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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格勒第     学阀之路txt下载     学阀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九章:故人

    虽然已经数月未见,而且隔着两丈远,但孟仞和巫澎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巫澎,孟仞,”越灵笑道,“别来无恙?”

    她又恢复了孟仞和巫澎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脸上、手上、衣服上都脏兮兮的。除此之外,几个月过去了,她依旧没有武器。

    “你莫不是又重操旧业了?”孟仞上下打量她一番,问道。

    越灵“嘁”了一声,道:“我现在可是有正经营生,在清河的一家绸缎庄当伙计。这次掌柜给我批了几天探亲假,所以我才回来看看。”

    “探亲?”巫澎笑道,“探我们来了?”

    清河城离此地有六百多里,她手上没有剑,应该是用神行术跑回来的。费这么大的功夫跑到百里城,估计不只是想回来看看这么简单。

    越灵抬头看向他们身后那棵老枫树的树冠,道:“我倒也确实想回来看看你们……不过,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看看我埋在这里的一百两银子还在不在。”

    孟仞道:“正好,我们正愁找不到银子的位置。”他说着侧身朝老枫树那边打了个“请”的手势,

    越灵愣了一下,惊道:“你们竟然没动过那一百两银子吗?我本来都不指望能剩下什么钱了……”

    “那可是赃款!”巫澎道,“瞎用的话被抓去坐牢怎么办!”

    “嘁,胆小鬼……哦不,伪君子。”越灵笑道。

    巫澎也侧身打出一个“请”的手势:“那就请您这位真小人指点指点我们两个伪君子呗?”

    她把手背到身后,摇着头走向那棵树,四处张望了一下,又看了几眼树干和树根。最后,她在树旁的一个地方跺了跺脚,道:“喏,就在这里,埋得有点深,埋了五尺左右。”

    果然,埋藏的深度超过了剑的长度。孟仞刚刚已经用剑探过那个地方了,但是没有任何发现。

    孟仞走过去把剑斜插进地面,随即集中内力,把剑往上一挑。“轰”的一声,土层被掀了起来,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坑。

    并没有银子露出来。孟仞从上往下劈出第二剑,炸出一个更深的坑,同时也炸出了一个布包,布料破碎,几锭银子四散而出。

    “没被别人发现,挺好的。”越灵满意地说道,俯身捡起了那些银锭,放进自己随身带着的一个袋子里——不多不少,正好十锭。

    “你们要多少?”她又问道。

    孟仞干脆地答道:“二十两。”

    之前本来只想取十两的,但现在看样子越灵要拿走剩下的钱,那不如多报一点,以免十两银子不够用。

    果然,越灵把两块银锭塞到孟仞手里,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把剩下八十两拿走,你们不会介意吧?”

    “这有什么可介意的!”孟仞笑道。他本来还想说“凭本事偷来的钱,当然该你自己分配”,但又感觉怪怪的,于是就没说出口。

    越灵把目光转向巫澎,巫澎也摆了摆手,表示对剩下的八十两没什么兴趣。

    “不过,”巫澎问道,“你既然都不敢肯定这些银子还在不在,那这趟回来肯定也不止是为了银子吧?”

    越灵一拍手道:“正是!刚刚我不是说了,我在清河的绸缎庄当伙计么?”

    “然后呢?”

    “百里书院那个姓王的副院首,在清河也有丝绸生意。”

    孟仞和巫澎诧异地对视一眼。王祁阳的产业铺得可真够远的。

    “现在他们想让我们加盟。但是掌柜对此有点担心,说是最近百里城这边风向似乎有些不稳,不知道该不该跟姓王的那个副院首合作。正好我对百里比较熟,就跟掌柜说我可以去打探打探情况——还顺手多骗了两天的假期。”

    “正好你们俩在这儿,就跟我讲讲吧,现在百里城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你们掌柜消息够灵通的。”孟仞感慨道,“这事该怎么说呢?我也不好下定论……总而言之,两个副院首正斗得不可开交,依我看来,王祁阳会赢。”

    百里城的斗争竟然已经影响到了六百多里外,这让孟仞始料未及。

    越灵一边听一边不安分地左摇右晃。她并不关心谁赢谁输,只要自己能交差就行,然而,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带一个结论回去肯定是通不过的。

    “要不这样吧,你帮我把这一带的情况写下来,我拿回去给掌柜看,然后告诉他可以跟王副院首合作。”她说道。

    “可以,我明天给你。”孟仞答应道,“你住哪儿?”

    越灵惯于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这次回来也没有先找住处。她只说明天会自己来书院找他们,便挥了挥手,转身往树林外面走去。

    孟仞正想回身把树边那个大坑填上,忽然心念一动,叫住了越灵。

    “越灵!我还有件事想问问。”

    “什么?”她回过头来。

    “想跟你请教一下,要在大户人家偷一样特定的东西,应该怎么做?”孟仞道。

    他想去贾家的宅子,把那两本传说中的,记载了学者们劣迹的记录偷出来。现在正好越灵这个“资深从业者”回来了,虽然不好意思叫她动手,不过找她请教一下总是没错的。

    越灵眼珠一转:“那东西藏得深么?”

    “不知道。”孟仞老老实实地承认。

    “你确定那东西在你所说的‘大户人家’里么?”

    “不知道。”

    “那东西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

    越灵怒道:“那你偷什么偷!老老实实做你的良民!”

    “那我先去踩踩点,打探一下情况吧。”孟仞叹道。

    巫澎警觉地问道:“你要干嘛?要去贾宅偷那两本记录么?大哥可是警告过,情报不全的情况下不要轻举妄动。”

    “所以才要收集情报嘛,”孟仞道,“放心好了,我胆子很小,不会轻举妄动的。”

    事实上他也知道,要拿到这种东西,要么靠卧底去偷,要么直接抄了贾家搜出来。这两件事情都不是他能办到的。

    然而,他总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去做点什么。毕竟自己并不只是想在秦季之和王祁阳的争斗当中生存下来,而是有更明确,而且进攻性十足的诉求。

    想要把秦季之和周盘一块干掉,不主动做点什么怎么能行呢?

第九十章:夜探贾宅 一

    戌时正,孟仞趁着夜色往虞阳贾宅御剑飞去。

    白天他跟巫澎和越灵打听清楚了贾宅的方位。他们两个还想跟着孟仞一起去,但被孟仞拒绝了,说自己临时起意要作死,带上其他人一起去不太好。

    “知道是作死还去!”巫澎怒道,“大哥刚走,你要是出事了可没人救你。”

    这是实话。脑理学大会结束之后没多久,巫柚就接到了新活,前往西京办事。没了这个安全屏障,孟仞前往贾宅的风险无疑翻了好几倍。

    不过,孟仞还是对这次行动的安全性有很强的信心。无非就是在空中和地面侦察几圈罢了,他甚至都不打算进到贾宅内部。这样的行动,能有什么危险呢?他拒绝巫澎和越灵的理由只有一半是真的——自己临时起意的,深更半夜进行的行动,不管是不是作死,拉上其他人总归不太合适。

    乌云蔽月,夜色正浓。孟仞御剑划过如墨的夜色,感觉自己对内力的使用越发纯熟了。比起几个月以前,他御剑的速度提升了一些,还能在保证身体姿态稳定的同时,做一些急停、急转、翻滚之类的动作。

    掠过百里和虞阳之间的那座山丘之后,稀疏的灯火在眼前浮现,虞阳已经不远了。孟仞爬升了一些,看到城中靠西南的一条街还很繁华,人来人往。这是虞阳的夜市。

    城内其他部分则几乎是一片黑暗。不过,出乎孟仞意料的是,虞阳城东北角的一处宅院内,现在还是灯火通明。

    那便是贾宅。

    孟仞缓缓地靠近贾宅,仔细记忆着宅院的布局。然而,贾宅的规模似乎比王祁阳的宅子还要大一些,这让孟仞感到有些头疼。

    正厅前面的院子里现下挂着两列灯笼,但是没有人。孟仞朝着正厅降下去了一些,听到里面传来阵阵乐声,似乎正在举行什么筵席。

    他想再降下去一些,好听清楚里面的人在说什么。可是高度已经够低了,他都快贴到房顶上了……

    孟仞摇了摇头,四下张望一圈,确认自己尚未被发现之后,迅速爬升到了原来的高度,继续绕着贾宅盘旋。

    贾宅的各处院子在布局上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粗看之下,孟仞觉得从空中根本不可能看得出哪里会藏东西。

    更何况,说不定那两本记录根本就不在贾宅。

    月亮稍微露出来了一些,为他提供了更好的视野,但同样也给贾宅巡逻的仆役们提供了更好的视野。孟仞再度爬升几丈,开始沿着宅院的南北轴线来回飞行,每次飞到宅院边上时都会沿着轴线再飞出去一段距离才折返。

    这样,即使被人发现,他也可以假称路过,即使被人质疑明明已经路过了很多次,他也可以辩称是他们看错了。

    多次飞过贾宅之后,孟仞发现,空中侦察并不像他刚刚以为的那样无用——他发觉西侧的一处院子接受巡逻的频率特别高。

    当然,这并不能直接说明记录就藏在这处院子。还有一些其他的可能解释,比如这里放着其他的什么贵重物事,或者这里是个躲清闲的好去处。

    又一次飞过正厅时,孟仞看到有一个人正从厅中走出。掠过贾宅这么多次都没被注意到,这次这个人已经引不起他的警觉了。

    然而,孟仞随即就惊恐地发现,那人正御剑快速上升。

    被发现了!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之后,孟仞便想赶紧加速逃离。

    可是那人御剑的速度,似乎在自己之上。这时候加速逃跑,恐怕不仅逃不掉,还显得做贼心虚。思及此处,孟仞把心一横,继续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在贾宅的南北轴线上御剑飞行。

    果然,那人很快便拦在了自己的去路上,道:“来者何人?”

    从声音听来,这是个女子,不会太年轻,也肯定不是个老妇。天色仍很晦暗,孟仞看不清她的样子,也不敢多看,心虚地把头别到了一侧。

    “阁下又是何人?为何拦住我的去路?”孟仞硬着头皮反问道。

    “在下是贾宅的护卫,见阁下在宅院上空御剑,便上来问问。”

    警惕性还挺高的。可贾宅难不成还有领空么?

    孟仞忍住反问的冲动,拱手道:“在下只是路过此处,并无他意。”

    “如此,是我失礼了。”那护卫也拱手道。不过,说完这话,她依然没有回到正厅,而是滞留在空中,等待着孟仞这个“路过”贾宅的人离开。

    看来,今日的侦察只能到此为止了。孟仞深呼吸一口,迅速离开了贾宅,飞过半里远之后,才敢回头看。然而,乌云已经再次遮住了月亮,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除了地上的灯火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

    第二天——确切地说,就是今天,毕竟孟仞回到书院的时候早就过了子时了——孟仞一觉睡到了中午。写好给越灵的《百里书院情况说明》,吃完午饭,去到实验室时,他发现越灵已经在那儿坐了一个时辰。

    “巫澎已经写了一份了,”接过孟仞的情况说明之后,越灵说道,“不过带两份回去也好。多谢了。”

    孟仞笑道:“既然都拿到了,还待在实验室干什么?又没什么好玩的。”

    “我这不是担心么!”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巫澎也正担心呢!”

    巫澎在旁边哼了一声:“我不担心,我担心个屁,反正是他自己要去……老孟,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么?或者你被别人发现了么?”

