻缓的脚步声回荡在宫殿中。

    主殿之中,高坐在椅子上好像一直都在等法海到来的太子李秋恒,静静的与下方法海对视,眼神不见喜怒。

    片刻后,眉宇间难掩倦容的法海忽然展颜一笑,大殿之中如沐春风:“恭喜太子殿下,反贼业王已被小僧收服拿下,如今正关押在宫中被殿下的禁军看护着,等候发落。”

    李秋恒反复打量了法海血染的僧袍许久,面色有些微妙,像是害怕,也像是愤怒,当下连连点头,直说很好,然后问道。

    “魏峰呢?”

    法海垂下眼眸:“逃了。”

    李秋恒眼神闪动,似乎是在打着将来魏峰归来之后,自己能够东山再起的念头,可是法海却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面色淡然的补充道:

    “不过想来这个时候,魏峰姐弟两人,已经去往生了。”

    大殿之中一阵沉默,李秋恒看着血衣深红的法海,心头发冷的问道:“法海,你到底想要什么?”

    法海闻言微微仰头,目光不退不避与李秋恒对视:“我知道殿下心中的顾虑和不安,也许小僧今日出现的时机有些太过血腥,但是请殿下放心,法海一生所求的很简单,只是一个佛门盛世而已!”

    “江山,名利,我都不在乎。”

    “我只是在来京都之前曾近答应了一个人,十年之后回去找她。”

    法海神色慵懒的转过身去,径直朝着宫外走去,即便法力通玄如他,在血战业王兵马,镇守朝华宫之后也深感疲惫,对身后仍自在猜测自己话中真假的李秋恒道:

    “殿下,朝华宫中的结界不撤,我自去宫门口再镇守一夜,一切等到明日朝局,大势定鼎之后我再回返休息。小僧之所求已经尽数诉于殿下,希望殿下不要负我期望,否则他日风云变幻之际,再也没有第二个法海站出来了。”

    朝华宫深处,李秋恒拼尽全力的喊声传遍内外。

    “朕必不负你!”

    法海盘膝坐于宫殿门口,月光清幽,挥洒在血腥满地的宫门战场之上,一将功成万骨枯,莫过如此。

    到底是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始终不能习惯这种杀戮。

    法海心有愧疚的低头,真心实意的为死去的亡灵低诵往生,闭目之前他似是安慰,同样也像是告诫自己的低声喃喃道:

    “天道在我!”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第二百四十六章:国师

    一夜过去,终于到了第二天的上朝时分。

    经过一夜的缓冲,宫中的乱战在平定之后,诸多值守的太监宫女们又再次走了出来轮值,太子居所的朝华宫自然不会少了献殷勤的宫人们。

    法海的身边摆放了各式各样的素斋菜肴,说是太子李秋恒特意吩咐御厨给做的,法海尝了几口果然滋味鲜美,好吃程度不下荤腥,他想了想,将两个包子放入怀中分送斋菜的太监笑着道:

    “禅师,太子爷说了,立国教的事情复杂繁琐,需要时间和官员们商议,如今太子爷正是需要稳固的时候,恐怕操办起来还不大容易,就想跟您商量着,不如今日早朝先加封您为当朝的国师法丈,国教一事至多一两年,一定给您办下来!”

    太监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份明黄色的绸缎圣旨交道法海手中,后者将之打开,只见上面除了刚才太监所说的那些之外,还有很大的一处空白,不禁问道:

    “这些空白是干什么的?”

    “太子爷还说了,禅师大人劳苦功高,这圣旨空白的地方是特意留给您自己填的!”

    太监笑的双眼眯缝几乎不见:“自打咱大乾立朝至今,能够得到这份殊荣的可实在不多啊!”

    法海淡淡一笑,将圣旨交还到了太监的手中,浑然不怕李秋恒坐稳了帝位之后反口不承认,因为这次京都之行,使他看到了许多人对那龙椅的渴望,李秋恒想要在那上面坐得稳,无论如何都离不开自己。

    “法海生平所求只有一个佛门盛世而已,太子殿下一诺千金,小僧自然是相信的,说一两年就一两年,绝不附加别的条件!”

    法海的坦然反倒叫太监有些不适应,在来说这些话之前的时候,他曾经暗自想过法海的各种刁难威胁,本以为会是一件九死一生的差事,没想到却如此轻松。

    法海交还圣旨之后就打算起身离开皇宫,好好的回去休息一下,太监看出了法海的去意后,连忙拦着急切的道:

    “禅师大人莫走,还请再稍稍忍耐一下,太子爷今日还要在朝局中加封您国师的封号官职呢!您可是此次勤王保驾第一功的大功臣,没了您.......”

    太监滔滔不绝的奉承还待再说什么好听的,法海却已经摆了摆手去意已决的道:“不了不了,小僧神思倦极,恐怕稍后勉强上殿会惹得殿前失仪,还是就此回返家中,静候佳音吧。”

    法海给他留下了一个地址,然后就这么背着双手,慢慢悠悠的走出了皇宫,说来这李秋恒也是有手段,一夜的时间过去,这皇城宫禁的人手就已经不知在何时悄悄的替换成了他手下的人,并且他们似乎还得到了特意的交待,法海所到之处畅通无阻。

    因为穿着一身染血的僧袍,法海并不打算在街面上多做停留,身形快速的如一缕清风穿过街巷,等到他回返先前那栋与能忍栖身的荒芜民居之中时,能忍整个人已经趴在一桶烧好热水的浴桶边沿,一截手掌落在其中,皮肤被烫的微微发红。

    自己在临去之前就料定了必定会有一番血战,所以提前吩咐了能忍烧好热水等他,谁知道叫他白等了一夜。

    法海伸手试了试水温,发现还好,于是就用手指沾了一点水珠,轻轻弹在能忍的眉心,后者迷迷蒙蒙的睁开双眼,见到法海的面容后刚刚露出一丝傻笑,随即又被他一身血衣的样子吓住了。

    坚持到这个时候的法海,已经很累了,他无心和能忍解释什么,将怀中那两份从皇宫带出来的素包子拿出来递给能忍,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能忍接过法海手中的素包子,喜滋滋的问道:“是豆沙包吗?”

    法海摇了摇头,将能忍推了出去,一个人坐在浴桶中,长长的,舒心又疲倦的叹出了一口气。

    过了片刻,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外面高声说了句:“少吃甜食。”

    门口传来能忍含糊不清的答应声。

    法海看着水雾升腾的水面上,正在倒映着自己刚毅的面容,想到一直以来自己追求的东西终于得偿所愿,前路可期,心情愉悦下整个人的心神都放松了下来。

    刚刚惬意了没多久,门口又传来能忍委委屈屈的声音。

    “师傅,不够吃啊!”

    “自己去门口买!”

    法海不假思索的回道,脑海中不禁想到以后自己有了孩子,会不会也是这么一个德行?

    跑完了澡,去掉了一身的血腥气之后,法海就回到房中正式休息,像他这般修为的高手其实是很少睡觉的,这等疲倦就是静心下来修禅打坐也可以恢复精气神,但是人生几十年的习惯使然,法海在倦极之后还是本能的想要靠睡眠来补充精力。

    等能忍从街上吃饱回来之后,发现桌子上多了一张纸条和一吊铜钱,纸条上是法海的留言,让能忍拿着钱中午自己找点吃的,不要去打扰他。

    能忍放下纸条,微微的撇了撇嘴,像一个家中孩子鄙夷自己不会做饭的父母,然后他在桌面上找了半天,始终找不到钥匙,最后不放心法海一个人在家里,于是就自己动手去厨房自己做饭吃。

    说起来,能忍自己做的饭菜也是法海亲传的,青椒肉丝和番茄炒蛋。

    当一红一绿两道菜摆上桌时,能忍听到屋外有官服的人马在街面上鸣锣而过,口中高喊着:“新帝登基,年号鸿符,赋税减免,与民同戚。”之类的顺口溜。

    京都城不明所以的小孩子们,笑嘻嘻的跟在传令鸣锣的骑兵后面奔走高喊,间或有善心的官差回头笑笑,司空见惯的随手洒下糖果惹得小孩们哄抢,一副不是过年胜似过年的热闹,只有一些懂事的大人方才明白,大乾王朝,又重新鼎立了一位帝王。

    中午时分,笑语妍妍的年轻太监带着偌大的阵势,浩浩荡荡的从皇宫中门出发,一路直接来到了偏僻鲜少有人的一处民巷门前,恭敬的轻声叩门。

    “谁啊?”

    门缝中露出能忍一双警惕的双眼,年轻太监见到迎门的是个小和尚,料定此人就算不是法海的徒弟,恐怕也是身边近人,满脸堆笑的回道:

    “咱家乃是宫中陛下身边的秉笔太监,今日特意带了陛下的旨意过来,给法海禅师加封国师的!”

    能忍虽然不太懂,但是也知道自己师傅此次来京就是为了这个的,于是轻轻的打开了大门,然后他煞有其事的对着一众前来宣旨的仪仗队伍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

    “我师傅睡着了,你们慢点,不要吵醒他!”

    睡着了?不要吵醒?

    宣旨的人面面相觑,这听旨的人睡着也就罢了,你不让吵醒我们还怎么宣?

    幸好这支仪仗队伍都是精心挑选的,没有那种头铁跳出来喊什么有损皇家威严的话,年轻的秉笔太监,在听到能忍的话后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后马上又笑道:

    “小人知道了,这就与小师傅一起等法海禅师睡醒,小师傅你看如何?”

    这一等,又等到了星夜时分,期间就连宫中的李秋恒都忍不住派人过来问询情况,得知是法海卧床休息之后便不再多言,只是安抚了一下宣旨的太监辛苦,而后就不再过问。法海苏醒之后得知情况,当即在能忍的额头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个弹指。

    “陛下身边的秉笔太监亲自过来宣旨,那是何等的殊荣?叫你这小子拦下来等着,成何体统?”

    能忍为人处事对外有一百种道理,但是唯独对上自己的师傅就全然没了道理,当下低眉顺眼的认错。

    “禅师大人为江山社稷操劳,小人们就是等再久也是值得的。”

    年轻太监哪里看不出来这种简单的人情世故?当下就笑着递上一个台阶,两人相互点头示意这件事就过去了,而后年轻太监面容一整,从身后宫女的双手托盘中取过圣旨打开,在正式开始宣读之前忽然清了一下嗓子,小声道:

    “禅师大人方外之人,陛下特许可以不跪。”

    法海双手合十的躬身一礼,以示恭敬,低眉垂眼的静听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鸿符元年,幽州金山寺主持法海,得新帝亲授国师一职,赐封普渡慈航,总领天下佛门。

    “小僧领旨谢恩。”

    读完了圣旨,秉笔太监又重新恢复到了之前那副笑眯眯的和蔼样子,道:“国师大人此言差矣,以后要自称本座了。”

    法海一时间微微恍然,看着圣旨上墨汁淋漓的‘普渡慈航’这四个大字,恍惚间好似看到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和尚忽然从纸面上朝着自己扑来,下一秒又消失不见。

    幻觉?还是.....心魔?

