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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诚     我在聊斋当法海txt下载     我在聊斋当法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愤怒

    预想中这位玄真道高手大发神威的景象并没有出现。

    视线中的王灵道几乎刚刚双脚沾地的一瞬间,普度慈航那双巨大的须钳就从两肋直接刺了进去,直接毫无抵抗能力的被昂首摆尾的蜈蚣举到了空中。

    一缕不起眼的猩红血线,顺着普度慈航坚硬的虫躯外壳滑落,无数虫子在下方争相抢食,林海卡在虫潮中间目瞪口呆。

    这兄弟合着就是过去给普度慈航送菜的?

    仅仅一个楞神的功夫,四周无尽拥挤的虫子便直接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纵然林海运起剑气将全身裹住,一时间也难免被悍不畏死的无数虫潮淹没。

    几乎被巨大虫牙咬成两截的王灵道,口中鲜血夹杂着破损的脏器流出,他整个下半身已经没了半点直觉,腰间的伤口更是痛的他面目狰狞,双目圆睁欲裂,与普度慈航冰冷的虫眼无声对视着。

    “……仙人扶起……玉女随行……太上道君,急急如律令!”

    王灵道最后倾尽了全力,将双手印决合拢,布满血沫的嘴角隐隐透出一丝狞笑。

    修行人在体内凝练气机,汇聚法相,出手间更是需要体内气机和法相的力量去对敌,那么换句话说,是不是修行者体内的能量,可以看做是一个弹药库?

    而如今王灵道要做的,就是亲手点了自己体内的弹药库!

    爆散神魂法相,自绝于天地!

    普度慈航那双漠然无情的虫眼就此透出一股惊惧的情绪,竟是直接想也不想的昂首张口,想要将这个将死的道人甩飞出去。

    可是它的动作反应都很快,不过王灵道求死的决心显然更加的坚决一点,刚刚松脱须钳的肉身,被甩飞不到数米便被一阵刺目的白光所充斥,普度慈航的妖身庞大无比,根本避无可避,危机关头只能略略的背过身去,硬扛下了这一名通幽巅峰自爆。

    轰隆隆一声巨响,薄薄的紫色屏障居然在这爆炸中神奇的没有收到一点冲击伤害,倒是无数残碎的虫子肢节打在上面,带起了淡淡涟漪。

    爆炸过后,林海因为站的比较远,身体四周又包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虫子,这才没有被王灵道的自爆伤到,不过余威的冲击还是把他和四周地面的虫子一起,向着城墙猛烈的推去。

    无数扭动嘶叫的虫子被劲风强行摁在了墙上,被玄真道弟子铭刻的符文大阵在这一刻总算是发挥了运用,一道道的黑烟从它们扭动的身子上升起,渐渐失去活力掉落在地上。

    林海剑光在空中用力一折,使了个卸力的法门,歪斜的直冲上天空,直到与地面拉开了足够的距离方才开始观察场中情况。

    望着满目疮痍的城门官道,味道怪异的虫肢零落四散,时不时的还在抽搐划动,尘烟激荡中依稀可以看见那个耸立在其中的庞然大物,好似喝醉了一般的晃了晃身躯,竟然……没有事!

    林海心头发寒,这王灵道也算是道门中的有道高人了,从他眼神发狠让林海送他过去之时,想必就已经存了死志,如此这般狠绝的人物,就是临死都不曾有过半句废话和儿女情长,自爆了法相神魂却也只是微微阻拦了一下大蜈蚣的攻势,仅靠自己一人根本不可能是它的对手!

    “放箭!没箭了就给我扔石头和滚木!烧沸油!”

    城头上的将官依旧在声嘶力竭的喊着,林海眼神中微有犹豫,下一刻澎湃的红白两色剑光以一种疯狂之势悍然杀向普度慈航!

    天地浩大,而人力有时穷,只要尽心又尽力了,就不用觉得内疚。

    弥漫的尘烟自发着翻涌分散开来,林海的剑光至中途之后,本就风驰电掣的速度居然在四周灵机的不断补充下又上升了一个台阶,俨然已突破了音障!

    剑光冲出,静谧无声,唯有身后云气翻涌,雷音轰轰!

    这是……

    当初在金山岛上,面对石蕊时自己刺出的那一剑,就是这样的状态!

    在空中自发的汲取灵机壮大,让御剑之人有一种能够让剑气无限增强,甚至豁开这道天地的错觉。

    剑光所向,一往无前,这是诛仙剑经的精义吗?

    林海浑身与剑光混合一处,因为突破音障的缘故,剑光迅捷的几乎已经不能被肉眼捕捉,只有一道残影瞬息而过。

    尘烟无声翻涌,剑光切入其中之时,大蜈蚣似有所觉,只是刚受过王灵道一记自爆之后,它的身躯乃至神魂都有些损伤,林海驾驭剑光惊鸿一瞥之下,发现它的整个背部都被王灵道的自爆给毁去了大半,之前有两层的血肉都消融无踪。

    看来你也不是那么的不可战胜!

    红白剑光一引,直接冲向了大蜈蚣背部伤势最重的地方,犀利的剑气几乎是毫无阻碍的直接将它的虫躯捅了一个对穿,遭受重击的普度慈航,整个妖身都摇晃了一下,几乎就要栽倒,足有人头大小的血洞正往外咕咕的滴落着粘稠的白色虫血。

    一击得手的林海并没有就此罢休,诛仙剑经一旦出手之后,可以自行在空中汲取灵机壮大加强自己,所以林海此时御剑来回冲杀,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回气一说。

    于是普度慈航庞大的妖身四周,疯狂攒动的白色剑光围绕着它的身躯来回穿行斩杀,带出一捧又一捧的白色虫血,直到此时四周剑压之下的轰轰雷声方才传来,城头上的官兵见到,还以为是一道白色和闪电在与这魔头斗法。

    普度慈航妖身庞大,面对驾驭剑光来回奔袭的林海,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太过被动,因此仅仅几个来回之后,它便果断的一个掉头扎入到了地下庞大的洞穴中,竟是直接跑了。

    我打赢了?

    林海看着掉头钻地而走的普度慈航,心中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这么一头修为盖世,逼得王灵道不惜自爆来阻止它脚步的大妖魔,就被自己几剑捅回去了?

    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

    可是下一刻,一股心悸的感觉袭上了心头,还没有完全放松警惕的林海,体内剑胎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反应,澎湃的剑光呼啸奔涌,对着那个黑漆漆普度慈航逃窜而去的洞穴,直接就是一道红白剑指。

    “南无西天法驾在此,尔等还不……”

    一个金光闪烁的佛陀法相自洞穴之前浮现,此佛陀宝相庄严,盘膝虚空而坐,开口即有浩瀚佛音隐隐相随,可是如此庄严的佛陀佛像,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完,直接就被林海一道剑指给炸了个粉碎。

    一记剑指解决了这个家伙糊弄人的佛陀法相之后,林海心中的警兆不减反增,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反身朝着背后又是一记剑指,可是这一回澎湃汹涌的剑光才堪堪出了不到三尺,一只干枯的手掌便直接摧毁了一切!

    递出的双指中有细微的骨折轻响传来,林海如遭雷击,瞬息间脸色已经从红到白的走了一遍,心中的惊骇几乎就要溢于言表。

    这是正面交锋以来,诛仙剑气第一次被破的这么彻底!

    林海立身之处宛如刮起了一阵狂风,四周尘土飞扬激荡,他整个人也好像被狂风吹起,一头栽入到身后奔来的无尽虫潮里。

    普度慈航干瘦的身影笔直的站在林海刚刚和立身之处,一只手掌刚刚收回,眉眼低垂不见一丝凶相,可是周身萦绕的妖气却如煌煌在天的大日,只一眼便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的地狱,触目惊心。

    冷淡的看着被虫潮所淹没的林海,普度慈航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得意和反应,反而眉头皱了皱,低声道:

    “圣人的诛仙剑气?”

    不同于人类们的口口相传,典籍史册记载,大多数的妖魔们因为活得足够长久,本身便是一个见识不凡的活字典,林海先前与自己的妖身本相缠斗,连续在它体内留下了数道难缠凶悍的剑气,这叫老妖痛苦之余,不由也生出了几分凛然。

    商周至此已有千年,往年间不是没出过继承了圣人道统而惊才绝艳的年轻人,他们的命数都是早已注定,与他们为敌的话,后果难料。

    这种说法的另一个版本就是,你遇到可能遇到位面之子了。

    忽然,被虫潮层层包裹的大茧透出一道金光,随即一个单手持刀的金甲神人从中飞出,护着重伤的林海在虫潮中如入无人之境的冲杀,并且气势汹汹的径直朝着身形干瘦的普度慈航而去。

    虽千万人,吾往矣!

    不过这是关圣的气概,不是林海的。

    断了一条手臂,连同体内脏器都在普度慈航一记重手下受损的林海,眼角抽搐的跟自己的法相打着商量:

    “大哥,风紧扯呼行不行?”

    金甲关圣持刀的手微微一顿,就在林海心中暗道有门的时候,关圣前进的速度蓦然又加快了几分!

    不是,风紧扯呼不是这个意思啊!!

    眼看着那个气焰滔天的普度慈航就在眼前越来越近,被金甲关圣所带,无力脱身的林海,面色一度变成了肝色。

    散发着金光的青龙偃月刀,在空中划动着玄奥的弧线当头斩落,仿佛携裹着厚重的天地之威,刀锋未到,普度慈航立身之处便有一道裂纹绽开,尘烟激荡!

    轰然一声巨响,关圣法相这奋尽全力的一刀稳稳当当的停在普度慈航的脑袋前,被一只干瘦的大手死死的攥住了刀锋,它的立足之地在这一刀之下崩塌下陷了足足数米有余崩裂的砖石甚至划伤了林海的脸颊,鲜血汇聚滴落。

    尽管早就对法相的这一刀不抱什么希望,可是当真的看到这普度慈航,只用一只干瘦手臂便接下这柄大刀之时,林海心中还是止不住的震动。

    刀锋在普度慈航的手中隐隐发颤,它那张阴森呆板的面容,面无表情的轻咦了一声,只见它头顶的那个高冠大帽,从中分开来径直掉落在地上。

    高大的关圣法相再次发力,普度慈航立足之处又有碎石蹦飞出去,凭空下陷了数尺有余,就连仅仅攥着刀锋的那只干瘦手掌,外表人皮也开始有了道道绽裂的深痕。

    “好一个忠义无双,义薄云天的关圣法相!”

    普度慈航哑着嗓子称赞道,随着它话音落下,那只干瘦的手掌人皮猛然爆散开来,露出其下扭曲而怪异的虫爪。

    “你跟那个使雷法的女娃娃一样,都是前途无量的一时天骄,如果早点遇到你,或许我会选你当妖神大人降临的容器。”

    普度慈航顿了顿,那只扭曲的虫爪猛然发力,竟一把生生的把关圣法相的青龙偃月刀握了个粉碎!

    “不过现在,你让本座很生气!你是这五百年来第二个让我最想杀的人!”

    普度慈航后面的话,林海已经听不大清楚了,因为他在听到“使雷法的女娃娃”之时,脑海便轰的一下,有热血流入到了脑子里。

    “你……杀了南宫?”

    普度慈航不再言语,挥舞着那只扭曲的虫爪就要将林海生撕活剥,关圣法相在断刀以后不屈不挠,手中金粉汇聚,重新补好了刀口,蕴含着千秋大义的春秋六十四斩,携神威化作无尽刀光劈向这头盖世的妖魔!

    从结识南宫以后的重重画面,在林海的心中一晃而过,他记得那夜西湖楼船上,她的那一句“湖光山色真好看”,也记得酒家楼上她眼中带泪的疯言疯语,更记得两人在金山寺交手后,她随手丢弃的那根桃木法剑。

    关圣法相在普度慈航蛮横凶狠的一撞之下,溃散成无数金粉,全然流入林海体内。

    这个修剑道却从无剑道豪气的年轻人,此刻低垂的头颅微微抬起,吐出的第一句话却是:

    “我d n m d !”

    “…………?”

    普度慈航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关头居然还有人,会如此神情冷酷的蹦出这么一句来。

    但是下一刻,它的瞳孔微微收缩,因为它看到林海手中不知何时,悄然握上了一柄发光的长剑。

    诛仙剑胎!

第一百六十六章:手段尽出

    以玉髓之中的先天灵机所铸造出来的诛仙剑胎,刚一现身便绽放出了夺目的光芒,天地间海量的灵机开始朝着林海而去。

    而驾驭这柄不世之剑的主人,则是面色苍白,似乎取出这柄剑就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的林海。

    林海双眼极亮,普度慈航与之对视之时,以至于叫后者不禁想起了刚才交手时那纵横来去的犀利剑光。

    “你杀了南宫?”

    林海的嗓音莫名沙哑,普度慈航却全然不似他的满面肃杀。

    在诛仙剑胎不断拔升的威胁下,他更没有半点心思和林海讨论什么南宫的问题。

    它整个眉眼低垂,不露一丝凶相的外在皮肤面容,忽然毫无预兆的开始绽裂崩解,一只高达数十丈的庞然大物冲天而起,张开满是利齿的可怖大口一头朝着林海咬去!

    林海面现狞色,手中诛仙剑胎好似重若千钧,堪堪抬起过半,这只大蜈蚣便如泰山倾覆一般,展开血盆大口砸过来,直接把林海连同脚下土地一同吞入了腹中。

    完了,城墙上尚在奔走的将士们亲眼看到这一幕,手中抵抗的动作不由得微微一滞,甚至就连被蜈蚣口器吞没的林海也一度以为自己要死定了。

    记得原著里,燕赤霞为了救被吞入腹中知秋一叶,直接跳到了大蜈蚣的肚子里,结果两人的肉身直接被胃液困锁住了,最后还是元神出窍合力打败了普度慈航。

    而元神出窍这种高级手段,只有渡灭境的高手,将法相和肉身修行合一之后方才能自由使用,知秋一叶就是因为修为不够,强行出窍,结果肉身回不去做了孤魂野鬼。

    当时他们是别无选择,而林海无尽既然将诛仙剑持握在手,正面对决这头不世妖魔,那么那些瞻前顾后的心态自然不会多想,只是叫他有些不甘心的是,这柄显化于体外,不断凝聚四周灵机来壮大自己的剑胎,经过这数息的时间因为气机太过庞大,以至于如今居然举不动了!

    林海脸上因为奋尽全力而开始涨得通红扭曲的脸颊,为了能将这柄剑举起来,他不得不将另一只手也加入到了举剑的动作当中去,可是诛仙剑胎汲取灵机的速度堪称恐怖,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即便是搭上了林海的双手去举,居然也不能举动!

    蠕动的口器直接罩下,天地一暗,无数稀稀拉拉的粘液从头顶滴落,打在皮肤上一阵的灼烧。

    眼见实在无法将这柄剑举起刺出,林海就想要效仿那个先前自爆神魂法相的王灵道,来一个悲壮的同归于尽。

    可是林海马上发现,原本溃散的法相金粉,居然自发的又从识海两台上流出,无声的融入到了手中剑胎之上,使得原本重若千钧的剑胎通体一轻,竟是轻而易举的便被举了起来了

    二……二哥显灵了?

    林海看着手中煌煌如大日的长剑,有点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顺利,随即他便看到脚下一空,一股夹杂着恶臭的强大吸力,直接拽着他的身子往上方走,林海豁然抬头,只见到黑漆漆的四周隐约的有无数蠕动的血肉,赫然便是哪普度慈航的妖身!

    原本守在城头,见到林海被大蜈蚣生吞的众多将官们心里正绝望,忽然发现那头不可一世的大蜈蚣在吞了林海林公子之后,并没有急着进城,而是……在地上打滚?

    几名士兵面面相觑,忽然有人叫了一声:

    “俺知道了!林公子没有事,他正在那头大蜈蚣的身体里翻江倒海呢!”

    “这……这不成了孙悟空了!”

    仿佛是印证着众人的猜测,那翻到在地,来回扭动拍打地面的大蜈蚣,周身甲壳的缝隙里开始涌现出隐约的白色毫光,随着光芒的越来越深,那大蜈蚣的姿态也越来越痛苦,最后它忍无可忍的仰天嘶吼,幽州城一时嘶鸣震天!

    唰的一声尖啸划过天空,林海浑身沾满了黄白的粘液,从普度慈航展开的大口中飞身而出,并且手中还拽着一个写满神秘经文的大红绸子,其中正正裹着一个人。

    南宫!

    原来她被普度慈航直接吞入了肚子里,想来这一层红色的布料就是为了防止她被胃酸给消化掉的东西了。

    林海剑光迅疾,闪动间带出无尽轰轰雷音,显出妖身本相的普度慈航根本就追之不及,它愤怒的望着远去的剑光,口中白黄两色的粘液狂吐不止,庞大的虫躯迅速的扭曲缩小,重新化为了那个干瘦老僧的模样。

    “跑?你跑的了?”

    普度慈航怒目圆睁,紧盯着天空上灿烂的剑光,脚下刚动一步便闷哼了一声,嘴里又涌现出一大股的粘液。

    愤恨的盯着天空中驾驭剑光而去的两人,普度慈航嘴唇蠕动,很快便有数只体型娇小,背后张有翅膀的虫子飞起,远远的吊在林海他们的身后。

    “不用动手,给我盯着他的去向就好。”

    说实话,普度慈航此次进城并不是为了杀戮和血肉,而是为了复活妖神白龙,如果当初自爆的王灵道对自己视而不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自己过关,那么它也不会去招惹那些麻烦。

    当然,只是当下不招惹而已。

    微微发红的眸子里,隐隐透着妖身本相时的狰狞冷漠,普度慈航紧紧抿着嘴唇,忽然像是看中了时机,脚下所剩无几的完好砖石猛然崩解!

    天空中御剑的林海正在死命的摇晃着昏睡不起的南宫,剑气轻吐将她周身厚厚的红绸子切开,一把将昏迷中的佳人抱在怀里,顾不得那温香软玉的涟漪绮念,一心只想把南宫叫醒。

    爆种将诛仙剑胎本体化形于体外,使得林海能够在短时间内得到了与普度慈航抗衡的剑道神威,可是这都是有代价的。

    一旦化形的剑胎无力维持,那么脱力状态下的林海,能够从普度慈航的手中逃脱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只有把南宫叫醒,借着她一身强悍的雷法或许还能挣得一线生机。

    可是这丫头也不知被灌了什么**汤,死活就是叫不醒。

    于是直男心肠的林海面色一狠,正寻思着怎么腾出一只手来,狠狠地朝那张细嫩娇俏的小脸上来几巴掌的时候,只听脚下有一阵熟悉的雷音炸响!

    普度慈航!

    这老妖怪动手了!

    虽然还没有看清楚它做了什么,但是林海浑身上下的汗毛却在根根倒竖,因为刚刚那道入耳的雷声不是别的,正是物体达到音障水平之后的异象!

    林海刚刚想到这一点,还来不及做什么动作,只觉下方一道无可抵挡的巨力涌现,接着就是腹部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一阵肉眼可见的气机涟漪,从林海通身环绕的剑光中扩散出来,普度慈航一只手掌直接打穿了林海的腹部,危机关头他只来得及移开了怀中南宫的身体,不至于叫他一拳双杀。

    带着林海在普度慈航体内大肆冲杀了一通的诛仙剑胎,光芒本来就已经无比衰落了,如今被普度慈航这倾尽全力的一击命中后,终于不可抑制的在林海手中溃散了开来。

    它在下方算好了剑光去势,诛仙剑胎固然是迅捷无比,如果是在方寸咫尺之间的拼杀,固然是快到近乎不可捉摸的神速,可是如果横挪穿梭的空间是整个天空,那对普度慈航这等盖世妖魔来说,要截击下来可太容易了。

    “你输了。”

    普度慈航淡然的将昏迷不醒的南宫从林海手里接过来,后者徒劳的伸手想要抓住,可是这个狠辣的妖魔却轻轻的一震手臂,直接晃肩送臂,将林海的身体从空中往下灌去!

    耳旁风声嘶吼着,林海腹中足有拳头大的伤口激荡出一道血线,如果这样子砸到地面上,他必死无疑!

    最强的诛仙剑胎此时已陷入到了沉寂的状态,法相也不堪一用,唯有陷仙剑经了。

    可是林海周身护体的红色剑光才刚刚露头,天空中俯视的普度慈航就已经有所预料般的一挥袍袖,顿时无数金色的手印拳印如雨点落下,普度慈航面无表情,神情呆板的用那尖细的身影口诵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林海翻身落地,无数气机森然,如佛门降魔真法的大印轰轰落下,更像是现代热武器的集中轰炸,巨响震天,连同整座城关都在颤抖。

    就在普度慈航口诵所谓佛法之时,天空更高处忽然响起一声爆喝:

    “放你妈个头,大爷就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道貌岸然的妖怪,阳世人间浑浊不堪,真假难辨,现在连妖魔也装模作样的,我呸!”

    “接我万剑诀!”

    无数密集的黄铜法剑从天而下,普度慈航眉目冷寂的抬头望去,对万千气机深厚斩落的长剑视而不见,冷冷瞧着那个在云间咬破手指,正在掌中勾画太极图的大胡子。

    燕赤霞!

    这个家伙本来是护送林海回家的,可是因为他不是正统的三教中人,法力都是跟天地借的,御剑的本事实在稀松又不能持久,这才叫着急回来的林海远远甩开,如今来的正是时候!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燕赤霞凌空倒悬,双掌交替,打出无数的血色太极图,刚一出手便是自己的拿手道法!

    普度慈航单手挥袖,气机昂然的太极图被他或拨或引,在下方的虫潮中炸起无数虫尸。

    一掌击散了一道太极血图,两人终于实打实的交上了手,普度慈航一手抓着南宫,仅用一手迎敌居然还和全力出手的燕赤霞斗了一个旗鼓相当。

    燕赤霞常年捉鬼除妖,临敌经验丰富异常,两人气机磅礴的斗法中,忽然抬手抓起腰间缠绕的一个布兜,抖手射出了三枚专破妖魔肉身的镇魂针。

    普度慈航果然真的中招,被镇魂针直接打入胸前大穴。

    “你就这点本事吗?”