    “刚去一次,发现不了什么的。”越灵说道。

    孟仞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们。现在什么都是推测,说出来也不会有任何帮助的。

    “确实没什么发现。”他说道,“我一直在空中看贾宅的动向,但是看到半途,就有人升空把我拦了下来。我谎称路过,然后就离开了。”

    巫澎和越灵对视一眼。越灵有些惊讶地道:“你不会一直都停在一个地方吧?”

    “我没那么蠢。”

    “那贾宅的护卫还挺谨慎的,”她继续道,“一般的大户人家,都不会管从空中路过的人。这么看来,你要找的东西还真有可能就在贾宅。”

第九十一章:夜探贾宅 二

    正如越灵所说,只去贾宅一次是不可能有什么收获的。尽管已经得知贾宅有个颇为敏锐的护卫,孟仞还是决定再去一次,碰碰运气。

    这次孟仞一直拖到子时初才出发,飞临贾宅上空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正一刻,到了第二天。

    贾宅不像昨天那样灯火通明了,但是巡逻的仆役一点没少。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安排这么多巡夜的人,仆役们肯定会滋生怨言。孟仞猜测,估计是因为最近风声紧,贾宅才加强了防范。

    他绕着宅院盘旋一圈,见无人发现自己,松了口气,继续观察着那些仆役巡逻的路线。

    还和昨天一样,这些仆役对西侧的那个院子特别上心。孟仞对那个院子愈发好奇起来,打算趁着恰好无人经过那里时,降到屋顶上,揭开一片瓦,近距离观察观察屋内的情况。

    然而要找到这个机会并不容易。更何况孟仞第一次干这种事情,谨慎有余,果断不足,错过了好几个本来可以降下去的时机。

    天气微凉,孟仞却紧张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又盯住了一个时机,他心想这次不管怎么样一定要下去看看。

    刚一开始俯冲,孟仞就听到下方的屋子里传来一阵响亮的锣声,他赶紧刹住下降的势头,重新爬升到原来的位置。

    怎么回事?是自己触发的锣声吗?

    那锣大概是装在屋内的警报。锣声一响,便有五六个巡夜的仆役迅速从附近跑了过来,站在院子里,举剑对准房门。与此同时,他们大声呼喊着,想吸引更多的人赶紧过来。

    看到仆役们并没有注意到天上的情况,孟仞安下心来。看来不是自己触发的锣响。

    那会是谁呢?

    很快,又有十来个人举着火把,或是御剑,或是奔跑,聚集过来,一半站在院子当中堵住前门,一半绕到院子后面堵住后门,把整间屋子围得水泄不通。

    随即又有一人匆匆而至,来到院子当中,身后跟了两个举着火把的人。众人见他到来,自动让开一条道路,很是恭敬的样子。

    那大概是贾宅的家主吧。孟仞心想。他又往下降了一些,好更清楚地听到众人的谈话。

    “大老爷,”一名仆役请示道,“贼人可能还在密道当中。要不要破门?”

    “把门敞开,”被称作大老爷的人说道,“以免贼人突然攻击。”

    两名仆役从侧面以剑气打开了房门。屋后的仆役听到前院的动静,如法炮制,打开了后门。

    按他们的说法,应该是屋里设有密道,密道里藏了东西,有人偷了密道里的东西,所以触发了警报。孟仞不禁觉得自己的运气还真不错,虽然他不敢下去搅风搅雨,但现在有人替他做了这件事情,岂不美哉?

    片刻之后,有人踉踉跄跄地从屋内走出,靠在前门外的柱子上。

    家主叹息一声:“唉,真没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在下可不是什么家贼。”走出来的那个人说道。

    听这声音,分明是昨天那个护卫!

    难不成这个护卫是别人派来的卧底?

    “我可待你不薄啊!”家主呼喊道,“没想到你竟然……唉!”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狠厉起来:“说!你是受谁委派,潜入密道?”

    护卫大笑几声,道:“我只是偶然发现了密道,临时起意去看看有什么宝贝而已。很可惜,只找到了一本记录,根本值不了什么钱。”

    记录还真的藏在贾宅!可是只有一本……另外一本会在哪儿?

    况且,她并没有说记录里究竟是什么内容,这本记录未必就是孟仞想要的那本。

    “我劝你最好还是说实话,”家主道,“密道里的箭矢是有毒的。”

    她再次大笑几声:“确实,我不是你贾宅的护卫,而是别人的护卫……不过,我根本就没有中毒。”

    “你说什么?”

    忽然,护卫所在的位置发出一声爆响。孟仞看不清她使了什么剑招,不过从毁伤效果看来,应该就是普通的气浪。站在她正面的十来个仆役,连同家主一道,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气浪击飞。

    屋后的仆役本来想往上冲的,但是看到院中的光景,一个个都畏畏缩缩地后退,不敢出手。

    护卫也不恋战,迅速御剑飞起,朝着东方逃之夭夭。

    孟仞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发现了自己,但事已至此,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全速跟上就是。

    如果那本记录真是孟仞要找的,如果这个护卫是秦季之派来的,那麻烦就大了。

    春风料峭,孟仞被迎面而来的气流吹得难受,咬着牙专心御剑,保持着最高速度。两道黑影一前一后,在夜空中高速划过。他御剑的速度和那护卫旗鼓相当,两人一直保持着五丈左右的距离。

    护卫显然已经发现了孟仞,几次急转,想要甩开他,然而每次都未能如愿,反而被拉近了一点距离。

    此时,孟仞很希望自己手上还能有一把剑,这样就能在空中施展断水剑,把前面的人打下去。不过,话又说回来,同时操纵两把剑肯定会降低御剑的速度,效果可能适得其反。

    孟仞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然而,他突然发现前面的黑影在迅速往下降,不知道是已经到了预定位置,还是见一直甩不掉他,所以想停下来决一死战。

    他也跟着护卫降了下去。两人一前一后落到地面,举着长剑开始对峙。

    这个地方,孟仞再熟悉不过了。他第一次跟巫柚学习断水剑就是在这里。河水潺潺而过,地面沟壑纵横,构成了独特的地标,孟仞现在有点怀疑她原本就是想在这里停下。

    “不知阁下为何紧追不舍。”护卫当先问道。

    “阁下拿走了我可能感兴趣的东西。”孟仞道,“不知那本所谓的记录上,记载了什么内容?除此之外,我还想请问,阁下究竟是受何人委派?”

    对方不知是敌是友,护卫当然不会回答他。她从地上捡起一根火折子,点燃之后扔进了旁边的一个坑里,坑里堆着浸了油的木柴,顿时燃起了大火。

    设施如此完备,看来的确是预先选好的地方。

    “你要烧掉那本记录?”孟仞狐疑地问道。

    护卫还是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想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

    不管是掏出记录还是掏出炸弹,总之不能让她得手。孟仞挥剑攻了上去。

第九十二章:获得特殊内力

    孟仞快速分析了一下,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那护卫肯定是想烧掉记录。预先备好火折,预先备好柴火,预先挖好坑,不是为了烧东西,难道还是为了取暖不成?

    当然,本着严谨的态度,他还应该考虑到其他的可能性,比如利用火焰传信等等。不过,态势紧急,孟仞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

    挥剑攻上去之后,那护卫轻轻松松地侧身一架,避过了他的攻击,同时一剑刺向他的后背。孟仞急忙躲闪,这才没被击中。

    看来,单论剑术,她在自己之上。

    常规手段无法奏效,孟仞只能像之前的战斗一样,利用信息差,在对方不知道自己会使断水剑的情况下突然出手,一击制胜。

    眼见对手正抢攻而上,孟仞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积蓄内力,一剑挥出。

    气浪轰鸣声再度在这片土地上响起,本就被打得破碎不堪的地面上又多了一道沟壑。然而,对手并没有中招,她强行刹住了攻击的势头,一跃而起,避开了气浪的攻击范围。

    “好快!”孟仞惊叹道。

    对手随即在空中展示了更加迅捷的剑法,一道道剑气前后相接,不停地扫射在地面上。孟仞被逼得连连后退,退到河岸边的时候,他也双脚蹬地,向河对岸跃去,再度使出断水剑。

    对手再度避开了孟仞的攻击,气浪扫到了火堆上,把浸了油的,燃烧着的木柴打得四处飘飞,好似下了一阵火雨。

    岸这边能够活动的空间已经被断水剑压缩得很窄了,孟仞抓住机会,想要把仅剩的一点空间也用气浪锁住。对手却并不想给他攻击的时间,刚刚落地就再度跃起,朝孟仞扑来,同时以迅捷无比的速度挥着剑,用剑气逼得孟仞左支右绌。

    在对方猛烈的攻势下,孟仞不得不放弃进攻,张开内力护盾,挡下了朝他打来的七八道剑气。

    看来是打不过了。虽然很不情愿,但孟仞不得不如此判断。

    对手的速度太快,内力也很强,最关键的是极为灵活,巧妙地避开了他的所有攻击。面对这样的对手,孟仞毫无办法,只能被动挨打。

    虽然孟仞从未见巫柚用过全力,但他觉得这个对手至少比巫柚跟他对练时的水平强上一些。

    “不会死在这儿吧……”剑气摇撼着护盾,孟仞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对手很清楚内力护盾不能长久使用的特性,坚持不懈地进行着攻击。

    三分钟之后,孟仞的内力渐渐不支,他看见对手一剑朝他的心口刺来,连忙蓄起最后一点内力,加强了护盾。

    护盾没能将攻击完全化解,但还是把长剑的方向带偏了一点,那一剑刺中了他的肩窝。孟仞只觉肩头一凉,闷哼一声,向后栽倒在地。

    对手显然是感觉胜券在握了,自己也停了下来,喘了口气。

    刚刚一直不停地攻击,她的体力也受到了很大的消耗。

    稍微停顿两秒钟之后,她再度举剑,朝孟仞的心脏刺去。

    孟仞还想举剑挡架,但这根本不足为虑,她的力量现在更胜一筹……

    然而,两剑刚一相交,那护卫顿时感到自己的四肢都不听使唤地乱舞起来。

    大惊之下,她连忙放弃这次进攻,跌跌撞撞地后撤两步,差点摔倒。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孟仞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孟仞自己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

    刚刚肩头被刺中的时候,他仍然在试图集中内力,然而慌张之下,有一股内力失去了控制,顺着脊椎直冲头部而去。他躺在地上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即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有三个画面在他眼前快速闪过,第一个画面是一张巨大的网,网络上的格点层层叠叠,无边无际。

    第二个画面是铺天盖地的0和1。

    第三个画面是他颇为熟悉的图形编程界面,但他来不及看清里面的程序都是什么内容。

    三个画面闪过之后,一股新的内力突然从脑中产生。他将注意集中到内力的流动上,发现能够感觉到的东西也和以前不同了,编程界面,0和1,网格,再度在他眼前闪过。

    要么自己有了特殊的能力,要么这股内力本身就很特殊。

    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孟仞将内力蓄积到长剑上,举剑架开了对手的攻击。这软弱无力的防御竟能极大地扰乱对手的动作,孟仞不禁精神大振,忘记了肩上的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

    自己应该是突然习得了特殊内力!

