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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论如是     江湖史事txt下载     江湖史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六章 偷窥的滋味

    松树人和柳树人都想听到对方的坏消息,于是乎,松树人和柳树人都从对方那里打听到了好消息。

    基于同一种心态,松树人和柳树人在给对方描述自己的现状之时,都自然美化了一番。

    松树人对柳树人说:“你问我们过得如何?需不需要帮助?谢谢你们的关心,我们过得很好,不需要任何的帮助。我们这边每一个松树人都很感激这堵墙,同时也都对没能早点竖起这堵墙感到有些懊恼。因为再没遇到过欺骗、隐瞒,我们每一个松树人都比过去更快乐。因为再没出现过放弃原则,做中间选择,走妥协路线的情况,我们松树国现如今在总体上也是越老越正确。”

    柳树人对松树人说:“你问我们国家发展的如何?需不需要援助?非常感谢你们的好心,但我们真的不需要援助,我们这边是什么都不缺。因为再没有为对错等一些问题分神,我们柳树国终于可以把精力从走哪条路这种问题上释放出来,而把精力集中到如何走得更快的问题上。现如今,我们柳树国的发展可以说是日新月异、一跃千里。我们柳树国中的每一个柳树人也是因为国家的飞速发展,而感受到了真正的快乐。”

    松树人和柳树人在听到对方的描述后,心中的妒火就立刻烧了起来。

    其中一些松树人和柳树人差点被自己心中升起的妒火给烧焦,但在被烧焦之前,这些松树人和柳树人突然都有了醒悟:“对方一定在撒谎,他们不可能过得如此之好。若是他们当真过得很好,一定不会说出如此趾高气扬的话,反而会很谦逊。他们之所以要撒谎,也是因为他们过得不好,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真相,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是对的。我们一定不要相信他们,我们一定要相信自己。”

    还有一些松树人和柳树人不是差点被妒火烧焦,而是彻底地被烧焦了。这些被烧焦的松树人和柳树人会把矛头指向自己的同类:“你们不要蒙骗自己了,撒谎的是我们,而不是对方。我们为了自己的面子,美化了自己的现状,但不要就因此认为对方也做了同样的事情。请你们这些不相信对方的树人们,仔细想一想对反给我们的消息,对方不仅仅是说他们自己过上了何种好日子,还说明了他们能过上好日子的原因。你们既然如此多疑,何不去思考一下对方给的原因?你们能推翻对方给出的原因吗?”

    因为没有听到自己所期待的消息,松树人和柳树人内部都分成了清醒派和烧焦派,两派起了纷争。

    松树人从来都会认真对待每一个纷争,对于柳树人是否撒谎的纷争,松树人也在认真对待。松树人认为这一个问题必须要分清对错,柳树人要么是撒谎了,要么就是没有撒谎。松树人不能接受“柳树人可能撒谎了,也可能没撒慌”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为了得到正确的答案,松树人决定在国内建起一座瞭望塔,用自己的双眼去看到正确的答案,为纷争画上句号。

    柳树人对待纷争一直有独特的解决方式,对于松树人是否撒谎的纷争,柳树人们也找到了独特的解决方法。面对纷争,柳树人们很快就有了一致的意见,所有的柳树人都没有说错,所有的的柳树人都在某种程度上是对的。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这就是事实,这都要怪松树人,松树人在描述自己现状的时候在某些方面是照实描述,在某些方面则是夸大其词。在统一了意见之后,柳树人们一致认为可以把这纷争彻底抛之脑后了,从此不用再去关心松树人过得是好是坏,只用专心自己国家的发展就好。

    松树人的瞭望塔打碎了柳树人的计划。

    虽然格物大家们一直在向我们科普,我们能看到东西,纯粹是因为我们的眼睛接受到了物体反射的光线,但我们一般人总是认为,我们能看到东西,是因为我们的眼睛发射出探测波探测到了物体。

    可能是因为有了这种错觉,我们也总是认为别人的目光是有重量的,能把我们压的喘不过来气。真相也有可能是正好反过来的,有可能是因为我们总是让别人的目光压迫自己的心绪,才不能接受格物大家们显然正确的解释。

    柳树人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要通过这个瞭望塔暴露在松树人的目光之下,当即就火冒三丈,所有的柳树人都认为不能放任松树人建起这样一个瞭望塔。

    有柳树人提议与松树人谈判,让他们放弃建瞭望塔的想法。

    柳树人就开始试着与松树人谈判,松树人的回答却是,他们认为建瞭望塔是对的,所以不会停下瞭望塔的建设。

    在沟通无效之后,有柳树人提议建造大炮,直接将松树人的瞭望塔摧毁。

    柳树人说干就干,大炮建了起来,松树人的瞭望塔被摧毁了。

    在瞭望塔被摧毁之后,松树人立刻就认定柳树人毫无疑问是撒谎了,所以他们才会不惜发了疯似的建造大炮来阻挠瞭望塔的建设。

    在心中有了这种确信之后,松树人非但没有放弃建造瞭望塔的打算,反而对建造瞭望塔这件事情爆发出了更大的热情。

    在此之前,松树人在建造瞭望塔的时候,心情有些忐忑,担心看到柳树人们生活得一如他们说得那样好。

    在此之后,松树人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建好瞭望塔,来欣赏到柳树人们的悲惨现状。

    一座瞭望塔被摧毁了,更多的瞭望塔被建了起来,这些新建起的瞭望塔更高,更坚固,也远离了大炮的射程范围。

    柳树人们一时间一筹莫展。

    眼看松树人们的瞭望塔就要竣工了,柳树人们想到了最后的办法,柳树人对松树人说,若是松树人不拆掉瞭望塔,柳树人也就只好同样建造瞭望塔。

    松树人立刻停下了瞭望塔的建造。

第四百三十七章 散播

    在瞭望塔事件过后,松树人和柳树人都决定不再谈论对方,而且销毁与对方有关的一切文字记录,彻底将对方从自己的生活中抹去。

    许多年之后,高墙突然塌掉,两边都静悄悄的,松树人和柳树人都早已消失无踪,应是早已灭绝。万物都有消失灭绝一天,树人也会有终点。

    微胖大人的故事又一次戛然而止,张翰林很是不满:“你怎么如此不负责任?”

    微胖大人说:“这次我可没有太监,你怎么又说我不负责任?”

    张翰林说:“这一次你虽没有太监,却烂尾了。”

    微胖大人毫不在乎地说:“你若觉得是烂尾,那就是烂尾好了,实际情况是我讲故事就这水平。”

    张翰林突然明白了微胖大人的真实目的:“原来你本来就是想讲出一个太监、烂尾的故事出来。”

    微胖大人却故作不明:“我为何要故意做出这种有损阴德的事情?”

    张翰林说:“你也是够奸滑。你虽然号称自己是一个激进派,却也很擅长隔靴搔痒的手段。”

    微胖大人依然是装作糊涂:“我不明白你为何突然这样污蔑我。”

    张翰林说:“你来找我,又岂是为了对我讲这样一个寓言故事?”

    张翰林在说的时候重音放在了“对我”这两个字之上。

    微胖大人说:“此间又无旁人,你也一直都是独身,我来此处,不是为了找你,又能是为了找谁?虽然我之前也拜访过别人,但我来到你这里,就只是为了见你。”

    张翰林又说:“我又没说你来此处不是为了见我,我是说你来到此处,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却不是为了说给我听。”

    微胖大人又一次说:“此间又无旁人。”

    张翰林只好戳穿微胖大人:“此间房子里是没有旁人,但隔墙就有耳。既然你知道自己明天就要被带走,你肯定也能想到今天就会受到监视。你却还是依然来到此处,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你难道不就是希望你这故事被监视你的人听去,记录下来,最终呈报给大业皇帝。”

    微胖大人要被张翰林这带刺的话气疯:“你何必说这种胡话。”

    张翰林对微胖大人说:“我此时不戳穿你的真面目,难道还要等着别人说我是你的同党?你半夜来到我这里,本就有两个原因。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我刚才说的,你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大业皇帝听到你这个寓言故事。只是这个原因的话,你今天晚上找到谁来讲这个故事都是可以。但还有一个原因,却让你选了我。”

    微胖大人说:“是什么原因?”

    张翰林说:“自然是你对我的痛恨让你选了我。你也是想接着这个机会,也顺便给我一痛击,让大业皇帝将我归为你的同党。”

    微胖大人说:“你现在已经揭穿了我的目的。但是你以为只要将我揭穿,就万事大吉了吗?”

    张翰林苦笑着说:“虽然揭穿了你的真实目的,但依然是于事无补。”

    微胖大人说:“你明白就好。”

    张翰林对微胖大人说:“你还不走?非要我赶你出去吗?”

    微胖大人向张翰林告辞。

    第二天,微胖大人被抓走了。

    在微胖大人是这次运动中最后一个被抓的官员,至此所有的激进派都进了监牢,朝堂上只剩下温和派。

    大业皇帝并未严厉地惩罚这些激进派,只是夺了他们的官职,把他们贬为庶民。

    不久之后,张翰林等一些没有参与大讨论运动的官员也都纷纷被贬,张翰林成了张知县。

    虽然大讨论运动牵连甚广,但大讨论运动从未外传过,只有这些牵连其中的官员们知道这次运动,这些官员们对此事都是讳莫如深,三缄其口。

    于是乎,这大讨论运动就成了朝廷的一件辛秘之事。

    吕副掌门听张知府讲完这件辛秘,生出了更多疑问,就先问张知府:“此事怎么会成了辛秘?我不相信诸位大人都会如此好心地为大业皇帝保密。那些借着这次大讨论运动上位的官员会保密还有可能,那些因这次大讨论运动倒霉的官员又为何要保密?”

    张知府为吕副掌门解惑:“我们这些官员却不是在为大业皇帝保密,而是在为我们自己保密。”

    吕副掌门更加疑惑:“怎么是为你们自己保密?”