    燕赤霞此时已经从空中落下,他四顾了一番周围蔓延上来的虫潮,毫不在乎的笑了笑,取下背上的剑匣,重重往地上一放,四周涌动的虫潮立刻止步,甚至还有退走的趋势。

    “得意个什么?最后还不是吃了大爷的法力!”

    普度慈航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镇魂针,青烟哧哧有声的冒出,这三根伴随着燕赤霞走南闯北多年的法针,就此直接被腐蚀成了烂铁。

    “真是一群烦人的苍蝇!”

    几乎就在这妖魔话音刚落,一声庄严宏大的佛号响起。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句话和刚才普度慈航所说的一般无二,可是其中意境却是截然的不同。

    普度慈航的佛号中,虽然这充满了肃穆之感,可是其中扭曲疯狂的意境足以逼疯天下九层人,而这声佛号则显得光明正大,有煌煌大道之意。

    普度慈航轻咦了一声,转头望向刚刚自己挥袖打出无数佛印的落脚之处,但见激荡的尘烟里,林海一手捂着血淋淋的腹部,一手扶在一个高大的光头僧人肩膀上。

    “贫僧无定寺,白云和尚,今日说不得这样做怒目金刚相,特来降妖伏魔!”

    燕赤霞冲着不远处虚弱的林海点点头,目光在他的伤口上转了一圈。

    “燕大哥,你怎么才来?”

    其实按他的脚程来说,顶多一天的时间燕赤霞就能赶上了,他不像是白云那样的慈悲心肠,有什么麻烦事根本不去理会,怎么会在路上耽搁行程。

    燕赤霞闻言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回了林海一句:“迷路了。”

    “………”

    林海捂着腹部伤口,脸色煞白的道:

    “此妖本体是一只大蜈蚣,力大无穷,可是速度不行,人身速度快到惊人,要小心一点。”

    “法海师弟放心,还不曾听过师弟成亲的解释,但是只要妖魔再次,我必不会轻饶!”

    燕赤霞不在多说,直接一步跨出,一张黄符贴在了剑匣之上,龙吟声嘹亮,古剑出鞘,他一把握在手中,口诵真言便向着普度慈航而去。

    白云此来虽然是询问佛门中兴之子林海,为什么会选择结婚,结果却混入到了这场对战妖魔的战斗中。

    手中锡杖环配发出清脆的身影,几乎与燕赤霞齐齐的冲到了普度慈航的身前!

第一百六十七章:落子幽州城(一)

    城北的这一场惊天大战,很快就引起了城中官府守备力量的注意。

    渡真与镇府司高手赶赴现场,见到那个摇摇欲坠的紫色光幕之后,是重重叠叠,一望无际的黑色虫潮,以及一个小山似得大蜈蚣,正在和白云还有一个大胡子斗法。

    身受重伤的林海躺在地上血泊中,生死不知,周身有一圈淡金色的光罩护持,叫他不至于被四周靠近的虫潮吞没,一看就是白云的手笔。

    可就算如此也不保险!

    因为在这道脆弱的紫色屏障之后,大蜈蚣普度慈航他们的斗法,已经渐渐想着无法控制的状态靠拢。

    蹦飞的碎石与激荡的尘烟,不时有庞大阴沉的巨影闪过,白云的金光和燕赤霞的古剑太极图相互抵御这巨大妖魔所带来的压力,本来只在数十丈方圆内激荡的尘烟碎石,开始渐渐有笼罩住整个城北的趋势。

    渡真大袖飘摇,径直的从这道翻涌的尘烟中穿过,正处于激斗中的燕赤霞,还以为是那头神龙见首的大蜈蚣,又一次化成了和尚的样子害人,刚一剑刺去便被白云眼疾手快的架住了。

    “那是法海师弟的授业恩师,不要胡来!”

    燕赤霞按住剑光,与渡真的目光在半空中一触即分,咧嘴笑道:

    “林兄弟在后面,大师不用管我们,先去看看他的伤势!”

    全身干瘦的老僧渡真,无声点头,黄色的僧袍在冲出三人斗法的尘烟时,衣角甚至还带有丝缕的烟气,脚步所到之处,无数残碎的虫尸纷纷蹦飞分解。

    渡真一头撞入到金光之中,带起重伤流血的林海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的废话和犹豫。

    “南宫……还在它的手上!”

    贯穿的伤口叫林海痛的龇牙咧嘴的对渡真说道,后者的脚步微顿,不过最后还是皱眉冷哼道:

    “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

    镇府司将士上前,抖袖飞出无数黄符,朝着普度慈航腾挪斗法之地飞去,右手臂缠着厚厚绷带的梁大人,一手握着腰间长刀刀柄,待那近百张飞舞的破邪镇妖符咒贴到普度慈航那庞大的妖身上之时,猛然伸手一指,大喊道:

    “放箭!”

    弓弦震颤声齐齐在耳边翁响,这些经由朝廷钦天监修士所炼制出来的箭枝刚刚离弦而去,便化作了颜色各异的流光,翻涌的尘烟不断被加入的箭枝风压吹散,最终露出了普度慈航那如小山一般伤痕累累的妖身!

    无数残枝断箭在它坚硬的甲壳上爆炸出绵延的火光,普度慈航仰天惨嚎,状似相当的痛苦,最后竟是长尾一甩,直接掉头向着镇府司的人马而来。

    梁大人面色凝重无比,眼见这只大蜈蚣以压倒一切的强横气势杀到,他仍然坚持站在原地,沉声下令:

    “再放箭!”

    将士齐声的呼喊与普度慈航蛮横碾压的隆隆声形成了有力的对抗,华光四溢的被各种道法加持的弓弩再次绷紧了弓弦,因为对手太过厉害,紧张之下所有人的动作都比平时还要快上一分,只是这一次的箭枝还尚在空中没有落下,这只狡猾的大蜈蚣已经摆头对着地面狠狠一撞,竟是一口气直接打出了一到深不见底的大洞,遁入到了地下!

    箭枝尽数落空,梁大人眼中失去了目标,脸上终于露出了惊色:

    “散,快散开!”

    轰隆的一声巨响,钻地的蜈蚣像是一头直冲九天的巨大飞龙,直接从下到上的钻出一个巨大的破洞,足足有五六名来不及闪躲的镇府司好手,连人带弩全成了它口中血食!

    本来梁大人也在它的攻击范围之内,但是危机关头却被渡真救下了,他将重伤的林海交到梁大人手上,周身八十一颗雪白的佛珠环绕全身飞舞:

    “梁大人,这里有我们三个人撑住,你们还是去驱散这周围的百姓,不要再插手了。”

    虽然这样的结果让梁大人很沮丧,可是眼下关头确实不是他们镇府司所能管的了,当下接过林海,招呼人手离开这里。

    渡真转身面朝着正在撕咬官兵的大蜈蚣走去,身后那道面前维持着紫色屏障,早已在刚刚的交手中破碎成粉末,无数的虫潮正向着城中进发!

    渡真的脚步越来越快,浑身的气息也在不断的攀升,背后的罗汉法相随着他每一步的落定而越发的清晰,待到其中形象渐渐与真人一般无二之时,渡真终于悍然出手!

    周身旋转的佛珠在刹那间直接组成了一个佛陀的形象,金光四射闪耀,乍一看就像是真正的佛陀降世,威严的朝着普度慈航打去。

    渡真的这一招气势惊人,几乎刚一起手便引起了普度慈航的注意,它回头望了一眼渡真,深红色的虫眼中蓦然爆发出无穷杀意。

    原来是你这个老和尚!

    本想进城释放了妖神大人之后,再与这个老秃驴算账,可是有句话叫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渡真对它来说有镇压之仇,要不是妖神相助,它恐怕这一辈子都要在那十八浮屠的佛塔中度过了,今日忽然再见面,那一定不能轻易的饶过他!

    当下它就正的舍弃了周遭气血强壮的官兵血食,巨大坚硬的虫尾一摆,啪啪的不知抽碎了多少个活生生的人。

    粘稠爆开的血迹,就像是泼墨山水画似得,在长长的街道上留下一片又一片触目惊心的痕迹。

    与此同时,白云与燕赤霞也刚刚摆脱了悍不畏死的虫潮,齐齐来到了渡真的身边,对着气势汹汹犹如癫狂的大蜈蚣,使出了生平最得意的招数,蜈蚣嗜血的虫眼中浑然无惧,冷冷盯着三人正前方面色无悲无喜,几乎与身后罗汉法相合一的渡真,庞大的妖身在半空中不可思议的划出了音爆声!

    …………

    ………………

    镇府司的高手开始护持着重伤的林海后撤,梁大人一手死死捂着他腹间那道骇人的血洞,感受这那股温热不断的从中涌出,心情不断的往下沉。

    常人如果受了这么重的伤势,十有**当场倒毙,林海能撑到现在不死,已经是因为修为高深的缘故,就算有良医妙手治疗,能不能成活还在两说。

    “林兄弟,一定要撑住啊,渡真长老出手了,什么妖魔鬼怪降不住啊?我可告诉你,你可得顶住了,要不然长老回来见你不好,一定饶不了老哥我!”

    梁大人边跑边从身上撕下来一截官袍,死死堵在他不断涌血的伤口上,他见林海面色苍白如纸,冷汗琳琳却仍然在简易担架上频频的回头向后,去看那尘烟激荡的斗法之地,心中忍不住就是一酸。

    “梁老哥……我们怕是要守不住了,尽快吩咐百姓逃命吧!”

    “胡说什么?这么多法力高强的大师在这儿,堂堂幽州城又怎么会……”

    话音未落,白云忽然全身金身破碎的直接撞穿了城门,直接被争先恐后的虫潮淹没。

    梁大人一时语滞,狠狠的锤了下大腿没有说话。

    三个对战普度慈航的高手中,白云本来境界不低,比之渡真还要高出一线,可是上回他随林海修行大乘佛法而遭到了别人的算计,境界暴跌之下反而是最先出局的那一个。

    同样是修行中人,并且还与那大蜈蚣掰过手腕的林海,自然是最能够理智权衡双方实力对比,故而那白云被打的撞出城墙大门的场景,不用去看也能在心里清楚个大概。

    林海仰躺在担架上长叹了口气,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眼前发黑,金星直冒,好像随时都有晕过去的趋势。

    一直在观察林海状态的梁大人,生怕他就这么过去了,一见不对连忙叫道:

    “林兄弟,这会儿你可不能犯迷糊啊!老哥知道你受伤不轻,可是你千万不能睡啊,最起码,最起码你也得撑着回到家里,叫老爷子见一面吧?!”

    梁大人连日来的忙忙碌碌,生生死死好像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堂堂七尺高的汉子抬头看了一圈约摸少了有三分之一的兄弟们,双眼通红,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这该死的世道,怎么就是不叫人好好活下去呢?!”

    林海只觉得耳边声音渐淡,好像有双手蒙住了自己的耳朵,无论是远方气机交鸣,妖身翻落的地动山摇,还是梁大人那近在咫尺却又好像远在天边的斥骂,都开始有了一种不真切。

    普度慈航的贯穿伤远比林海想象的还要严重,加上上一次在和五通交手的创伤未愈,这一次他就是想要收缩肌肉,闭锁血管的办法来止血,收效也不大了。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林海感觉到自身上至少有七八只手在摸索,睁开眼睛正是老爹林清和,还有南容以及小安那一双双担忧通红的眼睛。

    “儿啊,梁大人已经把事情给为父讲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这就举家到外面避一避!”

    林海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普度慈航那通天绝地的妖身本相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于是嘴边的话终究没能说出来。

    好像看出了林海的沮丧,林清和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附耳低声道:

    “只要玉髓矿脉在手中,不愁林家不能东山再起!”

    接下来就是举家迁移的事宜了,虽然林清和极有魄力,对眼下钱财根本不做计较,可这一大家子要收拾的东西可真的不少,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忙活完的,这期间南容和小安一直寸步不离的债林海身边。

    “得亏你是修行有成的修士,要不然这样的伤势换一个普通人,早就没了!”

    南容用手帕替林海细细的擦着额头的冷汗,长时间的忙进忙出,尽管小姑娘脸色依旧冷漠的可以,可是额头之上已经有了一成细汗。

    林海看着她,无端的想起了那落在普度慈航手中的南宫,沉声道:

    “南宫师姐他……”

    “我都知道。”

    南宫的另一只小手收紧,悄然成拳,目光晦色的道:“所以你更要活下去,为我姐姐报仇!”

    就在这时林家开始向城南迁移的脚步,开始迈出了第一步,街上四处都是举家逃难的百姓,到处都是打翻的桌椅,甚至还有趁火打劫的强盗在四处作案,官府的人手大部分都在城门的各个地方维持秩序,根本就管不过来,一副衰败的景象。

    林海一时茫然,这就是被他视为家的幽州城吗?

    望着那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面孔上,一张张尽是惶恐的样子,他一时间不由对曾经信奉的那些个道理有了动摇。

    人力有穷尽之时,尽心又尽力了,就不用太愧疚。

    可是,我真的尽心了吗?我又真的尽力了吗?

    马车轮子碾到了一块不大的石头,带动车厢一阵摇晃震荡,林海腹间伤口全都已经被纱布缠上,经此颠簸立即又有血色渗出,可是他却恍若不觉,抓住了南容的小手,问道:

    “渡真师傅他们眼下如何?可曾打退了那个妖魔?”

    南容叹了口气,反握了下林海的手状似安慰:

    “那个大胡子剑客重伤不支,无力再战,眼下是白云大师与渡真师傅,正在拼命的为城中百姓争取逃走的时间。”

    一旁的小安见到少爷清醒过来,咧着一张涕泪横流的脸,说不清是哭还是笑的道:

    “少爷您放心,小的一定护您周全!”

    末了,也许是想起少爷与渡真师傅这样的高人都没办法抵挡住那个妖魔,又郑重其事的添了一句:

    “就是死也要护住!”

    林海隐晦的心情因此才稍稍好了一些,瞧了他一眼,见小安眼中精光内藏,显然是修成了剑胎的表现。

    “修成了?”

    小安点头,狠狠的嗯了一声,有些惋惜的道:“可惜太慢了,要不然少爷今天杀敌带着小人出去,一定不会受伤!”

    林海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可是忽然听到后面队伍传来一阵骚乱,有一名汉子扯着嗓子大声嚎叫,声音响彻街道,一时间本来仅仅是拥挤的街道顿时受了刺激,像是炸开了锅。

    林海听出那是自己张护院的声音,而他喊的内容这是什么,虫子来了,前面得赶紧跑快点之类的话。

    “小安,出去看看。”

第一百六十八章:落子幽州城(二)

    得到林海吩咐的小安,连忙走出车厢到外面看是什么情况,只听他刚刚出门便立刻在外面大叫道:

    “少爷,后面好多大虫子,它们在追着老百姓咬呢!”

    外面的哭喊惨呼,连带脚步奔跑的声音铺天盖地的响起,林海与南容处身的这辆马车,好似一艘处于风暴中的小船,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注意到南容神色间隐隐的紧张,林海将她的手使劲的握了握,嗓音略带沙哑的道了句:“没事。”

    就在这时,小安颤抖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少……少爷,老爷还在后面!”

    “你说什么?!”

    林家的迁移队伍足足有十几米长,见过时势变动的老爷子很有先见之明的将重伤昏迷的儿子送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自己在后面压阵,一来可以观察家中下人们的不轨异动,二来城中如果有了什么事情,他自诩这把老骨头还是可以帮儿子挡一挡的。

    挡一挡………

    人马惊嘶惨嚎的混乱中,手握长刀,看着后方密密麻麻的虫群正在紧张的张护院,只觉得肩膀上微微一沉,他回过头去,见到的事自家老爷那副雷打不动的淡然表情。

    “去,保护少爷。”

    张护院先是一愣,随后便是急赤白脸的大声道:

    “老爷这是什么话?小人就是在不才,拼死………”

    “去!”

    林清和脸色阴沉的低喝,多年纵横商海,说一不二的气势一下子爆发出来,竟然把后天大成的武者张护院都给震慑住了。

    一个花甲老人的手掌,按在张护院肩膀上,竟叫他感到刺骨的疼痛。

    “我老了,在幽州过了大半辈子,不想再动,往后林家的路还长,你去少爷身边护着,以后用你的地方多着呢。替我给少爷说一声,这是林家的第一关,不过也得过!”

    身后无数狰狞的虫潮开始扑杀人群,林清和面色平静的坐回动荡的车厢,一手摸着腰间那平平无奇的玉佩,缓缓闭目。

    “老爷,叫小人试试吧!”

    车厢外的张护院犹自不甘,可是得来的却是林清和的一个滚字。

    远方的林海,在南容的搀扶下走出车厢,虽听不到远方两人的只言片语,可光是看他们二人的动作便能从中猜出打算,一时间气息粗重,沉声大喝:

    “小安!”

    “到---!”

    不必过多的吩咐,小安直接便聚起了强盛的剑光扑向老爷林清和处,剑光撕裂空气,带动出轰轰的雷音巨响,刚一出鞘现身便压下了满场的骚乱,雕刻精致的豪华车厢,在他剑气轻吐之下化为一堆碎木,然后径直的卷起坐在其中的林清和,风驰电掣的回了林海之处。

    张护院见到老爷得救,大笑直接跳下马车,脚步快如奔雷的朝着林海的马车而去,看那速度追上来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好小子,什么时候学了这么一身惊人业艺?”

    林清和落地之后,目光惊疑不定的看着不好意思的小安,后者挠着后脑勺,扭捏的说了一个昨天。

    “我说老爹,下回可不能这么不声不响的弄牺牲了,咱们又不是没有那个能力。”

    林海在一旁不轻不重的对林清和教育,老爷子只是轻声说了句臭小子,别的没有再说什么,倒是露了一手的小安,此时还沉浸在御剑来回的兴奋中,拍着胸口道:

    “一个少爷倒下去,千千万万个小安站起来!”

    气氛颇为沉闷的车厢上,一时失笑。

    就在这时,忽然有浑身浴血的百姓一把拽住了马车,苦苦哀求着车上的御剑仙人出手,将身后那些扑杀百姓的虫妖斩杀,可是小安刚刚结成剑胎,凭他区区先天境界,如此威猛的诛仙剑气使出一次就需要调息好久,能够逃出这次大难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又如何能救得下来这么多的百姓?

    凡是有一就有二,所有人都亲眼见识了刚刚小安御剑救人的威风,越来越多的惶恐百姓们开始万千死死的拽住马车,希望能够从中得到仙人的庇护,至于他们的行为能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则不需要考虑。

    记得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林海曾看过一部叫釜山行的灾难片,里面就有一个丧尸拉拽车头,险些将车头逼停的画面,而此时他们遇到的场景也有些相似。

    越来越多的人手将马车拉拽的来回晃荡,即便是四头产自域外的良种名驹也开始行进艰难,小安连忙上前解释,可是场面嘈杂混乱,根本就听不清他说什么,或者说人们也不在乎他说什么,根本就无济于事。

    “小安,不必多说,取刀,剁手!”

    林清和面呢冷酷的下达了命令,后者有些不可置信,回头望着林清和,好似是确认老爷说说的话一般,问道:

    “老爷?”

    “乱世用重典!我儿为保护幽州城,不为身前身后之利,挺身而出保护家园,已经落到了这样的地步,在不当机立断做出取舍,最后只能是和他们一起,成为这群妖虫的血食!”

    林清和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些死死拖拽马车,不叫他们走的百姓,因为用力过猛,他们好多人的面容上都开始通红扭曲,就像是从地狱爬出,要将他们一起拖累下去的恶鬼。

    “老夫深陷险境之时,尚且有成仁之念,何况这些不相干的人?你要实在做不到,我也不勉强你,老头子我亲自来就是!”

    “不用!”

    小安胸膛剧烈起伏,从车厢璧上取过一柄连鞘长刀,对着林清和与林海拱手沉声道:

    “小人知道了!”

    林海目光复杂的看着小安转身抽刀,一步一步,沉重的迈向那些祈求林家出手的百姓们。

    为了抵抗普度慈航的入城,早在城北一战中他就已经手段尽出,若非最后关头两位故人出手,他已经死在那个妖魔的手上了。

    手段尽出,一败再败,此时的林海已经将近是油尽灯枯,别说出手救人,能不能逃出幽州都不会知道。

    何以至此啊……!

    桄榔一声长刀出鞘,小安高举长刀过头顶,正对着那个拉拽马车的百姓就要砍下去,其中有平时和林府做过些生意的坚持,又惊又怒又怕的哭叫道:

    “姓林的,我看你敢?!”

    大家都是求生而已,有什么敢不敢的?

    小安双唇紧抿,眼中有雾气浮动,可持刀的手仍然极稳,一言不发的一刀斩下!

    就在这时,街道两侧忽然穿来轰轰爆响,连日来在城门潜伏已久的诡怪们趁此良机,居然出手和这些虫妖一起开始拦截百姓的去路!

    前往城南关口的路,一下子被堵死,这下不只后面有追兵,就连向前都没了去路!

    小安本来斩向人手的那一刀受此震荡,顿时斩偏了,哆的一声木屑飞溅,仅差毫厘的砍在了那人死拽着马车手掌的边缘,雪白颤抖的刀锋,倒映着那个逃脱一劫的百姓惶恐不安的脸,他定定望着到面上神色不安的自己,蓦然仰天大叫了一声:

    “林家不管咱们死活,抢马逃命吧!”

