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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史事全文阅读

作者:论如是     江湖史事txt下载     江湖史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八十六章 任务分配制度

    我们的目光应该是有热度的,大力没有扭头看我们,就感受到了我们的目光,微微一笑说:“看来只能由我来回答这个问题了。”

    我赶紧捧场说:“对,对,这个时候,你是当人不让。”

    我当年没什么文化,以为当仁不让实际是当人不让,就当这个词是骂人的话,总是喜欢用这个成语。

    大力不知道我内心的真实想法,就痛痛快快地回答了起来:“其实这问题很简单,只要换位思考一下就行。若是只从舒中的角度来想这个问题,只会觉得这种规则很不公平,但这规则是刘大地主制定的。刘大地主制定规则,当然不会是首先考虑舒中他们的感受,而会首先考虑这规则对自己的好处。”

    我问大力:“这规则对刘大地主有什么好处?”

    大力说:“刘大地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说:“是一个地主,是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地主。”

    大力说:“只是一个地主吗。”

    我问大力:“那还是什么?”

    大力说:“刘大地主还是河岸村的统治者。”

    我问大力:“那又如何?”

    大力说:“刘大地主会从统治者的角度出发,考虑怎么管理这些村民,让这些村民不仅听话,而且尽心尽力办事。”

    我说:“那我就不明白了。若是想让这些舒中们尽心尽力办事,难道不该赏罚分明吗?”

    大力说:“刘大地主的赏罚方法也很分明。”

    我说:“这种赏罚方法怎么能叫分明呢?”

    大力说:“刘大地主的规则不是很清楚明白吗?清楚明白的规则,就是分明的规则。”

    我很不满地说:“你说这种文字游戏又有什么意义?刘大地主的赏罚规则就算是分明,也很不公平。”

    大力说:“是不是在你看来,做好就该赏,做不好就该罚,才叫赏罚分明?”

    我说:“当然是这样。”

    大力说:“我猜,你们衡山派的规则是这样的。”

    我说:“当然是这样。”

    大力说:“你们衡山派发布任务,领取任务的人若是做好了,就能得到奖赏,若是把任务做坏了,就要受到惩罚。是这样吗?”

    我说:“是这样。”

    大力说:“你们衡山派的任务分配公平吗?”

    我说:“当然公平。”

    李小虎却说:“不公平。”

    我问李小虎:“哪里不公平了?”

    李小虎说:“衡山派的任务有好有怀,好任务总是分给有关系的人,没关系的人只能从坏任务里挑拣。”

    我回忆了一下,只能说:“我们衡山派的任务分配是有些不公平,但分配制度并不是赏罚制度。我们衡山派只要再改进一下任务分配制度就好,但我们的赏罚制度绝对更公平。”

    大力说:“任务分配制度,只要有自由调配的余地,就会有人徇私。若想杜绝一切的徇私,就只能像刘大地主制定的规则那样,所有的任务轮流分配。”

    我只能点点头。

    李小虎却提出疑问:“但若是如此,就有可能出现能力不足的人恰好被分配到不好的任务。”

    我赶紧附和说:“就是如此,任务分配制度还是要有一定的灵活性。”

    大力说:“刘大地主的任务分配制度,并不是完全没有灵活性。”

    我问大力:“灵活性在哪里?”

    大力说:“任务是分给舒中们,还是分给舒大们,又或是分给舒三、舒四们或舒伯、舒季们,是由刘大地主决定的。一个乡下,不会有特别复杂的任务。有的任务需要经验丰富的人来做,遇见这样的任务,就让年纪大的舒伯、舒季们去做。有的任务需要年轻力壮的人去做,遇见这样的任务就让舒中们去做。”

    我就说:“要是我们衡山派也用这种任务分配制度就好了。”

    大力说:“你们衡山派用不成这种任务分配制度。”

    我问:“为何?”

    大力说:“我们就假设你们衡山派也用了这种任务分配制度。你们衡山派将任务分成几类,将弟子也分成几类,不同类别的弟子,轮流分配不同类别的任务。”

    我说:“这样不好吗?”

    大力说:“若是你们衡山派有了这样的制度,不同的任务归为哪一类,会由谁来定呢?将任务分类的人会没有私心吗?”

    李小虎说:“若是我衡山派有了这样的规则,若我是分配任务的人,并且我是一个只为自己考虑的人。我就会将最困难、最危险的任务,定为最末等的任务,分给最没能力的那一类弟子,将相对容易、简单的任务,分给有能力的弟子。”

    我问李小虎:“这是为何?”

    李小虎说:“最危险的任务,分给最优秀的弟子,一样可能会不能完成,并且让我衡山派弟子遭受损伤。与其出现损伤,不如只损伤那些本就该被淘汰的末类弟子。这样一来,到了年底考核的时候,上面的掌门们看到我不仅保全了优秀弟子,还淘汰了末类弟子,更是保证了任务的完成率,一定会对我的工作很满意。除此之外,那些顺利完成任务的优秀弟子们,也会与我交好。”

    我说:“你实在是太坏了。”

    李小虎说:“我不坏,我只是在假设,我若是真当了给任务分类的人,我绝对不会这样去做。我只会将最危险、最困难的任务分给牛大你去做,反正你牛大皮糙肉厚不怕死。”

    我对李小虎说:“若是如此,我一定拉着你与我一起去做这种任务。”

    李小虎说:“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们衡山派真要是定了这种制度,我一定不会成为给任务分类的人。上面的掌门们也希望一个更会保护优秀弟子的人处在这个位子上。”

    我对李小虎说:“我不信。我觉得莫掌门不是这样的人。”

    李小虎说:“莫掌门也是一个需要为门派整体去考虑的人。”

    我说:“莫掌门是一个好人。”

    李小虎说:“我没说莫掌门不是好人,我是说莫掌门也要为门派整体去考虑。”

    我说:“听起来,却还是像说莫掌门不是好人。”

第五百八十七章 奖惩制度

    李小虎没再与我争论莫掌门是不是好人的问题。

    我就问大力:“这种制度在我衡山派行不通,为何在刘大地主那里就行得通?”

    大力说:“原因很简单,你们衡山派太大了,而刘大地主只不过只是统治一个村子,统辖的范围很小。以刘大地主的精明能干,管理这样一个小小的村子,所有重要的事情都可以由自己来定夺,别人都只用打打下手。此外,对刘大地主而言,这村子里的一切都是他个人的,因此,这村子里所有的公事都是刘大地主的私事,刘大地主所有的私事,也都是村子里的公事。刘大地主徇私,就是为公,刘大地主为公,也是徇私。”

    我说:“我有些不明白了。若是刘大地主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在村子里横征暴敛,那这村子岂不是就要遭殃了?刘大地主的徇私,又怎么能说是为公呢?”

    大力说:“你刚才也听了任家的故事,你难道还不明白自私乃人之常情吗?刘大地主肯定是自私的。”

    我说:“那这村子里的村民可是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大力说:“蠢蛋。自私不可怕,愚蠢才可怕。聪明的人能长视,愚蠢的总是短视。刘大地主只要不蠢,就会看到长远,不会贪图一时享乐,在村子里横征暴敛,反而会将村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见自己又被批判,就赶紧转移话题,就对大力说:“我们不说这个任务分配制度的问题了,还是说一说奖惩制度的问题吧。我总是觉得,这种奖惩制度太不公平了。”

    大力问我:“若是你衡山派也是这种奖惩制度,你做任务的之前,就知道这次任务无论成功或失败,奖惩都不会到你头上,你会怎么做?”

    我说:“我这种道德水平高的人,绝对还是会尽心尽力去完成任务的。我就是这么好的人。”

    大力说:“你说实话。”

    我说:“我当然会把任务随随便便地应付过去。”

    大力说:“若是你知道这个会被奖惩的人,是你的好朋友李小虎呢?”

    我看了一眼李小虎说:“当然是故意把任务做坏,让李小虎受惩罚。”

    大力又说:“说实话。”

    我害羞地说:“李小虎这娃子,也不容易。我勉为其难好好干吧,就让他也得到些好处。我也不是非要做坏人不可。”

    大力又说:“我看你还是没有把实话说出来。”

    我只好交代说:“我怎么敢不好好去做任务。我要是把任务弄砸了,惩罚落到李小虎头上,还不知道李小虎会怎么报复我。”

    大力又问李小虎:“牛大接了任务,最后奖惩落你头上,你会怎么做?”

    李小虎说:“还能怎么做呢?牛大这脑子自己去做任务,十有**是要搞坏,我只能去帮他。”

    大力说:“这就对了。大家都是有理性的,都会害怕自己若是把任务办砸了,别人到头来会故意报复自己。在这种奖惩制度下,每个人依然会尽心尽力地去完成自己的任务,最后很有可能还会形成大家团结一致,互帮互助的局面。”

    我问大力:“还是那一个老问题。我们衡山派是不是不能用这种制度?”

    大力说:“不能。”

    我问大力:“为何?还是因为我衡山派太大了吗?”

    大力说:“是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河岸村是一个小地方,人员组成相对比较简单,刘大地主对所有的舒家人都有一个基本的了解,知道舒家人不会做事太不讲理性。除此之外,所有做任务的舒家人,都是亲戚。有了这样一层关系,这些做任务的舒中们,无论如何都不敢做出过分的事情。但是你们衡山派就不同了,虽然所有人都是师兄弟关系,但毕竟人太多,师兄弟之间也有关系好的,关系坏的,甚至师兄弟之间还有仇敌。你们衡山派若是实行了这种制度,说不定就会有哪个没理性的人故意使坏,借机报复自己的仇敌。”

    大力说到最后,故意看了我两眼,好像是在说我就是这种没理性的人。

    我强调说:“我绝对是一个有理性的人,不会借机报复仇敌。我要报复仇敌,绝对直来直往,自己动手,不会借着做任务的机会,让门派去惩罚我的仇敌。”

    大力说:“我可没说你是没理性的人,你眼里都是钱,不会坏了这种奖惩制度。我是说你这种没脑子的人,最容易在衡山派里结下仇敌,被人报复。”

    我为自己捏了一把汗:“还好我们衡山派没有定下这种奖惩制度。”

    大力说:“你该谢谢你们门派掌门们不蠢。”

    我心里默默地谢了我们衡山派的掌门们,然后问大力:“若是在河岸村直接实行常规的奖惩制度,让奖惩都落归做任务的人,不也是会让所有人都尽心尽力去做任务吗?你也说了,这些做任务的人都是亲戚,他们本来不就会团结一致、互帮互助吗?刘大地主又何必非要实行这样一个麻烦的制度的。这种麻烦的制度,总归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公平。”

    大力问我:“刘大地主将任务发下去之后,最怕出现什么情况呢?”

    我小心翼翼地回答说:“是不是最怕任务失败?”

    大力说:“这绝对不是刘大地主最为害怕的。”

    我问大力:“刘大地主会最怕什么呢?”

    大力说:“刘大地主最怕的应该是,那些做任务的人,在做任务的时候,自己趁机收取好处,损害刘大地主的利益。”

    我问大力:“这种奖惩制度能杜绝这种现象的出现吗?”