    法海收下了圣旨,面色如常的合十道:“南无阿弥陀佛!”

    同一天,京都城某处隐蔽的天牢内里,一片阴暗潮湿的**气息充斥在其中,若说人间是否真的有地狱存在,从天牢走出的人首先想到的一定会是这里。

    这里自古都是朝廷收押重犯的地方,两百多年来不知多少王侯公卿大臣都惨死在这里,不见天日?

    就在不久前,曾在皇城之中因为沾染了皇子夺权事件的左千户,就被打入到了这件天牢之中。

    刑部的官员在第一次见到天牢的大门时就一直开始皱着眉,自打进到里面之后那双眉毛就没有舒展过,直到他临近左千户所在的牢房之后,方才略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使得自己看起来比较和蔼亲切。

    “左大人,左大人!”

    官员对着牢房叫了两声,可是等了许久也没有回应,负责引路的狱卒见状不由嘀咕了一声:“不会是熬不住刑罚,死了吧?”

    官员浑身立刻就起了一层白毛汗,低声道:“他要死了,你们都得陪葬!知道他是谁要的人吗?!”

    手忙脚乱的打开牢房大门,扑鼻的一阵恶臭几乎熏得那名刑部官员就此吐出来,好不容易等他缓过神来,发现牢房角落背依墙壁而作的干瘦人影早已了无生气,不禁狠狠的道:

    “此人身死在天牢之中,你们要负全部....”

    刑部官员的话没说,只听那个靠着墙壁而坐的干瘦人影忽然发出了声音:

    “我死期终于到了吗?”

    左千户浑身无处不痛,曾经意气风发,雄壮如牛的汉子,此时连抬手的力气都欠奉。他无精打采的抬起眼皮看了门口牢房那名官员一眼,模糊的视线中来人根本看不真切,只道是自己死期已至,该拖出去斩了。

    “左大人说的这是哪里话?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刑部官员笑容殷切的上前,只是等他身边的狱卒掌灯看清左千户身上的惨状时,脸上千锤百炼的笑容不禁就此僵住。

    左千户干瘦的身子上处处伤痕,但是如果只是伤痕就还罢了,这官员久历刑部之事,严刑拷打的犯人也见过不少,可是左千户身上的伤痕刻在身上已经很久了,以至于伤口开始腐烂发炎,更有甚者还有蠕动的白蛆在其中耸动,看起来尤为可怖。

    久久忍耐的胃液终于冲出了口鼻,刑部官员一手捂着嘴疾步后退,扭头就是一阵狂吐,反而是领路将他带来的两名狱卒好似已经司空见惯了一般,一个上前摸了摸左千户的额头,对那名正在呕吐的刑部官员道:

    “大人,他伤口都在已经腐烂了,身上也发着烧,需要速速就医,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送,送!快送!”

    刑部官员连连挥手,心中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待到狱卒抬着担架将左千户抬上去开始往外走时,他方才镇定下来,跟在担架左右嘘寒问暖。

    左千户躺在担架上,看着四周场景倒退,叹道:“想不到,我左某人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谁说不是呢!眼下大乾太子爷历经风雨而登帝位,受国师谏言大赦天下,与民休息。就左大人你的红圈批文,都是国师大人给画的呢!”

    左千户闻言微微睁眼,喘息道:“国师何人?”

    当朝之中有谁不知道,那位帮助新帝扫除万难,只身一人镇守宫门清君侧的国师大人?

    刑部官员微微一笑,道:

    “普渡慈航!”

第二百四十七章:心魔

    “国师大人,新定制的一批佛像烧好了,就放在兵马司的仓库里,您何时准备开光仪式,只需要只会内务府一声,很快就能把需要的东西给您备齐了。“

    “国师大人,前日您救治的那一家人正在门外提着鸡蛋前来感谢您....”

    “国师大人,城东王家下午还要过去看吗?”

    .....

    .............

    法海的居所之中,各种官服的公职人员来回出入,不断的围绕着他将各种事情一一道来。

    法海面色如常的听着这十几日来一成不变的事情--------除妖,百姓感谢,又有何地疑似有妖乱的地方需要探看,身边跟着的能忍早就百无聊赖的仰天打了个哈欠,模样相当的无奈。

    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法海挤下京都道门,进而使佛门步入光明坦途之后,方才发现宗门风光背后的辛苦,京都各处乃至全天下的妖邪动荡,佛门都需要做到闻风而动,就算暂时无能为力的也需要记录在案,作出相应的措施,因为佛门能够拿出手来独当一面的高手实在不多,所以连日来大大小小的事物几乎都要经过法海的手去做。

    处理完了一批事物后,法海带着能忍取了数件法器就打算去那个闹妖鬼的王家看看,能忍看着这几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的师傅,问道:

    “师傅,京都城那么多佛门同道,您如今贵为国师,有什么事请他们去做也就是了,何必大大小小的事物都要亲自下场?实在不行让我去也好啊!”

    法海头也不回的道:“为师表面上是佛门魁首,一代国师,可实际上在这京都还只是一个孤家寡人而已,上次镇压蛊尸魏玲请相国寺出手帮忙死了那么多人,私底下已经有很多非议,如今佛门还正在发展,希望底下修行大乘佛法的弟子们能够早日有所成就吧,我也好早点解脱。”

    法海将一切都收拾好后正要带着能忍出门,忽然听到身后有声音在阴狠的道:“什么佛门高僧?全都是一群废物,什么事情都要你来做!”

    法海闻言立即皱眉转身,好像第一次认识能忍似的微怒道:“孽障,你说什么?!”

    能忍一脸茫然,看着无端发怒的师傅不知所措:“弟子....弟子什么都没有说啊!”

    法海沉默的与能忍对视了片刻,后者感到莫名委屈的同时,又觉得师傅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忙了,总是怪怪的,时常喜欢一个人自言自语....

    “今日你留在这里帮我将公务分理归类,不必随我去了。”

    法海说罢不等能忍开口,径直一人出了门,独留能忍一人担忧的看着法海离去的背影,喃喃道:“师傅保重啊....”

    冬季未过,京都城中虽阳光浓烈,可暖意并未见有多少,法海一身如往常般的月白僧袍,手持一杆禅杖在街上打不而行,沿途有无数的百姓见到,有认识或不认识的尽皆行李文案,这便是法海这十几日忙碌的成果了,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

    府衙中承包的王家,在京中世代都经营着一件杂货铺,虽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可家境也颇为殷实,法海按照地址来到了士兵把手森严的王宅,看守的将士这十几日来早就认识了这位当朝国师大人,一见之下连忙躬身行礼。

    派士兵看守闹妖鬼的地方乃是朝廷多年的惯例,是怕地方的妖乱事件向外扩散,从而引起恐慌,同时也是为了防止不知情的人误入其中。

    法海微微分散出一缕气机,将两人搀扶而起,信口道:“辛苦诸位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虽然只是随口的一句辛苦,但却惹得看守的两名将士心中莫名感动,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道:

    “启禀国师大人,之前王家也请过道门的高手过来除妖,据说那道人还颇有法力,谁知第二天道人就疯了,生生挖下自己的双眼,说王家有蛊惑人心的妖鬼,万万不可与之对视,否则千年道行一朝丧尽云云......”

    法海闻言暗自在心中警惕,但是面上却不显分毫的竖掌笑道:

    “道门玄法高妙,但是那位道长却未必修行到家,而且我佛门大乘佛法渡化妖鬼之能远胜过道门,两位不必为我担心,本座去也。”

    迈步进入王宅的一瞬间,法海明显感觉到白日人间流散的大日正阳之气消减了许多,整栋宅子造型咋一看与寻常民居相似,可是许多细微的地方却做的很像阴宅。

    王家主人名唤江源,今年四十多岁,在古时已是能够自称老夫的年纪了,连日来的家宅不宁搅得这位商铺老板形容憔悴,在见到一身月白僧袍的法海之后方才精神微震的拱手快步而出。

    “老父王江源,见过国师法丈!”

    跟随着法海一同进来的士兵见状眉头就是一皱,大喝道:“既然知道是国师法丈当面,你一介小小商贩如何胆敢不跪?!”

    大乾王朝等级划分大致为士农工商,这四个等级之上还有一个修,就是修行中人比士族还要高贵的意思,商贩处于最末等,王江源见到修士拱手行礼自称小人是应有之仪,何况法海这般修行有成,而且又在朝中担任重要职位的修行中人?

    王江源听到士兵的呵斥后脑子一蒙,连忙跪倒在地:“小人饱受妖邪折磨,一时糊涂忘了尊卑,还请国师大人见谅!”

    法海面容淡淡,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问向那位王家主人:“妖鬼现在何处?带我去见它。”

    王江源抹着额头冷汗站立起身,从前为法海等人引路。

    “王施主这栋宅子是老宅了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路上法海随口像是闲话家常,后者听后笑着点头:“国师大人慧眼如炬,小人祖上本来是给人看风水了,攒了些家产这才在京都落脚,做了点小生意.....”

    “你祖上风水独树一帜,以阴宅风水修建阳宅格局,蓄阴德而累财势,前二十年或许还顺风顺水,但是再往后就要招祸了,你祖上就没有留话让你们什么时候搬?”

    法海这番话在王江源耳中就宛如平地惊雷,他定了定神方才道:“家祖是得急病去世的,并没有什么遗言留下,吾等后背定居京中,祖上的那点风水早就忘了,今日幸而得国师提点,若是有兴趣,小人稍后就送呈上来。”

    一行人最后停步在一间老旧的仓库大门之前,这里就是王家杂货铺用来堆放货物的地方,法海走到门口,摇了摇头:

    “佛门大道三千,本座修自己的还来不及,哪里有空看你的?”

    “小人失言!”

    “里面凶险,你们在外面等着吧。”

    法海说罢,迈步推开了仓库大门,一声悠长的门轴转动声划破了仓库的寂静,摆放成堆的货物高矮不低的堆放在一起,黑暗中宛如一个个静待猎物的野兽,一股阴邪之气油然而起。

    据方才那位王家主人所说,是他家中一个小女儿被妖邪附身,不得已怕她伤害了家人,这才将她关在了这栋仓库深处。

    手中禅杖轻轻顿地,一道肉眼可见的金色涟漪自禅杖最末端向外扩散开来,仓库之中萦绕已久的阴邪之气顿时全然消散,法海手握禅杖脚步不停,身形步履虽然轻缓,可是禅杖叩击地面的金色涟漪却如战场之上的将军擂鼓,一声紧接一声,七声过后仓库之中突然响起一道凄厉的嘶吼。

    一道矫捷的身影蓦然从黑暗中冲了出来,直扑向毫无防备的法海后背。

    是那个被附身的王家女儿!