    张知府说:“我们这些官员无一不是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大业皇帝的陷阱。有的官员本就不喜欢江湖人士,自然不会将这次大讨论外传。有的官员虽与江湖人士交往甚密,但因相信了大业皇帝的诚意,在一开始的时候未将此事外传。有的官员不但与江湖人士交往甚密,也不相信大业皇帝的诚意,但因担心其间有诈,在一开始也决定不将此事外传。无论是基于哪种原因,只要一开始闭上了嘴,之后也就只能对此事保密。因为一旦泄露了此事,我们这些人就免不了要被你们江湖人士指责未能及早说出此事,还要被你们江湖人士怀疑在这次大讨论中站在了江湖的对立面。大业皇帝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放心大胆地推动大讨论运动,并且没有用屠刀来堵我们的口。我也是在此事过了如此多年之后,才敢向你一人透露,换个其他人,或早上几年,我肯定还是不敢泄露此事的分毫。”

    吕副掌门接受了张知府的解释:“你说得不错。虽然我们关系很好,我能无条件的信任你,但你若是前几年给我说了这大讨论运动,我一定指责你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告我。最近几年形势好了些,但我现在听了此事,也因想到你瞒了我这么多年,对你有些怨气。”

    张知府总结说:“隐瞒了真相,就等同于撒谎。一旦开始撒谎,就不得不继续下去。我们这些人因为在最初保持了沉默,也就只能一直沉默下去。此事也就成了辛秘。”

    吕副掌门也总结说:“难怪你常说大业皇帝是天下头一号的聪明人,”

    吕副掌门又说出了第二个疑惑:“这位不知姓名的微胖大人为何要讲这么一个树人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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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八章 想让别人改变主意最好的办法不是去说服他

    吕副掌门的第二个问题竟然惹得张知府沉默了片刻。

    张知府回了回神,回答了吕副掌门的第二个问题:“当年,我以为那位微胖大人做这些事情唯一的原因就是不想死。微胖大人讲这树人国故事,并不是想要通过这个故事来表达什么观点或思想,微胖大人讲这样一个故事,其实是在耍心机。”

    吕副掌门不信张知府:“只是讲了一个故事,又能耍什么样的心机?难道就像是《一千零一夜故事》那样,想要通过这样一个没结尾的故事吊到大业皇帝的胃口,让大业皇帝为了听到故事的结局而舍不得杀了他?微胖大人若是这样想,那就太单纯了。你若是以为微胖大人会这样想,那就是把微胖大人想得太蠢了。”

    张知府狠狠瞪了一眼吕副掌门:“虽然我那时还只是一个年轻的翰林,但也不会随随便便把别人当成蠢货。微胖大人虽然是一个激进派,但绝对不是一个单纯的人。”

    吕副掌门反问:“那你当年认为为微胖大人耍了什么样的心机?”

    张知府说:“在微胖大人这个树人国故事中,松树人和柳树人都很明显是有所指。你也应该能听得出来。”

    吕副掌门说:“这是当然,结合当时的情况来看,松树人就是指那些激进派,柳树人就是指那些温和派。”

    张知府说:“微胖大人已经归纳出大业皇帝要对激进派下手的结论,微胖大人不想死,就只好去思考如何才能让大业皇帝改变主意,为他们激进派挣到一线生机。吕副掌门认为劝别人改变主意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

    吕副掌门说:“这种事情要看运气。若是运气好,遇见随和软弱的人,不需要什么办法就能让之改变主意。若是运气不好,遇见内心坚硬如铁的人,就算是使尽花招,也是难以撼动对方已经拿定的主意。”

    张知府问吕副掌门:“若是遇见的人是大业皇帝呢?”

    吕副掌门说:“若是遇见的人是大业皇帝,我可以肯定这个人这一辈子接下来都会交好运,甚至下辈子也会一直交好运,因为他这一下子就把两辈子的坏运气都用光了。”

    张知府被吕副掌门的表达方式逗乐了:“有这么倒霉吗?我还不知道能有如此倒霉。”

    吕副掌门说:“大业皇帝可不仅仅是一个内心坚硬如铁的普通人,他可是一个内心坚硬如铁的皇帝,谁又能让他改变主意呢?”

    张知府说:“除了他自己能让自己改变主意外,旁人根本不可能撼动他分毫。”

    吕副掌门说:“微胖大人为何还要幻想着让大业皇帝改变主意?”

    张知府说:“微胖大人并未有如此幻想,微胖大人只是希望大业皇帝自己能改变主意。”

    吕副掌门说:“这样一个树人国故事,就能让大业皇帝自己改变主意?”

    张知府说:“微胖大人编了这样一个语焉不详,结局不明的故事,就是为了让天下头一号聪明的大业皇帝自己去想这故事的结局。微胖大人相信他们这些激进派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微胖大人相信只要大业皇帝去顺着去想树人国故事的结局,就一定能想到激进派的本质,一定能想到激进派存在的意义,就算是现在想要将朝堂上的激进派都清除干净,也会下手软一些,留下这些激进派的性命,以备后用。”

    吕副掌门说:“微胖大人哪来的自信?大业皇帝若是听了这个故事之后,反而觉得松树人都是一群蠢蛋,活该去死呢?”

    张知府说:“微胖大人能有这种自信,是因为微胖大人认为他们这些所谓的激进派其实都是理想主义者,都是正直之人,都是刚正不阿之人,一个国家不能缺少他们这种人。微胖大人以为只要大业皇帝去思考树人国故事的结局,一定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吕副掌门说:“大业皇帝确实留了他们这些激进派一命,难道大业皇帝当真是如微胖大人所料那样,自己改变了主意?”

    张知府说:“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我发觉我其实是想错了,也让我追悔莫及。”

    吕副掌门说:“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追悔莫及?”

    张知府说:“首先是我想错了微胖大人。虽然大业皇帝并未处死微胖大人,但微胖大人还是死了,他自尽了。微胖大人自尽之前给我写了一封信。他在信中说,他当年会找到我,确实是为了通过与我的交谈,让大业皇帝听到树人国的故事,也顺便让我跟着倒霉。他在信中还说,他现在决定去死,是为了完成他的树人国故事。除此之外,微胖大人的信就再没有任何其他内容。”

    吕副掌门说:“微胖大人为何要留下这样一封语焉不详的遗书?”

    张知府说:“这封遗书虽然是写给我的,但微胖大人知道密探众多的大业皇帝也一定能知道这封遗书的内容。微胖大人是想借着这封遗书表明自己真实的心迹。”

    吕副掌门说:“无论他的心迹是什么,这样一封什么内容都没有的遗书,又如何能表明他的真实心迹?”

    张知府说:“微胖大人是想用自己的死来表明心迹,他这封遗书就是在说明他的自尽本身就是遗言。”

    吕副掌门说:“他的自尽表明了什么?”

    张知府说:“大业皇帝听了这个故事之后会怎么想,微胖大人早就知道。大业皇帝如此聪明,如此自信,大业皇帝又是一个高高在上者,大业皇帝在思考树人国命运的时候,绝对不会把自己想象成树人国的一员,不会把自己当成其中任何一个松树人或柳树人,大业皇帝会把自己想象成树人国的统治者。大业皇帝会认为自己既不是松树人,也不是柳树人,而是树王。大业皇帝会想到松树人和柳树人都只是他可以利用的树人。他作为树王,确实可以建起一座高墙,让松树人和柳树人分开,免得吵吵嚷嚷,然后在不同事情上选择不同的树人来利用就好,没有必要将其中一种树人灭除。”

第四百三十九章 过度解读

    吕副掌门质疑说:“如此一来,这位没有名字的微胖大人为何又非要自尽不可?”

    张知府说:“微胖大人用自己的死向大业皇帝讲完了树人国的故事。微胖大人这个树人国故事真正的名字应该是松树人之死。树王可以建起这样一道高墙,将松树人和柳树人分开,根据需求选择自己要利用的树人。树王这样做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同时选择了松树人和柳树人,而是选择了柳树人。柳树人会很支持树王的做法,柳树人希望自己能被树王利用,因为柳树人也想要利用树王。松树人不想利用树王,松树人只想坚持自己的观点,松树人也不希望成为树王利用的棋子。当松树人知道了树王建起这道高墙,只是方便树王在合适的时候利用松树人,松树人用自己的死来向树王表明,他们松树人并不是甘心被利用的树人。”

    吕副掌门说:“听起来,像是过度解读了。”

    张知府说:“你是如何认为的?”

    吕副掌门说:“你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大概是因为你本身是一个太过复杂的人。世间的事情多数时候其实是很简单的,最多只是因为很多巧合而变得模糊,你们这些心思复杂的人不能接受简单的解释,就把事情过度解读的很复杂。”

    张知府说:“这件事情还能有什么简单的解释?”

    吕副掌门说:“你所崇拜的这位微胖大人……”

    张知府听到“崇拜”这两个字之后,立刻拦下了吕副掌门:“崇拜?这个词或许有点过了。”

    吕副掌门就改口说:“你所赞同的这个微胖大人……”

    张知府又拦下吕副掌门:“我也没有赞同这个微胖大人,我最多只是有些欣赏这个微胖大人。”

    吕副掌门只好再一次改口说:“你所欣赏的这个微胖大人,被看做是一个激进派,也被看做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刚正不阿的人,但在我看来,他们这种人其实就只是认死理的人。这个微胖大人开始是一个认死理的官员,后来成了一个认死理的疯子。我在衡山派也做了许多年的副掌门,我最清楚这种认死理之人的破坏力。我们衡山派许多事情不是坏在敌人手里,而是坏在这些认死理的同伴手中。这位微胖大人,还有他在朝堂中的激进派同党,就是这样一种总是坏事的认死理之人。大约是因为这些激进派书读得多,本身也比较聪明,虽然认死理,但多数情况下所认的死理也是对的,一时坏的事情没那么多。但大业皇帝却清楚,接下来对付江湖的行动中,若还让这些认死理的人参与进来,那就要彻底坏大事了。历史上有许多原本是诏安、和谈就能解决的事情,就被这些认死理的人弄成了拼个你死我活的事情。”

    张知府拦下了吕副掌门的肆意发挥,替张知府总结说:“我明白。认死理的人确实会坏事,尤其是那些同时兼具认死理和目光短浅两个特点的人,比如说杀了汪直的王本固,就是这样一个人。你不用再继续贬低这些认死理之人,我也不想再争辩说认死理的人做过多少好事,多少生死存亡之际都是这些认死理的人拼出了一个打好结局。你就继续说这件事情如何简单就好。”

    吕副掌门说:“大业皇帝肯定是想要对江湖动手改造,大业皇帝在改造之前,自然是想着要把这些肯定要坏事的认死理之人给清除干净。大业皇帝本来所想的清除干净,或许也就不是把他们杀干净,而只是他们都赶走。这位认死理的微胖大人却想多了,以为大业皇帝要把他们所有激进派都杀干净。微胖大人虽然是个激进派,但也怕死,就发疯了,编出了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树人国故事,还幻想着用这个故事打动大业皇帝。大业皇帝虽然没杀掉这些激进派,却还是将他们都驱逐了。发了疯的微胖大人就自尽了,他以为自己若是苟活下去,就等同于放弃了自己激进派的身份,他必须用死来捍卫他激进派的身份。”

    张知府说:“你这种解释确实简单了许多,但我却不能认可你的解释。”

    吕副掌门说:“简单的解释才往往是最接近真实的解释。”

    张知府说:“我同意你这句话,因为我们芸芸众生中,大多数人也都是简单的人,大多数事情也都是简单的事情,但微胖大人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吕副掌门说:“你不能因为这位微胖大人曾是你的座师,就把他想得很有深度。我总觉得他是一个更简单的人。”

    张知府说:“我们不争论了。这件事情的外貌就是我对你讲的那样,大业皇帝发动大讨论,官员参与大讨论,大业皇帝开始清洗官员,微胖大人收集资料,微胖大人认为大业皇帝清洗的是激进派,微胖大人得知自己要被抓,微胖大人找到我,微胖大人给我讲了树人国故事,我戳穿微胖大人,微胖大人被抓,大业皇帝清洗完毕,没有一个官员被处死,微胖大人自杀。至于事情背后的动因,大业皇帝为何没杀激进派,微胖大人为何要讲树人国故事,为何要自尽,我们可以求同存异。对于事件中人的评价,微胖大人是理想主义者,还是一个认死理的人,我们也可以不同人有不同观点。”

    吕副掌门说:“好,我一直都是求同存异的拥护者。历史上发生的事情本就有些扑朔迷离,若是再去争议事情背后的动因,再去争辩事件中人的好坏,历史怕是永远也不会有真相了。既然我们对此达成一致认识,你是不是可以回到我们上一个话题了?”

