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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史事全文阅读

作者:论如是     江湖史事txt下载     江湖史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六章 进化论的命运

    吕副掌门听张知府说完了这个上策之后,大约是为了掩饰一下自己一时未能全部听明白的尴尬,就回应说:“这上策却复杂许多。如此复杂的计策,却又是为了什么好处呢?”

    张知府说:“计策复杂,也是因为目标困难。上策攻心,我这上策就是为了能在大业皇帝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让大业皇帝从此对那些变法党生出嫌隙。我这上策还是为了能动摇大业皇帝一些固有的观念,让大业皇帝开始怀疑自己对江湖门派的看法是否有些问题。”

    吕副掌门却怀疑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你这上策有什么胜算吗?普通人的偏见尚不容易改变,一国之君怕是更难改变自己的认识吧?你难道还以为,就因为他是一国之君,他的人格就会比一般人更高尚?更会知错就改?”

    张知府连忙解释说:“我哪里会有这种妄想。但我自认,我这上策还是会很有胜算。”

    吕副掌门说:“胜算在哪里?”

    张知府说:“首先一点,胜在那些变法党的地方官员。这些变法党的地方官员,一旦落入到这个陷阱之后,就没有办法再干净脱身,只能为自己找一个求其次的退路。”

    吕副掌门说:“还请张知府名言。”

    张知府说:“这些变法党的地方官员,在落到这番田地之后,该如何向大业皇帝解释自己的举动呢?他或是说出实事,然而说出事实就意味着承认自己又贪又蠢。不仅动了贪心,与这些江湖门派沆瀣一气,而且愚不可及,没有看出这些江湖门派的险恶用心。吕副掌门认为这些变法党地方官员们,此时会说实话吗?”

    吕副掌门说:“他们确实不能说实话。他们也是明白,自己若是被朝廷定性为又蠢又贪,那才是真是再无希望。”

    张知府说:“他们既然不能说实话,那就只能认可我们的那番说辞,顺势朝廷解释说,自己原本的想法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让这些江湖门派和守旧党的地方官员显出原型,让朝廷知道这些江湖门派平日里惯常与这些地方官员相互勾结,最后做出许多损害朝廷利益的事情。”

    吕副掌门说:“他们该如何解释,才能解释得通呢?现在的结果却是他们这些变法党的地方官员在瞒报,而我们这些守旧党的地方官员却未与瞒报。若是真如这些变法党地方官员所说,他们既然想要坑这些守旧党地方官员,又为何会瞒报?他们岂不是应该不瞒报,好衬托出你们这人的瞒报?”

    张知府说:“此事好解释。我们这些地方官员,可能在你们看来是大相径庭,各有特点,找不出两个完全一样的。但我们这些地方官员,无论是属于哪一派,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长。这特长就是我们都很擅长为自己开脱,也就是说我们都很擅长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个听起来像真的,又比较合理的解释。我们这些地方官员,能有这一共同特点,完全是因为进化论。想必吕副掌门也是听说过进化论的。”

    吕副掌门微微一笑说:“这个从两罗国流传过来的歪理邪说,我自然也是听说过。当年,这一歪理邪说流传过来的时候,引发过不小的风波,让几代人的精神信仰都出现了危机。后来,多亏我们这里出现了个天才,将这理论给证伪了,才化解这危机。”

    张知府说也是微微一笑说:“吕副掌门何必在我面前背书。你说这些都是官方史书中的话。你会信吗?你以为我会信吗?”

    吕副掌门说:“我当然知道你不信。我也是不信。常有年轻人玩物丧志,那百十年里玩物丧志的年轻人也不是特别得多,只是因为恰逢进化论传来,这些年轻人的玩物丧志就被怪罪给了进化论。后来的那位天才,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天才,只是一个刁滑之人。他也未将进化论证伪,只是提出了一个掩盖进化论的歪理而已。他这歪理提得却又恰逢其时,就成了唯一正确的真理。”

    张知府说:“看来吕副掌门也是同情进化论的遭遇的。”

    吕副掌门说:“我是在同情这一理论,还是在同情相信这一理论的人?我自己也有些说不清。说不清的事情,不说也罢。还是请张知府继续为我解惑吧。张知府为何说你们这些地方官员擅长开脱是进化论的原因?”

    张知府说:“其实很简单,那些不懂为自己开脱的地方官员早已被淘汰,剩下的就只有我们这种有此特长之人。”

    吕副掌门说:“原来是这个道理。我们江湖人常说江湖险恶,但和你们这些问人所经历的相比,我们的江湖却又好像没那么险恶。”

    张知府有感而发:“文人相轻。我们这些做官的文人,不仅总是被人盯着有没有做错什么,而且无论做了什么,都会有人认为我们做错了。我们若是不能练就这一身为自己开脱的本事,会死得很惨。”

    吕副掌门也是叹了一口气说:“还好我当年没有走上读书做官这条路,否则怕是早就到了地下了。”

    张知府却说:“吕副掌门哪里话。吕副掌门若是走读书做官的路子,也一定不会差到哪去。吕副掌门难道不觉得,你们这些武人混迹的江湖,已经与我们这些问人混迹的官场,越来越像了吗?”

    或是被张知府说到痛处,吕副掌门就说:“我们今天就不谈这些江湖风气有关的事情了。还是请张知府推测一下那些变法党的地方官员会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好了。”

    张知府也是好像自知失言,就不再多说那些闲话,而是回到正题,对吕副掌门说:“他们解释起来丝毫不难。他们大概是会说,自己之所以要瞒报,主要是为了取信于那些守旧党地方官员。他们怕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并不会立即相信自己的提议,而觉得是一个陷阱,所以先秉持观望态度。为了能让这些持观望态度的人下水,他们才不惜自污声名。”

第四百零七章 我们所处的世界都是我们应得的世界

    吕副掌门细细品味了一番,点头表示赞同:“他们大概会如此解释。这解释也算是听起来很是有些合乎情理。只是我还有疑惑,就算是他们给出了这样一个合理的解释的,他们的所作所为算是有了一个合理的外衣,大业皇帝就会相信吗?大业皇帝就算是信了,就一定会如你所料的那般,内心的观念会有所改变吗?”

    张知府说:“大业皇帝一定会相信的,而且大业皇帝一定会受到触动,内心的观念也会随之起一些变化。”

    吕副掌门说:“你为何如此确信?”

    张知府说:“这就是我这上策的第二点胜算,这第二点胜算就在大业皇帝本人。”

    吕副掌门说:“没想到张知府竟然算到了大业皇帝的头上,这是不是有些大不敬啊。”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又在说笑了。君君臣臣,有什么样的天子,就有什么样的臣子,一切都是相互的。当今的大业皇帝,是天下头一号阴谋家,总是算计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有样学样,也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自然也就要算计到他头上。”

    吕副掌门说:“我这说笑确实有些不恰当了。虽然我们所有人都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之中,但每一个人感受到的世界,却又是由自己决定的。”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这番话就说得智慧了。大业皇帝得到我们这种臣子,得到这样一个天下,都是他自己应得的。”

    吕副掌门说:“我们这两个此时安闲的杂人,说了这些杂言乱语,也不用深陷这些言语中。我们还是说些更实际的事情好了。”

    张知府说:“我们又怎么能享受安闲,我们都不年轻了。我们应该说些更实际的事情。我继续为吕副掌门分析这第二点胜算。我称我们的大业皇帝是我们大晋国头一号阴谋家,不仅是因为大业皇帝身居最高位,耍起阴谋来最有便利,也是因为我们的大业皇帝可以说是天下头一号聪明人。我们这位第一聪明的阴谋家皇帝,不可避免地会认为别人也在耍阴谋,而且会认为别人耍的阴谋不怎么高明,远不如自己。我们这些守旧党的地方官员与那些变法党的地方官员如此解释了之后,我们的所作所为到了大业皇帝面前之后,大业皇帝就会认为我们这些地方官员原来都在耍阴谋手段,只是都耍得不怎么高明。大业皇帝会非常接受这种解释,不会再有疑问。”

    吕副掌门说:“这种自以为聪明,并且以为别人都比自己笨的人,却是会接受这种解释。可是这种自以为聪明的人,又怎么会改变自己的观念呢?”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认为我们的大业皇帝,为何会更倾向于变法党呢?”

    吕副掌门说:“还能是什么原因,当然是因为我们的大业皇帝惧怕我们江湖势力,担心我们这些江湖人会威胁到他的统治。”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扪心自问一下,然后对我也说一句实在的良心话。吕副掌门也算是江湖中最高层次的一员了,你真的以为你们这些江湖人能威胁到我们大业皇帝的统治吗?”

    吕副掌门说:“我那里算得上是最高层次,我也只是江湖中芸芸众生之一。”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何必自谦。吕副掌门请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即可。”

    吕副掌门说:“我怕回答了你的问题,会得罪我们江湖中一些心高气傲的人。”

    张知府说:“看来吕副掌门是有答案了。”

    吕副掌门说:“越是在江湖中混的时间长了,越是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们这些江湖势力怎么有可能威胁到大业皇帝的统治。”

    张知府说:“既然吕副掌门是清楚这点的,为何又会觉得大业皇帝会惧怕你们江湖势力,是担心你们江湖人威胁到他的统治?”

    吕副掌门说:“我们江湖人虽然聚在一起时的整体实力,不可能与大业皇帝手下的军队相抗衡,但我们江湖中去有一些隐藏的高手。他们这些隐藏的高手,若是哪一天被逼急了,孤身一人,悄然潜入皇宫,做出刺杀大业皇帝的事情,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说,我认为大业皇帝还是会对我们江湖势力心存一些畏惧。”

    张知府说:“我就不说朝廷大内之中也有许多隐藏的高手,你们这些江湖中的隐藏高手若是做出这种事情,只会是自寻死路。我就说,若是大业皇帝真会担心这种被刺杀的事情,他最应该担心也会是自己身边的那些太监、宫女们。”

    吕副掌门说:“张知府有些太小看我们江湖人了吧。江湖中还是有些藏龙卧虎的。”

    张知府说:“就算是如此,那我们这位大业皇帝所惧怕的也不会是你们江湖势力,而是江湖中的一些隐藏高手。”

    吕副掌门说:“我正是这个意思,大业皇帝或许不怕我们江湖中的各方势力联合起来与他正面相抗,但应该会害怕自己死于江湖中隐藏高手的暗杀。”

    张知府说:“可若大业皇帝只是惧怕这些江湖中的隐藏高手会对他不利,他可用这番大张旗鼓在朝廷中扶持变法党人?”

    吕副掌门说:“难道张知府认为不需要吗?”