    法海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倒转禅杖,一把架住了那个被妖邪附身之人飞扑而来的双爪,黑暗中,法海冷清的双眸与少女血红色的一对竖瞳沉默的对视,无端端的,法海心中忽然想起了在来之前,那两名看守王家大门士兵的劝告。

    “......王家有蛊惑人心的妖鬼,万万不可与之对视,否则千年道行一朝丧尽.....”

    眉心白毫相红光微露,法海禅杖翻转,重重一脚踹出将少女打得飞身轰落在一堆杂物之中,尘土弥荡而起。

    这一脚几乎是毫不留情,可谓是人鬼俱伤,法海甚至能看到少女飞退的沿路之上还留有一串鲜红的鲜血。

    法海气机流转,暗自查看身体状况,发现并无异样之后方才放下心中的那一缕担忧,世间有关于妖鬼的传闻向来真假难辨,而且诡异非常,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当初在扬州之时遇到的那一只狐妖,居然能够用狐媚之术勾动得他元神出窍而不自知,险些就要被引入地府之中,如今对上这只不明身份的妖鬼,他自然也是提上了几分小心,出手间不自觉的就有了几分宁杀不放的决绝杀心。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法海面无表情的低宣佛号,躺倒在货物之间的少女身躯宛如无骨之蛇般,依附着高高堆放的货物蜿蜒而起,她原本清秀的面容此刻诡异邪恶,一双竖瞳宛如野兽,嘴角开裂几乎到达耳根,张口长嘶!

    这等异象乃是妖鬼元神侵入凡人肉身之后,元神与肉身契合已高后所发生的异变,到了这个阶段就是俗称的附身末期,只能将肉身和元神一道消灭,法海这十几天处理这等事情也算不少,当下掌间玄光闪烁,气息深沉可怖的反五行生灭掌蓄势而动。

    然而就在法海即将出手的那一刻,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呼救声。

    “大师救我!”

    即将打出的手掌顿时微微迟钝,就这么稍微一迟疑的瞬间,王家少女已经如受惊的灵蛇一般朝外飞身弹窜而出,法海立即将手中禅杖掷出,沉重的钨铁杖身一举钉穿了少女柔软的身躯,凄厉的哀嚎声不断的响彻在阴暗的仓库之中。

    王家少女身形拱起,双腿合拢如蛇,围绕着那根深钉入体内的禅杖盘旋,似乎想要发力将之拔起,可是阵阵耀眼的佛光烧灼着她的身体冒出阵阵轻烟,口中凄厉的吼叫着难辨雌雄的怪声:

    “法海,就凭你这满手鲜血的妖僧,也妄想要降妖除魔?”

    法海恍若未闻,神色不变,口中默念真经,原本色泽深沉的禅杖顿时开始绽放出万丈佛光,将阴暗的仓库映照的如同白昼。

    王家少女的挣扎渐渐微弱,法海的大乘佛经也诵念的开始进入尾声,可是就在功行圆满之际,法海忽然似有所觉的转过头来,映入眼中的是一座等人高低的落地铜镜。

    铜镜用来照物都是模模糊糊的不清不楚,可是这座法海身后的铜镜清晰程度却和后世的玻璃镜子一般无二,各种色泽清晰入目,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真正叫法海感到震惊的,是铜镜之中的法海,居然是一身的血色僧袍!

    法海缓缓的放下竖起的手掌,镜中的僧人也做出了如出一辙的动作,并且还面朝着法海缓缓的露出一个神色邪诡的微笑。

    借着法海这愣神之际,王家少女终于将钉入体内的禅杖顺势拔出,色泽重新归于暗淡的禅杖当当朗朗的摔落到远方黑暗的仓库,而后她长啸一声硬是一头撞破了仓库厚实的墙壁,就此逃遁而去。

    法海对身后的动静恍若未闻,因为他此刻根本无暇他顾,只是愣愣看着铜镜中自己神色邪异的影像,心神巨寒。

    与此同时,随着镜中血衣法海的邪异一笑,宽敞的铜镜之中立刻开始出现各类浑身鲜血的人像。

    那些人法海都认得。

    曾经在祠堂广场之上血战禁军的十一位道门长老,死不能瞑目的清和道人,奉业王命去攻打法海镇守朝华宫的一众将士.....

    他们面目不一,可是形容却如出一辙的凄惨血腥,将原本宽敞的铜镜拥挤的满满当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铜镜之中的血人齐齐露出森森白牙利齿,声音惶惶窃窃,如千万人同时在蛊惑心底最阴暗的**。

    法海宛如身担无穷山岳,浑身上下冷汗淋漓。

第二百四十八章:辗转反侧

    京都城一战,若非法海从中算计,道门绝不至于会死那么多位高手,以至于京都道门在后来新帝登基之时也无法撼动法海在京都的影响,从而一蹶不振。

    虽然天下间有一千个人不为己的道理可说,但是法海心中始终介怀,因此在见到铜镜中那一众惨死的怨魂之后,法海并没有第一时间的出手灭杀。

    铜镜中的惨呼嚎叫越来越响,似乎其中的怨魂就要破镜而出,法海久久不语的沉默对视,好像激怒了镜中的怨魂,他们张开巨大的血口,齐声高呼: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声音惶惶,好似一把尖刀狠狠的在自己太阳穴上捻动,法海皱眉停在原地不动,神色几经挣扎,身后传来那被附身的王家少女破壁而出后,将士的喝止与王家人的惊叫。

    “天下之道本来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我没有觉得自己做的有多对,但是也没有什么错处!”

    法海缓缓放下了竖在胸前的手掌,冷声道:“我从来没有当自己是个真和尚!更没有想过成佛作祖!”

    铜镜之中的血衣法海,此时已经变成面无表情的模样,白衣法海再也不看铜镜一眼,径直转身离去,仓库之中隐约有若有若无的笑声散开,铜镜之中的一众影像就此缓缓消失无踪。

    “大胆妖孽!”

    守护在仓库外面的将士们,在见到破壁而出的王家少女之后,一个个鼓起勇气手握刀柄的靠近,这份胆敢以普通人的身份来喝令妖魔的勇敢,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他们在府衙入职前的训练,兵家的血勇煞气需要足够的胆色放次能够发挥作用,假如见到妖魔只知一味的逃遁,那么再多的人也只能沦为妖魔的血食。

    士兵们私底下对这种传闻并不太相信,认为是那些官服的大老爷们编出来的谎言,可是事到临头,国师大人人都还在里头,他们又怎么能就此逃遁?

    此时收了重伤的王家少女,在见到将士们握刀逼近的身影后,细长的双眸中有淡淡的忌惮之色闪过,她合并双腿扭动腰身,好似一条巨蟒在地面翻滚,将地上的一个花盆抽的爆散开来,干湿的泥土在空中飞散开来,遮人眼目。

    借着这虚晃一枪的威势拖延,王家少女果断的直扑向一旁早就看傻的王家主人,细长的双眼紧紧盯着他血脉充沛的脖颈,嘴角露出嗜血的兴奋。

    “我是你爹啊,我是爹啊!”

    王家主人吓得连连后退,可是又哪里比得过被妖魔附身的少女动作快捷,眼睁睁的就要倒毙在少女的利齿之下时,一道沉重的风声在自己身前响过,而后脚下地面都为之颤了颤,好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

    持刀的护卫们惊喜的叫道:“国师大人!”

    王江源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待他看清楚眼前事物之时,整个人又愣在了原地。

    一根沉重的镔铁禅杖直直的钉在一个形容怪异的女人身上,这女人虽然形容怪异不堪,几乎不像是个人,可是毕竟血浓于水,王江源还是能够从那眉眼容貌上分辨出来,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小女儿!

    法海一只脚踩在禅杖之上,禅杖之下是面目狰狞嘶吼的的王家少女。

    这一次,她在没有任何的手段和可能逃脱了,也不知是求生的本能使然,还是少女本人的人性在这一刻得到了短暂的清明,死地之下的少女居然极力的扭头看向了一旁呆立的老父,目光凄然,好似诀别。

    “王江源,你女儿入魔深重,妖魔的元神已经和肉身合一,本座只有施法让此妖魔形神俱灭了。”

    法海手掐佛音,指间自有金色的佛门华光开始流转,一股无声的威严气息自他身上开始散发,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宝相庄严,和庙中泥塑的神佛一般无二。

    这等威严的模样下,普通人自然是不敢开口有什么异议的,但是王江源却忽然鼓起了勇气,大喊了一声且慢。

    整个院子中的人一时间都被这个普通的杂货铺老板吸引住,王江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站在禅杖上的法海不住的磕头,口中连连道:

    “求法师,不不不,求国师大人绕过我的小女儿一命!小人愿意用全部身家来奉养佛祖,求国师大人高抬贵手!求各位大人高抬贵手啊!”

    法海淡淡的看着下方不住磕头的王江源,他修行到他这一步的修行者,无论心性还是见识都已经远超凡俗,早在扬州之时就深知世人愚钝,不止分不清真佛,甚至还分不清妖邪正神,于是他面色不辨喜怒的用自己被法力渲染的广大宏正的声音,问道:

    “王江源,你再仔细的看看我法丈之下的东西,你真的以为她还是你的女儿吗?”

    王江源看着面目几乎全非的小女儿半晌,忽然咬牙道:“是!”

    “糊涂!”

    法海冷斥一声,掌间佛印如期而下,可是王江源却飞身直接扑在那妖物的身上,急切的道: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啊!小人把她圈养在家也就是了,保证不放她出去祸害世人,小人保证,小人愿意用人头担保的!”

    被王江源保护在身下的少女看着王江源的侧脸微微歪头,似乎是想不通这个刚才还是自己食物的家伙,为什么忽然间又要来保护自己。

    这般纠缠下去,法海始终也不好落印除魔,于是他微微皱眉,喝令在王家看守的两名将士上前将王江源拉开,两个身强体壮的年轻将士硬是和一个年近五十的老人掰扯了半天,三人都是憋的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方才将这老家伙从地上拽了起来,死死的摁住不让他动作。

    “住手!住手啊!贼秃,我要告你们,我要告你们啊!”

    王江源大吼大叫,最后绝望的甚至哭了出来,被钉在禅杖之下的少女自王江源说话之时起就安静若斯,待察觉头顶法海的佛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之后,她蓦然的抬头裂开深长的大嘴长嘶出声,法海与她这双血红的竖瞳对视一眼,微微一愣。

    因为少女的的兽瞳之中,没有拼死挣扎的恐惧和疯狂,有的只是愤怒。

    为什么愤怒?