    大力说:“在这种奖惩制度之下,所有人不仅会相互帮助,还会相互监督。若是有人敢在做任务的时候,做出这种假公济私的事情,不仅那个将会因此受到惩罚的人会不答应,其他所有人也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所有做任务的人,都会监督着其他做任务的人。”

第五百八十八章 庸庸碌碌

    我问大力:“难道不会出现所有做任务的人一起商量好,大家都在做任务的时候假公济私吗?只要假公济私的好处大于惩罚不就好了?”

    大力摇摇头对我说:“你太天真了。虽然所有做任务的人都是亲戚,但这些做任务的人也不会绝对相信其他人。刘大地主应是算准了,在他这种奖惩制度之下,所有的做任务的人表面上相互团结、互帮互助,但实际上内心之中相互戒备,谁也不能信任谁。”

    我只能说:“刘大地主真是好算计,真是有本事,能想出这种鬼制度,把所有人都安排得服服帖帖。”

    大力突然问我:“若是把你换到刘大地主的位子上,你会这样实行同样的制度吗?”

    我想了想说:“绝对不会。”

    大力问我:“为何呢?”

    我说:“无论这种制度有多少好处,我都会觉得这种制度不公平。不公平的制度,我是绝对不会实行的。”

    大力说:“这就对了。不公平的制度,就算是再完美,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我问大力:“什么缺陷?”

    大力说:“那些制度之下的人,会感受到不公平,会想要反抗这种不公平的制度。一个制度若是激起了制度之下之人的反抗之心,一般来说,这制度就离终结不远了。”

    我问大力:“那为何刘大地主还要实行这种制度?”

    大力说:“因为河岸村的情况,并不是一般的情况。这种制度能在河岸村实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河岸村所有的村民都没有能力反抗刘大地主。刘大地主应该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这样做。刘大地主也是为了让河岸村所有的村民永远没有能力反抗他,才制定了这样的制度。在这种制度之下,所有河岸村的村民都只能做庸庸碌碌的蚂蚁,任其驱使。”

    我咬牙切齿地说:“刘大地主看来不是好人。”

    大力说:“刘大地主绝对不是良善之辈。”

    时主任饶有兴趣地看着大力说:“小伙子,你很聪明啊。你把刘大地主的制度看得很透彻。当年书中老人前辈都没能这么快想到这制度背后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书中老人也是在后来才知道这些真相,但总归是是为时已晚。”

    大力说:“若是把我换到书中老人的处境,我也想不清这制度背后的真相。”

    我对大力说:“你怎么谦虚起来了?”

    大力说:“我说的是实话。书中老人当年只是一个乡下没读过书的汉子。他就算是再聪明,也不可能看到这制度背后的真相。只有读过书,有了阅历,知道了人心的险恶,才能看到这制度背后的真相。以书中老人当年的阅历,他能对这种制度感到困惑,已是不易。”

    时主任赞赏大力说:“你这小伙子,当真不错。”

    我纠正时主任说:“我和李小虎才是小伙子,大力也年纪不小了,不是小伙子,你不能仗着自己年纪大,就随便喊一个中年人为小伙子。”

    时主任说:“我想怎么喊就怎么喊。”

    大力说:“我也喜欢别人喊我小伙子。”

    时主任问大力:“小伙子,若是让你与河岸村的刘大地主换换,你会怎么做呢?”

    大力说:“让我做一个大地主?”

    时主任说:“是的。你能做得更好吗?”

    大力说:“我大约会把家产卖光,离开河岸村吧。”

    时主任说:“这是为何?”

    大力说:“游山玩水不好吗?何必要做一个大地主?”

    大力的回答让时主任眼前一亮,问大力:“小伙子,你愿意跟我回时家,做我时家的传人吗?”

    大力说:“这事还是免了吧,我练不成武。我是个麻瓜哑炮,练不出内力。”

    时主任说:“麻瓜哑炮的问题好解决,我们时家科技先进,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就能解决你练不出内力的问题。”

    大力还是摇摇头说:“还是免了。”

    时主任说:“你再好好想想?”

    大力说:“你还是不用劝我了。”

    时主任说:“当很可惜。”

    大力却说:“一点也不可惜。天也不早了,您老人家还是赶紧继续讲当年的事情吧。”

    时主任就又讲起了当年的事情。

    舒中在河岸村慢慢地长大了,随着年岁的增长,舒中心中的那两个苦恼也在与日俱增,快要将舒中吞噬。

    舒中却未表现出任何异常。

    舒中为了和其他舒中看起来没有差别,甚至故意用蠢笨来遮掩了自己。

    舒中虽然对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但舒中的直觉告诉他,自己若是表现出的任何的异常,可能会遇到危险。

    后来一天,舒季去世了。

    舒季死就死了,但总要有人顶替舒季的位子。

    所有人都渴望顶替舒季的位子,包括舒中,但舒中与别人的原因不同。

    别人想要顶替舒季的位子,是因为舒季的位子地位高、报酬高,舒中想要顶替的舒季的位子,是因为在舒季的位子上,更有可能找到让自己苦恼的问题的答案。

    谁来顶替舒季的位子,自然是刘大地主说了算。

    刘大地主挑选了一番之后,就选中了舒中。

    刘大地主就命刘管家到舒三家,把舒中带来。

    刘管家到了舒中家,宣布了刘大地主的决定。

    舒三一家人在听了这个消息之后,都乐不可支。

    刘管家让舒中好好梳洗一番,他第二天再带他去见刘大地主。

    在送走了刘管家之后,舒三一家好好庆祝了一番,除了舒中和舒中的母亲舒刘氏之外,所有人都喝多了。

    舒三对舒中说:“虽然你小时候不怎么样,还被我揍过,但我后来就发现,你是我们家中最有出息的一个。我一直都觉得舒季死了之后,刘老爷一定会选你顶替舒季的位子。你去了刘老爷家之后,一定要好好干,不要丢人。”

    舒中点了点头。

    舒三说:“今年我们全家都能喝酒,但你不能喝酒,你明天要见刘大地主,可不能大意。你母亲也不能喝酒,她还要为你准备明天早上的吃食。等你从刘大地主家回来,我们全家所有人再好好喝酒。”

    舒中还是点点头。

    到了深夜,一家人都睡去了。

    舒中的母亲却把舒中唤到屋外。

第五百八十九章 莫不敢言

    舒中很少与自己的母亲舒刘氏说话,在舒中心目中自己的母亲就是一个母亲,舒中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母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舒中此时看着舒刘氏,竟然觉得很陌生。

    舒刘氏对舒中说:“知子莫若母,你是我的孩子,我最了解你不过。你与别人都不同,你却装作与别人相同的样子,而且你装得非常好,将自己装出了一副蠢样子,反而让别人都觉得你所有舒中当中最优秀的一个。我却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舒中却不敢回答自己的母亲,舒中想到自己的母亲在嫁给自己的父亲之前,是刘家人,喊刘大地主爷爷。

    舒中就保持了沉默。

    舒刘氏则继续说:“你这样保持沉默是对的。你到了刘家之后,也要这样沉默。若是让刘大地主看出你的异常,你就危险了。刘大地主一定会想尽办法害了你。”

    舒中依然是沉默。

    舒刘氏说:“看来你并不信任我。”

    舒中只能说:“我只是被母亲弄迷惑了,我不懂母亲在说什么。”

    舒刘氏说:“罢了,我说,你听着好了。我不信任我,也是应该的。你到了刘家之后也不要相信任何人。”

    舒中又沉默了。

    舒刘氏说:“你知道刘大地主有多大了吗?”

    舒中摇摇头。

    舒刘氏说:“我都不知道刘大地主有多大了。你能想象的到吗?你不觉得恐怖吗?”

    舒中点了点头。

    舒刘氏说:“你果然不笨。你一下子就明白了我这些话的要害。但你还是不够谨慎,你此时不该点头回应我。你不能因为我这几句话,就信任了我。你到了刘家,一定要更加谨慎。到了刘家之后,一定会有更多人试探你。你若是露出马脚,被人抓住把柄,你就死定了。”

    舒中没有再沉默,而是说:“谢谢母亲。”

    舒刘氏说:“我已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妇人,我要喊刘大地主爷爷,而我却还说不清刘大地主有多大。刘大地主年岁达到已经让我说不清,那最少也要有一百多岁。你看刘大地主像是一百多岁的老人吗?”

    舒中说:“不像。”

    舒刘氏说:“一点也不像。刘大地主看起来像是只有四五十岁的人。”

    舒中说:“难道刘大地主一直都不会变老吗?”

    舒刘氏说:“在我小时候,刘大地主就看起来只有四五十岁。当我长到十七八的时候,看到刘大地主这十几年一直都没有变老。我就问自己的父亲,刘大地主有多大了。父亲非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责备我不该问这样的问题。再没过多久,我就被嫁给了你父亲。我的命运因为我问了那样的问题而被改变。早些年,我后悔过。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已学会了与现在的生活共处,已经不再有什么后悔的想法。这些年里,每次见到刘大地主的时候,我都在仔细观察他。刘大地主这几十年间,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变老,只是变老的非常缓慢。他脸上的皱纹、头上的白发,都增加过。”

    舒中说:“即便是知道了刘大地主会变老,依然觉得这事情太匪夷所思,甚至是有些令人恐惧。”

    舒刘氏说:“刘大地主的青春常驻却不是最让我感到恐惧的,你知道最让我感到恐惧的是什么吗?”

    舒中说:“最令人恐惧的,应该是河岸村里所有人都在保持沉默。所有人都好像是没有注意到刘大地主的异常一样。”

    舒刘氏说:“河岸村的人从来都不讨论这些。”

    舒中说:“我是不敢讨论这些问题,不知其他人是不是也是因为胆怯,才没有讨论这些。”

    舒刘氏说:“一定还有其他人也是因为胆怯,才不敢讨论这些。但更多的人,是压根没想过这些。这些人不仅自己从不去想,还认为所有想这些的人,都不正常,需要用暴力去纠正。包括你小时候问自己为何不能改名,都是不该去想的问题。”

    舒中问:“就连我自己的名字,都是不该去想的问题吗?”

    舒刘氏说:“所有与刘大地主有关联的问题,都是不该去想的问题。”

    舒中问:“我的名字,与刘大地主又有什么关系呢?”

    舒刘氏说:“你爷爷那一辈叫伯仲叔季、你父亲这一辈叫一二三四,你这一辈叫大中小微,都是刘大地主定下的。”

    舒中说:“怎么刘大地主连这种事情也管得到?”

    舒刘氏说:“刘大地主为何这样做,我就不清楚了,但他这样做一定是有目的的,断然不会只是因为有了某种恶趣味。”

    舒中说:“母亲为何如此确信呢?”

    舒刘氏说:“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你们的名字与刘大地主有关系。再后来,我你大哥舒大有了儿子的时候,我才知道其间的内情。你父亲说你大哥的大儿子叫舒甲,若是以后再有了小儿子,就叫舒乙。我当时虽然心里觉得不痛快,但什么也没说,反而说这名字真好。舒甲满月的时候,你父亲喝多了,然后就话多了起来。他对我说了内情,原来舒家这种命名的方式,是刘大地主定的。”

    舒中说:“母亲问了我父亲刘大地主定下这个规则的原因了吗?”