    张知府说:“当然不需要,而且这样做只能起到相反的效果。大业皇帝若是担心自己被隐藏高手暗杀,就只需悄悄派出自己手下的那些高手们,将这些江湖中的隐藏高手找到,然后将之收服或击杀就可。大业皇帝这番大张旗鼓的扶持变法党,反而会让这些江湖中隐藏的高手心生不满,引起他们反抗之心。”

    吕副掌门略微想过之后说:“当是如此。大业皇帝若只是担忧自己的性命,断然不会在朝中扶持变法党。那张知府以为,大业皇帝为何会扶持变法党?难道是单纯的因为大业皇帝单纯地讨厌我们江湖人士?”

第四百零八章 神们自己

    张知府却说:“还能是什么原因呢?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这大概就是事实。我们的大业皇帝就是单纯地不喜欢江湖人士。”

    吕副掌门说:“你这是说的什么玩笑话。我们的大业皇帝,一个天底下头号聪明人,一个大帝国的九五之尊,怎么会仅仅因为自己的不喜欢,就在朝廷故意扶持党派,造成朝廷之中的党争。你若是说我们大业皇帝,就是为了控制朝廷,才故意扶持变法党,我还会觉得有些合理。”

    张知府说:“是我没能把话说明白,让吕副掌门误解了。我们这位大业皇帝在朝堂之上激起党争,自然是为了更好的控制诸位大臣们。但大业皇帝要激起党争,可以扶持任何一派,没必要单单挑变法党去扶持。大业皇帝没有挑别的党派,而是挑了变法党,在我看来,纯粹是因为他个人的喜好。”

    吕副掌门说:“纯粹是因为个人喜好?难道不是因为理性的选择?你也是认为大业皇帝是天下头一号聪明人。作为一个聪明人,大业皇帝在朝堂上激起党争的时候,难道不会认真负责地挑选一个现在容易控制,将来又不会尾大不掉的党派派扶持吗?”

    张知府说:“聪明人会这样选,但作为天下第一号聪明人,就不会这样选。在我们大业皇帝看来,朝堂上的所有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他,根本就不存在现在不容易控制,将来不会尾大不掉的党派。”

    吕副掌门说:“原来在大业皇帝眼中,在座的诸位都是垃圾。这种心态也是很容易理解。当年我初入江湖的时候也会幻想,若是有朝一日,我成了天下第一高手,也会完全根据心中的喜好,打压某个门派,扶持某个门派,完全不用顾忌这个门派是不是势大。”

    张知府说:“是啊,每一个人都会希望自己将来有一天,可以完全依照自己的喜好行事,不用顾忌其他任何的一个因素。又有哪个人能做到呢?”

    吕副掌门说:“没人能完全做到,就算是大业皇帝,也不能完全做到。若这世上有一个唯一的神,或许这个神能做到。”

    张知府说:“世上唯一的神。听吕副掌门如此说,我猜想吕副掌门是接触过两罗国那里新兴起的一个教派。”

    吕副掌门说:“接触过。在几年在江湖中行走的时候,遇见过一个来自两罗国的武者,他对我讲过他们那里兴起的这个唯一真神教。”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是怎么看待这个唯一真神教的?”

    吕副掌门说:“与我何关。这就是我的对这个教派,以及这个教派所信奉的唯一真神的看法。”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睿智。我看过这个教派的教义经典。在这部教义经典中,这位唯一真神通过自己的使徒,为世人立下了许多规矩。我看完之后就想,若真有这样一个唯一真神,他或许更有可能是按着自己的喜好行事,而不会如他的那些信徒所想的那样会偏爱守规矩的虔诚信徒。”

    吕副掌门说:“去祈求这唯一的真神会有道德感,或祈求这唯一的真神会有规则意识,真是好笑。人啊,还真是幼稚。”

    张知府说:“或许不是因为幼稚,而只是因为绝望。不应觉得这些人好笑,而应为他们感到悲伤。”

    吕副掌门说:“张知府为何要同情他们这种人?”

    张知府说:“唯有深感绝望之人,才会祈求世间有如此一位真神吧。或许是我理解错了,有可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有可能他们并非我们所鄙夷的祈求之人,而是我们所不能理解的有信仰之人。”

    吕副掌门说:“何必去操心着两罗国人的事情。”

    张知府说:“确实没有必要。两罗国人的事情,就应该有两罗国人自己去操心,我一个外人实在既没有必要,也非常不应该去操心。”

    吕副掌门说:“我们还是说一说更实在的问题,我们大业皇帝的问题吧。我们这位大业皇帝应该也是知道这唯一真神教,不知我们这大业皇帝有没有将自己与这唯一真神比较过。我们的大业皇帝或许会认为自己就是我们这大晋国内的唯一真神吧。”

    张知府说:“虽然并不清楚我们这位大业皇帝是否会有这种自视,但很明显,我们这位大业皇帝在做很多事情的时候很有唯一真神的风格。”

    吕副掌门说:“我明白了。其实仔细想来,选择变法党作为扶持对象以激起党争,确实不是一个很理性的做法。变法党的主张太过激进,虽然里面参进去了一些投机分子,但变法党的核心却还是一些仇视江湖之人。这些人在面临效忠大业皇帝和效忠自己理想的选择时,应该是会选择后者。若是大业皇帝理性的选择要扶持的党派以激起党争,大概会选择扶湘党、楚党这样的党派。”

    张知府说:“没错。变法党这种党派,归根到底是因为理想而聚集在一起的党派,这种党派很危险。湘党、楚党这样的党派,归根到底是为了利益而结合在一起的党派,这种党派危险性就小一些。我们大业皇帝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我们这个大业皇帝还是毅然而然地选择了扶持变法党,那他这样做的理由只能是出自个人喜好。我们这位大业皇帝就是讨厌你们这些江湖人士。”

    吕副掌门说:“那好吧,我同意你的观点。难道你还认为此事之后,我们大业皇帝能喜欢上我们这些江湖人士?”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以为我们这位大业皇帝为何会不喜欢你们这些江湖人士呢?”

    吕副掌门说:“我又怎么会知道?他可以是因为嫉妒而不喜欢,也可以是因为不喜欢而不喜欢。难道张知府还认为,大业皇帝的不喜欢也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张知府说:“特别的原因说不上,但我却还是认为大业皇帝不喜欢江湖人士是有渊源的。”

第四百零九章 任何人都可能做出任何事情

    吕副掌门说:“还请张知府为我解惑,为我说明一下我们这位大业皇帝不喜欢江湖人士的渊源。”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应该也是听说过白公公这个人。”

    吕副掌门说:“没错,这个人我当然是听说过的。难道张知府的意思是,我们这位大业皇帝是因为白公公这个人而讨厌我们江湖人士?这倒是也能说得通,白公公虽然是一个太监,却是一个会武功的太监,而且武功极好。无论白公公会怎么看待自己,大业皇帝都可能还是将他看做是一个江湖人士。然后,白公公又造反了。大业皇帝若是因此就讨厌了江湖人士,也是很说得过去。”

    张知府说:“这却不是大业皇帝讨厌江湖人士的原因。”

    吕副掌门说:“这不是原因吗?”

    张知府说:“这不是原因。”

    吕副掌门觉得自己被戏耍了,就有些恼怒地问张知府:“既然这不是原因,张知府为何又要提起白公公呢?”

    张知府问吕副掌门:“吕副掌门也只是听说过白公公,并不认识白公公。吕副掌门真以为白公公会造反吗?”

    吕副掌门说:“一个太监,若说想造反,总是让人有些觉得不太合理。一般人会认为,一个太监,做了皇帝又能怎样?又不能传给自己的后代。就算是造反成功了,过了多少年后,也只能将这胜利果实白白便宜了别人。”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说这是一般人的想法,看来吕副掌门认识不同了。”

    吕副掌门说:“若是依着这一般人的思路,太监们又何必做任何事情呢?太监们岂不是只顾着自己吃饱、穿暖、睡好就行了?现实中,哪个太监不是在争名夺利?这些太监只是没了下半身,又不是没了野心和脑子。最近有一个奇怪的理论,说是什么身体中一些器官分泌的液体决定了一个人的品性和欲念。这纯粹是一个在胡说八道的理论。这些争名夺利的太监们,就证明了这理论的荒谬。我有时候会真想把鼓吹这一理论的人抓住,阉掉,让他们自己去体验一下自己理论的真假。”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怎么会对这一种理论生出这么大的怨气?”

    吕副掌门说:“这哪里是一个理论,分明就是一种毁人的邪说,为自己的行为开脱的歪理。”

    张知府说:“这理论是有些过分了。这理论或与我们正常人无关,但与那些有精神疾病的人还是有些关系的。”

    吕副掌门说:“张知府还是休要再为这理论解释了。”

    张知府说:“好,我不说。”

    吕副掌门说:“我是认为,一个太监是完全有可能去造反的。虽然大明朝的太监们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但大唐朝却有太监做过废立皇帝的事情。”

    张知府说:“没错,一个太监也是完全有可能去造反的。但是白公公会去造反吗?”

    吕副掌门说:“白公公也是一个太监,自然也有可能会造反。”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的逻辑就有些怪了。”

    吕副掌门说:“我还能怎么回答呢?白公公这人,我也就只是听说过他的事情,并不认识他。我哪里会知道他会不会造反?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太监,一个武功极高的太监,并且因为造反被凌迟了。”

    张知府说:“那就由我自己来回答我自己提出的这个问题吧。我们这位白公公是不会造反的。”

    吕副掌门说:“张知府为何会如此信任我们这位白公公?白公公还能是什么好人不成?”

    张知府说:“白公公造反的事情出来的时间,我还是一个年轻人,一个对什么事情都怀疑的年轻人,就仔细研究了白公公的过往事迹。”

    吕副掌门说:“你研究出了什么成果?”

    张知府说:“我仔细搜集了自己能接触到的资料,从事后发现的情况来看,说白公公要造反,还真是冤枉了他。白公公从来都没有为造反做过任何的准备。这样一个没有做任何准备的人,怎么可能会造反呢?”

    吕副掌门说:“或许是还没来得及做准备。”

    张知府说:“白公公是什么人?白公公难道是一个只懂打打杀杀的蠢货不成?白公公可是一个枭雄式的人物。这样一个人若是想要造反,怎么会在还没来得及做准备的时候,就被别人发现了造反的心思?”

    吕副掌门说:“那看来是大业皇帝错怪了白公公。”

    张知府说:“大业皇帝又为何会错怪白公公呢?”