    张知府却问:“我们上一个话题是什么?我为何要对你讲这一段辛秘?”

    吕副掌门手扶额头:“你给我讲这段辛秘,难道不是想要释明大业皇帝铲除歼灭党的真相,并且以此来证明大业皇帝是因为不喜欢江湖才要对江湖动手?”

    张知府慢悠悠地说:“我都差点忘记了。”

第四百四十章 岔路漫谈

    吕副掌门并未生张知府的气,因为他早已习惯张知府这种突然走上岔路的漫谈,而且多年的经验也告诉他,无论走上哪条岔道,无论在岔道上走多远,张知府总能再拐回主路,把话题再说回去。

    张知府在听了吕副掌门给的提示之后,立刻就说回了之前的话题:“在大讨论之后,大业皇帝清洗了朝堂,许多官员落马。大业皇帝从未对外说过自己为何要清洗这些官员,于是乎大业皇帝清洗官员的标准就成了最热门的八卦话题,众人纷纷表达自己的观点。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他们不知道大讨论的事情,更不知道这些被清洗官员呈献了一篇什么样的文章,他们只能根据结果凭空推断原因。这些被清洗的官员中,有几个很显眼的人,其中就包括那位干瘦大人。这些人会很显眼,不仅是因为他们身居高位,也因为他们一直都对江湖喊打喊杀。因为有这几个很显然的人存在,大多数人不知道内情的人,在看到这几个人被清洗了以后,就以为大业皇帝此次清洗是针对这些歼灭党。大业皇帝清洗歼灭党也就成了主流观点,被最多人相信。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是知道真相的,他们有幸看过大讨论之中每一位官员所呈的文章,知晓这些被清洗的官员究竟在文章里写了什么。这些极少数却绝对不敢说出真相,他们对外也只敢说自己赞同主流观点。我也是这少数派的一员,我有幸看到了全部的文章。我看完之后,就觉得微胖大人想偏了,大业皇帝清洗的并不是激进派。”

    吕副掌门故意没问张知府的观点而是问张知府的门路:“你是怎么看到这些文章的?微胖大人给你的?”

    张知府说:“当然不是。这些文章并未被大业皇帝销毁,后来这些文章都躺在京城的档案室里,我有了钱之后,也就有了关系,也就看到了这些在档案室里封存的文章。”

    在弄清楚了张知府的门路之后,吕副掌门这才问了张知府的观点:“你看了这些文章之后有了什么认识?难道你因为这些文章,就确信了大业皇帝就是因为个人喜好才要对江湖动手?”

    张知府说:“首先我得承认,我看这些文章的时候,已经带了些先入为主的观点。在此之前,我已经接触了许多不良少年,意识到了一个虚假的江湖幻想对人的危害。我当时就认为,比我还要聪明的大业皇帝,一定是在白公公事件发生的时候,就有了相同的认识。我花钱、花关系去看这些尘封的档案,就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观点。我的观点当然得到了印证。在我看来,那些所有被清洗官员所呈的文章,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太把江湖当一回事,把江湖当成了一个高于世俗世界的存在。我当时以为自己找到了最终的答案,大业皇帝肯定也是因为意识到江湖的思想危害而想要对江湖动手。我为此很是欢欣鼓舞,但高兴了没一会儿,我又意识到自己这种推断有很多漏洞。”

    吕副掌门开始了对张知府的讥讽:“有漏洞吗?我只是觉得有些异想天开。”

    张知府并未理会吕副掌门的讥讽之言,而是继续说明自己发现的漏洞:“我之所以会如此欢欣鼓舞,也不单单是因为发现自己的想法和大业皇帝一致,而是因为相信大业皇帝对江湖动手的目标一定是消除这种思想危害。当我冷静下来,我就意识到,大业皇帝似乎从来没有为这个目标采取过任何措施。在清理朝堂中这些高看江湖的官员后,大业皇帝所重用的一些变法党官员的从未提到消除江湖思想危害的观点,这些变法党官员的主张也只是通过律法、经济等多种手段慢慢地改变江湖,最终达到让所有的江湖势力都破产的目标。这种手段是绝对不可能消除江湖的思想危害。”

    吕副掌门说:“为何不能?若是他们的目标实现了,我们所有的江湖势力都破产了,江湖怎么还可能再有思想危害?”

    张知府说:“江湖能有思想危害,是因为人们,尤其是年轻人对江湖有一个幻想,认为江湖相较于世俗是一个更干净、更纯粹、更热血、更公平的存在。当人们相信世间可以有更干净、更纯粹、更热血、更公平的存在之时,他们就会更看不上自己所处的这个污秽、势利、平庸、不公的世界,他们或是会想要走出这个世界,或是会想要推翻这个世界,最终都会引发灾祸。要想破除江湖的思想危害,必须要让人们认识到江湖的真面目,让他们知道江湖和他们所处的世界一样,江湖并没没有更干净、更纯粹、更热血、更公平,他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也不全是污秽、势利、平庸、不公。只有推翻了幻想,他们才会接受现实。只有接受现实,他们才能收起改变世界的欲念,意识到改变要从自己做起。然而江湖势力若是都破产了,江湖更加远离一般人,江湖的幻想反而会更加的深入人心,人们对江湖的印象,只会是更干净、更纯粹、更热血、更公平。”

    吕副掌门无奈地说:“原来我们江湖对思想的危害如此之大。”

    张知府说:“这也不怪你们江湖人士,要怪就怪那些明明没有江湖生活经验,却还要鼓吹江湖美好的人。这些人就像是那些明明没有见过天堂,却还要鼓吹天堂多么美好的神棍一样。”

    吕副掌门却很老实地说:“你也不用为我们江湖人士开脱了,我们许多江湖人士明明清楚江湖的肮脏,对外却总是鼓吹江湖的美好。”

    张知府没有再在谁有责任这个问题上多浪费口舌:“意识到自己想错了,我就回到问题的原点。我开始从大业皇帝的角度来思考问题,然后我就豁然开朗。经历了白公公事件之后,大业皇帝并不是意识到了江湖的思想危害,大业皇帝只是感受到,在白公公心中江湖比他这个皇帝还要更神圣,大业皇帝也意识到肯定在许多人心中江湖都要比他这个皇帝更神圣。大业皇帝因此对江湖无比厌烦,想要对江湖动手,然后才发起大讨论。大讨论的作用就很明显了,一方面剔除朝堂中那些会坏事的人,筛选出那些能完成这项工作的人,另一方面也是剔除那些朝堂中高看江湖的人。”

第四百四十一章 视角

    吕副掌门说:“为了能减少一些毫无意义的对话,我就假设你所说的这些都是正确的,大业皇帝就是因为江湖的思想危害而想对江湖动手。我们再把话题往回拉,回到我们最初所谈论的问题。”

    张知府一时错愕:“我们最初谈论的话题是什么?”

    吕副掌门只好又一次提醒吕副掌门:“我们最初的话题是你的上策为何会起作用,你对我乱扯了这么一大堆话,希望不是废话。我真心希望你能证明你那上策能起作用。你可是说过上策攻心,你那复杂无比的上策是为了改变大业皇帝对江湖的固有看法,难不成你那复杂的上策,能让大业皇帝喜欢上我们不成?”

    张知府说:“让大业皇帝喜欢上你们有些难,但至少可以让大业皇帝不那么讨厌你们江湖门派,并且也可以让大业皇帝也不再想与你们争利,转而与你们争名。”

    吕副掌门说:“我怎么不信你这上策能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张知府说:“此上策执行之后,大业皇帝相信了你们的解释,他此时再看你们江湖势力,会觉得你们这些江湖门派以及江湖人士,其实没一个是有风骨的硬骨头,各个都是在皇权面前摇尾乞怜的软骨头,窝囊废。大业皇帝看到这样的你们,定然会如释重负。大业皇帝还很有可能会想,若是天下人都能看清楚江湖人的真面目,又怎么会再有人觉得江湖比皇帝还神圣?如此一来,大业皇帝不仅会减少对你们江湖势力的厌恶,还会改变对付你们的策略。大业皇帝会想到,与其让你们这些江湖势力在**方面破产,倒不如让你们这些江湖势力在形象方面破产。吕副掌门觉得我这上策如何?”

    吕副掌门好好回忆了一下张知府的上策和下策之后说:“你这下策和上策都是极好,下策可能会让许多变法党地方官员丢了乌纱帽,上策可能会让我们这些江湖门派彻底安全。但是……”

    张知府替吕副掌门说完了“但是”之后的话:“但是你们江湖门派大概既不会选上策,也不会选下策,你们只会选择与那些变法党地方官员谈妥私分比例,然后照此去办。”

    吕副掌门见“但是”之后的说都被张知府说完,就只好再补充一些“但是”的结果发生的缘由:“我们江湖门派会同时放弃上策和下策,也是因为……”

    张知府又替吕副掌门说完了“因为”后面的话:“那是因为这上策和下策需要你们放弃许多唾手可得的利益,利益在你们心目中占了太多的分量,压垮了你们理智的天平,让你们觉得所有的冒险都不值得。”

    吕副掌门为江湖门派辩解:“在我们江湖门派看来,虽然变法党很惹人厌,但变法党也不会造成致命的危害。我们江湖门派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些自信。我们每一个江湖门派都有几千的历史,都经历过辉煌与落寞,现在这些变法党远不是我们江湖门派遇见过的最危险的敌人。在我们江湖门派看来,无论在今后几十年的光景里,变法党究竟能对我们江湖门派做出多少破坏,几十年之后,大业皇帝会驾崩,变法党也会完蛋,我们江湖门派却还是会存在。”

    张知府叹了一口气:“得过且过。”

    吕副掌门自信地说:“得过且过,方可永恒。在我们这些大江湖门派看来,只要自己不做死,就没人能杀死我们。”

    张知府也接受了现实:“那就当我没说过下策和上策,我们不再想着去坑那些变法党的地方官员,我们就等着华山派等一些门派的消息就好,他们能谈出个什么结果,我们就与之看齐。”

    吕副掌门说:“这样最好,这样最让人心安。”

    吕副掌门就此别过了张知府。

    在吕副掌门走出了门之后,张知府回头对从一开始就在一旁坐着喝茶,并且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大力说:“你怎么看?”