    舒刘氏说:“虽然你父亲喝多了,但我也是不敢问。我不仅不敢问,还装作从来没听过。”

    舒中说:“母亲不问也是对的,想来就算是问,也不可能问得出来。”

    舒刘氏说:“你父亲肯定是不知道原因的,而且你父亲就是那种压根没想过这些问题的人,你哥哥、弟弟也是这种人。”

    舒中说:“哪些人是不敢讨论这些问题的人,哪些人又是压根没想过这些问题的人呢?”

    舒刘氏说:“我告诉你一个区分的技巧。”

    舒中说:“母亲请将。”

    舒刘氏说:“那些敢放肆喝酒狂欢的人,都是压根没想过这些问题的人,那些绝对不敢喝醉的人,都是不敢讨论这些的人。”

第五百九十章 别人给的运气

    舒中问自己的母亲:“刘大地主家里也有不敢喝醉的人吗?”

    舒刘氏说:“你姥爷就是一个不敢喝醉的人。”

    舒中说:“我姥爷?我却从来没见过他,之前也没听你说过他。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舒刘氏说:“他已经死了很久了。”

    舒中说:“我竟然连他已经死了都不知道。”

    舒刘氏说:“你当然不会知道。你姥爷是一个禁忌,所有人都不愿意多提起他。”

    舒中问:“我父亲做了什么?”

    舒刘氏说:“你听说过知府公子大人在我们河岸村强抢民女的故事吗?”

    舒中说:“当然听说过。这个故事应该是河岸村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故事。”

    舒刘氏说:“你们却不知道,这个故事其实另有隐情。”

    舒中说:“什么隐情?”

    舒刘氏说:“这故事里的民女,就是我的妹妹。我当初也是以为刘大地主救了我的妹妹,让我妹妹免受了浪荡子的摧残。但到了后来,我才知道这故事里的隐情。我知道这隐情的时候,你父亲已经去世了。我能知道这里面的隐情,也实在是因为运气不错。你见我出过河岸村吗?”

    舒中说:“好像从未见过母亲出过河岸村。”

    舒刘氏说:“你见过河岸村的哪个女人出过河岸村吗?”

    舒中说:“好像没有见过。”

    舒刘氏说:“河岸村的女人极少离开河岸村。我这一辈子,也只离开过一次,那是在我生你之前的事情。我能离开河岸村,是在是因为运气的原因。那一年,是你父亲去世之后的第三年。在那一年之前,我只是知道你们父亲死了,你们的妹妹也死了,并且刘大地主禁止所有人说起他们。虽然刘大地主没有禁止河岸村的人讲述知府强抢民女的故事,但却要求所有人都不能提起故事中民女的名字,并且所有人都要讲相同的版本,不能擅自去修改这个故事。那一年,因为巧合,我离开了河岸村,才知道了这里面的原因。”

    舒中问舒刘氏:“母亲是因为什么巧合才离开河岸村的呢?”

    舒刘氏说:“那一年。皇帝过大寿。县里虽然穷,但知县大人在献礼这件事情上,却不想比不过别人。知县大人正不知该如何的时候,师爷给知县大人出了主意,皇帝信奉道教,不如就献上一幅绣成的太上老君图,而且是一幅天下最大的太上老君图。县上的女红不够,师爷又对知县大老爷说,不如就让各乡各村都派出女红。刘大地主觉得这种事情可以给知县大老爷一个面子,就在村里选了女红到县里。我就是被选中的女红之一,我作女红的水平在村里还是数得着的。”

    舒中说:“母亲运气不错。”

    舒刘氏说:“其实也不完完全全是运气,这一切也也还都要多谢谢谢谢师爷,师爷是故意安排了这一切,就是为了能让我有机会到县上来,并且不引起刘大地主的怀疑。”

    舒中问:“师爷是为什么要做这些安排呢?”

    舒刘氏说:“师爷是我父亲的朋友。我父亲在临死之前,把遗书留给了师爷,让师爷想尽一切办法,把遗书交给我。这些年来,师爷一直在找机会。师爷大概也知道河岸村的特殊情况,不敢贸然把遗书交给我。”

    舒中说:“师爷看来也是一个好人。”

    舒刘氏说:“谁知道他是不是一个好人呢?人都是复杂的人。师爷在县上的风评也不是很好,很多人都说他和知县大人狼狈为奸,为害一方。刘大地主不是经常被人说造福一方,是个好人吗?”

    舒中说:“但师爷却完成了姥爷对他的嘱托。”

    舒刘氏说:“师爷或许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或许师爷与我父亲当真是极好的朋友。我非常感激师爷,但我也不会因此就说师爷是一个好人。”

    舒中说:“遗书的内容又是什么呢?”

    舒刘氏说:“父亲在遗书说了为了把我嫁给你父亲,也说了我妹妹遭遇的真相。当年,我问了刘大地主年龄的问题之后,父亲就开始担心我的安危。父亲为了保护我,就赶紧把我嫁到了舒家。”

    舒中说:“姥爷的遗书中说了原因吗?姥爷为何会担心你的安危,为何把你嫁到舒家,就能保护你呢?”

    舒刘氏说:“你姥爷的遗书中对此并未解释,但我也能大概猜到一二。父亲大约是怕我问题越来越多,被刘大地主注意到,会被刘大地主害死。舒家人应该是最让刘大地主放心的人,我嫁到舒家之后,就不会再被人注意。”

    舒中说:“那知府公子强抢民女这件事情的真相又是什么呢?”

    舒刘氏说:“那位知府公子,并不是什么强抢民女的坏人,而是一个温尔文雅的书生,他与我妹妹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我父亲当时是让知府公子悄悄将我妹妹带走,但却被人发现了。在刘大地主的安排下,这件事情就演变成了知府公子强抢民女。在这件事情败露之后,我父亲就知道他和我妹妹都要命不久矣,这才写了这封遗书交给了师爷,让师爷想办法交给我。”

    舒中说:“这又是为何呢?”

    舒刘氏说:“你姥爷的遗书中同样没有解释原因。”

    舒中说:“母亲能猜到一二吗?”

    舒刘氏说:“妹妹比我漂亮许多,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妹妹也比我聪明许多,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子,父亲也更喜欢妹妹。但父亲在世的时候,却常常会看着妹妹叹息。我猜,这么聪明漂亮的女孩子,出生在河岸村,一定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父亲安排知府公子将妹妹悄悄带走,一定是为了保护妹妹,否则妹妹定要遭遇不幸。”

    舒中说:“既然姥爷已经留下这封遗书,为何不在遗书中把一切都说清楚呢?”

    舒刘氏说:“这又怎能说得清呢?或许我父亲也只是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但并不知道危险是什么。或许我父亲虽然知道得很清楚,但却认为在遗书中把这些都告诉我,是徒劳无益的事情。我就算是知道了,也不可能改变什么,反而会惶惶不可终日。或许我父亲在遗书中原本是说清楚了,但师爷认为这些事情不能外传,就把遗书的后半部分撕了。”

第五百九十一章 躬无圆

    舒中没有再问遗书的事情,而是问:“我明天就要去刘大地主家了,母亲为何要在今晚给我说这些?”

    舒刘氏说:“我是担心你。我担心你到了刘家之后,不谨慎,把自己害死。”

    舒中说:“母亲告诉我的都是事实吗?”

    舒刘氏说:“你怀疑我什么呢?”

    舒中说:“姥爷的遗书真的只有这些内容吗?”

    舒刘氏说:“你怀疑我是对的。河岸村里,你最好一个人也不要相信。至于你姥爷遗书的内容,你自己判断是不是还有其他内容好了。”

    舒中说:“无论如何,我要谢谢母亲告诉了我这些。”

    舒刘氏说:“你不用谢我。我告诉你这些,也有可能是为了害你。虽然别人都说,保护自己的孩子是做母亲的天性,但在河岸村,你最好也不要相信所有的母亲都会有这种天性。”

    舒中又一次谢过舒刘氏,就回屋睡觉了。

    舒中并未失眠,反而睡的很安稳。虽然听到了很多骇人听闻的事情,但舒中的心却踏实了,因为他已经确信自己在刘大地主家只能靠自己,也只用靠自己就好了。

    第二日,一大早,刘管家就来到了舒中家,带着舒中去见了刘大地主。

    在去刘大地主家的路上,舒中一言未发。

    到了地方之后,刘大地主问刘管家:“舒中在路上问过你他的职责没有?”

    刘管家说:“没有。舒中在这一路上,什么话都没有说。”

    刘大地主问舒中:“你为什么没问呢?难道你觉得职责是什么都无所谓吗?”

    舒中本想回答:“没说可以问的,就不能问,我的职责就是听话,不是问问题。”

    但舒中转念又一想,若是自己这样回答,可能会显得自己是一个有脑子的人,刘大地主不会喜欢有脑子的人。

    舒中就结结巴巴地回答说:“我……我……我就是没问,我也不知道自己该问,我没想过不好好干,我父亲说了,让我一定要好好干,我一定会好好干。”

    刘大地主看到舒中的表现,点了点头,对舒中说:“好了。你果然是一个纯良的人。你要是一路上乱问,我现在反而要把你赶走。你今后也要记住,你只要听和做,不要问和想。你知道了吗?”

    舒中连忙说:“知道了,知道了。”

    刘大地主对刘管家说:“你带舒中下去吧。”

    刘大管家把舒中带了下去。

    刘大地主家很大,刘管家带着舒中拐来拐去,到了一个小院子里,院子里已经有了许多人。

    刘管家和舒中到的时候,这些人都在那里恭候着。

    刘管家和舒中一到,这些人就立刻行礼。

    刘管家当着这些人的面,对舒中说:“这院子里的人,都是你的下人,你让他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你在他们面前,一定要有主人的样子,莫要反过头来,成了他们的下人。若是出了这种状况,我不会处罚他们,只会处罚你。你明白了吗?”

    舒中说:“明白,明白。”

    刘管家又说:“虽然你什么事情都可以让他们去做,但刘老爷和我吩咐你去做的事情,你绝对不能让他们替你去做,你一定要自己去做。你明白吗?”

    舒中说:“明白,明白。”

    刘管家让下人都离开了,单独又对舒中讲了一些话,主要是给舒中说明他的职责。

    刘管家第一句话却是:“舒季死了之后,舒季的工作本应由你父亲这一辈的人接任,但我却更看好你。你虽然还年轻,但却更适合这项工作。我向刘老爷推荐了你。你这才能接替舒季的工作。”

    舒中连忙说:“谢谢刘管家。”

    刘管家说:“你莫要让我失望就好。”

    舒中说:“我一定把工作做好。”

    刘管家说:“工作极好做。一会儿,我给你一份工作手册,你自己看。我这会儿要给你说一些工作手册里没有讲的事情。我说这些,你一定要用心记住。”

    舒中说:“一定一定。”

    刘管家说:“你的工作很简单,不会做不好,也不用担心做不好,就算是做不好,也不打紧。所以说,你最该上心的,不是如何做好工作,而是如何管好自己的形象。”

    舒中说:“我该如何管好自己的形象呢?”