    法海手中佛印华光流转,但是却不在印下,而是转头去看了一下不停咒骂自己,痛哭流涕的王江源。

    开眼见明,闭眼见暗。

    所见不同,见性不变。

    法海似有所悟,缓缓散去了佛印中流转的佛光,轻身从禅杖上下来,没了他这位当朝**师镇压的妖魔自然震身而起,而后少女身躯蜿蜒,轻易的掀飞了两名压制王江源的将士,扭动着腰身挺立在王江源的面前,好奇的看着这老人脸上的眼泪,甚至还伸出手来轻轻接了一滴,似乎是想要放在嘴里尝尝。

    王江源还以为是女儿意识未泯,在替自己擦眼泪,当下情绪激动的老泪纵横,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欣慰的哭道:

    “女儿啊!爹不会让你有事的!”

    被王江源抱了个满怀的少女先是一惊,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极力的扭动身子想要挣脱,凭着她能够一头将仓库墙壁都撞破的怪力,摆脱一个半百老人的怀抱自然是轻而易举,但是不知为何,这个明明轻易就能挣开的怀抱却是异常的温暖厚实,少女扭动的身子开始渐渐微弱,直至最后一动不动。

    法海将两名被少女甩飞的将士接住,看着父女两人‘相认’的场景,忽然对王江源道:“本座在幽州有一座镇妖塔,把这女子送进去炼化妖性,来日你们父女或有一日可以重逢见面。”

    王江源闻言略有迟疑,喃喃道:“幽州啊....是不是有点...太远了?”

    法海摇了摇头:“送去镇妖塔是为了能够炼化你女儿身上的妖性,你别看现在你们两个相安无事,没发现那小家伙一直在盯着你的脖子看呢!”

    王江源这才发现果然如法海所说,这丫头一直盯着自己的脖颈看呢!讪讪的放开了怀抱,却见少女直视着自己的脖子,缓缓又向自己靠了过来,吓得他连忙用手捂住脖子:

    “不好吃,不能吃的,我是你爹啊!”

    少女看着王江源微微歪头,似乎在思考‘爹’是什么东西,一旁的法海看戏般的双手抄于袖中,淡淡道:“你不愿意也没事,等她饿了把你吃了,我在出手度灭了她。”

    “镇压镇压,小人愿意把她送去镇压!”

    王江源连连点头,之后又忍不住问道:“不知小人日后还能不能在见到她?”

    法海想了想,道:“塔中没有吃食,你可以每天过去送饭。”

    “多谢国师大人,多谢国师大人!”

    在一旁的两名将士闻言奇道:“王老头,你不在京都开杂货铺了?”

    王江源苦笑道:“我这个年纪,有口吃的饿不死就成,指望都在儿女身上了。”

    法海听的暗暗点头,心中暗想这王江源或许也是个有后福之人,王家先祖命中本无余财,偏偏却用命理阴德用来蓄财,时间一长不仅自己遭了横祸,后世子孙都险些因为这个丢了性命,这么一走,无形之中也是一件好事。

    法海伸手出袖,五指间各有华光流转,彼此相互隐有呼应,正是金山寺的一项绝技,锁清秋。

    这般号称可以凭借修行之人道行,而无限拔高的功法,修行到法海这种高深的境界之后,甚至都有在短时间内拘拿妖魔的能力。

    手掌当空虚抓,凭空而起的一道吸力直接将少女的身形拉扯到半空之中,突遭变故的少女身体来回在空中扭动挣扎,可是却根本无法与这无形之力做抗衡,须臾间就被法海收摄了身形,被放入到自己的僧袍长袖之中。

    “我回去会准备一个锁妖用的坛子,明天的这个时候交给官府人员,他们会押送妖魔去往幽州的雷峰塔,到时候我会派人通知你一声,你尽可随官兵同往,眼下就可以准备停当了。”

    法海双手抄袖,大步而去,身后传来王江源噗通一声跪地磕头的声音。

    “草民恭送国师大人!”

    法海回到住所之后又利索的处理了几件琐事,然后就跟下面的官兵要了一个陶制的坛子,着手制作锁妖坛。

    放过这只附身少女的妖魔,并非全然是法海的是一念之仁,其中还有很多原因。

    比如现在的法海在京都站稳了脚跟,可是苦于没有什么帮手,每天忙的都好像是陀螺一样,于是就想着把幽州的金山寺僧人接过来,好能帮自己处理那些琐事,分担一些压力,同时还能锻炼寺中弟子。

    所以就算不送这只妖魔去往雷峰塔,法海自己也要想办法联系金山寺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真正叫法海动了放过这少女念头,还是因为一个人。

    南宫。

    同样都是被妖魔的元神附身,方才在王家院落之中,法海分明发现这个少女在肉身与妖魔元神高度融合之后,神志和举止之中甚至还曾保留了一份人性,或者说是亲情,在父亲王江源的苦苦哀求之下,她的举止神态都与往日大有不同。

    这一点发现让法海决定,将这只妖魔少女放入到雷峰塔中,以佛门功法炼化去除掉她身上的妖性,看看能否让她本来的人性回来。

    如果可以成功的话,那么意味着已经和自己渐行渐远的南宫,还有挽救的机会。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法海都在自己的房中忙碌着。

    锁妖坛的制作其实并没有那么繁琐,它脱胎于道家茅山收鬼降妖的一道法术,分属外道功法,就算是一个不懂法力的人也可以用来收束元神妖鬼。

    法海之所以忙了这么久,主要还是因为他在写信。

    写给林府老父,写给金山寺老和尚,写给....

    笔锋在宣纸上悬停许久,可是关于南绮容这三个字,UU小说却始终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巨力在阻隔着他落笔,那是眉心白毫相又开始作怪发痛。

    明月高悬,星光熹微,法海搁笔于案台,一夜无眠。

第二百四十九章:剑修

    第二天一早,法海特意放下了所有事物,亲自送押运锁妖坛的官兵们直到京都城门,临别之际,他将怀中那两封早就写好的书信交托到了王江源的手里。

    “本座久未归乡,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是书不尽言,除此两封书信外,在镇抚司还有一位故人,先生座落幽州,闲暇时不妨去看看,简单聊聊本座近况就是。”

    王江源对于法海的叮嘱自然连连点头,只是临行之际有一事不解,问道:“敢问国师,镇抚司的故人是?”

    眉心有白毫相作祟监管,因此法海对这段明细却是住口不说,只道:“本座俗名林海,先生到幽州随意打探一番就会尽知了。”

    王江源虽然不知这其中原由,但是法海吩咐下来的,他只管照办就是,当下点头连连应是。

    “幽州距此沿途不下千里,王老板年岁不轻,望好自珍重。”

    法海双手合十,与王江源以及护送锁妖坛的官兵们相互道别,待一切礼毕之后,却见官兵们与王江源依旧站在原地略有尴尬的笑着,并不曾离去,于是法海微微皱眉,侧脸唤道:

    “能忍!”

    好不容易随师傅出门办一回事的能忍立刻捧着锁妖坛上前,将手中密封好的锁妖坛依依不舍的递交到了官兵的手里,算是正式的移交完了所有的程序,一众官兵这才开始向着幽州进发。

    城门处,难得清闲的师徒两人都不急着离去,法海与能忍都在微微出神的望着远去的官兵,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末了法海忽然问道:

    “能忍,来的路上你在和谁聊天?”

    能忍心中微微一惊,本想遮掩过去,可是对上自家师傅那双明锐的双眼,奄奄的道:

    “就是...就是坛子里的那个啊...”

    法海闻言顿时上下打量自己的这个傻徒弟,那只妖魔神通邪异,有着类似域外天魔勾动人心恶念的能力,当日在仓库之中,以法海的通天道行都出现了幻象,何况自己的这个小徒弟?

    可是在法海一双法眼的探查之下,发现能忍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异样,于是他不动声色的问道:

    “你们都聊了什么?”

    能忍挠了挠头:“说是聊天,其实都是我在说,它不太搭理我。”

    法海率先在前头走着,能忍边跟边将两人相处的点滴说出。

    原来昨夜法海忙着写信,将锁妖坛做好之后就扔到了一边,半夜的时候坛子里的妖魔少女肚子饿的受不了,来回的撞击坛身,将能忍吵醒了,后者已经在住处憋了好久,每天不是修行就是帮着法海处理公事,难得有个伴,为此不惜去厨房给妖魔少女拿了好些吃食,权当是养了只稀罕的宠物。

    一来二去之下,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能忍居然就和这妖魔结下了一点情谊,方才他抱着锁妖坛久久不曾送出,就是一直在和那妖魔絮叨临别之言。

    “师傅,您为什么要给弟子起名能忍啊?”

    法海摸了下能忍的小光头,叹道:“为师当初宁死也不想入佛门,后来为了一件大事又不得不入,再之后重整金山寺,入朝为官,都是为了再做一件大事,从而功成身退。给你起法号能忍,就是告诉你,做大事,要忍常人所不能忍。”

    能忍小声道:“可是弟子从没想过做大事....”

    法海面无表情的盯着能忍:“不,你想。”

    能忍:“......”

    法海在说完之后,紧绷的面容忽然微微笑了出来,因为他想起了当年在城主府中初见南宫之时,自己和老父也曾经有过如出一辙的对话。

    “为什么忽然问自己的名字?”

    能忍立刻一脸的愤愤不平:“那小妖孽居然取消弟子的法号!说能忍能忍,难听死了,还不押韵!”

    要知道,能忍的法号可是法海亲自给取的,取笑他的法号不就等于是取笑法海吗?

    当下法海与徒弟同仇敌忾的问道:“她还嘲笑你的法号?那她又叫什么?”

    “她说她叫岑碧青。”

    法海初听之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待得走了十几步后方才忽然意识到这个名字的意义,一时间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岑碧青不就是白蛇传中的青蛇全名吗?

    法海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去将那群押送锁妖坛的官兵追回来的冲动,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并且还将双手抄于袖中,悠哉悠哉。

    青蛇都已经入我瓮中,那白蛇还远吗?

    “师傅,你笑的好像花楼下拉客的姐儿啊。”

    “闭嘴!”

    法海担任国师之后因为人手不足的原因,缠身的事务繁多,每日都忙个不停,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抽出时间来,每隔一段时间就在相国寺中开坛讲解那十一部大乘佛法经书,一时之间京都城中的佛门弟子时常以法海弟子自居。

    没过多久,法海就收到了王江源的来信,信上说了一些感激的客气话,之后就是一些近况的介绍。

    岑碧青被送入**塔后有诸多不适,时常在塔中长嘶撞墙,这些都在法海的意料之中,雷峰塔乃是佛门圣塔,就算不曾施展法力镇压降服,一只妖魔被关进去浑身不自在也是常事,这是妖性不化的缘故。

    而王江源自己,则是凭着法海的那一份递给林清和的书信,从而顺利的当上了林家商会的一处掌柜,算是做起了老本行,日子过的比之在京都时还要顺心,因此对法海十分的感激。

    法海一目十行的快速翻过,一直到信的最后方才放慢了速度,上面说王江源在生活安定下来之后曾经携礼拜访了镇抚司的两位正副大人,姓燕的那位不太好相处,连礼都不收,只是简单的听了两句法海的近况就不再理会自己,反而是那位看起来比较强势的副统大人谈性颇高,还问那些王江源挑选的礼品是不是法海托人送过来......

