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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史事全文阅读

作者:论如是     江湖史事txt下载     江湖史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七章 虽然律法有规定,但很多人都认为规定有例外

    我见陈志强突然这样说,就放下手中的筷子,不解地问他:“那你为何还要请我吃饭?”

    陈志强苦笑着说:“这不也是没有办法吗?我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你与张玉坤公子关系好,就让我请你吃饭,让你帮我们家。”

    我问陈志强:“你请我吃饭,我也吃了。那你究竟是让我帮,还是不帮呢?”

    陈志强说:“我是想让你帮忙的,但我不想让你按着我父亲的意愿帮我们家,我想让你按我的意愿帮我们家。我父亲的意愿是,你帮我们家争到我祖父的包子店。我的意愿却是,能让处理我们家这个纠纷的那个吏员多费心做些调解工作,让我父亲和我几个叔叔们能握手言和。”

    我对陈志强说:“这事情有些难办,但我可以答应你。”

    我对所有请我吃饭、求我办事的人,都这样回答。

    陈志强又要塞我红包,我拒绝了,并对他说:“我已经吃了你的饭了,钱就不收了,你拿回去。”

    对于送我红包的人,我都是这样回答,当然这些人听了我这番回答,都不会罢手,当我只是在假意推辞。陈志强也不例外。

    陈志强一边继续把红包往我这边推,一边说:“你一定要收下,这是我父亲交代的,我必须要完成这件事情,你要不收,我回去就难交代了。”

    陈志强这番说辞,却与别人不同,别人一般是说“请你务必收下,这是我的心意,还要麻烦你费心”之类的话。

    虽然陈志强说辞不同,我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对陈志强说:“我会同意帮你忙,是因为我们是同门,我是看在同门情谊上才帮忙。我若是收了你的红包,就成了我是因为钱才帮你的忙。你的钱,我是万万不会收的。你且收回去,不要用这些钱污了我们的同门情谊。”

    我这样的说辞,一向都很有效果。

    陈志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将红包收回去。

    虽然我吃了陈志强的饭,虽然陈志强的请求好像是很正当,但我还是没有给陈志强帮忙。

    不同于之前帮忙的原因,我没有给陈志强帮忙,纯粹是因为,我认为陈志强的愿望根本不可能实现。即使陈志强的父亲和陈志强的几个叔叔们,在这件事情上会妥协,达成一致,也只会是因为利益的驱使才妥协,他们之间的鸿沟已经形成,永远也不可能像陈志强所期待的那样回到过去。

    官府的办事效率很慢,尤其是在这种很不好办的家务事官司上,官府的办事效率更是慢到了极点。

    大约是到了一年多之后,陈志强家的事情才算是有了个结局。

    若是严格按照我们大晋国的律法来处理这件事情,结局应该是陈志强的三叔得到陈本立的包子店,因为陈志强三叔的那份公证遗嘱是最后一份遗嘱。我们大晋国的律法对此有着明确的规定,若是立遗嘱人立下了多份不同的遗嘱,遵照以下规则,公证遗嘱优先,在后的遗嘱优先,公证的遗嘱优先于在后的非公证遗嘱。按照律法规定,到了陈志强家这个事情上,陈本立所立下的所有的遗嘱都是公证遗嘱,那么陈志强三叔所持有的遗嘱才应是有效的遗嘱。

    陈志强三叔本来也是以为自己赢定了,拒绝任何地谈判,要求官府按照律法的规定,尽快做出判决。

    事情的发展却让陈志强三叔失望了。

    陈志强的父亲和陈志强的叔叔们,为了打嬴这场遗产官司,各自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想出了不同的手段。

    陈志强的父亲想到的办法是托关系,除了让陈志强请我吃饭、求我帮忙之外,陈志强的父亲还托了别人,并且送出了许多好处。

    陈志强的大叔则是去了趟京城,从京城那里请来了一个很有名望的讼师,这个讼师学识丰富、精通律法,师从我们大晋国最有名的律法家,他的老师就是我们大晋国律法的起草人之一。

    陈志强的二叔则是请了衡阳城本地一个臭名昭着的讼棍,这个讼棍勉强通过大晋国讼师资格考试,在律法学的造诣上可以说是非常之差,但为人奸诈狡猾,擅长鸡蛋里挑骨头,在成了讼师之后,竟然也是混的不错,让官府感到头疼无比,也为自己赢得了衡阳城第一讼棍的称号。