    刘管家说:“人靠衣装。你身上这身衣服,虽然是新作的,用料也不错,但已经不适合你。你今后不要再穿了。”

    舒中说:“那我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呢?”

    刘管家说:“刘家给你发什么衣服,你就穿什么衣服。无论你是不是在工作,都要穿刘家发的衣服。你放心,刘家发给你的衣服绝对不会差,而且不会少。”

    舒中想到舒季过去从来都是穿着新衣服,虽然这些衣服样式基本相同,但因为很考究,非但不会觉得沉闷,反而觉得经典,就好像官吏们穿的制服。

    舒中说:“我绝对不会再乱穿其他衣服。”

    刘管家又说:“衣服只要穿对了,形象基本就不会差了。但衣服只是外在的,你在心中还要对自己身份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你只有认清自己的身份,才能表现出自己该有的气质。”

    舒中说:“我的身份?”

    刘管家说:“你从此之后,就是刘府的一员。你这种刘府之人,又被称为躬无圆。你知道这名字的内涵吗?”

    舒中说:“不知道。”

    刘管家说:“那我就给你解释一下。你这种刘府之人,在刘府之内,要经常给人鞠躬,也经常有人给你鞠躬。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只有进了刘府,才有资格对人鞠躬,受人鞠躬。这就是躬无圆中躬子的内涵。”

    舒中说:“那无字又有什么内涵呢?”

    刘管家说:“你们这些人,无用,却又无可或缺。无用,既是说你们这些人无用,也是说你们做的事情也无用。若是没你们这些人,所有的事情,改办也办了。若是没有你们的贡献,事情该办好也能办好,该办坏也会办坏。但你们这些人又是无可或缺的。我说这些你明白吗?”

第五百九十二章 思来想去

    舒中一脸困惑又憨厚地回答:“不明白。”

    刘管家说:“你想要弄明白吗?”

    舒中说:“需要我弄明白吗?”

    刘管家说:“你认为呢?”

    舒中说:“我不知道。”

    刘管家说:“你可真就是纯良到家了。”

    舒中又露出憨厚的笑容。

    刘管家说:“你这么纯良,我就算是给你解释了,你也不可能听得懂。你总之要记住,你虽然是无用之人,但一定要把自己当做一个无可或缺之人,也要让别人都相信你是无可或缺之人。”

    舒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躬无圆这个词,躬字我还能理解,无字已经有些不大明白,这圆字我是不是压根就要听不懂了?”

    刘管家说:“圆字却最好解释,不过却最难做到。所谓圆,就是做人要圆滑,做事也要圆滑。”

    舒中又是点点头。

    刘管家最后对舒中说:“这院子今后既是你的住所,也是你的办公场所,却不是你的家。你每一旬放假三天,唯有这两天可以回家,其余时间,除非刘老爷和我对你另有安排,你都不能离开这院子太远。若是出现让我们找你不到,等你半天的情况,你肯定是要受罚的。”

    舒中说:“我一定谨守规矩。”

    刘管家离开之后,舒中就找来工作手册,研究起了工作职责。

    传达刘大地主的命令,代表刘大地主给予惩罚与奖赏,只是舒中工作的主线,但是这主线却被许多毫无意义的工作掩盖起来,快要看不清。这些毫无意义的工作,在舒中看来不仅是纯粹浪费笔墨纸砚的工作,而且还是拖累了效率的工作。

    就比如说,刘大地主若是在当月的一号,下发一个命令,要让舒大去县上给人送一封信。不到四号之前,这封信是出不了刘府大门的,而不到七号之前,这件事情是不可能彻底结束的。

    这样一个简单的事情,变成一个七天才能彻底结束的事情,全靠这些毫无意义的工作支撑。

    在刘大地主将命令发给了刘管家之后,刘管家不会立刻将命令的内容告诉给舒中,而是会先派出自己院子里的一个下人,到舒中院子里传信,向舒中发出预告,说自己要在二号那一天,向舒中传达刘大地主的命令。

    舒中在收到预告之后,要开始做准备工作,既然还不知道刘大地主命令的内容,这准备工作自然不是为刘大地主的命令而做,而是为刘管家前来传达命令而做。

    舒季在工作手册中写了很多个人心得。

    对于准备工作,舒季是这样写的:对刘管家的接待,是所有工作中最重要的工作。一切工作的好坏,完全取决于对刘管家的接待,能否让其满意。只要刘管家开心了,就算是舒家把刘大地主交派的任务做坏了,也不会有太坏的结果。刘管家会为舒家开脱,就算是不能免去对舒家的惩罚,也绝不会有太过严重的惩罚,更不会有对自己的惩罚。若是刘管家不开心了,就算是舒家把工作做好了,在刘管家的谗言之下,舒家也是做的不够好,并且这不够好,还会与自己任务传达不及时、不完备,任务人员选定不科学、不合理有关。

    舒季还在工作手册中写了刘管家的喜好,比如说刘管家是不能喝酒的。刘管家不能喝酒的原因非常光明正大,他对酒过敏。曾有人偷偷往刘管家的茶里添了点酒,刘管家喝了之后,差点死去,幸亏当时有大夫在场,刘管家这才活了下来。

    舒中看到此处,却在心中打了个问号。

    舒中虽然不懂医道,但也知道有些药物是不能和酒一起吃,吃了会要人命。

    舒中另外还觉得,有大夫在场有过巧合,有人往刘管家茶里添酒,也有些不合常理。

    虽然舒中才来刘大地主家,但也看得出来刘管家的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往刘管家茶里添酒这种事情,要么是刘大地主安排的,要么就是刘管家自己安排的。

    若这事是刘大地主安排的,那就说明刘大地主不是很信任刘管家,想要试探一下刘管家是否真的不能喝酒,而那大夫也是刘大地主事先安排好的。

    刘管家喝酒之后,险些丧命,但被大夫救下来,那就说明刘管家暂时通过了考验。

    有可能刘管家当真不能喝酒,大夫看出刘管家当时的情况绝非药物所致,而是自身体制导致,告知刘大地主后,刘大地主让大夫将刘管家救活。

    也有可能刘管家并非当真不能喝酒,而是吃了药物,才导致当时的危情。大夫虽然看了出来,但大夫没说,而是替刘管家撒了谎,刘大地主又让大夫将刘管家救活。

    若这事是刘管家安排的,那就说明刘管家觉得刘大地主对自己起了怀疑,就通过这场表演,取得刘大地主的信任,而那大夫也是刘管家自己安排好的。

    有可能刘管家当真是对刘大地主有了二心,不能喝酒只是装出来的,怕刘大地主怀疑自己,就故意安排这样一场戏,想要骗过刘大地主。

    也有可能刘管家对刘大地主从未有过二心,也是当真不能喝酒,但也是发现了刘大地主对自己有所怀疑,故意演了这场戏,好取得刘大地主的信任。

    舒中又仔细想了一下每种情况可能性的大小,似乎最有可能的情况,还是刘管家对刘大地主有了二心,并且想要通过这样一场表演,骗取刘大地主的信任,而刘大地主本人应该对刘管家并未有太大的怀疑。

    若是刘管家当真没有什么二心,刘管家不会用这么危险的表演,来展示自己的忠心。

    若是刘大地主对刘管家有了怀疑,也不会测试刘管家,很有可能会直接将刘管家除掉。

    舒中虽然判断刘管家大概率是一个对刘大地主有二心的人,但舒中也不敢贸然接触刘管家。

    刘管家的表演,在舒中看来只是小聪明。

    有小聪明的人,总是让人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太过深入地交往为上。

第五百九十三章 亦凡人

    舒中看完了工作手册中关于准备工作的内容,伸了个懒腰,又翻了一页,继续看后面的内容。

    在从刘管家那里收到刘大地主的命令之后,接下里的工作也不是立刻向舒家转达命令,中间还有还有准备工作。

    这个准备工作的主要内容就是写一份书面的预案,通常名字就是“关于向舒家传达刘老爷某某年第某某号命令的工作预案”,在偶尔的情况下,舒家会换成河岸村其他农户家族。

    这份书面预案的格式是固定的,内容也几乎是千篇一律。

    舒中又在工作手册中看到舒季的记录:预案一定要写好,若是当真出了岔子,工作预案还可以为自己挽回一些,当然,前提条件是和刘管家维持好关系。工作出岔子,在所难免,再简单的工作,也会遇见意外。虽然刘大地主一般的情况下,是一个很大度的人,对失败很能包容,虽然也会给出一定的惩罚,但都是很轻微的。但也有偶尔的情况,刘大地主对失败会很恼火,不仅要给出严肃的处罚,还要追究许多人的责任。刘管家当然不会被追究责任,会被连带着追究当然就只剩下自己。刘管家若是也自己关系好,虽然会帮自己开脱,但刘管家也要有能为自己开脱的依据。一份写得滴水不漏的预案,能成为刘管家为自己开脱的依据。刘管家可以拿着自己的预案说,舒季已经非常重视刘大地主的命令,及时做好了预案,并严格依照既定程序,选定了命令执行人员,又向执行人员及时传达了命令,并在此期间严守了保密规定,虽然最后出了差错,但舒季情有可原。

    看过工作手册中的记录之后,舒中首先是注意到了一个用词的问题,刘大地主不喜欢别人喊他刘大地主,而是喜欢别人喊他刘老爷。在这个工作手册中,舒季多次用到刘大地主这个词。舒季在工作手册中写自己的心得,又不会按字数得到稿费,自然不用非要用“刘大地主”这个词。

    舒季有可能是有意在工作手册中用“刘大地主”这个词。

    舒季对刘大地主当然也会有不满。

    舒季有可能是因为刘大地主某一次惩罚,而对刘大地主有了些不满,觉得刘大地主有些太不近人情,就在工作手册用了“刘大地主”这个称呼,小小地报复了一下刘大地主。

    舒季也有可能是因为发觉自己被这份无聊的工作消耗了生命,而对刘大地主有了不满,觉得刘大地主是一个压根就无情的人,就在工作手册中用了“刘大地主”这个词,不仅是发泄自己的不满,也是自己唯一报复的手段。

    舒季也有可能是在无意中用了“刘大地主”这个词。

    舒季内心深处对刘大地主或许有许多惧怕与反感,但舒季并未意识到这些,舒季最多觉得刘大地主有些令人生畏。但舒季在工作手册上做笔记,写个人心得的时候,不经意间用了“刘大地主”这个词。

    舒中与舒季见面不多,每次相见的时候,舒季也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并且一口一个“刘老爷如何如何”地说个不停。

    舒中也猜不透舒季是因为哪个原因才在工作手册里用了“刘大地主”这个称呼。

    但舒中认为,舒季在手册里用了“刘大地主”这个称呼,绝对是一个好现象,这至少说明了两点问题。

    能说明的第一个问题,对刘大地主心有不满的人,比想象的要多,或许有很很多多人,虽然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但他们内心深处实际是憎恨着刘大地主。