    吕副掌门说:“可能是听了别人的谗言吧,肯定是有人在大业皇帝身边说过白公公要造反这一类的话。”

    张知府说:“说过这种话的人,应该是不少。对很多人来说,只有白公公倒了,他们才有取而代之的机会。”

    吕副掌门说:“这就是了,三人成虎,我们的大业皇帝肯定就是被这种谣言给骗了。”

    张知府说:“我却不认为我们的大业皇帝会被这种谣言给骗到。”

    吕副掌门说:“大业皇帝虽然是天下头一号聪明人,但也是有可能会被骗到的。”

    张知府说:“在大业皇帝还是宁王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大业皇帝,后来立下从龙之功的人,并不止白公公一个,这些人可都活得好好地,依然是朝中最显赫的人物。难道这些人就没有被人造谣说要谋反过吗?”

    吕副掌门说:“好像他们每个人的谣言都不少。”

    张知府说:“他们所遭受的谣言不仅比白公公更多,而且他们确实会比白公公更有造反的条件,他们不是太监,他们根基深厚。大业皇帝却从来没信过这些谣言,一直对他们宠信有加。”

    吕副掌门说:“虽然我们常说大业皇帝的坏话,但大业皇帝确实是有用人不疑,能容人的优点。”

    张知府说:“没错,我们的大业皇帝是有这个优点的,这也是因为大业皇帝认为他们都不如自己,不可能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

    吕副掌门说:“大业皇帝为何会偏偏信了白公公的谣言呢?”

第四百一十章 尚且不能用理性去说服自己

    张知府说:“我们的大业皇帝应该也没有信了这种谣言。”

    吕副掌门说:“那又该如何解释我们大业皇帝最后以谋反的罪名将白公公给凌迟了呢?我们大业皇帝前段时间不也是下旨给白公公平反了吗?他并在圣旨中说当年有小人陷害了白公公,让白公公蒙受了不白之冤。”

    张知府说:“白公公被平反这件事情,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却恰巧在其间扮演了一个角色,知道了一些内幕。我也听我那儿子讲过其间的一些事情。白公公会被平反,只是一次交易的结果。我知晓的这些事情正好与我原先的猜测能相互印证。白公公被大业皇帝以谋反的名义给凌迟了,当年很多参与其中的人都会认为自己是害死白公公的罪魁祸首,认为白公公死于自己所造的谣言。但实际上,白公公会被凌迟,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大业皇帝想要他死。所有的这些谣言,都只是成了大业皇帝可以用的借口。大业皇帝杀白公公的时候,用这些谣言做借口,大业皇帝位白公公平反的时候,也用这些谣言做借口。”

    吕副掌门说:“既然这些谣言都是借口,那真相究竟是什么呢?我也隐约听人说过,当年白公公修炼菊花宝典到了极高深的境界,有了永生不死的迹象。难道大业皇帝真是因为担心白公公会永生不死,担心自己的后辈见了白公公要磕头,就杀了白公公?”

    张知府说:“若是修炼菊花宝典真能让人永生不死,我们大业皇帝会舍得杀了白公公?他肯定会命白公公教自己修炼这菊花宝典。修炼菊花宝典最多也只是让人健康长寿而已,让人到了老年依然可以精神矍铄,并没有让人永生的功效。吕副掌门是武人,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天底下没有哪一种武功是能让人永生不死的。”

    吕副掌门说:“若是要我说句实话,我的理性,我所有的武学知识,都在告诉我,天下没有能让人永生的法子。无论是武学,还是医学,都不可能让人永生。所有这些永生的传闻,都是假的。但我的理性并不总能说服我自己。每当我听到永生有关的传闻之时,我总是会希望这传闻是真的,希望我自己的知识出现了错误。”

    张知府说:“这种对永生的痴迷,或许是你们武人特有的认知障碍。你们毕竟是体验了内力的神奇,就会有这种超出理性的认知。大业皇帝也是一位武者,虽然也可能会有这种认知障碍,会相信一些永生有关的传闻,但大业皇帝既然能毫不犹豫地除掉白公公,并且对菊花宝典没有丝毫兴趣,大业皇帝应该是对菊花宝典能让人永生的传闻嗤之以鼻。”

    吕副掌门说:“大业皇帝究竟是为何非要杀了白公公不可?”

    张知府说:“大业皇帝不喜欢白公公而已。”

    吕副掌门说:“不喜欢?就是因为不喜欢,就要杀掉白公公?白公公可是他大业皇帝登上皇位的最大功臣,他大业皇帝不是一向能容人吗?他大业皇帝为何就因不喜欢,就杀掉白公公?”

    张知府说:“这不喜欢,不是普通的不喜欢,是非常不喜欢,深恶痛绝的不喜欢。”

    吕副掌门说:“大业皇帝为何要对白公公如此深恶痛绝?这完全没有道理。”

    张知府说:“为何会喜欢一个人,为何会讨厌一个人,有时候会觉得喜欢和讨厌都完全是没道理的,但实际上每一个喜欢和讨厌都是有原因的。”

    吕副掌门说:“张知府就说说大业皇帝讨厌白公公的原因吧。”

    张知府说:“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就会明白了。”

    吕副掌门说:“如何设身处地的想?”

    张知府说:“当然是把自己放到大业皇帝的位子上去想一想。”

    吕副掌门说:“恕我不能把自己放到那个位子上。一旦我开始幻想自己到了那个位子,就止不住会幻想自己可以如何为所欲为,根本不能去体会到在那个位子上的心情。”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倒是很实诚啊。”

    吕副掌门说:“我也就是在你面前实诚而已。你就给我讲一讲,你设身处地于那个位子之后的感受就好。”

    张知府说:“别人都说白公公是大业皇帝成功登基的第一功臣,当他们这样说的时候,就好像是说没有白公公,大业皇帝不可能成功,白公公跟了哪个皇子,哪个皇子就能将最后登上皇位。大业皇帝这样一个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评价。”

    吕副掌门说:“这样的评价,一般人听了也会觉得很不舒服,更何况大业皇帝是一国之君,而且是天下头一号聪明人,大概会更反感这种评价。”

    张知府说:“仅仅是如此,大业皇帝也不会觉得白公公非杀不可。”

    吕副掌门说:“没错,大业皇帝也不至于会如此小气。”

    张知府说:“大业皇帝应该是一个小气的人的,但大业皇帝也算得上是一个分明的人。若只是听到了这样的评论,大业皇帝会更讨厌提出这种评论的人,而不是会去讨厌被评论提到的白公公。”

    吕副掌门说:“那大业皇帝是如何记恨上白公公的?”

    张知府说:“大业皇帝会记恨上白公公,完全是因为白公公对这种评论的态度引起的。”

    吕副掌门说:“白公公是什么态度?”

    张知府却反问吕副掌门:“你猜大业皇帝会希望白公公是一个什么态度?”

    吕副掌门说:“应该会希望看到白公公极力否认这一评论的态度。”

    张知府问吕副掌门:“白公公该如何否认这一评论最有效呢?”

    吕副掌门说:“这种评论,一般的否认似乎还不太有用,但有了极力否认的态度,总归是能让大业皇帝看着舒服。”

    张知府说:“没错。那你再说,哪一种态度会让大业皇帝最痛恨呢?”

第四百一十一章 超脱的人最会被人嫉恨

    吕副掌门说:“要想让大业皇帝最为痛恨,那白公公应该是拿出了非常赞同这一评论的态度。”

    张知府却说:“非常赞同的态度,大概并不会是最让大业皇帝痛恨的态度。”

    吕副掌门说:“还能有更糟糕的态度?”

    张知府说:“非常赞同的态度,或许比极力否认的态度,更让大业皇帝满意。”

    吕副掌门说:“这是为何?”

    张知府说:“人心就是如此奇妙。白公公若是极力否认这一评论,别人会以为白公公之所以要去极力否认,一方面是因为白公公为人谦逊,另一方面则是迫于大业皇帝的压力。别人就又评论说,白公公不仅是头一号的功臣,还是一个谦逊的人,而大业皇帝则是一个嫉妒贤能的人。”

    受到启发的吕副掌门说:“是啊,人心就是如此奇妙。但人心也没有那么复杂,人心反而是因为一些简单的小心思而显得复杂。这些人在白公公极力否认之后,非但没有相信白公公的否认,反而又生出这么多复杂奇妙的想法,原因却只是因为不愿意承认自己想错了。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的观点,只愿意相信白公公就是第一功臣。如果现实中出现任何与他们观点相矛盾的事实,他们就绞尽脑汁去为这一个客观事实找一个主观的原因,让自己的观点不再与这一事实矛盾。”

    张知府说:“人心在很多时候就是如此运作的。白公公若是拿出一个非常赞同的态度,却又很可能有完全不同的效果,让人心的有了另外一种运作方式。”

    吕副掌门说:“还请张知府为我讲一讲这另外一种人心的运作方式。”

    张知府说:“若是白公公非常赞同这一观点,一定会让自己的形象变得愚蠢、狂妄。”

    受到启发的吕副掌门说:“我明白了。那些人评论白公公是第一功臣,并不是因为他们详细地了解了那段历史,然后根据白公公在那段历史中做出的事情将之评为第一功臣。那些人将白公公评为第一功臣,只是因为他们喜欢白公公的形象。白公公虽然是一个太监,但形象却是一等一的。外人一看他,就觉得他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儒雅剑客。白公公无论做了什么,只要形象还在,这些人就为认为白公公是对的。可白公公一旦毁了自己的形象,那些人会立刻抛弃白公公。”

    张知府说:“人心有时就是那么的肤浅,被一些肤浅的东西决定了运作的方式。白公公若是极力赞同这一个观点,会坏了自己的形象,反而会让那些提出这些观点的人抛弃白公公,抛弃自己的观点。”

    吕副掌门说:“这样说来,极力否认的态度并不是一个好态度,非常赞同的态度却也不是一个最坏的态度。那最坏的态度是什么态度呢?”

    张知府说:“最坏的态度,就是白公公实际表现出来的态度。白公公表现出来的态度是漠不关心。”

    吕副掌门说:“这种态度又怎么成了最坏的态度?”

    张知府说:“当这样一种评论出现的时候,被评论的人是最为被动的。若是被评论的人激烈地反对,这被评论的人会被认为是在掩盖、回避。若是被评论的人喜不胜收地赞同,这被评论的人又会被认为是狂妄、愚蠢。只有被评论大人表现出淡然的态度之时,被评论的人才会被认为配得上这评论。”

    吕副掌门说:“难怪大业皇帝会对白公公心生不满。在面对这种评论的时候,白公公居然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拿出了十足的高人架势,让人愈发觉得这白公公是一个万分了不起的人物。这白公公为何会摆出这样一种会让大业皇帝不满的态度?就算是一开始他没有选对态度,他一个做太监的,总是应该能察觉到大业皇帝对他态度的不满,也应该要改变自己的态度。白公公难道还是故意给出这样一种态度,就是要让大业皇帝讨厌自己吗?”