    前一个还是惶惶不可终日的百姓们,立刻化身成为了恐怖恶鬼,虽说小安有先天境界的气机相护,这群人根本就翻不起什么大浪,可是由始至终都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林海,心头止不住的有些发堵,反倒是见惯了人性人心之险恶的林清和,面上没有一丝的意外,反而成绩的教导林海:

    “你看,如果刚刚小安的那一刀,真的剁下来一只手,这些人见了血便不至于这么放肆,所以有句话叫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张护院此时也从远方的车队里冲了过来,他有着后天大成的修为在身,虽然没有气机护体,当时一身筋骨强强壮,远胜过这些老百姓,当下站在车上与小安一道推打着不断想要冲上来抢马的乱民。

    因为张护院出手狠辣,故而本来先天境界的小安,一直努力维持尚且处于下风的争夺战,得了他的加入,形式居然开始有了一边倒的趋势,所有的百姓乱民都被打了下去,甚至因为张护院的重手,一时间连个拉拽的都没有。

    百姓们有的跪在地上,有的徒劳而又不甘心的紧跟马车,目光或惶恐或哀求,或缘分或愤怒,哭喊怒吼,撕咬惨叫,一道并入林海心中,堵得慌。

    张护院与小安气喘吁吁的站在原地,前者是累的,后者却是因为心神所受震撼太过巨大,以至于久久喘息不能回神。

    张护院和小安是老相识了,彼此早就娴熟无比,关于这种事情,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面对妖邪,林家已经无能为力了,家中独子都差点死在城北,这一趟能活命就不错了,还谈什么救人。

    在小安的肩膀上拍了拍,权当始终安慰,张护院皱眉看着前方作乱的诡怪尸妖,对林清和与林海以及南容三人拱手:

    “请老爷,少爷,少夫人先行进车厢,张某与小安一定平时保护你们周全!”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张护院是林清和招揽进来的老人了,多年来人事变动,林府对他从无亏待,而今大难临头之际,也显出了老人用人看人的高明,林府家中的下人虽然也有在混乱中趁机卷银子跑的,可也不乏有张护院这种忠义之人站出来忠心护主。

    林清和沉默点头,似乎是没有听到张护院的少夫人一词,南容也是面容平静,反而是大男人林海有些扭捏,不过看老爹和未来媳妇都没有什么,他也就在心理暗爽的承认了。

    “张兄弟,我这里有一柄随身的降魔斧,对诡怪有着意想不到的克制作用,你拿去用吧。”

    林海将那柄封印有五通邪神的降魔斧,递到了张护院的手上,后者一把接过,对着林家父子笑着点头:

    “老爷坐好,张某降魔去也!”

    阴魂妖鬼不比那些只知杀戮进食的妖虫,对气血之力颇为畏惧,这张护院常年在林府中好吃好喝的供着,一身气血远超同境高手,叫上修成了诛仙剑胎的小安伺机而动,他们能够逃出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林海正要回车厢安坐,可是刚转身便觉得胳膊上微微一轻,他连忙回头,只见到南容一条胳膊下证夹着一方棋盘,一副要在车厢外抵御妖魔的架势。

    “你干什么?”

    林海皱眉,虽说南容也有这不浅的修为,但是顶多也就先天了,他斗法的次数也不少了,深知除非是跨越大境界的法力碾压,否则修士间的斗法很看中手法和自身的临机应对,真要是让南容与张护院放对都未必能赢,何况是对敌这么穷凶极恶的妖鬼?

    南容面对林海这位未来丈夫的威严也豪不怯场,只是扬手飞出数道黑白交杂的华光,快如流星的洞穿了几颗提醒庞大的拦路妖鬼之后,黑白两色光芒在半空中折回,啪啪几声落在棋盘的星点之上,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伴随着肃杀,在棋盘上升起。

    南容当然犹如女王般的瞥了林海一眼,什么都没有锁,可是举止间俨然一副罩定了你的架势。

    林清和开怀大笑,临去车厢前拍了拍林海的肩膀,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样子便走了,留下林海有些不太放心的站在车厢外头,看着自己未过门的媳妇,越看越觉得自己像个小媳妇。

    有了南容这一首犹如天降神兵的飞棋之术,所有胆敢拦在林家马车之前的诡怪,都不能阻拦他们的去势分毫,黑白双色华光就像传说中勾取魂魄的地府双无常,每每闪过必有一名妖鬼被洞穿要害,当场身死魂灭。

    张护院兴奋的大吼大叫,上前亲自挥舞着马鞭,在拥挤的街道上一马当先的领跑,轮转如飞。

    见林海站在车厢门口,死活不肯入内,南容淡然的面容上,唇线轻扬,干脆的就和他聊了起来。

    不过虽说是聊天,当时正在施法的南容也不能太过分心,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讲一些往事,而林海在听,女孩清冽而又绵软的嗓音与手中杀伐果断,纵横来去的棋子,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对比。

    耳听得那在漫天混乱鼎沸中,清冽的嗓音在身边平静如许的轻响,林海竟在心中生出一中天下美人不过如此的想法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落子幽州城(完)

    “我幼时八岁开始执棋,立业沉迷,父亲见我喜爱此道,专请城中名师大家,此后至多七天一换,九岁钱幽州棋师已经请无可请,十三岁随父亲进京朝天子,曾与一位号称棋中千古的吴先生对局,大胜而回。”

    细嫩轻柔的指尖,扣点出的却是一道道汹涌的黑白星光,林海敏锐的注意到,随着棋盘上每一道棋子的去而复返,每当重重落下棋盘一声,南容的面色便越发的苍白一分,显然这一局棋的消耗远不如她淡然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马车越往前进,前方的诡怪便越多越凶,南容周身有黑白环绕的华光瞬息而出,护持住整辆马车,指尖汹涌的华光不停,唇间轻语亦不停:

    “从那以后,下棋便是我一个人的事,因为天下再没有人有资格在我面前对局。”

    林海听到这句话有些不太赞同:“咱们想起那天我不是还……”

    谁知林海话音未落,一道磅礴的黑色华光便从他耳边呼啸而过,余劲吹拂得他发丝狂舞。

    “………”

    “………”

    两人无声对视了一眼,看着南容浑然无事的眼神,林海忽然就沉默了下来,不再逼逼。

    有着南容这一副天地肃杀的棋局护持镇压,马车在街道上当先领跑,其后跟谁着无数百姓都一同冲出了一条生路。

    眼见城南在望,而南容手中棋盘的黑白双子落的也越来越密,脸色也同样的越发苍白,林海不禁就有些心疼。

    “歇歇吧,我们马上就要出城了,以后的日子还长,有你忙的时候。”

    南容忽然转头看了林海一眼,平淡的眼神与先前如出一辙,顿时叫林海想起了刚才那一道呼啸而过的黑色华光,后背立马就是一层冷汗。

    不过这次南容居然没有什么不满,反而是老实听话的真的收起了手中的棋盘,转而由小安接手护持马车安全的事情,一手挽着林海的胳膊就往车厢里走。

    林海赶到有种莫名的窝心,同时对南容这一手随意镇杀妖鬼的法术好奇无比,他看了眼棋盘上几乎被落满的棋局,问道:

    “下完了会怎么样?”

    南容想也不想的回了四个字:“天崩地裂。”

    这丫头说就是一,从来不开玩笑!

    所以林海知道,她说下完天崩地裂,那就真的是天崩地裂了,当下不由得咂舌:

    “就这才先天?先天就能下出天崩地裂了?”

    林海觉得自己成亲好像是抱上了一个了不得的粗腿,不过搀扶着林海的南容,在这说话的功夫,苍白的脸色又冒出一层细汗,带着几分虚弱和疲倦:

    “我修为太浅,远远下不到那一步,如果真的有那一天………”

    南容的话没说完,远远咬在后方的虫潮忽然齐齐止步,一股凶狠的酷烈之气在虫群的深处传出,林海和南容都感同身受的住步回望,浑身汗毛倒竖。

    地面上巨大的青石板开始绽放出道道裂痕,而后在一声巨响中,普度慈航恐怖的虫头忽然从地下探出,四处蹦飞的碎石和来不及躲避的虫子在空中呼啸,这只大妖摇头晃脑的从地下探出半截身子,远远对着奔驰的林府马车发出惊天的嚎叫!

    “那是个什么东西?”

    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妖魔的小安忍不住惊叫出声,而林海的脸色则难看到了极点。

    普度慈航能追到这里,说明与之战斗的渡真,白云以及燕赤霞他们,都是凶多吉少了!

    从城北林海受伤开始,局势就一直开始越发的不利,难道这一回真的是要一败涂地了?

    经历过一场大战的普度慈航浑身伤痕累累,头顶那一对硕大的血红虫眼也碎了一只,直到现在都还在留着白色的粘稠虫血,坚固的甲壳也有多处翻卷破损,像是刚刚从战场下来的将军,惨烈狼藉之中,是透骨的酷烈杀气。

    忽然震耳的长嘶猛的停住,一道磅礴的红白剑光狠狠的斩断了它头顶仅剩的那一根触须,白浆一般的虫血四处喷洒,普度慈航直接用头颅对着余劲未散的剑光狠狠一撞,破碎的华光立时化为无数莹点小山。

    林海站在马车上缓缓收回了剑指,腹间本来包扎好的伤口又一次浸出了触目的血色,鲜血顺着衣袍的下摆无声滴落,他的面庞也在隐隐的抽搐,勉强的笑了笑,对着车上的人道:

    “要不是老子重伤在身,少说也要让它退一层皮!”

    这一道剑光足以看出,即便是这个大胜而来,气势惊人的普度慈航有着何等的气焰,可它在连番战斗之下已经实力大损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可是如今尴尬的是,林海这一方实力更是不济。

    以棋局镇杀妖鬼的南容,一盘棋局已经频临收官阶段,所以接下来就算棋局中有天崩地裂的变化也无力施展,而刚刚修成剑胎的小安则更不用说。

    一车白给!

    没有人回应林海这个不好笑的笑话,林海的目光忍不住就有些伤感和悲哀,想他一个丝男士,好不容易咸鱼翻身混到了如此地步,可是到头来还是这么劫难重重,遇到的妖怪一个比一个猛。

    普度慈航撞散了林海那道不过是强弩之末的剑光后,好像有点头晕,头部坚硬的外壳上有一道明显的深深印痕,它来回晃了晃脑袋,而后小山般的身子从地底大洞呼啸着冲出,好似灵蛇一般的向前摆出,呼啸的风声与狂猛的姿态,一下子便将前方尚在哭喊狂奔的百姓碾成了一堆烂肉。

    它独留的那一只猩红的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温热的血肉淋撒在身上,许多折损的伤处竟然就此隐隐有着愈合的趋势。

    挡不住的,绝对挡不住!

    林海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心思电转,而后哈哈大笑的重新睁开了眼睛,大笑道:

    “这老妖怪被我揍得狠了,千方百计的想要杀我报仇,待会儿看我把那家伙引开,你们就趁机出城,直接随梁大人赶往别的州城镇府既可,我会去找你们的。”

    南容手提棋盘没有说话,就连小安都听出了话里的不靠谱,呆呆看着林海衣摆下方仍在滴血的伤势,眼中悲伤的难以言说,忽然大叫道:

    “少爷,我来拦住它,你们快走就是!”

    “闭嘴!”

    林海面容冷厉,一把捂住小安的嘴巴,回头看向车厢,发现老爹好像并没有听见这边的动静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老子可是有关二哥罩着的,哪有那么容易出事?乖乖的按照我说的做,要不了几天我们还会再见的。”

    林海嘴上安抚着小安和南容,但是目光却在死死盯着远方步步紧逼的普度慈航。

    光看这只妖魔的冲势,凭自己如今的状态是万万不可能硬拼硬拦的,还是直接遁剑幽州比较好。

    好不容易将体内仅剩的那点剑气聚拢出一点样子,林某人这石破天惊的意见还正在酝酿,忽然见到南容一声不吭的朝天上仍了自己的棋盘。

    “林海,我不开玩笑,也不讲笑话,你告诉我此去有几成把握?”

    南容的问话清冽而冷厉,透着叫人无法忽视的认真,林海顿了顿,说出来个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几率:

    “四成!”

    冲天而起的棋盘在力尽之后又自向下摔落,被普度慈航庞大的妖身重重碾压过去,与泥土混杂在一起,南容却忽然对着林海笑了:

    “连撒谎都不会,蠢货!”

    忽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袭上心头,林海一时楞在了原地。

    南容淡然回头,足尖轻点马车,只见天地有清风忽来,吹得她长袖飘摇,如仙人飞天,她正对着迎面而来的巨大妖魔,神色淡然的一指点出,如指尖扣棋子,如落子于天地。

    街道之上,妖魔之前,一道纵横十九道的巨大棋盘凭空浮现,横栏在南容指尖。

    轰轰隆!

    凶猛的飓风怒吹着南容的衣袍向后翻飞,无数百姓争先恐后从那道棋盘缝隙中钻出,人群汹涌中,林海死死盯着那一道属于她的身影,不管不顾的就要跳下去,却被小安死死的抱住。

    “南容!”

    一道贯穿了整条街鼎沸的呼喊响起,林海双眼通红,神情凄厉,一下又一下捶打小安的背部,咚咚声响,小安口吐鲜血,宁愿就此死掉也不松手!

    “南容啊!”

    林海瞠目大吼,体内气机紊乱至极,开始不断的有鲜血从口中吐出,可是那个拦在普度慈航巨大妖身之前的女人,却是头也不回的轻轻又抬起一指,轻重如担天地,缓缓朝着身前的棋盘落去。

    这一子落下之后,南容的七窍都开始有鲜血涌出,她神色淡然的注视着近在咫尺间的妖魔普度慈航,就如同过去十几年来她独自一人参悟的棋局残谱,沉沉喘息,头也不回的道:

    “别吵,待我破了这局。”

    之前林海惊讶于她这棋局的威力,南容曾说她下不完。

    其实不是下不完,而是下完的代价太大。

    南容抵住普度慈航庞大妖身冲势的手掌已经沉稳,可是视线却已经开始通红模糊,目光迷离恍惚。

    十三岁随父进京朝天子,与棋坛千古一人的吴先生对局,大胜而回。

    从那以后,在南容大多数的世界里,由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

    一个人雨夜听荷,一个人参悟棋谱,那么自然也能一个人挡住普度慈航,让他们逃走。

    这不是英雄,而是孤胆。

    “少爷,你过去也没用啊!不要浪费了南二小姐的一片心意啊!”

    小安苦苦哀求,嘴边尽是一片血迹,林海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忽然一把推开了小安,而后他自己也站立不稳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也许是福至心灵,林海忽然在万念俱灰之际转头回望,目光转望城西,好似穿过了重重楼房,见到了他想见的那个东西。

    只有一个办法了,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在他心中的这一个想法落定之后,眉心处那一道红痕开始前所未有的滚烫起来。

    林海凄厉的神色渐渐开始转为平静,徐徐对着小安道:

    “送我……去西湖!”

    小安闻言一楞,他不明白自家少爷和佛门的那些纠葛因果,当时他随林海时间最长,从未见过自家少爷露出过如此神色,见他不是胡闹玩笑的赌气之言,当即大声对驾驭马车的张护院大喊道:

    “张大哥,少爷有令,着咱们转道城西的西湖!”

    马车依旧狂奔如故,没有丝毫的回应,唯有狂奔的马蹄和车轮轮转的声音传来。

    林海隐隐开始觉出不对,自从马车在大道上通行无阻之后,张护院那得脱大难,城门在望的兴奋呼喊便不绝于耳,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静悄悄的了?

    如此想着,越发觉得张护院的沉默有着诡异之处。

    抬手止住了小安的催促,林海起身朝着张护院驾驭马车的地方而去,可是才不过刚走了两步,林海整个人都僵持在了那里。

    张护院背对着林海,双手沉稳的抓着架马的缰绳。

    在他身边,一个雕刻精美的青铜斧子正摆在马车的地板上,然而这平平无奇的画面却让林海后背发凉的是,降魔斧顶端那一朵封印了邪神五通的莲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凋零枯萎,有丝缕的黑色烟气正从那枯萎的莲花残瓣上渺渺而起。

    背对着林海的张护院,整个人忽然浑身颤抖的嘿嘿发出低沉的笑声。

    这个在林府工作相处了十多年的老人缓缓回头,漆黑的双目中不见一丝眼白,尽是一片诡异的黑色,笑容邪异而又放肆:

    “哦?你要去城西吗?哈哈哈哈哈哈!”

    张护院癫狂的笑声响起,从他盘膝的身子下面,一道道黑烟盘旋而起,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林海二话不说,一把抓住小安便凭空御起剑光冲起,其后一道邪异的黑粉携卷着无数凄厉的哭嚎紧随其后:

    “林海,你到不了城西!”

    声音,俨然是那邪神五通!

第一百六十九章:法海

    幽州城中,庞大的蜈蚣妖魔停在少女身前三尺之地,不得寸进。

    天空之上,剑光呼啸,风声凄厉,有黑色华光紧跟在其后不放,忽远忽近,如戏弄掌间玩物的猫鼠。

    林海以重伤之身驾驭剑光奔走,根本就快不过那邪神五通的遁法,附身于张护院的五通哈哈大笑,双掌中有狂乱的气机一掌接着一掌的拍落,逼得林海在御剑之余还需腾挪闪躲,白色剑光中不时有鲜血洒落。

    “林海,你毁我肉身法体,我偏就不要你死的痛快,我要你看着整个城的人都葬身在那个大蜈蚣的口中!”

    虽然这句话叫人非常的绝望,可是林海不得不承认,五通的确有这样的本事做到他说的那些,就凭他如今的修为,想要胜过这个在达州纵横多年的妖魔,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加上小安也是一样。

    生死关头,林海倒是冷静了下来,他本想着带小安引五通离开了载有老父的马车,到外面之后再合两人之力速战速决,可是他高估了自己当下的状态,也低估了刚刚脱困的五通。

    “小安,你我名为主仆,其实我一直把你当兄弟看,如今大难临头,我稍后便和这魔头拼死一搏,无论成与不成你都不要回头救我,直接去找我爹,帮我尽孝吧。”

    林海话音刚落,可是小安却忽然一手死死拽着他的衣襟摇了摇,林海低头正撞见他那一双极亮的眼睛,只听他轻声道:

    “少爷,小安和您一样高呢!”

    ………

    ……………

    在空中转折腾挪的剑光好像开始承受不住五通的压力,歪斜着撞入到了民居之中,好像是要接着房屋墙壁的掩护逃走。

    可是居高临下的邪神五通,又怎么会被这种低劣的逃生手段蒙蔽?冷笑嘲讽着,一道道呼啸的掌印打的更快更勤,白色的诛仙剑光就此狼狈不堪的穿梭在无数尘烟之中,气息与光芒都微弱了许多,而在这道微弱剑光与邪神五通互相追逐远去的一处破败楼房下,林海的身影缓缓从中走出。

    就在刚刚林海剑光冲破民房之时,借着墙壁掩护的小安一把推开了林海,独自一人御起了诛仙剑光的白色华光,气机昂扬的替换掉了这场很有可能会死的逃亡。

    五通高居空中的掌印越来越频繁,好像厌倦了和‘林海‘的你追我赶,使得小安本来就气息微弱的剑光一阵散乱,可是他仍在跑着,不是因为他怕是,支撑着他的完全是另一个理由。

    一道蹦飞的碎石划破了小安的脸颊,他沉沉的喘息,体内剑气几乎用尽,可是他还是勉力的跑着,胸肺火辣辣的,每次呼吸都恨不得恨不得挤尽肺部的每一丝空气。

    这十几年来,从小安懂事起,他都为了一个意义活着,这个意义当老爷林清和亲口将他指给少爷当书童起,便贯穿了他的一生。

    黑色的掌印毫不留情的拍打在剑光上,白色的剑气华光与它像是彼此互相不容的水火,僵持片刻后剑气猛然碎成了无数飞舞的荧光,露出了小安狼狈的身影,径直摔落到一处房屋中。

    “咦?”

    虽然刚刚只是惊鸿一现,可是附身在张护院身上的邪神五通却分明的看出来,他一直追逐的居然不是那个可恶的林海!

    什么时候调包的?

    五通豁然向西望去,可是没等他御气去追,在他身前破了一个人形大洞的民居墙壁忽然有一声昂扬的剑吟传出,下一刻,一道磅礴犀利的剑气滚滚而来,强势如邪神五通尚不敢用这幅肉身去硬接,只得飞身而退。

    小安诛仙剑气初成,尚不知收放间的诀窍,一道倾尽全力的剑气斩出之后声势极隆,以致方圆百米内的房屋都在这道剑气下纷纷拦腰而断,黄土弥天。

    别看当下小安一剑斩出有此等神威,凭他仅仅只有先天境的修为,折腾不了几下就要熄火了。

    五通曾在这道诛仙剑气下吃过大亏,潜意识中就有一种暂避其锋的想法,对于这个剑锋极利的少年,他本不想理会,可是小安在斩出刚刚那倾尽全力的一剑之后,居然毫不停歇的又递出了一剑,森寒的锋芒叫人如芒在背,根本就顾不得去城西找林海的麻烦。

    难道区区一个先天,还想拖住我不成?

    “竖子!”

    冲天的妖魔之气与昂扬的剑光悍然相遇。

    ………

    ……………

    时已入深秋,幽州昔年烟波浩渺的西湖此时也是一片的萧索。

    林海面色平静的从远方走来,最终站在高达八十一丈的雷峰塔前,仰头而望,身后是一双双鲜血淋漓的脚印蜿蜒而来。

    夕阳的余晖撒下,给这座高大沧桑的佛塔镀上了一层瑰丽难言的色泽。

    林海走到佛塔之前,一声悠远的钟响自其中散发出来,雕刻于佛塔上的门户有一圈又一圈的金光涟漪闪过,浩大的佛音传荡,好似已等待了林海千年。

    信步跨入其中,雷峰塔内刷满了金漆的内部砖墙显现出一种佛家独有的金碧辉煌之感,与当初林海元神出窍之时所见到的场景区别甚大。

    刚走入佛塔,一声悠远的长长叹息便响在林海的耳边:“法海,你终于来了,且往前来,叫我好好看看你!”

    林海依言先前,一步跨出眼中天地便是一变,待到他踏出十七步后,眼前场景变幻,显露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盘膝在一座老旧的莲台上,见到林海,他脸上每一条皱纹都似乎舒展了开来,低宣了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弟子拜见慧能禅师。”

    林海并未直接纳头就拜,而是如人间凡俗见礼的微微拱手,问道:

    “如今幽州被妖魔占据,百姓民不聊生,还请禅师慈悲援手,救众生于苦难。”

    慧能禅师笑道:“好个痴儿,事到临头眼见我好说话,便想要不入地狱了?老衲在此不过一缕残魂,凭这十八浮屠神异与我修持的舍利,在这方寸之地还有些法力,但是如果你叫我出去降妖伏魔,那就是力有不逮了。”

    林海闻言暗自咬牙:“那…之前你说的,还算不算数?”