    趁着对手不知如何是好的空隙,他再度试图聚集内力,并且将注意集中到内力的流动上。

    这次他能大致地看看编程界面上究竟是什么内容了。

    这股内力,似乎能扰乱对手的某个脑区。以此推之,孟仞认为,刚刚那股内力应该是扰乱了对手的初级运动皮层或者小脑。

    比起伍仲孚那种吸取热量的内力,他这种内力的效果似乎还要更好一些。孟仞越发兴奋起来,挥着剑跃跃欲试。

    只可惜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设定特殊内力的功能。孟仞心想。

    对手对于他的新招式颇为忌惮,只是远远地以剑气攻击,不敢凑上前来。然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刚刚的连续攻击没能了结孟仞的性命,又消耗了大量的体力,现在她的攻势显得有些无力。

    孟仞虽然也筋疲力尽,而且身上有伤,但是现在精神振奋,又有新的特殊内力加成,是以反而占了上风。他对那护卫紧紧相逼,不过步法上始终不及她熟练,很难找到机会再次把特殊内力灌注到她脑中。

    这样下去,内力迟早会再次耗尽。思及此处,孟仞咬了咬牙,做出要用断水剑的架势。

    看到孟仞在为断水剑蓄势,对手连忙腾身跃起,想要避开气浪。岂知,孟仞已经没有足够的内力,刚刚只不过是虚晃一剑。

    这次孟仞已经预判到了对手的躲闪方向,跟着她跃向空中,一剑向她斩去。对手避无可避,只得举剑挡架。两剑相交,她的四肢再度不受控制地乱舞起来,整个人极为狼狈地摔在地上。

    “结束了。”孟仞把剑抵到她的脖子上,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第九十三章:记录

    “你杀了我吧。”对手躺在地上说道。

    现下,只要孟仞剑尖一扫,她就会身首异处。然而孟仞并不能这么做,这让他一时之间感到颇为烦躁。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已经碰到了好几次可能要杀人的情况,但要么对方手握关键证据,不能妄杀,要么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不敢动手。

    今天又是这种情况,他还没弄清楚此人究竟是谁派来的。要是秦季之派来的,杀了也就杀了,但要是王祁阳派来的,将其杀掉可就惹了大麻烦。

    从她打算烧掉记录的举动来看,孟仞几乎已经能做出判断,此人是秦季之的部下。然而,他还不能据此百分之百地肯定自己的结论,因此才想要问问清楚。

    想想还真是让人生气,她刚刚对自己下手的时候可是毫不留情。现在轮到他了,反倒要畏首畏尾。

    孟仞继续用剑抵着她的脖子,一脚踢飞了她手里的长剑,随即问道:“你是谁派来的?”

    对手轻笑一声:“不回答这个问题,你就不敢把我怎么样,对吧?”

    准确的判断。

    “我现在要给你上一课,”对手说道,“如果不能完全控制对手的话,就该毫不犹豫地杀掉。”

    “什么?”

    孟仞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手就突然窜了起来,整个身子像树叶一样,贴着剑尖向斜上方飞起。

    她竟然还有余力使出后招!

    不能再给她机会了。孟仞脑子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随即,他的大脑似乎先于他的意识,向右臂发送了指令。长剑送出,刺穿了她的心脏,从她的后背穿出,把她死死地钉在了地面上。

    对手全身猛地一缩,挣扎了两下,随后便不再动弹了。

    孟仞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长剑,脑中一片混乱。随即,他的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他松开长剑,向旁边佝偻着身躯,“哇”的一下呕吐了出来。

    第一次杀人总归是会让人感到不适的——尽管这个人刚刚才想要取他性命。

    他怎么就杀人了呢?而且是前脚刚做完不能杀人的决断,后脚就把人杀了。

    不过应该没有杀错……孟仞心中产生了一丝小小的庆幸,还好他的脑子先于他的意识下达了指令。不杀的话,她现在可能已经跑了,或者再次投入了反击。况且,就算她是王祁阳的部下,鏖战当中误杀毕竟在所难免……

    无法完全控制对手,就将其杀掉。还真是宝贵的一课。

    孟仞颤抖着从她的尸身上拔下长剑,扔到一边,随后在她身上翻出了那本记录。

    尸身和血液都还是温热的。孟仞的手上也在翻找的时候染满了血。

    记录已经被鲜血浸湿了边沿,封底和最后两页更是已被鲜血浸透,不过好在前面的部分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他哆哆嗦嗦地翻了好几次,才成功把记录翻开。借着微弱的月光,他仔细地想要看清楚第一页的内容。

    “果然是这本……”他嘟囔道。

    这一页的第一行写着秦季之的名字,后面记载的,则是他的受贿记录和行贿记录,有**条之多。孟仞没有接着往后翻,把记录塞到了自己的怀里。

    秦季之果然有把柄在别人的手里!可是传说中的第二本记录在哪里呢?

    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从地上捡起自己的长剑,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这里,向不远处的一片树林走去。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御剑,打算先在那里恢复一些体力。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孟仞盘腿坐在林边的一棵树下,脑子依然乱糟糟的,一会儿想到记录,一会儿想到记录上还沾着那护卫的血,一会儿又想到自己的特殊内力,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尚未远离杀人现场,应该凝神注意周围的动静才是。

    她为何如此急于寻死呢?

    这就是“死士”吗?

    天上忽然有人御剑飞过,但并没有发现隐藏在林中的孟仞。他抬头望去,发现那人降落到了河边,静静地在尸身旁边伫立了许久。

    那人一直站着,孟仞也就一直盯着他,但不敢靠上去。这要又是一个高手的话,孟仞冲出去必死无疑。

    半晌,远处又有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那人缓缓地蹲下身子,扛起尸身,御剑朝远处飞去。

    那阵嘈杂的人声源自贾宅的仆役——他们正在搜寻逃走的护卫。三个仆役举着火把,在低空御剑飞行,大声地交谈着,似乎唯恐不能惊扰搜索对象。

    “老大,”孟仞听到一名仆役说道,“要是她听到我们的声音不跑,反而杀了我们怎么办?”

    被称作老大的人大声咳了一下,喊道:“姑奶奶哎,您可怜可怜兄弟们,千万别动手杀人……”

    这三个仆役显然是出工不出力,打着找人的名号,其实找到了人也根本不敢怎么样。

    “要不别找了吧,”第三个仆役说道,“在这儿坐会儿,天亮了就回去。”

    另外两个仆役对他的意见表示赞同,三个人飞过河流,在河这边坐了下来,把火把插在地上。

    刚刚坐下没多一会儿,第三个仆役就惊叫起来:“血!好多血!”

    三人慌乱地站起来,举着火把朝尸身刚刚的位置走去,围着那片血泊议论起来。

    他们议论的声音不大,又很纷乱,孟仞一句也听不清楚。只见他们围着血泊转了一圈又一圈,又沿着血迹延伸的方向走了几步,最终还是退回到了原处,坐了下来。

    显然还是不敢做什么。

    孟仞摇了摇头,御剑飞起。他的体力正在渐渐恢复,既然从这几个仆役嘴里已经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那他也就该离开了。

    “什么人!”孟仞听到“老大”惊叫起来。

    “快跑吧!”第三个仆役喊道。

    孟仞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三个仆役正在朝和他相反的方向御剑。

    飞回书院的途中,他一直感觉肩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好在他也学着巫柚,备了一份急救用品,放在宿舍里,这样就不必等到天亮再去医馆。

    回到宿舍,点燃油灯之后,他才发觉自己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他小心翼翼地把衣服脱下来,想着洗一洗补一补估计还能穿——毕竟一套衣服也不便宜,他一个穷学生还是节省一点好。

    接下来便是处理伤口。昏暗的灯光下,这项工作变得格外劳神费力。孟仞一边祈祷着自己不会得破伤风死掉,一边给伤口消毒、缝合、包扎。处理完毕之后,屋外的天色已然微微发亮。

第九十四章:认知体系结构数据库

    “哟,老孟又活着回来了?”巫澎来到实验室时,见孟仞已经坐在那里了,便如此问候了一句。

    “是啊,不仅活着回来了,还杀了个人。”孟仞闷闷地道。

    “杀人?确定不是被杀?”

    “我他妈的要是被杀了,现在坐在这里的是谁!”

    随后孟仞把今天凌晨的经过跟他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巫澎听故事时的表情阴晴不定,相当丰富,听完之后,他张了半天的嘴,但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得说了一句:“那什么……你的伤还好吧?”

    “问题不大,已经缝上了。”孟仞说道,随即指向桌上的一个布包,“那就是我抢来的记录,一会儿还得交给王祁阳。”

    巫澎走过去解开布包,皱着眉头道:“这么多血!”

    “都是我杀掉的那个人的血。”

    巫澎摇了摇头,快速把那本记录翻了一遍。被血浸湿的那几页,他不得不凑近去看,好辨认出纸上的字。

    “王祁阳竟然是干净的!”他惊奇地道,“我还真不敢相信……”

    “可能只是没有记下来吧。”孟仞道,“再说,王祁阳怎么就不能是干净的了?”

    巫澎道:“只是直觉而已。不过我也不好凭空污人清白……算了,不说这个了。相比记录,我倒对你的特殊内力更感兴趣。听你刚刚的描述,这种内力能对人的认知和执行功能产生损害?”

    提起自己的特殊内力,孟仞也来了劲:“正是!除了特殊内力之外,我自己也获得了一点新能力,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内力附带的。你来之前我又试过几次,我发现自己现在能看到自己的认知体系结构,还能对产生的内力进行反编译……”

    “说人话!”巫澎喊道。

    孟仞道:“简单地说,大脑就好比一台机器,我们不知道它内部是如何运转的。”

    “对,脑理学大会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讲的。”

    “现在我知道大脑内部是如何运转的了。”孟仞微笑道。

    巫澎反应了一下,兴奋地喊了一声,随即语无伦次地道:“这这这……哇……这是作弊……这太强了……”

    他又突然冷静下来,用征询的眼光看着孟仞,问道:“你确定你知道大脑是如何运转的了?”

    孟仞咳了一下;“还好你冷静下来了……冷静点好,我刚刚的描述不太准确。应该说,我现在‘能看到’大脑是如何运转的了,但是要看的东西浩如烟海,我都不确定这辈子能不能将其吃透。”

    巫澎又重新兴奋起来:“这已经够了,已经够了……那你刚刚说的‘反编译’又是什么东西?”

    孟仞道:“内力就好比大脑这台机器创造出来的exe文件……呃,创造出来的产品。简单地说,我现在也能看到我自己的内力的作用机制。”

    认知是一个整体,而认知体系结构,就是用来描述这个整体的整合性理论和仿真程序。至于内力,就像是由这个程序的一部分生成的exe文件。既然现在用不上exe这个说法,那反编译也就没必要提了。

    凝神“观察”自己的大脑和内力时,孟仞总是会看见三幅景象:一张网、一堆0和1、一个程序。

    那一张网,孟仞仔细观察之后,认为是脑中的神经元,以及神经元之间的连接。在他原来的世界,人类不过才刚弄清楚了线虫的神经网络,几千个连接而已,距离弄清人类自己的神经网络还遥遥无期。而他现在拥有了这一网络的所有数据。

    那个程序,则应该就是孟仞刚刚所说的认知体系结构,描述了认知的所有过程和功能。凌晨孟仞是靠几个变量名猜出了自己那股内力的功能,但现在仔细看的时候,却发现程序的架构极为复杂,要看懂绝非易事。

    至于那一堆0和1,孟仞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只能猜测它们是介于神经元和程序这两个层面之间的“机器语言”。

    计算机视觉的先驱之一大卫?马尔认为,对信息处理系统的研究应该分为三个层次:

    最顶层的是计算理论,也就是说要弄清楚系统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做,以及弄清楚输入和输出之间的关系。

    处于中间的是表征和算法,这个层次的研究需要弄清楚系统是通过怎样的计算过程,实现信息处理的。

    最底层的则是硬件层,需要弄清楚的是这个信息系统如何在物理上实现,或者如何在生物上实现。

    现在,对于人脑这个系统,孟仞相当于拥有了一个庞大的数据库,涵盖了底层和中间层的所有内容。至于顶层的东西,他相信自己可以通过算法推论出来。

    这样一来,仅仅靠看懂这些内容,然后把它们转化成实验,在别人身上验证一遍,就可以支撑孟仞这辈子的整个研究生涯。

    虽然他对巫澎解释得不是很清楚,但巫澎显然还是意识到了这个数据库的存在会带来多大的帮助。“这是内省法的伟大胜利!这是认知脑理学的曙光!”他像个演讲家一样宣称道。

    内省法是脑理学最传统的方法,要求被试把自己的心理活动报告出来,而后研究者则通过分析这些报告来得出结论。

    孟仞道:“这可不是什么内省法的胜利……冯宿上次演示视觉控制的时候说得不错,这种不能重复,只有一个人会的东西,算不得科学。”

    “管他呢,就是胜利,”巫澎一摆手道,“话说,你既然能看到大脑的运转过程,那能不能修改这个过程呢?”