    张知府说:“白公公会给出这样一个态度,是因为这就是白公公的真实态度。那时的白公公,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武功绝顶,仇人也都死光了,亲人也是早就离去了。毫不夸张地说,对白公公而言,天下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他牵挂、留恋、渴望的。在大业皇帝登基没多久之后,白公公就对任何事情都是一个漠不关心的态度。这个评论出来的时候,白公公对这评论当然也是漠不关心。就算是白公公察觉到大业皇帝的不满,白公公对大业皇帝的不满,也依然会漠不关心。”

    吕副掌门说:“白公公这种态度还真是恼人,就算是没有这种评论的出现,单就是这种态度,就足以让大业皇帝不满。就算是没有这种评论出现,单就是这种态度,也足以让大业皇帝生出要杀他的心思。”

    张知府说:“不仅是让大业皇帝不满,还让当时所有与他共事的人都不满,所以当谣言出现的时候,没人替白公公说一句话,当大业皇帝要处死白公公的时候,也没人替白公公说一句话。”

    吕副掌门说:“他们所有这些人,当年都是一同浴血奋战,终于成功了。成功之后,这位白公公非要在所有人面前摆出一副自己已经超脱的样子,怎能不让人痛恨。他的那些同伴,包括大业皇帝,在成功之后,却只是进到了另外一个泥潭。他们看着这白公公难免会想,为何只有这白公公能享受到胜利之后的神仙日子,而自己却要背负起胜利的职责,继续在这朝堂上累死累活。白公公又偏偏不愿离开这朝堂,到一个没人能找到他的地方去隐居。白公公这些过去的同伴看到,大概会觉得白公公这是在故意给他他们看。”

    张知府说:“这些人难免会觉得白公公这种做法实际上抛弃了同伴,甚至是在看同伴们的笑话。”

第四百一十二章 江湖是一个形容词

    吕副掌门说:“白公公的这态度难免还会让他的这些同伴显得很难看。白公公在成功之后与世无争,他的这些同伴就被白公公衬托的有些贪婪狰狞。”

    张知府说:“或许可以说同伴们的嫉妒之心,让白公公走上了一条绝路。”

    吕副掌门说:“应该是这样去说这件事,难道还能说是白公公的不合群,让他自己走上了一条绝路?”

    张知府说:“总之,白公公就是这样陷入了绝路,最后又这样死去。事情就是这样的事情,我们将这结局怪罪到白公公自己身上,或是怪罪到大业皇帝和朝堂上大人们身上,都是可以的,只是一件事情的两种不同看法而已,都没什么错。”

    吕副掌门说:“我也不关心此事是谁对谁错,谁又该承担什么责任。我只是想知道我们这位大业皇帝为何会因为这件事情,对我们整个江湖人士都有了偏见?”

    张知府说:“你们江湖人士虽然没有直接参合在这个事情中,但这个事情却又与你们江湖有分不开的关系。”

    吕副掌门说:“这件事情与我们江湖是如何分不开的?”

    张知府说:“我们都经常会说到江湖,江湖在你心目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呢?”

    吕副掌门说:“我怎么又会蠢到给江湖下一个定义。”

    张知府说:“为何不能给江湖下一个定义?”

    吕副掌门说:“与其说江湖是一个名词,不如说江湖是一个形容词。”

    张知府说:“形容词,名词,怎么吕副掌门谈起江湖来,完全不像一个江湖人,反而更像一个文绉绉的老学究。”

    吕副掌门说:“我毕竟也是一个读过书的人。我看江湖的时候,自然不会像那些江湖里厮混的粗人一样给江湖一个粗俗的定义,说什么江湖就是一个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地方。这种人都是江湖的炮灰而已。”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说江湖不是一个名词,究竟是何解?”

    吕副掌门说:“把江湖看做一个名词,就会误以为江湖就像是一个酒馆、一个村庄一样,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地方。这地方有边界,有大门,人们可以进到里面去,也可以从里面出来。但实际上,又哪里有这样一个江湖?江湖没有门,没有边界,不是一个东西,因此不能把江湖看做是一个名词,而只能将之看做是一个形容词,一个就像好和坏,美和丑一样的形容词。我们可以用好和坏、美和丑来形容人和事情,说这人是好人、坏人、美人、丑八怪,也可以用之来形容事情,说这是一件好事、坏事、美事、丑陋的事,我们同样也可以用江湖来形容人和事情,说这人是江湖中人,说这件事是一件江湖事。”

    张知府说:“既然吕副掌门认为江湖是一个形容词,那江湖的反义词是什么呢?”

    吕副掌门说:“江湖好像并没有一个贴切的反义词,用世俗、普通来做反义词,好像都不怎么贴切。”

    张知府说:“如此说来,看来江湖的反义词,只能是非江湖了。”

    吕副掌门说:“江湖是一个模糊的形容词,非江湖也就很模糊。”

    张知府说:“江湖这样一个形容词虽然很模糊,但多数时候江湖人和非江湖人的区分确实很明显的,一个人是不是江湖中人,从来都不会出现争议。就算是白公公这种人,也不会被认错。”

    吕副掌门说:“没错,白公公开始是一个江湖人,后来进了宫,就不再是一个江湖人。”

    张知府说:“一个武者,无论他之前的出身如何,一旦再朝廷、官府里有了职位,就立刻失去了江湖人的身份,是这样吗?”

    吕副掌门说:“是这样。”

    张知府说:“若是反过来呢?一个朝廷、官府里有身份的武者,离开了朝廷、官府,他会立刻又获得江湖人的身份吗?”

    吕副掌门说:“这就要看情况了,并不是所有离开了朝廷、官府的武者,都会再获得江湖人的身份。”

    张知府说:“哪些人能获得,哪些人不能获得呢?”

    吕副掌门说:“若是这个武者离开朝廷、官府,只是因为正常的致仕退休,而在致仕之后,也只是过着平淡的生活,那他不会获得江湖人的身份。若是这个致仕的人,在离开了朝廷、官府之后,到了某个门派找了份差事,做起了这个门派的名誉长老,这个致仕的人也不能获得江湖人的身份。虽然他已在江湖门派中,但还不是江湖人。但若是这个致仕的人,在离开了朝廷、官府之后,自己开了一家武馆、镖行之类的组织,真真切切地让自己卷入了江湖纷争,就被认为获得了江湖人的身份。”

    张知府说:“你们这些江湖人,果然是认为自己就高人一等,身份远比我们这些非江湖人要高贵许多。”

    吕副掌门说:“张知府,你这话说的可就有些过分了。难道你认为,我在你面前表现得高人一等?还是你认为我心中会觉得自己比你高一等?”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当然不会有身份歧视观念。”

    吕副掌门说:“江湖中哪还有人会有身份歧视观念?身份歧视观念,早几千年已经人人喊打。”

    张知府说:“身份歧视表面上看身份起来是已经消亡了,但实际上身份歧视只是变得更隐蔽了。吕副掌门刚才对江湖的说明,就印证了这一点。”

    吕副掌门说:“那就请张知府说明,我的话是如何让你觉得自己被歧视了?”

    张知府说:“你说江湖是一个形容词,我说江湖也可以作为一个形容词,但这个形容词却不是好、坏、善、恶那样的形容词。任何一个人,无论出身如何,都可以决定自己成为一个好人,还是坏人。任何一个人,无论财富多少,无论地位高低,都可以决定自己做一个善人,还是恶人。一个人却不能决定自己能否成为一个江湖人士,一个人只有被别的江湖人士接纳了,才能成为江湖人士。”

第四百一十三章 人生所有的道路都应是平等的

    吕副掌门说:“因为我一个江湖人,无论怎么评价江湖,张知府或许都会认为我说得不对。我是身在庐山中,却要言庐山。还是请张知府,你这一个江湖之外的人,为我说一说江湖是什么好了。想必张知府这样一个江湖之外的人,对我们江湖一定是有一个定义的。”

    张知府说:“我一个江湖之外的人,也是不能很清楚地给出江湖的定义。我这样一个江湖之外的人,对江湖所有的,只是一些可以被称为成见的看法而已。”

    吕副掌门说:“你对我们江湖又有什么成见呢?”

    张知府说:“我这些成见,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成见,我这些成见大约是许多非江湖人的成见。在我们看来,你们江湖人士是进到江湖圈子里的人。江湖圈子是一个我们这些人可望不可及的圈子,是一个异常高贵的圈子。”

    吕副掌门说:“这世间岂不是又很多圈子。有钱的富商有自己的圈子,你们这些身居要职的官员有自己的圈子,那些精明的吏员也有自己的圈子,那些流芳的名医们有自己的圈子,那些遐迩的文豪们也有自己的圈子,甚至是那些成名的铁匠们、木匠们都有自己的圈子。我们江湖人有自己的圈子又怎么了?难道我们江湖人连有自己的圈子都是错吗?”

    张知府说:“世间当人有许多圈子,但并不是所有的圈子都遭人嫉妒,在遭人嫉妒的圈子中,你们这江湖圈子绝对是最遭人嫉妒的一个。”

    吕副掌门说:“这是为何?难道不应该是有钱人的圈子,官员们的圈子最遭人嫉妒吗?我们这江湖圈子又怎会是最遭人嫉妒的圈子?”

    张知府说:“没人会嫉妒铁匠、木匠、名医、文豪的圈子,除非他是一个不入流进不了圈子的铁匠、木匠、名医、文豪。”

    吕副掌门说:“当然没人会嫉妒这些圈子。”

    张知府说:“你说为何没人会嫉妒这些圈子?”

    吕副掌门说:“我哪里知道,或许就是不招人嫉恨吧。”

    张知府说:“是因为铁匠、木匠、名医、文豪们在为自己圈子之外的人提供者切实可见的商品和服务。这种圈子的存在,对圈子之外的普通人而言,是更有好处的,这种圈子能刺激到铁匠、木匠、名医、文豪,能让普通人享受到更优质的商品和服务。除了这一点之外,对于很多普通人而言,铁匠、木匠、名医、文豪是一种特殊的职业,只有在人生的旅途上走上学习这门技艺的岔路,才能成为这样一种职业人,进而走入到这个圈子。对于很多普通人而言,他们根本就不愿意在人生的旅途上走上这条岔路,他们更愿意走在正路上,所以也就根本不会嫉妒走上这些岔路的人,不会嫉妒这条岔路上的圈子。”

    吕副掌门说:“这是岔路?那什么才是主路?”