    陈志强的三叔,虽然因为自己的公证遗嘱日期在最后,已经占得先机,但却丝毫不敢放松,也是为自己请了一个在衡阳城本地深耕多年的讼师。这个讼师原本就在衡阳城官府里任职,从官府里出来之后,做了讼师。靠着自己在官府那些年里积累的关系,当了讼师之后,也是没少赚到钱。

    陈志强的三叔请的本地讼师,最先找到了负责这件案子的官府裁判官。官府的裁判官其实只是一个吏员,但只要是打官司的人都还是会尊称他们为裁判官。这些吏员们也是很喜欢别人称呼他们为裁判官。

    这个裁判官是新上任的,虽然听说过这位本地讼师的大名,却从未见过,这一见到,对他也是很恭敬。这位本地讼师却不以前辈自居,而是很恭敬地称赞这位新上任的裁判官年轻有为。在这个本地讼师说明来意之后,这位新上任的裁判官对这位讼师许诺,自己一定会依法处理好这件事情。

    陈志强父亲托关系,最终找到了这个新上任裁判官的上级,这个上级收了好处之后,答应陈志强父亲的关系人,一定会让这个新上任的裁判官妥善办好这个案子。

    这上级把新上任的裁判官交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对新上任的裁判官问寒问暖之后,就问起了陈志强家案子的情况。新上任的裁判官就把案件的情况简单叙述了一遍。上级问新上任的裁判官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新上任的裁判官说,既然大晋国律法对此事有着明确的规定,那也只能按照律法的规定来办,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摆大道理和吹毛求疵,哪个方法更让人厌烦呢

    这位上级当然是对这种回答很不满意,但因为律法对此事规定的明确,陈志强三叔持有的遗嘱确实日期在最后,也不能直接要求这位新上任的裁判官做出明显违反大晋国律法的裁判。这位上级喝了几口茶之后,有对这位新上任的裁判官说:“这毕竟是一个家务事官司,虽然律法对这种事情有明确的规定,但家务事官司若是严格按照律法的规定做出机械的裁判,效果却不见得会很好。家和万事兴,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和睦才是最重要的,若是这样机械下裁判,会让一个家庭失去和睦。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新上任的裁判官当然是说:“大人说的极是,此事按照律法规定机械下判,乃是下下之策。还望大人为我指点迷津。”

    上级为新上任裁判官的态度很是满意,就对这位新上任裁判官说:“我也只是比你多做了几年的裁判官,因此经验比你多一些而已。这件事情的处理上,还是要以家庭和睦为根本目的,所以你千万莫要匆忙下判的,多做做调解工作,尽量这件事情能有个圆满的结局。”

    新上任的裁判官说:“下官谨记教诲。”

    上级见新上任裁判官已经答应,才又说:“这陈家虽然只是个开早点店的家庭,但也不是个一般人家,生意做的不小,在衡阳城里也是关系颇深。尤其是那老大家,他家一个儿子是衡山派的正式弟子,一个儿子读书不错,十有**是能考取功名,更厉害的是一个女儿嫁的好。我给你讲这些,只是想给你提个醒,并不是给你什么暗示。你处理起来当须万分谨慎。你明白吗?”

    新上任裁判官说:“请大人放心,下官明白了。”

    在这位新上任裁判官觉得左右为难之时,陈志强大叔请的那个京城大讼师所写的律法意见书,被送到了新上任裁判官书桌之上。这位京城大讼师自然不会为了这种小事情,亲自往衡阳城走一趟,而是在听陈志强大叔讲了事情经过之后,写了一份律法意见书,派出了自己的一个徒弟带着这份意见书,和陈志强大叔回到了衡阳城。这位京城大讼师对陈志强大叔说:“打官司如同看病,一个病症,在乡村大夫看来,或许是重病,束手无辞,但在神医看来,却只是小病,手到擒来。我虽不敢自比神医,但你这事情,在我看来,却也只是小事一件。我休书一封,差我一个徒弟随意走一趟,就能办好。”陈志强大叔听了之后,自然是千恩万谢,并且觉得自己没有白来京城一趟。

    新上任的裁判官,见到这份意见书的落款是京城那位有名的大讼师之后,丝毫不敢大意,认真通读了起来。这位大讼师的名号,这位新上任的裁判官自然是再熟悉不过,当年也是读过这位大讼师的著作。