    孟仞踌躇了一下,道:“我正在尝试,但目前为止只成功改变过内力的功能,把扰乱运动改成扰乱视觉。不过,既然这里能改,其它地方应该也是能改的。”

    巫澎沉吟道:“也不能瞎试……谨慎一点好,别到时候把脑子搞坏了,这么宝贵的数据……”

    “比起这个,”孟仞笑道,“还是赶紧灌灌水比较要紧。”

    “这么快就有能灌水的想法了?”巫澎惊道。

    “写篇理论文章总还是可以的。就投《脑理学评论》吧,虽然只是个二级期刊。”

第九十五章:横向课题 一

    孟仞想写的这篇论文思路很简单,就是以马尔的理论为骨架,提出“认知体系结构”这个概念,再把数据库里的程序扒下来一部分写进论文里,再找点已有的文献附会一下就行。

    “你来当一作吧。”他对巫澎说道。

    “那敢情好。”巫澎喜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了。”

    孟仞一口拒绝:“得了吧,你还有个真大哥呢,认我干什么……话说回来,巫柚大哥回来之后,我倒想让他帮我看看我的特殊内力。”

    巫澎翻了个白眼:“谁稀罕认你……糟了,匡先生来了。”

    屋外,匡先生正朝实验室走来。巫澎一个箭步窜到桌前,把那本记录重新放进布包里扎好,然后塞进一个抽屉里。

    这本记录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匡先生原本与此事无涉,还是不要让他看到为好。

    “哦,你们都在,”匡先生一进门就说道,“好消息,想不想听?”

    巫澎道:“老孟也有好消息要宣布。”

    匡先生有点诧异:“怎么,双喜临门?那谁先说?”

    “师父先请。”孟仞笑着拱手道。

    “我跟雁城东南那个铁矿已经谈妥了,”匡先生道,“你们两个去跟他们合作,半年之内,要提出一套提高生产效率的方案来。他们会提供二十两银子作为饮食费用,以及资助我们实验室的科研经费,另外有每人每月二两银子的劳务费——不用每天都去,每周去个三四天就行了;要是方案确实有效的话,会有至少一百两银子的报酬。”

    孟仞一边听他说一边算着账。匡先生说完之后,他接话道:“出手好像还算大方。”

    “其实不怎么大方……不过也还行了,”巫澎道,“契约签了么?”

    匡先生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合约递给他。巫澎快速看了一遍,点了点头道:“还算严谨,对所谓的‘方案确实有效’也下了定义。”

    匡先生哼了一声:“那是我严谨,不是他们严谨!矿主还想跟我耍滑头,不提产量多高才算‘有效’。”

    “不过要提高五成,是不是有点难?”巫澎问道。

    匡先生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很难。我去矿上看过,怠工现象很严重,工作效率也低得要死,提升空间还挺大的。矿主本来想让产量翻倍,我讲了半天的价钱才讲到五成。”

    “老孟你觉得难么?”巫澎又问孟仞,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肯定也很懂管理学”。

    我又不是学管理心理学的!我怎么知道!孟仞强忍住这样回答他的冲动,道:“应该可以做到。”

    他并不清楚将产量提高五成有多难,不过还是有些信心。

    虽然他确实不是学管理心理学的,但是有现在的专业素质打底,大致还是懂得如何将科学方法引入管理问题,分解任务,对工作流程进行标准化和量化。

    “行了,”匡先生挥了挥手,“不管能不能做到,反正至少有二十两银子和劳务费可以拿。矿主明天有事不在,你们后天上午过去找他,可别忘了。”

    “一定。”孟仞和巫澎答应道。

    随即便轮到孟仞,向匡先生报告他获得了特殊内力的事情。他隐去了夜探贾宅和跟人战斗的内容,只说自己突然领悟了新的内力,随后着重介绍了自己脑中的数据库。

    跟孟仞一样,匡先生也听得兴奋不已,在实验室里来回踱步,右手握拳,时不时地砸着自己的左手。

    “妙啊!真是好东西!”他满面笑容地道,“要我说,你这辈子就当个抄写员算了,光是把这些东西公之于众,就够你名垂青史的!”

    孟仞道:“我确实会这么做,但当个抄写员也并不容易。一是要让抄下来的东西能够让人理解,二是里面的好多东西我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就跟密码一样。”

    匡先生挑了挑眉毛:“我跟你开玩笑呢,你还真想这辈子就当个抄写员?”

    孟仞笑道:“我当然也会基于数据库里的东西做一些原创研究……只要没有人逼着我当抄写员就行。”

    “这个倒不必太担心。你也说了,好多东西你自己也不明白,抄下来也没用。”

    既然此事可以公之于众,那么自己是穿越者的事情是不是也可以公之于众了呢?孟仞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不,还是不行……

    数据只是数据而已,但身份牵涉到更多的东西,社会关系,学术道德……

    思及此处,孟仞把想要将身份公之于众的念头压了下去。

    匡先生接着说道:“说到底,这是科学伦理范畴的问题,有一位前辈已经替你开过路了。”

    “哪位前辈?”孟仞奇道。

    “她已经五十多年没露过面了,你们没听过她的事情也正常。”

    巫澎恍然大悟道:“噢,我听大哥说起过。就是那位武功天下第一的前辈,是吧?”

    匡先生点了点头:“虽然已经五十多年没有露面,但当今天下依然没有人敢称自己是第一。哪怕是泰学院的院首,也不过自认天下第二罢了。”

    “五十多年过去,这人说不定已经死了吧?”孟仞问道。

    “你说到重点了,”匡先生道,“首先,她不是人,第二,她已经活了九百多年了。”

    怎么,这个世界还有妖怪吗?

    孟仞不知道此刻该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瞪大了眼睛,仔细听着。

    巫澎道:“这是只能化成人形的雪狐,战力极强,不死不灭。最关键的是,天下仅此一例,其他动物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噢,仅此一例,那挺好的。孟仞心想。

    “有这么一个永生的案例,科学家当然不想放过。”巫澎接着道,“尽管她已经明确表示了拒绝被研究,但还是不停有人找上门去。”

    “终于,五十多年前,有一百多个高手集中起来想要制服她,包括当时泰学院的院首。结果被她一个人……呃,一只狐,全部击退。前来围剿的高手死了一个,一半重伤,一半轻伤,而她自己毫发无损。从此以后,她就销声匿迹,再也没公开出现过。”

    “好惨……”孟仞摇了摇头,感慨道。

    “嗯?谁惨?”

    “都挺惨的。”

第九十六章:横向课题 二

    匡先生叹了一口气,道:“那段时间,凡是要以人为研究对象的学科,都经历了一轮倒退。人们一发现学者会强迫别人参与研究,就都不愿意来做实验了。”

    “强迫别‘人’?”孟仞觉得这说法有点怪。

    “是的,那雪狐并不是人。关于到底能不能强迫动物参与研究,当年也有过很激烈的讨论。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只要是拥有人类心智的动物,参与研究都要遵循自愿原则。至于小鼠什么的,该用还是接着用。”

    如此看来,这位千年狐妖对于科学伦理的发展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如今,要是有人强迫孟仞去做抄写工作,他大可以发挥自己的影响力,把脑理学的名声再次搞坏。

    公布数据库会带来的安全问题,算是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解决。

    数据库是安全了,可那本记录留在实验室里却不太安全。

    孟仞和巫澎向匡先生提起了新综述的事情,结果整个上午的时间都被搭了进去,用于讨论思路。直到中午,匡先生才离开实验室,孟仞赶紧从抽屉里取出布包,向行政楼赶去。

    为了避免引人注意,他不能直接去找王祁阳。以前向王祁阳报告事情,他都是找的教务司的一位司员,今天也不例外。

    好在教务司此刻就这位司员一个人,他们交流的时候不用说暗语。

    “这玩意是从何处得来的?”那司员接过布包,紧张地问道。

    “贾宅。”

    “职级评定司贾司丞的宅子?”

    “正是。有人把它偷了出来,我从偷它的人手里把它抢了过来。顺便一问,那人不是王副院首派去的吧?”孟仞还想再确认一下那护卫的身份。

    “我不知道……”司员依旧一脸紧张,“兹事体大,你还是直接把东西交给王副院首比较好。”他说着又把布包递给了孟仞。

    孟仞有些不悦地把包接了过来,道:“阁下在怕什么呢?这玩意又不会吃人。”

    “会吃人的,会吃人的,”司员摇了摇头,“走吧,我带你去见王副院首……你运气不错,他今天正好在书院。”

    ……

    “卧底?我没派过卧底。”办公室里,王祁阳笑呵呵地说道,“看来孟仞是捡了个便宜。”

    从王祁阳口中确认了这条信息,孟仞总算是松了口气。

    王祁阳解开那个布包,看到记录上的血迹,脸色微变,道:“那卧底不会被你杀掉了吧?”

    孟仞叹道:“正是。”

    王祁阳做出一副惶恐状,一边不住地说“罪过,罪过”,一边翻开了那本记录。孟仞看着他的神态,总感觉那份惶恐显得有点虚假。

    “你们也知道,近来书院遇到了一些麻烦,”王祁阳说道,“由于去年多办了个学术会议,花销太大,而且有许多奇怪的账目,故而副相邦莅临书院,核查财务情况。”

    “虽然结果还没出,但是政事堂和学部已经做了决定,削减今年度的科研经费。唉,秦副院首为此很是苦恼,都跟副相邦吵过好几次了。”

    教务司的那个司员问道:“王副院首此言何意?”

    王祁阳道:“副相邦快查不下去了。”

    孟仞皱起眉头:“遭到学者的联名抗议了?”

    “是啊,”王祁阳笑道,“你师父也在抗议的人当中呢。”

    匡先生一直没跟他和巫澎提过此事——估计是为了不让他们太担心。

    “上次中军来百里书院,就有人想把火烧到整个书院的头上,让学者联名抵制,赶走中军,”孟仞沉吟道,“这次会不会又是同样的手段……不,好像不对……”

    “确实不对,”王祁阳道,“这是必然的结果。”

    副相邦为了给秦季之施加压力,最便利的方法就是在经费上动刀子。这样,秦季之要么就舍弃几个小卒子,填平账目,要么就只能拖着百里书院,跟政事堂进入全面对抗状态。

    而秦季之唯独不能的,就是毫无作为。否则,他这个副院首也就算是做到头了。

    秦季之现在选择了对抗这条路。照此发展下去,无非三种结果:政事堂服软,秦季之服软,或是双方彻底撕破脸。

    从王祁阳的说法当中听来,似乎是政事堂快要服软了。

    “现在有了这个玩意,”王祁阳举起那本记录说道,“副相邦就又可以查下去了。不过,据说记录有两本,不知道另外一本现在在什么地方。”

    “可能周盘知道。”孟仞猜测道,“王副院首可知道周盘现在何处么?”