    张知府说:“人生的道路其实不应有岔路和主路的分歧,但现实社会中人生的道路却人们分为岔路和主路。所谓的主路,就是通往升职、发财这一终点的大路,所谓的岔路,就是通往别处的路。走在主路上的人,永远不会去嫉妒走在岔路上的人,就算是岔路上的人已经走得比他远,他也不会嫉妒。他只会看着自己在主路上的位子,感叹说,幸亏当年我没有走上那条岔路,不然我恐怕比现在还不如。我手下曾有一个小吏,他的父亲是一个铁匠,生意还不错。我曾问这个小吏,有没有后悔到官府里做小吏,而没有跟着自己的父亲学打铁的手艺。这小吏说,自己不后悔,若是自己继承了铁匠铺,肯定活得不如现在。这小吏并没有在骗我,他若是继承了铁匠铺,虽然钱财上会比现在宽宥,但肯定还会想着挤到官府里混一个小吏当当。这与小吏有赚钱的门道无关,这只是因为在他心中做一个小吏是走在了人生的主路上,而做一个铁匠是走在了人生的岔路上。”

    吕副掌门说:“那么江湖之路,又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呢?走上了江湖之路,是走上了人生的主路,还是走上了人生的岔路呢?”

    张知府说:“江湖之路,对于我们这些人而言,既不是主路,也不是岔路。除了这条江湖之路,别的道路,无论是主路,还是岔路,都是没有大门的路,是一条有地图的路,所有人都可以走上去,只是有人能走得远,有人终其一生也没能走出几米而已。但江湖之路就不一样了,江湖之路是有大门的,江湖之路没有地图,普通人可能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找到江湖之路的入口,也有可能终其一生都不能敲开江湖之路的大门。江湖之路是我们可遇不可求的一条路。”

    吕副掌门说:“江湖之路哪有那么神秘。我们衡山派的大门,哪个人不知道?我们衡山派的大门,可是从来都没关上过。”

    张知府摇摇头说:“你们衡山派的大门是没有关上过。但你们衡山派的大门,又不是江湖之路的大门。你们衡山派每年招收了那么多的弟子,但并不是所有的弟子都能从你们衡山派顺利毕业,有超过一大半的弟子,在学了几年之后,都被迫从你们衡山派自动退出了。这些被迫自动退出的弟子,学了几年武艺,却进不了江湖,但又不想再老老实实地过一般人的生活,就成了我这一个衡山派知府最头疼了一类人,也就是社会上的小混混。”

    吕副掌门说:“优胜劣汰,这不单单是我们江湖门派里会有的情况,每一个学堂里都会有这种情况。”

    张知府说:“若是一个年轻人,学医、学文、学手艺,学到一半被迫退出,那他还可以做一个只看头疼腹泻之类小病的大夫,一个只替人写写书信门联的文人,一个只做些家庭日常用品的工匠。但一个年轻人,若是学武学到一半被迫退出,那他多半就只会成为一个问题青年。”

第四百一十四章 对思想的争夺

    吕副掌门说:“就算是如此,又能说明什么呢?”

    张知府说:“对于这些中途退出门派的年轻人多半成了问题青年的现象,吕副掌门是怎么看的,你认为原因是什么呢?”

    吕副掌门说:“我又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这种青年?谁知道他们哪里出了问题。或许并不是这些青年们出了问题,而是因为我们衡山派的教育出了问题。我们衡山派或许应该加强对入门弟子的思想品德教育。”

    张知府说:“你们衡山派的教育是有些问题,但这些青年的问题,与你们衡山派的教育问题无关。你们衡山派无论如何加强思想品德教育,也不能解决这些青年的问题。”

    吕副掌门说:“那张知府你说这些青年的问题出在哪里呢?”

    张知府说:“我做知府这么多年,在做知府之前,又做了这么多年的知县,没少与这些问题青年打交道。我对他们每个人都很熟悉,但对他们越是熟悉,对他们的问题越是感到困惑。他们这些人各个品性不同、出身不同,却都成了同样的问题青年。”

    吕副掌门说:“既然张知府与这些问题青年们如此熟悉,为何不直接问他们为何会成为现在这号人?”

    张知府说:“我当然是问过的,但我却发现,每次当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不仅不会回答,还会对我发怒。我这才意识到,我这问题,冒犯了他们。”

    吕副掌门说:“张知府既然是知府,而他们是犯了错的问题青年,把他们抓了,打他们一顿,让他们如实招来不就好了。张知府何必要客客气气地问个答案?”

    张知府说:“这些年轻人并不笨,若是不想告诉我真的答案,不会硬扛着棍子不说,而是会随便编一个所谓的真相告诉我。他们多半会编一个悲惨的童年的故事出来,告诉我这就是他们人生一路向下坠落的原因。这悲惨的童年故事,多半不能被查证。最后我会陷入两难境地,不知自己该不该相信这些故事就是他们堕落的原因。”

    吕副掌门说:“然后张知府就不打算问出真相,而是打算通过与他们平等交往,做他们的朋友,发掘出问题的真想?”

    张知府说:“没错,我就是这样去做的。”

    吕副掌门说:“张知府作为一个知府,还有这么闲心思,真是让人佩服。”

    张知府说:“我也是有些野心的。”

    吕副掌门说:“看不出张知府还有野心,只是张知府研究这种问题能有什么好处呢?对你的野心又有什么帮助呢?”

    张知府说:“我的野心是找到一个解决江湖问题的方法,至于我会因为这个方法成为当朝最有权势之人,还是会因为这个方法身败名裂,都无所谓了。”

    吕副掌门说:“我还不知道张知府内心深处却是一个变法党。”

    张知府说:“我不是变法党。我的方法与变法党的方法完全不同。变法党是想要通过变法,把你们江湖人士和江湖势力都纳入到国家律法的规制之中,不仅彻底废除你们江湖人士和江湖势力的各种特权,还要彻底的将江湖规矩也抛弃到垃圾堆里去。我是非常不赞同变法党的这种方法。”

    吕副掌门说:“张知府既然有这种野心,虽不是变法党,那也不是纯粹的守旧党。”

    张知府说:“若是考虑到我反对变法党,我还是属于守旧党的。”

    吕副掌门说:“守旧党人若是知道你的真实想法,怕是会把你当做头号敌人。变法党人与守旧党人争夺的还只是利益,你与守旧党人争夺的却是思想。”

    张知府说:“所以还要请吕副掌门为我保密。”

    吕副掌门说:“张知府又在说笑了,若是张知府认为我不会保守你的秘密,你还会对我讲这些?”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与我也是老交情了,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交情。”

    吕副掌门说:“是啊,我们也一起年轻过。”

    张知府说:“最近听我那不成器的臭小子说起,他与你们衡山派两个年轻人一起游历的事情,就想起了我和你当年一同经历的事情。”

    吕副掌门只是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在缅怀自己的过去,还是在缅怀自己与张知府过去那种友谊。

    吕副掌门又让话题回到了原路:“这种往事,对我们这种已经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还是少回忆的好。这种往事的回忆,对我们来说,太过残酷。张知府还是与我说说当下的事情好了。张知府还是对我说一说自己的对这些青年的研究好了。”

    张知府说:“最开始的时候,我也并未想到要研究这些问题青年的问题。我最早做知县的时候,为了解决治安问题,就打算抓了几个问题青年,拿他们开刀,起到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为了能正确的杀鸡儆猴,而不是搬石砸脚,惹出自己收拾不了的乱子,我就仔细研究了这些问题青年的来历。这一研究不当紧,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这些个问题青年绝大多数都有衡山派的经历,而这些问题青年中最核心的那几个,更是各个都有衡山派的经历。我当时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吕副掌门说:“张知府还会不敢轻举妄动?难道是怕了我们衡山派?”

    张知府说:“我虽然那时还只是一个知县,但也不会怕了你们衡山派。我当时只是觉得事情可能有些蹊跷,这些问题青年或许是你们衡山派布下的棋子。”

    吕副掌门说:“张知府想得有些多了。”

    张知府说:“我当时确实是想多了,但我确实不敢轻举妄动了。”

    吕副掌门说:“你当时却也没有问问我。”

    张知府说:“你当时在衡山派还只是一般人,我怕非但从你那问不出来什么东西,还会给你惹不少麻烦,就没问。”

    吕副掌门说:“没错。你若是问了我,我肯定是不知道答案,但肯定会想法设法去为你打探,到后来会因为这个子虚乌有的问题惹了很多麻烦。”

    张知府说:“于是,我就把这个事情搁置在了那里,这一搁置就是许多年。”

第四百一十五章 随心、尽力、不后悔

    吕副掌门对张知府说:“没想到,张知府居然会有如此的耐心,能把一个问题藏在心中许多年。”

    张知府说:“我也并非是单纯地把问题搁置在了那里,我是更耐心、隐蔽的观察起了这些问题青年,以及你们衡山派。经过多年的观察之后,我终于能够确定,这些问题青年虽然大多有衡山派学武的经历,但他们后来成为问题青年,却绝对不是出自你们衡山派的安排。这些问题青年都是在离开你们衡山派之后,自发成为了问题青年。这下问题就更为有趣了。”

    吕副掌门说:“为何问题会变得更为有趣?”

    张知府说:“这故事没了人为的刻意安排,也就少了阴谋悬疑的味道。”

    吕副掌门说:“这故事难道不该是变得乏味了吗?”

    张知府说:“是不是更乏味了,是一个主观的事情。对于一些人来说,事情没了悬念和阴谋,就显得有些乏味。但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没了悬念和阴谋的事情,才是更有趣的事情。”

    吕副掌门说:“想必张知府就属于自己所说的这另外一些人。”

    张知府说:“我就是这一类人。”

    吕副掌门说:“你们这一类人为何要觉得没了悬念和阴谋的事情,才是更有趣的事情?”

    张知府说:“我们这一类人,大约是觉得这类事情才更能暴露人的本质。这类事情,没有人为的刻意安排,事情呈现出来的样子,完全是由人的本性决定的。”

    吕副掌门说:“看来也只有你们这些对人类本性更感兴趣,而对人类智谋兴趣更少的人,才会觉得这类事情更有趣。”

    张知府说:“或许这就是我觉得此类事情更有趣的原因。在我对这件事情的兴趣更浓了之后,我就开始去刻意结交这些问题青年,与他们做朋友,赢得他们的信任。最后,我终于弄清楚了这些问题青年走上这条道路的原因。”

    吕副掌门说:“原因是什么呢?”