    将最后一页信封反复看了几遍,法海倚坐在办公的书桌前面缓缓长叹一声,一时间无心他事,能忍悄悄的凑上来,低声的问道:

    “师傅,金山寺的师兄弟们说了什么时候过来帮忙了吗?”

    国师一职总领天下佛门,光是京都这一隅之地就已经让法海忙得够呛了,平日虽然京都的佛门弟子都对法海很是敬重,但是涉及到降妖伏魔这等高危的事情,法海一般都不让他们出手。

    佛门弟子能够独当一面之人实在太少,个个修为都不堪大用,如果贸然的派出去处理那些妖乱之事,不仅事情可能会办不好,还很容易造成伤亡,长此以往的话自己在发话让人去做事,恐怕到时候会人人逃避,无人任事。

    但是如果金山寺的那些弟子们过来就不一样了,他们都是自小就收录在金山寺中修行的僧人,虽然年岁都和能忍这般不足堪任什么大事,但是有着小安在,许多小事是做的了的,就是这样也足以分担法海许多烦恼了,同样能忍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这么闷。

    “已经启程了,大概就是这两天。”

    法海书案上的信奉小心的叠好收入袖中,对着神色雀跃的能忍道:“你替我拟一道折子奏请陛下,就说我想在京都城重开金山寺,请旨恩准。”

    能忍开心的点头,当即去找专门的书吏去办此事,这边刚刚写好折子呈上来给法海过目,住处忽然来了宫中传旨的太监。

    “国师大人万安,圣上着我过来宣您进宫呢!”

    法海自从担任国师以来事物繁忙,就连讲经都是很久一次,这些皇帝李秋恒也是知道的,通常有什么事情都是下旨直接说明,极少召见法海进宫的。

    法海一手拿着书吏写好的折子,一边问道:“陛下可说了有什么事吗?”

    宣旨太监笑容满面的推说:“奴才不知。”

    ‘啪’的一声将折子合上,法海从座椅上起身道:“正好,当面送给陛下。”

    觐见皇帝的宫道悠远而深长,法海跟在领路的太监身后不时的看向那些值守的将士,鼻间似乎还能嗅到当日他镇守朝华宫的那股血腥。

    过不多时,领路太监便将法海带到了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皇极殿,小太监告罪一声便先行进入通报,得到帝王召见的谕令够法海方才得以进入宫殿和那位人间皇帝见面。

    “微臣普渡慈航,见过陛下。”

    法海对着已然是九五至尊的李秋恒合十行礼,后者嘘寒问暖的上前来亲自扶起,笑语妍妍,一副君臣相宜的和谐场景,可是对于这次他叫法海进宫的目的却只字不提。

    片刻之后,先前领法海进宫的那名太监又进得宫内通传,皇帝这才松开了法海的双手,笑道:

    “来了来了,国师修为精湛,为天下佛门领袖,而此人则是道门难得的隐修高手,你定要好生看看,为朕把把关!”

    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制衡的对手吗?

    法海对于皇帝的热枕并无半点表示,反而毫不掩饰的微微皱眉,这几日他被国师职位上的事情缠的不可开交,忙得晕头转向,本来他以为是情理中事,但是结合眼下情况来看却未必如此。

    是李秋恒故意将纷杂的琐事全都堆在了法海的案头,法海新官上任自然要好好的勉励一番,而李秋恒就趁着法海忙碌之际,自己悄悄的开始接触道门,今天让法海进宫过来见面,想必是已经从道门中挑选出了一个能够和自己抗衡的人,故意来试探自己。

    尼玛的,狗皇帝!

    当日在朝华宫中之时,自己对李秋恒已经坦白了心迹,说明了自己不想当什么曹操,而是一心传教,不动国本,可是现如今这小王八蛋居然玩阴的,背着自己拉帮手来制衡自己?

    刹那间法海心中已生出淡淡的怒气,佛家有句话叫做境随心转,相由心生,这淡淡的一怒使得法海双眼之中沾染了丝丝极淡的杀气,整个大殿的空气似乎都因此而变得粘稠起来,李秋恒虽然不通修行,但是对于这种再是明显不过的变化却体会的一清二楚,一时间后背冷汗淋淋。

    不过他到底是帝王之尊,即便在实力差距异常巨大的情况下,他仍旧没有丝毫的退缩,反而毫不畏惧的迎上了法海的双眼。

    “景阳真人到!”

    随着门外太监的一声高喊,一位年轻的道士走入到法海的气场之中,他似乎对大殿之中剑拔弩张的气势完全都感受不到,躬身对着正在与法海僵持的皇帝下拜:

    “贫道景阳,见过皇帝陛下!”

    这一句话落下之后,大殿之中的凝固的气氛顿时为之一送,似乎是法海有意收敛了自己的气势,皇帝李秋恒也得以从中脱身,轻轻在袖中擦了一下手心的冷汗后,连忙去搀扶下拜的景阳真人。

    “真人快快请起,无须如此多礼。”

    “贫道虽是方外之人,但是君臣之礼不可废!”

    景阳真人执意下拜,可是说的话里却好像若有所指,当初法海在第一次入宫时就曾说,方外修行之人,不拜人间帝王的话,如今景阳又一次把这话颠倒出来,是不是故意在挑衅法海实在很难说。

    法海不动声色的细细打量景阳真人的深浅,这位被李秋恒不知从哪里请过来的道门真人气度深沉,举止间确实有不同凡俗的风韵之态,而且最让法海感觉到惊讶的是,景阳入宫居然是背着剑的。

    要知道,带剑入宫,特别是朝见君王的时候是一件十分忌讳的事情,就算是法海入宫轻易也不得带利器,他一个刚刚受到皇帝重用的道士,如何胆敢做这种犯忌讳的事情?

    莫非他的修行与剑道有关?

    修行界中,佛道两门之间的功法优劣可谓是各有千秋,但是要论起杀伐护道的手段,那莫过于道门之中的剑修一脉了。

    还是个劲敌。

    法海悄悄的在心中对这景阳真人下了定义,只是目光在打量他背后那柄古剑之时,心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似乎是感应到了法海窥探的目光,景阳真人背后的古剑忽然毫无预兆的发出一声清越长吟,猝不及防之下的法海只觉双目一热,而后就是一阵刺痛传来,忍不住闷哼一声,伸手捂住了眼睛。

第二百五十章:戮仙

    “国师是体有不适?“

    李秋恒貌似关切的问候在耳边响起,被冒犯了的法海心底不仅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缓缓的开始放声大笑。

    法海这毫无来由的笑声,直把李秋恒与景阳真人听的俱都是一愣,而后就只见这位当朝国师一步一步的径直朝着皇帝走来,李秋恒手足无措的看着步步逼近的法海,纵然已经身登九五,手握无尽荣华权势,但是在直面这个如神如魔的和尚之时仍旧会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法海,你要做什么?!”

    景阳真人觉得此时正是一个崭露头角的大好机会,他出声呵斥的刚刚就像御出背上的宝剑来震慑,可是气机刚动就见法海一声不吭的一掌拍来,让人心悸的黑色华光好似能吞噬掉所有光芒,景阳真人生平最为倚仗的背后三尺之剑根本就来不及出鞘,只得拼尽全力的接下法海这石破天惊的一掌。

    双方掌力气机纠缠接实,大殿之中狂风四起吹拂,李秋恒连退数步,以至身体撞到了身后高大的御书案前,眯缝着的视线中,那位被他礼贤下士的景阳真人就此被法海一掌拍飞出大殿,径直撞破了厚重的殿门,引起殿外重重惊呼。

    霸道行事的法海一副浑然无事的缓缓走到当今陛下面前,从袖中取出那道在家中就已经由书吏润色好的折子,轻轻放到了的御书案前:

    “当朝国师与当今陛下商议事情,哪能任由得这等乡野地方上来的野孤禅出言搅扰?轻轻一掌算是小惩大诫,陛下就不要和他计较了。”

    李秋恒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经过起初的僵硬之后很快就自如了起来,他拿起了法海放在案上的折子,打开之后看了半晌却一个字也没有读进去,只是笑着附和:

    “国师说的是。”

    就在此时,宫殿之外剑吟嘹亮,被法海一掌驱逐出宫殿的景阳真人面如寒霜的去而复返,原本在背的奇古长剑此刻被他握在手中,发出铮铮龙吟,怒目盯着法海:

    “陛下当面,你也敢动手?”

    自这道士重返于殿之后,满室萦绕不去的剑气顷刻便包围住了法海,修为已经是人间绝顶的大和尚这才回头看了这个道人一眼,目光偶然扫在道人手握的长剑之上,刹那间好似心神被夺,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被景阳真人执握在手的那柄古剑剑柄上,分明刻着戮仙二字。

    “本座贵为大乾国师,出手教训一个不知尊卑的野道有什么敢不敢的,你没看陛下也没说什么吗?”

    法海很快收回了目光,但是那柄古剑之上的戮仙二字,却在方才那片刻之间将他内心灼的滚烫。

    直到此时李秋恒方才将折子上的事情看了进去,面对法海有意无意的挑拨,李秋恒悄悄的对景阳真人示意了一个眼神,然后浑然无事的笑道:

    “国师要在京都重开金山寺那是好事啊,却不知重开的地方选好了没有?如若心中有合适的地方尽管开口!”

    “本来我已经选好了地方,是一件旧无人用,烟火稀少的旧寺庙,但是今天我见到陛下,见到这位景阳真人,忽然间又不想用那间旧寺庙了。”

    法海合十道:“不如就让陛下为我裁定好了。”

    李秋恒闻言眸色蓦然深沉阴暗下来,这一场心照不宣的见面之中,他处身的位置相当微妙,既不愿意和法海当场撕破脸皮,同时又不希望法海在京都的地位那样独大,而法海刚刚说出由陛下裁定的话,表达的意思无非是让他来设计两人间的比斗,他全权接着就是了。

    “国师如此信任,朕真是感动莫名,那不如且先回去,朕尽快给你个答复。”

    法海面色如常的行礼退下,在临出大门之际,他微微回头对着那个犹自不太甘心的景阳真人笑道:

    “金山寺重开之日广邀各处同道,到时候你要有兴趣不妨也过来观礼。”

    法海目光低垂,最后扫了一眼他手中的那柄戮仙剑,而后头也不回的便出了宫门。

    皇极殿中,李秋恒沉吟的开口道:“真人...”