    王祁阳道:“倒确实应该找他问问清楚……不过他现在被保护得挺好的。”

    “那么他现在在何处呢?”孟仞又问了一遍。周盘被保护得很好,此事他已经听其他人说过了。

    “他在雁城东南的铁矿,服苦役。”

    还真是冤家路窄。孟仞暗想。

    ……

    百里、虞阳、雁城三座城池彼此相距约莫百里,大致呈一个等边三角形,构成了这片广袤平原的核心。

    百里和雁城之间,地形稍有起伏,雁城东南一带有一片光秃秃的丘陵,丘陵棱角分明,呈现出红褐色。这便是雁城东南的铁矿。

    尽管已经嘱咐过他们不要忘记,但到了要去矿上的那天,匡先生还是亲自带着他们御剑赶了过去。矿主对他们很是殷勤,早早地就候在了矿区之外,等着他们到来。

    “诸位来此,鄙人荣幸之至。”三人从空中降落之后,矿主当先向他们拱手说道。

    匡先生倒并不跟他客气,单刀直入地道:“旁的就不说了,矿主先带这两个学徒去看看矿上的情况吧。”

    孟仞和巫澎对视了一眼。孟仞已经把周盘在矿上的事情告诉了巫澎,现在两人都惦记着这件事情,想要赶快搞清楚。

    “在去矿上之前,我们还需要了解一些情况。”巫澎说道。

    “敢问这座铁矿上的矿工,是不是由雇工和刑徒组成的?”孟仞问道。

    矿主愣住了,连匡先生也诧异地转过头来。匡先生还以为自己已经够直接的了,没想到这两个学徒更是没头没脑地直接往深里问。

    他们怎么刚过来就问起这个问题了呢?

第九十七章:冤家路窄

    虽说对他们的突然提问感到有些诧异,但矿主的脑子还是转得很快。一个脑理学馆的导师,两个脑理学馆的学徒,突然问起刑徒的事情,想必是得知了周盘在矿上。

    “有雇工,也有刑徒,”矿主答道,“不知诸位关心的是哪位雇工?或者是哪位刑徒?”

    秦副院首特地下令要保护好这个刑徒,因此他还是有必要替周盘遮掩一番的。

    “周盘。”孟仞直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道。

    来都来了,要么打草惊蛇,要么暗中调查。然而,暗中调查的话,他们在暗中,周盘也在暗中,不甚安全。还不如直接发问,把找周盘的目的捅出来。

    匡先生明显吃了一惊:“周盘……他不是在服苦役么?他难道在这里服苦役?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矿主则是微微一笑:“容我回去查一下名册。矿上那么多人,我哪里记得住呢?”

    “阁下记得住。”巫澎道,“前百里书院脑理学馆高级学士,这种身份的人,不会太多吧?”

    矿主仍是从容应对:“我们并不关心矿工的来历。”

    匡先生见两个学徒都不搭理自己,急于找回一些身为导师的存在感:“矿工的来历,还是要关心一下的。谁知道里面有没有穷凶极恶的罪犯?”

    “比如周盘?”矿主笑道,语气里有一丝讥讽之意。

    匡先生对他的语气并不在意,朝着矿山脚下一座小宅子打了个手势,道:“还是看看名册吧。”

    先去矿上看看情况的计划就此搁浅。矿主当先领路,几个人朝着矿山脚下,矿主临时居住的宅子走去。

    孟仞一路走,一路注意观察着矿山的情况。有几个黑乎乎的矿洞,直通山体内部,其中一个矿洞里正有一辆矿车被一个运输工拖了出来。

    矿洞之外,运出来的铁矿石被集中地摆成了几大摊。有专门的粉碎工将大铁锤抡得生风,把大块的矿石砸成小粒,这样的矿石进炉之后,炼制起来才更加高效。

    被砸成小粒的矿石,又有铲工将其装车。孟仞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炼铁的熔炉。他猜测这些铁矿应该要被送到别处去进行冶炼。

    “老孟,看出点什么门道来没有?”巫澎突然问道。

    孟仞把目光转了回来:“你是说课题?还是说周盘?”

    “那就都说说吧。”

    “课题有,周盘没有。”

    “这么快?”巫澎有点惊讶。

    “批评很容易,改进却很难。”孟仞说道,“光看出门道来没用的。”

    矿车的尺寸,铁锤的重量,矿堆的分布,在他看来都是问题所在。但是不是真的有问题,还尚待验证。

    正说话间,几人已到了矿主的宅子门口。两指粗的铁链把宅门锁得死死的,矿主掏出钥匙,把锁链打开,哗啦啦地往地上一扔,再把门往外一拉,将众人请进了屋内。

    一进屋中,孟仞就被浓烈的香料味熏得打了个喷嚏。矿主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上好的紫檀香。”

    孟仞撇了撇嘴:“粗鄙之人,闻不惯这味道,让诸位见笑了。”

    这矿主倒也算个风雅之人,除了常年用香料熏着屋子以外,屋内还挂了几幅字画,摆着一架古琴。矿主绕过一张桌案,用另一把钥匙打开桌案后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了两本厚厚的名册。

    “矿上人员众多,而且每天都有人来来去去,”矿主以一种无辜的语气说道,“不知诸位想从何处看起呢?”

    把这两本名册翻完,估计两三个时辰就没了。

    “周盘是什么时候来的?”匡先生低声问孟仞道。

    孟仞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匡先生有些恼火地闭上眼睛,孟仞看到他太阳穴那里的青筋跳了一下。

    “咳,那要不从头开始翻吧。”巫澎试探着说道。

    孟仞直直地盯着矿主的眼睛,感觉这事情有些不对。

    照王祁阳的说法,周盘“被保护得很好”,那矿主应该是知道矿上有这么个人的,不然秦季之要对他实施保护未免太麻烦了些。

    如果矿主知道矿上有这么个人,而且想要替他遮掩的话,为什么会这么老实地把名册拿出来给他们看呢?

    仅仅是想通过名册的厚度让他们知难而退么?

    “那便……从头开始翻吧。”矿主顺从了巫澎的要求。

    不太对……不太对……

    “等等,”孟仞突然道,“有监工的名册么?”

    他觉得周盘的名字很可能不在这两本名册上。要么压根任何一本名册上都没有他的名字,要么他的名字在别的名册上。

    矿主的脸色僵住了。

    “有监工的名册么?”孟仞一见矿主神色如此,立刻乘胜追问道。

    矿主尴尬地咳了一下,不情不愿地道:“有的。”

    随即他拿出了另外一本薄得多的小册子,仔细翻了一下,指着第四页上面的一个名字问道:“你们要找的是这个人么?”

    其他三人凑了上去,只见矿主所指的正是周盘的名字。

    既然他确实在矿上,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监工的名字都记不住,矿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孟仞笑道。

    矿主叹了口气,道:“诸位究竟是来合作的,还是来兴师问罪的呢?”

    孟仞正想说话,匡先生就接过了话头:“我们希望,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进行合作。这个人在矿上,对我的学生是一个威胁。因此,我希望他能做到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矿主问道。

    “凡是我的学徒在矿洞里的时候,他也得在矿洞里。”匡先生说着转向了孟仞和巫澎,“你们觉得呢?”

    “学生正有此意。”孟仞道。巫澎也点了点头。

    只要周盘能和他们一起在矿洞里,就不怕他在暗中搞出一些“事故”来。除此之外,这样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接近他,问他关于记录的问题。

    矿主很想拒绝他们的要求,但是拒绝了一个学士和两个学徒,下次来的搞不好就是级别更高的人了。

    “可以是可以,”矿主叹道,“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匡先生问道。

    “你们得保证他的安全。”

第九十八章:“君子报仇”

    巫澎和匡先生齐齐地看向孟仞。

    周盘算是他的仇人,要他保证仇人的安全,实在是有些膈应人。

    然而孟仞并没有犹豫,只是笑道:“我答应。”

    “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匡先生挑眉道。

    巫澎嗤笑一声:“老孟你还真是大度。”

    “不是大度,”孟仞道,“这不是大度。你们很快就会明白了。”

    ……

    周盘的小日子过得不错。身为刑徒,却当上了监工,这本身就已经很匪夷所思了。更神奇的是,他这个监工竟然还混得风生水起。

    这座矿山上开了五个矿洞,总共可以容纳三百多个矿工同时挖矿。矿主和匡先生一行人首先去了离小宅最远的那个矿洞——据矿主说,周盘现下就在这里。

    进入矿洞,可以看到一条并不宽敞的,斜向下的甬道,通道的两侧和顶端密密麻麻地搭着支撑用的柱子和横梁。

    墙壁上,每隔三丈便挂了一个火把,为通道提供一丝微弱的光亮。在这点微光的映照下,地面上两条深深的车辙印向远方延伸出去,又在一个岔路口分成了六条。

    一行人找到周盘的时候,他正对一群矿工激情洋溢地发表着演讲,而那群矿工正满头大汗地挥舞着铁镐,把铁矿石从矿体上分离下来。有内力加持,他们不需要费太大的力气就能敲下一块矿料来。

    “……你们要以矿为家,干一行爱一行。辛苦的工作是你们的福报,因为只要努力,就能像我一样,在哪里都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辛苦之后,便是光明!”

    一名矿工热烈地回应道:“周先生说得对!”

    在他之后,又有几名矿工附和了几句。

    孟仞和巫澎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这些矿工是真信了他的说辞,还是只是想巴结他?

    矿主苦笑一声,道:“周先生……不太愿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什么意思?”孟仞问道。

    周盘到矿上来服苦役之后,秦季之就专门派人告知矿主,一是要看住他,二是要保护好他。本来,矿主想的是让他隐藏身份,最好谁都别知道他在这里,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然而,周盘并不听矿主的劝告,急于在矿工当中确立自己的“威信”,好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一些。

    他大肆传播着自己高级学士的身份,还说自己“身后有高人相助”,“根本没有失势”。众人见矿主都对他客客气气的,还让他当了监工,便相信了他的话,一个个都上赶着巴结他。

    刚刚周盘的一番演讲,其实谁都没唬住,大家只不过是想附和他一下而已。

    矿主并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孟仞他们,而是自顾自地介绍起了铁矿的情况:

    “你们也看到了,这座铁矿有五个矿洞,三百多名矿工,一年可出产矿料两千九百万斤上下。”

    “现在在工作的这些是挖矿工,除此之外,还有铲工、运输工、粉碎工等等工种。哦,这便是运输用的矿车。”

    他指向了斜前方一辆两轮车。那矿车的车斗有将近三尺高,底面也很宽大。不靠近一点的话,他们还真意识不到这矿车的容量有多大。

    看来也是因为有内力,运输工才能拖得动这么大的矿车。

    “矿上设置了若干名监工,以便督促。然而实际上,督促的效果比较有限,这些矿工惯会偷懒。”

    万恶的资本家嘴脸。孟仞心中腹诽了一句。

    矿主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降低音量,所有矿工都听得清清楚楚。然而并没有人敢于反驳他。

    周盘也早已听到了矿主的声音,转过身来,嘴斜向一侧,咧出他那副惯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看到孟仞、匡先生和巫澎之后,他的笑容甚至更加肆无忌惮了。

    “诸位,好久不见。”矿主说完之后,周盘朝他们迎了过来。

    “能再次见到周先生,还真是令人心潮澎湃。”巫澎一副要吐出来的表情。

    匡先生完全不想搭理这个老同事,只是向矿主道:“请矿主向他说明一下情况吧。”

    “在下从命。”矿主向匡先生拱手道。随即,他便向周盘说明了孟仞和巫澎的来意,并且要求他和他们两个在矿洞中一起行动。

    周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这没有必要吧。”他说道。

    “刑徒周盘,”孟仞道,“现在你没有资格提要求,明白吗?”