    “自然算数。”

    慧能点头微笑,神情祥和,可是当林海正对着自己,开始缓缓下跪以后,他脸上一贯祥和的表情才转变为严肃。

    “林海,你要想好了,继承我衣钵后,我留存在舍利子上的法力就会灌注在你身上,你会拥有通天的法力,可是同样林海二字与你再无半点瓜葛,前尘往事,爱恨情仇都是过眼云烟,人世间的情爱你在不能沾染半分,否则不止是你,诱惑你犯戒之人一样也要在佛祖的怒火下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你可想好了?”

    林海深深吸气,缓缓闭目。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只能用这一个办法了!

    坚挺的身子缓缓在佛前跪倒,林海低下了头颅,重重磕在地宫潮湿的地面上。

    “弟子,愿意!”

    仔细想来,好像自己认识接触南容还没有多久,可是其实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大多都是前尘早定。

    记得那一年课堂上,偷吃橘子被先生发现的南容,被罚站到讲台上吃橘子,本来是一桩故意羞辱的惩罚,可是性格古怪的南容,却真的在讲台上肆无忌惮的吃起了手中的橘子。

    先生哭笑不得,问她:“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南容愣了愣,随后掏出身上仅剩的橘子:

    “林海,你吃吗?”

    全班人轰然大笑,但是那好像是我第一次心动。

    ……………

    ……………………

    幽州城中最高的那一座佛塔,忽有刺目的金光冲天而起,金山寺中,那座几十年来都无人敲响的铜钟,重新嘹亮的传荡遍了整座城池,禅唱声同时嘹亮在天际!

    正在普度慈航的强大压力下步步紧退的南容,手中夺天地造化的巨大无形棋局,终于经受不住跨境的悬殊对决,在一声犹如玻璃破裂的声响中,爆散出漫天的荧光。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斗法,南容受此重创之后,根本连迎面奔驰杀到的普度慈航都无力去躲,只得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的又重新睁开眼。

    视线中,一个浑身散发着耀眼金光的高大身躯,稳稳的挡在了她的身前。

    张牙舞爪的普度慈航,被一只金光四射的手掌狠狠地抵住,丝毫不得寸进,狂猛的力量冲击着林海瘦弱的身躯,白色的僧袍向后狂舞乱飞,脚下立足之处也是层层绽裂。

    虽然来人浑身都笼罩在金光中看不真切,可是南容还是一眼看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林海?”

    金光中的人影立身不动,因为光芒浓郁的金光笼罩了眉眼,所以即便是南容目光狠辣的双眼也没有认出是不是林海,甚至因为金光太过强盛的缘故,她甚至看不到这个双肩颤抖的身影,是不是在无声的哭泣。

    感受到身前这个浑身都沐浴在佛门金光之人的法力,简直就是如渊似海,普度慈航仅剩下一只的虫眼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恐惧。

    “你是什么人?!”

    来自普度慈航的喝问很快就有了答案。

    林海立身在原地不动,只是轻启嘴唇:

    “法海。”

    法力无边,海裂山崩!

    普度慈航在法海的手掌中极力的挣脱,巨大的虫尾将街道两侧的房屋都拍打的几乎尽毁。

    南容不顾大敌当前,七窍血迹不退的她,形容凄厉的就如同一只厉鬼,只知重复着一个人的名字。

    白色僧袍无风而自动,法海浑身耀眼的佛光开始被身体吸收飞退,最后归于平静。

    眉心处那道竖起如天眼的红痕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硕大的红色肉粒,名曰白豪相。

    识海中一片莲花盛景,处处都是盛开的白色莲花。

    受制于法海威势,普度慈航此时已经看不到任何战胜法海的希望,只有眼睁睁看着自己肉身在法海的手上,被一点一点的被捏碎。

    远方将小安性命完全拿捏在手中的妖孽五通,见到城中佛光璀璨,竟然一时间递不出杀招。

    什么东西,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脱胎换骨,成了得道的高僧不成?

    要说林海经过这片刻的功夫就练成了什么了不得的神功,或许五通开会相信,但是要告诉它林海学到了佛门的神功**,它心中是一百个不相信。

    数百年来,佛门就没有出过一个厉害的角色,纵横一时的妖魔五通,又怎么会在意这种?

    只是………

    万一是真的呢?

    五通脸上邪异而又放肆的脸上,笑容开始退去,神情望着远方拔地而起的威严佛光,手中的杀招在也没有递下去的勇气。

    好不容易从那该死的莲花斧头里脱困,最叫他上头的不是一出来如何对待仇人,而是他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的牢狱之灾都悄悄地化为了虚无。

    傻子才会去想着再去触犯什么眉头!

    五通沉默片刻,自知凭他如今的状态,想要和气势如虹的林海,或者说法海为敌是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于是果断的放弃杀人的念头,转而飞身开始逃遁。

    它此时甚至都没有将来找回场子的想法,因为惊鸿一瞥中,这个怪物强悍的佛法修为,惊人的强悍,几乎可以与传说中西天拥有罗汉道果的人一般无二。

    黑烟在空中呼啸一声,毫不留恋的直接在空中划开了长空,使得本来已经浑身伤痕累累,束手待死的小安为之一愣,有种做梦似的睁开了双眼。

    “少爷?”

    远方佛光浩瀚,禅唱声隐约缥缈,一副西天净土,得道高僧降妖伏魔的架势,小安福至心灵的吐出这两个字,眼睛大挣发红,似乎已经从中感觉出了林海出家时的那份无奈和决心。

    2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一百七十章:**塔,紫金钵

    普度慈航庞大的妖身在空中被随意的撕成无数残尸,白色的虫血如雨纷落,显露出被它深藏于腹中的南宫,渡真,还有燕赤霞自以及白云四人的身影。

    法海双掌合十,口诵佛号,地面上与之对应的四朵白莲虚空生成,将昏迷下落的四人接住,其中燕赤霞受的外伤最重,一条手臂被生生撕下,躺倒在白莲上面若金纸。

    温暖和佛光普照周身,渡真苍老的眼皮掀动,见到白衣僧袍的法海微微一笑,勉力竖掌对着他的身影道了一声“老僧死而无憾矣!”

    幽州城以那座高达八十一丈的巨大雷峰塔为中心,一道恢宏透明的大悲胎藏界开始徐徐展开,塔中佛光涌现,在一阵地动山摇中径直拔地而起,金山寺历代祖师虚影围绕塔身依次闪过,可是却唯独没有六祖慧能的虚像。

    众多祖师伟力轰然爆发,将整座巨大的雷峰塔直接御使到了半空之中,上下两层共计十八层的庞大佛塔,就如故事传说中大圣爷手中的定海神针,横陈在幽州城的上空。

    普度慈航的残碎虫尸中有丝缕黑烟冒出,那是它的元神法相开始了遁逃,天下妖魔除之不尽便是因为妖魔元神较之人类更加的难缠诡异,有丝缕分神逃遁便可断尾重生。

    眼前这普度慈航的破碎尸体何止千块?无数的黑色烟气自冲出肉身之后便呈现出一种疯狂的趋势开始四处逃遁,可是已经化身法力通天的法海却并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看着无数的虫潮与诡怪连同着普度慈航的元神,好像蝗虫一般的疯狂逃窜。

    法海一手指天,笼罩全城的大悲胎藏界微微震动,下一刻他忽然翻掌下压,巨大好似天幕一般透明的大悲胎藏界也开始缓缓下压,普度慈航无数企图冲出结界的分散元神全都在撞到结界的一瞬间燃起了金色的佛火,惨嚎着在天边化作流星坠下。

    不止是普度慈航的元神,城中所有的诡怪妖虫都无法摆脱这大悲胎藏界的束缚,它们冲天的惨嚎和百姓们喜极而泣的欢呼混合在一处,引得车厢中的老父林清和从中走出。

    林清和见到一身白色僧袍的林海背影先是微微一愣,父子多年的他自然能体会到他身上的变化,他环顾四周天际不断惨嚎落下的黑色元神,以及远方发出绝望嘶吼的诡怪虫妖,宛如置身惨烈战场。

    “阿海?”

    老父颤巍巍的呼唤从背后传来,法海恍若未闻的立身不动,唯有把控这大悲胎藏的指天手掌微微一顿,而后浑身上下重新被金光覆盖,使得外面的人看不真切。

    南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银牙暗咬:

    “怎么?打死了一条臭虫就不认人了?”

    虚空之中有无数呼啸的棋子冲出,化作黑白两色华光,杀气凛然的扑向法海被金光所笼罩的背影,怒声娇喝道:

    “给我转过头来!”

    法海眉眼低垂,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在雷峰塔中,对灌顶法力的慧能禅师对自己所说的话。

    “林海,你要想好了,继承我衣钵后,我留存在舍利子上的法力就会灌注在你身上,你会拥有通天的法力,可是同样林海二字与你再无半点瓜葛,前尘往事,爱恨情仇都是过眼云烟,人世间的情爱你在不能沾染半分,否则不止是你,诱惑你犯戒之人一样也要在佛祖的怒火下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你可想好了?”

    控制着大悲胎藏下压的手掌不动,空着的另一只手五指忽然张开,指尖隐约有月华流动,诸多气劲足以洞杀诡怪的黑白棋子在距离法海还有数尺的距离便诡异的消失无踪,月华流转的那只手掌中,不知何时静静握着两颗黑白棋子。

    金山寺防守功法,锁清秋。

    “林海!!”

    无计可施的南容大步流星就要冲过去,可是偏偏法海身后不知何时,凭空生出了一道无法逾越的气墙,南容心生绝望,只得悲哀的又叫了一声:“林海……”

    可是眼前那个法力通天,举手投足便解了幽州城灭城噩运的白衣僧人,却是连头都不敢回,只是低声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法海背对着南容,悄悄地做了一个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动作,将那两颗冰凉的棋子放入怀中,然后方才抬头,注视着满城群魔乱舞的一幕。

    因为有大悲胎藏的镇压,所有的妖魔鬼怪,连同普度慈航化身千万的元神分身都没有办法逃遁出城,并且这道结界还在不断的下压,以至于所有的妖魔都被镇压到了地面,无力腾空飞行。

    这道结界就像有着自己的意识一般,所有城中站立着的正常人类都浑然无事,不受结界的镇压之力,这也正是金山寺大悲胎藏的神妙之处,只镇妖魔,不伤百姓。

    法海一手指地,一道道气势恢宏的刀光从指间散发,长街上,所有倒伏在地的诡怪虫妖,乃至更远方被镇压在地的异端存在,一个个都被斩的支离破碎。

    渡真坐在法力所幻化的莲台上,见到法海使出这一招后目光忽然变得炽烈:

    “是了,就是这么用的,就是这样的!哈哈哈!!”

    金山寺三大镇山绝技,离尘了愿刀。

    这些诡怪之中不乏有实力强大,修出了元神的存在,它们在肉身破损之后悄然的散出元神依附在别的事物上,静待这场惊天动地的斗法过去之后再说,可是林海以指做刀后并未停止,接着一掌朝下递出,汹涌的劲力纠缠着天地五行开回拉扯,五彩纷呈的华光在吐出掌心的刹那猛的变成了一道深邃的黑色光芒,击打在地面上好似石子投湖,涟漪无数扩散全城。

    金山寺镇山绝技,反五行生灭掌!

    即便是承接了金山寺六代祖师的法力之后,功力直达巅峰的法海,在接连使出大悲胎藏镇压全城,以及金山寺其他两种威能绝大的镇山绝技之后,面色一时间也有些苍白。

    散落在地面上的无数虫尸,在这惊天的一掌之下爆散成无数荧光,所有遁出元神藏匿起来的妖魔元神,也在这一掌之下无所遁形,嚎叫着加入到了全城海量荧光的序列中,有风忽起,撩动着法海雪白僧袍的衣角猎猎而动,长风卷动着无数绿色的荧光,如同鲸吞一般的开始冲向法海眉心的那一颗白豪相上。

    识海之中莲花处处,法海双掌反复几次收紧又复松开,半晌之后他忽然云淡风轻的转过身来,自剃度之后受佛法影响而不断攀升的气质在此刻达到了顶点,南容与林清和看着他这张熟悉的面容都是微微一愣,不等说话,便见他双手合十,无悲无喜的道:

    “前尘往事,贫僧早已忘却,世间再无林海此人,唯有和尚法海,见过两位施主。”

    林清和无力的坐倒在地,南容微微低下头来,这个曾与林海在西湖下棋如观天地的女子低声问道:

    “你说的那个和尚法海,它厉害吗?”

    法海并无言语。

    南容终于压不住眼底泪花,就连坐在莲花之上的渡真也忍不住连连叹息,面色复杂,一时间对于林海入转佛门之事也不知是好是坏。

    忽然,高高悬浮在幽州城上空的十八浮屠,传来阵阵有若急雨一般的钟鸣声,位于下方原本无悲无喜的法海神色就此微微一愣,抬头仰望这尊在拔地之后已然超过百丈的巨大佛塔,神情凝重至极。

    即便是在人间苦苦维持金山寺香火的渡真和尚,在面对这座安静了几百年的巨大佛门遗宝异状后也不知所措,可是承接了六祖慧能禅师一身法力的法海则果然不同,在祖师舍利对塔中妖龙长达百年的镇压之后,就连此时的法海也不由与这件佛门重器沾染上了一丝莫名的联系。

    听得塔中阵阵急音狂催,法海再无半点迟疑,通身化作一道耀眼的金光扶摇而上,径直没入到了塔底那一道黑洞洞的深邃大洞中。

    入目所见,起初金漆碧瓦的辉煌已经荡然无存,内里无数雕刻在砖石上的精美大阵,以及佛光流转的诸多镇物全都破损不堪。

    妖龙脱困了?

    这个念头袭上心头之后,法海并没有多少慌张,他承接了六代祖师的全部法力,又刚刚接受了整整一城的妖魔灵机,又有各种佛门失传百年的绝技在身,一身修为正是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自以为就算是那个妖神白龙也有资格一拼。

    何况除魔卫道,乃是修行中人分内之事,以前法力不成,无力降服此妖就罢了,如今自己神功有成,就算没有今日白龙作乱之事他也要找机会将其打杀送入轮回。

    下九层的佛塔处处残破不堪,只有一具巨大无比的白骨横陈其中,苍白庞大的骨架中显露着这位盖世妖魔的威压,好似这架白骨是有生命的一般,随时都会扑杀过来。

    这就是妖神白龙的肉身遗蜕了,上次元神出窍只有惊鸿一瞥,可是妖龙其中弥漫的强大龙威几乎将当时还是林海的元神直接镇散,凶威堪称惊天盖世。

    法海只是望了一眼便不再注意,他看出这具遗蜕已经是有形而无神,没了白龙的元神作祟,这具白骨也就只是白骨而已,至多百年时间就会化为一捧无用的尘土而已。

    白衣僧袍飘荡,法海最终来到了十八浮屠的最上层,供奉历代高僧祖师舍利的地方,也是镇守这座佛塔的力量之源。

    最上层的佛塔堪称十八浮屠中最为庄严肃穆之地,可是法海到此却并未见到有多么的金碧辉煌,甚至还不如最下层用来镇压白龙的地方。

    塔中前前后后摆放供奉着许许多多的高僧舍利,其中金山寺共十代祖师赫然便在前列,因为当年人间动荡,金山寺首当其冲,许多祖师虽然遗蜕舍利被供奉在此,可也就是充当镇压妖魔的一件佛宝而已,本身并无六祖那般可以幻化出身前虚像。

    虽然如此,但是十八浮屠鸣钟示警,这里作为佛塔圣地必定会有指示,法海走到近前虔诚的行礼叩拜,佛塔之中忽然想起一道苍老的叹息。

    叹息声音飘渺不定,一会儿好像中年人声若洪钟,一会儿又好像是年迈老人,沧桑沙哑,总之好像说话和并不止一个人,是很多人组成的。

    法海神色不变,叩首恭敬道:

    “金山寺弟子法海,承接六代祖师舍利意志,镇压妖魔,光大佛门,今闻浮屠警声大作,特来查看问询,还请祖师示下。”

    “法海?那么算来你是我金山寺第十二代弟子?”

    “正是。”

    “我等九人元神将灭,故而以同门功法,大至势地藏本愿经互通护持,今日勉力助你镇压妖魔,已是元神破灭之日。”

    “弟子幸不辱命,已肃清城中妖邪。”

    “好好好,只是这十八浮屠中尚有一尊盖世妖魔,我金山寺倾力镇压已有将近五百年,世间缘尽缘灭,因果循环,今日正该是它脱困之时,老僧等人再也无力回天,幸而有你。”

    法海缓缓低头,聆听下文。

    “此妖自称妖神,乃是洪荒龙属,法力高强,我等以佛祖圣物十八浮屠勉力镇压,四百多年来它肉身已坏,仅剩元神逃遁,必定会寻肉身栖存,后辈弟子万不可让它重新修炼成妖龙法身,否则天下祸矣!”

    法海神色淡然的应诺:“弟子谨遵法旨。”

    “我等今用剩余法力,助你一臂之力,你且退出去。”

    法海依言退出佛塔,本以为又是历代祖师的法力灌顶,可谁知他刚一出塔,身量超过百丈有余的佛塔便开始极速的变小,有数道华光从中冲出,直扑向他而来。

    华光过后,法海手中多了一件银白色的禅杖,身上是一套宝光流转的红色袈裟,还有别的法器落在法海身上,十八浮屠在此以后更是迅速的变小,最后大小不过一掌,悬停在法海的身前。

    即便是佛法修为在接受了六祖灌顶之后,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高度和他,在见到身前这个器物之时也不由得微微失神。

    紫金钵。

第一百七十一章:白衣对白衣

    法海上前接过这个命定中的紫金钵,忽然听到下方有无数百姓说山呼叩拜的声音,大呼佛祖县令,罗汉降世,法海一时哑然,正待从空中寻个无人的地方遁落下来,以免被狂热的百姓们围观探看。

    可是他不过在心中刚有此念,手中的盆钵忽然一震,直接绽放出了无量的光明,灿烂的佛光中显化出西天极乐世界的种种美好,下方百姓望天惊呼,看的如痴如醉。

    按说此物乃是金山寺先辈传下来的无上法器,据说还是昔年佛祖钦赐,有着如此神异应当是情理中事,可是偏偏法海对此却有着不一样的见解,因为它显圣的实际太过巧合,而且这股深沉的神器为何无端显化出西天激烈的美景让下面的百姓看到?

    这件法器与其说是送给法海降妖除魔之用,倒不如说是用来帮佛门传道的。

    法海注视着金光璀璨的盆钵,眉心那处宝相庄严的白毫相微微作痛,他立刻会意的当空盘膝而坐,如渊似海的庞大气机震荡而出,双唇开合间尽是全程都可听闻的大乘佛法诵经声。

    随着法海一遍又一遍的念诵,城中迎合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竟发展成了一片宏达的佛音之城。

    下方渡真几乎要手舞足蹈,他守了一辈子的山门不敢死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将佛门金山寺的传承延续下去,时隔多年,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已被岁月的苦难磨平了豪情壮志,往后所想的都是如何将金山寺延续下去,中兴光大之路实在太过遥远,不曾想这个无奈之下收的弟子居然真的担起了这条担子。

    渡真耳听全城百姓的虔诚诵经声,忍不住泪流满面的跟着大声诵念。

    世间之事,有人欣喜自然也有人有仇,眼看着出家为僧的法海高居空中,席地**,就算这大乘佛法真的能够口吐莲花,地涌金莲,老人对此都不甚关注了。

    街道上越来越多的幸存之人开始跑过来跟着法海念经,老人却意兴萧索的独自一人,与这群诵经的百姓们背道而驰,背影落寞至极。

    忽然,林清和只觉得手臂便微微一沉,转头望去,却是南绮容担心的脸庞,老人拍了拍她的手掌,低声说了句:“好孩子。”,而后便被搀扶着缓缓走出了这条长街。

    高空之上说法的林海,将这些全然收在眼底,慈悲而又温和的说法诵经声依旧沉稳的没有一丝变化,只是他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捂住胸口,因为在那个位置里,有两颗冰凉的黑白棋子被他收放好了。

    西天极乐世界在天空依旧的演法展示,法海心中的这个念头也仅仅是一闪而过,并未真的付诸行动,任由老父林清和与南绮容相继远去。

    就在法海受到佛祖暗示而在高空演法之际,城西西湖的边缘地带,一个巨大的土坑边缘,悄然的站立了一名白衣女子。

    这一个巨大的土坑上,原先立着的是金山寺的镇寺法器,十八浮屠。

    而今白龙元神脱困,十八浮屠在金山寺祖师最后的发力下,化为了一个降妖的盆钵,使这片西湖边缘地带多出一个巨大的水坑。

    白衣的女子站在这边缘上,从高出俯瞰就如同一只渺小的蚁尘。

    眼见漫天的西天极乐盛景,耳听全城百姓虔诚的诵经声,曾在五百多年前笑谈‘神佛皆可笑’的女子面露厌恶之色,她一会儿注视着天空说法的那个白衣僧人,一会儿又对着雷峰塔所遗留下来的那个土坑发呆,口中轻声自问道:

    “我是.....南宫?”

    白衣女子在发出这一声自问之后,圣洁而庄严的脸庞忽然变作柔和,本来都是一般的眉眼线条,可是就在她一笑之后,一股妩媚与圣洁并重的气息便从那眼角眉梢中透出,使得这幅本就姿容倾城的肉身丽色更上了一层楼,连带着将西湖盐水都衬得更加飘渺起来。

    “我是南宫,但....也是白龙!”

    轻柔的话音落下,南宫忽然抬头直视上空演化西天诸多幻想的法海,紫金钵历史有所感应,漫天游曳的天女变化成了无数青面獠牙的护法金刚,闭目诵经的法海也有所惊觉,睁开眼眸与下方的那个白衣女人对望了一眼。

    “南宫?”

    法海面露景色,因为在他法眼注视下,下面那个眉眼熟悉的白衣姑娘,一身法力汹涌澎湃几乎不在自己之下!

    她不可能是南宫!

