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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那春天全文阅读

作者:路黎子     走过那春天txt下载     走过那春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三碗饺子

    收砍甘蔗,工作然紧张又快乐。砍伐证拿到手,要在三两天内砍出一车甘蔗,及时运送糖厂,不能耽误机器运转,时间紧张。合作生产,人多热闹,大家自由交流民间故事坊间趣闻,就像群众舞台,在劳作中娱乐,一举两得,快乐无穷。

    劳动,让人们忘记了疲惫与饥渴。渴了,嚼半截甘蔗;饿了,啃一根甘蔗。不只是劳动的人们,就是老人和小孩,也是常常手持半根甘蔗,整天融入到甜蜜里。

    这段日子,莲花村的人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冬天的太阳像金子一样,黄灿灿暖洋洋地洒在身上。人们从嘴里甜到心里,连空气都变得甜蜜起来。

    今年过年,莲花村最快乐。家家户户已经收获大半的甘蔗,笑吟吟从糖厂领出了一沓沓厚厚的钞票。全村人喜气洋洋,天天炮仗欢笑不停,家家划拳猜码声不断。

    往年漫长的年关,在不知不觉中溜过去了。正月初八,正值农村谷节。早晨,红彤彤的太阳徐徐升起,像一块滚圆的晶莹剔透红宝石。天空一片晴朗,蔚蓝洁净,丝丝缕缕的白云静静地浮在天边。。

    张学问在院子里削竹篾,见张旺推车出门,高兴地说:“谷节天气晴朗,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又是一个大好的丰收年景。”

    张旺笑着对他说:“爷爷,如今的日子一年甜胜一年,你一定活到一百岁。咱村今天不砍甘蔗,我和王福贵上一趟县城。”

    “好!初八日,农村谷子节,集市发财日。街市店铺今天开市,你们去搏个好彩头。你们去吧,好好放松玩一下。不然,过两天轮到我们村砍甘蔗,你们两个又忙得不得了了。”

    张旺踩车到村头碾房,王福贵没起床,昨天又是喝一天酒,身体吃不消。张旺大声喊道:“阿贵,快起来了。今天初八,街市开市。起快点,咱俩上县城逛一逛,歇歇筋骨,搏搏彩头。”

    王福贵迷糊中听到张旺喊自己去县城玩,一个轱辘爬起来。三两下洗漱完毕,说自己昨天酒喝多了早上还不想吃东西,推出自行车就出门。

    整个榨季,可苦了这两个小司机了。群众一动工砍甘蔗,拖拉机就停不下来,两人整日坐驾驶室,帮助村民把甘蔗运到车道旁堆放,忙得连小便的时间都没有。有几次,王福贵想开溜玩半天,可是看到群众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狠不下心来。过年那些日子,两人天天被村民堵住,从早上一直喝都晚上,肚子没消停过。村民一家接着一家宴请,哪一家都少不得,缺了哪一户都是看不起人家的大事,即使打着饱嗝,也要挨上主人家的坐席,象征性地吃口菜,舔半盅酒。就这样,大年就在稀里糊涂中转眼间渡过了。

    这回,两人像脱缰的马,轻快地踩着自行车,车子在村前的泥路上颠簸,飞快地向前驶去,把莲花村抛在身后。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划过,身后传来公鸡嘹亮的啼叫声。

    “阿旺,等一等,你要上街市吗?帮叔买一副电池,家里手电筒光暗了。”避到路边的陶军红见两人出门,大声喊道。

    “叔,我知道了。”

    上了公路,两人一阵猛踩,自行车飞一般向前冲,那种自由、快乐和惬意的感觉又回来啦。

    到县城,王福贵肚子终于咕咕唱起歌来。

    “饿了吧?”张旺对他说,“南方人兴粽子,北方人爱饺子。今天,我们去饭店吃碗饺子,体味体味北方人的口福。”

    王福贵开心地说:“好呀,换个口味,吃面食,就吃饺子。”

    张旺接口说:“我知道有家饺子店,特好吃。左转,直骑,再左转……”

    行人渐多,街市热闹起来。但是,街面宽敞,王福贵由他导航,一路快驶。

    “前面前面!到了。”张旺叫停。王福贵刹住车,把住车头,他抬头一看,怎么来到新华街?斜对面就是金康药店,店门已大开,但是还没有客人。他心里明白了,张旺这小子,朝思暮想着他的梦中人呢。他装起糊涂来,不动声色地步入饭店,高声唤来服务员,点要三碗饺子。

    “好咧,三碗饺子!什么馅?”

    服务员确定后,冲里间大声传话:“三碗饺子,韭菜馅。”然后回过头,对他们两人说,“同志,先坐好,三碗韭菜饺子就到。””

    张旺一心留意着对面药店的情况,没注意服务员的话。坐一会,张旺还是痴迷地看向药店。王福贵起身,往门外水龙头去洗手。

    “三碗饺子上来咧!”服务员唱着诺,端上一个盘子,三碗饺子整齐排列。

    “我们就两个人,怎么上三碗饺子?你弄错了。”张旺见上三碗饺子,对服务员说。

    “没错,是你们……”

    “是我们要的饺子,我们赶时间,快九点了。”对面一位男青年打断服务员的话,催着要饺子,旁边还坐着一男一女。

    “可是……”

    “叫你快点!我们要赶去开市,别误我们时间。端过来!”男子拿筷子敲着桌子催促。

    服务员看看张旺,把盘子放桌面上,犹豫着,没有把碗端上桌面。

    男子不耐烦了,起身过来把盘子端过去:“不要啰嗦了,我们赶时间。”

    “不是你们的。”服务员说道。

    男子指向张旺,奇怪地问道:“不是他的,又不是我们的,难道是你自己点要的饺子?”身边的一男一女笑起来,三人取过碗,匆匆提筷吃饺子。

    “咦?怎么是韭菜馅?”旁边的女子不满地问。

    “我点要白菜馅,怎么会是韭菜?”男子连忙夹断一个饺子,一看真是韭菜馅,大声冲灶台那边师傅喊:“师傅,你给我们煮什么饺子?我要白菜的。”

    里头有人回答:“没错,都是按单子煮的。”

    “我就说饺子是他的,不是你们的,还不是你们抢着要?”服务员没好气地说。

    “你这什么态度?错了还不服气?”男子生气了,声音严厉,“他就两个人,难道点三碗饺子?就是你们搞错了。”

    女子在一旁轻声说:“韭菜辣,我吃不了。”

    “退!换一碗白菜饺子给我们。”男子语气喊道。

    “可是,你已经吃过了,按规定不能退。”服务员很为难。

    “是你们弄错,怎么不能退?谁错谁负责。”另一位男子帮腔。

    这时,王福贵洗手回来,看到他们争吵,问道:“这么了?这么了?有话好好说嘛。”

    先前的男子翁着声音说:“送错饺子就退,没有什么好说的。”

    服务员见王福贵来了,连忙对他说:“同志,你来正好。你不是点要三碗饺子吗?我说是你们这桌的,他们就是争着要,还说我们送错。”

    王福贵回答道:“对呀,是我点三碗饺子,韭菜馅。”

    那男子不相信:“你不就两个人嘛,怎么点三碗饺子?”

    王福贵点点头:“是我要的没错。”

    服务员对那边三人说:“你们已经动过筷子吃饺子,饺子不能换。”

    男子还不服气:“她吃不了韭菜馅,辣,不换怎么办?送错就得换。”

    服务员坚持不换:“我们没有错,换不了。”

    男子还想争辩:“可是……”

    那女子拉拉他衣服,小声说:“哥,不是他们错。你们快吃吧,我们赶时间。”

    王福贵知道怎么回事了,朗声笑起来:“我以为多大事呢,这般小事儿。服务员,把他们点要的三碗白菜饺子给我俩端上来。妹子,我给你们换,吃不了韭菜辣味就换白菜的。我就喜欢吃韭菜饺子。”

    服务员连忙说:“这位同志真好,大度,难得呀。”

    女子换过一碗白菜饺子,三人吃完,匆匆赶路。

    张旺问王福贵:“我们就两人,你怎么点要三碗饺子呢“?还弄出这般麻烦来。”

第四十六章 杜十娘

    王福贵指指他腕上的表:“现在还不到九点钟呢,城里人赶着开早市,人家兴许还没有吃早饭,还不赶紧送过去?”说完,拿嘴往金康药店那边努。

    张旺见他戳穿了心里,脸红了起来,忙说:“人家只答应见过两三回面,哪里就能……”他不懂怎么表达好,一脸傻笑。

    爱情是一副魔药,有时让变疯子,有时让人变傻子。王福贵见他这傻样,不忍心逗他:“我知道你天天心里藏着人家。好了,吃完饺子,我陪你一起过去。”

    张旺吃得很快,他叫服务员用袋子把剩下的一碗饺子打好包。张旺提着塑料袋,两人一起走进金康店门。

    “李老板,早上好!生意兴隆!”远远的,王福贵就大声打起招呼来。

    店主李长万正在柜台埋头整理账册,听见声音,忙抬起头,一眼认出两人:“好!都好!是王老板啊,还有小张。这么早,有货送来了?”

    张旺早就看到李爽在一旁用鸡毛掸扫货柜,他有点胆怯,还没张嘴,这边李爽先朗声笑着开口了:“张旺,是你呀,来的这么早!”真是人如其名,李爽李爽,爽快,不含糊。张旺犹豫了一下,说:“我们正路过,我顺手带了一碗饺子来。你没有吃早餐吧?”

    “还没呢?开好店门再吃。有饺子吗?真好!我爸天天买米粉,我都吃腻了。你陪我一起吃饺子吧。”

    “我们刚吃过了,这份是你的。”张旺说着,把袋子递给李爽。

    李爽笑得声音很甜:“呵呵,都是我的?你也一起吃吧。”

    “不了,我就看你吃。”

    这边,王福贵打趣地说:“李老板,货我这边暂时还没出,人倒是给你送来了一个。”说完,朝张旺两人那儿仰了仰脸。

    李长万说:“王老板见笑了,小张勤快善良,跟我们街坊的人不一样。我们这里的小青年就得嘴巴勤,手脚不快。李爽好奇,爱问小张乡村的事,我不拦她。”

    王福贵见李老板开明,很尊重他,说:“李老板很实在,不打花哨,生意肯定兴隆啦。”然后转过头,对张旺说:“张旺,我同桌就在前街,我上他那里甩扑克。李老板这边忙,你就在这里帮忙帮忙吧。下午四点钟我来接你。”说完,告辞而去。

    张旺正和李爽谈得起劲,应了一声,继续讲公婆山莲花村的奇事。李爽一边吃饺子,一边听得入迷。吃完饺子,她看着张旺的眼睛说:“莲花村还有这么多神奇的事啊,等我有空了,张旺,你一定带我去看看。”

    张旺迎着她眼睛看,看到她眸子里映出一个清澈的自己。两人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客人渐渐多了,张旺不知道如何帮上手。李爽快步走到电视机前,嗒一声打开,让他自己在里间看电视。电视上正播放《地道战》,激昂的歌声唱得嘹亮。但是,张旺坐不住,跑到店门外帮客人卸牛车上的货。

    到了中午,药店才闲下来。两人回到电视机旁。冬春之交,春寒料峭。两个人的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李爽把一块毛巾递给张旺,对他说:“让你看电视,怎么又跑出来做工了?”

    张旺羞赧地笑笑:“没事,就喜欢陪着你干活。”

    李爽看看没有客人了,对父亲说:“爸,客人不多了,我和张旺去看场电影,您自己看店了。”

    “嗯,看完电影就回来。”李长万嘱咐道。

    电影院不远,距离药店两条街路程。李爽带着张旺一路直赶,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电影院前的街口。一群人围在街边议论着,跑在前面的李爽好奇,挤开人群看,一个六十多岁的乡下大娘坐在扁担上,一边哭,一边用头巾抹擦眼泪,样子很伤心。两只鸡笼歪倒一旁。周边的人议论说,大娘上午挑阉鸡来买,鸡钱被扒手偷走了,没钱坐车回家,在这里哭。

    周边看热闹的人不少,但是没有一个人伸手援助。

    张旺挤上前来,他看看凄苦无助的大娘,手不由自主伸进裤兜,掏出一张五块钱纸币,弯腰递给她,说:“大娘,拿这五块钱买一碗粉吃,剩下的也够坐车回家了。”他环视一眼四周,愤怒地说,“可恨的小偷,连老人的钱都敢偷!缺德!”

    李爽见张旺拿出五块钱,想拦住他也来不及了。大娘接过钱,气愤地说:“四只大阉鸡呀,卖得三十二块钱,我连一碗粉都没舍得吃,就让小偷偷走了。雷劈死他呀。”转过头,对张旺说,“谢谢这位小哥,你人真好!”说完收拾工具,抽噎着走了。

    离开人群,李爽责怪他说:“五块钱呢,你怎么就全给她了?”

    “看她这把年纪的人痛哭,我受不了。”

    “那么多人看热闹呢,只你一人出钱,就你能?”李爽心疼钱,嘴上埋怨,但心里觉得张旺善良可靠。她一手拉起张旺的左手,加快脚步来到电影院大门。张旺大步奔到售票口,一看,下午场是《杜十娘》,还有十五分钟才开映。他买两张票,又跟小贩买了两包瓜子,两人在长椅坐下,一边啃瓜子,一边等候。

    《杜十娘》拍得非常凄婉,内容很感人,故事环环相扣,情节**迭起。李甲对杜十娘山盟海誓的时候,李爽紧紧抓住张旺的手,注视银屏,眼睛闪着泪光。到杜十娘怒斥李甲负心,往河里抛洒宝物时,李爽死死抓牢张旺的手,渗出汗来,她鼻子哽咽,眼泪直流,看着张旺,声音含糊不清:“男人怎么这么坏?你不是这样的人!”张旺也感动了,握紧她的手,在朦胧中盯着她闪亮的眼,说:

    “我一定对你好!”

    “嗯!”李爽把头靠过来,依偎在他的肩上。

    一股少女的清香直沁心灵,像蜜一样漫开来,甜遍全身。

    电影播放完毕,灯突然亮了。李爽浑身一激灵,迅速把靠在张旺肩上的头收回来。张旺不情愿地看一眼电灯,如果它一直不亮多好。他依依不舍跟在李爽身后离开了坐席,走出大门。门外一片敞亮,叮铃铃来往的自行车铃声,街市的喧闹,小贩的吆喝……他又回到现实中。

    王福贵已经在药店等候,看到李爽牵着张旺的手进门来,又见到张旺兴奋潮红的脸,他知道张旺此行收获不小。

    回到家放好车,王福贵见大青挑木薯来碾房打粉,对她说:“大嫂,张旺好上一个城里姑娘了,人长得比你高。”

    大青一脸喜悦:“那好啊,你们这班小青年毕业有几年了,成天只顾游玩,不务正业,还不赶快找个媳妇管管。婆婆一个劲催我帮张旺物色姑娘呢。这下好了。你知道那姑娘是哪里人吗?”