    周盘怒道:“你竟敢这样对你昔日的恩师说话!”

    “我再说一遍,刑徒周盘,现在你没有资格提要求。”

    矿主说道:“周先生请从命吧。”

    “他会报复我的!”周盘指着孟仞喊道,“这个学徒不思回报,整日想着如何陷害师父……”

    “我已让他们保证,不会伤害你。”矿主打断了他的话,“周先生,在矿上,只有我能保证你的安全,你应该听我的才是。”

    周盘见拗不过,只得悻悻地拱手从命。

    矿主叹了口气,道:“走吧,我们去下一个矿洞。周先生也请跟上。”

    矿主、匡先生和巫澎走在前面,周盘不情不愿地跟着,走得很慢。孟仞见状,也放慢了速度,跟他并列而行。

    “周先生。”孟仞笑道。

    “你究竟想怎么样!”周盘道,“我已经被你害成这样了,你还嫌不够么!”

    “不够,完全不够。”孟仞道。

    “我可警告你,你不能在这里杀了我!”

    “我不会杀你的。刚刚不是说了么,我保证你的安全。”

    “那你想怎么样!”

    孟仞敛起笑容,转头直视着他,眼神里透着仇恨。

    “我要看着你被公审,看着你被斩首。我要你生前被人唾骂,死后也被钉在耻辱柱上。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可以掀翻贾司丞,掀翻秦副院首,掀翻你背后的一切人物。”

    周盘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就因为你觉得我待你不好?就因为你自己作孽,服毒自尽,还没成功?”

    不,这具身体的原主服毒自尽成功了。

    但孟仞不能这么说,只是回应道:“对,这是复仇。”

    “这完全不公平,”周盘再度咧出一个可怕的笑容,“没有人会因为你觉得我待你不好,就判我斩首。我凭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孟仞并不想纠结怎样的复仇方式才是最合适的。既然周盘自己要去送死,间谍罪,行贿罪,贪污罪全犯上了,那便让他去死好了——也正好为学界铲除一个毒瘤,为虞国铲除一个罪犯。

    “周先生,”孟仞打断了他,“你没弄明白。的确,按律,导师逼死学徒,不用受到任何处罚。”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但现在我要复仇,我要你死——这跟公不公平无关。”

    周盘僵住了,停在原地。这回孟仞没有再等他,径直向前走去。

第九十九章:跨学科合作

    百里书院脑理学馆向来没有什么保密项目,戌时之前来去自由。越灵叼着串糖葫芦,一路朝匡先生的实验室走去,也并没有人阻拦她,其他人只当她是来做实验的被试。

    走到门口,越灵首先往里探了探头——尽管来去自由,但实验室毕竟也不是随便串门的地方,要是导师在的话,她可得收敛一点。

    匡先生眼下不在,然而实验室里却不止孟仞和巫澎两个人。孟仞正坐在一张书桌后面,两眼紧闭,眉头拧着,口中还念念有词。巫澎坐在一旁,正跟一个女孩聊天。巫娴也在实验室里,这让越灵颇感意外。她坐在另一张书桌后面,似乎在稿纸上演算着什么。

    “大家好?”越灵试探性地打了个招呼。

    巫澎首先转过头来,看到了她:“哟呵,这不是越灵么。怎么,休假休完了,要来辞行?”

    越灵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我还没说呢,就被你猜中了……”

    她今天确实是来辞行的。在百里闲逛了这么些天,拿到了之前埋在林子里的银两,搞到了关于王祁阳和秦季之的情报,还顺手指导了一把孟仞如何偷窃,也算得上收获颇丰。

    “哦,她就是越灵!”跟巫澎聊天的那个女孩站起身来,凑到她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叫霍岚,是巫娴的朋友,”她自我介绍了一句,随即语气里带了一些挑衅的意味,“怎么,听说你以前对她下过毒手?”

    这指的当然是越灵第一次落到巫澎和孟仞手里的时候,绑架巫娴试图脱困的事情。

    越灵结结巴巴地“我,我,我”了半天,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巫澎。巫澎笑着朝小妹那边努了努嘴,她又把求助的眼光转向巫娴。然而巫娴还沉浸在术算当中,似乎并不打算搭理任何人。

    “这都是去年的事情了……”她无力地辩解道,“我错了还不行么……要不糖葫芦给你吃……”

    霍岚见她态度还不错,挑衅的意图便消了大半,笑了起来:“好了,我也没想真对你怎么样。”

    越灵松了一口气,随即依次指向孟仞和巫娴,问巫澎道:“他们这是在干嘛呢?”

    “哦,这位在悟道成仙。”巫澎指了指孟仞。

    “小妹在帮这位大仙做数学题。”他又指了指巫娴。

    “那你呢?”越灵又问。

    “我?我在等着大仙的谕旨,好做实验。哦,还有这位。”他说着又指向了霍岚,“这位小仙想要求得大仙的帮助。”

    “哎哎哎!”霍岚不满地道,“什么帮助!明明是合作!”

    “唉,头疼……”

    “大仙”抱怨着睁开了眼睛,在面前的一张稿纸上唰唰唰一通写。

    “大仙出关了?”巫澎笑道。

    “别烦我!”孟仞暴躁地道。

    一分钟后,孟仞终于停止了书写,舒了口气,道:“这个模型要简单一点,不用算那么久……越灵怎么来了?”

    “我要回清河了,来辞个行,”越灵说道,“你怎么得了一点特殊内力,就要成仙了?”

    孟仞道:“我既不苦修,也不炼丹,硬要说的话比神仙还要强点。昨天去了趟铁矿,现在正在帮他们建立拖拽矿车的运动模型,好改进一下工具……”

    孟仞第二次夜探贾宅之后,越灵来过实验室一趟,她记得那时孟仞和巫澎跟她说过铁矿的事情。不过“运动模型”之类的事情,她就完全不懂了。

    “刚已经跟巫澎谈妥了,”霍岚对孟仞说道,“下次我跟你们一起去,测量山体,共用数据。”

    “你们不是学脑理学的么?”越灵疑惑地问道。

    巫澎道:“脑理学怎么就不能测量山体了……再说,霍岚也不是学脑理学的,她是研究火药的。”

    原来霍岚所在的实验室也遭遇了经费短缺的问题,她师父也找到了同一家铁矿,商讨合作事宜。正好矿主最近野心颇大,想要在矿山上再开一个矿洞,因此应下了这项合作,让他们在矿山上做爆破实验。

    前期的测量和准备工作,都由霍岚包揽。

    越灵一听火药便来了兴趣:“火药?下次要是再见面,我真想找你学学。”

    霍岚笑道:“那你得教我神行术。”她听巫氏兄妹和孟仞谈起过,越灵的神行术堪称一绝,但是自己一直无缘得见。

    两人各自掌握着一些古怪的技能,很快便进入了互相吹捧的模式,相谈甚欢。

    巫娴依然没有停止演算。巫澎低声向孟仞说道:“大仙……”

    “滚蛋。”

    “行行行……老孟,你不能老把数学题交给我妹妹算。上一个模型是你一个时辰之前从脑子里抄下来的,现在她还没算出最小值来呢。”

    孟仞咳了一声:“这叫跨学科合作……”

    上次孟仞给巫澎提供了新研究计划的实验方案,还想把巫娴拉进来解决数据统计的问题。没想到,巫娴听了他对统计的初步想法之后,很快就做出了聚类算法的细节,并且动手写起了论文。

    “虽然运算量很大,但是有用。”她评论道。

    聚类算法涉及迭代,确实运算量不小——孟仞一个时辰之前交给巫娴计算的模型也是一个迭代模型。这种重复性很强的工作本来应该交给计算机来做,只可惜这个世界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

    这次巫娴肯帮孟仞算模型,主要也是因为“白捡”了一篇聚类算法论文,想要提供一点回报。

    “我还以为模型会很简单呢。”巫澎叹了口气,“只不过是想找个最佳重量而已……”

    拖拽矿车的运动模型,应当属于运动控制范畴。前一天晚上,孟仞很快便在脑中的数据库里查到了运动控制的算法,但是刚看了一眼便发现算法极为庞杂,参数众多,令人眼花缭乱。

    他交给巫娴进行计算的模型,已经是花了好几个时辰进行简化的版本——他连蒙带猜地挑了几个自己觉得最重要的参数,也不知道对不对。

    如果没弄错的话,有了这个模型,再加上自己刚刚抄下来的新模型,两者结合,再控制一下人体参数和矿车尺寸,应该就能得出矿车最佳重量的大致范围。

    不过,他并不知道模型的计算量有多大,要是计算量超过了人能够处理的范围,那就尴尬了……

第一百章:科学管理 一

    所幸,孟仞给巫娴的并不是一个超出人类计算能力的模型。很快,巫娴便给出了中间变量随着控制点和重量变化的关系式。

    她找孟仞要来了第二个模型,又花了半个时辰,给出了三种条件下,矿车最佳重量的大致范围。

    “可靠吗?”她算完之后问道。

    孟仞摇了摇头:“试了之后才知道。不过,按常识来看,这些数据应该也离谱不到哪里去……”

    “什么时候去?”霍岚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让我休息一天……”孟仞摆了摆手,“后天再去。”

    霍岚“哦”了一声,转回去继续和越灵说话,刚说两句又把巫娴也拉了过去。

    铁矿的问题很多,孟仞一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便挑上了看上去问题比较大的矿车——矿车过重,拖拽困难,运输效率低下。于是,矿洞里往往堆着大量等待运输的铁矿,而矿洞外面粉碎矿料的地方,粉碎工也时常会闲下来。

    不过对孟仞个人来说,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周盘。

    上次去矿上,孟仞和巫澎问了他好几次另外那本记录现在何处,他都阴森森地笑着,什么也不回答。巫澎看他那副表情就想打人,但是被孟仞拦住了——尽管孟仞也想打人。

    “徐徐图之吧。”孟仞叹道。

    只是不知徐徐图之会等出什么变故来。

    两天后,孟仞一行人第二次前往铁矿。然而,他们刚到周盘所在的那个矿洞洞口,就见里面抬出来了一个矿工,脸色青紫,双眼紧闭,嘴巴张着,表情扭曲——而且看上去很年轻。

    “不会死了吧?”霍岚惊道。

    “是死了。”抬他的其中一个人说道,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怎么死的?”孟仞问。

    “谁知道……累死的吧。”

    孟仞摇了摇头,率先进入了矿洞。巫澎和霍岚还想问点什么,但又不知从何问起,便跟着孟仞走了进去。

    “看来你所言非虚,”巫澎说道,“矿上是很容易死人。”

    孟仞没有回应。他走得很快,几乎要跑起来了,巫澎还能跟上他的脚步,霍岚的步幅要小一些,不得不小跑着跟上他们。

    很快,三人就能听见周盘的声音了。

    “生老病死,皆是定数。又一位家人离开了我们,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努力创造更多的业绩……”

    “化你大爷……”巫澎骂了一句。

    就像上次一样,周盘正坐在那里,对矿工们发表着他的演讲。而矿工们挥舞着铁镐,身边的矿料堆得越来越高。

    孟仞眯着眼睛,快步走上前去,抓住他的发髻,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又往前一推。周盘猝不及防,后背狠狠地磕在了岩壁上。

    “刚抬出去的那个人怎么回事?”孟仞把带着鞘的剑举起来对准了他,问道。

    “问我干什么呢?”周盘笑道,“生老病死,皆是定数,我又不知道……”

    “刚抬出去的那个人怎么回事?”孟仞又对着矿工们问了一遍。

    “又饿又累,然后就死了。就这么回事。”有一个矿工粗声粗气地喊道。

    孟仞把头转向了那个人,只见他旁边的矿工放下了铁镐,拽了拽他,示意他不要再说。

    “那是个雇工还是个刑徒?”孟仞又问。

    “雇工!”刚刚回答他的矿工又大声喊道,“才他娘的二十岁,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你拽我干什么!”