    大力放下了茶杯,放下了严肃的表情,恢复了嬉皮笑脸的神情:“你问我对什么事情怎么看?”

    张知府故作怒样:“你这奸猾的小子,你还能不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吕副掌门来之前,我就知道他要和我聊些什么,我却没让你暂行回避,就是想让你好好听一听,好好领悟一下。你虽然是一个极聪明的臭小子,但却在花前月下荒废了许多年月,不仅一直一事无成,对社会也缺乏真实、深刻的认知。之前一段时间,你出去走了走,跟衡山派中一个叫牛大,一个叫李小虎的人结为好友,一路上做了许多事情,更是见识了许多事情。我对此很感欣慰,但也很多担忧。每个人都在观察自己所处的世界,但每个人的视角又不同。大业皇帝,他从一出生就从上方的视角来看这个世界,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视角。像你那两个朋友牛大和李小虎那样的人,从一出生就只能从下方的视角来看这个世界,这也不是一个很好的视角。像你这样的人,从一出生就只能从中间缝隙的视角来看这个世界,这是一个更差的视角。一个人若是想要能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就一定要跳出自己出生时所处的视角。我自认就是这样一个跳出了自己出生时所处视角的人。你也跟我回过咱们老家,你当然知道,当我说我一出生时也是从下方的视角来看这个世界之时,我并不是在撒谎。后来我一路科考,进了翰林院,到了朝堂中央,获取了上方的视角。再后来,我做了知县,做了知府,终于能从不上不下的中间视角看这个世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拥有了上中下三个视角,才能游刃有余地对付上中下三种人。我知道你现在也在开始做一些危险的大事情,你肯定会遇到很多敌人,你既然不想要我的帮助,我就只能给你一个忠告。我希望你也能跳出自己出生时所处的视角。”

第四百四十二章 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会把熟悉的情景代入到陌生的情景

    张知府这一大段语重心长的话并未能让大力心有所感,大力只觉得张知府有些啰嗦:“你又何来如此啰嗦?你虽口口声声说是给我一个人生忠告,但我却觉着你是在夹带私货,想要劝我上进。”

    张知府委屈地说:“我早就放弃劝你上进了。”

    大力说:“你啰嗦了这么一堆没用的大道理,不就是想要吸引我向上走?”

    张知府说:“我只是在告诉你到了高处之后,你能收获的好处,以及你只有到了高处之后,才能收获的好处。我只是如实对你陈述而已,若你觉得我是在夹带私心,劝你上进,你应该扪心自问一下,问一下自己为何会心动。”

    大力顿时心生不满:“我又有什么好自问的?你这老头子的老观念、老思想,又怎么能让我心动?我们年轻人看待世界的方式,与你们老头子是截然不同的。你们老头子会认为世界是分阶层的,一个人若是被限制在某一个阶层中,就很难再去理解其他阶层中的世界和人。我们年轻人认为你们这些老头子的想法太简单,同时又太复杂。”

    张知府被大力弄得哭笑不得:“怎么会太简单的同时又太复杂?你是不是有些语无伦次了?”

    大力没有因张知府的嘲讽而分心,而是直说:“你们这些老头子,即使混得再不如意,也多半是当了父亲和爷爷的人,成了一家之中的顶梁柱,或者是成了一家之主。你们这些老头子也就想当然,并且不自觉地把一家之主与一国之君挂上了等号,把一家之中的顶梁柱与地方官员挂上了等号,把一家之中的小辈与普通人众挂上了等号。在你们这些老头子眼里,所谓国家只不过是一个放大了的家庭。所以我说你们老头子的想法太简单了。”

    张知府收起了笑容问大力:“你为何又说我们老头子的想法同时又太复杂了?”

    大力见张知府收起了笑容,也就消去了怒火:“能不复杂吗?家庭关系大概是天底下头一号复杂的关系。你们老头子把家庭关系代入到社会关系,难道还不是把社会关系看复杂了?在家庭中,每一个人都不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以某一种身份存在。你们老头子在做代入的时候,也就不再把社会中每一个人看做独立的个体。张三不再是张三,而是一个农夫,李四不再是李四,而是一个吏员。你这个老头子自从上了年纪之后,也就没再把自己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你只把自己当做一个知府。我们年轻人看人相对简单许多,张三就是张三,农夫只是他的出身,李四就是李四,吏员只是他的工作。”

    张知府说:“虽然你用了老头子和年轻人这种带有偏见的词汇,但我还是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应该增加自己的阅历,更多的阅历才能让你将这个世界看得更清楚。你想要告诉我的却是,阅历只会产生更多的偏见,越多的经历会让人产生越多的偏见。”

    大力对张知府说:“我正是这个意思。”

    张知府最后对大力说:“希望你能不受我们意见不同的影响,记住我刚才讲过的事情。我不希望那段历史随着我们这代人的消亡而消亡,我希望那段历史能被后来人知晓。”

    大力大约是因为记住了张知府对他的嘱托,在大力知道我在写这样一本回忆录的时候,把张知府和吕副掌门的密谈原封不动地转述给我,嘱托我一定要写在回忆录中。

    大力在嘱托我的时候说:“在这段历史中,每一个人做了什么,都是确定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大业皇帝为何要这样做,却是不确定的,微胖大人,我父亲,吕副掌门都有不同的看法。你在写这段历史的时候,千万不要故意隐去其中一种或两种看法,只留下自己认为正确的看法。”

    我问大力:“微胖大人认为大业皇帝这样做,是为了除掉激进派。你父亲张知府认为大业皇帝这样做,是为了在物色人选的同时,将那些高看江湖之人从朝堂中清除出去。吕副掌门认为大业皇帝这样做,是为了将那些只会坏事的蠢货从朝堂中撵走。我这样总结,正确吗?”

    大力对我说:“你总结的不错。”

    我又问大力:“你对这事情又有什么观点?你是赞同他们三人中的某一个,还是又有自己的判断?”

    大力说:“我当然是又有自己的判断。”

    我问大力:“你的判断又是什么?”

    大力说:“微胖大人、我父亲、吕副掌门都默认了同一个前提。他们都认为大业皇帝在提出大讨论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对江湖有了不满,想要着手对江湖的整顿,而大业皇帝发起大讨论,也是为了在动手之前先作好安内的工作。微胖大人认为大业皇帝为了安内,要除掉激进派。我父亲认为大业皇帝为了安内,要清楚高看江湖之人。吕副掌门认为大业皇帝为了安内,要赶走蠢货。”

    我问大力:“听你这样分析,你是认为这三个人的判断都有可取之处?大业皇帝这样做,同时有这几个目标?”

    大力说:“我是以为这三个人都错了。”

    我问大力:“哪里错了?”

    大力却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你怎么还总是问我?你自己去想啊?”

    我稍微动了一下脑子说:“你说三个人都想错了,那多半就是三个人默认的前提错了。”

    大力说:“你还不算彻头彻尾的笨蛋。”

    我对大力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我也就能想到这些了,你还是告诉我你的判断好了。”

    大力很无奈地说:“你可真不是一个笨蛋,而是一个大懒蛋。”

    我对大力说:“我就是懒蛋,你快解救我这个懒蛋好了。”

    大力说:“我先要说明一下,我的看法也不见得就是对的。”

    我对大力说:“我知道了,你的看法也是蒙的。你就别再吊胃口了,还是赶紧说吧。”

第四百一十三章 正确的方法

    大力还是未直接说出自己的判断,而是让我保证在写回忆录的时候,不会直接把他的观点当做正确的观点抛给读者。我向大力赌咒发誓之后,大力才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我总是认为,在白公公事件之后,大业皇帝只是注意到了江湖,萌生了对江湖的一些想法。大业皇帝发起大讨论之后,看到了这些大人的文章,才有了对江湖要进行一番彻底整顿的想法。”

    我问大力:“你为何会这样想?”

    大力说:“大业皇帝不是一个儿戏的人,江湖也不是后宫里没背景的妃子,不是可以儿戏的事情。大业皇帝又岂会单单因为一个白公公事件,就下定决心对江湖动手?大业皇帝最多也只是因为白公公事件,对江湖有所不喜。大业皇帝虽然在此之后就发起了大讨论,但若是把白公公事件和发起大讨论,当成一因和一果的关系,那就有些偏颇了。若是不去考虑之前发生的白公公事件,也不考虑大讨论的具体内容,我们单纯的去看大业皇帝发动大讨论活动,就会发现大讨论只是大业皇帝发起的一次考试。”

    我问大力:“考试?”

    大力说:“有许多人在走上工作岗位的时候都会立志,有人会立志在这个岗位上做一个圣人,有人会立志在这个岗位上做出伟大的成绩。大业皇帝在走上工作岗位的时候也立志了,大业皇帝所立的志向当然不是做一个圣人,而是做出伟大的功绩,大业皇帝不想被评为仁宗,而想被评为武宗。因为大业皇帝有这一志向,就算是没有白公公事件做引子,大业皇帝也会发起大讨论,只不过大讨论的内容就很有可能与江湖无关,而是与税赋政策等有关。大业皇帝虽然当时刚登基,但不要把他当成一个没什么经验的白丁,他毕竟是经历过皇位之争的人。大业皇帝在登基之时,已经是一个手段老道的帝王。刚登基的大业皇帝对如何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出伟大的成绩,已经有了丰富的认知。”

    大力突然转而问我:“皇帝想要在岗位上做出伟大的成绩,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反问大力说:“我什么时候做过皇帝?我哪里会知道这种事情的答案?”

    大力说:“问你什么问题都是白问。这问题还是我自己来回答好了。皇帝想要在岗位上做出伟大的成绩,光靠勤奋、博学、聪慧是不够的。皇帝要想做出伟大成绩需要两点,第一点是需要皇帝自己能有正确的目标,第二点是需要能找到一群能帮他完成目标的大臣。我们这位志向远大的大业皇帝在登基之后,给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筛选出能帮他实现目标的大臣。这次大讨论,就是大业皇帝给朝廷诸公的一次考试,只有领会出了真正的试题,并且答对的人,才有资格继续留在朝堂为他效力。”

    我质疑说:“领会真正的试题?”