    王福贵添油加醋地介绍了一番。大青一听,乐得拍起手来:“县里的姑娘?那真是大好了!她们牵手了吗?”

    “大嫂,你还以为是你们那个时代呀,两人一好上,不兴牵手了……”

    “手不让牵,能好上吗?阿贵,你别哄大嫂。”

第四十七章 梦想电视机

    “大嫂,我们现在一好上,不只牵手了,兴啃嘴……”

    大青一听,生气起来,扬手要打王福贵:“流氓!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啃什么嘴呀?流氓!”

    王福贵闪身躲开:“就是真的嘛!电影电视就是这样拍的。大嫂,你落伍了。”

    大青一边把薯粉装入袋,一边说:“电影?很多年没有看电影了。以前生产队的时候,电影队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巡回放映,多好呀。那时,我还是姑娘家,一听说晚上放电影,早早就搬凳子占位置了。就是轮到在别村放电影,我们就紧紧跟在成人火把后面,逐个村庄追着看。转眼过去那么多年了,自从生产队解散,我们就没有电影看了。”

    她突然想了什么,骂道:“死阿贵,你哄大嫂,电影尽放打仗影片,哪里有当街啃嘴巴的?”

    王福贵坚持说:“就是真的嘛!现在电影电视就是这样,我不骗你。”

    大青见他较真,不跟他争辩,低头绑扎袋口。停了片刻,问道:“阿贵,听说城里人家都有电视机了?可是我们莲花村连电都没有,要是买电视机了,怎么开呀?”

    “电视机肯定要有电才行。大嫂你看,我们碾房已经落后了,靠手摇发动,冷天我摇到手抽筋都发动不了。什么时候咱村拉上电就好了。”

    晚饭的时候,大青拿眼看住张旺,问他:“阿旺,今天进城看电影啦,电影好看吗?”

    坐在旁边的张广德正呷了一口酒,“啧”一声回味着酒香,听了这话,夸起小儿子来:“今年,张旺和王福贵贡献最大,一个榨季没得闲几天。咱村的甘蔗,都靠你们用拖拉机从田头拉到路边,也为家里挣了钱。贡献大就应该奖励看看电影。”

    说起电影,勾起全家人的回忆。张宏留恋地说:“《渡江战役》、《智取华山》、《林海雪原》,很多英雄好像还在眼前。可是,好些年了,我们看不到电影了。”

    都美样子很失望:“现在村里哪里还有电影看?要看就上县城电影院。”

    向荣放下碗,高兴地喊道:“二娘,我要看电影!我要上县城看电影!”向华见了,也嚷着要看电影。

    九娘不满地看向二媳妇:“你就懂看电影,告诉你正事你就是不懂。”

    张旺对两个侄子说:“等我们家里买电视机了,小叔天天给你们放电影。”

    “我们莲花村电都没有,买什么电视机呀?”大青沮丧地说,“不懂猴年马月,咱们山里才拉上电线呢?”

    说完,她看着张旺,意味深长地说:“阿旺今天看电影,是有任务的呀!”

    张兴一听,好奇地问:“任务?什么任务?是地下党啊?”

    看到张旺不好意思,大青就把王福贵的话转告给家人。

    九娘一听,高兴了:“阿旺,大嫂说的是真的吗?这个任务好。”

    张旺难为情地说:“妈,别听王福贵乱说,就认识三两回,普通朋友,哪里算什么?”

    九娘的心思没有人懂,她知道都美迟迟没有孩子的原因不在都美,就想着像乡下旧俗一样,借兄弟张旺一把力,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可是都美羞赧难当,就是不从。张旺心性未开,试探几次,啥事都不懂。只要张旺谈上对象,心性一开,那可就好办了。

    九娘一心替张旺鼓气:“阿旺,你也不小了,遇到好的姑娘,就要大胆缠住不放。想当年,你爸死缠着我,瞎吹莲花村怎么怎么好,我才相信了他。你看准一点,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

    大青也说:“阿旺,城里姑娘不是个个都高挑眼,只要人好,就追紧一点。”

    张旺越听越羞,忙说:“妈,大嫂,别总是说我。天快黑了,晓伟爸托我买电池,我趁早拿给他。”说完,逃也似跑开了。

    “叔,你要的电池我拿来了。”张旺见陶军红在牛圈前添稻秆喂牛,大声说。

    陶军红见张旺送电池来,笑道:“张旺,干嘛不过来早点?好陪叔喝两盅酒。晓杰过两天就要上学,他就想着跟你们学习学习呢。”

    “天天都是喝酒,喝怕了。晓杰现在是中专生了,是我们跟他学习呀。”

    陶晓伟四姐弟正在堂屋听广播,收音机播放中国女排苦练备战美国洛杉矶奥运会的事迹。晓杰听到了张旺的声音,冲他叫道:“张旺哥,进来一起听女排的故事。”

    张旺加入四人,津津有味地听广播。

    听了一阵,他问道:“晓杰,你说洛杉矶奥运会中国女排能进入四强吗?”

    陶晓杰信心十足地说:“今年奥运会,苏联和古巴不参赛,袁伟民训练的中国队肯定能够闯入四强。”

    张旺心里没有底:“世界女排强手如林,中国队新老交替之际,恐怕难有建树。”

    陶晓伟静静地看着收音机,听了张旺的话,说:“今年奥运会,说不定中国队创造奇迹。”

    张旺听着听着,感慨地说道:“奥运会听广播不过瘾,什么时候我们能看上电视直播才好。”

    大妞问:“晓杰,学校有电视放吗?”

    晓杰一听,高兴地说:“怎么没有?每个周末,学校礼堂挤满人,大家抢着看连续剧《霍元甲》。每周星期六就放两集,吊人胃口。”

    二妞两眼都是向往:“电视跟电影一样,我在姨妈邻居家看过,就是屏幕小。”

    晓杰问她:“你看多少集《霍元甲》?霍元甲的迷踪拳无人能挡,可惜就是被日本人用计下毒害死了。”

    二妞留恋地说:“我就看两集《昨夜星辰》,很感动人,我们几个人都流眼泪了。”

    张旺叹口气:“哎!咱们莲花村什么时候才能买上电视机呢?”

    晓杰冲口而出:“买电视机也没用,我们村没有电。”

    张旺无奈地说:“我们山村距离乡镇远,看来没希望拉上电了。”

    体育广播节目播完了,收音机接着播放齐秦演唱的流行歌曲《大约在冬季》。优美的旋律,感人的歌词,紧紧吸引着屋里的五个人。一曲终了,张雨生深情演唱《我的未来不是梦》,又勾起每个人的无尽向往。

    晓杰的心随着悠扬的音乐驰回校园,脚不由自主地踏起了节奏,神情痴迷——周末,礼堂灯光摇曳闪烁,强劲的舞曲震撼心胸,同学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学跳舞。

    张旺见了,学起王福贵的样,逗他说:“音乐让晓杰陶醉了。可是,我们莲花村没有电没有电视机,落后呀。古话说,一年土二年洋,三年忘了爹和娘。晓杰以后毕业了,恐怕不会回我们莲花村了。”

    晓杰醒悟过来,惭愧地说:“张旺哥见笑了。我们学金融专业,就是服务家乡,让乡亲们更好地致富,家家成为万元户。”

    张旺见他说得激昂,好奇地问道:“晓杰,你在银行学校,金融专业学什么内容?”

    晓杰听了,一本正经地说:“银行学校专业性很强,我们主要学习金融基本理论、银行货币管理、投资理财和保险业务。一句话,我们就是跟货币打交道,跟钱打交道,用银行货币管理业务为人们服务。”

    大妞听了,惊喜地说:“晓杰,那你不是天天拿着钱数着钱咯?”

    晓杰对她说:“大姐,不是这样的。数钱只是一项技能,每个人都得学……”

    大妞一脸喜悦:“我不管,只要天天抱着一捆钱来数,比什么都强。”

    晓伟不屑地说:“大姐穷怕了,心里只有钱。你不想想,银行的钱是你的吗?数钱只是银行工作人员的一项工作。勤劳致富,要致富想发财,全靠勤劳。”

    晓杰点点头,说道:“对。晓伟哥说对一半,发财,致富,靠勤劳,还要靠知识,更要靠观念。”

    张旺听了,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晓杰:“什么?勤劳致富,只说对一半?”

第四十八章 马太效应

    晓杰看着他眼睛,说:“对呀,致富要勤劳,发财靠观念。当然,想要有一个好观念,首先要拥有知识,要善于改变思想。钱躺着致不了富,钱跑起来才能发财。”

    张旺越听越糊涂:“我们就知道,人勤地生宝,人懒地生草。发财致富,只能靠双手勤劳耕作。”

    晓杰看他们不明白,想了想说:“跟你们讲金融道理你们不明白,我就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有一个城镇太阳高照,街道无人,显得冷清。镇里每个人都债台高筑,快要维持不下去了。这时,从外地来一位旅客,走进旅馆,拿出一张10元钞票放在柜台,说要上楼先看房间。他一上楼,店主拿这张10元钱,跑到隔壁屠户那儿支付欠下的肉钱。屠夫有了10元,横过马路付清猪农的猪本钱。猪农用钱付完饲料款。饲料老板拿钱付清工人的工资。工人有了钱,跑到旅馆交清所欠的房钱。旅馆店主接过这10元钱,还是放在柜台上。旅客看完房间下楼来,拿起柜台上的10元,声称房间不满意,把钱收进口袋。这一天,没有人生产什么东西,也没有人得到什么东西,可全镇的债务都还清,大家的生意盘活了。大家很开心,生意继续做下去。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大妞和二妞听了一脸茫然:“对呀,旅客的这十块钱没有用上呀?最终还是他的钱。可是,小镇的生意怎么就救活了呢?”

    张旺、陶晓伟也百思不得其解,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晓杰看到他们茫然,解释说:“钱的作用就是流通。钱固定放着是没有多大作用的。钱只有进入市场流转起来,它才产生更大的价值。”

    张旺还是不明白:“可是,旅客的10块钱还是他身上的那10块钱,没有消费,怎么就会有这么大的作用呢?”

    晓杰耐心解释道:“旅客的10块钱没有消费,但是旅店老板运用它做了流通,发挥了它的流转作用,救活小镇里的生意人。”

    陶晓伟像悟出了一点道理,点点头,说:“10块钱的作用不只是它能买多少东西,更重要的是它在流通过程中发挥了作用,帮助了很多人。这是10块钱产生的新作用,好像比它本身的购买力作用还要大。”

    晓杰一听,松了一口气:“晓伟哥说对了。货币在流通过程中,产生了新的作用,化解经营者资金短缺的危机。同样的一笔货币,在老百姓看来,它就是钱,老百姓只看中货币的购买力。在金融学看来,货币的价值在于流通,货币流通能够产生更高更大的价值。”

    看到屋里四个人点头,晓杰继续说道:“金融学中流行一句通俗的话:中国人的脑袋,犹太人的钱袋。意思是说,中国人聪明,犹太人有钱。世界上公认,犹太人最善于做生意。《圣经?马太福音》有一句话非常出名:凡是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这句话来源圣经上的一个经典故事。一个国王要出远门旅行。行前,他交给三个忠诚的仆人每人十锭黄金,吩咐他们:好好管理黄金,等他旅行回来,每人汇报结果。第一仆人用这十锭黄金做买卖,第二个仆人拿这十锭黄金种庄园,第三个仆人最忠诚,他担心使用这十锭钱财有风险,怕给国王造成损失,就把十锭黄金封存起来,埋在房屋地底下。几年后,国王回来了。第一个仆人说:“主人,你交给我的十锭黄金,我已赚到了10倍。”于是,国王把他赚得的100锭黄金全奖赏给他,还奖励他10座城邑。第二个仆人说:“主人,你给我的十锭黄金,我已赚到了5倍。”于是,国王把他赚到的50锭黄金奖给他,还奖励他5座城邑。第三个仆人虔诚地说:“主人,你给我的十锭黄金,我一直好好封存着,现在全部献上。”结果,国王命令将第三个仆人的黄金全部收缴,并且告诉他:凡是少的,就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凡是多的,还要给他,叫他多多益善。”

    大妞听了,替第三个仆人叫起屈来:“那个仆人最忠诚,他不是担心国王财产有损失,好心保管国王的10锭黄金吗?国王怎么能这样忍心对待他呢?”

    晓杰说道:“市场经济就是这么残酷。在资本主义社会,富者更富,穷者更穷,这种现象非常普遍。美国人把这种现象叫做‘马太效应’。”

    “马太效应?”张旺不禁重复道。

    “对,马太效应!这是经济社会中残酷的市场规律。富裕的人拥有资源,赚钱更加容易,这叫富者更富。贫苦的人没有资源,机会一次次失去,这叫贫者更贫。”

    这回,四个人好像听懂了一些,张旺联想到在学校学过的课文,感叹地说:“资本家靠剥削起家,资本主义社会的繁荣是建立在工人阶级的血泪上。所以就有包身工的苦难,有于勒的悲剧遭遇,他们只认钱不认人。”

    晓伟听了张旺的话,不禁说道:“资本家为追求利润,不择手段。英国资本家搞圈地运动,不顾民众死活。他们不只是羊吃人了,而是人吃人了。”

    二妞听不明白,说:“什么羊吃人呀?是狼吃人。狼外婆故事,狼披着外婆的壳来祸害小孩的。”

    晓杰听了,说道:“对,资本家本性贪婪,不是羊,是狼。我们社会主义改革开放,推行市场经济,国家对货币政策进行管理调控,防止过度出现富者愈富穷者俞穷的现象。”

    张旺这回听明白了,说:“所以说嘛,社会主义就是优越。”

    晓杰接着说:“国家实行市场市场经济,我们要发家致富,除了靠勤劳,还要靠知识,靠改变观念。像老辈人那样死抱着劳动得来的钱是不行了。要让钱流通起来,让钱跑起来。”

    大妞迷惑地问道:“可是,晓杰,等我们有钱了,怎样让它跑起来?”