    “唉,别说了。”他旁边的矿工劝告道。

    其他人也都沉默着,干着自己的活。

    周盘对答话的那个矿工笑道:“你不够积极!这样可不好!”

    “周先生,”孟仞怒道,“我们刚来第二次,你就奉上了一个死人,这是什么意思?嗯?”

    据他所知,铁矿并没有实施计件工资制。那么,能干活累死,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监工在逼他。

    “都服苦役了还能把人逼死,你可真是毒瘤……”孟仞眯起眼睛。

    “何必这么大的反应呢?”周盘道,“这里可不像书院条件那么好,矿上年年都会死很多人的。”

    孟仞又问刚刚那个回答他的矿工道:“他们不给饭吃么?”

    “给是给的,可那点东西怎么吃得饱!”

    “吃不饱也得干活?”

    “干活慢了还得挨打!”

    孟仞朝周盘看了一眼,发现他手里并没有鞭子之类的东西。

    “我可不打他们。”周盘笑道,“那太野蛮了。”

    “他是不打!”那矿工喊道,“可是,哼……”

    “我知道的,”孟仞道,“他的手段我知道。有的是侮辱和惩罚的手段,是吧,周先生?”

    周盘道:“我的惩罚没有任何问题。他死了是因为适应不了这里的工作,既然适应不了,就应该自己离开。但他留下了,就迟早会被自然淘汰……哎哟!”

    孟仞拿带着鞘的剑狠狠地捅在了他的肋骨上。周盘瞳孔一缩,痛苦地蹲到了地上。听到身后的动静,好几个矿工惊讶地转过身来,蠢蠢欲动,但终究还是什么都不敢说,也什么都没敢做。

    “肋骨应该断了。”孟仞随意地抚摸着剑鞘。

    周盘咬着牙道:“你怎么敢……你说过……”

    “‘保证安全’的意思是,”孟仞道,“让你活着,而且有说话的能力。”

    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矿主的本意是想让孟仞保证周盘不受伤害。但孟仞现在只想打人,不想考虑别的。

    “你们怎么不反抗呢?”霍岚问道,“看看你们手里拿着的是什么!铁镐呀!武器呀!”

    无人回应。就连刚刚一直在答话的那个矿工也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巫澎道:“你身为资深老混混,难道连这都不知道?”

    霍岚思考了一下,仿佛明白了什么。

    这些工人没有组织。没有组织,也就没有力量反抗——就算有了组织,反对他们的力量也会更加强大。

    孟仞被原来的世界历史熏陶了那么久,自然也深谙此理,而且比巫澎和霍岚知道更多的失败经验和成功经验。他眼下还不打算把步子迈得太大。

    “我们先走吧,改变一下计划,先去见见矿主。”孟仞道,“巫兄,真是抱歉,上次你要打周盘的时候我不该拦着你的。”

第一零一章:科学管理 二

    巫澎原本以为,自己的胡扯功力是高于孟仞的,然而他今天才发现,自己对孟仞还是低估了。

    毕竟,经历了那么多次答辩,孟仞多少还是会一些胡扯技巧的。

    “……这个模型,是当下最前沿的成果,”矿主的小宅里,孟仞对矿主说道,“虽然其预测的精度还并不完美,但已经能把最佳参数确定在一个较小的范围当中。每天摄入的食物量,是模型的一个参数,根据我们的测算,矿上给工人提供的食物量会降低他们的效率。”

    事实上真正的参数并不是食物量,而是摄入的热量减去消耗的热量。最重要的是,把尚未经过验证的模型直接拿来用,这一点都不科学。

    矿主也确实有此疑虑:“这个……模型,经过验证了吗?”

    “我们已经做过预实验。”孟仞自信满满地道,“结果和模型的预测差别不大。”

    嗬,学术造假!巫澎和霍岚有些好笑地看着孟仞。

    预实验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只要矿主叫他把原始数据拿出来,保准露馅。不过,孟仞觉得矿主并没有那么难骗。

    果然,矿主并没有找他要数据,而是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多给他们一些饭食?”

    “正是。”

    “这会提高成本的。”

    “比起运输量的提高所带来的收益,这点成本完全微不足道。”孟仞道。

    矿主往椅背上一靠:“还是先试点一下吧,不要直接全面推行。”

    孟仞道:“矿车的重量可以试点,饭食这种东西可试不得。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有人能吃饱,有人吃不饱,矿主让吃不饱的人怎么想呢?”

    “怎么想?”矿主的语调变得有些怪异,仿佛孟仞说了什么很奇怪的话。

    孟仞有点没反应过来。巫澎插话道:“矿主可能不太关心这个,但我们是学脑理学的,自然会关心人怎么想。毕竟矿工也是人嘛。”

    矿主摆了摆手:“我知道。但他们怎么想都行,反正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孟仞有点不耐烦了:“这么一说,我倒有个问题想问问。”

    “请讲。”

    “贵矿要是死了人,怎么处理?有抚恤金么?”

    矿主笑道:“刑徒自然是没有的。至于雇工,可以分为两类,签短期契约的会给点银子打发一下;签长期契约的就没有了,毕竟签约的时候就给过钱。”

    “包身工?”孟仞皱着眉头道。

    “算是吧。”

    “就不怕有人来闹么?”孟仞问。

    “谁敢呢?”矿主笑道,“矿上的监工都是高手。”

    孟仞算是明白了矿工们不敢反抗的又一条原因。霍岚忍不住出言道:“高手就干这种事情?”

    “姑娘是觉得,折辱了?”

    “太折辱了!”

    “他们可不这么认为。”

    霍岚抱着双臂,气鼓鼓地不再回话。矿主露出一个关怀后辈的笑容,道:“既然孟仞觉得要给他们更好的吃食,那我照办便是。只是改良矿车,和测量山体的事情,希望几位尽快完成。”

    孟仞满意地一拱手道:“如此,我等先行告退。”

    ……

    当天剩下的时间,孟仞和巫澎一直在捣鼓一辆备用矿车,先是将其切割成合适的高度,然后还要运进矿洞。霍岚则是在矿山上下到处跑,或是测量尺寸,或是采集土样和岩石样本。

    酉初三刻,三人满头大汗地聚于一处,准备返回书院。霍岚并不想晚上也待在这里,孟仞和巫澎虽说有研究夜班工作的必要,但是也不想刚上手就开始。

    “赶紧回书院交差吧,我想回家吃饭了。”霍岚疲惫地道。

    巫澎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起吃饭,你们不去看看今天矿上的伙食有没有改善么?”

    霍岚道:“我还是想回家里吃。”

    孟仞笑道:“只是看看,又没让你在这儿吃。去那边的棚子看看吧,希望今天忽悠矿主这么久,能有点成果……”

    “忽悠?这是什么意思?”霍岚奇道。

    又说错话了,这个世界的“忽悠”还没有“欺骗”的意思。孟仞尴尬地咳了一下,开始强行解释起来:“忽忽悠悠,飘忽不定,天马行空,骗得别人相信你的话,是为‘忽悠’。”

    霍岚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还挺有意思的。”

    这座铁矿采用两班倒的制度。酉正开始放饭,夜班矿工先吃,吃完去接替白班矿工。随后,白班矿工下工过来吃饭——中间一点空隙都不留,保证铁矿的持续运转。

    棚子底下的矿工或坐或蹲,把这片空地挤得满满当当。孟仞他们也懒得往核心去,便停留在外围转了转。

    “老哥,”霍岚当先问一个矿工道,“今天给你们的饭食是不是比平时多一些了?”

    那矿工放下正要送进嘴里的窝头,警惕地看着她,道:“你是谁?”

    霍岚转了转眼珠,决定干脆把他们做的事情公之于众:“这么说吧,我们几个跟矿主吵了一架,要他给你们多吃点东西……哎哟!拉我干什么!”

    孟仞一把将她拽了回来,道:“什么吵架!别添油加醋好吧!”

    旁边的一个女工插嘴道:“吵没吵架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今天有个监工被打了。”

    她说到一半,紧张地四下望了望,发现周围没有监工,便继续道:“不会也是你们干的吧?”

    “是他干的。”霍岚挣开孟仞的手,指着他道。

    一听此言,更多的工人围了过来。有人大声道:“今天的晚饭量大管饱,我还以为是矿主转性了呢!原来是有人替我们说话!”

    哦,量大管饱就好。孟仞心想。

    “他们真是好人呐!”又有人给他们发了好人卡。

    “要是他们来当监工,肯定比现在这帮人好得多!”这句话也得到了不少人的啧啧赞同。

    我可不想当监工。三人不约而同地想道。

    “诸位!”孟仞高声道,“现有的监工制度也是要改的,我们的下一个目标就在于此!”

    周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巫澎和霍岚也惊讶地看着他。“你可没跟我说过这个。”巫澎道。

第一零二章:科学管理 三

    孟仞不懂管理,只能从本科时上的管理心理学课上偷点“科学管理之父”泰勒的思想。

    当年泰勒在钢铁厂工作,发现搬运工效率低下,于是做了三件事情:

    第一,测量搬运过程中每个动作需要的时间,以便改进搬运流程。

    第二,研究铁锹的最佳尺寸和一锹铲起的最佳重量,以便改进工具。

    第三,采用计件工资制,以激发员工的积极性。

    泰勒的成效相当显著,把搬运的效率提高到了原来的三倍多——这也就是孟仞对提高五成产量的信心所在。

    改进工具,改进流程,这是孟仞计划要做的主要工作。计件工资制他本来嫌时间不够不想搞,但现在工人的境况如此,他觉得还是借着计件工资制把监工的职权削一下比较好。

    除了铁矿上的这个横向课题,孟仞还得惦记着他要做的新课题和要写的综述。

    千头万绪,一时难以并行。

    巫澎倒没觉得时间管理有多困难,对孟仞道:“这样吧,最近几天我先负责改进工具的事情,做做实验确定一下矿车和铁锤的新设计。你去跟矿主和监工谈,要求改革监工制度,在谈判和实施新制度的间隙来接替我一下就是。”

    孟仞道:“可以是可以,但一个人做实验可够辛苦的。”

    没有模型支持,巫澎做实验就得多试几组参数。除此之外,在矿上做实验,实验者无疑得和矿工一起参与劳动,这样才能切身体会到到尽可能多的影响因素。

    巫澎笑道:“并不是一个人,你应该会有时间来接替我的吧?再说,就算真是一个人,也总比你这边强。我可不愿意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的监工。”

    目前为止孟仞已经见过几个监工,对巫澎的话有些不以为然。

    然而,第一次跟矿主和全体监工商议改革监工制度的时候,孟仞才意识到,巫澎说得没错,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监工确实压力颇大。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矿主招的监工都是膀大腰圆,一脸凶相之徒——当然,除了一脸阴险相,带着点猥琐的周盘。

    而且,据矿主说,这帮人都是高手,要不然也压不住这么多矿工。

    面对这么一帮人,说出挑战他们利益的话,孟仞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有可能被打死。

    首先,孟仞要求挑选熟练工人担任工长,负责其他矿工的培训和管理。这样一来,既可以将标准化的工作流程推广下去,又可以让工人更有组织。

    不过,是更驯顺的组织还是诉求更多的组织,就得看这些工长到底是工贼还是工人代表了。

    讲完这条要求,孟仞觉得那帮监工已经开始眼露凶光了。他眼睛一瞟,突然感觉后排一个监工有点眼熟,再定睛一看,发现那人竟是隋宽。

    去年夏天,在虞阳城的大街上,就是此人为贾家效命,差点就压制住了孟仞和霍岚。

    一见隋宽在此,孟仞感到愈发地如坐针毡。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怎么会到矿上来当监工呢?