    “陛下不用说了,那法海如此肆无忌惮的划下道来,那贫道接着就是,陛下只管选定日子和地方,无须偏袒谁,到时候贫道就带着这柄神剑好好的贺一贺他!”

    但凡修行剑道之人,性情中多少都带着点江湖气,想那燕赤霞如是,眼前的这个景阳真人同样也是,稍稍受到法海的一点挑拨立刻就暴跳如雷,发誓要在下一场找回来。

    走出宫殿大门的法海,脑海之中始终还在不停的回想着那惊鸿一瞥的戮仙剑,心中莫名的就有一种急切想要得到它的冲动,使得原本安定的心境也开始渐渐变得躁动起来。

    法海本来以为这不过是自己一时心急而已,可是这种情绪一直到他回返家中之后仍然久久未曾平息下来,为了在这个关头不出疏漏,他不得不静心打坐,默诵佛经来镇压那躁动不安的心神。

    良久之后,法海心神松弛回落下来,这才缓缓从入定之中睁开了双眼。

    “师傅。”

    能忍适时的递上了汗巾,法海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觉间已经冷汗遍体,接过汗巾后沉默许久。

    心神方面的异样,其实在皇宫的祠堂一战之后就已经渐渐开始暴露,当初在王家祠堂之中遇见青蛇岑青碧的时候,心魔更是被放大到了影响现实的地步,若不是久习大乘佛法的法海,在当时有了一丝的明悟,从而镇压下了心魔,恐怕那个时候开始法海就要有大麻烦了。

    今日入宫,在见到当日血战的场景之时,法海曾感觉道似乎还能嗅到当日那惨烈的血腥味,当时不甚在意,现在想来那不正是心魔又一次卷土重来的异样吗?

    相由心生,境随心转,在见到景阳真人手中古剑,正是他一直搜集的诛仙四剑之一的时候,心中一直潜藏的欲念就止不住开始冒了出来,以至于到了不得不念经镇压的地步,要不是法海道行高深,行事又果断,刚才在那大殿中要是待久了,直接把景阳真人手中的戮仙剑抢过来也有可能。

    堂堂天下的佛门佛首,真要做下这种强盗行径,那第二天法海就要被天下人口诛笔伐了。

    “从即日起,国师间的事物除非是关乎性命,否则一律不管,多给我安排讲经次数。”

    法海苦于心魔的困扰,有心想要去搜集一些前辈修行的心得体悟来看,好帮助自己压制或消灭心魔,可是佛门之中能够修到白云和渡真那般境界的僧人都已经是凤毛麟角,哪里有什么前辈体悟可供他这人间真佛一般的人可以参考的?

    不得已之下只好用圣人温故而知新的办法,多多安排讲经开坛的次数,聚拢佛门的讲经祥和之气,从而压制自己的心魔。

    世间之事有因就有果,就算皇宫之战里笑道最后的法海有着十万个理由做那种算计,可在成功之后仍旧会有因果报应逃脱不掉,这心魔大概就是上天对自己的惩戒吧。

    能忍连连点头,末了忍不住问道:“师傅,陛下答应了吗?”

    “答应是答应了,就是真到那一天的时候,还是不太好应付。”

    闲来无事,法海干脆跟能忍说了今天在皇极殿中见的那个景阳真人,待说到他手中的那柄戮仙剑时,能忍的双眼明显一亮,十分敏锐的道:

    “师傅把开寺的地点和时间都交给陛下裁定,是不是意味着.....”

    法海神色淡然的接下后半句:“老子无所畏惧。”

    “师傅,你不是说出家人不能说脏话吗?”

    “我被心魔困扰了。”

    因为幽州距离京都路途遥远,诸多弟子们想要过来至少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因此李秋恒选定重开金山寺的日子也不宜过早,姑且就先定在了下个月初六,在这期间会有工部的官员前去提前修缮寺庙,并将修建的图纸给法海过目。

    李秋恒虽然在地位权力一事上对法海有些忌惮,但是诸如这种赏赐钦封却是毫不吝啬,朝廷直接出钱划出了一大片地方,还兼并了许多民居合并在一处,法海为此还担心会搅扰民生,从而对金山寺的名声有碍,亲自查访下去之后得知朝廷给的善款补偿很是不菲,这才稍稍放心了下来。

    因为重建金山寺的工程乃是朝廷出手,因此规划的规模颇为庞大,法海在看过图纸之后还担心一个月的时间够不够竣工,工部的官员却是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会耽误。

    兴建寺庙期间,法海就住在大相国寺中,时常召集京中僧人席地讲经说法,对于降妖伏魔,僧人度牒收录等杂事一概不过问。

    随着法海在京中**的次数越多,渐渐的不止是佛门中人前来听讲,许多凑热闹或是听稀罕的百姓们也跟着去听,法海讲解经文历来喜欢用比较显浅的方式,就算没有佛学的基础也可以听懂,慢慢的就连许多百姓都深觉有所收获。

    古时讲经说法因场地限制关系,如法海这般盛况通常都是一席难求,本来京中僧人还勉强够,但是一加上那些凑热闹的百姓就大大的不够了,为此私底下有不少的僧人曾经过来和法海说项,想要驱赶那些凑热闹的百姓,法海对此一律摇头不准。

    金山寺的僧人们在距离开寺的前八天赶到了京都,法海最先见到了是小安,仅仅是一年不见,这小子看起来比法海厉害幽州的时候要成熟了许多,颔下还积蓄起了胡须。

    寺中收录的三十六名弟子足足过来了三十二人,其中渡真老和尚坚持要留守幽州,因此就留下了四名弟子随之修行伺候,能忍在见到同门的时候很是开心,只是目光在师兄弟们的身上转了一圈之后又有一点失落,法海问了一声才知道,原来这个金山寺天赋最好的弟子和那个资质平平,甚至是蠢笨的能持关系颇好,这次从幽州过来的三十二名弟子里并没有能持的身影。

    简陋的禅房之中,久别重逢的三十二名弟子对着法海齐齐拜倒在地,口中高声道:“见过国师大人!”

    法海端坐在木床上,看着这群跟在身边已经有年余的弟子们,笑眯眯的摆手:

    “自家人,叫什么国师,叫师傅!”

    法海在金山寺执教期间私底下管教并不严厉,除了上课时间外弟子们甚至还敢和法海开玩笑,当下嘻嘻哈哈的杂乱无序的叫着师傅。

    金山寺中一代僧人并不见多,这一路从幽州到京都,可以说完全是小安一路辛苦带过来的,因此法海对于弟子们的课业进度很是上心,有心想要考较一下弟子们的课业进度,可是又想到他们也是沿路辛苦,于是只好按下心情不说,只是招呼弟子们用饭。

    在和徒弟们相处的时候法海发现,一直以来都靠着讲经说法来克制的心魔,在和徒弟们接触的时候居然会不自觉的消退下来,法海一时间心情愉悦,索性不再关心那些课业的事情,专心的询问自己不在金山寺期间发生的事情。

    幽州有佛门圣器紫金钵的镇压,妖魔鬼怪自然不敢造次,因此弟子们在幽州的生活也没什么出奇,唯一称得上趣事的大概就是前不久法海着人送来的那个妖魔少女了。

    那少女脾气骄横,被送入雷峰塔后时常觉得憋闷无趣,在塔中吵闹不休,就连每天陪同她老父王江源进塔的弟子僧人,都免不了被她冷嘲热讽,纵观全寺上下,也只有脾气木讷,性格老实的能持和这少女相处得来了。

    食堂之中气氛正浓之时,已经蓄有胡须的小安忽然凑到法海的跟前来,笑嘻嘻的悄声说道:

    “少爷,我成亲了!”

    看着这个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如今也已长大成人的老伙计,法海心中感慨良多,他端起桌上的茶盏,权当作是以茶代酒的和小安碰了一下,问道:

    “红袖还是彩蝶?”

    小安憨憨的道:“都要了。”

    一口茶水从法海的口中喷了出来,没成想到当年自己心心念念都没有办成的事情,如今在这个老伙计身上不声不响的就实现了。

    法海放下茶盏先是微笑,最后越想越是有趣,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第二百五十一章:交代?

    金山寺僧众的到来,使得法海的住处多了许多热闹,同时在内心深处,客居京都已久的法海终于找到了一点家的感觉。

    在食堂吃过之后,夜间小安与法海这对阔别已久的主仆,又忍不住在自己的禅房中悄悄的支起一桌。

    烛火温暖宜人,桌上酒肉齐全,为了不让外人瞧见,负责为两人放风的能忍在外头守着跟做贼似的胆颤心惊,真不知如今在京都城中名声隆重犹如在世真佛的法海,如果被人看见喝酒吃肉的样子后会传出什么样的言论来。

    从小安的口中得知,弟子们的修为进境颇为喜人,如今三十多人中已有超过半数的修为跨过了后天,已经到了初步能和鬼神争锋的先天境界,个个气血旺盛,六识惊人。

    其中介于先天与通幽之间只差临门一脚的,只有一直跟随在法海身边的能忍。

    凡人修行达到通幽,即意味着自身修行会发生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此出入青冥,飞天遁地也不是什么难事,佛门到此等境界的便可称一声高僧,而道门则可称一声真人。

    不过了解完了弟子们的进境之后,法海不免又多问了小安的情况几句,后者只是略带腼腆的一笑,给了法海一个通幽后期这样不甚满意的答案。

    这样的修行速度放在寻常的门派中已经是骇人听闻的速度了,但是法海这边不一样啊,因为他手握有玉髓矿脉,可以说只要不是修行中的跨境门槛,各种修为进度都是可以迅速拔升的。

    早在法海临来京都之前,小安就已经是通幽后期了,这么长时间下来竟然一点进步都没有。

    论起修行时间来说,小安跟随法海的时间是最长的,而且功法也是一脉相承,出家前的法海修行什么,教给他的就是什么,本来照着这个模板发展下去,法海以为不出三四年就会培养出来一个超绝的战力出来,可谁知事与愿违,成家立业的小安,虽然对待法海的那颗真心依旧不减分毫,但是当年那股勇猛精进的锐气已经弱了许多。

    看着小安在说起自己的老婆家人时的那股满足感,法海口中勉励他修行的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少爷,您以后就打算定居在京都了吗?”

    小安问出了心中潜藏已久的问题,在他的心中,少爷在哪里自己这个追随多年的狗腿子自然也应当在哪里,只要少爷点个头,那他颠颠的就把老婆们从幽州接到京都来,接着追随在法海的身边。

    法海看出了这个多年随侍在身边之人的心思,伸手在小安的肩膀上拍了拍:

    “别多想,你们就在幽州等着我,我来京都只是办一件事而已,办完了就回去。”

    小安笑的憨憨的:“少爷办的大事,小的们自然是不会的,只是求少爷能带着小的,让小的在您身边做一点小事就够了。”

    法海笑骂道:“滚蛋,你怎么知道我办的是大事?”