    能说明的第二个问题,刘大地主也不是一个全知全能的人,虽然在河岸村里,刘大地主一向都有全知全能的形象,但刘大地主实际上也只是一个有些神秘的普通人,最多是有些为人不知的神秘力量,绝对不会是一个全知全能的人,许许多多的人都在背地里欺瞒着刘大地主。刘大地主对此一无所知。

    看完舒季的这些记录之后,舒中除了注意到了称呼的问题之外,还回忆到了舒家几次把刘大地主给的工作办坏的经历。

    曾经有一次,刘大地主的命令是让舒三到县城里找一个姓马的大娘要债。

    刘管家选定负责去要债的,是舒中的父亲舒三。

    马大娘是县城里的一个寡妇,一个人开家小杂货店,卖些小东西,养活自己,也养活自己的女儿马小妹。

    马大娘与人为善,马小妹聪明伶俐,马大娘的杂货店生意也就很不错。

    马大娘当然不敢欠刘大地主的债不还,也实际不需要欠任何人的账。

    有一年,马大娘进货的时候,工坊的老板对马大娘说,货钱可以先不给,等卖出去了再给钱。

    马大娘原本是不同意的,说自己并不差这些货钱,欠着总是不好。

    工坊的老板却执意不要,说这些钱并不要利息,马大娘信誉极好,理应可以先拿货再给钱。

    马大娘还是觉得不妥。

    工坊的老板又说,他想让马大娘赊购货物,也是为了自己考虑,现在工坊的生意也不好做,竞争激烈,供方老板就想通过赊购来吸引客户,他希望马大娘赊购了之后,可以替他宣传。

    马大娘想到工坊老板一直对自己不错,卖给自己的货价一向公道,就答应了供方老板。

    工坊老板又说,虽然自己绝对信得过马大娘,但做生意,还是要规矩一些,马大娘要给他留一张欠条,等交货款的时候,欠条还给马大娘。

    马大娘觉得这样规矩办事是最好的,就留了个欠条。

    欠条也写得很规矩,只写着“马大娘欠货款白银五两”,除此之外,就只有马大娘的签名,以及日期。

    欠条的内容是工坊老板写的,签名是马大娘自己签的,马大娘还按了手印。

    但是,到了后来,这个欠条不知怎么,就到了刘大地主手里,而且欠条上被加上了利息的内容,利息自然是极高。

    若是算上利息,马大娘只能把店卖了,才能勉强还得上。

第五百九十四章 各色人等

    舒三拿着欠条去找马大娘要债,马大娘自然是不答应,说欠条上明明没有利息,利息是后来被加上去的,要找工坊老板来对质。

    工坊老板来了马大娘店里,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只是说,这欠条上利息内容,是自己写上去的,是自己在写欠条的当年就加上去的。

    马大娘让工坊老板说清楚,是在自己走之后私自加上去的,还是当着自己的面加上去的,老板却开始推脱说,自己当真记不清楚了。

    舒三也就不管那么多了,让马大娘赶紧还钱。

    马大娘不依。

    舒三就要把店砸了。

    舒三原本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刘大地主命令舒三来要债,而不是命令舒中、舒小来要债,大概就是不想把要债这件事情演变成一起暴力事件。

    舒三却还是冲动了,舒三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还是脑子不太够用,而且舒三那天自己生日,想早些回去为自己庆生。

    舒三以为自己只要作势要把店砸了,马大娘肯定会服软,老老实实地用店铺来抵债。

    马大娘却没有低头,拦着舒三不让砸店。

    机灵的马小妹,并没有帮着母亲拦舒三,毕竟她年小力弱,就算是帮忙拦着,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反而可能会帮倒忙。

    机灵的马小妹,赶紧跑去报官,一边跑,还一边喊有人砸店。

    在官府的人来之前,马大娘的店里就已经围满了人,舒三一时也不好动手。

    舒三自己也不急着动手,舒三认为自己手里反正是有黑纸白字写着的欠条,官府来了反倒好,官府也肯定只能是依着欠条办事,并且官府也肯定会向着自己这一边。毕竟自己可以代表刘老爷办事。

    不一会儿,官府的人就来了。

    官府这边来人,为首的是师爷。

    跟在官府之人后面而来的,却还有一个年轻佩剑的书生,这年轻佩剑的书生一直在和马小妹说着什么。

    舒三虽然不记得这书生的名字,但也记得别人说过县上有一个年轻书生,武功还很不错,又爱行侠仗义。想来这个年轻佩剑的书生,就是别人所说的那个书生。

    舒三当时觉得,就算眼前这个年轻佩剑的书生,就是别人说的那个书生,也是掀不起什么风浪,毕竟自己拿着白纸黑子的欠条。师爷、捕快、书生、马小妹都进到了马大娘的店里,所有人算是都到齐了,所有的戏也都可以上演了。

    首先登场的是师爷,师爷只说了一句台词:“究竟是怎么回事?谁能说说清楚?”

    师爷说完这句台词,就将舞台交还了回去。

    人们常说恶人先告状,恶人也总是先告状,先告状的好处多,可以抢夺话语权,也可以让人先入为主。

    师爷话音刚落,舒三就抢过了话语权,对师爷说:“师爷,你看欠条。这欠条写得明明白白。我们刘老爷是规矩人,一向按规矩办事。马大娘也不否认欠了五两银子的货款,却不愿意还利息。马大娘也太不守规矩了。”

    师爷接过欠条看了看,问马大娘:“是这回事吗?”

    马大娘说:“我确实在这欠条上签了字,也确实欠五两货款,但我签这欠条的时候,上面没有利息。利息是后来加上去的,是工坊老板私自家的。我当然愿意还这五两货款,我原本就没打算欠这钱,但这利息我绝对不能付。”

    师爷问工坊老板:“这利息是你私自加上去的吗?”

    工坊老板不愿回答。

    舒三瞪了工坊老板一眼。

    工坊老板这才说:“我记得好像是当时就有的。”

    马大娘急说:“你怎么能没良心呢?”

    工坊老板不敢回答马大娘。

    舒三却对马大娘说:“你可不要威胁证人。”

    师爷说:“即便如此,这利息也太高了些。”

    旁边也有人起哄说:“是啊,这就是吃人的高利贷。”

    舒三说:“这利息是马大娘自愿的。”

    师爷说:“这么高的利息,马大娘也还不起,不如看在我的面子上,少些利息好了。”

    舒三说:“我们刘老爷做事很讲规矩,利息决不能少,但我们刘老爷也是善良之人,知道马大娘还不起,就也替马大娘想了办法。只要马大娘把店铺抵给刘老爷就可。”

    师爷说:“马大娘就靠这一个店铺过活,若是店铺低给你们刘老爷,她们母女俩怎么活呢?”

    舒三说:“我们刘老爷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愿意继续雇马大娘做掌柜,以后还可以领工钱。我们刘老爷开的工钱也不会少,绝对够马大娘母女俩生活。”

    舒三说的这些条件,也在刘老爷的命令里。

    师爷问马大娘:“你意下如何?”

    马大娘说:“我不该还这些利息,我绝对不答应。”

    舒三对师爷说:“既然马大娘不同意,那就请师爷秉公执法好了。”

    师爷觉得为难。

    书生此时却说:“欠条给我看看。”

    师爷应声就把欠条递了过去。

    书生接过欠条,仔细看了看,就说:“此事有蹊跷。”

    师爷问:“哪里蹊跷?”

    书生未回答师爷,而是问工坊老板:“你那里常让人赊购吗?”

    工坊老板说:“也会让人赊购。”

    工坊老板话音未落,就有街坊说:“他胡说,工坊老板是个小气鬼,从不让人赊购。”

    马大娘的店在县里商业街上,街坊多有做生意的,因此就能当场揭穿工坊老板的谎言。

    工坊老板赶忙说:“是极少让人赊购。”

    书生又问:“你为何突然对马大娘大方了起来?这可不符合你的性格啊?”

    工坊老板只能说:“马大娘说她付不起货款,就求我赊卖给她。我见他可怜,我就同意了。”

    书生却高声四问:“街坊们都说说马大娘的店生意怎么样?”

    街坊们都说:“马大娘店里生意极好,绝不会付不起货款。”

    书生又问工坊老板:“你怎么说?”

    工坊老板不回答。

    舒三赶忙说:“也有可能是马大娘一时没现钱了。”

    舒三说着,还一边给工坊老板使眼色。

第五百九十五章 誓言

    工坊老板说:“马大娘当时也是这样说的,说她一时手头紧,付不起货款。”

    马大娘说:“不可能。我虽然不像刘大地主那样腰缠万贯,但也不会差这进货的五两银子。你们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去取银子让你们看看。”

    舒三说:“你现在取多少银子都不能说明问题,你是当时没钱。”

    书生问马大娘:“马大娘,你的钱平时不存钱庄吗?”

    马大娘说:“存啊。”

    马大娘恍然大悟:“对啊。我拿钱庄存款的凭票来让你们看看,我在当时也绝对不差这五两银子。”

    马大娘说完,就进了里面,不一会就红光满面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钱庄凭票。

    马大娘说:“大家看看,我当时绝对不差这五两银子。”

    书生说:“不用让大家看,马大娘拿给师爷看就行。”

    师爷接过仔细看了说:“马大娘当时也不差这五两银子,而且从记录看,欠条当日马大娘取了五两银子,又存回五两银子。马大娘应是为进货而取钱,后因赊购,而又把钱存回。”

    舒三说:“这也不是正好说明马大娘赊购是事实嘛:”

    书生说:“马大娘也没否认过赊购。马大娘为何赊购呢?既然马大娘当时有这五两银子,并且还从钱庄里取出了五两银子,为何又会赊购呢?”

    舒三说:“当然是想占便宜,能赊购,为何还要付钱?”

    书生说:“占便宜?这种利息怎么占便宜?马大娘傻了吗?除非这利息是后来加上的,否则马大娘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这种利息的赊购。”

    马大娘说:“上面若是有这种利息,我绝对不会赊购。”

    书生又说:“大家仔细看这欠条,虽然欠条上所有的字都很老旧,像是同一时期所写,但大家不觉得利息这一部分的字写得太小吗?明显像是后来填上的。”

    书生说着,就把欠条举起来,让大家都看到。

    看到的人都说:“欠条上的字,绝对是后来添上的。”

    书生把欠条又给了师爷,并说:“还请大人明断。”

    师爷问工坊老板:“你还不说实话?”