    晓杰想想,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钱流通起来,钱就更值钱。”毕竟,他刚进入金融专业,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金融专业就是不一样,尽是教人发财的。晓杰上银行学校半年,见识就不一般了。”张旺心里想。那几天,他天天琢磨晓杰的话,越想越有道理。

    他知道王福贵做梦都想发财,便对王福贵说:“晓杰读银行学校真好,马太福音让人大开眼界。”王福贵被他的话吸引,两人有事没事往晓伟家跑。果然,王福贵跟晓杰一聊就被迷住,几个人经常谈到深夜。

    陶晓杰要上学了。王福贵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感动地说:“晓杰,你讲得很有道理。我们穷是穷在脑里,是思想观念落后。论耕作,我们莲花村的人个个一辈子勤劳,大家起早贪黑的劳作,是够勤劳的了,可是为什么大家还是没有发财致富?就是脑子里观念老套落后!”

    晓杰也被他感动,说:“阿贵哥,勤劳是基础,观念是关键。你们也是读高中的人,转变思想观念,一定很快就找到发财致富的路子。”

    王福贵点点头:“你的话就是福音,是马太福音。”

    马太福音,就像一道光,照亮了这班小青年的心胸,激起他们对未来的无限遐想。

第四十九章 女大三,抱金砖

    王福贵张旺一伙青年人在劳动之余,经常凑在田头地角激烈谈论,什么资本利润,什么马太效应。旁边的人听得一头露水,不知道他们谈什么。

    覃光明呵呵笑着说:“陶晓杰不愧是学银行专业的,还是他的话管用。你看他的话多在理:让钱奔跑是智慧,让钱躺着是浪费。想致富发财,就要把钱用起来,让钱跑起来。”

    王宗良在一旁挥锄除草,听了他的话,嘲笑地说:“你们这班青年人整天尽想着发财,怕是想懵了吧?我们农村人靠体力过日子,勤劳才能致富,这是天大的道理。”

    在另一边地块里松土的李家祥忍不住搭话:“就是嘛。我们庄稼人要发财致富,就靠手勤起来,脚跑起来,做工勤快。怎么能叫钱跑起来呢?”

    王福贵不屑地说:“切,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晓杰说了,发家致富,动手是小发,动脑是大发。观念不改变,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

    张兴也在地里干活,见这伙年轻人异想天开,严肃地说:“庄稼人本分,哪里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的心思?我们农村人别的没有,就是有田有地,有力气。只要我们大家埋头苦干,手脚不闲着,这片土地不会亏待我们。我们没有什么高要求,就是想脚踏实地,通过自己的双手劳动致富,奔小康。”

    王福贵听出来,张兴是在批评自己。他不服气地说:“张兴大哥,庄稼人本分没有错。好日子都是干出来的,我们农村人现在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就是大家一锄一锹用汗水耕作出来的。这个我们看得见。可是,我们说,多动动脑筋,改变观念,用钱去赚钱,也没有错呀。如果机会来了,动脑挣钱致富更快,说不定小康连着大康,一起来呢。”

    王宗良瑶瑶头,说道:“反正我就觉得,过日子还是脚踏实地好。我们的钱来之不易,折腾不起呀。”

    陶晓伟知道老辈人吃苦多了,只相信眼前。他说:“我们就是习惯盘算家里的那一块钱一亩田,不跨出门槛看看。晓杰说,钱流通起来,钱跑动起来,钱就能挣更多的钱。这是有道理的。多少百年来,我们老辈人就守着旧思想,日子没有什么改变。”

    春光明媚,空气飘散着丝丝花的幽香。燕子张着剪刀形的翅膀,从电线上斜飞下来,叽叽地叫唤着。大家提起工具,除草的,松土的,撒肥的,低头干活。谁都说服不了谁。

    陶晓伟姨妈捎话说,老姐妹知道她外甥女大妞勤快,善持家务,让大妞街天跟老姐妹的儿子见见面。大妞听了,赌气说不见。她心里被龙峰伤得不轻。二嫂和二妞劝说了一个晚上,大妞才答应只见面,但说定什么都先不谈。

    第二天,二妞陪着大妞上街赶集。二妞打扮得漂漂亮亮,穿一件印花外套,富有青春朝气。大妞随意穿一件蓝色上衣,黑色裤子,头发梳理整齐,但是一脸倦容。一路上,繁花似锦,鸟儿欢唱。二妞一蹦一跳,在路边摘取两朵粉色的草花,一朵替姐姐插在耳边,一朵插在自己的头上。

    按约定地点,姐妹两人直奔百货公司。

    “姨妈,你来了!”二妞先看到姨妈,大声叫起来。姨妈在鞋袜柜台看热闹,旁边跟着一个高高的小伙子,浓眉大眼,脸庞干净,穿一件军绿色外衣,灰色大脚裤子。

    姨妈听见叫声,转过身来,看见姐妹两人,高兴地说:“大妞,来得正好。”等她两人靠上来,姨妈向她俩介绍说:“这位是钟智,家住街上南屏路,高中毕业生。现在在家帮助爸爸妈妈磨豆腐卖。”然后,姨妈介绍两姐妹。

    钟智看到二妞打扮得鲜亮,喜欢呆在她身边。

    大妞没见到钟智的时候,心里只想着应付应付。一看到钟智,感觉全变了样,她盯着钟智英俊的脸庞,觉得很熟悉。特别是听姨妈介绍说,钟智家住街上,大妞看着他的眼睛问:

    “钟智,你家里有几个房间?”

    “我跟爸爸妈妈一起住,住六间房子。大哥二哥在街对面自己起房子,不跟我们住一块。”

    大妞听了,心里一热,脸也潮润起来。再细看钟智的脸,觉得很亲切。

    四个人在百货大楼闲逛了两圈。街天,店里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在热烈地谈论着货品,比对着款式,声音喧闹嘈杂。钟智说这里太吵,带着大家往政府大院篮球场那里走。

    钟智指着球架说:“春节的时候,全镇篮球比赛就在这里举行。我打前锋,我们希望队拿到第三名,就差第二名一个三分球。”

    大妞见钟智还有打球的体育爱好,更加喜欢了。

    看看中午时间到,钟智把大家带到大排档吃午饭。店里人很多。钟智麻利地抢到了一个靠窗的饭桌,客气地点四个菜,又忙着替大妞三人倒茶水,表现殷勤。大妞看到钟智手脚勤快,心里非常满意,脸上泛着亮光。

    过几天后,二嫂在街上寻到姨妈。姨妈拉着她的手说,钟家父母对大妞满意,可是钟智见大妞年龄比自己大,倒是想着二妞。自己已经跟钟家人再三介绍说,大妞是长女,懂事孝顺,家里活一半是她操持。老姐妹特中意大妞,说钟智是老幺,平时有哥有姐带着,好依赖人,大妞做他媳妇最般配。可钟智就是犹豫着,迟迟没有定主意。

    二嫂听了姨妈地介绍,对她说:“妹子,你知道,大妞在家最懂事,受的苦最多。我就放心不下她。你就跟老姐妹说,姐姐先嫁出门,妹妹才考虑。哪里有姐姐待嫁,妹妹先出门的道理?”

    姨妈听了,说道:“姐,这个道理我懂。我再去钟家,跟老姐妹一块劝劝钟智。这事保管成。”

    钟智母亲在堂屋陪着姨妈嗑瓜子,见钟智进门,对他说:“钟智,你过来,阿姨今天上咱家,想跟你说说话。”

    钟智搬一张凳子坐过来,听完姨妈介绍大妞的好话,说:“我知道大妞能干,脾气比二妞好。可是大妞大我三岁呢。”

    钟智母亲耐着性子说:“钟智,我们家住街上,就靠每天起早打豆腐。爸妈年纪大了,总不能天天帮着你买豆腐。这个家迟早交到你手上。听阿姨说,大妞勤快懂事,我们打着灯笼都难找呢。人品好最好。姑娘家大几岁,操持家务最可靠。”

    钟智不吱声。

    见他还在犹豫,老姐妹继续说:“老婆老婆,大几岁才懂疼爱男人。”

    姨妈看钟智还是默不出声,真诚地说:“钟智,我打小看着你长大,知道你是懂事的孩子。大妞是我外甥女,我最懂她的为人。论人品能耐,在他们莲花村没的挑。姑娘家大点好,懂持家。俗话说,女大一,抱金鸡;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赛老母。”

    钟智欲言又止。

第五十章 公鸡下蛋

    迟疑了半晌,钟智还是说:“大妞是好姑娘。可是二妞和我同岁。”

    钟智母亲一听,眉头皱了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懂事呢?同岁能当饭吃吗?你听阿姨说话了没有?女大三,抱金砖。老婆老婆,年龄大二三岁,最会疼爱人,还懂掌家务,多好的事呀。你看看街口韦老伯,家景操持得多好,伯母就是大他三岁。西街范爷爷,三个儿子都上大学呢,范奶奶不是大他两岁吗?”

    她看钟智脸上还是蹦得紧紧的,心里生出不快:“我说钟智,你听到妈的话了吗?姑娘家大几岁,是好事!我看陶家大妞和二妞,大妞最好!你就不要再选了。”

    姨妈看钟智下不了决心,对他说:“钟智,听你妈的话,我们是过来人,看得准,错不了。我那老姐姐发话了,大妞人好,全家最疼她,她要是没有出嫁,二妞是万万不得出门的。”

    听了这句话,钟智咬了下嘴唇,点点头,脸色变得舒展开来。姨妈见他拿定主意,舒心地笑道:“这就对了,大妞这么好的姑娘,你上哪里找?要我说,你们钟家真要娶上大妞,就是抱上一块金砖,特值!”

    钟智母亲笑着说:“我就说吧,大妞最好。我儿子不会选花眼的。”

    因为两人已经认识,姨妈不再陪同钟智,只帮助捎话让他们见面。钟智再见到姐妹俩的时候,仔细看两人,二妞的样子凶,呆久了受不了,还是大妞的眼睛好看,他越来越喜欢这个抱金砖的姑娘了。

    陶晓伟发现,大妞又爱打扮了,出门下地,也要在房间里磨蹭一阵,把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以前是二妞在路边田头寻草花,现在大妞一看到鲜艳花儿,抢先摘来,先给自己插发上,再帮二妞插头顶。特别是,大家一到田地,大妞放下锄头就拿铁铲,撂下担子就拿柴刀,干起活来好像有使不完的劲。

    三人听父亲的话,趁天气好,利用早晚时间,把牛栏猪圈鸡舍的粪肥翻晒出来,整理成一大堆有机肥。

    陶军红看着屋后的这堆粪肥,满意地点点头,说:“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今年咱家的粪肥充足,年末的甘蔗有盼头了。晓伟,我和你妈在长蛇冲弯仔坡地烧有几堆草皮灰,你和大妞二妞就把这批粪肥挑去那儿混合均匀,等发酵好了,咱家给甘蔗地补肥。”

    二妞听了父亲的话,咋着舌头,朝弟弟说:“路远呢,这堆粪肥什么时候挑得完?”

    大妞冲她笑:“又不是叫你今天要挑完,挑就是了,愁什么?”

    陶晓伟想了想,说:“大姐,粪灰不沉,就是路途远,费时。我跟张旺学会开拖拉机了,我上他家找他看,拖拉机要是闲着,我开车拉运,来回跑几趟就行。”

    二妞高兴地说:“好耶。还是晓伟有主意。快去快去,找张旺借车来拉,付他油费就好。不然呀,让我们挑几天都挑不完。”

    “上午大家都忙。中午吧,等他回家吃午饭再去找他。”

    张旺蹲在院里地上弄拖拉机皮带,听晓伟过来借车,爽快地说:“好呀。怎么样?听我的话没有错吧。叫你学开拖拉机,你还推脱,说什么买车才学。等你买拖拉机再学就晚了。”

    皮带太松,需要裁掉一截,再重新打钉连接,要花一些时间。陶晓伟帮不上忙,就逗在屋檐下玩虫子的向荣和向华。

    “晓伟叔,二审说,这只东南西北很神奇,它会东南西北方向呢。”向荣说完,用手捏住虫子的腹部,大声冲虫子喊道:“东!”想跟叔叔分享他的喜悦。

    停一会,虫子转动尖头。他惊喜地叫起来:“你看你看,它朝向东了。”

    向华在一旁惊异地看着虫子,一脸兴奋:“我也来,我也来。”他朝着向荣手中的虫子叫道:

    “南!”

    虫子一动不动。

    “南。往南边呀。”

    虫子还是没有转头。

    “叔叔,虫子干嘛不听我的话?”

    一边洗晒衣服的都美听到向华问,声音轻柔地说:“中午了,东南西北辨方向辨累了,它要休息了。”

    这时,张学问背一扎竹篾进院门,他把竹篾扔向屋檐下。九娘挑一副泥箕跟在后面也回到家。

    张向华见老爷爷回来,委屈地奔过去,说:“老爷爷,东南西北只听哥哥的话,不听我的话。”

    九娘平时偏爱小孙,听到这里,问道:“是不是哥哥欺负华华了?告诉奶奶,奶奶批评他。”

    张学问拍拍手上的灰尘,抱起曾孙,开心地说:“这只虫子不乖,老爷爷找一个最乖的给向华。”

    “二婶抓的这只东南西北不乖。老爷爷要抓一只乖的给我。”向华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咕哒!咕哒!咕哒!”一只母鸡抖着翅膀从鸡舍飞出来,眼睛警惕地四下瞅,脸颊通红。

    “奶奶,你看,母鸡生蛋了!”向华一手指向母鸡,惊喜地叫。

    大家被他童稚的叫声感染,一齐看向母鸡。

    “喔喔——喔!”一声公鸡蹄叫,一只大红公鸡从鸡舍跳出来,它踏着欢快的脚步,三蹦两蹦窜到母鸡身边,“嘟嘟!嘟嘟嘟!”急促召唤母鸡,献起殷勤。

    向荣看着公鸡欢乐地情景,突然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连忙叫道:

    “老爷爷,公鸡是从鸡窝出来的,公鸡下蛋咯!咱家的公鸡下蛋咯!”他兴奋地转着身,连连跳起来。

    “公鸡下蛋?”张学问愣了一下,然后咯咯咯地笑起来。旁边的人也愣住了,谁也想不到孩子的想象力这么天真烂漫。

    过一会,张学问止住了笑。一手抱向华,一手拉向荣,趋近院里的一张条凳,坐下,说:“向荣乖。旧时,还真的有一个公鸡下蛋的故事呢。”

    向荣脱出手,鼓着掌,高兴地说:“公鸡下蛋的故事,我爱听!”