    “月前,陛下钦封少爷为大乾国师的旨意递到了幽州,整座城的官员都去了林府道贺,南二姑娘也来了.....”

    “她和老爷单独说了一会儿话,出来后老爷心情一直很好,私底下悄悄的跟小的说了,您在京都是要办大事的。”

    “所以这次来京都我就在想,要不干脆跟在少爷您身边得了,等您办成了那件事儿咱一块回!”

    法海心中有些感动,轻叹道:“可是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办多久啊。”

    “那没关系,大不了我把婆娘从幽州接过来,咱们主仆二人同进同退!”

    法海大笑的举起杯和小安碰了一下:“是兄弟!”

    所谓酒酣胸胆尚开张,酒过三巡之后,一直谦逊谨守为人本分的小安,也忍不住有些飘飘然,直接问起了法海要办的那件大事到底是什么。

    法海对小安自然没有隐瞒的道理,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小安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

    他已经不是那个初涉修行的懵懂少年了,跟随法海修行的这些年来,他也知道如今佛门无论是声望还是综合实力,都是远远不及道门的,因此他也知道想要开创一个佛门盛世的难度又多大。

    别看如今朝廷对佛门态度亲善,好似极力的偏袒佛门,可是这种圣眷恩宠是天底下最不靠谱的东西了,通常说没就没,靠不住的。

    小安就这样沉默了许久,忽然像是触了电一般的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巨大的力量震得桌上的酒菜都险些打翻。

    在门外放风的能忍都被吓了一跳,只听到师傅禅房之中传来一声属于小安师叔的鬼吼鬼叫:

    “我要跟着少爷干大事!”

    什么是大事,能忍不懂,为什么一个个那么多人都喜欢热情澎湃的喊着干大事,你们都不考虑‘大事’的感受吗?

    远远的,能忍听到远方有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传来,他立刻二话不说的跑到法海房门前,急切的小声叫道:

    “师傅!相国寺巡夜的师兄要过来了,您和小安师叔快收敛一点!”

    法海点头低声道了句知道了,可是正在兴头上的小安如何会知道?当即不满的大声吵嚷,最后终于把巡夜的相国寺僧人招惹了过来。

    因为法海在京都开坛讲经的次数渐多,他在这些佛门僧侣之间的威望也就越高,两个巡夜的僧人尽管听出来刚刚鬼吼鬼叫的声音都是出自这里,可是仍旧不敢擅自闯入其中,只是隔着门房轻声问道:

    “国师法丈,敢问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法海一把捂住小安的嘴巴,对外笑道:“没什么,一位幽州故人前来找我讲经,不知觉说的有些高深,他都听醉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巡夜的僧人对视一眼,暗道听经都能听醉,这是什么样的奇闻?

    就这样愣了半晌,最后还是那个年纪比较大的僧人反映了过来,对着法海的禅房合十一礼:

    “如此,弟子告退,还请国师法丈保重身体,早些休息。”

    法海在里面自然是连连答应,巡夜的两位僧人相继走远之后,那个年纪比较小的忍不住问道:

    “师兄,国师大人不会是在胡扯吧?听经哪有听醉的?师兄你快老实说,是不是缓兵之计,准备折回来通知监寺师伯一起去问他的罪?”

    年纪较大的那名僧人闻言顿时重重的呸了一声,故作高深:

    “你懂个屁,听经听醉有什么稀罕的?没听过古人说如痴如醉吗?”

    年轻僧人陷入思索,发现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依据道理。

    巡夜的风波过去之后,法海也开始收拾禅房中的残羹,聚会饮酒这种事情把握住度了是恰到好处的高兴事,但是如果过度了,成为烂醉,那味道就变质了。

    法海不是什么贪杯之人,凭他今时今日的修为,就是千杯万杯下肚等闲也不会醉,只是小安需要休息了。

    自己这个少爷,将小安好生的安置在了自己的床上盖好被子,依旧冷静不见半点微醺的法海将桌上的残局收拾妥当,发现壶中还有半数的酒液未尽,干脆一人拎着上了屋顶,沐浴在如水月光下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旧守在门外的能忍也入房休息,进京多日以来,他随侍法海身边睡则同寝,进了禅房之后他闻着满室的酒气,皱着眉打开了窗户,带着十分的嫌弃看着满身酒气睡的人事不省的小安师叔,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默默的钻进了被窝。

    就在法海独自一人对月长饮之时,忽然听到下面禅房中传来能忍委屈又愤怒的声音:

    “师傅,小安师叔他抢我被子!”

    第二天一早,相国寺便迎来了一名负责督造金山寺的工部官员,法海在接见了之后方才知道,竟然是工程量颇为巨大的金山寺已经竣工了,官员这次过来正是请法海过去验收的。

    这可是件大事,同样也是件好事,法海内心略微有些欣喜,叫上了金山寺一众弟子一道前去看望他们在京都的新居。

    三四十人的队伍人数也不算多,但是明晃晃的光头在太阳底下似乎是能反光一般,也颇为引人注目。

    用了约莫有半个多时辰的时间,众人方才堪堪将金山寺逛了一个遍,法海对于京都拔尖的建筑官员设计师赞不绝口,官员自然是连连谦虚,一切确认无误之后,那名官员拱手对法海道:

    “陛下有言在先,有关国师大人的递请可以先斩后奏,国师大人日后如有什么不满意的,只需往工部递折子就好了。”

    “大人费心了。”

    法海对着那名官员合十一礼,看了看宿醉方醒,反应明显慢了半拍的小安一眼,后者愣了愣,片刻之后方才反应过来似的,从袖中取出一道红封,笑眯眯的交到了那名官员手里。

    官员再次对着法海拱手一礼,毫不客气的直接收下,双方皆大欢喜。

    接下来的就是等着先前制定的日子到来了,不过在这之前法海需要置办一些一应生活用品以及家具。

    这些零零碎碎的旁枝末节,小安在林府当书童的时候就娴熟的很了,对这方面事物最是拿手,根本就不用法海操心,索性就躲在新修好的金山寺中清闲,中午时分,京都城中几位德高望重的禅师忽然不约而同的驾临金山寺找法海,后者还以为是约时间开坛讲经,可是在见面的时候却发现这几位大师的表情有点不太对劲。

    “国师大人,祸事矣!”

    曾经的相国寺监寺大师,如今的相国寺方丈圆融和尚满脸凝重的道:

    “京都道门的陆游庭说国师当日在宫城一战中暗行鬼祟之事,导致他道门十三位真人尽皆战死,就在今天早上他发出帖子广邀同道,说要在金山寺重开之日兴师问罪啊!”

    一位同样是京都城中德高望重的老僧,不等法海回话就直接道:“道门的道首,清澜真人也知道了这件事,已经派出门下弟子景阳过来,想必金山寺重开之日也会过来。”

    法海当日在皇极殿中,言明要将这次金山寺重开的日子交给陛下李秋恒裁定的时候,心中就已经做好了迎接八方风雨的准备,因此对诸多老僧的话虽然深信不疑,却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当下只是笑吟吟的问道:

    “看来我金山寺未曾开张就已经风雨飘摇了,就是不知诸位大师怎么看?”

    “我等虽然修为不及国师大人,但是在这京都多年,也算是有些老脸,在来之前我们已经约了那名陆游庭以及景阳真人见面,大家坐下来好好谈一谈,金山寺自然是要开的,只是有些方面的东西需要好好的跟他们交代一下.....”

    法海闻言,心中顿感欣慰,他在京都做了那么多事情,京都的佛门僧众们总算不是什么白眼狼,这个关头还肯拉自己一把,可见那些大乘佛法都没有白讲,不过有些事情他还是有些不太满意。

    法海示意几位老僧入座,而后他方才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抄起了袖子,语气平淡可神色却略显强硬的道:

    “大乾历朝两百多年,他道门也风光了两百多年,莫不是以为我佛门衰弱的久了,什么时候靠自己本事挣得发展都需要和他们交代了?”

    “法海在此谢过诸位的好意,也请诸位不必担心,他陆游庭和景阳就算真的是陆地神仙,我法海一身道行,也当得起人间罗汉,放心放心,扛得住。”

    “国师大人既然已经心意已决,我等老朽也不好多说,姑且....姑且守望相助吧。”

    几名前来充当和事佬的高僧们面面相觑,没想到在法坛上讲经妙语生莲的法海,私底下行事居然是如此的刚正强硬,眼见法海言辞坚决,甚至还隐透杀气,深知劝解已然无用,索性作罢。

    亲自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僧送出门去,法海脸上和煦的笑容方才渐渐的转冷。

    佛门中的高辈分僧人多年不经世事,只知参禅念佛,在佛道的竞争上手段太过柔和,法海当初在进京都的时候接触的清和道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故意瞒报法海的真实情况,从而稳固自己在权贵那边的地位,即便法海在告知了‘蛊尸渡劫’这等重要情报,也被清和道人当成了自己的功劳,这等行事风格,也足见这么多年道门占据风光的背后,也是有着许多见不得人的阴暗操作的。

    也许是占据上位的时间太久了,如今法海靠着自己一拳一脚打拼出来的基业铺展在即,道门感觉受到了威胁,居然还要法海给他们‘交代一下’。

    我交代你奶奶个腿!

第二百五十二章:不动声色

    很快就到了金山寺重开的好日子。

    这一天,全京都的僧人全都赶到了金山寺道贺,虽说整场气氛还算比较和谐热闹,但是如果自己观察的话还是不难发现,许多僧人的目光时不时的都会望向一个地方,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的到来一般。

    佛道之间暗流汹涌的交锋,使得许多得知内情的僧人们心里明白,今天这一场省会是少不了道门中人的身影的,关键是他们会以什么样的姿态,什么样的形式过来。

    道门两百多年的强盛,佛门四百多年的衰败,两者之间所欠缺的不仅仅明面上的实力问题,更多的还有其他看不见的心态问题。

    高大而威严的大雄宝殿之中,法海与一众京都城最为德高望重的僧人们齐聚一堂,与前厅的喧嚣热闹不同,此处的佛门高层们大多沉默寡言,无形的肃穆之中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到来。

    就这样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相国寺的新任主持,也就是之前的监寺大师率先打破了沉默:

    “京都佛门传承有序,至今已经有四五百年的历史了,纵观老衲愚钝的一生,从未见过诸如今日金山寺这般置办的东西齐全!”