    工坊老板说:“我现在想起来了,马大娘当时写的欠条,确实没利息。”

    马大娘这时也把写欠条时的实际情况说了出来。

    工坊老板只能说:“马大娘说的是事实,当时是我求她赊购。”

    师爷当场就命捕快将工坊老板押走。

    马大娘却让先等一等,然后又进了里面。

    众人正疑惑间,马大娘出来了,手里还拿着银子,马大娘把银子砸在了工坊老板脸上,并说:“你拿走这银子,这足够五两,我不欠你的货款。”

    工坊老板又怎敢捡。

    舒三却捡了起来。

    舒三捡起银子,就回了舒家。

    舒三这事算是办砸了。

    过没多久,官方的结论就出来了。

    工坊老板欠了刘老爷许多钱,又还不上,就在马大娘的欠条上添上了不可思议的利息,并用此来抵债。

    同样是没过多久,刘大地主的惩罚也下来了。

    舒仲家的舒三遭受了惩罚,屁股被板子打开了花。

    舒仲家的舒三却没有怨言,还说:“遇到了当时的情况,就算是我,也肯定是办不好,要被惩罚。”

    不仅是舒三被惩罚了,传达命令的舒季也被罚了,听说是被罚了不少的俸禄。

    刘大地主罚他的理由是他不该把任务发给一个当日过生日的舒三。

    舒中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情,注意到了这个故事里的书生。

    舒中知道这个书生,并且听说这个书生的命运后来就急转直下,好像是被江湖中的仇人废去了武功,还被打断了双腿,现在县城里凄凉度日。

    舒中现在觉得,这个书生后来的遭遇,绝不是巧合,应是与刘大地主有关。

    舒中又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找到这个书生,与他谈一谈。

    舒中同时也想到,此事不能大意,决计不能让刘大地主察觉。

    舒中心中想定这件事情之后,又继续翻看工作手册。

    工作手册终于到了传达命令的章节。

    传达命令章节,相对而言,就简短许多。

    看起来传达命令,是所有工作中,最不受重视的工作。

    舒季在工作手册中,对于传达命令工作,又写了这样的心得:虽然所有的工作都是围绕着传达命令展开,但传达命令这项工作却是所有工作里最好干的工作,最不用操心的工作。与其他工作相比,在传达命令的时候,我们是对着下面做工作,当然就好做许多,大体上可以随便一些,只要不出乱子就好。归根到底,做了这么多工作,并不是为了把工作干好,而是为了让刘大地主认为我们工作称职,让刘管家认为我们可以信赖。但是这项工作也是有需要注意的地方。我们要注意自己与村子里其他人的距离。这个距离,不能过近,也不能过远。具体说来,若是去舒家传达命令,那就最好不要一早过去,而是快中午才出发,传达了命令之后,就在舒家吃顿饭,吃完就回来。若是去别家传达命令,那就最好一早就去,传达完命令,说两句话,喝一杯茶,就回来,切勿久留。

    舒中在这里面没有看到有用的内容,就匆匆翻过了书页。

    再后面,就是各种总结工作。

    这些总结工作,总体而言,就是一些书面工作。

    虽然舒季在工作手册里,对这些书面工作写了许多头头是道的个人心得,舒中却越看越觉得气闷。

    舒中越看越快,很快就翻完了全部的工作手册。

    舒中合上工作手册,闭上眼睛,思考了起来。

    舒中所想的,就只是舒季这个人。

    舒季,就好像一个慢慢没了灵魂的人。

    舒季原本应该也是一个鲜活的人,到后来就成了一个只为了活着而活着的人。

    舒中这一辈子都在到处鞠躬,到处被人鞠躬,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一辈都在画空空的圆。

    舒季的一生,让舒中心冷。

    舒中暗暗发誓,自己就算是死,也不能像舒季这样过一生。

第五百九十六章 苟且偷乐

    舒中想要摆脱无形的枷锁,并认为唯一的希望就在那个书生那里。

    舒中对于找到那个书生,已经有了思路。

    虽然舒中不知道那个书生在哪,但马小妹应该是知道的,只要自己跟着马小妹,就一定能找到那个书生。

    舒中也不敢直接去找马小妹。

    舒中决定先在苟且起来。

    舒中在刘大地主家,一苟且,就是一整年。或许是因为心中有了目标和计划,苟且的日子并不难捱。

    回忆自己的一生,舒中甚至觉得这苟且的一年,是自己这一辈子最舒坦的一年,不仅生活舒坦,内心也舒坦。

    在这一年里,舒中走遍了刘大地主家所有自己能去的地方。

    虽然自己能去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但能够弄清楚哪些地方是自己不能去的地方,也是不小的收获。

    刘大地主的家非常大。

    刘大地主的院子,比河岸村所有人家的院子加起来都要大。

    一条大路将河岸村分成两半,小的一边是普通村民的住所,大的一边就是刘大地主的院子。

    高高的围墙将刘大地主的院子围了起来,村民就算是爬到树上,爬到自家屋顶上,也看不到院子里面。除了因为院墙非常高的原因之外,也因为村子里有树和房子都不能太高的规定。

    从刘大地主院子里出来的人,从来都不会透露院子里面的情形。当年舒季就没有说过,不过,也从来都没人问过,就好像没人好奇一样。

    舒中在进到刘大地主家之前,当然幻想过这院子里面的情形。

    舒中有时会想这院子里面应是极尽奢华,雕梁画栋、金装铺路。

    舒中有时又会想这院子里面应是阴森恐怖,黑窟窿东,一片肃杀。

    舒中从来没想过,应该用来形容院子里面情形的形容词会是朴实无华和井然有序一类的词汇。

    刘大地主的院子里是一个又一个整齐划一的小院子,这些小院子从内到外,都几乎是一致的。

    就连那些舒中不能进入的院子,从外面看来,与别的院子也没有什么不同。

    舒中所在的院子在第三排,第四列,舒中院子大门左边,也就挂着一个上书“零三零四”的小木牌。

    舒中院子大门上方,则挂着一个上书“命令传达处”的大木匾。

    因为这块木匾的原因,在刘大地主的院子里,舒中也会被一些人喊做舒处长。

    舒中院子大门右方,则挂着一个更大的正方木板,这木板是新的,上面写着在这院子里生活、工作的所有人的名字。舒中的名字在最上方,并且名字后面有“负责人”三个字。

    舒中最初看到“负责人”这三个字的时候,就以为自己既然是院子里权力最大的那个人,那这个院子里无论是哪个人坏了事,他都要站出来负责。

    舒中后来才了解到负责人并不是要负责的人,而是一个不用负责的人,一个可以决定由他人来负责的人。

    让舒中了解到负责人的奥妙之所在的,是宋全。

    宋全是第零三零五号院子的负责人,也就是舒中的邻居。

    零三零五号院子大门上方的长木匾上写的是“公文编号处”。

    宋全又被许多人喊做宋处长。

    宋全比舒中年纪大许多,他不是河岸村人,而是县上的人。

    宋全读过书,没读出什么成绩。

    宋全认为自己读书读不出成绩,全是因为自己不想而已,绝不是自己天赋不够。

    这一点,是宋全一见到舒中就特意强调的。

    舒中虽然当时还没见过几个读书人,但也立刻就觉得宋全就是一个读书没什么天赋的人。

    宋全没对舒中说过自己是怎么到了河岸村刘大地主做事的,更没说过自己是如何当上负责人的。

    虽然宋全不说,但却有其他人说。

    把宋全老底揭了个干净的是胡能。

    胡能是零三零三号院子的负责人,也是木匾制作处的处长。

    胡能年纪与宋全相仿,他也是读过书的人,是河岸村本地人。

    胡能揭宋全老底的时候说:“宋全原本是我同窗。他知道我是河岸村人,又知道我父亲是河岸村的秀才,并且在刘老爷家做事之后,就故意和我亲近。宋全读书,根本就是狗屁不通,在学堂里就一门心思结交我们这些能帮他找出路的人。我那时不懂这些,就和宋全成了朋友。我从学堂里毕业之后,就到了刘老爷家做事。宋全也求我帮他在刘老爷院子里某个差事,我一时好心,就答应了,宋全这才能到了这里做事。若我当时没有好心,宋全要么是在讨饭,要么就是在工坊里累死累活。宋全到了这里没多久,就露出了势利眼的本质,只会巴结那些更有权势的人。他巴结这个,巴结那个,这才在去年当上了个处长,还只是一个清水部门的处长。许多人宁可在我这个处里做个下人,也不愿意当他那个处长。”

    胡能说这些的时候,是很得意的。

    胡能老底不用别人揭,自己就说了个干净。

    胡能的父亲胡秀才,原本是跟着刘管家做事的,因此也是一个很有权势的人。

    胡能靠着父亲,不仅顺顺利利的进了刘大地主的大院做事,还很快就当上了负责人,成了一个处长。虽然没能再进一步,但从来都没去过清水部门,一直在各个肥部门里打转。

    胡能虽然看不起宋全,但也只是在心里、在背后而已,在面上,胡能还是把宋全当同窗好友,往来密切。

    胡能、宋全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牌,但两人打牌没什么意思,两人就经常再找个其他人。之前,舒季经常被他们找。舒中来了之后,他们就找舒中。

    或许,在胡能、宋全心目中,舒家人各个都是牌技不行、牌品不错,又输得起的人。

    舒中也很乐于与胡能、宋全一起打牌。

    一方面,打牌会坐很久,坐多了,腰就不太舒服,会想要走一走。走一走,就只能在刘大地主院子里闲逛。舒中跟着他们两人乱逛,一点也不显眼,反而很合理。这样闲逛下来,舒中很快就知道了刘大地主院子的全貌。

    另一方面,三人一起,无论打牌也好,闲逛也罢,总不能闷不吭声,总是要说些什么。三人在一起说得最多的,自然就是刘大地主院里的各种传闻八卦、绯闻轶事。虽然一时不能直接从这些八卦轶事中看出一些门道,但也是因为能这些八卦轶事的流传看出刘大地主远不能控制每个人的想法。

第五百九十七章 破局

    在刘大地主院子里的时候,舒中就这样跟着胡能、宋全瞎晃荡,只是暗暗在心里把一些事情记下来而已。

    不在刘大地主院子里的时候,舒中常常去到县里,找那个书生的下落。

    河岸村的人,并不常去县里。

    若是没有特别的原因,经常往县里去,会引起怀疑。

    舒中必须为自己找一个特别的原因。

    这原因并不难找,虽然河岸村很好,但县城里有两个地方是河岸村没有的,其中一个地方是青楼,另外一个地方是赌坊。

    虽然县城里还有一些其他地方是河岸村里没有的,但这些地方,若是舒中常去,会让人觉得很可疑,唯有这两个地方,是舒中这样一个小有地位、小有收入的单身汉可以常去,而不会让人怀疑的地方。

    常去这样两个的地方,唯一的坏处,就是对自己的名声不好。

    舒中也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就在大概想了一下之后,选了去赌坊。

    故事讲到此处,他们所有人齐刷刷地都看向了我,虽然都不说话,但我知道,他们是想问,若是我遇见这种情况,会选去哪个地方。

    这种时候,我才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我大大方方地回答说:“若是让我选,我也选赌坊。我觉得去了赌坊,还有可能赚钱,去了青楼,只能赔钱。”

    他们都不信。

    我觉得自己若是选了另外一个地方,他们也会都不信。

    在一些事情上,我的信誉很差。

    在这个问题上,大概是除非我回答说“两个地方我都选”,他们才会相信我说了实话。

    时主任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说起了书中老人的往事。

    舒中在选定赌坊之后,出于谨慎,也不想就直奔赌坊而去,而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让别人对他有了小小的赌瘾不会有任何的怀疑。