    大力问我:“你以为大业皇帝给出的试题是什么?”

    我说:“难道不就是让诸位大人说出对江湖的观点?”

    大力说:“自然不是。大业皇帝已经给出了暗示。大业皇帝的原话是‘江湖还不是绝症’,‘处理急了,反而不好’。若是仔细品读一下大业皇帝的原话,就不难发现大业皇帝的真实意思就是‘江湖显露出了一些病态,但远还不至于达到绝症的程度’,‘可以想办法治一治江湖,但千万不能用过猛的手段’。领会出大业皇帝的真实意思,也就能明白真实的试题其实是如何平稳有效地治理江湖。这真实的试题也反应出了大业皇帝当时对江湖真正的心态。大业皇帝在那时还远没有将江湖视为必须整顿的对象。”

    我问大力:“虽然我没听出来大业皇帝的真正试题,但我是一个蠢蛋,那些朝廷中的大人肯定不是蠢蛋,他们应该都听出了大业皇帝的真正试题,为何还有许多人回答错误?”

    大力说:“很少有人像你这样蠢,这些朝廷中的大人基本都听出了大业皇帝的真正试题。朝廷中的许多大人们,尤其是微胖大人那样的激进派们,却觉得没有必要回答这样的问题,因为他们本就有着不同的观点,他们或是认为江湖已经是绝症,必须根除,他们或是认为江湖根本不是病,不需要任何治理。大业皇帝是让别人针对他的目标想办法,这些人却说大业皇帝的目标有问题,这些人自然也就被大业皇帝列入了清除的名单。”

    我对大力说:“难道大业皇帝就不会担心自己的目标会错吗?他难道不认为需要留下这些人来提醒自己可能会犯错吗?”

    大力说:“在大业皇帝这种聪明人看来,只要用对了方法,所有的目标都可以被正确的实现,都可以是正确的目标。”

    对于大力的这种说法,我当然不敢苟同:“方法哪能决定目标的对错?”

    大力就为我举例子说:“你若是喜欢了某个人,想要娶她为妻,却发现她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你这种人就会认为自己的目标错了,会听从一些人的劝说,对她放手,成全她。大业皇帝这种人就不同了,他们不会认为目标会错,只有手段会错。大业皇帝这种人会认为,只要手段用对了,就能让对方改变心意,让对方转而真心喜欢自己,让自己的目标完美的实现。”

    我还是难以苟同:“难道所有的目标都是如此?无论这目标有多邪恶?”

    大力说:“在大业皇帝这种人看来,只要有了正确的方法,就不会有邪恶的目标,就算是这目标是把天下所有人都变成奴隶,变成一个零件,也可以有正确的方法。”

    我愤而说:“这种事情还能有正确的方法?”

    大力说:“《1984》这本书中的方法就是绝对错误的方法,《美丽新世界》这本书中的方法就是相对正确一些的方法,《黑客帝国》这个西洋剧中的方法及就是更正确的方法。”

第四百四十四章 人类社会组织形式

    面对大力举出的这两本书和一部西洋剧,我是更加愤慨:“你说的这两本书和这一部西洋剧都是奇幻作品,里面的手段都是奇幻的手段。你怎么能拿这些手段来证明自己的观点呢?”

    大力不急不慢地说:“现实中,不还是有仁安县吗?你当仁安县为何能一直存在?大业皇帝需要仁安县来作试验田而已。”

    大力提出仁安县之后,我就无力再辩驳,转换了话题,问大力:“按你的分析,大业皇帝最初的时候只是考虑对江湖采取平稳有效的管理手段,大业皇帝为何会在大讨论之后转变目标,认为江湖必须被整顿?”

    大力说:“当然是因为这些大人们所呈的文章触目惊心,大业皇帝看了之后,不得不把江湖视为自己今后的大敌。”

    我问大力:“这是为何?”

    大力说:“这是因为大业皇帝在这些文章中看到了江湖的本质。”

    我问大力:“什么本质?”

    大力说:“诚如我父亲所言,在许多大人的文章里,江湖比皇权更神圣,江湖是高于一般世俗的存在。我父亲认为这些大人都看错了江湖,这些大人都没有接触过实际的江湖,他们所描述的江湖只是他们幻想出来的江湖。我却认为我父亲错了。这些大人在文章中所论述的江湖虽然脱离实际,但这些大人为何会论述这样一个脱离实际的江湖呢?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些大人没有接触过江湖吗,受到了一些流行文化的影响,对江湖有了幻想吗?仔细想一想,就会知道这当然不是正确答案。这些大人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又岂会如那些不良少年一般,对江湖产生了错误的幻想?这些大人论述的江湖,是一个发展到最终形态的江湖。”

    我问大力:“什么江湖的最终形态?”

    大力说:“江湖的本质是另外一种人类社会组织形式,江湖发展到最后是要替代国家。”

    我当然是对大力说:“你等等。什么是人类社会组织形式?你不要在对话中突然就冒出来这样一个我从来就没听过的名词,然后又不对我解释。你说话是要负责的。”

    大力皱了许久眉头,最后才说:“人类社会组织形式,就是‘人类社会’的‘组织形式’,我该怎么给你解释这样一个名词呢?”

    我对大力说:“那你就给我举例子好了。”

    大力说:“我怎么忘了举例子了。氏族、部落、国家都是人类社会组织形式。部落渐渐取代了氏族,国家渐渐取代了部落。”

    我对大力说:“这我就明白了。难道江湖还能渐渐取代国家不成?我怎么不信?”

    大力很无情地说:“你一个牛大信不信重要吗?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许多人都信了,而这些人还是朝堂中的官员。这些官员因为认识到江湖是人类社会的组织形式,还相信江湖会渐渐取代国家,就在文章中流露出了高看江湖的态度。”

    我问大力:“大业皇帝因此就觉得触目惊心?”

    大力说:“这是当然,‘江湖是人类社会组织形式’、‘江湖终将取代国家’这两个观点,本就是信的人多了,就成了真的。大业皇帝从这些文章中发现了这个苗头,自然要将之掐灭。”

    于是乎,我又问了大力一个问题:“江湖作为人类社会组织形式,与国家有哪些不同呢?”

    大力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显然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又说:“江湖中的每个门派虽然还有掌门,但整个江湖却不会再有一个统治者,也不会再有为统治者服务的一些执法机构。江湖中的每个人都会自觉遵守江湖规矩,但整个江湖中再没有律法。违反江湖规矩的人,虽然不会再被统治者的执法机构追究责任,但却会被江湖中所有的人当做猎物。江湖中的每一个人,只要遵守了江湖规矩,都可以在自由、平等的环境中生活、发展。最为重要的是,江湖规矩不再是某一些人制定而形成的,而是江湖中大多数人接受之后才形成的。”

    然后,我最后问了大力一个问题:“江湖为何能有这些不同?”

    大力说:“江湖中最重要的是武功,而不是财富和权力,而武功的传承和财富、权力的传承完全不同。财富、权力可以相对简单的传承到后辈手中,富人的孩子依然是富人,当权者的孩子依然是当权者。武功的传承却麻烦许多,武功不仅要学、要练,武功的高低还要看悟性、天赋、毅力。江湖中也出现过武功天下第一的武林盟主,但这些武林盟主却没有办法保证自己的孩子依然武功天下第一,武林盟主也就从来都不是江湖中的一个固定职位。”

    大力说完了,我们两个都许久不语。

    我对大力说:“现如今,已经没人相信这两个观点了。”

    大力说:“是啊,没人相信了。”

    我问大力:“你今天找我来说了一个这么长的故事,是不是就是为了最后说出这两个观点,让我将之写进回忆录中?”

    大力说:“看来你不笨,还是将我看穿了。”

    我对大力说:“我会将这个观点写进我这本回忆录中,或许还会有其他人相信这个观点。只是你为何要这样做呢?”

    大力说:“现如今,我父亲的目标实现了,大业皇帝的目标也实现了。没有人再对江湖有幻想。所有人活在世间,莫不都是在拼命挣钱,娱乐至死。我不喜欢这个现状,我希望所有人都活的更有理想一些。”

    我摇摇头说:“你为何到了这个年纪,都是快入土的人了,还有这种想法?”

    大力说:“你写不写吧。”

    我对大力说:“有什么不敢写的?你只是希望大家勿忘理想而已,希望大家不沉迷于金钱与娱乐,为实现江湖主义而奋斗而已。”

    大力错愕了好一阵,才说:“写了也是无用。”

    我对大力说:“我却偏偏要写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不久之后

    不久之后,就有人请我参与我衡山派接管四大家族势力的活动,我欣然接受了邀请。

    我开始以为,我在这个活动中的任务是冲在第一线,直接与四大家族的高手们过招,我最后可以按收取的人头来领赏,同时还可以在现场浑水摸鱼,顺手牵羊,弄到不少好处。

    我本来还想着可以通过李小虎多了解到一些内部消息,然后在浑水摸鱼、顺手牵羊的时候更有目的性。

    我的美好愿望却落空了,他们派给我的任务竟然是联络、协调任务,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觉得我适合这个工作。

    我虽然不知道这个天才是谁,但我一直在琢磨这个天才的思路。

    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这个天才的思路是这样的。这个天才大概是觉得,衡山派只有派出我这个与大力关系不错、贪婪成性的二楞子出马,才有可能在与官府的谈判中占到优势,毕竟官府那边主要负责这件事情的就是大力。

    再后来,我又以为这个天才的思路是这样的。这个天才大概是想到,我们衡山派无论是派出谁,在这件事上都不可能在大力那边讨到便宜,大力不仅精明,而且占据优势地位。我们衡山派与其派出一个聪明人,冒着激怒大力的风险,去争取一些蝇头小利,还不如就派出一个大力乐于见到的蠢蛋,大力若是高兴了,还有可能多让出一些利益。

    不论原因是何,我反正是成了联络人。

    很多人都对我说,我这个职位是这次活动中最好的职位,离前方战场最远,离利益中心最近,远离了一切的危险,又肯定能获得不少私利。

    我却非常不喜欢这个职位。我很爱财,也很少坚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信条,但有些事情我还是做不到。

    若想在联络人这个位子上发财,只能用联络人的权力去作交易。

    我宁可在前方战场上做一个猥琐的小偷,也不愿意做出这种事情。

    在我的道德认知中,小偷也是凭自己本事吃饭的人,作这种事情的人却是靠给别人下跪吃饭的。

    联络人的职务,我是推不掉了,我就退而求其次,要求自己兼任先锋的职务。

    我的打算是联络人的任务就随便应付一下就行,大力说怎么分,就怎么分,一切交大力做主,我要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前方战场之上。