    张知府说:“在我告诉你原因之前,我要告诉你我发现这个原因的详细过程。”

    吕副掌门说:“何必如此麻烦。”

    张知府说:“若是不说清楚这个发现过程,而是直接说出结果,我怕这结果会显得太突兀,太想当然,太过于不能让人信服。”

    吕副掌门说:“我对你是再信任不过,你直接告诉我结论就好,无论这结论多匪夷所思,我都会相信。”

    张知府说:“我知道你对我的信任,但我却不想滥用这种信任。我还是要把我发现结论的过程给你详细说明白。你反正也是不急着回去,何不就耐心听我说呢?”

    吕副掌门说:“看来你这发现结论的过程,并不是我需要听的,而是你需要说的。”

    张知府大大方方地承认:“没错,是我需要说。现在,能听我说话,我能放心让他听我说话的人,已经是越来越少,我心里憋了许多事情。你既然自投罗网了,那就不要急着走,听我抒发完了心中所想之后再走。”

    吕副掌门说:“你那不成器的臭小子呢?我记得你曾对我夸过他,说他可教。你怎么不对他说?”

    张知府说:“我那不成器的臭小子,是另外一类人,更喜欢有悬疑和阴谋的事情。他现在又有了自己的志向,也就不想再听我唠叨,我也不能强迫他。”

    吕副掌门说:“你却也由着他的性子。”

    张知府说:“也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

    吕副掌门说:“那就由我来听你说一说吧。”

    张知府也不说感谢的话,而是直接说起了自己发现真相的过程:“我开始研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着急下结论,而是先裂了一个表格,这表格包含每个问题青年的年纪、身高、出身、性格、长相、经历等等内容。我等这个表填满之后,才开始去寻找真相。”

    吕副掌门说:“你这办法确实不错。我今后做事情的时候,却也可以借鉴一下,也弄出一个表格,填满了之后,再做决定。”

    张知府说:“我劝吕副掌门还是不要在做决定的时候,借鉴我这办法。”

    吕副掌门说:“这是为何?”

    张知府说:“我这方法,并不适合做决定。做决定,要当断则断。等你表格填满,做决定的时机也就错过了。我这方法,只适合研究问题。”

    吕副掌门说:“可真是遗憾。”

    张知府说:“对于做决定,我也有一个好办法。”

    吕副掌门说:“什么好办法?”

    张知府说:“我这方法是一整套的,不仅包括做决定,还包括做完决定之后如何做事,以及事情做完之后如何面对结果。”

    吕副掌门说:“请张知府教我。”

    张知府说:“随心、尽力、不后悔。做决定时随自己本心,做出决定后尽力而为,面对结果不去后悔。”

    吕副掌门说:“我当是什么好办法,原来是老调重弹。”

    张知府说:“虽是老调,这老调错了吗?又有多少人做到了?”

    吕副掌门说:“这老调有些不合时宜了。”

    张知府说:“合时宜的新办法我也是有的。”

    吕副掌门说:“这新办法又是什么呢?”

    张知府说:“随波逐流、歪门邪路、推卸责任。做决定时要随波逐流,千万不要标新立异。多数人赞同的事情,就算是错的,也是对的,多数人不赞同的事情,就算是对的,也是错的。做决定,对错不重要,重要的是会得到多数派的支持。做事情的时候一定要找一个不费事的歪门邪路,千万不要当真用功去做。结果一旦不如意,要立刻把责任推给别人,千万不要去面对这坏的结果。”

    吕副掌门说:“张知府又何必出言讽刺。”

    张知府说:“不是我出言讽刺,而是这方法当真是当下合时宜的好方法。你们衡山派决定出手对付四大家族,不也是这样做的决定吗?若是你们衡山派决定对付四大家族,不是按照这个办法做的,你们最好还是反思一下,自己的决定到底做的对不对。”

第四百一十六章 把一生填写在表格里

    吕副掌门说:“我们衡山派的决定已经做出来过了,我就不与你在这里胡扯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了。你还是继续给我说你发现的过程好了。”

    张知府说:“正如我说的那样,我把表格给填满了。虽然我现在说表格填满了,好像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实际上这个过程还是很漫长的。我不想被这些问题青年察觉到,我在套取他们的个人资料。为了让他们放下防备,把自己的过往经历在这里交代个一干二净,我可没少下功夫。这种事情没有一个百试百灵的方法,对每一个不同的问题青年,都要注意用不同的方法,以避免碰触到他们那敏感的自尊,让他们在我面前永远的闭上嘴。”

    吕副掌门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能把这个表填满,可是废了很多心思,若是换了个别人,根本就没可能填完这张表。”

    张知府也不客气地说:“没错,这就是事实。除了我之外,我也想不到别人能如此漂亮地完成这个填表任务。”

    吕副掌门说:“你完成了这个填表任务之后呢?”

    张知府说:“在这张表填完之后,事情就有些豁然开朗了。”

    吕副掌门不能张知府再说,就开始夸赞张知府:“也只有张知府看了这张表之后,才能有豁然开朗之感,别人看了这张表,还只能是一头雾水。别人哪有张知府这种本事。”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看来是想错了,这下可拍错我的马屁了。”

    吕副掌门说:“你却是想让我如何夸你?”

    张知府说:“我其实是想说,我那张表做的太完美了,几乎任何一个人在看到我那张表之后,都会明白这些青年成为问题青年的关键在哪里。”

    吕副掌门说:“你也就别要求这么多了,我怎么拍你马屁,你就怎么高兴好了。你还是趁着我这马屁还热,赶紧往下说吧。”

    张知府说:“我刚才说到哪了?”

    吕副掌门说:“你刚才说到看到这张表豁然开朗。”

    张知府说:“没错。一个人的一生可以看起来很复杂,也可以看起来很简单。若是把一个人的一生写成一部书,那就会很复杂。若是把一个人的一生填到一个表格里,那就会很简单。当我看到自己制作的表之后,这些问题青年的一生就简单地呈现了出来。虽然这种简单的呈现少了许多人情味,但确实让问题清楚地显露了出来。”

    吕副掌门感叹说:“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一生能写成一篇传记,但实际上很多人的一生都只是一张表格就能概括的。我这一辈子虽然也经历了许多,但等我身死之后,我这一辈子大概也只会再出现在一张表格中,而不会有一本关于我的传记。”

    张知府说:“何必如此悲叹?一个人的一生,不是活给别人看的,只要你不把自己的一生当做表格里的人生,哪还用担心别人是不是把自己填入到一张表格里去分析。”

    吕副掌门却说:“何必如此悲叹,又何必说这种空洞的话?把自己的人生活成表格的样子,或许会活得清楚明白一些。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这人生的表格还都填写得不错。”

    张知府主动把话题又拉了回来:“当我看着用这些问题青年的人生填满的表格之后,就发现这些问题青年们除了衡山派求学经历之外,没有任何的共性。答案很明显了,让这些各不相同的青年,变成同一类问题青年的原因,就是衡山派求学经历。这个表格对问题的帮助只能到这一步了。这个表格只能呈现出表面的人生,因此也就只能从中解读出表面的答案,那就是衡山派的求学经历与他们这些青年走向这种人生之路有因果关系,更深层次的答案就不是这个表格所能提供的了。想要知道衡山派求学经历是如何影响着这些青年走向这种人生之路的,就要放下这些表格,深入地去了解这些青年们的想法。幸运的是,我有办法让这些青年在我面前敞开心扉,说出自己最隐秘的想法。”

    吕副掌门说:“这些青年们会愿意与你聊他们的真实想法?你是怎么做到的?”

    张知府说:“我有我的办法。”

    吕副掌门说:“你这办法可能与我分享?”

    张知府说:“我这办法怕是没办法分享。”

    吕副掌门说:“为何?”

    张知府说:“我这办法就是我自己独有的一种气质,我有那种能让人对我敞开心扉的气质。”

    吕副掌门说:“这是什么样的气质?”

    张知府说:“我长得像一个宽厚、智慧的长辈,我说话时更像一个宽厚、智慧的长辈。”

    吕副掌门仔细打量了一下张知府说:“本想说几句你太过自大的话,但仔细看看你之后,就发现你对自己的形容还是很贴切。你果然是有这种气质。那些心中有困惑的问题青年,大概都会被你这气质骗到,在你面前敞开心扉。在他们敞开心扉之后,你又发现了什么呢?”

    张知府说:“在他们向我敞开心扉之后,我就注意到了江湖两个字在他们心目中的分量。江湖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天堂。”

    吕副掌门说:“江湖哪里是天堂?”

    张知府说:“身在江湖中的人,从来不会觉得江湖是天堂。但身在江湖之外的人,因为没有亲身感受过,只是从江湖故事里了解过江湖,难免会对江湖有美好的向往,一个热血的年轻人,更是有可能会把江湖当做天堂。”

    吕副掌门说:“年轻人,总是有些浪漫的特点。江湖算得上是一个更能满足浪漫幻想的地方。虽然江湖现在也已经不那么浪漫了,渐渐变得有些俗气,但不可否认,江湖是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当中,最浪漫的一个形容词。”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提到浪漫这一个词。”

    吕副掌门说:“浪漫这个词怎么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从诗情画意到浪漫

    张知府对浪漫这个词评论说:“浪漫这个词,却不是我们大晋国本土就有的词语。”

    吕副掌门说:“我知道,浪漫这个词是起源于两罗国的一次词汇。”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可曾想过,在我们从两罗国那里引进来浪漫这个词汇之前,我们用哪个词来表达浪漫的意思吗?”

    吕副掌门说:“这我倒是没有想过,张知府能为我解惑吗?”

    张知府说:“在有浪漫这个词之前,我们大约是用诗情画意来表达浪漫之情。但诗情画意这个词,显然与我们现在所说的浪漫是有许多不同的。”

    吕副掌门说:“我却没觉得有哪些不同,反而是觉得诗情画意这样一个词更动听。诗情画意的一个早上,要比浪漫的一个早上,更让人觉得美好。”

    张知府说:“诗情画意与浪漫比起来,太单纯了,少了些激荡人心的情感。浪漫这个词传来的时候,并不那么受欢迎。因为我们大晋国人更喜欢的还是诗情画意的感觉,更单纯,更有一种朦胧美,浪漫就显得有些俗气。让浪漫这一词汇流行起来,并且让人逐渐忘记诗情画意这一词汇的,是乱世和江湖。在乱世和江湖中,诗情画意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乱世和江湖中,哪里还能容得下诗情画意,只有带有激荡人心感情之内涵的浪漫一词,才能满足乱世和江湖中人对自己的认知。”

    吕副掌门说:“浪漫这个词现在确实要比诗情画意这个词流行多了。”

    张知府说:“在浪漫这个词的修饰下,**、热烈的情感都合法化了,成为了一个可以拿到台面上诉说的东西。”

    吕副掌门说:“难怪浪漫这个词能流行起来。我们大晋国流行的文化一向是压抑自己的情感,浪漫这个词就像是一个反抗这种压抑情感的文化的旗帜一样。”

    张知府说:“浪漫这个词流行起来之后,就难以遏制了,所有的年轻人都会有了些浪漫的情怀。”

    吕副掌门说:“年轻人总会长大,长大之后浪漫情怀就会慢慢消去,只会偶尔的有一些浪漫的想法。”

    张知府说:“却不是所有的年轻人都有长大成人的机会。那些问题青年,就是因为被迫离开了衡山派,错过了长大成人的机会。”

    吕副掌门说:“离开衡山派,岂不是应该更早的长大成人?”