    这种机会非常好找,胡能和宋全会时不时地去赌坊小赌一把。

    在他们两人三番五次的邀请之后,舒中就趁势答应了他们的邀请,也去了赌坊。

    然后,舒中每到休息的时候,就进城直奔赌坊而去。

    只要是胡能和宋全没有跟着,舒中就会立刻从赌坊出来,去到马大娘的铺子,等马小妹出来,就悄悄跟上去。

    虽然马大娘顺利躲过了那次高利贷的风波,但到了后来,马大娘还是把铺子卖给了刘大地主,自己只做掌柜。

    马大娘的铺子卖了出去之后,铺子里卖的东西就一年一年地涨价。

    马小妹现在已经是一个美丽的大姑娘,也在店铺里帮忙。

    马小妹每天都会在固定时候出门,并且带着自制的点心,在县城的小巷子里七拐八拐,消失不见。

    舒中几次跟踪,都失败了。

    失败之后,舒中就会回到马大娘铺子附近守着。

    马小妹每天又会在固定的时候回来。

    马小妹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显得很开心。

    舒中虽然跟踪失败了,但舒中确信,马小妹肯定是给那个书生送点心去了。

    马小妹是那种知恩图报的人,书生落难之后,马小妹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地照顾书生。

    马小妹或许还已经将芳心暗许给了书生。

    开始几次失败的时候,舒中并不心急,反而窃喜,因为舒中想到,马小妹如此隐蔽自己的行踪,只能是去找那个书生,而且那个书生的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失败的次数多了,舒中也没有心急,只是有些困惑了。舒中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跟不上一个小姑娘。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舒中有了对策,舒中不再每次都在马大娘的铺子门口等着马小妹,而是每次都在上次跟丢马小妹的地方等着马小妹。

    终于,舒中跟着马小妹到了终点,找到了那个书生的住处。

    舒中却没有立刻登门拜访。

    舒中并不是怕了,而是犹豫了。

    在刘大地主家的日子,让舒中觉得很舒适。

    一旦推开那扇门,走进书生的家,这舒适就要结束了。

    一年过去了,舒中下定了决心。

    舒中还是决心走进书生的家。

    舒中在下决心之前,并没有多想。

    舒中为自己解释说:“正是因为多想,才迟迟没有推开这扇门。要推开这扇门,需要的并不是想清楚,而是不计后果。”

    舒中走进书生的家。

    书生见到舒中之后,第一句话就是:“我等你走进来,等了许久了,我还以为你永远也不会进来了。”

    马小妹的声音也飘了出来:“我说过,他一定会走进这扇门的。”

    马小妹随着自己的声音,走进了屋来。

    舒中问书生和马小妹:“你们早就发现我了?”

    马小妹说:“当然,你第一次跟踪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

    舒中说:“你们也知道我是谁了?”

    马小妹说:“那是当然,既然你跟踪了我,我当然也会跟踪你。我可不像你这么迟钝。我一下子就跟上了你,知道了你是谁。”

    舒中说:“既然你们知道我是谁,怎么还敢在这里等我来?”

    那个书生说:“你一个在刘大地主家做事的舒家人,都敢私下里悄悄寻找我的踪迹,我们又怎么不敢等着你来?”

    舒中说:“你又怎么知道,我是私下里悄悄寻访你的踪迹?”

    那个书生说:“若是刘大地主当真想要找到我,那我早就是一个死人了。”

    马小妹说:“若真是刘大地主派人跟踪我,肯定不会派出你这样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舒中说:“你们怎么会等着我来呢?”

    马小妹说:“你终于问了一个有用的问题。”

    那个书生说:“我们等着你来的原因,和你推开这扇门,走进来的原因,是一样的。”

    舒中说:“我不明白。”

    那个书生说:“不,你明白。”

    舒中不说话了。

    马小妹说:“既然你都推门进来了,你又何必藏着掖着呢?”

    舒中说:“我想,我推开这扇门走进来的原因,与你们等着我的原因,并不相同。你们或许与刘大地主有仇,但我与刘大地主无仇无怨。”

    书生问舒中:“你想知道刘大地主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第五百九十八章 复杂

    舒中回答书生:“我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听一听你们眼里的刘大地主,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马小妹却问舒中:“你眼里的刘大地主,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你不仅在河岸村生活了这么多年,又在刘大地主家做了一年的事,你心中应该也有了一个刘大地主的形象。你先说说看。”

    舒中想了想之后,就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当舒中还只是河岸村一个普通村民,远离刘大地主的时候,舒中觉得刘大地主不是人,而是一个魔鬼,又或是一个神。

    作为一个魔鬼,刘大地主不够残忍,河岸村在他的统治之下,并没有成为人间地狱,虽没有处处鸟语花香,但也人人不愁吃穿。

    作为一个神,刘大地主也是不合格的,河岸村因为他的统治,不仅远不是人间天堂,也远不是世外桃源,虽然人人都不愁吃穿,甚至不愁酒喝,但人人也都被捆绑束缚了起来,一辈子都只能庸庸碌碌地活着。

    虽然如此,舒中也不觉得刘大地主是一个人。

    在舒中为刘大地主做事,住进了刘大地主的院子里,离刘大地主近了之后,舒中开始觉得刘大地主就只是一个人而已。

    只有人才能坏得如此复杂,好得如此功利。

    从此之后,在舒中的心目中,刘大地主是一个极聪明又极蠢的人,只有极聪明的人,才能想到这么多管理人的手段,但也只有极蠢的人,才会用到这么多管理人的手段。

    舒中这样说完之后,马小妹就说:“没看出来,你也是一个酸不溜秋的人,说起话来,也是云里雾里的。我原以为你是一个质朴的农家汉子,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想做哲学家的人。你也太让人失望了。”

    书生带着歉意对舒中说:“马小妹不是一个喜欢空谈道理的人。你说的这些话,并不和马小妹的胃口。马小妹是一个直爽的人。你若是直说刘大地主是一个人面兽心,恶贯满盈的人,马小妹或许会对你态度好很多。”

    舒中说:“我所知道的刘大地主做的坏事,只有那么几件,我听说过的刘大地主做的好事,却汗牛充栋。我觉得刘大地主还不至于是一个恶贯满盈的人,最多只是一个坏得复杂,好得功利的人。”

    马小妹说:“刘大地主就是一个恶贯满盈的人。”

    舒中说:“你们是刘大地主的受害人,是与刘大地主有仇的人,自然会这么想。”

    马小妹说:“若你不这么认为,你又为何要找我们呢?”

    舒中说:“因为我心中有说不出的困惑,因为我觉得我整个人都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而我觉得我可以在你们这里找到答案。”

    马小妹说:“酸死了。你是一个脑子冒烟的诗人吗?你和我想得一点也不像。我以为你要痛斥刘大地主的恶行,然后求我们教你武功,还让你能斩杀刘大地主。”

    舒中说:“学会一身武功,斩妖除魔,砍掉刘大地主的脑袋,是我小时候的想法。”

    马小妹质问舒中:“你这是在讥讽我吗?”

    舒中说:“没有,没有。其实我是怕你们看不起我这样一个乡下汉子,才故意说得这么文绉绉,没成想,却被你觉得酸溜溜。”

    马小妹问舒中:“那你就用大白话再说一遍。”

    舒中说:“说句大实话,我看不太懂刘大地主这种人。以前我看不懂他是好人,还是坏人,现在我看不懂他是一个聪明人,还是一个笨蛋。之前,我想到刘大地主,就觉得害怕。现在,我看到刘大地主,就觉得这人不能理解。”

    书生问舒中:“你刚才提到,你知道刘大地主做的几件坏事。都是哪几件坏事呢?”

    舒中说:“其实也只有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刘大地主抢马大娘店铺。第二件事情,就是刘大地主废了你的武功,打断你的腿。这两件事情,你们是受害人,其间内情,比我更为清楚。第三件事情,刘大地主拆散过两个人的姻缘,女子是河岸村人,男子是外地人。刘大地主打断了男子的腿,很有可能也在事后害死了那个女子。这第三件事情,你们应是不知道的。”

    书生说:“这第三件事情,我们确实不知情。那我们就谈一谈,我们都第一和第二件事情。官方的说法是刘大地主也被供方老板骗了,你为何不信官方说法,而要说是刘大地主要抢马大娘的店铺?你可是有什么证据?还是知道什么内幕?”

    舒中说:“我一没有什么证据,二也不知道什么内幕。我只是如此推测。”

    书生问:“你推测的依据呢?”

    马小妹也问:“你不是靠直觉瞎猜吧?虽然你猜得挺准,并且与我的直觉一直,但瞎猜可是不好的。”

    舒中说:“我并不是在瞎猜,我是根据已知的事实推测得出的结论。那张欠条上利息相关的内容,应该就是写欠条当日添加上去的。”

    马小妹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舒中说:“我是从工坊老板的态度中看出来的。在冲突爆发的当日,工坊老板对许多事情虽然都语焉不详,但对利息相关的内容是同一天写上的这件事情,却有着坚定不移的态度。这件事情,应该是工坊老板唯一可以坚守的事实。既然利息是当天就写上的,再结合工坊老板花言巧语硬是要骗的马大娘赊购的事实,那就说明工坊老板事先就有了写上利息内容,让马大娘无端背负高利贷的计划。”

    马小妹对书生说:“他分析的,和你当年分析的竟然一致。”

    书生说:“这就是英雄所见略同吧。”

    马小妹又问舒中:“你再往下说,我看你接下来的分析,是不是还和书生所分析的一样。”

    舒中说:“那么工坊老板为何要让马大娘背上高利贷呢?工坊老板是为了自己获益吗?我觉得不是。工坊老板若是为了让自己获益,又何必把欠条给刘大地主?虽然工坊老板事后说,自己欠了刘大地主钱,但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却没见刘大地主追究工坊老板的责任。这就说明,工坊老板非但没欠刘大地主钱,而且刘大地主在这件事情上对工坊老板有亏欠。真相就只能是,工坊老板在最初就受刘大地主指示才做出这些事情。所以欠条后来到了刘大地主手里,所以当工坊老板抗下所有罪责之后,刘大地主再未追究工坊老板的责任。”

第五百九十九章 受委屈了

    马小妹惊奇对书生说:“他的想法和你的想法,竟然一致。虽然你的想法多年前就对我说过,但再听他说过之后,就竟然觉得你们两个人都在背同一个作者写的台词。”

    书生撇撇嘴说:“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早说过英雄所见略同。更何况,这件事情背后的黑手,本就是显而易见。”

    舒中说:“竟然觉得自己被你夸赞为英雄了,有些不好意思了。”

    马小妹说:“你算哪门子英雄?不要以为有些小聪明,就能当英雄。”

    舒中忙说:“是,是。”

    书生问舒中:“你想过刘大地主为何要做这件事情吗?”