    这份意见书是这样写的。虽律法规定了出现多份遗嘱之时,应以最后出现的公证遗嘱为准,但律法如此规定,是因为通常而言最后立下的公证遗嘱,最能代表立遗嘱人的真实想法。立遗嘱人有可能在生前多次改变自己的遗愿,也有可能在受他人强迫之下出具遗嘱,为保护立遗嘱人,律法规定在有多份遗嘱时,以最后立下的公证遗嘱为准。陈本立一家的情形却又有不同,不能当然适用律法规定,来裁判本案。陈本立生前立下多份公证遗嘱,并非因为遗愿改变,也并非因受到胁迫,只是为了缓和家庭矛盾,为求晚年安宁。陈本立最后所立公证遗嘱,也并不能当然认定为是陈本立真实想法。望裁判官裁判该案之时,切勿机械适用律法的规定,而应从律法本意出发,做出公证的裁判。

    新上任的裁判官看完这篇意见书之后,觉得这位京城的大讼师果然名不虚传,分析的头头是道,而且入木三分。新上任的裁判官唯一觉得遗憾的地方是,这位大讼师在自己写的一本书里却不是这样说的。

    这位大讼师在自己写的那本书里是这样说的。律法一经公布,就脱离了立法者本人,律法应该严格按照公布的条文执行,只有当具体案件中,适用律法条文出现矛盾之时,方可探寻律法本意,以律法本意来裁判。律法乃公示规则,应由公信之力,若随意以律法本意来推翻公示规则,当会使律法失去公信之力。

    新上任的裁判官虽然觉得遗憾,但还是认为大讼师的这份意见书可以为己用。若是将来调解不成,也是可以用大讼师这份意见书中的内容,作为自己裁判的理由,最后裁判将陈氏包子店在这几个兄弟之间均分。这样一来,也算是给自己的上级有了交代。新上任的裁判官,就将这份意见书收好。

    到了第一次开堂审案之日,事情突然又有了变化。

    陈志强二叔请的那位讼棍到了堂上,新上任律师见到这位讼棍,就心生厌恶,但不久之后,就觉得这位讼棍竟然如此可爱。

    这位讼棍在堂上突然提出,陈志强三叔所持公证遗嘱有诸多的错误和瑕疵,当不能适用。

    这位讼棍在堂上是这样说的:“公证遗嘱中有诸多错别字,显然不是一份合格的公证遗嘱。公证遗书中陈氏包子店位置不明确,不能当然认为公证遗书中陈氏包子店,就是现在诉争的陈氏包子店。公证遗书中所写陈氏包子店面积与诉争的陈氏包子店面积不相符,相差大约两平米左右,公证遗书存在明显的错误。公证遗书虽然说明了陈氏包子店的归属,但没有明确说明包子店里的桌椅板凳的归属,公证遗书存在重大的漏洞。公证遗书中公证人的印章,没有按照规定,加盖在日期之后,而是加盖在了日期之前……”

    这位讼棍啰啰嗦嗦说了一堆,最后的意见是这份公证书根本就不能用。

在一些场合,吹毛求疵比摆大道理更为实用

    新上任的裁判官听了之后,心中大喜。若这只是一个一般的案子,新上任的裁判官听了这位讼棍说的这些瑕疵,心中肯定烦闷无比,觉得这位讼棍只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图生麻烦。新上任的裁判官在裁判时会多半说,公证遗嘱虽然有诸多瑕疵,但这些瑕疵不影响遗嘱的效力。

    但因为这不是一个一般的案子,新上任的裁判官在听了之后,心中才会大喜,觉得这个讼棍也是给自己送了一个新思路,为自己提供了许多便捷。

    虽然那位大讼师写的那份意见书很是在理,可以拿来使用,但新上任的裁判官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担心自己若是用了,会遭到批判,被人指责不尊重律法。

    这位讼棍所指出公证遗嘱中的问题,虽然都是些吹毛求疵的小问题,但也是实实在在的问题,不可否认的问题。若是最后就以公证遗嘱中存在这么多问题为由,不认可公证遗嘱的效力,倒不会受到铺天盖地而来的批判。