    孟仞的第二条要求,是将雇工和刑徒分开编组,对雇工实行计件工资制——对刑徒的处理涉及律法,孟仞暂时不想趟这个浑水。

    对矿工的绩效,需要设立标准化的评估方式,由工长负责执行。

    孟仞的第三条要求,是削减监工的权力,让他们只负责生产纪律,不负责其余事项。除此之外,还要设立严格的施工规范,一方面限制监工的行为,另一方面也让矿工有章可循。

    “我明白了,”一名监工说着用拇指把长剑从剑鞘里推出来两寸,“这小子是来砸我们饭碗的。”

    孟仞道:“干嘛这么说呢?这明明是减少了诸位的工作量。”

    那监工道:“今日减少一分,明日减少两分,最后是不是要降低我们的酬劳,然后把我们裁掉呢?”

    此人倒是敏锐得很,孟仞心下暗想。的确,他的下一条建议就是裁撤监工,减少在这一岗位上的花销,但现在看来,贸然提出这样的建议,搞不好会引起骚乱。

    “阁下不要误会,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孟仞只得说道。

    另外一个监工道:“还有你的另外一条建议,说要设立什么工长。那帮矿工现在就已经够难管的了,再弄几个工长出来,他们岂不是要翻天?”

    孟仞笑道:“阁下只是想挥鞭子打人吧?这些矿工难不难管我不知道,但如果难管,肯定是因为你打多了……”

    监工们的不满意见很多,会议结束时,孟仞已经讲得口干舌燥。不过结果还是令人欣慰的,计件工资制让矿主觉得有利可图,于是同意了他的三条意见。

    矿主往他的宅子走去,监工们也不满地大声议论着,纷纷散去。孟仞高声道:“隋宽先生,请留步!”

    隋宽回过头来,周盘也僵在了原地。

    孟仞并不理会周盘,走上前去向隋宽道:“好久不见。”

    隋宽道:“我还记得你。”

    “阁下怎么来当监工了呢?”孟仞问道,“图这里的薪水?”

    “月钱确实很多。”

    “但阁下不是图这个吧?”

    隋宽沉默不语。孟仞突然岔开话题,问道:“你的长枪到哪里去了?”

    隋宽道:“携带不便,留在家里了。这几日我都只带着长剑。”

    “就不怕有人对你要保护的人下手?”孟仞笑道。

    隋宽再次沉默了。这一反应印证了孟仞的猜想:隋宽是受人之托来到矿上的,目的应该是保护周盘。

    只是现在还不知道,隋宽到底是受谁之托。

    “阁下还受雇于贾家么?”孟仞试探性地问道。

    隋宽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道:“云护卫是被你杀掉的么?”

    孟仞皱起眉头。隋宽所说的云护卫应该就是被他杀掉的那个人,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至少说明他和贾家还有一定的联系。

    “我不认识什么云护卫,也没有杀人。”孟仞道。

    眼下还是不要主动暴露自己杀过人的事实比较好。

    隋宽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孟仞请他留步,他也没有再回头,显然是不想再回答什么。

    ……

    无论是计件工资制,还是监工制度的改革,还是工具的改进,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七天过去,霍岚已经完成了她的前期任务,跟着实验室的师兄师姐去做爆破实验去了。孟仞和巫澎累了个半死,也只把手头的工作完成了一小半。

    不过,既然已经开了头,后面要做下去就没那么难了。科学管理的效果,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显现出来。

    又是在矿上干活的一天。孟仞暂时接管了巫澎的工作,正在忍受着腰部的疼痛,小心翼翼地抡起粉碎矿石用的大锤。

    “徒弟们!”

    空中冷不丁传来了匡先生的声音。孟仞正要砸下一锤,被这个声音吓得一激灵,猛地刹住了自己的动作。

    “我的腰!”他拄着锤子,痛呼出声。巫澎赶紧跑了过来。

    匡先生降落到他们身边,一脸喜色,对孟仞的腰满不在乎。

    “先别干活了,赶紧跟我回实验室!”他不由分说地道。

第一零三章:脑理学公报

    匡先生带来的确实是一大喜讯:之前被冯宿打回来重改的那篇论文,已经被《脑理学公报》接收了。

    孟仞御剑飞在空中,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感到腰部一阵抽痛。

    他又哭又笑地咬着牙,道:“真是……大仇得报……不对……得偿所愿……”

    巫澎笑道:“还大仇得报呢,干嘛这么苦大仇深的?”

    “你腰疼你也苦大仇深!”孟仞道,“匡先生,你……”

    匡先生正像个小孩一样地四处飘飞,口中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孟仞无奈地摇了摇头,决定先不追究他害自己闪了腰的事情。想想看,匡先生去年也确实跟他说过,想要发一篇零级期刊论文,如今总算是在他退休前一年实现了。

    要是在原来的世界发表了一篇《nature》,孟仞觉得自己估计会比匡先生还要兴奋——只可惜他并没有发过。

    “说句公道话,冯宿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心胸并不狭隘,”巫澎道,“作为行为流派的带头人,竟然能接受这样一篇与自己观点相悖的论文。”

    孟仞点头称是。公正地评价其他学者的研究,本来是每个学者都应该做到的事情,但现实当中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即使伟大如牛顿,也在不停地打压竞争对手胡克。

    冯宿接收了这篇论文,或许是出于《脑理学公报》后续发展的考虑,或许是迫于泰学院内部认知流派的压力,或许是真的认为这篇论文很有价值。然而,不管怎么样,他最终是接收了。

    匡先生飞到他们身侧的时候,巫澎又问道:“喜事归喜事,把我们叫回去是为什么呢?”

    匡先生一拍脑袋,飞行的轨迹也恢复了正常:“忘了跟你们说了……学馆要出一份通告,需要你们接受一下采访。”

    “采访?”孟仞和巫澎诧异地道。

    匡先生道:“你们知道脑理学馆多久没出过零级期刊的论文了么?”

    “十年?”孟仞随口猜道。

    “说少了。”

    “二十年?”巫澎接话道。

    “这倒是接近了一点,不过还是说少了……二十七年!整整二十七年没有出过了!这意味着脑理学馆已经二十七年没有出过被主流学界认为是顶尖的工作了。”

    孟仞想起了去年十大学术成果评选当中的《甲种团体智力测验》。“也有过一些顶尖的工作吧。”他说道。

    匡先生摇了摇头:“确实是有的,但我说的顶尖,并不仅仅体现在研究本身的水平上,也跟题材,跟写作水平有很大的关系。总而言之,二十七年以来的第一篇《脑理学公报》,馆首可不得好好炫耀一番么?为了炫耀,可不得好好地找你们收集一些材料么?”

    事实上,匡先生只说对了一半。馆首想要在书院范围内宣传他们的研究,炫耀当然是目的之一,但更重要的目的却是要借此向秦季之争取更多的经费。今年经费紧张,各个学馆都为此争破了头,脑理学馆也不例外。

    等在实验室负责采访他们的,正是馆首的学生,《甲种团体智力测验》的主要负责人徐冬亦。刚得知她是采访者的时候,孟仞松了口气,觉得本学馆的学生至少在专业性上有保障,不会像某些媒体一样添油加醋,写出些完全扭曲了被采访者原意的稿子。

    然而,采访开始之后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第一部分的问题是要他们介绍一下这项研究的内容。这一部分徐冬亦已经在脑理学大会上听过报告,印象深刻,所以花的时间不多。而且,学者和学徒们往往会对本专业的问题更加谨慎一些,不敢夸大其词,所以这一部分的内容距离真实情况也相去不远。

    第二部分的问题就脱离了研究本身,开始涉及个人感受了。

    徐冬亦握着笔,笑着问孟仞道:“接下来想问一下孟师兄,你刚得知自己的论文被接收时,是什么样的感受?”

    “呃……”孟仞不太喜欢回答这类问题,“首先,不是‘我的论文’,是我们三人合著的论文,我只是第一作者而已。至于说到感受……也没什么太多的感受,就是挺高兴的。”

    徐冬亦一边埋头在稿纸上奋笔疾书,一边把稿子念出声来,好让所有人听到并确定内容:

    “学徒孟仞是这项研究的第一作者,也是主要贡献人。他在谈及自己的工作时总是很谦虚,一遍遍地强调合作者的功劳,真正做到了大公无私。”

    “当谈及论文被接收时的感受,孟仞只是沉吟一番,说出了一句话:零级期刊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们为科学贡献了什么。”

    孟仞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红透了。“我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抗议道。

    巫澎在努力憋笑:“我看挺好。徐师妹,别管他,就这么写。”

    匡先生捋着胡须笑道:“徐冬亦在宣传上很有一手嘛。”

    “接下来就要问到你们二位。”徐冬亦笑着对匡先生和巫澎颔首道。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巫师兄,”徐冬亦道,“当时你的感受又是如何的呢?”

    巫澎不怀好意地斜瞟了一眼孟仞,孟仞顿时感觉事情有些不对。

    “我自然也是高兴的,”巫澎道,“身为第二作者,我虽然有点贡献,但贡献并不大。这篇论文能被《脑理学公报》接收,主要还是由于第一作者精妙绝伦的实验设计和理论陈述。他是天才。”

    孟仞现在真想以头抢地。

    徐冬亦又开始边写边念稿子了:“这项研究的第二作者也是一名学徒,与孟仞同届的巫澎。他在谈及这项研究时,毫不掩饰对孟仞这位同门的崇拜,甚至用‘天才’二字加以形容……”

    显然巫澎领会了徐冬亦这篇报道的精髓:把孟仞作为主要宣传对象,突出脑理学馆的欣欣向荣。匡先生当然也是要抬一下的,显示一下脑理学馆的学者水平高超——虽然徐冬亦尚未问到匡先生。

    至于他这个二作,只能委屈委屈,当一下绿叶了。

    “杀了我吧……”一想到自己在采访稿上的形象,孟仞便感到有些绝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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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阀之路介绍:
孟仞原本只想凭着穿越者的便利,混个教职。
无奈局势逼人,一不小心就越爬越高了。
学阀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学阀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学阀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