    舒中说:“我猜是因为马大娘店铺里的东西卖得便宜的缘故吧。马大娘的经营理念是薄利多销……”

    马小妹打断舒中说:“我母亲可没想过什么薄利多销。我母亲做生意,不是靠着什么经营理念做大的。我母亲是靠着老实本分的品质,把生意做大的。我母亲把店铺里的东西价格定得这么低,就只是因为发自内心地觉得,如果把价钱定得高了,那就无异于抢劫,而且是抢了乡里乡亲的血汗钱。”

    舒中说:“无论马大娘的出发点是什么,结果都是薄利多销。这就惹到了刘大地主。”

    书生说:“这为何会惹到刘大地主呢?”

    舒中说:“马大娘的店不涨价,刘大地主的店也就不好涨价。刘大地主对于生意有不同的理念。刘大地主觉得,无论价钱怎么涨,该买的东西还是不得不买,价钱定得越高,赚的钱多。”

    马小妹气愤地说:“这就是抢劫。”

    书生却说:“真是如此吗?”

    舒中说:“难道你认为不是这个原因?”

    书生说:“虽然最终的结果是刘大地主得到了马大娘的店铺,店铺里的一切东西也都涨价了,刘大地主的其他店铺也跟着涨价了,刘大地主因此多赚了不少钱,但刘大地主最初的动机却不是钱。”

    舒中说:“何以见得?”

    书生说:“因为刘大地主刚买下马大娘的店铺的时候,店里出了一些怪事。”

    舒中问:“出了什么怪事?”

    马小妹说:“刘大地主买下我们家的店铺。店里就来了一伙怪人,这伙人来的时候说是要把店铺重新装修一番,但他们所做的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店铺每一块木头,每一个砖头都拆开来,检查一遍,然后又放回去。”

    舒中问:“他们有什么目的?在找什么东西?”

    书生说:“应是如此。我们深入调查了一下,就发现刘大地主每买下县里的一处产业,这伙怪人都会出现,做同样的事情。”

    舒中问:“刘大地主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了吗?”

    书生说:“应该还没有。刘大地主最近几天又买下了一个旧宅院,那伙怪人又出现在了那个宅院里。”

    舒中问:“刘大地主究竟在找什么呢?”

    书生却不回答舒中,而是说:“我们再说说第二件坏事。”

    马小妹也帮着书生转移话题:“你又是怎么推测出书生是被刘大地主所害?”

    舒中说:“这件事情真不是推测出的,而是直觉告诉我的。”

    马小妹说:“只是直觉?”

    舒中说:“除了直觉之外,也只是因为我知道以刘大地主的为人,绝不会放过坏了他事的人。”

    书生说:“我正是被刘大地主所害。”

    舒中说:“这么说来,刘大地主当真是一个江湖高手了?”

    书生说:“可不是一般的高手。刘大地主绝对是一个恐怖的存在。”

    舒中说:“有多恐怖?”

    书生没有回答舒中,而是又问他:“刘大地主加害我的原因是很明了的,我坏了他的事情。可是你知道,刘大地主为何只是废了我的武功,打断了我的腿,却没有要了我的命吗?”

    舒中说:“或是因为刘大地主觉得你活着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威胁,而让你这样活着,更能警示那些胆敢跟刘大地主作对的人。”

    书生说:“你这样想,也是可以理解,因为结果就是如此。我现在对刘大地主没有丝毫威胁,别人看了我的下场,更不敢与刘大地主为敌。但这都不是我能苟活下来的原因,我能活下来,要多谢马大娘和马小妹。”

    马小妹忙说:“你又何须谢我们?若不是为了我们的事情,你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书生又与马小妹说了许多肉麻谢与不谢,对不起与我不怪你一类的话。

    舒中听得很尴尬。

    在与马小妹说完这些话之后,书生才又说了他当年逃过一死的真相。

    真相其实很简单,马大娘和马小妹威胁正要动手杀了书生刘大地主,若是他不饶了书生的性命,那马大娘和马小妹就一把火把店铺烧了。

    然后,刘大地主就答应放过了书生。

    刘大地主也是一个江湖人士,说话算话。

    书生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当年的事情,就好像这是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舒中说:“原来刘大地主是担心自己所找的东西被烧毁,才饶了你一命。”

    书生说:“在刘大地主眼里,任何东西,都不如他要找的东西珍贵。”

    舒中说:“刘大地主究竟是在找什么呢?”

    书生说:“你说呢?”

    舒中说:“我怎么知道。”

    马小妹说:“刘大地主这样一个江湖中最顶级的高手,会为了什么样的东西,才能甘心在我们这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隐忍这么多年呢?”

    舒中说:“听你这话的意思,刘大地主在我们这里过活,还是委屈他了?”

    马小妹说:“那是当然,虽然我只是跟着书生学了一点皮毛功夫,在江湖中只算是一个小虾米,但我也知道,以刘大地主的水平,无论到了哪,都会是人上人。天下如此之大,刘大地主可去的地方多了去了。他若不是为了那种东西,何苦非要在这么一个穷乡僻壤过活?”

    舒中说:“我却一直以为刘大地主现在所过的生活,正是他理想的生活。”

第六百章 不科学

    马小妹说:“你这乡下汉子,就是没见识。在你们那乡下地方做一个土财主,有什么好的?也就你这种乡下汉子,才会把在乡下做土财主,看做是可以与做皇帝相比的美事。”

    舒中说:“我虽没什么见识,但也没这样想过。若乡下地主并非刘大地想过的生活,刘大地主又何必搞那么多花样,只做一个普通的地主不好吗?他搞出那么多花样,只能让我推测,刘大地主不仅是想做一个乡下地主,而且还想把乡下地主干出新意,干出辉煌,成为一个举世无双的乡下地主。”

    马小妹说:“那又如何?天下第一的乡下地主,也就只是一个乡下地主而已。刘大地主这种人,绝对不会只想做一个乡下地主。刘大地主在做地主这件事情上,只是抱着一个随随便便的态度,他搞出的那些花样,也是因为他这个地主做得很随心所欲。”

    舒中说:“这种事情没什么好争论的。”

    马小妹说:“看来你是不相信我。”

    舒中说:“我还是觉得刘大地主对于做地主这件事情,是有追求的。但我们可以求同存异。”

    书生问舒中:“我们何来求同存异呢?”

    舒中说:“虽然我不知道刘大地主在找寻什么东西。但我想,你们是不希望刘大地主找到,而我也不会希望刘大地主找到。”

    马小妹说:“看来我们是可以求同存异。”

    舒中问:“刘大地主究竟在找什么东西呢?”

    书生说:“当然是在找一本武功秘籍。”

    舒中说:“一本武功秘籍?一本武功秘籍又有什么好的?最多不就是让人武功更高一些吗?武功就算是修炼到再高,不也就是一介武夫吗?”

    舒中故意说这些话回敬给马小妹。

    马小妹说:“你这样一个乡下汉子当然不懂。追求武功的进步,可比追求更大的权势、更多的金钱,要高级得多。追求武功的进步,才是更高级的追求。”

    舒中很是不服气地说:“你一个江湖小虾米,有什么资格说追求武功进步,才是更高级的追求?”

    马小妹说:“总比你更有资格。”

    书生说:“好了,不要再吵了。刘大地主是为了找一本武功秘籍才来到这里,并在这里找了近百年。这百年间,刘大地主是不是在做地主这件事上,找到了人生新的追求,是不是沉迷上了做一个地主,这是我们现在都说不准的事情。我们求同存异就好。”

    舒中说:“我还是不明白一本武功秘籍能有什么好的,能让刘大地主在这里耗上一百年的时间。”

    马小妹说:“这当然不是一本普通的武功秘籍,而是一本天底下最神奇的功法秘籍。”

    舒中说:“那就有些奇怪了。”

    马小妹说:“怎么奇怪了?”

    舒中说:“若是我们这里藏有一本天底下最神奇的功法秘籍,怎么我们这里没有挤满江湖人士呢?难道说,全江湖就只有刘大地主和你们两人知道这里藏有这么一本功法秘籍?”

    马小妹说:“当然不是,江湖中许多人都知道我们这里藏有这么一个秘籍。”

    舒中说:“那江湖中人怎么没来这里抢呢?难道江湖中人都这么讲究先来后到?别人见到刘大地主先来了,就都不来了?”

    马小妹说:“当然也不是。”

    舒中说:“那此事还能怎么解释通呢?”

    马小妹说:“你不打岔,我早就解释完了。”

    舒中说:“我看你怎么解释。”

    马小妹说:“首先要从这功法的名字说起,这功法名叫……”

    马小妹突然停了下来。

    舒中说:“你怎么不说了?”

    马小妹脸突然红了:“这名字,我有些叫不出来,还是让书生说吧。”

    舒中说:“一个名字,有什么说不出来的?”

    书生说:“这功法的名字叫《阴阳双修****》。”

    舒中说:“这名字是认真的吗?”

    书生说:“这名字很认真。”

    舒中说:“这功法,难到还如其名?”

    书生说:“如其名。”

    舒中说:“你给我解释解释,怎么如其名了?”

    书生说:“我正要解释。修炼此功法的人,可以吸取天地阴阳二气,用阴阳二气双修,修至大成之后,可吸取生命精华,为自己延年益寿。”

    舒中说:“就这?”

    书生说:“你以为呢?”

    舒中说:“我以为男女双修的邪功呢?”

    马小妹说:“你讲点科学好不好,不要被小说里的情节骗了,天底下怎么会有男女双修的邪功呢?”

    舒中说:“科学?这种事情有什么科学好讲?刘大地主都长生不老了,你还要跟我讲科学?你给我科学地解释解释,刘大地主是怎么长生不老的?”

    马小妹说:“你听这功法的名字,不就知道了?刘大地主吸取别人的生命精华,好让自己延年益寿。”

    舒中说:“这科学吗?”

    马小妹说:“这怎么不科学了?大夫不也常给人输血来救人吗?输血都可以续命,吸取别人生命精华,当然可以延年益寿。”

    舒中说:“你是欺负我乡下汉子无知吗?大夫输血救人,和所谓的吸取生命精华,能是一回事吗?”

    书生说:“你不懂科学,这事还真不好与你解释清楚。但科学就是这么设定的,谁也没有办法。要不然,该怎么解释刘大地主如此几十年地不见变老呢?你还有别的办法解释清楚吗?”

    舒中说:“我还真是无言以对。”

    书生说:“你无言以对,就是对了。科学就是这样,无论多不可思议,事实就是事实。总之,你要相信科学。”

    舒中说:“我当然可以相信科学,但这事情还有很多不合理之处,没有解释清楚。”

    马小妹说:“你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舒中说:“按你的科学解释,长命百岁刘大地主应该是已经修炼过《阴阳双修****》,那刘大地主为何还在这里找这本秘籍?这不是很矛盾吗?此外,你们还是没解释清楚,为何别人没来找这本秘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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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史事介绍:
一本江湖现形记,写一些江湖中不光彩的事情。
江湖乱世已过,眼下天下太平,却还有一个聒噪的老家伙在反复诉说着乱世的风光。
江湖史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史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史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