    张学问见曾孙高兴,连连说:好好。

    故事发生在秦朝。甘茂是秦武王的丞相,以忠诚贤能闻名天下。他屡次为了国事力谏秦武王,很不给国王面子。秦武王想找机会惩戒这个倔强的宰相,于是想出了一个坏主意。有一天,秦武王召见甘茂,命他在三天之内给找到三个公鸡蛋,医治偏头痛。王命不可违。甘茂退朝回家后愁眉苦脸,上哪儿找公鸡蛋呢?十二岁的孙子甘罗见状,问明原因。甘罗听了安慰爷爷说这事好办,答应三天后亲自面见大王复命。三天期限到,秦武王召见甘茂。没想到进殿的是一个孩子。秦武王正要生气,甘罗镇定地说他是甘茂的孙子,今天替爷爷来复命。秦武王问他宰相为什么不来。甘罗回答说爷爷在家里生孩子。秦武王生气责怪甘家人欺君,男人不可能生小孩。甘罗当着满朝文武反驳秦王,男人不会生孩子,公鸡自然也不会下蛋。秦武王见宰相有一个这么聪明勇敢的孙子,从此不提公鸡蛋的事,也不敢再为难甘茂。

    张学问讲完故事,总结说:“自古英雄出少年。甘罗十二岁,就这么聪明勇敢,替当宰相的爷爷渡过难关。向荣向华,你们要好好读书,像甘罗一样聪明勇敢。爷爷跟你们说,公鸡是下不了蛋的。”

    向荣还是不明白:“可是,我明明看见公鸡从鸡窝跳出来,它不生蛋它在鸡窝干什么?”

    九娘在院里整理泥箕,听了孙子的话,一脸愁容地看向二媳妇都美,话里有话地说:“是母鸡就要下蛋。要是母鸡生不了蛋,就要找公鸡帮忙了。”

    听得都美满脸通红,她急急晾晒衣服,想快点逃离。

    张旺修好拖拉机皮带,叫陶晓伟过来发动起火。陶晓伟咬着牙,使劲摇动转手。第一次不起火,再狠劲摇,“嘟嘟嘟嘟!”发动机终于转动起来,机器轰鸣声在院子里漫开。陶晓伟跳上驾驶室,嘟嘟!把拖拉机开出大门。

    望着远去的拖拉机,张旺对侄儿说:“别听奶奶的,下蛋是母鸡的事,公鸡怎么能帮忙?”

    九娘不理睬他的话,冲着都美说:“世上还真有公鸡下蛋的事。”

    “什么?公鸡真会下蛋?”向荣疑惑地问道。

第五十一章 无后为大

    张旺看着二嫂羞愧尴尬的样子,冲母亲喊道:“妈,你怎么又捡起这些旧话来呢?你不看见二嫂多伤心吗?”

    九娘看到孙子正看自己,不便生气,先哄住两个孙子:“你小叔不懂。公鸡下蛋的事还真有呢。跟老爷爷回里屋吃中饭,荣荣华华肚子饿了。”

    向荣不想走,看着奶奶:“不嘛。我不饿,我要听奶奶讲公鸡下蛋。”

    九娘哄他说:“公鸡下蛋不是小孩听的。快回屋,听老爷爷讲好听的故事。”

    向荣看向老爷爷。老爷爷点点头:“我们进去吃饭,老爷爷讲一个无中生有的故事。”

    “老爷爷讲故事咯。”向荣摇着他的手又蹦又跳。张学问一手拉一个曾孙进了屋门。

    都美晒完衣服,慌忙收拾脸盘水桶,急着逃走。九娘拿眼怨恨地看向她,嘴里对张旺生气地说:“跟你说你又犯糊涂,木头疙瘩一个。你知道吗?都美嫁进我们张家满五年了。五年呀,别的媳妇都生两个娃了。可是,都美一个娃都没有给咱家生下。是母鸡都要生蛋,不生蛋要母鸡干什么?”

    “哐啷!”都美听到婆婆最后一句话,吓得手中的提桶掉落地上,自己又被提桶声惊得一抖,脚步凌乱跑进家门。

    张旺不满地说:“生娃是女人天然的事,二嫂现在没生娃又不代表明年后年不生娃。你急什么呢?你没有孙子带吗?向荣向华你都带不过来呢?你天天对二嫂冷嘲热讽的,我们旁人听着都难受,更不用说二嫂她一个女人家了。没见过当婆婆的这么刻薄。”张旺越说越生气。

    “什么?刻薄?你这不懂事的臭小子,你竟敢说我刻薄?”九娘怨恨加委屈,心里窝着一肚子火,“我在家里已经说得很好听了。你不去听听她们背后怎么说?连祖上三代都挖出来说是非呢,难听得很。我们张家历来堂堂正正,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我不读什么书,可是我懂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话。你小子读那么多书,为什么就不明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说道伤心处,九娘撸起衣角擦拭眼泪。

    张旺见母亲说得悲戚,不知如何是好。他放缓声调说:“说就说嘛,有什么好伤心的?嘴长在人家身上,爱怎么说管他干嘛?我就知道,莲花村有人鸡肚小肠,见不得别人日子好。你不理人家,人多嘴杂,理人家干什么?”

    九娘在伤心中,见张旺态度转缓,以为有机会了。她看看院里没有别的人,对小儿子说:“张旺,你怎么这样傻呢?真是不懂事的木头疙瘩啦?二嫂嫁进我们张家许多年了,自己是生不了娃,要靠兄弟帮助呀,帮助二嫂造出娃来。”眼睛热切地望向儿子,眼丝充血。

    张旺一听,吓一跳,急忙问道:“妈,你怎么犯糊涂了?女人生娃能要别人帮助吗?二哥好端端的,你怎么能说出这种糊涂话呢?”

    九娘难过地闭上眼睛,豁出去了:“我就说你傻嘛,是你二哥的原因。”

    张旺一下子呆住,看看母亲难堪的情景,他终于明白了。他愣在那里,难以言语。回想长时间来,母亲对二嫂的冷言恶语,对自己的种种暗示,他脸腾一下热起来,羞愧难当,不敢看向母亲。

    九娘见儿子羞赧脸红,看他不好意思,继续说道:“你不是想知道,公鸡怎么帮助母鸡下蛋吗?妈跟你说。你外婆家有个表亲,嫁往公婆山以东的大山里,三十多岁还没有生小孩。村里人都知道表亲老公身体有病,不生育。后来,他们夫妇俩商量,没有一个孩子,这么下去不行。老公悄悄积存几竹筐的鸡蛋,表亲每晚拿一包鸡蛋去瓜棚跟守瓜的汉子住一宿。后来,表亲生了娃。人家问起这个孩子从哪里来的?村里人都说,那是公鸡下的蛋。要是女人不生娃,问题在男人身上,那就要找别的公鸡帮忙呀。”

    九娘见儿子不出声,以为同意她的话,轻声说:“儿子,你就委屈委屈,帮二哥一个帮,给二嫂生出个娃来。”

    一股羞耻冲上头顶,张旺怒喝一声:“愚蠢!这种事能帮忙的吗?”说完,看也不看跌坐地上的母亲,疾步逃进里屋。

    九娘伤心地抓起拳头,怨恨地捶打着地面,无奈地长叹:“哎!”

    从此,张旺遇到母亲,低着头,匆匆就走开。屋里地里,张旺总是躲着二嫂,迫不得已遇见都美,急急把眼睛瞥向一边,不敢再看她的脸。家里的气氛尴尬紧张。

    晚饭时候,张旺故意拾掇拖拉机,半天不进厨房。等家里人吃饱了,他才匆匆进来,扒两碗饭就走。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这天,就要吃晚饭,张兴见张旺在院子里摸弄发动机,担心地问:“张旺,天天见你在那里摆弄不停,饭都不吃,是不是拖拉机出什么问题了?”

    张旺只顾低头摸弄,不做声。九娘明白他的心思,怨恨地说:“是有问题,但不是拖拉机。是你小弟有问题。”

    张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张旺有问题?妈,你说什么话呢?怎么听起来怪腔怪调的?”

    九娘没好气地说:“你问他,这么大的男人了,就是不懂分担家里的一份责任。”

    张兴见张旺没有收工的意思,带着一肚子狐疑招呼大家入席吃饭。九娘端起饭碗,拿眼重重地望向都美。都美感到婆婆灼灼的目光,两眼慌乱,脸红热,低头扒饭。

    坐在都美和大青之间的两个孩子捧着碗相互逗乐,向华急着避开哥哥伸来的小手,一扭身,饭碗撞在二婶身上,汤和饭洒她一身。“哎呀!”都美惊叫着站起来。哐啷!饭碗在她身上翻两个筋斗落到地上,破了。

    “哇!呜呜!”向华吓住了,大声哭起来。

    九娘看见都美撞掉孙子的饭碗,疾步跨过大青身边,过来抱哄孙子。

    “华华不哭,不是华华的错。是二婶撞华华的碗。华华不哭。”

    然后扭过头,冲都美埋怨道:“这么大人了,怎么不小心一点?连孩子的饭碗都撞掉,真没用。母鸡还会生蛋呢。怎么这么没用?连吃餐饭都不让人省心。”

    都美低着头,眼睛闪了闪,睫毛滚落两颗眼泪。坐一旁的张宏忍不住了,呼着粗气说:“妈!你怎么能……”都美使劲扯他的衣袖,不让他说下去。

    “呜!呜!”向华还在断断续续地哭。九娘一边哄孙子,一边唠唠叨叨抢白:“我说错吗?是母鸡都会生蛋,有什么委屈?我说错什么了?”

    张宏一脸羞辱,呼呼扒饭。都美脸上一阵白一阵紫,急急扒完饭,肩膀急剧地起伏,不敢哭出声。

    张广德端起酒碗,喝一大口,阴郁着脸,低沉不语。

    张学问摇摇头,直叹气。

    张宏扒完饭,重重甩下饭碗,拉着都美逃进里间,啪!狠狠关上房门。

    “哼!哼!”向华的抽噎还没有停止,里屋又传来“呜!呜!”的幽咽。一家人闷着头吃饭,谁都不愿出声。屋里的气氛非常沉闷。

    早春,南方的太阳就很毒,阳光白花花直晒下来,晃得人不敢睁眼。下午,张广德唤张宏都美挑稻谷到晒场翻晒一阵,再挑去打米。

    太阳很大,晒场亮堂堂的。不少人已经聚在这里,大家抓紧用下午的时间翻晒过年的晚稻。都美挑着担子,紧跟张宏身后,小跑似的奔进晒场。

    “都美真没用,张家越急,她越生不下娃。”

    “你不看看她?手细腿小,屁股尖,这种女人就难生娃仔了。”

    “谁个个都像你?脚板大,屁股大,五年生三个娃。”

    “哪里能怪都美?听人说,是都美老公不中用。”

    突然有人发现张宏两人,叫起来:“张宏二哥,你也来晒稻谷呀?”

第五十二章 盲殇(一)

    大家“嘘!”一声,不再言语。

    有人小声说:“别说了,都美和老公来了。”

    两人挑着担子,听到了人们的议论,进也难,退也难,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仰着头小跑到自家晒位。放下担子,两人脸紧绷着,没有做声。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晒场气氛尴尬紧张。

    聚拢的人们散开去,翻晒自家的稻谷。

    下午,天空晴朗,没有一丝云朵,阳光火辣。

    王宗良家碾米机轰隆隆响个不停,不少人聚在碾房排队打米。

    王福富说,天气广播预报了,今天太阳大,后天就降雨。这两天抓紧给冒苗的甘蔗施肥,等天下雨了,雨水一浇灌,甘蔗就猛窜,长得快。

    全家人下地给甘蔗补肥。王立军发烧了,不上学,上午跟妹妹丽丽玩半天,午饭后一直睡着。王妈放心不下,她带着丽丽进厨房,撤掉柴火,取出药煲,把滚烫的感冒药倒入碗里晾干,准备灌入塑料瓶。昨天,王立军就咳嗽不止,还发烧。晚上跟覃大凤抓了两副药,昨晚开始煎服,煮一次分两次喝。早上喝药后,咳嗽减了很多。

    王丽丽看见花猫总喜欢围在身边,对奶奶说:“奶奶,花猫是不是发烧了?它围着药煲转,要不要给它喝点药呢?”

    “傻孩子,花猫爱黏人,就像丽丽爱黏奶奶一样。哥哥发烧才喝药,花猫不喝药。”

    灌好药,扭紧盖,王妈把药瓶放在堂屋一张靠墙桌面,冲里屋的老奶奶说:“妈,军军的药煮好了,放桌面的瓶子里。放晚学的时候,倒一半给军军喝。记得啊。”

    老奶奶走出来,应声说:“记得了,放学铃声响就喝,喝一半。”

    王妈拿上工具,一路快走,追赶先出发的人。

    太阳很大。知了躲树上“吱吱吱——”地欢唱,像开演唱会一般,这边一停,那边又起。

    张宏和都美加入晒场,大家不再接着刚才的话题,晒场上沉静下来。人们加紧翻稻谷,让阳光晒得透彻。

    秦老四的女人想起一个新闻,饶有兴趣地对大伙说:“你们知道吗?上个街天,龙源村有人开拖拉机上街,撞死人家一头仔牛。听说答应陪人家很多钱,派出所才放他出来。”

    “现在的年轻人骑车开车贪快。好端端的牛仔就给撞死了,可惜。知道陪多少钱吗?”

    “不知道,没说。”

    大家一阵感叹。

    有人过来夸都美的晚稻谷粒长,色泽亮。

    都美客气地搭腔:“都一样。”然后,两人只顾埋头干活。

    回润的晚稻翻晒两个钟头就行。张宏和都美反复翻着稻谷,太阳好像不走一样,时间过得很漫长。好不容易熬到太阳偏西,两人急急收拢稻谷,趁热挑往碾房打米。

    都美还是让张宏走在前面。现在,只要是到人多的地方,她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恐惧,生怕听到人家在背后说什么不该听的话。

    碾米机轰隆隆地响。四五个妇女在碾房排队打米,机器声嗡嗡震动着屋里的空气,她们在大声地谈论着什么。

    听到人们聚在一起谈论,都美的心提了起来,心跳加速,手脚变凉。

    “龙源村就有一户人家,女人三十岁了没生娃。人家说,就是年轻时候随人太多,堕了几次胎,弄坏了身子。”

    “你知道都美为什么生不下娃吗?”