    张知府说:“长大成人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吕副掌门说:“这些年轻人为何不能长大成人?”

    张知府说:“首先,我们需要给长大成人一个定义。”

    吕副掌门说:“这是应该的,相比张知府对长大成人是有定义的。”

    张知府说:“长大成人是一个复杂的概念,但我们只做简单的讨论。我们不妨把长大成人做一个简单的定义。我们就把长大成人看做是一个人逐渐放弃各种浪漫的幻想,不再把自己看做是一个独特的个体,开始拥抱现实的各种规则,把自己视为一个担负社会使命的个体。”

    吕副掌门说:“放弃幻想,接受现实,抛下**,担负责任。张知府对长大成人的定义,我是同意的。请张知府在这个基础之上,再继续说下去吧。”

    张知府说:“这些年轻人心怀浪漫,进了衡山派,已经是到了江湖的大门,却又被迫离开了衡山派,江湖的大门自此对他们关上了。这些年轻人心中永远会有一个浪漫的江湖在吸引着他们,让他们不能长大成人。”

    吕副掌门说:“我们那些没有离开衡山派的弟子们,却都长大成人了,并没有成为问题青年。”

    张知府说:“那些留在衡山派的弟子们,真正经历了江湖,也就让自己对江湖的幻想破碎了,接受了江湖的现实,不会再幻想着在江湖中做一个浪漫的大侠,度过一个浪漫的侠客的一生,而是会打算着在江湖中谋得一个合适的位子,度过一个富足的江湖人生。”

    吕副掌门应该是回忆了自己的人生,然后颇有感触地对张知府说:“好像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也是这么长大成人的。刚入衡山派的时候,年轻的我也是幻想着自己将来能成为一个纵情于江湖的大侠。在衡山派没几年,快到了要毕业的时候,我这些年轻的幻想早就没了,我那时一心只想着能够毕业后留在衡山派,若是此路走不通,那就最好能在官府里谋求一个捕快的职位。”

    张知府说:“那些早早离开衡山派的年轻人,没有这个粉碎幻想的机会,也就错过了长大成人的机会,一直被江湖的幻想所困扰,难以长大成人,慢慢成了问题青年。”

    吕副掌门说:“即便如此,他们这些青年成为问题青年,也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过错并不在我们衡山派,也不在我们江湖。”

    张知府说:“过错在谁,并不是我关心的问题。我并不是一个审判者,我既不是要审判这些问题青年,也不是要审判你们衡山派,更不是要审判江湖。我只是要接着这些问题青年的事情,来说明江湖是什么,说明大业皇帝为何会因为白公公这件事情不喜欢江湖。”

    吕副掌门说:“在张知府看来,江湖是什么呢?大业皇帝又为何会不喜欢江湖呢?”

    张知府说:“江湖就是另外一个社会。在江湖之外的人看来,江湖是一个遵循江湖规矩,充满爱恨情仇的浪漫社会。这个江湖社会中的人,是江湖人士,江湖人士都是追求浪漫的人士。这个江湖中的势力,是江湖势力,江湖势力都是追求浪漫的势力。”

    吕副掌门说:“大业皇帝是我们大晋国的帝王,自然会希望我们大晋国只有一个社会,他是所有人的共主,所有的大晋国人都遵循他那一套律法,当然会不喜欢我们这个江湖社会的存在。”

    张知府却说:“我们的大业皇帝却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第四百一十八章 最无用的人

    吕副掌门说:“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大业皇帝难道还能容忍他的大晋国里有不信奉他的律法,而是信奉另外一套规则的另外一个社会的存在?”

    张知府说:“朝廷律法并非事无巨细地规定了我们大晋国内所有人的一言一行,并非是我们朝廷律法不够完备,而是许多事情是律法不能处理的。”

    吕副掌门说:“这一点我是明白的。乡间有宗族,商人们也结成了商会,宗族和商会也在处理一些律法难以解决的问题。”

    张知府说:“宗族和商会处理的事情,律法难以解决,是因为律法不够细,律法不够快。严格说来,这还不属于情律法不能处理的范畴。”

    吕副掌门说:“那么律法不能处理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张知府说:“律法要评判对错,并且是用明确的文字规则来评判对错。但现实中,我们许多人追求的并不是对错,而是公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公平。根据朝廷的律法,一个人有预谋地杀了另外一个人,就是错的,是违背朝廷律法的,是要受到惩罚的。但在现实中,我们会追问杀人的原因,在具体的事件中,我们可能会认为被杀的人之所以会被杀,是恶有恶报的结果,杀人者要杀人是在实现恶有恶报的公平。归根到底,我们的律法要维护的是社会的秩序,通过维护社会的秩序来达成其他目标,包括实现善恶有报的目标。若是在具体的事件中,善恶有报与秩序发生了冲突,我们的律法会选择秩序,而牺牲善恶。”

    吕副掌门感叹说:“律法无情。”

    张知府说:“律法无情,人却有情。我们的大业皇帝是深知律法的局限,我们的大业皇帝虽然一直扶持变法党,针对江湖势力,但我们的大业皇帝却很少说江湖规矩的坏话,我们的大业皇帝对江湖人依照江湖规矩做出来的事情,也从未有过多的干涉。”

    吕副掌门说:“大业皇帝究竟是基于什么原因而不喜欢江湖呢?”

    张知府说:“白公公这件事,让大业皇帝发现了江湖对人的影响,这种影响是大业皇帝不喜欢的。在人生的最后阶段,白公公身上开始显现出了超脱于规矩之外的特点。白公公变得不追求钱财,不追求地位,这让大业皇帝觉得很可怕。一个人无论是遵守规矩,还是违反规矩,只要他追求钱财、追求地位,那他就是规矩之下的人,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情来,大业皇帝都不会觉得可怕。但白公公这种人,却能让大业皇帝觉得可怕。”

    吕副掌门说:“这种人为何能让大业皇帝觉得可怕?”

    张知府说:“白公公成了不做违法事情的问题青年,这种人完全没了利用的可能,完全没了利用的价值。当白公公成了一个这样的人之后,大业皇帝就开始担心我们大晋国中越来越多的人成为白公公这样的人。”

    吕副掌门说:“白公公这种人,又不做违法的事情,这种人越来越多,又能有什么问题?”

    张知府说:“这种人看似不违法,却因为不去追求钱财、地位,成了一个彻底不能为大晋国创造价值的人,成了大晋国最无用的人。我们大晋国若都是这种人,我们的大业皇帝的理想就要成空了。”

    吕副掌门说:“大业皇帝的理想?”

    张知府说:“大业皇帝的理想当然是拥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帝国。”

    吕副掌门说:“看来在这样的一个帝国中,最不能被容忍的,就是这种不能为帝国创造价值的人。”

    张知府说:“我们称这种人为不思进取的人。”

    吕副掌门说:“我们江湖人却不是这种不思进取的人,我们江湖人也在追求钱财和地位,我们也在创造价值。”

    张知府说:“武者,在我们大晋国之中,只是少数。江湖人士,在我们大晋国中,更是少数派。你们这些少数派是不是不思进取,并不重要。大业皇帝担心的,是江湖对江湖之外的人的影响。江湖之内的人,身处江湖之中,知道江湖的现实模样,并不会对江湖抱有幻想。江湖之外的人,不理解江湖现实的模样,只有对江湖的幻想,反而更会被这幻想干扰。在大业皇帝看来,白公公就是这样一个被江湖幻想干扰的人。”

    吕副掌门说:“白公公是如何被江湖幻想干扰的?”

    张知府说:“白公公在进宫之前,原本在江湖厮混过,但属于是江湖中最底层的一员,并未真正地深入过江湖,白公公并不了解江湖的现实。当白公公决定进宫的时候,他的江湖梦只是断了,而并非醒了。白公公进了宫之后,一直忙于宫里的争斗,没有机会再想起自己的江湖梦。功成名就之后,白公公又想起了自己的江湖梦。白公公虽然又有了江湖梦,但江湖已远,他已经是天下人皆知的白公公,不可能再转身入江湖。就算是白公公毅然决然地抛弃一切,进江湖,江湖人也不会接纳他,反而会认为他是带着大业皇帝安排的秘密任务来到江湖。”

    吕副掌门说:“这只是张知府的猜想吧?白公公这样一个人,怎么还会再有江湖梦?”

    张知府说:“这并不是完全的凭空猜想。当年白公公还顶着谋反的罪名的时候,市面上还流传着讲述白公公罪恶一生的官方书籍,书籍中描写了白公公晚年的时候经常接触江湖人士。书中对此评论说,白公公意图勾结江湖人士谋反。白公公谋反是不存在的,白公公经常接触江湖人士却是事实。因为这种事实,我就推测白公公是有了江湖梦。”

    吕副掌门说:“或许吧,或许还有别的可能。”

    张知府说:“或许还有别的可能,但我认为我的这种推测是正确的。白公公既然与这些江湖人士有了接触,这些江湖人士又会如何回应白公公呢?吕副掌门你也是一个江湖人士,你若是见到了白公公这样一个人,你会如何应对呢?”

第四百一十九章 破碎的梦如同失去的爱情一样

    虽然吕副掌门已经多少有些不耐烦,但吕副掌门还是决定耐心地回答了张知府的问题。这并不是因为吕副掌门觉得自己在张知府面前要恭敬有加,而是因为吕副掌门清楚若是不能回答张知府的问题,不配合张知府的一问一答,只会让张知府愈发的啰嗦,自己也就会更煎熬。

    吕副掌门和张知府是老交情,虽然吕副掌门会不喜欢张知府的啰嗦,但吕副掌门也知道每次张知府的唠叨几乎都会带来令人惊喜的东西。

    吕副掌门后来对我说过:“当我听说你和李小虎与张知府的公子交好的时候,我不无恶趣味的想到这位公子是不是和他父亲一样的啰嗦,若是如此,你们也要经受我经受过的痛苦了。就这样想的一瞬,我竟觉得李小虎和我很像,或许可以走上我过去的老路,取得超过我的成就。谁知结局竟是这样。”

    我当时对吕副掌门说:“结局了吗?还没到吧?这些年的江湖经验告诉我,有时候,人死了都不是结局。更何况,现在并没有死人。”

    吕副掌门当时没有再回答我,只是摇了摇头。

    我当时不懂吕副掌门这摇头是否定的意思,还是不信的意思,又或者只是一种习惯。

    后来的事情,以后再说。

    吕副掌门当时是这样回答了张知府的提问:“若当真是让我遇见了一个白公公这样的一个人,我一定会敬而远之,不得罪白公公,但也不能因为白公公而得罪江湖同道。”

    张知府问吕副掌门:“你何为会有这样的想法?”