    我原以为我这要求会被拒绝,我还要三番五次多要求几次,但结果又一次出乎了我的意料,我不仅很顺利的就得到了兼职,并且按照我的意愿,被派去对付四大家族中最危险的人物。

    后来,我知道了顺利的原因。那位负责指派人员到前方战场的师伯,看上了联络人的职位,若是我能如他所愿在战场上牺牲,他就能安排自己的心腹接过联络员的职位。若是他的心腹做到了联络员的位子上,一定会按照他的意思与大力做一些交易,以我们衡山派的底线为筹码来换取一些属于他个人的好处。

    我们经常都会忍不住幻想,在人生的某个时间点上若是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人生会有什么不同。通常情况下,我们有如此幻想的时候,都会幻想人生一定会变得更加美好。

    一般情况下,我也会如此幻想,但每当我回想起自己在四大家族战场上经历的时候,我却常常有不同的幻想,我会忍不住幻想若是自己当真在这战场上牺牲,那位师伯如愿得到了联络人的职位,一切会有什么变化。

    每一次有想到此,我都会陷入悲观。我若在那时牺牲了,不会激起任何风浪,我的家人会在得到一笔丰厚的补偿金之后忘掉我,大力、李小虎等几个朋友会缅怀我一下。

    我会如此经常地陷入这种悲观的想法,实在是因为我在四大家族的战场中当真经历了不小的风险。我所经历的风险,比差一点就丢了小命,还要危险许多。

    在从四位掌柜那里得到情报之后,吕副掌门就和吕文清一起制定了天衣无缝的进攻计划,这进攻计划里包括前期的收买叛徒,行动之前的投放药物,行动开始之初的暗杀,行动开始后的雷霆进攻,行动结束之后的严密封锁,后期的无缝接管,以及利益分配。每一个参与到这个计划中的人,都认为自己执行的环节最关键。

    我执行的环节是雷霆进攻,在进攻之前,发布任务的人就告诉了我们这些进攻人员,可能会遇到许多危险。虽然前面的计划都进行的很顺利,叛徒已经在食堂的饭菜里偷了麻药,看守已经被暗杀,但四大家族依然不是待宰的羔羊,我们还会遇到激烈的抵抗,每个人还要严格的按计划行事。

    按照计划,我应该与另外三个人一起进攻四大家族从总部派来的四个精锐。

    四大家族对与自己面临的危险并没有明确的认知,他们当然没想到各大门派会决定联手对付他们,并且还从朝廷那里得到了许可,他们以为自己要应对的只是一些蠢蠢欲动的宵小之徒。四大家族就以为自己只要向各地派出精锐,露出爪牙,就能震慑住这些宵小之徒。若是他们知道了实际情况,不仅不会再派出精锐,还会把各地的精英力量收回总部,作好与江湖各大门派拼命的架势。

    四大家族当然不会得知实情,在行动开始之前,四大家族还沉浸在过几天事情就会转好的幻觉之中。四大家族能有这种幻觉,当然是因为各大门派没少给四大家族灌**药。在喝了各大门派给灌下的**药之后,四大家族以为,虽然现在这些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但也只是一个舆论风波事件,武林同道最多也就是声讨一两句,不会有什么实际行动,等过几天又有了新江湖丑闻出现之后,这件事情也就烟消云散。

    在灌**汤一事上,我们衡山派应该是最下功夫的门派。就在行动前不久,吕副掌门还与四大家族一位高层共同出席过一个公开的活动。在四大家族覆灭之后,我再也找不到这个活动相关的任何记录。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还以为自己的记忆出了茬子,这个活动只是我的错觉。后来,我们衡山派覆灭之后,这个活动的相关记录突然又出现了,成了我们衡山派的罪证之一。我这才知道我的记忆没问题。

第四百四十六章 能遇见意外的都是主角

    四大家族派到衡阳的这四个精锐,应该是有名字的,我也一直想知道他们的名字,但却没能如愿,我只能称呼他们为阿大、阿二、阿三、阿四。

    阿大、阿二、阿三、阿四都是四大家族中真正的高手,比铁柱他们四个的武功要高很多,大概是因为形象问题,并未能成为四大家族力捧的江湖偶像,只是成了四大家族的精锐力量。

    在那次行动中,我与阿大、阿二、阿三、阿四相遇了。

    按照行动计划,原本应该是我与另外三个衡山派实力不错的师叔,一起与阿大、阿二、阿三、阿四相遇,但最后却是我单独与他们四个相遇。

    若是最后我死了,衡山派一定会说是我牛大贪功冒进,违反计划,在未与三位师叔汇合的情况下,就单独行动,遭遇了四大家族四位高手的围攻,才导致自己身死。

    到了那时,没有任何人会对衡山派的解释提出质疑,因为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一个贪婪二愣子的形象。

    我并有死掉。我衡山派在后来开总结庆功大会的时候,是这样解释的。虽然行动之前没有走漏任何风声,行动开始之时也进展顺利。但四大家族在遭遇攻击之后,竟然还能迅速做出应对。四大家族上下一心要拖住我衡山派的主力,让家族总部派出的四位精锐趁机逃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武功卓绝的牛大率先突围,而后其又不顾个人安危,为了保证行动的顺利,毅然站了出来,单独一人面对四大家族的四位精锐。在经过一番艰辛的战斗之后,牛大将这四位精锐尽数斩杀。

    真实的情况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在夜间守卫已被悉数暗杀掉的信息传过来之后,我们这些进攻人员就立刻进入了四大家族的住地。

    我藏在了四位精锐的房间之外,另外三位师叔却未到,我并未在意。

    进攻的信号发出,三位师叔还是未到,我依然未在意。

    四位精锐听到外面杀声一片,也立刻就意识到问题很严重,胆敢在衡阳府内公然对四大家族发动袭击的,肯定是衡山派,而且肯定是得到了官府的同意。四位精锐立刻也就想到现在最佳的选择是逃跑,而不是去战斗。

    我见到他们收拾东西要跑,当场冒出来的想法就是:“三位师叔没到,当真是再好不过。铁柱他们四个,我当年就能一个打他们四个。这种四大家族的精锐,我现在差不多应该能一个打他们十个。我趁着三位师叔还没到,赶紧把他们四个都给灭了,然后就可以独享四份战利品。”

    心里既然有了这种美不胜收的想法,自然是行动上就加了紧。

    我破窗而入,虽然原想着一句废话不说,就开始动手,但还是没能压抑住内心的喜悦,在动手之前,大喊一声:“你们身上的东西,都是我一个人的了。”

    我这一句话喊得应该是很有效果,让他们四个都愣了一下。

    先反应过来的是阿大,他招呼另外三个兄弟说:“先把这个不知哪冒出来的二愣子杀了再走。”

    阿大这一个命令,让我暗暗叫好。我本来还在担心他们会四散逃跑,让我不好追。这下好了,与他们群殴就是。

    根据我在衡山派,多年参与群殴与被群殴的经验。在这种被群殴的局面下,我最好先尽快打残对方其中一个,不仅能减少对方的有生力量,还能减少对方的士气。我本来还没想好要先解决他们四个中的哪一个,既然阿大出口喊我二愣子,还招呼其他三人一起弄死我,我自然是决定先打残这个阿大再说。

    我飞快冲向阿大。

    这四位精锐也是群殴经验丰富之人,当下就排出了阵型。阿大、阿二迅速靠拢,想要与我正面抗衡。阿三、阿四迅速散开到两边,想要趁机包抄我的侧翼或后方。

    我一拳直击阿大,阿大伸臂抵挡。阿二同时出拳,击我下腹。阿三绕到侧面,一脚飞踹过来。阿四绕到后面,掌击我后背。

    我的拳头与阿大的手臂一相交,阿大被我震的后退几步。我向后一缩,躲过阿二的拳头,然后又快步闪开,躲开了阿三和阿四的攻击。

    这一交手,我就有些后悔。这四个精锐竟然比铁柱他们四个要厉害许多,要不是我最近也武功大有进步,就要被他们四个给当场斩杀。并非我在这回忆录里吹捧自己,那四个精锐虽然武功不错,但他们四个加起来依然不是我的敌手,若是能给我足够的时间,这四个人肯定是要被我一并斩杀。我最担心的却是时间不够。我害怕那三个还未出现的师叔会突然出现,我就不得不与他们三个分享战利品。

    这一交手,他们四个精锐应该也是后悔了。他们知道了我的厉害,跟我在这里再缠斗下去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被我击退的阿大立刻改变了策略,招呼另外三个兄弟:“撤入地道,赶紧跑,这小子厉害。”

    然后,阿三就打开了一个地道。阿大、阿二、阿四同时投掷出暗器,将我逼退。他们四人进了地道。

    我们衡山派是在课上教过的,若是敌人进了地道,千万不要匆忙追下去。但我那时哪里还会记得课上所教的内容,我当时的念头就是不能让猎物跑掉,同时还想到地道里可能藏有更多的宝物,我当即就追了下去。

    我一追下去,地道门就自动关上了。

    地道非常黑,伸手不见五指,我追下去之后,在第一个拐弯的地方,就撞到了墙上,撞的头昏眼花。我当时就应该退回去,但我还是追了下去,只是放慢了速度。

    然后,我就追到了地道的尽头。

    这地道的尽头,竟然是一个地牢。

    地牢中有长明灯,将地牢照的明晃晃。

    我在昏暗的地道中停了下来,仔细观察地牢里的情形。

    阿大、阿二、阿三、阿四都被困在了地牢中,他们正在寻找另外的出口。

    地牢中还有一个被束缚着的无名氏。

第四百四十七章 地牢里当然会有奇人

    这地牢让我觉得万分诡异。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也战胜了贪婪,我走进了地牢。

    阿大、阿二、阿三、阿四都太过专注于寻找另外一个出口,在我走进地牢的时候,竟然都没注意到。

    那个无名氏注意到了我,我也注意到了他。

    我问无名氏:“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无名氏同时也问我:“你是谁?你怎么也来到了这里?”

    我们这一出声,阿大、阿二、阿三、阿四立刻转身,拉开了架势。

    我对他们四个说:“我尚且不急着对你们四个动手,你们四个又何必急着找死?”

    我说出这样话的时候,是很有气势的,我那一刻甚至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被莫掌门这样的高手附体了。

    后来我总结出了一个经验,在说狠话的时候,越是说的轻描淡写,越是显得有气势。

    我这句话说出之后,阿大、阿二、阿三、阿四都被震慑到了,放下了架势。

    架势放下了,暂时就先不打了。

    阿大冷静了一下之后,对我说:“你不要以为在这个地牢里,你的武功最高,你可以为所欲为。虽然我们四个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但只要我们四个解开了这个疯子的束缚,我们所有人都要被这疯子杀死。你若是逼急了我们四个,我们四个也只能这么做了。”

    我问这无名氏:“你是疯子?”