    “依我看,都美许是因为堕过胎,生不了娃。”

    “年轻人不能太贪欢。”

    “哈哈哈!”大伙心领神会笑起来。

    张宏和都美挑着稻谷走到门边,没有人发现。两人依稀听到后面的议论,声声像箭一样,穿过隆隆的机器声,直钻入耳。张宏怒着嘴,大声咳嗽。屋里人才发觉,门口站着两个挑担的人,竟然是张宏和都美。几个人急忙止住谈笑,脸上残留着来不及撤换的尴尬笑容。

    “二哥,你来了。”王福贵正倒谷入槽,见大家突然静下来,回头瞥见张宏两人,忙打圆场问道。

    “嗯,打米。”张宏也不多说,直直挑箩筐进碾房,等都美卸下担子,两人拿扁担横架筐上,坐扁担上休息。

    机器继续轰鸣。屋里的空气僵硬,隆隆的发动机震颤着每个人的心房。

    王卫财老婆首先打破沉郁的气氛,她走过来抓一把都美担子里的稻谷,说:“都美的谷粒还热着,刚晒过吧,晒热的稻谷打米好,不易碎,成粒。”声调很不自然。

    都美脸上热热的,不想作答。张宏见都美不做声,说:“嗯,成粒。”回答简洁干脆。

    屋里发动机隆隆不停,空气震颤。

    终于轮到张宏打米,他俩也不说话,取过箩筐递近王福贵,默默地看他一勺一勺倒入机槽。时间过得很慢。

    米打好了,两人还是默不出声,挑起箩筐逃出碾房。在他们身后,又传来一阵哄笑。

    太阳西下,几块巨大的云朵静静地卧在天边,霞光染红它的四周,云朵灰蓝,显得很诡秘,好像后面藏着什么。

    “当!当当!”小学放学的钟声响了。屋里传来王立军轻轻的咳嗽。老奶奶记起媳妇的话,叫上曾孙女丽丽,一起到堂屋取中药。“喵嗷!”花猫从后面窜到人前,兴奋地叫着。到桌前,花猫敏捷地一跃,跳上桌面。老奶奶刚要伸手拿药瓶,花猫撒娇用身体往她手臂一蹭,药瓶滚落桌底。它见有东西落下,急忙纵身扑下去,绊倒王妈藏在桌底墙根的一个瓶子。

    老奶奶弯腰捡起瓶,旋开盖,倒一半到口盅。再扭紧盖子,放桌面上。

    “药臭!”丽丽皱眉说道。

    “中药就是难闻。”老奶奶说。

    “军军,好点了吗?还咳嗽不咳嗽?”她一边问着,一边小心拿着口盅,走近床前。

    “老奶奶,我头不晕了,就是咳嗽。”王立军坐起身,揉揉眼睛说。

    “来,喝完药就好!”老奶奶把口盅递到王立军嘴边。

    “喵嗷!”花猫厉声叫,跳上床。五婆吓一跳,手一抖,洒出一点药水。

    “老奶奶,好臭!”王丽丽一边喊,一边赶走花猫。

    “苦口良药,喝了就好。来,快喝下。”

    王立军张嘴一咕噜,皱眉苦脸地咽下,呛得想吐:“臭,难喝死了。”

    “老奶奶知道,药苦。好了,睡一阵就好。”老奶奶替他拉好被子。

    太阳西坠,天边血红血红的,晚霞染红天边。

    王福富和莉莉动作快,施完肥,培上土,看到婆婆那边还有两畦没培土,赶过来三人一齐动手,很快就做完了。

    莉莉抬头看天边云霞,血样似的,心里有一种不安:“王福富,天边的晚霞怎么这么红?”

    王福富平时没有留意晚霞,随意应道:“不都是这样吗?”

    莉莉还是不安:“红得特别。”

    两人走到地头芭蕉根旁的水渠洗工具。洗完,莉莉站起身。“哗啦!”一声响,吓她一跳,一张巨大的芭蕉叶断落身边。

    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张宏都美没有心情看夕阳,两人挑着担子,一路小跑。回到家,都美奔进屋,扑到床上,低低地哭泣。

    张宏羞愧地上前安慰。都美朝他身上一阵擂打:“为什么?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叫声夹着哭声。

    张宏望着凄苦的妻子,心乱如麻。良久,他心一横,说:“都美,要不,我们找个男人帮助生个娃吧。听人说,是男人原因生不了娃,女人就跟别的男人要。为了生娃,我不怪你。错在我,我不怪你。”

    都美又是一阵擂打,气愤地说:“张宏,你疯了?这话你也说得出嘴?”

    “不生娃多难呀!你叫我怎么办?为了能生娃,人家都这样!”

    都美跌倒床上,凄厉地叫:“死张宏!我恨你……”然后呜呜哭起来。

    张宏满脸羞愧,坐在床前,塌着腰,像散架似的。

    王丽丽在老奶奶身边玩石块,听到哥哥呕吐的声音,跑进床前看。王立军口吐白沫,全身颤抖,呕吐不止。她吓得大声叫起来:“老奶奶,哥哥呕吐了!”

    老奶奶快步进来,见王立军的样子,急得直嚷嚷:“军军,你怎么了?刚喝了药,怎么会这样?”

    王立军满头湿漉漉,冒着豆大的汗。他痛苦地抽搐,连连呕吐,口冒泡沫,眼里鼻里嘴里咳出血。

    老奶奶俯下身,用被角擦拭他的嘴、脸,急得哭起来,转而大声喊叫:“不好了!来人了!”

    声音被碾房轰隆隆的机器声淹没。王福贵和一些人在碾房忙碌,谁也听不见。

    陶晓伟收工回来早,一人在房里看书。大姐二姐在厨房做晚饭。他隐约听到有人喊叫,侧耳听,真切了,是求救声。他冲门而出,是碾房那边的求救声。他一路飞奔,跑进王宗良家。

    “什么事?什么事?”陶晓伟大声问着,冲进屋里,屋里一股刺鼻的农药味。

    王立军嘴里鼻里流淌着掺杂血迹的污物,已经奄奄一息。老奶奶趴在床沿,哭喊得几近昏厥。

第五十三章 盲殇(二)

    碾房的机器还在轰鸣。

    陶晓伟一手半抱软踏踏的王立军,连忙问老奶奶:“你给他喝了什么?”

    王丽丽吓哭了,指着床边的口盅说:“发烧药。”老奶奶点点头,急得说不出话。

    陶晓伟一手取过口盅,一股呛人农药味直扑鼻子。他朝碾房大声呼叫,一把抱起王立军往门外跑。

    碾房里的人听到厉声呼叫,跑出去。王福贵发觉异样,熄掉发动机,奔出来。

    “不好了!王立军农药中毒!”陶晓伟抱住王立军冲出门口。

    王福贵跑过来,一看,侄子面色铁青,满脸污物,口还在冒着白沫,眼鼻带血。他慌忙问道:“怎么会这样?”

    “是农药!”

    王福贵急忙推出自行车,陶晓伟侧身跨上后座,两人匆匆往镇卫生院飞驰。

    王福富和莉莉回到村中,听到自家那里一阵哭叫喧闹,感到不妙,疾步奔跑到家。

    门口的人看到他俩,急忙叫道:“你儿子中毒,阿贵阿伟送医院,刚出村口。”

    两人奔进家门,慌忙问:“中什么毒?怎么会中毒?”

    几个人正扶着老奶奶在里屋床前看,老奶奶颤抖着手,指向掉落地上的口盅:“我拿口盅给军军喂药,他怎么会这样了?”

    王福富跑过去,拿起口盅,一股浓烈的农药味。他气愤地喝道:“你拿什么喂军军?”

    老奶奶吓得浑身一颤:“是你妈熬好的中药,叫我准点给军军喝。”

    “药呢?还有吗?在哪里?”

    “堂屋桌上。”

    王福富转身出堂屋,桌上果然放着一个脏塑料瓶。他紧走几步,一手抓起瓶子看,是装鱼肝油的旧瓶子。他扭开盖子,呛人的农药味扑鼻而来。

    “这哪里是中药?是农药!”王福富愤怒叫起来,声音变调。

    “怎么会是农药?是你妈放桌上的。”老奶奶也吓坏了。

    王福贵下意识往桌底一扫一眼,桌底横躺着一个一样的瓶子。他急忙弯腰捡起,打开盖一闻,中药味。他气得指着奶奶说:“你!你!你拿错了!你这老糊涂!”

    老奶奶吓得全身慌乱,一屁股跌坐地上:“拿错了?怎么会?我怎么会拿错?”

    王福贵拿着那个装中药的瓶子递给她看,气得手在发抖:“这才是中药的瓶!”

    “是我拿错了?”她想起来了,“是花猫!是花猫把药瓶绊倒了!天呀!我该死!我老糊涂啊!”她愧恨不已,瘫软在地上,手拍地板,痛苦地自责道。一会儿,她想了什么,生气地骂起来:“是谁?谁把农药放在屋里?”

    王妈回到近家的时候,感觉不对劲,家里一片嘈杂,紧走几步到家,担心地问:“家里出什么事了?”

    门外的人告诉她,军军吃错农药,中毒了,已经送往医院。

    王妈听说孙子中毒,紧张地往屋里跑:“我煮中药让老奶奶喂他,他怎么会中毒?”

    看见儿媳莉莉吓得瘫在椅子上,她惊慌地问:“军军怎么样了?”

    王福富见母亲进来,着急地问:“妈,屋里怎么有农药?”

    见莉莉没有力气回答,王福慌忙问儿子:“军军怎么样了?”哪里顾得上回答药瓶的事。

    “阿贵阿伟送医院了。莉莉,快,我们上医院。”王福富心里慌乱一团,也顾不上再问农药的事。

    莉莉像被霜打蔫了一样,没了主意,只哦一声,趔趄着跟在后面。出大门,王福富抓牢车把,叫媳妇抱紧自己,飞一般驶出村外。车子颠簸厉害,左右摇晃。莉莉死死抱住王福富,任他拼命踩踏板。

    邻居已经把老奶奶扶起来,坐椅子上。她惊吓过度,有气无力,缩在一角,样子变小很多,她一个劲地喃喃自语:“我怎么会拿错呢?我怎么会拿错呢?”

    王妈这才留意到老奶奶,她扑到椅子前,急忙问道:“妈,我煮好的中药呢?军军怎么会中毒?”声音因为紧张颤抖。

    老奶奶看到儿媳,一把抓住她的手,痛苦地自责:“我怎么会拿错呢?我怎么会拿错呢?”

    王妈摇着她的手,焦急地问:“你拿错什么?我煮好的中药呢?”

    老奶奶这才回过神,看住儿媳的脸:“屋里怎么会有农药?谁把农药放屋里?”

    王妈见她老糊涂,答非所问,反复问道:“妈,我问你,你拿错什么?我煮好的中药呢?”

    她还是焦急地看着儿媳,重复那句话:“屋里怎么会有农药呢?屋里怎么会有农药呢?”

    王妈见她问得奇怪,仔细想了想,脸色惊慌起来,慌忙问道:“农药藏桌底,你怎么会拿错?你说呀!”

    老奶奶因为说话太多,已经喘不过气来,全身起伏厉害,只含糊不清地说:“猫!猫!”

    五岁的王丽丽吓得一直在抽噎,见老奶奶说猫,扑进奶奶怀里,说:“是花猫!”

    王妈搂住孙女,摸着她头发:“丽丽不怕,哥哥会好的。”

    老奶奶深吸了几口气,缓过神来,眼里带着怨恨:“是你放农药在屋里?你也糊涂呀。那天,花猫窜上桌,把药瓶绊倒桌下,又弄倒桌底的瓶子,我哪里知道?我竟然拿错农药瓶。”

    这时,王宗良气鼓鼓闯进来,听到母亲的话,愤怒地敲着椅背问道:“你不长眼睛吗?中药瓶和农药瓶分不开?老得不中用了?”他刚回到家门,邻居就告诉他,老奶奶拿错农药给孙子喝。他着急加生气,怒冲冲闯进屋。

    老奶奶见儿子责怪,更加悔恨,呜呜地哭起来。

    王妈听了她的话,懊悔地说:“年前给甘蔗打药,剩下两半瓶。我说玻璃瓶容易碎,就一起灌入一只塑料瓶里。农药臭,谁都不会乱拿。我还把瓶子藏在桌底靠墙的台脚后面。哪里知道弄出这样的错乱?都怪我,为什么不藏好点?”

    王宗良一听,是自己老婆放农药在屋里,气炸了,怒声骂道:“你这个疯婆子!说你疯真没错呀!怎么会这么笨啊?干嘛藏农药进屋里?平时叫你不要捡剩菜烂果,你就不听,什么剩东西都往家里揽。疯婆子!你知道错吗?你笨啊!”

    王妈本来就悔恨不已,被老公一顿臭骂,大脑一片空白,失声痛哭起来:“我不就是……怕浪费吗?今年甘蔗还要打虫……干嘛丢去?放屋外……怕猪鸡拱烂扒烂……就藏屋里。我笨呀!我真笨呀!”一边哭,一边捶胸脯,断断续续,含糊不清。

    王宗良急得跺脚:“不懂军军怎么样了?要是有什么,我打死你!你这个疯婆子。”气呼呼在屋里转。

    王丽丽见老奶奶哭,奶奶哭,吓慌了,也哇哇地哭起来。屋里,哭声杂乱悲切。

    一道斜斜的霞光投射进来,把人影拉得长长的,怪异恐怖,这是夕阳没入山头前投下的最后一道残光。

第五十四章 借种(一)

    王福贵拼死踩车,呼呼风声从耳边刮过,时不时有虫子砸在脸上,车子上下剧烈颠簸。陶晓伟一手搂紧王立军,一手死死抓牢铁架,任飞虫在脸上砸。

    自行车飞进卫生院大门,王福贵焦急喊道:“医生,救人!医生,快救人!”

    值班室的医生见他情急,奔出来。车没停好,陶晓伟抱稳王立军趔趄往急诊室跑。医生急忙用手探探病人鼻息,脸色阴沉,大声唤来助手。两个人快手快脚取出工具,手忙脚乱施行急救。王立军还是软踏踏躺着,始终没有一点动静。

    王福贵急得满头大汗,搓拳跺脚,不知如何是好。陶晓伟紧张地站立一旁,看到医生忙乱,心里卜卜猛跳。

    医生经过一阵紧张抢救,两人对视一眼,轻轻摇头,泄气似地垂下手。

    “晚了,你们来得太晚了。”

    陶晓伟看着医生,医生的神情看得真切,他不敢相信,上前抓住医生的手,焦急地说:“不,不。医生,你一定能救活他。”

    王福贵发觉不妙,扑到病床前,摇着侄儿的肩膀,连声唤着:“王立军,你醒醒!王立军,你快点醒醒!”