    此言一出顿时打破了大殿中的沉默,诸多老僧纷纷点头附和,原本肃穆的气氛渐渐的在相国寺新方丈圆融大师的带领下,开始转为寻常。

    法海不禁多看了这位老僧一眼。

    佛门这么多年积弱之下,在面对道门兴师动众的‘问罪’,还能有这份淡定的实不多见,法海情知身为一个领导者,这个时候应该适当的给予一些安抚,虽然他有九层的把握接下道门的动作,但是战胜有时候并不代表着胜利,法海还想要竖立起佛门的自信心。

    法海轻轻的将大雄宝殿前那一方法案上的红布揭开,露出其中姿态各异的佛门植物,笑着与众人解释:

    “小僧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全都是当今陛下支持,这才勉强凑了些物件,可就算如此仍然有些东西已经绝迹了。”

    法海说着手指一朵盛开的霎时好看的金色花朵:“就比如说这朵优昙婆罗,大约千年之前在世间就已经绝迹,就算是以当今朝廷之能也无法凭空变化出来,最后只得以纯金按照书中描述来铸造......”

    随着法海的缓缓讲述,大殿之中的僧人们一个个都不时的交头接耳,互相点头,他们都是佛门宿老,自然能听出法海在介绍这些东西的言语背后,是朝廷对当今佛门的无比信重和重视,以往虽然历代皇帝都不曾忘记了佛门,可是那时候大多都是以一种平衡道门势力的工具出现在世人眼中,如今的佛门,在法海担当了国师之后,似乎真的开始有些不一样了......

    大殿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一直在前门接待同门的小安施施然走了进来,对着诸多老僧笑着拱手合十一礼,而后来到法海的身边低语着什么。

    法海点点头,而后笑着对大殿中的僧人们道:“诸位大师,小僧失陪片刻,很快就回来。”

    法海说吧就迈步当先走在前面,小安紧随其后,主仆两人刚刚走了没几步,甚至连大殿都没有出,身后忽然传来了僧人们的高呼。

    “国师大人且慢,老衲虽然一身老朽,但是多年道行还是经得起世故的,且等等老衲,我与国师一道前往!”

    “我也去!”

    “还有我!”

    身后群呼之声不绝,法海嘴角显露出一丝微笑,头也不回的轻声道:

    “那便请诸位大师随我一起去会会那个什么陆游庭吧。”

    京都城一众佛门宿老们浩浩荡荡的紧跟在法海的身后,看起来声势浩大,走路都带着风起云涌的气势,跟在法海身后仅有数步之距的小安悄悄回头打量了一眼,低声对法海道:

    “少爷,这就是您干的大事?”

    法海斜了他一眼,示意有屁就放。

    小安砸吧着嘴巴,小声道:“我怎么感觉和小时候村头叫人约架似的?”

    “......”

    被小安这么一说,法海顿时觉得身后一群众志成城的佛门宿老们的逼格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他噎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好狠狠的瞪了小安一眼。

    金山寺的占地建筑虽然很广,但是大雄宝殿到前厅接待同道客人的路并不远,过不多时法海等人便见到了一身素白丧服打扮的陆游庭。

    只有一个?景阳没有过来?

    法海的目光在陆游庭的身上一转而过,看到跟随在他身后的道门弟子们都是一身白色素服的打扮,其中并无景阳的身影,不禁暗自纳闷。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因为法海发现陆游庭手中的宝剑,居然就是当日在皇极殿中惊鸿一瞥的戮仙剑!

    难不成他们道门自己出了什么变故,所以景阳不能过来了?

    这个念头在法海的心中一闪而过,随即就不再多想,因为无论是景阳还是眼前这个中年的道门真人陆游庭,法海都不必放在眼中,因为他自从承接了慧能禅师的修为之后,就渐渐的培养出了一种信念。

    我于人间近无敌。

    法海缓步上前来,笑着合十,明知故问的道:“陆真人有礼了,不知今日过来可是恭贺我金山寺重开的?”

    陆游庭眉眼冰冷的回礼,淡淡道:“大喜之日,自然是来恭贺的,不过除此之外贫道还有一事相求。”

    法海双手抄于袖中,点头笑道:“大家都是正道同门,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贫道前几日修行打坐之时忽然被家师托梦告知,言明月前皇宫祠堂一战其实还有不为人知的内幕,这才导致了我道门十三位长老真人尽数惨死。家师与诸位长老道行远胜贫道百倍,如此尚且糟了贼人毒手,贫道自然是无力与之抗衡的。”

    “所以贫道私底下思来想去,认为这件事还是要找到如今在京都城中正如日中天的国师大人做主才行,因此便趁着这次贵寺的好日子,想要摆一场招魂法事,召请我道门诸位长老英灵回转,向大家说清楚当日所发生的事情始末!”

    陆游庭说着抬起了握剑的那只手,对着法海缓缓的行了一礼:“不知国师大人意下如何?”

    法海闻言轻轻眯起了双眼,没想到道门会整出这么一个幺蛾子。

    当日困锁住蛊尸魏玲的引雷大阵,其中的法海确实在上面做过手脚,他暗自偷学了道门的引雷符咒,自己刻画了一幅石板然后用高深的修为之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替换下来一张,这样大阵在起初运转之时还不会暴露什么问题,但是一旦全负荷运转的话,法海仓促间书就的引雷符咒又岂能和那些道门长老们专精几十年的相比?自然也就成了当日那凄惨的局面。

    虽然这件事情法海对谁都没有说,但是佛门的僧众又不是傻子,人家道门巴巴的趁在这个时候赶过来,什么都不提却偏偏要提这个,这其中又哪里可能没有猫腻?

    当下有些想明白当日道门为何会惨死那么多真人的老僧,一个个闭目诵经,显然是明白佛门如今峥嵘头面的背后是何等的腥风血雨,于心不忍。不过也有的已久力挺法海,对着万事俱备的陆游庭痛斥:

    “今天是金山寺重开的大好日子,国师法丈刚刚恭请佛祖入殿,陆真人却要在这个时候召请阴魂进殿,这岂不是藐视佛祖吗?!”

    此言一出佛门弟子们顿时也跟着群情激奋,事关信仰问题,没有哪个佛门弟子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同样的,苦等这个机会良久的道门弟子们也是激动不已,双方人声鼎沸,法海看眼下这情况接着发展下去的话,有发展成群殴的趋势,如果堂堂修行中人真的弄的这个地步,那真的就太跌份儿了,于是他伸出手掌来当空一握,佛门这边沸反盈天的声音顿时停止下来,反观道门那边,靠着陆游庭的高深修为连连呵斥方才勉强止住。

    此人到京都也不过月余的时间,想不到在佛门之中居然已经有了如此的号召能力,实在是我道门大敌!

    陆游庭眼神隐晦的看着神色淡然的法海,心中如此想到,他却不知,方才法海伸手当空一握的手势,是他在佛门弟子间多日讲经之时,与大家约定好的一个手势,一卷真经讲完之后法海通常会留给弟子们讨论交流的时间,自己也会稍事休息,等到休息过了之后他在讲台上做出这个手势就意味着讨论结束,要收声的意思。

    如今法海将这个手势用在了讲台之外的地方,效果居然也不错。

    “陆真人说的在理,想当日道门一十三位真人尽数惨死在皇城之中,本座也颇为心痛,如果能查找出真凶,那么本座一定还你道门一个公道!”

    法海话音刚落,陆游庭眼中便有精光向外绽放出来,只见他缓缓笑道:“好!”

    他笑,是因为他听懂了法海话语中的自大,什么叫‘如果能查出真凶,本座一定还你一个公道’?言下之意不就是任你施为,我若不能挡住你召请阴魂,那就任你处置的意思?

    无须陆游庭吩咐,站在他身后的道门弟子们自发的将道门一应招引阴魂的各种法器拿了出来,直接在一动不动的法海与陆游庭只见摆了起来,转眼间一张满满当当的道门法案就已经摆好了,陆游庭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到法案之前,一手捏起金铃,在空中轻轻一荡。

    “叮铃铃!”

    清脆铃声在不知何时变得悄无声息的客厅之中传开,随着陆游庭手中金铃声的传开,众人只感觉到脚下有一股微风轻起,起初为不可察,可是随着他手中金铃声越发的急促,那股微风也渐渐的剧烈了起来,渐渐的上升盘旋,好多道行低微的弟子都在耳边隐隐的听到了哭嚎声。

    原本光明正大的佛门前厅,顷刻间变得鬼气森森!

    有的佛门宿老见此不由冷哼一声,对于道门如此动作很是愤怒,不过还是有很多明白人在此时担心的看了法海一眼,其中意味不明而喻。

    可是随着时间过去,尽管陆游庭手中的铃声一声紧过一声,前厅之中的阴森鬼气也变得异常的浓郁,可是他想要召请的道门长老们却一个影子也没有见到,法海由始至终都是一副双手抄袖的懒散样子,似是早在那里就等的不耐烦了。

    “陆真人,不知诸位长老的阴魂何时能到?我这前厅客人颇多,不光有修行中人,还有诸多信徒哩,误了他们吃饭的时辰,本座身为此间主人可是十分的不好意思啊。”

    随着法海这一句调侃话音落下,前厅之中顿时响起了压抑的笑声,跟在陆远庭身后的弟子们也是一个个脸皮涨红,而陆远庭早已不复当初摆案之时的精悍模样,此时他眉头紧锁,额头尽是发功之后的冷汗,目光在四处游离。

    他想不通,一个如此简单的召请阴魂法事而已,凭他的修为别说借助法坛了,就是空手起召也不是问题,为什么只能召来阴气?

    忽然,道门弟子的人群之中传来一声惊呼:“师伯,快看你的头顶!”

    这一句落下,不止是陆游庭抬头望去,客厅之中无论修行与否的人都尽皆情不自禁的抬头望了一眼。

    天空青碧云淡淡,阳光正好,许多人抬头张望了一阵后又自疑惑的低下头去,唯有少数的几位修为较高的人依旧抬头,若有所思的望着貌似空无一物的头顶。

    陆游庭更是死死的瞪大了双眼,紧盯着自己头顶天空。

    与常人眼中的世界不同,正在主持召请法事的陆游庭修为高深,一双法眼可以洞观到许多常人不宜察觉的事物。

    此时此刻,他分明看到原本空无一物的头顶天空处,随着他手中金铃的每次震颤都会若有若无的浮现出一道光膜!

    金山寺镇寺法阵,大悲胎藏界!

    金山寺中,一声愤怒的喊声划破了众人的寂静。

    “法海!!”

这章不要点,凑字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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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聊斋当法海介绍:
别人穿越了都送金手指,林海穿越了什么都没有,就家里有矿。那也行吧,起码吃喝不愁,富贵逍遥。但是这个世界好像有点熟悉啊!兰若寺里空灵幽怨的聂小倩;幽州城中杀人食心的画皮妖;还有邪恶的五通神,诡异的国师法丈.等等等等,我这是穿到聊斋了吗?但是那个老和尚为什么追着我叫法海啊?我在聊斋当法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聊斋当法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聊斋当法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