    林海立即转头去看下方,幽州城四处云集的信徒百姓群众,原本被他幻化出用来承接渡真等死人的莲台上只有三人,属于南宫的那座莲台不知在何时竟然变得空空如何。

    是了,那普渡慈航此来是为了召唤妖神白龙,它在摆脱了城北诸位高手的纠缠之后,首先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去雷峰塔唤醒白龙!

    法海的目光在空中与占据南宫躯壳的白龙一碰,掌中紫金钵通身化作一道灿烂的金河倒灌而下,南宫一双金色的竖瞳中流露出冷然的笑意,不见她做什么动作,九天之上一道又一道的巨大雷芒炸响在人间,纷纷横拦在紫金钵的必经之路上。

    金光去势如一往无前,十荡十绝的沙场悍将,接连将天空连续落下的九道神霄紫雷撞散,缭绕的雷芒遍布其上,势不可挡的对着下方南宫而去。

    可是南宫在面对着足以摧山开城的金光,却是浑然没有一丝的惧色,何止是没有惧色,她根本连抵抗的动作都没有。

    南宫立身在原地微微仰头,好像是要琴身一试这紫金钵的力量!

    最终刺目的金光擦着南宫的衣角划过,整个幽州城的地面都由此震颤了一下,冲天而起的滚滚尘烟如海中怒掀的波涛,转瞬将南宫冷笑的身影遮去。

    法海面色一惊,竟在心中生出了一种难以匹敌的感觉。

    因为刚刚那一记出手已经是动用了法海几乎九成的实力,可是本来与他旗鼓相当的妖神妖龙,却仅仅用了几道元神南宫所擅长的九天雷法,硬生生把他的雷霆一击带偏,这个妖魔对斗法的理解以及发力战术的运用,足足甩了法海好几条街!

    不过就算这样,法海也浑然无惧!

    身百年禅杖上的锡环来回震颤,发出清越之声,擎天禅杖通体发出炫目的华光,带着法海的白色僧袍在空中咧咧矿物,在体内气机法力的脆持下,眉间白毫相开始变得殷红如血,衬得他宝象庄严,无有悲喜的面庞一派肃杀!

    斩妖除魔,普度众生!

    耳边隐约的佛家禅唱到了最后,尽皆化为了这八个字。

    法海身挟无尽雷音,猛然冲入到了尘烟漫天的西湖边,本来在下方跟着法海安心听讲经义的百姓们不明所以,你望我,我望你了一阵后,自发的开始朝着西湖狂奔。

    法海的到来对这场弥天的尘烟来说就好像是一把分海的利剑,当他轰隆一声将手足红禅杖重重击打在土地上的时候,无尽翻涌的尘土在他气机有意的催持下,开始缓缓从中向两边的分散消弭。

    原本属于雷峰塔的那一个大土坑,在京瓷一记重击后,彻底的与西湖湖水相连贯通。

    法海双脚悬浮在空中,身下是哗哗西湖流水的倒灌声,而那个眉眼极具风情的白衣南宫已经不见了踪影,法海一手提着手中的禅杖,数十个银亮剔透的锡环连连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望着西湖湖水若有所思,觉得这一次白龙的现身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未知的开始。

    此时,无数在后方追逐着法海脚步的百姓们,方才姗姗来迟,他们喘着粗气,对着法海行叩拜大礼,口中念念有词的说着含糊不清的话,无非都是些请大师收我为徒之类的话。

    紫金钵通体泛有金光的回返到了法海的掌中,法海目光略带悲悯的望着身前无数叩拜的百姓,忽然大袖一挥,不发一言的通身化作一道金光,扶摇直入湖中心的金山寺中。

    至此,幽州城的这一场泼天祸事方才算是真正的消弭于无形。

    幸存下来的幽州城主上奏事情始末,为法海请功的奏折还在去往京都的遥远路途中时,整个神州大地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无论当初立地成佛的法海是如何的力挽狂澜于即倒,连日来因为诡怪和妖魔之事而丧生的百姓却是实实在在的,这一场冬天过后,不知会有多少失去父母的孤儿死于寒冷,法海主动对官府提出收养这些孤儿的建议,官府方面很快就给予了肯定的回应。

    于是冷清了足足三十年的金山寺开始了重新的热闹,因为收养过来的孤儿都是家逢大变,一个个心智较之同龄人都颇为早熟,所以法海管教起来也不算多么的困难,至于吃穿用度方面自然是由林府供应了。

    说到这个,不得不提一下老爷子林清和的乐观坚强,起初在林海立地成佛,自称法海之际,他也满心沮丧过,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体在林海的调养下越发强壮,使得家中原本空虚的妾侍都重新的热闹起来,好像重生一个也不是多大的难事?

    虽然对于自己儿子的做法仍然有些不能释怀,但是林清和大致已经没有了当日的那种绝望和颓丧,依旧让小安去往金山寺照顾林海,自己则时不时的过来看看,虽然自称法海的僧人从来没有一次的再开口叫自己父亲,可是林清和已经满足了。

    可是南绮容就没有那么的容易释怀了,甚至好几次都想杀上金山寺的门来,拽着法海好好的问一遍话,可是最终都让林清和拦下了。

    灾难过去,幽州城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有着法海的一身通天法力,幽州城鲜少再有诡怪作乱一事发生,镇抚司经过上次的劫难后,许多人都因公殉职,与法海相熟的梁大人也断了一条腿,身边亲近的人手几乎死尽。

    白云留在了金山寺,想和法海一起学习真正的大乘佛法,这一次已经出家的法海没有再借口搪塞,两人一教一学都是极快,要不了多久这世上就要再多一个会大乘佛法的高僧了。

    断了手臂的燕赤霞被幽州官府极力的留在了镇抚司,因为他之前曾担任过二十六省的总捕头,在朝在野可谓是威名赫赫,幽州城经过这次劫难之后百废待兴,公门中正需要这么一位高手坐镇,于是在城主礼贤下士,三顾茅庐之后终于勉强答应做为镇抚司的客卿暂时留在幽州。

    燕赤霞养伤期间,曾经数次的过来找林海喝酒,但是接待他的白衣僧人却对此敬谢不敏,直言世间再无林海此人,闹的燕赤霞老大不乐意,他本就是绿林豪杰一般的人物,快意恩仇,护持正道,只要能死得其所,就是让他随时去死也不会皱眉的那种,自然看不惯法海的这六亲不认的做派,最后昔日称兄道弟的两人不欢而散。

    所有人当中,最为幸福的当属渡真了,金山寺经过这一次劫难之后,在法海的努力下开枝散叶,隐隐已经有了威压道门一头的趋势,加上城主大人为法海请功的奏折还在路上,金山寺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似乎真的是要带领佛门重新崛起了一般,每天都笑呵呵的和法海一起教导着寺中这些半大不大的孩子们,几天过去脸上的皱纹都变多了。

    大雪飘摇而下,寺庙院中的三十六名光头小和尚们席地而坐,摇头晃脑的像是学堂中诵读诗书的学生,将一本经文念的抑扬顿挫。

    小和尚们都尚属好动的年纪,想要把他们的学习效率提升上去,必须要和前世那些课堂一般的严明纪律,为了防止他们上课的不专心和小动作,法海在院中盖了一个高高的讲台,用来讲课和督促弟子们的诵经情况。

    小安坐在法海的身边,头顶上一个锃光瓦亮的光头与法海交相呼应,早在养好伤的那天他就直接给自己剃了度,死缠烂打的也要跟在少爷的身边,本来法海是拒绝的,但是架不住金山寺如今最高辈分的渡真长老发话,笑眯眯的一句佛度有缘人便收了小安入门下,成为了法海的师弟,法号法安。

第一百七十二章:动心忍性

    因为佛门的佛法传承断代,得六祖慧能一身大乘佛法修为的法海,自然有义务将那些失传的东西重现于世。

    高高的讲台上,法海一面听着下方弟子们整齐的诵经声,一面蘸墨书写大乘佛法的经文注解。

    大乘佛法的典籍并不算多,最原始的版本仅仅只有区区的二十二部,但是其中经文的注解和道理却可以写成成千上百本,所以法海这段时间除了照顾和教育弟子们之外,另外一件事就是将这些经文经义都一一的默写出来。

    待手中的一卷写完,法海手指轻轻一叩桌面,寺院中响亮的诵经声顿时停止,一张张脸或是紧张,或是忐忑,或是坦然的望着讲台上高坐的法海。

    因为在这个时候,通常都是法海考较弟子们功课的时候,过关者不赏不罚,不过关者则要挨戒尺。

    平日里法海对寺中上下面目都比较温和,颇有高僧大德的行事作风,可是唯独在教授考较弟子上一点也揉不得沙子,堪称严厉。

    就这片刻的功夫,院中三十六名弟子已有七八个挨了打,一个个眼泪汪汪的低垂着小光头,捧着自己通红的手掌,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法海头也不回的一边朝着另一名弟子走,一边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道:

    “我金山寺弟子,断然不可做此等女儿之态,待会儿我回头要是看见有谁落下泪来,戒尺再打五记!”

    话音落下,一个个都是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众人看着这个白衣俊秀的年轻僧人简直就是一个不世出的大魔王。

    因为法海对弟子要求严厉,三十六名弟子少有能够逃过戒尺责罚的,最多只是少打了几记而已,唯有一个弟子不仅完成了法海布置的课业,而且还出乎意料的完成的很好,是在场弟子中唯一不受责罚的。

    “你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面对这个严厉的师傅,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师祖(渡真)给弟子取了个法号,叫能忍。”

    “能忍....”

    法海在最终念叨了一下这个法号后,微微点头:“你很不错。”

    即便早慧如能忍,听到这位课业极为严厉的师傅一声亲口夸赞时,也忍不住面露喜色。

    忽然,远方西湖岸边上隐约有鸣锣敲鼓的声音,跟在身边化名法安的小安,轻轻噫了一声,似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法海转身望去,沉静的目光在撞见岸边队伍中,那个鲜衣怒马的娇俏身影上时微微一暗,然后就听小安在旁说道:

    “少...呃,法海师兄,那位是南绮容南二姑娘,你不用紧张,姑娘那不是成亲嫁人!”

    “谁说我紧张了?”

    法海低垂的眼眸中不辨喜怒,戒尺在掌心轻轻叩击,远方湖岸上有铜锣鸣响,开道的衙役高举官牌,大声说着什么,小安叹了口气,解释道:

    “南二姑娘在之前长街里,仅凭一人之力镇杀诸多诡怪,又一力横拦普渡慈航,如今她与燕大侠都一样,被求贤若渴的城主大人奉为镇抚司的上宾,今天这个架势,应该是前去镇抚司正式赴任吧。”

    “赴任?一个燕赤霞,现在又来了个南二,他们都去了镇抚司,那将梁大人置于何地?”

    “梁大人此次幽州大劫之后伤了一条腿,加上身边许多同僚都不幸惨死,他老人家心有戚戚,打算告老退下来,其实这样也好,免得哪天也出了事。”

    小安与法海的对话引得院中的众多子弟们好奇不已,因为考较功课的时间已经过去,法海又变回了以往那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于是院中的一个个的小光头都在奋力的跳着脚,想要看那位传闻中的南二姑娘生的是何等样貌。

    可是他们人小个子低,徒劳了半晌也只能依稀的看到一点仪仗队伍而已。

    忽然,法海觉得有人拽了一下他的僧袍,低头看去,却是那个场中唯一将功课做到尽善尽美程度的弟子能忍,只见这个小家伙眼巴巴的指着远方湖岸边渐行渐远的仪仗队伍,问法海:

    “师傅,那位力挡普渡慈航的南二小姐是不是很威风,很漂亮的一个女子啊?”

    都说童言无忌,法海自出家后还真的是头一回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小安没有做声,只是偷眼打量着法海的表情,希望能从这位如今的法海脸上找到一些对旧日生活的一点怀念。

    小徒弟能忍的话直接带动了院中弟子们的情绪,一个个都在眼巴巴的希望能从法海的口中得到答案,可是法海却并没有直接正面回答小徒弟的问话,而是将目光投到了西湖的烟水中,轻声道:

    “这湖光山色,真好看。”

    院中的所有人,连同陪伴法海时间最长的小安在内,都是一脸的不明所以,不过法海并不打算解释,而是在说完这句话后就开始对弟子们布置新的课业,一时间小和尚们纷纷愁眉苦脸,怏怏不乐。

    反而是弟子能忍听到师傅的话后,再次望了一眼湖岸,若有所思。

    “法安师弟。”

    布置完了弟子们的课业之后,法海忽然叫了一声小安如今的法号,后者凭着对自家少爷的了解,本能的预感到了一种不妙。

    “虽说你在出家前也有所修持,但是如今既然入了佛门,当以正统大乘佛法为根本,这里的经义你正好可以拿回去学习背诵,明日为兄再对你单独抽查。”

    “什么?不是,少爷,您这话是要我跟着这群小孩子一起学习?这样也太...也太.....”

    小安急的连师兄都不叫了,直接从嘴里蹦出少爷这个旧称,法海回头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住口噤声。

    “我让你学大乘佛法是对你好,剑道一途,就算再怎么登峰造极,也不过是外道手法,任你修为通天,百年后也不过黄土一堆。”

    法海见小安面上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情知这小子正是青春年少之时,对于长生大道并不是他这种两世为人经历之人那么渴求,于是又加了一句:

    “好好学,明天如果抽查可以,我再传你一道陷仙剑经。”

    小安这才眉开眼笑的应承了下来,心中对大乘佛法的学习充满了动力。

    此时有雪花飘摇落下,法海见到有好多年纪幼小的弟子都在不停的搓手呵气,于是便叫他们去屋中自由安排时间。

    院子里满满当当的人顷刻便走了个干净,就连一直陪在身边的小安也没了踪影,法海独自一人在讲台上将纸笔墨收拢好了,夹在肋下准备回去,忽然无意的一个抬头,见到空空荡荡的院子微微一愣,随即如常的也回了房间,只是背影忽然平添了几分落寞。

    城主向朝廷奏报的奏折很快就有了回应,因为奏报中的禅师法海,表现的实在太过耀眼,所以朝廷决定加封官职这位佛门大能的官职。

    前来加封宣旨的天使带着圣旨驾临金山寺,因神州妖邪无数,故而出家修行之人地位与读书人还要重要,受皇权特许不用叩拜,金山寺一众出家人最后得以站立听旨。

    “陛下有旨,金山寺僧人法海禅师,守护幽州有功,于幽州城挽狂澜于即倒,功德无量,法力高深,特着令禅师于明年四月开春之前去往京都加封,接受钦天监四品行走之位,特赐御笔亲匾一副,幽州自禅师以降,境内共计七十八县镇,将永为金山寺山门道场,以为嘉奖。”

    宣读圣旨的是一名鹤发童颜的老太监,他面容严肃的宣读完圣旨之后,将手中华贵的圣旨轻轻一卷,双手递交到法海的手上时,忽然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笑眯眯的提点道:

    “陛下的旨意说,希望禅师能在来年开春四月之前来京都,言下之意便是请禅师自行斟酌行程,何时料理清楚了幽州的事情,再来上京正式受封不迟。”

    “多谢天使提点,贫僧谨记。”

    法海双手捧着圣旨恭敬的道,他情知想要实现佛祖光大佛门的意愿,仅凭自己一人之力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借助朝廷之手是最快最聪明的做法。

    但是如今皇帝老迈将死,朝局一片混乱不堪,而且朝中各方权贵都十分倚重道门,庙堂之中几乎没有佛门的立锥之地,这个老太监如此提醒也不全然是出于善意,而是此时京都各方势力混杂,都在等这老皇帝殡天之后各施手段的上位,此时再加上一个法力高深且态度不明的大和尚进来,说不定又会引起什么变数来,这是所有京都势力都不指希望看到的。

    因为金山寺在此之前足足有三十年都没有对外收过一名弟子,故而宣读圣旨的天使还特意留下来,对法海和渡真分别讲解了一番宗门道场的细则。

    子不语,怪力乱神,人间朝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与天下各派共治天下,朝堂治人,宗派治鬼,都是在追求者一个人间安定而已。

    在钦天监中担任官职的修行者,地位尊崇而无实权,但是却可以想用一国之力的供奉,什么大内深藏的各种珍稀宝物,前朝闻名的某种大能法器,应有尽有,只需要不定时的完成一些任务就可以享用这些。

    “那位普渡慈航大师,其实并非妖魔,幽州事发之后京都有专门的人员过去探看,发现那位大和尚早就被害了,妖魔占据了他的躯壳,用以诈开城门,既断了朝廷对幽州的援手,同时也省了打破城门的力气,幸好最后关头有法海禅师......”

    一番交谈之后,宣旨的天使与随行的仪仗队伍就近的在寺中用饭,期间对这烟波浩渺的西湖景致赞不绝口:

    “杂家在来时曾听说,西湖边上还有一座高达百丈的雷峰塔,为何今日过来却不曾见到?难不成是毁于战火了吗?”

    “天使明鉴,正是毁于那妖魔之手。”

    法海是个不喜欢叫别人知道自己太多的性格,自从出家后对此表现的更是如此,以至于现在他连性格情绪都极少的流露出来,不想让别人探究太多有关于他的事情,所以这一句话几乎是出自隐藏自身手段的本能。

    黄昏时分,宣旨的天使略带几分醉意的开始启程,城中一众官员,就连新任镇抚司不久的南绮容也出来相送,她在人群中与法海一左一右的互相隔着许多人,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视对方宛如空气。

    “谢过诸位大人,谢过了!诸位快快请回吧,请回吧!”

    天使尖着嗓子来回拱手,最后俯身低头的进入到马车中,驾车的官兵一甩缰绳,马车与仪仗队伍缓缓消失于众人的视线之中。

    法海眉梢微动,古井无波的表情好似在刹那间有了波澜,但是很快便又归附于沉静。

    原来是与他在人群中各据一方的南绮容,不知何时站在了身边。

    “有镇抚司的探子见到姐姐一路南下,不知去向。”

    法海轻轻点头:“小僧会去找的,南宫施主如今法力今非昔比,就算是我也不敢说有十足的胜算,还请镇抚司不要轻举妄动。”

    法海的法力有多高,相信当时城中幸存之人没人不知道,他都说没有把握,那就说明南宫如今的修为真的很恐怖。

    南绮容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哦,你在担心我?”

    法海默默无语,由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送行的官员们开始打道回府,热闹的城门关口下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而已,法海简单的客气了几句之后便径直回了金山寺,过着他深居简出,终日教导弟子的日子。

    镇抚司在接收了南绮容为领头官员之后,因为出于对城中权贵女眷看护的想法,也开始着手招收女捕头,全都听命于南二手下,她们这次前来送行的官员不少,有个别与她亲近的也知道这个俊俏的光头和尚与自家长官的事,眼见两人相遇,那个叫法海的和尚居然连看都不看这边一眼,忍不住就为南绮容鸣不平。

    “大人,这种人何须惦记?您在他身边占了那么久,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南绮容闻言却是抬手止住了那人的言语,如画的眉眼带笑,轻轻道:

    “他若真的心中有佛,又何惧看我一眼?”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夜间金山寺灯火幽微,重新打扫收拾出来的大点,空旷而寒冷,法海仅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盘膝坐在大殿之中诵念晚课,声音不疾不徐,诵经声含糊不清,一派祥和之相。

    未几,法海手中键锤忽然从中断裂,大殿中的诵经声顿时消弭,法海也从入定中睁开了双眼,一时间只有殿外呼啸的寒风刮过。

    “真是孽缘啊!”

    渡真的叹息从殿中传来,法海看着手中断裂的键锤半晌无语,片刻后方才问道:

    “师傅,我已决心不再多看她,也接受了朝廷的册封意图广大佛门,自认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为什么会这样?”

    “这几天来你的作为我也都看在眼里,你一身滔天的法力得自金山寺祖师馈赠,想要留住就一定要勤修佛法,当日你杀遍城中妖邪,我隐约能感觉到有一股惊人的气机涌入到了你的体内,想来如果不是这股气机护持,你早就拦不住体内的四散的法力了。”

    渡真从大殿的阴影中走出,干瘦的脸庞使得法海乍一看起来形容竟有几分可怖,他上前来为殿中的菩萨奉上一炷香后,方才又问道:

    “你近日是不是越来越拦不住体内四散的气机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就在渡真冥思苦想之际,端坐在蒲团上的法海却因为他的话语而豁然想通了一件事情。

    法海此时识海中的莲花层层叠叠,但是却没有被大乘佛法渡化的迹象,先前他不明所以,此时听了渡真师傅的话后立刻意识到,是他当初在荡平满城妖魔之后的那股灵机所致。

    降妖伏魔,可以让自己不受佛法渡化影响!

    这真是...这真是....

    法海有些激动,因为只要不被大乘佛法所渡化掉自己的本我意识,那么自己总有一天会找到拜托佛门的办法的,总有一天能够做回林海的!

    “师傅,我觉得我可以在外面降妖伏魔,赚取功德,用来稳固祖师传给我的法力!”

    连日来着还是法海第一次这么神采飞扬,渡真虽然听不懂什么妖魔灵机,但是这个办法听起来总比什么以德服妖妖靠谱的多,于是点头微笑:

    “如果可行的啊,倒不失为一个利人利己的好办法,不过眼下金山寺还有诸多事务需要操持,法安入寺尚浅,许多事情他自己都看顾不过来,我又是一介老朽,待金山寺弟子们稍稍成长一些之后,你再过去不迟。”

    就这说话的功夫,法海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情绪激动反常的真正原因不是为了稳固修为,而是因为他发现佛祖给他修行的道路似乎并不是青灯古佛的参禅那一套,借此联想着,林海也在心中生出了一种大胆的想法。

    集齐诛仙剑阵,将来好用来抵挡还俗后佛祖降罪的怒火!

    法海也不知能不能行,但是如果要太一辈子都这么过下去,那真是生不如死,何况幽州城还有他的南绮容姑娘在等着呢,他如何能够忍心?如何能忍心?