    医生过来拉住他,神情沉痛,无奈地说:“你们来晚了,来得太晚了。他已经去了。”

    “王立军!王立军!”门外,王福富焦急地大声呼唤,他踩着自行车拉莉莉急速冲进医院大门。

    陶晓伟听见动静,跑出廊道,大声叫:“这边,这边。”

    王福富把车子往墙根一丢,冲进急诊室。王立军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面目痛苦扭曲,脸和脖颈一片脏污,已经没有气息。王福富心一冷,大脑一翁,脚下像踏空一样,扑到在病床前。

    “军军,你快醒醒!爸爸来了!你快睁眼看看爸爸!”他抱起儿子的头,呜呜地哭起来。

    莉莉跑在后面,看到男人扑在病床前哭叫,一股热血涌上喉咙,两眼星光乱闪,大脑空白,身子散架似的,就要扑倒地上。

    陶晓伟在一旁,发现得快,连忙拉住她,往病床上靠。

    医生知道是孩子父母亲,走过来,扶着王福贵肩膀:“请节哀。我们尽力了。孩子来晚了。”

    王福富止住哭,摸一把眼泪鼻涕,拉住医生的手:“这不是真的!医生,你能救活军军!对,你一定能救活军军。”

    医生叹一口气,沉痛地说:“我们尽力了。请节哀。活人要紧。”边说边指指一旁昏厥的莉莉。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王福富尖声喊道,他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他转身想要抱起儿子,看到一边昏迷不醒的莉莉,才意识到眼前真实的悲剧。他抱起莉莉的上半身,把头靠在自己身上,痛苦地叫道:“莉莉,你醒醒!孩子都这样了!你不能再这样!你快点醒醒!”

    莉莉还是软绵绵地,黏在他身上。医生过来扶起莉莉的头,揉一把太阳穴,掐一阵人中。一会儿,莉莉翻了翻眼,缓过气来,茫然地看看大家。过一阵,她才回过神来,慌忙翻转身,扑到孩子身上,悲痛地叫道:“军军,我的好军军,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快看看妈!军军,你为什么不等妈?你为什么这样呀?”声音悲切凄苦,哭着喊着,泣不成声。

    按照习俗,殇殁的孩子不能进家门。卫生院叫两个帮手,打着手电,和王福贵陶晓伟一起,把王立军尸体送往后山山腰草草埋掉。

    月亮阴森森地浮在半空,月光冷冷的。后半夜,王福贵驮着大嫂,陶晓伟搭着王福富,四个人在一路悲戚的哭泣声中,回到家。

    王宗良骂得没有力气,坐在条凳上喘息。一老一嫩两奶奶捶胸顿脚,万分悔恨,累得瘫在椅子上,丽丽蜷在奶奶腿上,时醒时睡。一会儿,她揉着眼睛问,哥哥到家了吗?一会儿,在梦中叫着哥哥。

    屋里点着幽暗昏黄的煤油灯,晚风吹来,灯火摇曳,暗影婆娑。一家人苦苦地等候消息,在漫长的黑夜中煎熬。

    村口传来哐啷哐啷的自行车声音,王宗良紧张地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王妈摇醒孙女,和老奶奶一起扶持着,蹒跚走到门前。

    “呜哼!呜哼!”一声高一声低的悲切哭泣随着自行车滑到门前。王宗良明白了,他悲苦地捏起拳头,重重地门框擂去,伴着一声沉痛的叹息:“哎!”

    两个女人再也忍不住,呜呜大哭,瘫倒在门槛上。丽丽吓坏了,哇哇哭起来。

    莉莉回到家,扑进房里,悲痛欲绝,放声痛哭。屋里爆发出一片悲戚混乱的哭嚎,哭声悲凄,断断续续,一直到天亮以后。

    一个好端端的孩子,说没就没了。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一下坠入痛苦的深渊。莲花村的人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这年的春天,日子走得很慢。

    一直到秋收时节,莲花村外,田野金黄的稻谷散发诱人的稻香;茂密的甘蔗林仿佛给空气输灌了甜蜜。人们被满眼的丰收情景所吸引,才慢慢淡忘了这件事。

    收完稻谷,覃木工计划把遭水浸泡的旧屋拆掉,在原址建起新房子。闺女出嫁了,家里就三口人。覃木工在旧房旁边搭起两间简易棚子,一间两个老人住,一间覃光明住,儿子这间兼做厨房。

    为了节约开支,覃木工几个叔伯兄弟自己拆除旧房子,挖整宅基。搬出的家什堆满两间棚子,进进出出碰盆绊桶,哐啷做声,时时惊起鱼塘里觅食的鸭子。

    “二叔,你家宅基地势低,朝北别扭,又容易被水浸。要不,我们把旁边的泥土挖来填一填,换一下房屋朝向,就顺多,水也不易漫上来。”覃光亮捣掉一堵旧墙,直起腰杆,望了望前面密集的屋顶,说道。

    “都是按祖训朝的方向,一律向北,谁能改。”覃木工忙着拆旧横梁,无暇多说。

    覃东来扛起一根横木往棚子旁边一扔,扑起一阵烟尘。覃光明靠得进,被呛得连连咳嗽。覃东来拍拍手上灰尘,说:“你们青年人就是馊主意多。咱村的房屋哪一户不是朝向北?不然就被逐出莲花村。你们不要胡思乱想了。尽快干活,清理完杂物,还要平整宅地。榨季一到,就没有这么多时间做工了。”

    “大伯,年前新房能建好吗?”覃光明担心地问。

    “想在年前住新房,你们年轻人行动要快点。”覃东来催促道,“秋季雨水少,榨季也没到,大家赶赶工,争取新年住新房,好让光明讨新媳妇。”

    大家听了,乐得笑起来。

    覃光明住了几天棚子,棚里烟熏火烤,拥挤燥热,晚上睡不了。他跟父母亲说,自己宁愿晚间到桂花山棚屋去睡,自行车去来也不过十分钟。覃木工不反对,只叫他别贪睡,不要耽误白天做工。

    于是,覃光明带上包裹,骑车把被褥搬到桂花山棚屋。

    张旺在家里压抑难受,听说覃光明跑到桂花山棚屋过夜,有事没事就往棚屋躲,避开家里的尴尬。

    张宏发现张旺经常不沾家,深夜才悄悄溜回来。吃早饭的时候,张旺匆匆扒完粥,扔下饭碗就要走。

    张宏跟出门口,问他道:“张旺,我晚上想找你说说钱跑起来的事情。可是你天天晚上不在家,你上哪里去了?那么晚才回来?”

第五十五章 借种(二)

    张旺见二哥问,一边往驾驶室上坐,一边回答说:“覃光明住不惯棚子,自己跑去桂花山棚屋过夜,一人闲得发慌,叫我去陪他。”

    “覃光明晚上自己一人住棚屋?他不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以前种玉米的时候,他爸就叫他一个人晚上住棚屋守玉米。他说住惯了,什么都不怕?”

    “哦!”张宏听,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上午,张家人集中给甘蔗落叶子。甘蔗吸收一年的阳光雨露,根根长得粗壮高挺,蔗叶密集交错,封住了地垄。为了让甘蔗尽快收缩水分,提高含糖量,村民要在砍伐甘蔗前,把蔗叶打落除掉。甘蔗落了叶子,砍伐起来也便利,省了很多时间。全家人散开,埋身在茂密的甘蔗林,奋力扑打枯黄的蔗叶。

    中午收工,一家人疲惫地坐上拖拉机,在轰隆隆的机器声驶离蔗地,往村里开。张宏告诉家人,他要往另一处庄稼地查看情况,还不回家。其实,张宏早上听了张旺的话,一个主意在他心里跳出来。现在,他趁收工时间,绕路赶往棚屋,看看棚屋情形。

    棚屋门顶挂着一副牛角,牛角交叉,显得阴森诡秘。张宏猛一看,也许因为心中有事,竟然吓一跳。这小子有性格,胆量大,我喜欢。他心里寻思,想到自己的计划,不禁笑出声。

    棚屋门口挂一把锁,张宏围屋子转一圈。棚屋全部用木板钉成,整齐结实,一看是木工的手艺。木板泛白,看来有些年头了,经过这么些年日晒雨淋,还坚固如初。棚顶的茅草是去年添的吧,还不旧,下沿剪得整齐。他朝四周看了看,这里离村子远,环境偏僻,没有什么人走动,位置很好。

    他低头想着心事,往回走。

    “叮铃铃!”突然,一声自行车铃把他吓一跳。

    “张宏哥,你怎么丢了魂似的?走路不看路呀。”骑车的人是覃光明,他看到张宏只顾低头想什么,差点撞车头上,急忙打响铃声。

    张宏知道他要骑车去哪里,却明知故问道:“哦,是覃光明呀?正午人家收工回家,你偏出门,往哪里去啊?”

    “棚屋呀。今早赶得忙,手表落屋里。带表习惯了,没有表不知道时间。”

    “这么说,你晚上真住棚屋?”

    “旧房拆掉了,临时棚子堆满东西。反正这里路不远,骑自行车很快就到。还是住棚屋自由。”

    “就你一个人住?没有人陪你住棚屋吗?你不怕野兽呀鬼呀什么的吗?”

    “就我自己住呀。怕啥?哦,张旺也经常来棚屋玩。我原先就常常住棚屋,夜里守玉米呢。”

    张宏弄清楚情况,心里打定主意,看来要实现借种公鸡的计划,就找覃光明。他这小子就是长得消瘦点,但是个子高,人也还算帅气。

    拖拉机在歪仄不平的山道一路颠簸摇晃,车上一家人摇来摆去,时不时撞在一起,车上人紧紧抓牢车卡边沿。九娘被坐前面的都美碰撞多次,鼻子撞痛了,心里生出不满,埋怨说:“都美,坐前面点,老是撞人。”

    都美转头强笑着对她说:“前面是铲锄,磕屁股,怎么坐?。你就往大嫂那边挪一挪吧,后面宽。”

    九娘原本就看她哪里都不满意,现在因为两手死死抓住车沿,震得麻痛,不敢松手,心中不快,见她顶嘴,生气了,说:“你还娇贵着呢,不下蛋的母鸡,屁股还怕磕痛?跟你说多少遍了?你就是糊涂,啥事都不晓得。”

    都美见婆婆又说起自己伤心事,心慌意乱,拿眼四下找张宏,才想起他没有上车,只好硬着头皮低头不语。

    张广德听老婆说得难堪,大声干咳,一连几次。九娘才停下嘴。

    张宏回到家,闯进里间,关上门。都美坐条凳上,身体坍塌,一脸茫然,眼睛红润,像是哭过,知道她又受委屈了。

    张宏搓着手,紧张不安地在房里走。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斗胆向都美吞吞吐吐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他以为会遭来都美的强烈责骂,没想到,都美听了,只咬住嘴唇,眼睛幽怨地看向他,表情木然。张宏宁愿都美大骂他一顿,任她捶打,他就看不得都美幽怨冷漠的样子。他心里一虚,膝盖一软,脑子全乱,啪一声跪下来。他搂住都美的腰身,痛苦地说:“都美,你别这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都美还是没有出声,神情呆滞,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望着窗外。张宏心乱如麻,腹中的苦没处倒,难过地说:“都美,我知道你委屈。都是我不好!你要打就打,要骂就骂,我不怪你!”

    良久,都美狠狠咬下嘴唇,下决心,平静地看向他:“你想好了,你可不要后悔!”

    张宏苦苦地闭了下眼,睁开,毅然说道:“只要生娃,我不怪你!”

    “呵呵呵!”都美怪异地笑起来,笑声恐怖。她转过身,走到张宏跟前,呵呵笑声变成呜呜哭声,她抱住张宏,再也无法忍住,失声痛哭起来:“笨张宏!傻张宏……”张宏也止不住眼泪,两人抱头痛哭。

    都美开始积攒鸡蛋,藏在两人的屋里。

    一天傍晚,张宏裤兜塞两个苹果,背一把铲,佯装巡看庄稼。他往桂花山山脚甘蔗地那里转几圈,修修地埂,打打蔗叶。等到棚屋那里闪出亮光,知道覃光明进棚屋了。他打着口哨,若无其事地转悠到棚屋前。

    “覃光明,覃光明,你在棚屋吗?”他轻声唤道。

    覃光明在上阁就着油灯看书,听见张宏喊,忙应道:“是张宏二哥吗,进来呀。门虚掩,一推就开。”说着,爬下木梯。

    张宏进了棚屋,里面堆放不少锄铲犁耙等工具,还有一堆干净的稻草,一个木梯通往上阁。

    “你住上面?晚上不栓门?不怕野兽拱门进来吗?”

    “不怕,我在上面看书,野兽怕光呢。你弟有时候来玩,自己推门方便。到夜深睡觉,我才下来栓门。”

    “哦,对了,我出门带有几个苹果,吃不完,不带回家了,就给你解解渴。”说着,把苹果放旁边凳子上。

    覃光明觉得奇怪,从没有见过张宏这样子。

    “二哥,拿回家给向荣向华吃,我不渴。”

    “家里还有,不带回去了。”张宏想了想,说:“我爸骂张旺晚上到处跑,原来是来你这里玩。光明,你就不让他晚上跑这里了,省得我爸担心。”

    “知道。下次他来,我就告诉他,让他不要来。”

    糖厂发蔗票了,莲花村的人们兴高采烈,开始砍伐甘蔗。合作小组有了去年的经验,分工合理,效率提高。每天下午,大家可以早点收工,一家人吃上安稳饭。张广德听张宏意见,告诉张旺晚上早点休息,攒精神,白天为乡亲们来运甘蔗,不要熬夜。

    红通通的太阳慢慢遁入西山,把黄灿灿的霞光留在天边,霞光沿着天际延伸,映红一片天空。覃光明骑着自行车,来到棚屋,他停下车,贪恋地看着美丽的晚霞。

    上了阁楼,天还没黑,他没事可做,靠在临窗的床上,翻开书本就着霞光看起书来。

    “吱呀——”木门被人推开。覃光明纳闷,张旺听了他的劝说,几天不来了。天快黑了,是谁呢?他刚想问,就听到下面的人先出声了,声音轻柔:“覃光明,你在吗?”

第五十六章 借种(三)

    覃光明一听,奇怪,是女人的声音,像是张旺二嫂都美的声音。他不敢确定,一边退下床,一边大声问道:

    “谁?是谁找我?”