    新上任的裁判官心中有了主意,调解当然是要尽力去调解,在调解中也可以拿着这些公证遗嘱中的诸多问题,去吓唬这几个陈氏兄弟,让他们服软。若是当真调解不成,就给每一份公证遗嘱都找出许多瑕疵,对这些个公证遗嘱一概不用,最后裁判将这个陈氏包子店平分。

    然后,这位新上任的裁判官就开始了漫长的调解工作。到了最后,调解工作做成了,陈氏兄弟们平分了陈氏包子店。这位裁判官,虽然是一个新上任的裁判官,却不是一个天真的人。虽然调解成功了,并且在最后的时候,这些个陈氏兄弟门握手言和,并且说了许多“后悔为了这样一个包子店,就坏了兄弟之间情谊”之类的话,新上任的裁判官才不会相信最后让调解成功的,是陈氏兄弟们之间尚存的兄弟情谊。新上任的裁判官认为,调解能够成功是,是因为自己的策略成功了,所有人都被吓到了,只能接受自己调解的意见。

    陈志强的父亲最后选择了妥协,是因为陈志强父亲找的那个关系人告诉了他,平分这个陈氏包子店,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的结局。这位关系人先是告诉陈志强的父亲,这件事情很难办成,虽然那位大讼师,还有那个讼棍,找了许多理由,试图推翻陈志强三叔持有的遗嘱,但对于官府而言,陈志强三叔持有的遗嘱,确实是公证过的遗嘱,并且是陈本立最后的遗嘱,对此律法规定的很清楚。这位关系人后来又告诉陈志强的父亲,裁判官做了很多工作,陈志强三叔现在同意做些让步,最好是接受这个让步。所以,陈志强的父亲最后妥协了,并且很高兴地接受了平分的结局。

    陈志强的大叔最后选择妥协,是因为那位大讼师的徒弟对他说,这个事情到了最后,若是由官府做出裁判,只能有两个结局,若是裁判官认定所有的遗嘱都不是陈本立的真实想法,就会裁判平分陈氏包子店,若果裁判官严格依照律法的规定去执行,那就会裁判陈志强三叔独得陈氏包子店。这位大讼师的徒弟还强调说,至于那个讼棍所提的理由,根本不值得一提,若是裁判,只能是这两个结局中的一个。在这位大讼师徒弟的建议下,陈志强的大叔接受了裁判官给出的调解建议。

    陈志强的二叔选择了妥协,是在辞退了那位讼棍之后,才做出的决定。这位讼棍一开始在法庭上的表现,让陈志强的二叔满心欢喜,若是陈志强三叔的公证遗嘱被认定为无法使用,那陈志强二叔的那份公证遗嘱,就成了最后一份公证遗嘱。当裁判官顺着这位讼棍的思路,指出他们所有人持有的公证遗嘱都存在许多错误和瑕疵之时,陈志强二叔的心情低落了许多。此时,这个讼棍提醒陈志强的二叔,比起陈志强三叔有一份时间在最后的有效公证遗嘱,现在这种所有人的遗嘱都被发现有错误和瑕疵的局面,已经是好很多。陈志强二叔才又重新对这个讼棍有了信心。

    后来,陈志强二叔下定决心辞退这个讼棍,是因为这些个公证人找到了他。这个讼棍指出了一份公证遗嘱中的错误和瑕疵,然后按照这个讼棍的思路,所有的公证遗嘱都被发现存在许多错误和瑕疵。事情传开来,这些个公证人就坐不住了,认为自己的信誉受到了伤害,让自己的公证人事业出现了重大危机。这些公证人不能拿这个讼棍怎么办,这个讼棍本就是一个泼皮无赖一类的人物。这些公证人却可以找到陈志强的二叔。这些公证人在衡阳城本地也都是有些关系的人物,陈志强二叔要想继续把自己的早餐店好好的经营下去,是很需要各方面关系照应的。这些公证人,发动关系。陈志强二叔突然就感到自己的早餐店的经营出现了危机,有关部门总是来检查,并且检查出了各种问题,虽然都是些小问题,比如说垃圾倾倒不规范之类的问题,但这些小问题也足以让自己的早餐店关门。陈志强的二叔坐不住了,到处打听自己得罪了哪些人。然后,这些个公证人找到了陈志强的二叔,明确告诉陈志强的二叔,就是自己在找他麻烦。

    陈志强二叔当然是立刻就明白了,赶忙向这几位公证人道歉,说自己从来没有要给几位公证人添麻烦,这些事情都是那个讼棍自己搞出来的。

    这几位公证人也是说:“你也是一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做事就应该规规矩矩,更应该和规规矩矩的人在一起。怎么能找一个这样的讼棍来给自己代理案件?这讼棍的名声,你难道不知道?你和这讼棍搅和在一起,可会有什么好结果?”