    这无名氏却问我:“难道你不该问我武功是不是真有这么高?”

    我对这无名氏说:“你长得就像是一个高手,再被这么五花大绑,就更像是一个高手。我更好奇你是不是一个疯子。”

    无名氏说:“很多人都说我是疯子。”

    我对无名氏说:“我明白了,你并不是那种会精神失常的疯子,而是那种经常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无名氏说:“没想到你竟然能一语中的,我就是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若是你们解开了我的束缚,我一定会把你们都杀光。”

    我问这无名氏:“你这是为何?”

    无名氏说:“既然我是疯子,我这样做当然是没什么原因。”

    阿大冷笑说:“他这样做是大有原因的,他若是能脱离束缚,逃出这地牢,自然就不想再让任何人知道他的消息,他必须要把我们杀了灭口。”

    阿大在给我做说明的同时,也给阿三、阿四打了手势,示意他们两个继续寻找出口。

    阿大又对我说:“我们四个找到出口就要离开这里,你若是敢乱动,我们就放开这疯子,大家一起死。”

    我没有理会阿大,而是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无名氏,越发觉得他是一个高手,但再看不出任何其他线索,我又回到了最初见到他的问题:“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无名氏却对我说:“咱们两个比起来,我更像是这里的主人,你更像是这里的客人。按道理来讲,不该是你这客人先介绍一下自己吗?”

    我另辟蹊径,问阿大:“你口中的这个疯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阿大却说:“我们四个都没资格知道他的身份,只是知道他是一个武功极高的疯子。”

    我只好又与这无名氏对话:“你是主人,我是客人。我说完自己的身份来历,你是不是也可以说一说自己的身份来历?”

    无名氏却说:“我既然是一个疯子,又岂会与你作什么约定?你不说自己的身份来历,我是绝对不可能告诉你我是谁。你若是说了自己的身份来历,我或许会告诉你我是谁。”

    我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先对无名氏坦白。我向无名氏说了我的名字,又向他说了我衡山派弟子的身份,然后又向讲了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无名氏听到各大门派共灭四大家族之后,大笑又大哭。

    我毕竟是看过许多故事书的人,各种狗血情节烂熟于心,看到无名氏这大笑又大哭的神态,我立刻就觉得这无名氏的身份已经明朗了。

    因为一直被人称为二愣子,在此时此刻,我是多么希望身边能有一群观众,听我解开谜题。

    很无奈,此时此刻,身边只有阿大、阿二、阿三、阿四他们四个,而他们四个显然不愿意做我的观众。

    虽然没有观众,但我还是在表演**的支配下,自信满满地说出了自己的推论:“你这疯子不用再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了,我虽然还不知道你的姓名,但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以及你为何会成为阶下囚。”

    还在大哭大笑的无名氏,并没有因为我的话就止住了哭笑,他显然并不在意我是不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来历。

    虽然这无名氏不配合,我却还想继续表演下去,就自顾往下说了起来:“你听到江湖各大门派共灭四大家族的消息,会又哭又笑,原因很简单。你会哭,是因为你知道自己所爱的人也在劫难逃。你会笑,是因为你知道自己所恨的人也在劫难逃。四大家族里既有你恨的人,也有你爱的人。你与四大家族有血海深仇,你在报仇的时候,又爱上了四大家族中一位身份高贵的女子。因为这位女子,你报仇失败了,被四大家族擒住。四大家族却没有立即将你杀掉,是因为你还掌握了一个与惊天财宝或绝世秘籍有关的秘密。”

    这位无名氏止住了哭笑,看着我,一言不发。我分辨不出他的眼神是看白痴的眼神,还是敬仰的眼神。

    无名氏的眼神,让我心里发怵。

    虽然无名氏一言不发,四位精锐却成功地被我吸引了。

    阿大当场就揭穿了我的推理:“你现在编的这一套故事,我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

    阿大的话,让我心慌。

    阿大好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慌,继续好不留情面地揭露我:“你编的这故事,是从哪本书里抄来的吧。”

    阿大的步步紧逼,让我愈发心慌。我越是心慌,越是会乱说话:“哪里是抄来的?我才没有抄《碧血剑》这本书,金蛇郎君和这个无名氏还是很不同的。”

第四百四十八章 怪人要有怪脾气

    我慌乱之中的自爆,缓解了现场紧张的气氛。阿大、阿二、阿三、阿四笑做一团自不必说,就连刚才还在大哭大笑的无名氏,也有些想要漏出真心的笑容。

    题外话。

    大力后来听我讲述地牢里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夸赞我说:“我觉得你有超能力。”

    我问大力:“我有什么超能力?”

    大力说:“你这超能力可厉害了,可以改变现实,可以扭曲心灵。”

    我一边乐开怀,一边谦虚地说:“我虽然很厉害,但还没有这么夸张。”

    大力一本正经地说:“我一点也没夸张,无论你是拿到了一个悲剧片剧本,还是拿到一个恐怖片的剧本,你都能演成一个喜剧片。你这不是超能力,又是什么?”

    题外话结束。

    若我能趁着阿大、阿二、阿三、阿四笑做一团的时候,出手将他们斩杀,我日后就能吹嘘说,我那自爆其实是有意为之,就是要逗他们笑,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非常可惜,当他们四个笑做一团的时候,我当时只是在考虑如何找回面子。

    为了找回面子,我强行为自己辩解:“哪里是抄袭?推理真相的事情,怎么能说成抄袭?我只是通过那本书,寻找到了推理的灵感。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我是不是抄了《碧血剑》,问题的关键是我的推理是不是正确。我的推理不可能是错的,这位无名氏大哭又大笑,只能是我说的那个原因。”

    或是是被我的自信感染到,这位无名氏止住了崩溃,能够正常对话。

    无名氏问我:“你看我多大年纪?”

    虽然不理解无名氏为何这样问我,但我还是准备认真应对这个问题,我就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无名氏的面貌。

    这无名氏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满头披散的白发,虽然头发全白,但发质与发量都不错。我就是根据这满头白发,推断出这无名氏应该确实是一个高手。这当然是在以貌取人。

    再仔细看这无名氏的面容,好像年纪一大把了,五官搭配得也不是很好。想来他年轻时的样貌,应该也是一般,最多也就是我这水平。

    我立刻就承认了自己推理有误:“看来是我想错了,你的人生经历应该不是这样的。”

    无名氏说:“你想明白了?”

    我对无名氏说:“是的,我想明白了。看你长相,也不出众。虽然你年轻时的长相也不会是很丑,但最多也就我这水平,肯定也不会让女人一见钟情。你这样的人,就算是武功再高,身世再悲惨,当你来复仇的时候,也不可能与四大家族中哪个叛逆的女士陷入爱情漩涡。”

    阿大、阿二、阿三、阿四他们笑得更厉害了。

    无名氏却被惹恼了:“你长得什么狗眼。我年轻时可是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人,走到哪里都会是焦点,我这一辈子最不缺的就是与爱情相关的回忆。”

    我对无名氏说:“你不要以为这里没人见过你年轻时候的样子,就可以胡天海地乱吹一气。你也看看自己那五官。就你这种五官,年轻的时候,怎么可能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无名氏拒绝承认我的判断,硬是要为自己辩解:“五官?你可听过面有心生?你若是如我一般,在这地牢里被关上几十年,你也会面目扭曲。”

    我仔细想了想,这无名氏说的也有一些道理,就很大度地对这无名氏说:“那就算你年轻时长相不错好了。”

    我已经很大度了,这无名氏却还是气愤难平:“这不是算不算的问题,我年轻时就是长相很好。”

    我赶紧向这无名氏承认错误:“是我错了,我没想到你是一个这么注重自己外表的人。你年轻时一定是面目清秀,貌美如花。”

    看无名氏的反应,如果不是被捆绑的结结实实,我想这无名氏一定会跳起来打我。

    我觉得这无名氏一定是一个心胸狭隘之人。

    为了能更有效地对话,我当然是不再纠缠于这无名氏长相的问题:“就不说你长相的事情了。你反正问也没问我觉得你长得如何。你问得是我认为你年纪多大。我就回答你这个问题好了。我觉得你大概差不多是七**十岁吧。”

    这无名氏毫不客气地对我说:“我在这地牢里都已经有八十年了,就算是我曾经有爱的人,我爱的人早也该化成白骨了,我又岂会因为听了你带来的消息,再为自己的爱人感到悲伤?你那推论,纯粹是生搬硬套。没想到江湖已经堕落成这个样子,你这种蠢蛋小子,都可以追杀我四大家族中的四个精锐高手。”

    我可不像无名氏那般心胸狭隘,我并没在意这个无名氏喊我“蠢蛋小子”,我更在意无名氏说到的“我四大家族”,我追问无名氏:“如此说来,你是四大家族中的一员?”

    无名氏硬气地说:“我当然是四大家族中的一员。”

    于是乎,我很快就有了第二个推论:“许多年前,你一定是触犯了家族中严厉的家规,才会被关在这地牢中如此多年。你虽然触犯了家规,但却认为自己是对的。你对四大家族的感情是又爱又恨,听到四大家族灭亡的消息,你才会又哭又笑。”

    无名氏稍微对我客气了一些:“你这次说的还有些靠谱,老夫就是四大家族的人,我对四大家族确实是又爱又恨,但我会进这监牢,却不是因为触犯了什么家规。当年我若是不愿意进这监牢,谁也不能强迫我进来。八十年去了,当年知道我进这监牢真正原因的人,都已化为尘土。现在的这些小辈们,竟然都认为我是家族里一个闯了弥天大祸的疯子,只机械的执行者好生看押我的命令。”

    阿三应该是一个较聪明的人,听到无名氏的话之后,立刻就对着无名氏跪了下来:“老祖宗,现在家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请老祖宗抛弃前嫌,挽救家族。”

第四百四十九章 跪早了,会很尴尬

    事后回忆起来,还好我当时反应迟钝了一点。

    若我是一个更机敏的人,在阿三跪下并祈求无名氏的帮助之时,我一定会意识到事情大条了,危险降临了,再不出手就晚了。在如此重压之下,我一定会匆忙出手,阻止这四位精锐将这无名氏被释放出来。

    还好我反应迟钝了一下,若是我当真动手了,结局肯定不会好。这四个精锐武功并不很弱,若是一心,肯定能释放出这无名氏。在这种情况下被释放出来的无名氏,大概率会因为缺少深入思考的时间,而把我视为必须消灭的敌人。

    因为我反应迟钝,阿三跪下之后,我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

    我没说话,无名氏也没说话。

    寂静笼罩了整个地牢。

    阿三就有些骑虎难下。阿三就在地上跪着,不敢再有任何动作。时间越长,阿三的处境就越尴尬。

    无名氏打破了沉默:“你口口声声喊我老祖宗,求我出手救你们,却又只是跪着,到现在也未主动为我解开束缚。你是打算等我先给了你承诺,再为我解开束缚吗?”