    “覃光明,你在上面呀。是我,都美二嫂。”

    真是二嫂呢,这么晚,她来找我干什么?覃光明想着,麻利地爬下木梯。

    “是二嫂呀,你是来找我吗?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覃光明好奇地问。

    起晚风了,门外的甘蔗叶被吹得哗哗响。霞光黄灿灿的。棚屋底层没开窗口,只有一束霞光从阁楼漏下来,光线暗淡。覃光明没有看清都美的表情。

    都美羞赧一阵,才急急地说:“我刚才在地里落蔗叶,不知被什么虫子咬了。找哪里都没有人,我知道你在棚屋,就来找你,你帮我看看。”说这,扭脖扯衣领。

    此时,覃光明眼睛适应了屋里的光线,他仔细一看,都美穿一件花衣服,手挽一个布包,脸羞红羞红的,对着他笑。他奇怪了,被虫子咬了,还笑。大姐没出嫁前,有一次被虫子咬手臂,吓得又叫又跳呢。

    覃光明心里狐疑,想起张旺爷爷讲过的鬼故事,狐狸精看到年轻的读书人,变幻成漂亮姑娘模样,晚上出来迷惑人,骗取年轻人信任,与她同欢,伺机陶食人心。想到这里,他的背后像起了一股寒风,冷飕飕,一阵寒颤随即掠过全身,头发麻,手脚发冷。他使劲打起精神,心里暗暗念着,世界上没有个鬼。又用力顿顿脚,努力镇定下来。

    他警惕地问:“二嫂,我们一起砍完甘蔗收工回家了,你还打什么甘蔗叶?你不回家吗?”

    都美见他怀疑,神情紧张,支支吾吾地说:

    “我回家了,吃完晚饭,看天色还早,就赶来打落蔗叶。过两天轮到我们家发蔗票,砍伐起来方便。”

    霞光映照下,覃光明看她紧张的神态,更怀疑了。收工回家,吃过晚饭,再从村子到这里,时间都差不多了,哪里还有空打蔗叶?分明是骗人。覃光明惊慌起来,眼一扫,看到近旁立着一把铁铲,匆忙捞在手,厉声问道:

    “你是谁?老实说,你找我干什么?”

    都美看覃光明这架势,吓呆了,更加紧张不安,吞吞吐吐地说:

    “我……我是你二嫂呀,你……你在干什么?”

    覃光明一听,确实是都美二嫂的声音。他怕狐狸精善于装扮,握紧铲柄,铲口朝着都美,大声问道:“你说你是二嫂,你一个人跑来这里干什么?”

    都美见覃光明怀疑她,想起白天大家一起砍甘蔗的事,定下神,对他说:“我真是二嫂,你怎么怀疑我呢。下午我们一起砍甘蔗,大嫂举着一根长甘蔗,把你的草帽打掉,还是我捡给你呢。”

    真是二嫂都美,神态声调就是她。可是她怎么自己一人跑来这里?覃光明疑惑地问道:

    “天快黑了,你一个人来找我干什么?”覃光明这才想起她被虫咬的事,“你好端端的被什么虫子咬?”

    都美看到他问,横下心,豁出去了,膝盖一软,跪地上,羞赧又凄婉地说:“小兄弟,嫂子苦呀,有一件事求你……”

    覃光明见她这模样,吓慌了,急忙过来搀她起来,口里慌乱问:“二嫂,你干嘛?出什么事了?你干嘛这样?”

    都美挣脱出手,把布包递过来,凄楚到说:“小兄弟,你不答应,我不起来。这是鸡蛋,是我送给你的公鸡蛋。”

    覃光明听了一头露水,更加惶惑,他皱紧眉头,忙乱地说:“公鸡蛋?二嫂,你说什么?你起来!你快起来再说!”使劲拉她起来。

    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都美把心一横,索性坐地上,娇羞凄怨地哭起来。覃光明惊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只一味地劝说:“二嫂,你为什么哭?你哭什么?你快起来!起来再说!”

    都美越哭越伤心,种种责难闪过眼前,种种委屈涌上心头,她嚎啕痛哭,哭声悲苦凄切。哭着哭着,不能自己,哽泣着喘不过气来,几近昏厥。覃光明慌了手脚,又去拉扯她起来,忙乱地说:‘你干嘛这么哭?有什么凄苦的事你告诉我呀?’

    都美抽抽嗒嗒,哭得没有气力,任他半拉半抱着坐上一张矮凳上,身体软绵绵,斜靠板墙,两手捂住脸,呜咽不止。

    覃光明惶遽不已,急得搓着双手,不知怎么办。都美凄楚哭声敲击着他年轻的心,他感到心痛难当,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充满怜悯。

    哭了良久,都美泣不成声,全身起伏,泪眼连连,哀怨地看着覃光明。覃光明吓一跳,连忙蹲在一旁:“二嫂,你快说呀,你遇到什么苦心事?受那么大的委屈!”

    都美凄苦地抽泣,话不成声:“小兄弟……嫂子求你了……你就帮二嫂一个帮……那一包鸡蛋……是给你补身体的……”她断断续续,含混不清地讲了自己没生有娃的凄苦和屈辱,讲公鸡蛋的故事……

    “二嫂,这……这……这怎么可能!这……这不是荒唐吗?”覃光明一脸惊愕,结结巴巴说道。

    都美心里痛苦,看到覃光明不接受,一股怨恨涌上心头,忍不住又痛哭起来,身体瘫软墙上,声音满是幽怨:“都怪我命苦……都怪我命苦呀……天哪……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覃光明原本心纯,听了都美半天的凄婉哭诉,眼泪沾满了眼眶。在泪眼朦胧中,越发觉得这个女人可怜。他情不自禁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都美的肩膀,下意识靠上前去,想给可怜人一个依靠。

    都美呜呜痛哭不已,悲苦中,她感觉到覃光明靠近自己,她抽泣着转过身,泪眼连连,本能地抱紧他的腰身,像抱住一根救命稻草,越抱越紧。

    “这……这怎么行?二哥会打死我的!”覃光明慌乱起来,想要挣脱。都美死死抱紧他,他一下子哪里挣脱得出?他可怜这个凄美的女人,知道她经受的屈辱苦难,真想为她做点什么。可是心里害怕,知道这样不好。

    都美还是不停抽泣,声音哽咽:“小兄弟,我愿意,二哥也不怪你。”覃光明大脑一团乱,挣又挣不脱,不知怎么办,僵立在那里。

    都美见他少了动静,以为他心软了,身上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劲,她立起身,往覃光明身上贴过来。

    覃光明吓醒了,用力想推开都美,惊慌说道:“这不好,我不能这样。我不能对不起二哥。”

    都美见他挣脱,放声痛哭,哭声凄婉幽怨:“小兄弟,你不肯帮我……我也不想活了。就因为没有娃,他们天天在背后耻笑……耻笑张宏……还耻笑我,话多难听……我……我没脸活下去了。”说着,就要转身撞向木梯口。

    覃光明大脑乱做一团,见她要犯傻,急忙拉着她。都美哭叫着用力挣脱:“你放开,我不要活了。”

    覃光明心痛起来,眼泪簌簌落下,死死拉住她。

第五十七章 借种(四)

    突然,覃光明眼前闪过张宏愤怒的脸,他吓住了。

    “不,不能这样!二哥会打死我的!”他紧张地说。

    都美见他动摇,急切地说:“小兄弟,我愿意,二哥愿意,他不怪你,他怎么会怪你呢?”

    都美眼睛一闭,舒了一口气,任眼泪漫过眼眶。她紧紧抱住覃光明,就像在做梦一般,生怕眼一睁,梦就消失了。

    屋外,远处的青蛙一声高一声低应和着,无数的夜虫叽叽呀呀欢唱不已。天已经全黑了,一弯半月静静地悬挂在空中,月光映入棚屋,屋里朦朦胧胧,一切仿佛在梦中。

    都美坐着,脸上淌着泪水。覃光明羞愧地连连说道:“我怎么能这样?我怎么能这样?”

    都美看他的憨样,强笑了一下。覃光明慌乱地看向都美,月光映射下,都美脸上泪光闪闪。覃光明慌了,问道:‘你为什么哭了?’

    都美平静地:“小兄弟,我感谢你,我愿意,我真的感谢你。”她理了理i凌乱的头发,走到门口,看看屋外清凉的月光,回头说:“天黑了,你上阁楼吧,睡觉要拴好门。过两天我还来。”说完,她走出门,像一阵风,静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收砍陶晓伟家的甘蔗。陶军红说,桂花山的甘蔗被野兽糟蹋厉害,父子两人早早就把竹篾背到桂花山甘蔗地。冬日,空气飘散着桂花的幽香。大伙精神振奋,一边干活,一边开心聊起坊间趣事,有说有笑。大青给大家讲个闺中笑话,最后问大家说,你们知道男人为什么怕老婆吗?有人说老婆唠叨呗,有人说老婆管钱呀。大青挤挤眼说,男人不怕老婆行吗?真惹老婆生气了,老婆白天不进厨房,老公晚上不得近床。众人哈哈笑起来。都美笑弯了腰,最开心。覃光明没有笑,只顾闷头干活,远远躲开都美。

    陶军红领到了今年第一笔甘蔗款,把儿子唤到面前,说:“晓伟那边生活费不用我们操心,花钱少,你就买辆自行车吧。”

    陶晓伟说:“爸,为了建房子,你和妈很久没有添置衣服了,你们先买几套新衣服,过年领完甘蔗钱了,我再买车子。”

    “不再等了,我早知道你渴望有辆车坐。建房的事真苦了你了。”他把两车甘蔗钱全塞到儿子手里。陶晓伟看着陶军红粗糙开裂的双手,再看一眼父亲刻满皱纹的脸,眼一热,喉咙哽咽,他急忙别过脸去。

    父亲说:“我和妈天天地里干活,穿啥新衣服?真想买,过年换季,衣服便宜,到时候再买。”

    两天后,陶晓伟找了个空,和刘江跑县城买了一辆五羊牌自行车。

    晚饭时候,大青正好炒一碟酸笋。张向荣连续夹吃,津津有味地说:“真好吃。弟弟,你也要吃吗?”张向华夹一块,放嘴里,立刻吐出来,皱眉头说:“酸死了,吃不了。”

    张宏留意看着都美,始终不见她夹吃酸笋。听人家说,怀上孩子的女人最喜欢吃酸东西,可是都美对酸笋怎么不动于衷呢?张宏心里忐忑不安地想。回到里屋,他悲戚地用方布包起鸡蛋,打了个结,犹豫地对都美说:“那么多天了,有反应吗?”

    都美白了他一眼,一连呛他:“吃醋了?还不是你求我的?现在后悔了?”看到张宏一脸悲苦,心里又不忍,过来刮了下他的鼻子,说:“放心,为了我们的计划,你就委屈了。只要怀上宝宝,我们就不送鸡蛋了。”

    太阳已经下山,天色灰蒙蒙。都美提起布包,轻快地走出门。阁楼亮着幽暗的油灯,覃光明已经在棚屋了。都美轻轻推开虚掩的板门,吱呀一声。

    “来了?”

    “嗯。”

    都美放下布包,一步一步登上木梯。覃光明在油灯前看书,神情专注,脸上映着光亮,样子迷人。都美的心有点摇曳,深吸一口气。覃光明从书上收回视线,慢慢移往都美身上。他咽了下口水,站起身,吹熄油灯。

    陶晓伟想起覃光明说过,要跟他接一两本书,打发时光。刚买新车,心里总想到处骑骑,过过瘾。这天晚上,他吃过饭,看看门外,天已经暗沉沉下来。他抓起两本小说,推车出门,跨上车鞍,急踩几圈,车子快速朝桂花山驶去。

    月亮刚刚爬出山头,西边天空,几颗星稀疏闪烁。陶晓伟就着星光,放慢车速。晚风习习吹来,很凉爽,陶晓伟惬意地享受着一种少有的自由和快乐。

    前面不远就是棚屋了,陶晓伟得意地打响车铃,“叮铃铃!叮铃铃!”一串串清脆的铃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都美耳尖,隐约听到车铃声,紧张起来,再细听,真是自行车铃声。

    “有人来了!”她慌忙说道。覃光明没留意,只听到一片夜虫的叫声:“这里没有人。”

    “我出去了。”都美慌慌张张溜下木梯,往外跑,隐入夜色。

    陶晓伟车速不快,来到对面不远处,他隐约看到一个人影溜出棚屋门口,动作像女人。他心里一沉,怎么?覃光明竟敢勾引起女人来了?

    进棚屋,他把书本递给覃光明,在昏黄的油灯下,细细看定他。覃光明见他目光严厉,紧张起来。陶晓伟再瞅瞅床上,枕边落有一个发夹。他明白了,但是不好揭穿,只平静地说:“一个人住村外,不知道有没有狐狸精迷惑人?眼睛瞅准点,千万不要被狐狸精祸害。”

    覃光明尴尬地笑笑,说:“什么狐狸精?我又不是住这儿一两天?哪来的狐狸精?”

    “没有就好。白天干活累,回了。”空旷的夜里,留下一串车铃声。

    陶晓伟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张旺。张旺惊讶,说道:“我以前就常去棚屋玩,晚上没发觉什么异样啊?”

    “你眼睛傻,不发现。看样子不是一两天了。”

    一天傍晚,两人到甘蔗地布铁夹,捕捉黄鼠狼松鼠。然后趁夜色悄悄绕到棚屋后面,藏身草丛,等看究竟,司机捉人。

    下旬月,月亮迟迟没有升起来,天上繁星点点,星光下,到处灰蒙蒙一片,夜虫唱得正欢。棚屋上亮着幽暗的灯光,估计覃光明正在看书。过一会,棚屋另一侧传来脚步声。两人紧张起来,睁大眼睛朝棚屋看。一个人影很快来到棚屋门口,吱呀一声推门进去。

    “来了?”

    “嗯。”

    声音太轻,听不出是谁。

    张旺想起《英雄虎胆》电影捉拿特务的英雄,心中涌起一股热血,他一把拉起陶晓伟,口喊一声:“快!”两人跳将起身,就往棚屋门口堵。

    都美刚爬上阁楼,就听到棚屋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坏了!有人来!她不敢多想,急忙转身要下木梯。迟了,一道电筒光照进底屋,跑步声接近门口。她的心突突直跳,扫一眼阁楼,阁楼窄小,哪里能藏人?她急得要哭起来。

第五十八章 发电(一)

    “完了完了,你干嘛不看好身后是不是有人?”覃光明惊慌失措低声嚷。

    “坏了坏了,怎么会这样?”都美紧张不安地低声嘟囔。

    “覃光明,你干的好事!”张旺用力推开木门,大声喊,举起手电筒往棚屋里照。

    “覃光明,你干什么傻事呀?”陶晓伟也叫道道。

    覃光明仔细一听,骤紧的心一松,冲口就说:“是晓伟张旺,真是晓伟张旺!”