    法海缓缓的坐回到了蒲团之上,只是这一次他的神情不再似前几天那样的宝相庄严,古井无波,反而有了几分意趣与灵动。

    人生就这样,有低潮也有巅峰,林海在经过起初的打击消沉过后,原本沉寂的心思有一次开始活泛了起来,开始揣测当日在雷峰塔,六祖慧能对自己所说的,遭受佛祖怒火的范围程度。

    等到寺中深夜,真正的四下无人之时,法海独自一人悄悄的来到湖边,用法力捞鱼吃,不为解口腹之欲,只为试探佛门戒律的底线。

    他先是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小口,而后等了半晌也没有半点异样,于是这个法力通天,被幽州城百姓所传诵的神乎其神的一代高僧,这一刻简直就要泪流满面。

    看来自己只只要不反出佛门,杀人放火这种弥天大罪,佛珠的怒火应该是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的。

    至于红尘方面的联系,法海也不敢轻易的尝试,但是吃鱼的成功是的他的心思开始朝着一个大胆的方向迈进。

    佛门中也是有欢喜禅之类的功法分支,假如我真的能够担起光大佛门的使命,那么佛祖会不会在顾念我功劳的情况下....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法海便感到自己眉心的那颗白毫相开始变得越发的滚烫,他立刻便从那种幻想中挣脱了出来,可是眉心白毫相并未随着他的止念而有所稍减,巨大的疼痛相识电流般的瞬息过边了全身,法海双眼突睁,面露痛苦的狰狞之色,苦苦忍受了许久,浑身僧袍都被冷汗打湿,可是眉心的滚烫依旧没有丝毫的衰减之势。

    就在法海几乎就要支撑不住这一波又一波的剧痛之时,忽然在耳边体内的听到了一声细若蚊蝇的孩童诵经声,眉心上的那股剧痛由此而开始减轻。

    法海立刻好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的稻草,在心中疯狂的开始诵念大乘佛法的诸多经文,一部般若经来回诵读了七遍,白毫相的那股剧痛方才褪去。

    得脱一难的法海,浑身白衣都被汗湿透,紧贴着他浑身上下紧绷的肌肉,直接仰天栽倒在了湖岸边上。

    虽然心有余悸,可是他总的来说还是很开心的,起码他试探出了佛祖对他的底线,不至于在往后的日子里过的像个不苟言笑,不怒不争的圣人。

    “我是法海,也是....林海!”

    法海仰天倒在湖边望天,顾不得满手的鱼腥,双手胡乱的抹在脸上,说不清楚是喜极而泣还是压抑太过之后的释放,总之在这夜晚安静无人的金山岛岸边,他双手捂脸的轻哭出声。

    林海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那么坚强的心理素质,没有人知道当初他跪在慧能禅师面前时带了多大的勇气,也没有人知道当初他将一直以来忌讳如深的僧袍披在身上,做了那法力无边的法海时,内心又是何等的惶惶不安。

    第二天一早,跟随法海休息近日早课的三十六名弟子大多精神欠佳,一个个哈欠连天。

    法海因为拜托了心魔,心情大好之下也不打算计较,而是真算起来,昨天夜里弟子们勤奋苦修的诵经声还救了他一把,于是今天的授课便格外的宽厚。

    课后弟子能忍,带着一群同样都是黑眼圈的弟子来到法海的近前,目光犹自带着几分惊恐和不安:

    “师傅师傅,您不是降妖高僧嘛?不知会不会抓鬼啊?”

    这群小徒弟整天都在金山寺随着法海与渡真修行佛法,根本就没有机会去外面,在这佛门庄重之地,有哪里会遇到什么鬼怪?

    虽然存着这样的疑问,但是法海还是很照顾弟子们的心情,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得到回应的能忍立刻喜不自胜的道:

    “施法,咱们寺中闹鬼了!”

    “....?”

    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凭法海如今的通天发力,别说这在金山寺不可能有鬼,自从他当日以通天法力在幽州城中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之后,整个幽州城怕是都找不出一只鬼怪了。

    众弟子们并没有看出法海脸上的怪异,神神秘秘的小声道:“师傅,你的卧室离得远,可能听不见,但是昨天夜里我和师兄弟们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昨天夜里?昨天自己不是在湖边.....

    法海心中有种不太妙的预感,表情有些僵硬的问:“听....听到什么?”

    小徒弟能忍那双黑眼圈瞬间睁大,煞有其事,语调低沉的道:“鬼哭!”

    “.....”

    这件事情把....法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就在他沉默的时候,前来告状的弟子群众忽然有人问到:“师傅,咱们家里有鬼唉!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

    “相由心生,境随心转,待你们到了为师的佛法境界之后,自然也能做到这般的处变不惊。”

    法海的淡淡解释顿时引来众弟子们高山仰止的目光,只是他们当中大多还没有经历过什么世事,说不出来什么好听的彩虹屁,能忍明锐的感觉到话题好像是在跑偏,正色的对法海问道:

    “师兄,咱们什么时候去抓鬼?”

    “那不是鬼。”

    众人顿时瞪大了眼睛:“那是什么?”

    “那是你们法安师叔失恋了。”

    长长的哦声响遍了院中的每处角落,昨夜研读佛经到深夜,睡眼稀松刚刚爬起来的小安正好听到这么一声,兴冲冲的凑过来问道:

    “怎么了,说什么呢少....师兄!”

    “没事没事,奥法安师弟,不知你昨天课下修习的情况如何了?”

    法海面色如常的问道,后者果然被转换了话题而不自知,立刻拍着胸脯道:

    “师兄尽管问,那陷仙剑经我要定了!”

    法海挥手让弟子们三区,一边考较小安的休息情况一边给他写着陷仙剑经,等到考较完毕,小安也发现了众弟子们看着自己时的目光有些不对劲,于是凑近了法海问道:

    “师兄,我怎么感觉你这些徒弟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有吗?”法海不动声色的道:“哦,我刚刚把你拼死御剑,抵挡五通邪神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这大概就是钦佩英雄的目光把。”

    “嗨呀,少爷你看你这....这有什么的,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小安嘴上说着不足挂齿,可是自个儿的胸膛却忍不住挺了挺,整个人显得如标枪一样挺直,只是神色间难掩遗憾。

    可惜金山寺没有女弟子....

    小安在心中无不遗憾的想着,对林海合十一礼,一脸深沉自许的缓缓后退。

    “法安师叔果然失恋了,你看他都不笑了,以前来找法海师傅每次都是笑着来回的。”

    “可能是心里苦把....”

    “真可怜....”

    法海手指轻轻叩击了一下桌面,躺下院中的细声议论顿时静止,一双双乌黑的眼睛齐齐放到了法海的身上,后者神色淡然,好像刚刚骗神骗鬼的瞎话根本不是出自他口,清了清嗓子道:

    “好了,法安师弟心情不好,以后下了课谁也不许打扰到他,明白了吗?”

    堂下齐声拖着长音的回答,叫法海不禁想起了前世的小学课堂,目光柔和了几分:

    “今天我们教授新的课程,未来不久为师可能要出一趟远门,大概需要很久才能回来,所以这段时间我会尽量的教你们多一点。”

    年轻孩子是最没有什么城府的,喜怒哀乐全都表现在脸上,法海的话音刚落,他们一个个脸上就已经挂满了笑容,不过法海并没有让他们高兴太久,紧接着又拿出了一份好似前世学校课程表异样的东西在空中晃了晃:

    “所以,为了不耽误你们的学业,我已经替你们订制好了半年的魔鬼训练课程表,为师走后将有你们的渡真师祖以及白云师叔代替我执教。我保证各位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定会非常想念我的。”

    课堂立刻又换做了一副愁云惨淡的景象,法海面色如常的照旧开始了对弟子们的抽查和上课,待众多弟子又渡过了一天辛苦学习之后开始做鸟兽散,渡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着对法海道:

    “心结解开了?”

    法海爽快的点头,师徒两人相视一笑,渡真更是眉开眼笑的连连点头,一副欣慰不已的样子:

    “那正好,你也知道咱们刚收的这三十六名弟子吃穿用度都需要花钱,最近寺里开销越来越大了,你看什么时候回趟家找林老爷报下帐....”

    “......”

    接下来的几天,法海将大乘佛法中的般若经,法华经,华严经这三部经文经意全都默写了下来,在拴上堆放了满满的一摞,然后便开始张罗着出城道外面降妖伏魔,用除妖的功德灵机来守住自己的凡人意识。

    这一点颇像佛门中苦行磨砺自身修行的苦行僧人,待到他将自己的灵机积攒足够之后,那就可以去京都的那些权贵之间,为佛门在人间真正的挣得一席之地了。

    第二天一早,金山寺上下所有人都出来送法海,甚至就连城主大人都特意赶过来送行,不过他的送是带有一定政治色彩的,因为上次幽州城的大难全都靠法海才能力挽狂澜,他这个幽州的定海神针要是一去不回,那么对幽州城而言无疑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做为幽州城的主官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是需要表示一下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能打决不多逼逼

    没办法,上一会普渡慈航凶威滔天,几乎逼的满城官兵百姓都弃城而逃的阴影实在太过巨大,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城主大人自然要好好把握这位法力通天的法海。

    法海哪里懂这些神神道道的,之时纳闷这向来为人正直的城主大人怎么也成了自己的粉丝?他看起来也是见过世面的啊!

    好不容易出了幽州城,林海本想按照既定的计划,直接南下前往扬州境内的张家村,也就是当初渡真被妖魔所侵时去往扬州找白云所遭遇的那个村落。

    为了供奉那个什么河神,那伙人不惜将沿途的所有无辜的过路人都下药当成了祭品,最后全村的大人都死在了发狂的河神手上,也算是因果循环。

    其中这些河底怪物身上镶嵌的“大奉通宝”叫他记忆犹新,这些天来他翻看了幽州庞大的藏书以及相关的史料,推测那座河底的暗墓很有可能是前朝镇江王的王墓。

    前朝大奉国力强盛,若非当年的妖魔之乱,恐怕时至今日主宰天下的就不是大乾了。

    据史料记载,这位镇江王骁勇善战,乃是当初朝廷力敌妖魔的主力,修为盖世,可惜学的是兵道杀伐之术,他的命运与历史上诸多乱世名将的归宿差不多,寿至五十五而终,后世史书对其评价极高,认为假如此人不死,当初的大奉至少可以再撑二十年。

    法海如今入了空门,犯不上为了一个盗一个墓而惹来佛祖降罪的风险,但是这些天他通过研究发现,诛仙四剑的其中一把很有可能就在墓中。

    诛仙四剑唯有诛仙和陷仙流传在外,其余两剑早在前朝的妖魔之乱中被遗失,法海认为镇江王的王墓中之前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存在有诛仙四剑中的其中一把。

    就算希望只有百分之二十,也是值得一试的。

    不过在这之前,林海需要先行找些妖魔除一除,以此来确保自己的神智不会被大乘佛法所度化成真正的和尚。

    幽州境内共计有七十八处县城,其中县城之外的村落集镇更是数不胜数,其中不乏有着诸多怪异的存在和传说,法海就这样手持禅杖,头戴斗笠的轻装简行一人,所到之处凡有害人妖邪全部被他施以辣手除去。

    凭他如今的通天道行,就算是碰到千年老妖也能手到擒来的收拾了,何况这种只敢盘踞在穷乡僻壤的诡怪?

    就这样法海在幽州境内走了两天,这一天忽然停在一所门户高大,宅中人气却很稀少的庄园之前,法海头戴斗笠,手中禅杖上的锡环随着他脚步的前进而不时的发出清脆声响。

    他来到门前轻扣铜环,半晌以后大门方才缓缓洞开了一线,门房下人见到敲门的是一个模样俊俏的年轻和尚,眼底本能的就闪过一丝厌恶,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还是强行按捺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喝骂与嘲讽,只是语气不善的道:

    “来除妖赚银子的?”

    法海修行大成,自有佛门法眼可以明辨人间妖邪善恶,这处村落他刚一进来便看到这户人家阴气冲天,简直就有乌云盖顶之势,如果任由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这户人家上下所有人,甚至全村人都要跟着遭殃。

    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啊……

    斗笠之下的法海嘴角上扬带笑,舔了舔嘴角也不去回答那个门房下人的问话,身形好似一股青烟,只是一晃就绕过了门口的下人,直接走入到了院子里,朝着他们府中阴气最重的地方走去。

    “唉?我说你这和尚干什么的?怎么就硬往里面闯啊?!”

    看门的下人只觉眼前一花,不待反应过来之时,法海已经走到了门后的大路上,眼见这和尚身形犹如鬼魅,连日来因府中闹鬼而担惊受怕的心情都在这时爆发了出来,一时间竟是没有往得道高僧的方面想,跳着脚尖声惊恐地大喊妖僧。

    法海的脚步几有缩地成寸之能,一步跨出便有十几丈的距离,这处庄园富贵非常,沾地也大,但法海迈开脚步,从大门走到深宅也就是两个呼吸的功夫,转瞬那看守门房的下人便连个背影都不见了,只有隐约的尖叫还能听到一点。

    没办法,寻常先沟通再出手的效率实在太慢了,他法某人如今在幽州城是如日中天,但是出了城,那一代高僧的名声就不太好用了,加上金山寺三十年没有在人前显迹,世上道门大盛,自己这幅和尚打扮确实很难叫人信服,就算打着不收钱的旗号除妖,也会被当成是别有所图的歹人。

    码的,有没有搞错,贫僧这么剑眉星目,分文不取的好大师,怎么就是歹人了?用得着跟防贼一样防着我吗?

    法海好几次和主人家交涉沟通,都被当成了江湖骗子,没办法凡人有眼却不认得真佛,于是他改走上了另外一条斩妖除魔的道路。

    能动手尽量不多逼逼。

    从此效率果然提升了好几倍,甚至还很多地方还留下了白衣圣僧的穿梭。

    幽州境内共计七十八县,他已经游走了进半,自忖照这个效率打下去,不出两天出幽州就要被肃清了,说真的他还真的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张家村看看,那位史书中评价极高的镇江王墓里,到底有没有自己要找的东西。

    不过在法海行动之前,他需要攒够充足的功德灵机来护持住自己的意识,以免哪天不甚被度化成了真的和尚。

    法海的脚步最终停留在一处门窗都被木条钉死,四周贴满了黄符的绣楼。

    因为神州建筑风格规矩自有法度可寻,同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法海,自然能够看出这是一栋大户人家未曾出阁的小姐绣楼。

    看来是这户人家的女儿遭了邪祟。

    法海在看过绣楼之后才开始打量四周环境,看到了神色阴郁,守护在绣楼一旁的华都老者,想必就是庄园的主人了,在法海来之前,这里就已经有一名道士正在做法。

    绣楼大门处摆有一张法案,桌面上满满当当的摆放着各种令旗和香火米豆,一个中年道士正一手挥舞着桃木剑在那里念念有词,绣楼中不时传来阵阵不似人声的嘶吼和诡笑。

    中年道士忽然举剑高喊了一声,绣楼中的各种异象一时静声,使得在旁观看的庄园老爷终于露出连日来首次的笑容。

    忽然,老爷注意到了独身而来的这个不速之客,法海。眉头皱起,对四下仆人问道:

    “他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难道不怕他扰了道长施法吗?”

    这一连三个问题,弄得下人们连连点头称是,他们神色不善的看着法海,可是没等他们发难,立身不动的法海忽然朝前跨出了一步,来到了此时好像死一般寂静的绣楼大门前。

    “你是何人?”

    那挥舞桃木剑的道人眼见绣楼好不容易没个动静,手舞足蹈的架势正越来越夸张的快要到了收工的边缘,可是横地里偏偏杀出这么一个同行来,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法海对身后那个跳梁小丑的喝问充耳不闻,将手中的禅杖重重的往地面一顿,沉重的禅杖直接像是捅豆腐一样,直接没入到了青石板的地面。

    一股凡人肉眼不可见的结界由此而笼罩了整栋绣楼。

    大悲胎藏界!

    虽然无法见到法海布下的结界,但是这一手将禅杖直接打到青石地里的手段,一下子震慑住了所有人,本来几个体格健壮的家丁就此不敢再贸然进前,而那个收了庄园老爷银子的道士,则有十分的不甘。

    眼看就要打完收工了,这同行偏偏过来横插一脚,这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正不平间,绣楼中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嘶吼再一次响起,那道士立刻双眼一亮,手中暗自扣了一枚铜钉,在法案上抓了一把黄豆做混肴,装模作样的大喊道:

    “道友快快闪开,看我这一招撒豆驱魔!”

    这道人的黄豆与铜钉几乎在打出一半之时他方才开口示警,寻常人是万万躲不过去的,而在漫天黄豆中的那一枚毫不起眼的铜钉更是如此,可是当这些东西打在法海背后时,却像是触发到了什么机关,在空中略略一停之后,无数黄豆以比来时还要更加凶猛的劲力倒打而回。

    法案前胜券在握的道士脸上笑容还没来得及退下,身前法案香桌直接被激射的黄豆打成了一堆烂木头,香炉中的香灰弥漫四周。

    道人头顶的道冠有星火一闪,发出叮的一声,整个道冠都被一股狂猛的劲力打散,长发披散下来,头顶火辣辣的疼。

    是那根夹杂在黄豆里的那根铜钉!

    道人心头一阵冰凉凉这才知道自己这是遇到了高人,又惊又惧之下,半晌方才惊觉头顶有一股热流往下滴落,他伸手摸了一下,脸色更见苍白。

    我特么……头顶的头发呢?

    劲风呼啸的铜钉不止是打散了他的道冠,冷冽的劲风更是将他的头皮连同头发都直接削去了,一道地中海就此显现在道人的头顶。

    法海根本就不去理会身后众人的震惊以及恐怖如斯的想法,直接二话不说的将木条和黄符遍布的大门震开,大步走入其中。

    绣楼内一片狼藉,但是还能依稀看出在被打乱之前,似乎是在布置新婚的场景,门窗上残存的发黑字像是一团抹在窗边干枯的鲜血淋漓,代表各种寓意的莲子干果散落一地,空气中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因为爱女心切,庄园老人连忙也跟在法海身后进到了绣楼里,直到此刻他才想明白过来,刚才绣楼中的诡笑嘶吼,之所以被镇住,好像正是因为这个白衣僧人来到楼前的缘故导致的。

    庄园老爷组织着有眼不识泰山的恭维话,正要上前来跟法海请罪,可是后者却跟后背上长了眼睛似得,直接挥了挥手,大步朝着房中深处垂下来的红色床帐而去。

    绣楼之中明明没有一丝吹动,可是这床帐却在空中如流水般的飘荡,就像是一团浓的划不开的鲜血。

    法海上前二话不说的抓住床帐,随手一撕,细微的裂帛声中,依稀有着一声女人的惨叫声在庄园老爷的耳边响起,他吓得两股战战,可是看着大马金刀现在自己被诡怪附身的女儿面前的法海,心中却止不住的有一个怪异的念头。

    “这位大师好像……有点兴奋?”

    是的,法海是有点兴奋,因为在世间降妖伏魔的功德灵机护持,越是那种作恶多端的妖魔便越是有用,而在他眼前这个有着屠村潜质的诡怪,自然是其中上等的好苗子!

    别说那么多了,赶紧动手吧。

    被附身的小姐面色铁青,一双黑眼圈就像抹了烟熏,妆容夸张的将死之人,她在见到床头边的法海后,本来就已经很大了的眼睛睁的更大了,见法海都担心会不会掉出来。

    这个和尚要干什么?吃了我吗?

    这绝对是这只诡怪成型以来,所遇到的最恐怖的事!

    “爹爹,他是谁啊,女儿没事了,你快让他走吧,好可怕啊,呜呜呜………”

    被附身的小姐忽然面朝着庄园老人和方向失声痛哭,那温柔善良的目光好像一只手伸到了老人的心里,他忽然就心痛的不得了,就是女儿此时开口要自己这条老命都舍得给,何况赶走区区一个和尚?

    “你这个……啊!!”

    然而老人和话还没有说出来,直接原本站在床头前静若处子的法海,忽然一个巴掌抽在了女儿和脸上,后者的哭喊呼唤立刻像是掐断了脖子似得,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般。

    老人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指着法海想说什么,心中激愤难当:

    “你…你这个…你这个……”

    一股凡人肉眼看不到的绿色灵机,开始源源不断的注入到法海眉心的白豪相中,这只诡怪的能量足以比拟寻常十几只的灵机综合,法海不由得满足的叹了口气,然后看到老人神情激动,一副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微笑道:

    “没关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绣楼之中,忽然传来下人们慌张的大喊:

    “快来人啊,老爷晕倒了!!”

    这点小事有法海在自然不可能叫老人有性命之忧,不过在给老人治疗的时候,法海忽然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东西。

    一把鲜红的油纸伞。

第一百七十五章:白素贞与伞

    说实话,这户人家小姐身上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和别人有着什么样的爱恨情仇的故事,法海根本就不关心,他自己身上的故事尚且还有一大堆,都快能写一本书了,哪里有空去管别人的?

    只不过这房间中柜子上的一把鲜红油纸伞,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他觉得这个东西不是凡物,或许跟他们家小姐这次被诡怪附身有关。

    法海为老人与小姐各自渡了一口气机之后,两个人几乎同时转醒,老人看着清醒好转过来的女儿,老泪纵横的抱着女儿哭了半晌,叫法海一时间也不禁想起了幽州的老父。

    “大师大恩大德,小老儿无以为报!还请大师捎待,小老儿这便……”

    法海挥手止住了老头的谢礼,指了下房间柜子上的那把红伞:

    “佛度有缘人,贫僧分文不取,只是见施主房中的这把红伞有些喜爱,不知可否割爱?”

    一个小小的纸伞而已,有何不可?

    只是提及到这把伞的时候,老人脸上难掩叹息:

    “大师好眼光,这伞是幽州南部一位专门制伞的高手制作的,名叫红神,本来是小女嫁人,所以才买来消灾辟邪的,谁知却出了这种事!”