    陈志强二叔只能说:“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被这讼棍骗了。这讼棍知道我家的事情,主动找到我,向我许诺了许多,保证我能赢。我就答应让他代理我的案子。”

吹毛求疵者,更容易遭人针对

    这几个公证人对陈志强二叔说:“我们也不想再听你道歉的话了,你就说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弥补吧?”

    陈志强二叔说:“我这就去把那讼棍给辞退了。”

    这几位公证人又说:“只是辞退就够了吗?”

    陈志强二叔说:“我再也不与这讼棍来往,再也不向官府提这些公证遗嘱有哪些问题。”

    这几位公证人说:“这些公证遗嘱上的问题,你已经提出来来了,现在收回也已经晚了。”

    陈志强二叔说:“请几位教我该如何做。”

    这几位公证人说:“已经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好了。我们也不是那种盯着过去不放的人。这些个公证遗嘱,毕竟也都是许多年前做出的公证遗嘱,里面有些错误和瑕疵,也是难免,受当时条件限制。”

    陈志强二叔说:“几位真是高风亮节之人。”

    这几个公证人说:“但这个讼棍,却不能如此轻易放过。此仇不报非君子。”

    陈志强二叔说:“几位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这几个公证人说:“你当真愿意?”

    陈志强二叔说:“我对这个讼棍也是深恶痛绝,若不是他挑拨教唆,我怎会到此地步?”

    这几个公证人说:“这讼棍就是靠挑拨离间发财。我们让你做的事情,却也很简单。你只用去官府告这讼棍一状就可。”

    陈志强二叔说:“敢问,我用什么罪名告这讼棍?”

    这几个公证人说:“罪名当然是离间兄弟之情,干扰家庭和睦。”

    陈志强二叔说:“我当然可以去官府告他这个罪名,但我怕到了官府里之后,只是我一面之词,难以告赢啊。”

    这几个公证人说:“你去告了就是,后面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陈志强二叔答应了这几个公证人,辞退了这个讼棍,然后又去官府里告了这个讼棍。这几个公证人早已在官府里打点过,这个讼棍也早就惹怒了官府,陈志强二叔诉状递上去没多久,这讼棍就被判了。讼棍被判之时,许多人弹冠相庆。

    先不说这讼棍,还是回到陈志强这个案子上。

    陈志强二叔辞退了讼棍,还是有许多后怕,自然也就同意了调解的方案。

    陈志强三叔会最后选择妥协,纯粹是因为他请的那个讼师骗了他。

    在案件最开始的时候,陈志强三叔是信心满满。在他请的本地讼师给他普及了律法知识后,他明白了自己持有那一份公证遗嘱,仅仅因为日期在最后,就成了唯一有效的遗嘱。从此之后,他不仅认为自己官司是赢定了,还开始认为陈本立的陈氏包子店就应该是自己的。

    在案件最开始的时候,这位本地讼师也是认为这场官司再简单不过,而且自己是赢定了,眼看又要有一笔不菲的讼师费到手。

    新上任的裁判官开始作调解工作时,遇到的最大阻力也是来自陈志强三叔和这位本地讼师。就算是这位新上任的裁判官说这些公证遗嘱都有错误和瑕疵,就算是这位新上任的裁判官拿出了大讼师的那套理论,就算是这位新上任的裁判官提到了以和为贵,陈志强三叔和这位本地讼师都没有松口,坚决要求依律裁判。

    这位新上任的裁判官没有办法,只能把这个情况向自己的上级汇报。上级听了之后,就对这为新上任的裁判官说:“我知道了,我想办法做做他们的工作。你暂时先不要管这个事情了。”

    新上任的裁判官听了之后,心神领会,就先把这个案子放在一边,去忙别的事情了。

    这位上级嘴上虽说是“做做他们的工作”,但实际上他只是做了那位本地讼师的工作。

    裁判官的上级把这位本地讼师喊道了自己办公室。

    裁判官的上级与这位本地讼师寒暄几句之后,就进入了正题,问这位本地讼师:“最近有一个陈氏包子店的案子,好像闹得挺大,你是不是也参与进来了?”