    吕副掌门说:“在江湖中,与任何一个人交往,首先要考虑的,都应该是自己的安危。江湖太过危险,因为江湖人总是把决斗当做最后分出胜负的手段。江湖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迫卷入一场决斗。作为一个江湖人,要想活得长久,可以寄希望于自己的武功可以让自己在这些决斗中不会落败,但大多数江湖人还是将活得长久寄希望于较少的卷入决斗。我也是大多数江湖人之一。得罪了白公公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与白公公交好同样也很危险。为了自己的安危,只能对其敬而远之。”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的心态,应该也是当时那些白公公接触的江湖人士的心态。这些江湖人士对白公公皆是敬而远之。当白公公感受到江湖人士对他这种敬而远之的态度之后,就明白了自己此生再也进不去江湖了,江湖与自己之间已经有一到天堑。”

    吕副掌门说:“此时,白公公不该是梦醒了吗?”

    张知府说:“白公公依然没有梦醒,而是经历了梦碎。白公公的江湖梦彻底碎了,这些江湖梦的碎片却彻底的缠上了白公公。”

    吕副掌门说:“被破碎的梦缠绕的感觉,就好像是失恋的感觉。或者反过来说,失恋的感觉是被破碎的梦缠绕的感觉。”

    张知府诧异地看着吕副掌门说:“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吕副掌门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不仅是吕副掌门今天会说出来这样的话,还想不到现在的吕副掌门能说出这样的话,甚至也想不到当年还年轻的吕副掌门能说出这样的话。总之,我不信这样的话是吕副掌门你能说出来的话。我这样说,你是不是可以想象到我现在有多吃惊?”

    吕副掌门开心地说:“我今天说出这样的话,就是为了让你吃惊。”

    然后,吕副掌门又略带伤感地说:“可能正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没能好好体会,没能将这样的话想出来、说出来,到了现在年纪大了,才会想到这样的话,并且有了将之说出来的冲动。”

    张知府说:“如此说来,吕副掌门是能体会到白公公当时的心情。”

    吕副掌门说:“或许能体会到一些。”

    张知府说:“恕我直言。白公公遭受的困扰,大概要比吕副掌门遭受的困扰,要强烈许多。”

    吕副掌门说:“这是当然。功成名就的白公公,比我闲得多,自然会比我更有时间细细品味这些会让人上瘾的困扰。或许祝让你早日成功,祝人早日实现一切愿望,会是一个诅咒。”

    张知府说:“这也是因为这些人的成功和愿望,是要得到些什么。”

    吕副掌门说:“或许不如把成功和愿望定为享受什么。”

    张知府说:“将成功和愿望定为什么,又岂是一个人随随便便能定下的事情。”

    吕副掌门说:“是啊。喜欢哪个人,认为自己如何才算成功,自己的终极愿望又是什么,都不是我们自己能简单决定的。若是我们能自己决定这些事情,人生或许会简单许多。但我们不能,我们注定要被此折磨。”

    张知府说:“受此折磨,或许就是我们每个人不能逃避的命运。白公公是一个坚强的人,不然也不会取得成功。即便如此,受到破碎梦想的折磨,白公公渐渐的改变了自己的思想、外表和言行人,让自己离梦想更近一些。白公公越来越像一个江湖中绝顶高手,越来越不像一个朝堂中的太监。”

    吕副掌门说:“白公公哪有半点像一个江湖中的绝顶高手?我们江湖中的绝顶高手又有哪个是无用的人?”

    张知府说:“现实的江湖中,没有这样的人。但我们所期待的江湖却是浪漫的,应该满是这种无用的人。”

    吕副掌门说:“吕副掌门又岂会不知道现实江湖的样子?他又不是一个无知的青少年。”

    张知府说:“白公公从理性上应该是知道现实的江湖也是俗不可耐,但白公公毕竟没有亲历江湖,并非一个江湖中人。”

    吕副掌门说:“那有如何?”

    张知府说:“江湖人士在面对江湖有些俗不可耐的现象时,会说这就是江湖自身的问题,而不会说是自己让江湖变成了这个样子。白公公却会说是现在这群俗气的江湖人士在让江湖变得俗不可耐。”

第四百二十章 对思想的危害才是最大的危害

    吕副掌门说:“原来如此。错过的初恋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错过的江湖是天底下唯一的净土。人之常情。”

    张知府说:“见微知著。白公公身上的这些变化,虽是小事,却让大业皇帝联想到了可怕的事情。”

    吕副掌门说:“大业皇帝也想得太多了。”

    张知府说:“大业皇帝不得不比我们平常人要想得多一些。许多事情我们可以看做是一件小事,大业皇帝却不得不将之当做一件有警示意义的事情。大业皇帝最为忌惮的事情就是未能发现隐藏的灾祸。通过观察白公公的变化,大业皇帝发现了江湖对身处江湖之外的人的影响。江湖对江湖之外的人而言,成了一个精神神殿,一个精神象征,一个精神指引。江湖之外的人因为心怀了江湖梦,或是因被破碎的江湖梦困扰,就会将自己心目中的江湖侠客作为自己的典范,渐渐让自己变成一个对帝国无用的人。”

    吕副掌门恍然大悟:“说了这么半天,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明白了什么?”

    吕副掌门说:“说了这么半天,原来你是认为大业皇帝之所以会不喜欢江湖,并不是因为不喜欢我们这些江湖人士,也不是因为不喜欢我们这些江湖势力,而是因为不喜欢江湖。大业皇帝不担心我们这些江湖人士在治安上的危害,也不担心我们这些江湖势力在经济上造成的危害,却担心江湖对人们思想造成的危害。”

    张知府说:“我就是这个意思。吕副掌门可同意?”

    吕副掌门说:“我自然是同意不过。我们江湖人士对治安的危害其实不大,我们江湖势力对经济的危害也是有限。”

    张知府说:“你们江湖人士中当然也有有违法乱纪、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的人。但总体上来说,你们江湖人士只是少数。就我任职多年的经验来说,我们衡阳城内绝大多数的案子并非江湖人士所为。多数情况下,你们江湖人士也只与江湖人士为敌,并不会伤害到江湖之外的人。就算是你们江湖人士中出了一两个魔头,不等官府有行动,你们江湖人士就会自发将这魔头消灭。你们江湖人士对社会治安直接造成的危害,并不是很大。”

    吕副掌门说:“我们江湖人士又能做多少案子。只要是一个明白人,不被一些奇怪的舆论左右,能仔细看一看每年官府通报的治安报告,就会清楚我们江湖人士做下的案子只占很少的比例。我们江湖人士的犯罪率也要远远的低于普通人的犯罪率。那些叫嚣着说我们江湖人士造成了许多治安问题的人,有两类,一类是别有用心的人,一类是被这些别有用心的人骗到的人。大业皇帝应该并不属于这两类人。”

    张知府说:“你们江湖势力虽然拥有很多的财富,每年都赚了很多的钱,许多人都批判说你们江湖势力因为各种特权,少交了很多赋税,给国家造成了许多损失。吕副掌门认为这种声音公平吗?”

    吕副掌门说:“这种声音当然是不公平。”

    张知府说:“吕副掌门认为不公平在哪里呢?”

    吕副掌门说:“我们这些江湖势力虽然赚了许多钱,但我们这些江湖势力为了赚这些钱,每年都要死上许多人。我们江湖势力做的生意,可都是些危险的生意。”

    张知府却说:“吕副掌门这样说,可是当真的?”

    吕副掌门只好说:“看来是让张知府见笑了。”

    张知府说:“你刚才说的这些话,对一般人说说就好,又岂能骗得过我?”

    吕副掌门说:“我一时忘了你的身份。”

    张知府说:“一些小江湖势力,或许还需要拿命来赚钱,但你们这些大江湖势力早已不需要了。”

    吕副掌门说:“没错。江湖中的一些小门派需要靠消灭匪类、押运货物、帮派火并、看家护院来赚钱,我们衡山派这一类的大江湖势力已经度过了这个阶段,现在主要的财源主要却是那些工坊。”

    张知府问吕副掌门说:“吕副掌门究竟会不会以为你们江湖势力的存在对国家的经济有危害呢?”

    吕副掌门只好说:“或许是有一些吧。”

    张知府却问吕副掌门:“我可以问一个关于你们衡山派的**问题吗?”

    吕副掌门说:“我们衡山派的**,没什么不能告诉张知府的。就算是张知府要问我个人的**,也大可以告诉你。”

    张知府说:“你个人的**,我就不问了。我只问吕副掌门,你们衡山派虽然每年赚了很多钱,但你们衡山派有许多现银存款吗?”

    吕副掌门说:“并没有多少,我们衡山派每年赚的钱,都想办法花出去了。我们衡山派又不是哪个人的衡山派,我们衡山派赚的钱若是都存起来不花,就只能留给后来与我们不相干的后辈们享用,我们自己得不到任何好处。我们衡山派花钱一项大方。难道张知府想说,我们这些江湖势力虽然赚了很多钱,但因为花钱也是大手大脚,所以并未对大晋国的经济造成损失?”

    张知府说:“这当然只是一个方面。我只是因为好奇才问了你这样一个问题。”

    吕副掌门说:“回答你这样一个问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们衡山派这样的江湖势力,本就不需要有很多的现银存款。”

    张知府说:“你们这样的江湖势力,抵御风险,依靠的并不是存款,而是实力。”

    吕副掌门说:“只有四大家族这种以家族形式存在的江湖势力才喜欢存现银。结果他们就成了我们这些其他江湖势力严重的肥肉。”

    张知府说:“四大家族还是蠢了些。”

    吕副掌门却突然愤恨地说:“四大家族虽然是蠢了些,但也不算是最蠢的那一类。若是说蠢,我那位莫大师兄或许才是最蠢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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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史事介绍:
一本江湖现形记,写一些江湖中不光彩的事情。
江湖乱世已过,眼下天下太平,却还有一个聒噪的老家伙在反复诉说着乱世的风光。
江湖史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史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史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