    传闻这雨伞是鲁班妻子所做,不仅有遮阳挡雨的功效,还有消灾,辟邪,驱鬼,祭祀等作用,更是神州传统婚礼中不可替代的重要礼器,可是这样一件消灾解难的吉祥物,却成了这户人家的催命符。

    有下人上前将红伞取下,法海称谢一声随手接过,他把伞倒转朝上,捏住伞把,微微用力一拧,将伞柄与伞骨交接处的一颗圆形的枣核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

    这颗枣核深藏在伞中用意不明,被法海打开之后,房中那股难闻的味道明显更重了几分。

    法海将这颗枣核取下,把控在手中观察,只见这颗枣核虽然很小,可是其中却刻有异常精密的纹路,似乎是什么阵法,但是看起来又不太像佛道两家的风格,法海由此想到了一个传说,对那个正在不明所以的老人解释道:

    “传闻古法纸伞有八十六道工序,而寻常手法只有七十二道,多出来的那十四道也被称作入神,可以用来救人也可以用来害人。”

    法海将手中枣核交到了老人的手中:“这枣核上有一道临死前的怨念缠绕,配合上面精炼的法阵,可以招引世间凶鬼附身主人为祸一方。你将此物碾成粉末,给你女儿合水吞服就没事了,不然不久之后她还会被别的诡怪附身。”

    这种古法纸伞的手艺非常少见,法海也是在幽州翻查诛仙四剑下落的古籍时,无意中看到的,本来只当做是一个传说故事来看的,不成想这么快就遇到了。

    老人接过枣核,面色几经变幻,谢了法海后恨声说着世间大多数人都会讲的马后炮:

    “我早就看出那做伞的小子心术不正,没想到这么狠毒……”

    枣核从伞骨中取出之后,原本色泽鲜艳的红伞顿时好像失去了精气神一般,不复起初的旧观,法海对它也失去了兴趣,随手的放在了一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那老人:

    “你说这伞在幽州的哪里?”

    老人正在对那做伞害人的家伙咒骂,闻言愣了愣,想了一会儿方才道:

    “就在幽州南部的一个小村子里,他们村子地处偏僻,本来穷的都快要饿死了,不知哪一年开始,有个外来的做伞的开到了村子里,从此以后他们祖祖辈辈都是靠着做伞生活。”

    “他们村子制作的这种红纸伞据说很神奇,不过价钱不菲,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可怜我的女儿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往后可怎么办………”

    原来这老人的女儿生的貌美,被那个做伞的年轻人看上了,心生歹意的就用了这个害人的法子搅黄了婚事,成亲那天新娘子果然被红神伞招来的诡怪附身,用剪刀刺伤了新郎,男方家中发怒,说要将新娘送官法办,老人堪堪赔进去进去半副身家方才平下这件事。

    可是法海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问那老人:

    “你刚刚说那个做伞的年轻人为什么要害你?”

    老人犹自愤怒的道:“还不是看我女儿生的美貌,所以才心生……”

    “那你家现在婚事也黄了,为什么那个年轻人却不出现了呢?”

    法海直接打断了老人的话,后者似乎没有想到一时楞在那里。

    对啊,如果是看上了人家的女儿,那么他搅黄婚事的目地已经达到了啊,为什么还躲着不现身?

    就在老人困惑不解之时,法海已经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年轻人出了意外,什么意外呢?

    记得那天法海出城去送京都而来的天使,曾在城关门口与南容见了一面,后者只对法海说了一句话。

    有人看见南宫出现在幽州的南部。

    当初那个消息与今天这个村子的位置方向不谋而合。

    她去一个做伞的村子干什么?难道……

    法海一时联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古怪。

    断桥,西湖,法海……

    这里面还有一个经典的故事,那就是借伞。

    难不成白龙其实是白蛇,而那个耳熟能详的借伞………借的是这种古法制作的红神?

    一时间法海忍不住又望了一眼桌子上被他随手放下的红伞,被取出枣核以后,伞面好像在瞬息间经历了百年的时光,鲜红的伞面颜色尽失,随手一碰就是一个破损的大洞。

    “那个做伞的年轻人叫什么?”

    老人想了想,回答道:“叫个什么许……许………”

    法海只听到这么一个许字后便不知为何,心跳忽然莫名的就加速起来,修行上就听到许怀远这三个字的时候,心神分明的还是松弛了一下。

    其实当初他初到幽州,穿越在林家大少爷身上之时,对那位美若天仙的南宫小姐还是有着莫名的情愫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前世那种丝心理作祟,每当与南宫那双灿若星河的眼睛对视,他都会在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自惭形秽。

    法海当时很清醒的意识到这不是爱情,顶多只能算是爱慕,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不是简单爱慕这两个字就能维系下去的,有时候你可能会为了一时的爱慕而奋不顾身,但是却不可能为了一时的爱慕而过一辈子。

    所以当初他最重选择的是相处和谐的南容。

    但是男人的心理有时也挺复杂的,面对曾经爱慕过的女子,你明知道自己可能给不了她一生的幸福,但是当你看到她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的观望和破坏。

    这也是为什么当法海意识到白龙可能就是白娘子,而那个做伞的年轻人很有可能就是许仙以后,会忍不住的心跳加速。

    法海觉得自己的这种心理有些不太健康,但是相比较起来,眼睁睁看着南宫和别人出双入对,他宁愿自己的心理没有那么健康。

    “老人家可知道那个做伞的村子,在南部的什么地方?”

    老人闻言立刻叫来了管家,经过一番转述和等待,终于得到了村子的大概位置。

    他要去看看南宫到底要干什么,前世看白蛇传的时候,只觉得白素贞与许仙是顺理成章的在一起,可是他如今身在局中成了法海,反而对那些看似顺理成章的桥段存在诸多的疑问。

    堂堂妖神白龙之尊,为什么要倒贴给一个寻常的凡人小子?

    法海摸着自己的光头,大步走在街上,忽然想起了那根禅杖丢在了庄园里,于是伸手在空中一招手。

    远方清脆的环配声隐约,有风吹来,掀动了他头上的斗笠垂下来的轻纱,片刻后一道白光迅捷冲到,法海手掌猛然一合,将风驰而来的擎天禅杖稳稳握在手中,禅杖上锡环犹自颤动,法海大步迈开,缩地成寸,眨眼消失在长街之上。

    …………

    ……………………

    许怀远从未想过,世间居然有这样美貌的女子。

    他自幼被父母送到了做伞的师傅家中做学徒,因为人聪明讨喜,很得师傅的倚重,不过几年时间就学到所有的做伞工序,可是他发现这种手段也就仅仅能够挣一口饱饭而已,无他师傅拥有的那些声望财势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于是他认定了师傅一定有什么手段藏私,所以即便后来手艺大成,足以出去自立门户,他也没有选择出去闯闯那个花花世界,而是甘心留在师傅身边任劳任怨。

    师傅曾问他为什么不去外面闯一闯,他只答师恩深重,在有什么试探的话,他便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他是嘴笨,但人却精明的很,他要学到师傅手中那可以发家致富的真正手艺。

    三年后,他的城府终于有了回报,师傅和身体明明没有什么病,但是却一天比一天的衰落了下去,他尽心尽力的在床前伺候,最终师傅在临终前叫许怀远在床前磕头,发出了永不外传的重誓后,交给他一本古籍便去世了。

    那本古籍正是记载着寻常七十二道制伞工序之外的,那十四道入神的手艺。

    入神,既可害人,也能救人。

    许怀远得了这本古籍后很快就闯出了名声,可惜这种伞不能批量制作,使得他虽然有不少的余钱,可要过上真正大富大贵的日子还是很远,于是他的红神卖的越来越贵,最后只有真正的有钱人才买得起,就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的,他见到一户人家即将出嫁的小姐,生平第一次他想要娶她,于是便用了入神中害人的法子,静观后效。

    后来那户人家的婚事果然黄了,可是许怀远却被眼前的这个白衣女子给截了过来,与那位叫他一见钟情的大户小姐相比,眼前的这个白衣美人更叫他疯狂。

    只不过这个女人说话有些奇怪,什么被关了太久,早了二十年之类的话。

    “您是神仙吗?”

    许怀远的问话,引得白衣女子不屑的嗤笑。

    她在笑什么?许怀远不懂,一个天仙似得女子为什么要对神仙这两个字发出轻蔑的嗤笑?

    “我是妖怪,旷古烁今的大妖怪!”

    当然这句话许怀远是不行的,他试探的道:

    “仙子抓我来,可是为了制作红神?我做的红神很棒的,只要给我点时间,一定做一把最好的红神给你!”

    那位大户人家与眼前的这个女子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许怀远目光热切而期待的等着白衣美人的答复,谁知她妙目一转,那双璨若星河的目光与他轻轻一碰,似笑非笑:

    “最好的红神伞?和你送与那户女子的一般?”

    她知道什么?她是来来对付我,替天行道的?

    许怀远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心中不由得想起了那些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侠士,还倒是他暗中害人的红神伞事发了,双膝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仙子饶………”

    许怀远才不过刚刚开了个头,眼前的白衣女子纤眉便是微微一皱,淡然的挥袖通身化为了一道白色华光,裹着诚惶诚恐的许怀远直接冲天而起。

    一阵的天旋地转,腾云驾雾之后,许怀远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处身在一间窗明几净的房间中。

    “这是哪儿啊……”

    许怀远有些发蒙,站起身来前行了几步,忽然发现房间的大床上居然躺着一位美丽的女子,细看那眉眼,分明便是那个被他送了害人红神伞的大户小姐!

    “不好意思,乱了你的姻缘,作为补偿我送你来幽州,这里有高僧镇守,乃是神州各地最为安全的人类居所,你就在这里好好过活吧。”

    “可是这……这……”

    许怀远愣愣的指着床上的女子,想着她转醒之后八成是要报官的,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

    可是那个白衣美人却不置一词的转身就走,此时那床上的女子恰然转醒,在许怀远胆战心惊的注视下,娇羞的唤了他一声相公。

    神仙,这绝对是神仙下凡!

    许怀远忽然不管不顾的冲出门去,对着远去的白衣美人重重叩首,大呼:

    “多谢仙子娘娘,还请娘娘留下姓名,好叫小人将来有机会报答一二。”

    白衣美人妙目流转,微微侧过半张脸来,朱唇轻吐道:

    “白素贞。”

第一百七十六章:偶遇

    法海一路南下,按照老人指引的方向,去寻找那个传说中能够制作红神伞的村子。

    因为地处偏僻,而这种古时的地图都很抽象,法海为了找到地方很是经受了一番波折,叫他有些郁闷的是,沿途去路摊茶馆吃饭,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说什么酒肉和尚,甚至有一次他正走在街上什么都没干,就被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赏了一个白眼,好像自己是什么佛门败类。

    我好像没干什么事儿吧,一路还降妖伏魔来着,现在的老百姓看人都这么准的吗?

    法海带着满腹疑问,最终还是来到了那个制作红神伞的村子,当他脚步刚一踏入到这片土地的时候,眉头便情不自禁的皱了起来。

    好重的阴气!

    这座村子因为地处偏于山林烟障之地,四周终年都有淡淡的薄雾环绕,乍一看上去和西湖浩渺的烟水很像,挺有一番世外桃源景象,可是法海却知道这些不过是外在表象。

    在他的法眼中,眼前这阵阵围绕着村庄的白雾根本就是山中阴气聚而不散的一种表现,如果这个村子里没有横死之人还罢了,一旦有人横死,这里就是天然绝佳的养鬼之地。

    法海将手中禅杖顿地,顶上锡环发出声声激烈的震颤,在他身前的白雾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分开,法眼之中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不断翻涌的云雾在不时的变幻出各种各样的人脸模样,或痛苦或狰狞,简直就是一副活动的炼狱图。

    白雾被擎天禅杖驱除之后,显露出的景象与先前在雾外所看到的完全不同,到处一副破败荒凉的景象。

    散乱破败的民房门窗在风中吱哑作响,地面上一团又一团已经成为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发黑干涸,许多歪七扭八的尸体仰天倒在地上。

    时已近冬,这些惨死的村民尽管都伏倒在这里已久,可是并没有什么恶心的蚊蝇滋生,味道也还在常人忍受的范围之内,只是配合眼前场景有点令人作呕。

    法海不敢相信,眼前这一片人间惨剧是那个眉目如画的南宫所为。他走到近前来看着那些仰倒在地的尸体,发现这些村民之所以都呈仰倒之状,全都因为他们从胸口开始直至下腹都被划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杀人剖心可是正了八经的人间妖魔行径,而眼前这个红神村的尸体们生前何止是被剖了心,内里的五脏六腑都被挖的一点不剩!

    法海面色有些难看,情绪波动之剧烈,已至识海莲池都开始荡漾,先前他见到这些尸体似乎有些干瘪,只道是时间久了尸体有些风干,没想到竟然是五脏六腑被吞吃了。

    五脏六腑乃是一身气血精华所凝聚,妖魔间流传的血食一词便是指此物,历来被人类斥之为魔道,人族修士遇见必杀之。

    法海立刻想到当初金山寺祖师们曾告诫异动的话,千万不可让那妖龙修炼出真身。

    莫非她吃人是为了供养自己真身用的?

    法海这边正惊疑不定之时,忽然双耳微微一动,他此时法力通天,修为高绝,心念一动便是身形电闪的出现在了数百米之外,如此瞬息而动的速度堪称瞬移。

    法海耳中听到的那声异动正是发自这村子的深处,念及很有可能是做下凶案的南宫,他刚一动手就已经倾尽了全力。

    ……不,不能说是南宫,而是白龙!

    村子深处的这一场打斗已经进行了多时,法海刚一入场,便见到一道白色的汹涌剑光在追逐着一只雪白的三尾白狐。

    剑光快若流星,有瞬息间一去千里的雄绝气势,而那三尾白狐身姿矫捷,虽然不及剑光迅速,可是胜在灵巧变化,借助这村子里各式房屋的地形掩护,竟然叫这道行浅薄的白狐一时游走在剑光之外得以无恙。

    法海眉头一皱,在发现打斗的两人并不是白龙之后,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既希望能够为屠灭这个村子的百姓报仇,又不希望见到白龙。

    “师傅!”

    这交手战场的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孩童惊呼,法海有些愕然的转身,见到头上带一个厚重草环,整个人都趴在草丛里的小徒弟,能忍!

    这么说起来的话,那道白色的剑光是………

    小安久攻一个小小不能化形的三尾狐妖不下,心中早就不耐,此时他一声低喝,白色的剑光上,立刻又有红色的剑气相互交杂在一起,竟是将陷仙与诛仙两种剑经,无师自通的融汇到了一起。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

    在见到小安施展双剑合璧的剑经绝学之前,法海一直觉得自己是天赋不凡的命中主角,所以才能够自行领悟到如此绝学,可是如今看来只要是个贯通了陷仙和诛仙这两道剑经的人,都能随意的施展出合璧之术,这算个鬼的天赋异禀啊!

    小安施展出这等杀招之后,白狐与他之间的差距,就不再是那小小的灵动取巧所能弥补的了。

    眼见前去无路,入地无门,白狐慌不择路间,居然径直朝着法海跑开。

    也许他会顾及这个和尚的性命,及时的收回了这吓人的剑光呢?

    三尾白狐怀着这样的心理便法海扑去,后者注意到了这只狐妖胸前嘴角残存的暗红人血,目光顿时一冷。

    “都是你做下的?”

    法海这一句话含怒而发,小安这才注意到这个不请自来的自己人,连忙惊喜的按落剑光。

    这个生平大敌的罢手并没有叫三尾狐妖产生有丝毫的庆幸,此刻它反而有些难以言说的恐惧。

    人间何时出了这等的高手?明明只是幽州南部的一个偏僻小村落,别说修士了,就是野猪平时都见不到一只,为什么偏偏倒霉催的叫我遇到了?

    三尾白狐在心里哭天抢地,身前那根横栏住了它所有去路的擎天禅杖通体雪白。没有寺庙中震慑世人那般的怒目金刚之相,法海只是平平常常的站在那里,可是铺天盖地的压力就已经像咆哮的海浪怒潮,几乎就要扑面而至,法海只要随便动动手指,狐妖感觉自己就要被这庞大如山的压力碾成肉末了。

    “我且问你,为什么要对这村子下此毒手?”

    法海冷冷的问道,内心深处希望这狐妖能够承认屠村的惨事是它做下的,而不是南宫。

    可是后者听了法海的问话,立刻后肢跪地,十分人性化的连连叩首,狭长的狐嘴发出哀求狐媚的人声:

    “大师,大师,圣僧圣僧!小妖不过是一只区区三百年道行,刚刚才炼化了喉间横骨的小妖怪,哪里有这种本事?哪里又有胆子敢杀光这整整一个村子上百户的人命!?”

    言之有理,法海又问:“既然不是你做的,那你什么逗留在此?身上还有尸体干涸的鲜血。”

    “圣僧明鉴,小妖本来是一处荒坟中的野休,前段时日生下了一窝小崽,可是不巧的是此地荒凉,随着冬季的来临更是找遍了各个地方都找不到充饥之物,小妖是挺得住,可是孩子们不行啊,后来小妖无意发现村中的人不知怎么全都死了。”

    “常言道,人乃万物之灵。他们的身体即便是在死后,也有着相当的的精华部分留存在脏器之中,所以我才一个个的剖心取出五脏六腑,用来喂养我那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们。”

    “你可知道,那些无辜枉死的村民,到底是遭了何人的毒手?”

    “回禀圣僧,小妖法力低位不敢显露于前,只依稀的望见她是一身白衣,而且很漂亮。”

    时间对的上,可是法海却想不明白,白龙为什么要这样做。

    “三尾白狐,你用人类体内的脏器当做是喂养幼狐的美味,看似给它们补充了营养,其实却是拉着他们进到了魔道的深渊,将来长大之后对凡人的脏器血肉,有种难以割舍和无法抗拒的感觉,早晚遭受灭顶咫尺。”

    白狐闻言跪地连连叩首,请求法海大师出手救它们。

    “法安师弟,你学习大乘佛法已经很久,不若这次就出手,验证一下多日所学如何?”

    法海的话叫小安浑身都抖了抖,最后他脸红耳赤的道:

    “我不行,背不了……”

    小安与法海来回推辞着,前者似乎全身的天赋和根骨全都在练剑上,对着神神叨叨的东西我一点都不会感冒……

    就在这时,身后那个一直被两人忽视的小徒弟能忍,忽然开口大声喊:

    “师傅师傅,弟子会背!”

    眼见能忍如此聪慧,法海心情也好了一些,笑道:“那就由你来吧。”

    深山里荒无人烟的古墓里,法海等三人见到了白狐苦心喂养的六只雪白的小狐狸,因为时间关系,婴儿幼崽们还没有睁开眼睛,可是在连日血食的喂养下,在听到外人的声响后便会情绪激烈的发出嘶吼。

    “再让你这么喂几天,真成了一窝凶残成性的妖魔了!”

    法海对着三尾白狐说道,后者连连点头,不住地双爪合拢行礼。

    法海示意能忍上前可以开始了,小小年纪的和尚本能的就想笑场,可是法海和大家们此时面容严肃,他也不由得收到了感染,整了整衣服脸色。缓缓站在那些幼崽之前,轻轻开口,大声的诵念经文来化解这群幼崽的凶戾之气。

    借这个机会,法海问了为了什么小安会在这里,原来自从上次京都而来的天使,加封整个幽州都成为金山寺道场,从此以后朝廷镇府司有了什么困难就能扑向金山寺一定没有错了。

    小安正是因为这样,在幽州听到了这个偏僻村子里正在闹鬼的传说,这才带着寺中表现优秀的能忍出来见世面。

    小安其实有一副侠骨,要不然他也不会对剑经这么上心,当见到村子里到处横死的村民之后,他出奇的愤怒。

    为了给幼崽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三尾白狐只能不停的开始收取人类的内脏,可是这样一来却叫小安误以为真凶就是他,这样才有了法海刚开始看到的那一场战斗。

    能忍小小的身量却发出有若轰鸣的巨大声浪,几只小崽子躲在里面,从最起初面露狠色渐渐转变成了如今神态安详的入睡,这其中都是因为能忍的缘故。

    做完了这一切,法海提着禅杖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三尾白狐在门口一直等着法海,见状连忙上前来说着好话。

    三尾狐狸的事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对法海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与之相比他更关心的是白龙为什么去那里?

    这个问题可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会被解释清楚了。

    “师傅,咱们下一站去哪里啊?”

    法海摇了摇头,看到小安和能忍两个一高一低的样子,诧异的问了一句:“你们这是不打算回去吗?”

    “好不容易碰见少爷,怎么可能不好好玩一场再回去!”

    小安难得的都叫回了自己少爷,跟在法海身后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能忍,眼中写满了兴奋与好奇。

    而法海则接着陷入到了沉思,为什么她要无缘无故的杀掉整个村子的人呢?

    许怀远姓许,许仙也姓许,联系的之间的关系莫非是同一人,或者是父子?

    如果许怀远是许仙,白龙何必要杀了他所有村民再嫁给他?那就是说,这场杀戮其实打着的就是掩盖真相,让外人就知道许怀远已经随着同村之人一道身死,可是她有又什么要这样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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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紫金钵的破绽

    其实关于民间故事,白蛇传的版本有很多种,前世清朝时期开始逐渐定型,最早的版本中白娘子一直都是反派形象,只是到了近代才重新被洗白。

    在这众多的版本中,有说白娘子借伞给许仙的,也有说许仙借伞给白娘子的,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两人以伞定情。

    法海由此产生了一个阴暗的猜测。

    许怀远身怀制作古法红神伞的秘术,如果许仙真的是他的儿子,那么这种秘术不可能不传给他,可是原著中的许仙父母双亡,与姐姐许姣容相依为命,说明在许仙长大成人之前,他们遭遇了某种意外。

    法海立刻便想到了那个被红神伞暗害的大户小姐,当日要不是白龙出手掳走了那个许怀远,恐怕那户人家等不到法海过来就要被迫与许怀远成就好事了,这个秘密旁人或许无从知晓,但是与许怀远相濡以沫的妻子,未必也不能。

    小姐本就是大户出身,嫁给许怀远虽是下嫁,但也是无奈之举,能有个归宿就不错了,可是当她有一天发现了红神伞的秘密,心中积攒的怨恨肯定会像山洪一般的爆发出来。

    两人互相怨恨折磨,以至于造成了原著许仙的“父母双亡,与姐姐相依为命”的背景。

    同样的,许怀远身为红神古伞的制作人,就算无法教给年幼的许仙那八十六道工序,可起码也会拼命的为儿子留一把吧?

    而这把红神伞,就是许仙和白娘子定情的那一把!