    这位本地讼师说:“大人也听说了这个案子?”

    这位本地讼师这样反问,是想先探听个虚实。

    裁判官的上级没有回答本地讼师,只是说:“我是听说了。”

    本地讼师见问不出来虚实,只好回答裁判官上级的问题:“我是参与了这个案子,这四个陈氏兄弟中的一个委托了我。”

    裁判官的上级又问本地讼师:“是哪个兄弟委托你的?”

    本地讼师说:“是那个最小的兄弟。”

    裁判官的上级又对本地讼师说:“真是可惜了。”

    本地讼师说:“大人为何如此说?”

    裁判官的上级说:“我本来想把你推荐给那陈氏兄弟中的老大。这位老大家的女儿嫁到了我们衡阳城的梁家,梁家人找到我,想让我帮这位亲家找个讼师。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本地讼师是一个透亮的人。虽然裁判官的上级只是这样一说,本地讼师立刻就明白了这里面的潜台词。

    裁判官的上级心中想:“这个官司已经打了许久,这位上官应该是早就知道自己是陈家老四的讼师,还故意把自己找来,说了这样一番话,显然是在暗示陈家老大托了关系,找到了他。这位上官是想要我帮忙。这位上官的忙,当然是要帮,若是得罪了这位上官,我也就不要在本地混了。但是这个忙,也不能白帮,要看有什么好处。”

    本地讼师就对裁判官的上级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接这陈家老四的委托了。现在我已经与陈家老四签了契约,再反悔也是难了。”

    裁判官的上级听本地讼师这样说,也是明白本地讼师的潜台词。

    裁判官的上级心想:“这讼师的前半句是表明了态度,说自己是想帮忙的。这讼师的后半句却又说了困难,其实就是想看看自己能有什么好处。”

    裁判官的上级又问本地讼师:“陈氏兄弟的官司,你现在是什么看法?”

    本地讼师心中明白,这位上官会这样问自己,其实是想探一探自己的本事,看在现在这个局面下,还能不能让事情出现转机。这同时也说明,这位上官肯定会给自己好处。

不和口味的真相,总是会被忽略

    这位本地讼师当即打起了精神,整理了一下思路,才开始说:“这个陈氏兄弟间的官司,表面上看起来,现在委托我的这个陈家老四好像是占优,陈家老四也是认为自己是赢定了。但我却觉得,这陈家老四想的有些简单了。且不说陈本立为何会立下四份不同的遗嘱,这每一份遗嘱是不是陈本立的真实想法,单说这四份遗嘱本身,每一份都是有些问题的。若是因为这些问题,怀疑这四份遗嘱是陈氏兄弟们自己伪造的,或是怀疑这四份遗嘱是陈氏兄弟们逼迫陈本立做出的,也是很有道理的。若是如此,这些陈氏兄弟可就是涉嫌犯罪了。因此,我也是想要建议这陈家老四,不要在坚持己见,最好以和为贵,免得事情闹大。”

    裁判官的上级听了之后说:“没错,此事要以和为贵。梁家人也都是将道理的人,也是希望这件事情能以和为贵。”

    本地讼师说:“我当尽力说服陈家老四,让他不要在坚持自己的观点,要意识到家庭和睦的重要性。”

    裁判官的上级说:“好,你能有此想法,非常不错。此事完了之后,我介绍梁家与你认识。”

    本地讼师心中大喜,这梁家可是衡阳城有名的富商,若是今后能成为梁家的讼师,那可就是真的要发财了。

    本地讼师说:“我一定全力促成此事。”

    本地讼师回去之后,就找到了陈志强的三叔。

    本地讼师对陈志强的三叔说:“大事不好了。”

    陈志强三叔说:“怎么了?”

    本地讼师说:“你们家的官司惹祸了。”

    陈志强三叔说:“怎么惹祸了?”

    本地讼师说:“我听到消息说,有一个混蛋文人,听说了你们家的事情,想要用此事写一篇文章,将之发表在报纸上。”

    陈志强三叔说:“此事有什么不好?”

    本地讼师说:“你可知道在这混蛋文人的文章中,你们都是什么形象?你可知道别人看了这混蛋文人的文章,会怎么想你们码?”

    陈志强三叔说:“他是怎么写我们的?别人又会怎么看我们?”