    阿三慌忙地解释:“老祖宗,你误会了。没你的命令,我哪敢动?我怕自己做的不对,冒犯到您老人家。”

    无名氏面露不悦:“你在我面前耍这些花腔,有意义吗?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看不透你的心思?你虽恭恭敬敬地喊我老祖宗,却只是希望我能生出做你们祖宗的觉悟,而你压根就没有丝毫做我孙子的觉悟。”

    阿三惊慌地为自己辩白:“老祖宗,您错怪我了,我是真心实意地把您当做我的老祖宗,我也心肝情愿地做您的孙子。”

    无名氏更加厌烦了:“够了,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你这样只让我觉得恶心。早在八十年前,老夫混江湖的时候,江湖中已经有一群恬不知耻的后生,跟在老夫后面喊爸爸喊个不停。老夫已经见多了你们这种喜欢给别人下跪的人。”

    阿三终于被无名氏给骂的再无话可说。

    无名氏却又为阿三开脱说:“归根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我,担心我一旦被放了出来,就会不分彼此的大开杀戒。所以你只是喊我祖宗,却没有像对祖宗一样对我。你是想等我给过你承诺之后,再为了解开束缚。你若是真待我像待祖宗那样,二话不说就为我解开束缚,然后再跪下求我出手救你们,我或许还会被你诚心所感,就算是对家族已无牵挂,也会忍不住想要出手救你。”

    阿大应该是一个善于决断之人,见事已至此,当即就拉起了跪在地上的阿三,又对这无名氏说:“你怕是误会了。我们四兄弟可不用求你,我们现在是在给你机会。你现在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

    虽然是阿大在恐吓无名氏,但无名氏却转过头来问我:“蠢蛋小子,你说我现在的处境是什么样的?”

    我很是不解:“你为何要问我?”

    无名氏只好为我解释:“我们这地牢里一共有六个人,能自由活动的是五个人,在这五个人之中,你武功最高,能一个打另外四个。你不觉得,在这个地牢里,你权力最大,说了最算吗?”

    我老实对无名氏说:“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很可惜,我却好像是这地牢里脑子最不灵光的一个,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无名氏应该是误会了我这老实的表现:“没想到,你虽然是一个蠢蛋,但也知道把自己的真实想法隐藏起来。”

    虽然被这无名氏误会了,但我却没有消除误会的想法,而是顺着无名氏的话说:“在这地牢里,我又不是最着急的一个,我又何必先提议?”

    无名氏又转过头问阿大:“那还是由你来说说我的处境吧。”

    阿大直接逼问无名氏:“虽然你是疯子,但你应该也不想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地牢里。现在你逃出这地牢的机会来了,你难道不想抓住吗?”

    无名氏却说:“我是如何想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我表现出了非常强烈的求生**吗?”

    阿大说:“既然你已经被关在这地牢里有八十年,那也就说明,你在地牢里苟活了八十年。这八十年里,你想要逃出去或许是没有办法,但你若是想死,却一定不会没有办法。你既然还活者,也就说明了你不想死。”

    无名氏说:“听你所说的话,你大概认为自己是一个聪明人。但你却忽略了一个事实,我虽然还没死,但这八十年来,我也没走出这监牢一步。你以为我是不能走出这监牢吗?这八十年里,有许多人为了各种目的来到这见牢里见我。他们或是用死亡威胁我,若是用自由诱惑我。他们都是说,若是我能说出一两个秘密,或是传给他们一两套武功,就愿意改善我所处的环境,否则就立刻送我去见阎王。我却还一直都在这监牢之中,你认为这又是为何呢?”

    虽然无名氏是在问阿大,但我却抢先回答了这个问题:“难道是他们骗了你?他们虽然承诺给你好处,但当你给他们透露了秘密,传了武功之后,他们却爽约了,不仅没有把许诺给你的好处给你,还向你索要更多的秘密和武功。”

    题外话。

    我认为我的答案还是很靠谱的,应该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理会我这理性的分析。我在事后把我的分析给大力说了。大力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你的答案当然是真的。但前提却是这无名氏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若这无名氏所说的都是真的,在这八十年的漫长岁月之中,你说的这种事情,怎么也有可能发生过一次或两次。甚至有可能,在这八十年之中的几十年里,这无名氏虽然还被束缚着,却也被四大家族好生供养着,不仅能享受到阳光,甚至还能享受到美食、美酒、美人,只是在后来,这无名氏因为某些原因又回到了这地牢。但这无名氏所说的都是假的,而你也是从一开始就上当了。”

第四百五十章 谁在骗我

    我只好问大力:“我怎么上当了?”

    大力对我说:“若是这无名氏真是一个武功绝顶的四大家族前辈,这四个精锐一定早就跪在地上求这无名氏出手相救了。然而,当你走进这地牢的时候,这四个精锐只是在寻找出口,对这无名氏却是毫不在意。只是当你走进地牢之后,这四个精锐才又突然提出这无名氏是一个武功卓绝的疯子,他们此时只是在用这无名氏来骗你。”

    我当然不想承认自己上当了,就辩驳说:“但这无名氏也很有可能就是一个会不分敌我的疯子,这四个精锐才不敢解开他的束缚。”

    大力却说:“虽然我还没有听完你在这地牢中的全部经历,但我已经知道了结局。结局肯定是你大发神威,把这无名氏,还有这四个精锐都消灭在了地牢之中。”

    我对大力说:“我还能活着跟你说话,结局当然是我把他们都杀了,不然你现在不就是见鬼了?”

    大力说:“这结局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这无名氏又哪是什么一百多岁的高手,这无名氏大概就只是一个老骗子而已。当见你追进地牢之后,这四个精锐急中生智,想要把这个老骗子包装成一个武功卓绝的老疯子,好骗得你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四个才能有充足的时间顺利找到出口,从这地牢里逃出去。这老骗子也当真是一个机智的人,他立刻就想到自己若想活着走出这地牢,唯一的机会就是配合这四个精锐演一场大骗局。这老骗子手中当时虽然没有剧本,却有了自己的角色设定,知道自己要扮演的是一个被囚禁起来的绝世高手。这老骗子虽然有了角色设定,但原本演起来还有些难度,但谁知道却遇见了你这样一个,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并且喜好自己脑补剧本的蠢蛋,这老骗子演下去再没什么难度。”

    我被大力气得不轻,气急败坏地赌咒发誓说:“这无名氏不可能是一个老骗子,一定是一个一百多岁的绝世高手,他后来打不过我,也是因为年纪太大,武功退化了。若你能说服我相信这无名氏当真是一个大骗子,我就把我的名字倒过来让你们喊。”

    大力冷静地说:“把你的名字倒过来喊?你想得美?我们现在喊你牛大,倒过来喊不就是大牛?你别做梦了。”

    我又重新赌咒发誓说:“若你能说服我相信这无名氏并不是一个一百多岁的绝世高手,我就去官府办手续,把我的名字正式更改成牛大。”

    大力接受了我的挑战,为我一步一步分析了起来:“这老骗子大胆得很,也精明得很。当这四个精锐突然提到他是一个武功卓绝的疯子时,这老骗子当即就进入了角色。虽然你不按常理出牌地问这老骗子是不是一个真疯子,这老骗子却故意提到你该问他是不是高手。老骗子这一手玩的漂亮,以退为进,立刻就把一个高手应有的自信给演了出来。你也就再没怀疑过这无名氏其实并不是什么高手。再接下来,这无名氏和四位精锐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配合你这脑洞大开的观众,演给你这唯一观众看的,是为了把你骗得不敢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五个大摇大摆地从这监牢里走出去。但同时,这老骗子和这四位精锐也不完全是一心的,这老骗子也在利用现在的局面尽量多为自己争取一些好处。老骗子给自己胡编乱造了四大家族老祖宗的身份,那个阿三也代表四位精锐认可了老骗子的谎话。老骗子还不知足,他所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老祖宗的名号,还想要更多实际的好处。阿大提醒这老骗子要清楚自己的处境,老骗子也警告阿大,他并不是怕死之人。”

    我极力反驳大力:“你说的一切,都没有证据,都是对事实的扭曲。这种没有证据的分析,我是不会信的,也不会因此就去改我的名字。”

    大力风轻云淡地说:“只要你还敢继续把在地牢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给我说个清楚,我一定能找到漏洞,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我接受了大力的挑战,毫无隐瞒地向他讲述了在地牢里发生的事情。

    题外话结束。

    我的抢答在当时没有激起任何的水花,阿大假装根本没有听到我的抢答,而是又问这无名氏:“我又哪里会知道你的原因,但我却很有耐心听你说说原因。”

    无名氏说:“我一直没有离开这地牢,是因为我实在没有离开这地牢的原因。虽然我很长寿,但越是长寿,越是知道自己迟早都要死去。在这地牢中,我会死去,但我会安静地死去。在地牢外,我迟早也是要死去,甚至有可能死得很不安宁。”

    阿大对这无名氏说:“出去之后,你至少可以享受自由。”

    无名氏却不屑地说:“虽然我身在地牢中,但我的心却是自由的,许许多多在外面的人,虽然身体是自由的,心却束缚。我并不羡慕这些人。”

    阿大对这无名氏说:“只要你愿意,到了外面,你可以同时拥有身心的自由。”

    无名氏摇摇头说:“到了外面,我肯定要被责任束缚。到了外面,我就不再是一个无牵无挂的囚犯,一个在社会隔离在外的人。到了外面,我就是四大家族中的一个老前辈,一个在社会中有身份的人。每个人,在到了社会之中,都会拥有自己的身份,不得不承担起责任,不得不按照别人的期望去扮演。”

    阿大又对无名氏说:“这不是人活着的意义吗?若是没有了身份,没有了责任,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世界也是公平的,尽到了责任,也就能享受世界的美好,若是不尽到责任,最后只能是得到世界的美好,却不能享受。”

    题外话。

    大力听我讲完了这些之后,又开始为我分析他所认为的所谓的真相:“你肯定是觉得无名氏和阿大这两个聪明人,是在谈论人生的意义。但实际上,这只是表面,他们实际上是在讨价还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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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史事介绍:
一本江湖现形记,写一些江湖中不光彩的事情。
江湖乱世已过,眼下天下太平,却还有一个聒噪的老家伙在反复诉说着乱世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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