    都美吓得全身哆嗦,声音颤抖:“坏了坏了!怎么办才好?”她慌乱地往床底一钻,缩进墙角。

    “覃光明,你下来!再不下来,我们上去了。”张旺大声叫道。

    “这样不好吧,吓唬吓唬他们就行。”陶晓伟小声地说。

    “犹豫什么?再不下来,我们就上去。”张旺对陶晓伟说。

    覃光明扫一眼窗外,夜空灰暗。窗子虽小,但可以勉强挤进一个人。

    “快,窗外堆一垛柴火,不高。”都美一听,连忙爬出来。覃光明拉她一把,塞入窗框。都美什么都不顾了,闭上眼,往下跳,啪一声,落在柴堆上。她手一撑,急急跳下地面,慌忙钻入前面甘蔗林。

    “喊什么?我就下去。”他见张旺晓伟真要登上木梯,紧张喊道,连忙爬下木梯。

    覃光明下到地面,心头扑扑直跳,他强装镇定,问道:“你们那么晚找我干什么?”

    “干什么?楼上是谁?快叫她下来。”张旺问他。

    “你们找谁?楼上怎么会有人?”覃光明强装不解地问。

    “覃光明,你不要装糊涂了,我们就看见有人进了你棚屋。快喊她下来。不然我们就上去搜了。”陶晓伟见他想掩盖,干脆挑明说。

    覃光明估计都美已经逃远,定下心神,看着他俩说:“你们开什么玩笑?我好好在看书,准备睡觉。哪里来的什么人?”

    “你还不承认?我们亲眼看见了。”

    “肯定看花眼了,楼上没有人。”

    陶晓伟不信,从张旺手里抓过手电,抬脚爬上木梯,举着手电来回探照几圈。阁楼窄小,一眼看透彻,一个人都没有。

    他奇怪了,纳闷地说:“张旺,楼上真没有人。”

    张旺不相信:“难道长翅膀了?怎么会没有人?看仔细点。”

    陶晓伟趋近窗口,拿电筒一照底下,柴垛顶茅草凌乱,被人踩过。他下木梯,对覃光明说:“老兄会养狐狸精了,窗下柴堆踩坏了,是谁?老实说。”

    覃光明哪敢承认,慌忙否定说:“哪有的事?那是我几天前弄歪的。”

    两人找不到什么结果,只好回村。

    都美被他俩吓得不轻,很久不敢再到棚屋送鸡蛋。后来实在想娃太急切,就把鸡蛋挂门上,央求覃光明往屋后甘蔗林见面。

    钟伟经过和大妞半年多接触,见她善良,会体贴人,越发离不开她。春耕农忙一过,钟伟父母备好八斤猪肉,八瓶好酒,一批糖果饼干,由一对叔伯夫妇陪同,在姨妈带领下,到大妞家送彩礼要八字。二嫂喜上眉梢,热情款待了准亲家。

    过十来天,姨妈得到钟家准话,婚事就定在六月初八。二嫂犹豫一下,说:“姨妈,两个孩子来往不足一年,婚事是不是再往后延一延?”

    姨妈哈哈笑着说:“钟家人说,现在豆腐好卖,正需要人手。再说,大妞年纪不小了,嫁了大妞,二妞晓伟好找人家。”

    二嫂这才笑起来,拉着姨妈的手说:“好,好,就听姨妈的。这事辛苦姨妈操持了。”

    “我们姐妹客气什么?现在买卖好做了,就希望他们年轻人日子过得好。”

    李构买回一台录音机,天天放起嘹亮的流行歌声,吸引很多孩子跑来看热闹。

    “洋装虽然穿身上,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王福贵收车回家,也忍不住跑来听歌曲。

    “李狗,你还有什么好听的歌?”

    “这盒磁带,都是近年流行的歌曲,每一首都好听。”李构抖一抖手中的磁带,一压按键,吭啷打开机身,换上。

    “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激情澎湃的歌声,劲爆的节奏,震撼着在场的每个人。

    王福贵被迷住了,听了一曲又一曲。

    “是否这次我将真的离开你,是否这次我将不再哭……”声声敲击着他的心灵。忽然,歌的声调拖长暗哑,放放停停,听得让人难受。

    “电池不够了。今天就听到这里吧。”李构关上录音机,取出一串电池。

    “录音机耗电大吗?换一次电池能用多久?”王福贵好奇地问。

    “一次用八节电池,三四天就差不多耗完电了。”李构指指墙角的旧箩筐,里面丢有半筐的废电池。

    “耗电那么大?怎么吃得消?”王福贵惊讶地问。

    “咱村没有拉上电,只能用电池了。没电了就不开机呗。”李构无奈地摊开双手。

    大青带两个儿子回娘家喝喜酒,儿子在舅舅家看了两天的电视,上瘾了,回到家嚷着要电视看。大青责怪地说:“小孩子读书写作业,看电视能饱吗?再说,我们莲花村连电都没有,去哪里看电视?”

    张向荣天天渴望看电视,看到小叔,问道:“张旺叔,我们村啥时拉上电呀?没有电,爸爸妈妈不买电视给我看。”

    侄儿的话勾起了张旺的心事,李爽向往莲花村的优美环境,但是很不满意村里点煤油灯的落后状况。她不止一次地说,莲花村电都没有,不愿住进莲花村。

    他望了望南边云气缭绕的公婆山,对张兴荣说:“不会很久,等我们村有了电,就叫你爸妈买电视机。”

    大妞买了几块花被面,连续几个晚上,母女三人都在缝弄被套。陶晓伟放下书本,走过来看,他用手抚摸光洁的被面,心里酸酸地说:“大姐,你就要嫁去姐夫家了,以后谁带我们去地里干活呀?”

    “傻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想要大姐在家陪你干一辈子活不成?”二嫂嗔怒道。

    “谁不知道?可是看到大姐要出门,心里舍不得。”陶晓伟心里堵着难受。

    “晓伟,村里人都想着拉电。大姐不到两个月后就办喜酒,到时候能拉上电吗?”二妞问道。

    “我们是山区,临近村寨都没拉上电。镇政府离我们远,三年都拉不到我们这里。哎!”晓伟无奈地说。过一会,他想了想说:“晓杰来信说,等是等不了,可以自己发电。我跟他们商量过了,咱村水量大,考虑自己发电,但是大家意见没有统一。”

    农忙结束,王福贵张旺两人也松了一口气,村民排着号要拖拉机拉运肥料、打田地,两人忙得不亦乐乎。各家的田地切块零散,拖拉机耕作很不畅,驾驶员操作非常麻烦。王福贵脾气暴,耕入小地块的时候,一直抱怨,骂声比机器声还大,经常把田埂地垄糟蹋狼狈。张旺心细,就没有这样,大家喜欢找张旺帮忙。一个忙季下来,张旺挣的钱比王福贵多。

    这天,两人到陶晓伟家屋后的树下溜达。张旺左看看,有觑觑,对一旁翻弄土肥的晓伟说:“对不对?听我的话没错吧。你看前面五间正房一字摆开,衬着这两排大树,配合屋后高坡,风水正,所以,你们家好事连连。”

    “还好事呢?拉不上电,大姐的酒席还是像往常,点油灯,麻烦落伍。”陶晓伟一边大铲搅匀土肥,一边想着心事,听了他的话,不快地说。

第五十九章 发电(二)

    说到电,张旺精神来了:“我们还像引水那样,就是我们六家人多出人力财力,也要尽快发起电来。”

    王福贵见说到钱,有意见了:“张旺,你家拖拉机是母的,生蛋快,挣钱多。我家拖拉机是公的,没钱挣。你要出你就多出,别扯上我。”

    张旺不客气地揭穿他:“这怪谁?还不是你那公牛脾气?你那公牛拖拉机开到哪里,哪里的田埂地埂全得重新打过。人家不怕你才怪呢?”

    王福贵生气地说:“还不是哪些小块田地麻烦吗?田埂纵横交错,要是连成一大片,我的公牛肯定比你的母鸡强。”

    张旺感叹地说:“村民田地分散,小块耕地还真不好操作。机器耕作,要连成一片才好。”

    王福贵愤愤地说:“这还是小型拖拉机。要是大型拖拉机来深耕,我们村里的小地块真没办法操作。”

    陶晓伟点点头,说道:“这是以后的事。眼前最需要解决的是发电问题。我们不能再等了。村里很多人家保守落后,不想出钱,就想坐等政府帮助拉电。这怎么行?”

    王福贵说:“张旺,找你大哥,发动党员带头。”

    李构这回表现积极,当了一回男人,他在村里到处发动村民支持水力发电的工作,他发话说,谁拖后腿,他李构就瞧不起谁,还拍着胸脯说,要是捐钱不够,他出双倍。李广兴听了,尽骂他败家仔。横人也有横人的办法,村里人听了李构的话,深受感动,大家说,连李构都这么热心搞发电,自己也不敢拖后腿了。张兴不费什么劲做动员,全村人就统一意见,大家一起动手修建莲花村简易水力发电工程。

    陶晓伟把晓杰寄回来的《农村水力发电技术》翻了不知多少遍,仔细计算水坝落差、用电户数、机器马力和各种材料,做出机房建设方案。刘江覃光明覃光亮三人帮助统计经费情况,制定机房工作制度和用电管理规定。张旺王福贵负责组织人员施工。有了前面引水工程的经验,水力发电工作进展很顺利。

    陶晓伟和张旺仔细查看水坝地形,确定机房位置,决定机房就建在水坝西侧。建设机房底座工作最艰巨,张兴和覃木工带着一班泥水工打头炮,他们用门板筑起一个围堰,戽干水,手忙脚乱码好砖头石块,灌入水泥浆,立起机房的根基。覃木工笑哈哈地说:“以前都在房子上工作,今天赶上改革开放的春风,改到水下干活了。感觉真不一样。”

    王福贵脑子转得快,对他说:“覃木工以后就是两栖木工了,路上水下通吃,发大财了。”

    李构也忙着跑前跑后,搬运材料,他把录音机放水坝边上,音量开到最大。一首首酣畅淋漓的流行歌曲,旋律优美,感情炽热,感染着每一个在场干活的人们。很多村民没有听过音乐,今天一边开心地干着活儿,一边听着撩人心弦的歌声,心都醉了。人们心底的情愫被尽情地渲染,干劲彻底解放,工地上热火朝天,大家在音乐的伴奏下,快马加鞭,争先恐后。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

    听完了一首《在希望的田野上》,接着唱一首《大约在冬季》: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也轻声的问自己/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放完了流行歌换舞曲。李构换上劲爆舞曲《荷东》,舞曲旋律辽远嘹亮,火爆热烈,激情奔放。在场边的人深受感染,人人踏足晃脑,情不自禁跟随节奏舞动起来。

    在音乐的感召下,大家心情舒畅,干劲十足,工作推进迅速。

    王福贵羡慕地问:“李狗,你买这台录音机多少钱?”

    李狗看他一眼,说:“怎么?你也买录音机吗?不贵,一百五十块。日本三洋牌。”

    王福贵惊讶道:“什么?一百五十块?你还买了日本进口货?一辆单车的钱呢,你真舍得。”

    李狗答道:“自行车就不买了,我朋友家有两辆,他用不上,我就骑着用。还是录音机好,就是电池耗费大。这回好了,莲花村自己发电了,大家都可以买录音机、电视机了。”

    机房建起来,下来的工作就容易了。附近山地都开垦种上甘蔗,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王福贵开拖拉机带人上公婆山砍伐电线杆,另外五个高中毕业生带着心细的村民布线入户,给各家各户安装插头、灯座和开关。其他人打桩准备埋电杆,拉电线。

    王福贵把拖拉机停放在山脚甘蔗地旁边,一行人步行登上公婆山砍树木。很久不上公婆山了,这里密林阴翳,草木茂盛,小径被荒草覆盖,跟山外的庄稼地比,显得幽深神秘。联想起公婆山出现的神龟巨蟒,大家心里紧张起来,加快脚步。

    “咯戛——咯戛——”

    一声诡秘叫声,像婴儿啼哭,真切凄婉。大家听了,吓一跳,停下脚步。

    带路的陶军保说:“别怕,那是公婆山上蛤蚧的叫声。蛤蚧是岭南一种珍惜动物,叫声怪异,极像婴儿啼哭。蛤蚧平时都是夜间才出来活动,呼唤异性。可能是公婆山人迹罕至,丛林密布,没有人惊吓它们,白天也出来觅食。”

    王福贵仔细走着路,说:“每次上公婆山,总觉得特别,心里有一种紧张。总担心会出现什么离奇的事。”

    李家祥笑他说:“阿贵号称我们村的拼命三郎,也有怕的时候?你不看公婆山四周都开垦耕地了,就剩下中央几座山头守护着公婆山顶,这是公婆山最后的处女地了。附近的鸟兽没有地方藏身了,肯定集中这里,怎么不特别?”

    大家忐忑不安,选直挺的荷木砍。荷木不容易被虫蛀,经久耐用。下午,王福贵连续拉运两车,把电线杆搬到村头。

    张兴带头,跟大伙立起一根一根电线杆。张学问年纪大,大家为了安全,不让他近旁。他在一边看着一根根光溜溜的电线杆,深有感触,讲起一个传说。

    朱元璋在军师刘伯温帮助下,建立了明王朝。为了巩固政权,永保江山,他招集文武百官商讨国策。刘伯温献上一条计谋:全国各地出帝王的风水宝地很多,只要破坏这些宝地,在高山龙脉抬头处,镇扎山脉,封住龙穴,斩断龙脉,这样,龙势僵死,就不会再出现新帝王。朱元璋对军师言听计从,立即下令,着刘伯温带领人马,找寻全国各省风水宝地,镇扎龙穴,破坏龙脉。朱元璋还派官员欺骗百姓,把镇扎龙脉活动说成是防雹减灾。此后几个朝代延续明朝做法,在各地高大山脉镇扎龙穴。

    军师刘伯温还作写了一本预言书,书名叫作《烧饼歌》。书中很多预言后来成为事实。

    张学问最后总结说:“民间传说,刘伯温就是三国传奇军师诸葛亮转世,他料事如神,本领广大,上知五百年,下晓五百载。”

    大家听了,惊讶不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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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令人神往;青春,让人留恋。祖国南疆边陲公婆山地区青山绿水,原生植被,域外风情,四季如春,自然造化令人敬畏。年轻人用勤劳和智慧,探索农村多元发展的生产模式,不负韶华,走过春天,共同致富。走过那春天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走过那春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走过那春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