    当爹的见色起意,用红神伞攀了高枝,一个穷书生卖药的许仙,见了这么美丽的女人,如何能不动歪心思?

    虽然这个猜测有些凭空臆想,甚至有些度君子之腹,但是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聊斋故事后,法海觉得这个才是事情的真相。

    至于为什么非要和许仙成就姻缘,在法海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了结因果,而是为了应劫。

    白蛇传中白素贞水漫金山,却仍不敌法海手中的紫金钵,最终斗法失败被镇压在雷峰塔下。

    故事中的法海对当时被镇压的白素贞说的话,不是什么雷峰塔倒,西湖水干,而是指着一棵铁树,说除非此树开花。

    十几年后,许仙与白素贞的儿子高中状元,得知亲生母亲被镇压在塔下,于是哭着将皇上亲手赐下的状元簪花挂在了铁树上,变相的应验了法海镇压白素贞时,说那句铁树开花。

    于是雷峰塔倒,白素贞这才出来与许仙共度余生。

    也就是说,只有白素贞与凡人许仙生出的儿子,才能替她化解了法海镇压她的劫数,换了旁人就算再生出一个许士林也无济于事。

    由此推断,法海便知道白龙将许怀远掳走的目地了,她想要配种猪一样,找到许怀远命中注定能生下许仙的女子来。

    虽然事情的真相与法海猜测的不太一样,但是也**不离十了,白龙白素贞,被困在塔中好几百年,不仅肉身被困,修为大减,就连这道命中的劫数都算差了,他以为此时红伞村中的许姓男子,是能够生出许士林的许仙,却不料早了足足二十年,原本既定的姻缘也被破坏了。

    于是她亡羊补牢,干脆下手去将许仙的生母从府中掳走,施法修改了她的记忆,但是却留了一道事实的真相在女子的脑海深处,年深日久之下自然能够慢慢的察觉到许怀远的所有事,这便是原著中许仙父母双亡的出处根由了。

    法海因为所知信息有限,并不能完全猜测出真相,但是根据现有的一些东西也猜出白素贞不少的意图,他当即让小安和能忍在原地等他,自己则功力全开的回返那处大户庄园所在。

    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庄园府上处处挂着缟素,府中老太爷已经重病不起,家中事物都由管家操持。

    “我女儿命薄,刚刚得大师解救,没多久就染上了疾病去了,我……我………”

    老人说着就又要哭出来,法海挥袖给他隔空度过去一缕先天气机,扶着他软倒的身体缓缓躺下。

    “带我去你家小姐的灵堂。”

    法海不相信事情这么巧合,他前脚刚走,小姐的暴毙这种事,怎么看都像是有人从中作梗。

    管家先前因为红神伞的关系,知道法海是个有神通在身的得道高僧,外人贸然要看一个女子的灵堂虽然有些于理不合,可是他也不敢断然拒绝,只得领着法海过去。

    法海到了灵堂叫人把棺椁打开,发现里面果然没有他们小姐的尸体,管家骇然失色,不知所措的看着法海。

    他们明明记得小姐忽然重病身死之后,是由家中好几个婆子一起合力将尸体搬进去的呀,府上不止他们几个看到了,好多人都有这样的记忆。

    法海又详细的问了他们小姐当时得的是什么病,可是管家和一众家丁居然一问三不知,就连当时请了什么大夫都记不得了。

    这怎么可能,先不说一个云英未嫁的女眷入殓棺木,周围男家丁怎么能够在场?何况这家人家境殷实,除非真的是一些古怪的重病,不然哪有几天暴死这么严重?

    分明是被道行高深的妖怪给迷住了!

    法海立刻就想起了妖神白龙的身影,许怀远和这家小姐两人都被掳走,明显是被她抓走去配种许仙了。

    这件事情看起来跟自己没有什么冲突,可是许仙和白素贞生下的孩子可是许士林,日后能破掉我紫金钵,雷峰塔的大神,凭她的通天道行出来,没有紫金钵在手的法海可不就不是人家的对手,最后为了生存只得躲进螃蟹壳。

    一定要想办法破局,一定要破局!

    不然自己以后不仅不能还俗,连人都不能好好做了!

    法海挥手让几个下人不要声张,告诫他们此次作乱的是一个法力通天的妖魔,给她们小姐的棺木中扔几件衣服,权当做是个衣冠冢了。

    法海这么说也没错,虽然他们家小姐未必就真的死了,可是当今之世就算是法海这样得承了六祖盖世修为的高僧都不一定是那妖龙的对手,何况其他等闲修士?能够救回来的几率本就十分的渺茫,何况法海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管家闻言噗通一身跪在了法海的身前,他哀求着让法海等他们老爷醒了再亲口跟主人说,他们这些下人说起来缺乏信服力度云云。

    可是法海哪有那个功夫陪他们墨迹?这群人如果真害怕老爷降怒,大可以瞒住不说,一切丧礼正常举行也就是了。

    当下不管跪了一地的死脑筋,一挥僧袍通身华光暴涨,刺的在屋中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待到能看清眼前事物之时,法海已经没了踪影。

    不知道今天的这个事,会不会在百年之后成为聊斋志异里的一篇故事。

    法海在心中闪过这个念头,身形风驰电掣的穿行在无尽云海之中。

    在冲出那户人家的时候,法海已经不再心中考虑什么找到白龙的想法了。

    他此时法力虽高,但是在当日幽州城中两人的那一次过短暂的交手已经说明了许多的问题,白龙要走,自己根本拦不住。

    何况对于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妖龙,法海根本一点线索都没有。

    眼下对法海来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机会一剑杀了许仙或者他爹许怀远那两个父子小白脸,这样破掉雷峰塔的许士林就没办法出生了,白素贞的应劫准备自然就没了用处。

    可是法海眉间的白豪相却不会让他这么做,平时喝酒吃肉还没啥事,但是一旦动了妄杀人命,还俗娶老婆这一类念头,分分钟痛的你叫爸爸。

    由此,法海不禁想起了自己身边的死忠,小安。

    他是不能动手杀人,但是小安可以啊!

    就连白素贞身边都还有个小青呢,法海身边也得有个得力的帮手才行啊!

    一念至此,法海立刻在云海中加速穿行,朝着先前与小安,能忍他们分手的地方而去。

    世间修行者在通幽之后便可用法器出入青冥,到了渡灭后期元神法相与肉身合一,自身便可穿梭在天地间,不需借助任何法器。

    法海观望着四周起伏变幻的云海,一时想到昔日里他也曾御剑破开过这无尽云海,心中一时间就涌出一股豪情。

    自从得到六祖慧能禅师的一身通天法力灌顶之后,法海自己也说不清楚自身的境界,人间的最后两境分别是伏虎和降龙,号称两境三界,因为伏虎境只有坐忘,而降龙则有少阴少阳两期进度,几百年来只有一个人能够修到降龙境最后的少阳期,其他再怎么惊才绝艳,大多也都留存在伏虎的坐忘境。

    有时间真的要好好的梳理一下自身的境界和修行的知识,金山寺的六祖慧能禅师,乃是几百年前的得道高僧,他存在的时代正是人族昌盛,功法不曾有断代的黄金时期,所以法海的这一身传承,真的堪称一座价值无量的宝库。

    小安早就回了官家的驿站休息,他与能忍两人都是受了官府的请求方才过来看看是什么妖魔作祟,平时休息自然有驿馆接待。

    此时距离法海离开已经有了大半天的时间,法海就算法力通天,可是想要往返大半个幽州去办事,还是需要不少的时间,神州大地幅员辽阔,足足是前世的几十倍,各个州城的境地也是格外的辽阔。

    能忍在外面看着黑下来的天色,对那璀璨的银河是怎么都看不够,这里的星空可是绝对的纯净无污染,法海也曾好几次看着着迷过,心中有些中华上下几千年的诗词在闪过,可是却楞想不出一句有关星辰的诗来,真是没有文化。

    忽然,能忍注意到天空有一道流星闪过,他赶紧闭目许愿,在小声地道:

    “希望以后我能和师傅一样,修成法力高强的一代高僧……”

    待到能忍睁开眼睛时,他惊疑的发现天空上的那一道流星居然没有就此不见,反而是在云海中拖着长长的痕迹直冲着……自己过来了?

    这要是换了法海看见,八成以为自己又要有什么奇遇了,什么系统老爷爷的,打死也不能走,可是能忍就不这么想了。

    当下看着流星越来越近,他立即连滚带爬的冲向驿站,可是刚没跑几步,忽然在视线下头看见了一双熟悉的僧鞋。

    法海师傅?

    跑的好不狼狈的能忍仰起脸来,见到师傅神情淡然的微笑道:

    “你知道,要是搁在以前,我听到别人跟我说我像是一代高僧,我指定骂那个人全家十八代不可。”

    法海话音未落,能忍已经欢呼一声扑在了他的怀里,法海微微一愣,还从来没有过带小孩经验和他,一时间有些莫名的感动和温馨。

    每个男人都有父性,这种感情在年纪小的时候或许不明显,但是随着年龄增长,这种性格就会慢慢的浮现出来,法海两世为人,经历丰富,自然也比寻常年轻人的父性要重一点。

    于是他轻轻拍了拍能忍的后背,低声道:“回头把我的僧袍洗了。”

    能忍:“????”

    “你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直接就冲我怀里来了,我这可是白衣服!”

    “……哦。”

    回到驿馆,小安见到法海很是高兴,因为有些把小安培养成自己身边高级打手的念头,于是他寒暄了几句后,直接就开始查看他的修为进度。

    除了气机修为尚且在先天与通幽之间徘徊,略显浅薄之外,诛仙与陷仙两道剑经已经在他手中练的颇为纯属了,比当初法海在兰若寺遇见树妖姥姥的时候还要厉害一点。

    从许怀远生下许仙,许仙又生下许士林的时间来推算,法海至少有足足五十年的时间来发展小安的修为,凭着林家海量的玉髓矿石,法海相信,那个叫许仙的小白脸只要一露脸,小安绝对能叫他死的渣都不剩!

    真是……善哉善哉!

    法海一想到这里嘴角就忍不住露出几分微笑,同时眉心白豪相立时便有隐隐作痛的迹象,吓得他赶紧念了两句善哉。

第一百七十八章:禅杖降妖

    驿站中的小安见到法海从外而来很是高兴,两人从小在一起长大,说什么都是开门见山的,没有半点的虚伪客套。

    “别当和尚了,没前途的。”

    小安闻言微微一愣,不过却是并没有争辩什么,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

    法海指了指自个儿的光头,而后又指了指他的,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你看咱俩的这个造型,站在那儿一看就知道是一伙的,以后这坏事还怎么干?”

    小安也不禁跟着笑了笑,可是笑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笑意收敛了几分,却仍自摇头,不过这次他多了一句解释。

    房屋之中,灯火如豆,法海只听到小安轻声的说了六个字:

    “我怕少爷孤独。”

    法海良久无言,眼眶微红。

    他确实很孤独,独自一人面对青灯古佛的孤独,独自一人诵念经文的孤独,曾有一次在寺里,能忍好奇的问过法海,说为什么师傅你走路总是喜欢走右边?法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

    有时候法海也总是会忍不住的想,也许正是因为他心中这份独自一人的孤独,才能与南绮容的那种孤独恰到好处的相处在一起,所以他们两人相看两不厌。

    劝小安还俗的念头就此打住,法海与他们在驿站之中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开始了前往扬州张家村的路程。

    因为法海此时一身佛门法力正是如日中天,就算诛仙剑阵的其余两剑摆在法海面前,他也根本就无法修持,倒不如直接传给小安。

    只不过他们的队伍中混进了一个能忍,这就有些不大和谐了。

    张家村那道直通地下暗河的水潭深不可测,内里如果真的是那个什么镇江王的墓葬,一定是凶险无比的,小安起码有两道剑经加持,打不过还可以跑,可是能忍就有些多余了。

    按着法海的意思是自己辛苦一点再跑一趟,把能忍接送回金山寺,再来和小安汇合出发,可是小家伙昨天亲眼见到了小安剑斗三尾狐妖,精神正值亢奋的时期,对法海的决定自然有着一百二十个的不同意,老是嚷嚷着要跟着两人去涨涨见识。

    “能忍很聪明,寺中的许多课程都只教了一遍就学会了,渡真师傅说非常人当授以非常之法,所以这次出来降妖伏魔才带上了他,反正那个村子没什么了,只不过一个水潭而已,带他过去不下水也就是了。”

    小安难得的求情终于让法海点了头,三人决意之后便有一金一白两道华光冲天而起,法海单手抱着能忍,全身都在一片璀璨的金光之中,与小安一道穿行在云海中。

    能忍满目惊叹的着眼四周景色,第一次被带上如此高空的他居然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充满了兴奋。

    飞行中,法海忽然起了玩心,伸指遥遥对着小安化身的那道剑气轻轻一点,一股温和却不可抗拒的法力直接从中破开了小安的护身剑气,凛冽的罡风吹在他的脸上,一派熟悉的面目狰狞!

    小安在法海的怀中刚发出长长的笑声,以至于最后三人落地休息之时,小安全程都在臭着一个脸。

    “嗨呀,别生气啊,玩玩而已嘛,你看能忍笑的多开心啊....”

    就这样说说笑笑的,尽管带着一个不能飞天的能忍,但是他们的速度还是很快就赶到了扬州的张家村地界。

    因为这水潭中的怪物并没有脱离水潭出来伤人的先例,加上禅心寺有意的封锁消息,所以这一片区域尚且无人发现其中的奥妙。

    “师傅师傅,这里就是你当初仗剑杀敌的地方吗?”

    能忍站在潭边举目四望,昔日那一场人间惨剧的痕迹,在时隔多日之后已经看不到半分往日的惨烈,能忍也只能从法海口中的只言片语里体会当日的情形了。

    “我当时只顾着逃命而已,哪里是什么仗剑杀敌。”

    法海独身站在水潭边断裂的木茬之前,要不是当初那个村长与怪物相互怒目对视嘶吼的画面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估计他也不会认出这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桩上所发生的往事了。

    稍稍的怀念了一下过去之后,法海的目光猛然变得冰冷肃杀起来,他头也不回的对着身后的小安道:“小安,带着能忍退后戒备。”

    这句话,分明就是要开始与那个妖魔斗法了。

    不等小安上前领他离开,能忍自己就三步并两步的跑到了远方的岸边,瞪着一双眼睛好奇的望着自己的师傅法海,一身白色僧袍的站立在水潭边上,他觉得这样的师傅简直就是帅呆了,酷毙了!

    潭水清洌,倒映着法海冰冷而肃杀的面容,每当他运转体内法力之时,他的面部表情和浑身气质就会散发出来这种生人勿近的气势。

    法海单手将禅杖顿入到岩石之中,双手结印,单脚在地面轻轻一跺,平静的水潭就此而溅起点点细小的波澜。

    法海在这一脚之后,动作逐渐开始加快,看起来更像是前些天那大户人家中摆法台驱邪的道士。

    跺地的速度越来越快,平静的水潭开始呈现出鼎沸之势。

    法海忽然停了动作,手掌按在禅杖之上,顶端的锡环开始无风自动的发出轻响,耳边隐约有细微的铁链声传来。

    上次来的时候,没听到有这个声音。

    法海凝神以待,全身法力凝而不发,忽然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上次他来这里的时候正是人声鼎沸之时,那时候他法力尚浅,自然听不到这么细微的铁链声,而这一次张家村早就空无一人,自己的法力也是水涨船高的强所未有强大,这点细微的响动自然逃不过他的耳朵。

    远方的能忍看着法海的动作有些不解,问向小安:“法安师叔,为什么师傅不下水除妖,反而不停的在跺脚呢?”

    小安摸了摸能忍的小光头,虽然名义上他是在看护着能忍,但是他的目光却一直放在法海的身上,准备一有什么情况就立刻的冲过去。

    “还记得你师傅在这里遇见村民们,在这里祭拜龙王的故事吗?这水潭一带的地下是中空的,连通了地下的暗河,你师父法力高深,他在地面跺脚之后将法力输送到极深的地面形成巨响,那些怪物躲在下面无论是在冬眠也好,害怕你师傅的法力也罢,都得被少爷的脚步声给震出来!”

    随着水潭下的铁链声越来越近,法海手中的擎天禅杖上的锡环碰撞也达到了一种鼎沸的状态,他一身的白色僧袍在风中微微飘荡,只见那疯狂震动的锡环猛然一静,就在耳边隐约还有余音回响之时,法海刹那间如同接到指令的战士,高大的身躯带动着禅杖从岩石上拔地而起,带起无数细小的碎石崩飞!

    与此同时,不大的水潭之下被漆黑的阴影所填满,就在法海的冲势达到最为巅峰的时候,足足有九条之多的巨大蛇形怪物从水潭中猛然窜出,争先恐后的咬向法海!

    对面眼前这副天塌地陷的场景,法海似乎已经在心中早有预想,他面色不变的紧握着手中禅杖,在空中惊险无比的以毫厘之差躲开了这几头怪物飞扑而来的腥臭血口,扑面的腥气冲的他眉头大皱。

    即使法海在空中腾挪的动作几乎已经迅捷到了人体极限,可是在那庞大如山的蛇形怪物冲杀下,让人看起来还是随时都有被一口吞没的危机感,场面堪称触目惊心!

    小安更是在怪物冲出的一瞬间几乎就要忍不住的出剑,是法海辗转自如的身法叫他稍稍安心下来,能忍则在一旁看的目眩神迷,几乎不能自已。

    忽然,法海只觉得周身的环境一暗,九只蛇形怪物中最为庞大的一只悍然拦在了他的去路之前,这种怪物因为常年生存在没有阳光的地底暗河之中,所以根本就没有眼睛,只有嘴巴,腥臭的大嘴在法海身前张到了最大程度,法海甚至都能看到它牙缝中不知腐烂了多少天的奇怪鱼肉。

    “少爷!”

    小安惊呼一声正待出手,可是法海却只是淡淡的伸出长腿在怪物的下颚轻轻一蹬,澎湃的法力在他细小的人身上爆发出叫人瞠目的力量!

    这一脚之力,直接将这怪物如小山般的身子都蹬的向下倒栽,而纵横在怪物群的法海则借着这一脚之力,整个人都冲天而起,双手高举擎天禅杖过头顶,整个人都因为用力过度而呈现出一种向后弯曲的异状。

    下一刻,禅杖带着惊天动地的伟力悍然砸下!

    轰隆隆!!

    小安随手布下一道剑气的光晕,将爆散开来的水浪雨点一一拦在身外,水潭四周逸散的雨点足足有将尽盏茶的功夫方才落定,整个水潭中的水位在经此一击之后足足消失了十几米的水量。

    那九头好像小山般的蛇形巨怪,连同他们覆盖全身的甲片一起,爆散成无数的血水碎末。

    法海整个人从空中缓缓落地,手中禅杖在经此一击之后,顶端锡环好似欢呼一般的来回震颤不已,在击杀掉了那九头怪物之后,它们也开始渐渐平复,最终再无声息。

    潭边有风吹来,除了四周一片的狼藉之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法海一身白色僧袍干净如故,只有左手衣袖被水打湿,在他湿漉漉的左手上,正紧紧拽着一根颜色深沉,布满绿锈的铁链。

    这些铁链来自潭底,甚至是最下方的暗河王墓之中,它们用来束缚着那几条保护墓葬的妖兽,使得它们不得离开王墓半步,顺着这根铁链下去,必定能找到墓室。

    “你们留在这里,我下去看看就好。”

    法海回头对小安他们招呼了一声,随手将铁链扔下了水潭,而后他身背禅杖,一个猛子扎入到了水里,跟着铁链下落的轨迹下潜。

    河岸上,弟子能忍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他抓着小安的衣摆,来回摇晃的发问:

    “刚刚那是孙悟空对不对?师傅其实是齐天大圣转世对不对?一棒下去,妖魔鬼怪全都消失不见了!!”

    小孩子的想法天马行空,逻辑简直匪夷所思,天知道法海的这一杖下去和孙悟空有什么关系。

    何止是散了,简直就是轰杀至渣!

    不同于能忍的外行人看热闹,小安可是分明的能够看得出来法海刚刚那一招是多么的凶猛,说是开山倒海都不为过,如此法力,少爷在人间恐怕都要纵横无敌了吧.....

    本来小安还想着能够帮上法海的忙,如今看来自己不成为少爷的拖累就已经是万幸了。

    想到昨天夜里法海对自己亲口说的还俗,小安目光沉思,似乎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水下光线幽暗阴沉,法海独身一人下潜不过丈许,就发现视线开始严重的受阻。

    要知道,修士的夜间视物和全然无光完全是两回事,再厉害的夜视能力,只要还在寻常肉眼的范畴内,没有光线也是白搭。

    法海此时的眼睛可以称为照妖镜般的法眼,可是没有专门的修炼过眼睛方面的神通,所以如果水下完全没有了光线他也只能无可奈何。

    如果再下潜十几米,法海就是法力再强也要看不见东西了,于是他取出背后的法杖,一道温和的金黄色光晕从杖顶散发了出来,法海仅借着这一点光明就能够看清事物,跟着不断下沉的铁链好似游鱼一般的下潜窜动。

    水底环境幽暗无比,有着隐约无数水流涌动的压力,在不断的压迫着法海的身体,他就这样下潜了足足有数百米的距离,这个小小的水潭仍然没有见底,因为迫于水下强大的压力,法海不得不将法力遍布全身,此时的水温已经变得阴寒无比,可四周仍有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鱼类在身边不时的划过。

    法海感受着这种鱼类身上或强或弱的淡淡妖气,自忖若非它们因为常年生活在不见光的地下,所以对自己手中禅杖散发出来的佛光有着本能的敬畏,恐怕这个时候它们已经朝自己扑杀过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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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聊斋当法海介绍:
别人穿越了都送金手指,林海穿越了什么都没有,就家里有矿。那也行吧,起码吃喝不愁,富贵逍遥。但是这个世界好像有点熟悉啊!兰若寺里空灵幽怨的聂小倩;幽州城中杀人食心的画皮妖;还有邪恶的五通神,诡异的国师法丈.等等等等,我这是穿到聊斋了吗?但是那个老和尚为什么追着我叫法海啊?我在聊斋当法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聊斋当法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聊斋当法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