    本地讼师说:“他把你们写成了四个贪财忘义的人,说你们四个为了争夺家产,不惜兄弟反目。他甚至在文章里质疑你们兄弟四个人的遗嘱来源。他在文章里暗示,你们四个为了得到遗嘱,可能对你们的父亲陈本立使出了什么手段。别人若是看了他的文章,再想到你们四个兄弟现在为了陈氏包子店的继承问题争得不可开交,甚至打起了官司,一定会认为这文章里说的都是真的。他们一定会认为你们兄弟四个都是坏人。他们也一定会相信文章里的暗示。他们会相信你们四个为了家产,对你们的父亲使出了令人作呕的手段。因为你的遗嘱是最后的遗嘱,他们甚至会相信你父亲的死与你有莫大的关系。”

    陈志强三叔说:“这混蛋文人根本就是在胡说,我们四兄弟虽然是在争夺家产不错,但也是因为父亲给我们都出了遗嘱,我们想要弄个明白。我们四个兄弟哪有可能害我们的父亲,我们四个兄弟分明是被自己的父亲给害了。”

    本地讼师说:“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些读到这篇文章的人,愿意相信什么。读到这篇文章的人,更愿意根据自己的好恶,来决定自己所相信的真相,而不是根据自己的理智判断,来决定自己所相信的真相。按照一般人的好恶,读到这篇文章的人,一定会更愿意相信,你们四个兄弟就是贪财忘义之人,甚至更愿意相信,你就是害了自己父亲的凶手。”

    陈志强三叔烦闷地说:“那也就随便他们了。官府中的人总不至于也信了这文章中胡言乱语,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把我给抓了。”

    本地讼师说:“到时候,群情汹涌,就算是官府明知道没有什么证据,但架不住舆论的绑架,说不定也是要抓你们审问一番。就算是官府没给你们定罪,你也要考虑一下,在这番舆论之下,你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你认为,这事情若是流传开了,出现了这些对你不利的流言,衡阳城的人还会到你开的包子店里吃饭吗?”

    陈志强三叔一下被击中了要害,脸色一下变得煞白,整个人的精气都被抽走一般,瘫倒在了椅子上。

    陈志强三叔又勉强问本地讼师:“此事该如何是好。”

    本地讼师说:“此事倒也没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还有挽回的余地。”

    陈志强三叔大嚎一声,哭了出来,哽咽着对本地讼师说:“请先生救我。”

    本地讼师说:“现在,我们需要做两件事情。”

    陈志强三叔说:“别说两件,一百件我也愿意做。”

    本地讼师说:“第一件事情,我们必须要买通这个混蛋文人,让他不要发表这个文章。”

    陈志强二叔说:“能买通吗?要话多少银子?”

    本地讼师说:“能写这种文章的人,当然就是能买通的人,或许他就在等着我们去买通他呢。至于要花多少银子,这要看谈的结果。你放心,我对付这种人还是有心得的。由我来出面去和这混蛋文人去谈,估计花个千余两银子,就能成事。”

    陈志强二叔不敢信地说:“只用千余两就可以?”

    本地讼师说:“这种混蛋文人,都只是些鼠辈。你们这些规规矩矩的生意人,遇见这种鼠辈,不好对付,会被这种鼠辈狠咬一口。但我做讼师多年,早已见多了鼠辈,对付他们自然得心应手。千余两,足矣。”

    陈志强二叔说:“那就拜托先生了。”

    本地讼师说:“此乃第一件事情,还有第二件事情。”

    陈志强二叔说:“先生请讲,第二件事情,我也一定照做无误。”

    本地讼师说:“第二件事情,就是这官司万不能再打下去了。”

    陈志强二叔说:“这又是为何?”

是非成败转头空,往事却被他人书

    本地讼师说:“鱼腥味已经散出来了,现在才来了一只猫,这一只猫虽然我们花个千余两银子摆平,但若是不处理掉鱼腥味,怕是要引来更多的猫。”

    陈志强三叔心中还是犹豫,对本地讼师说:“可是……”

    本地讼师不等陈志强三叔把话说完,就说:“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这个混蛋文人的文章不发表,官司再打下去,衡阳城的百姓一样会对你们家的事情有看法。现在必须要立刻做出决断。你们做生意的,尤其是做餐饮生意的,口碑最重要。若是衡阳城的百姓都认为你们是坏人,你们的包子店就等着关门好了。你还真想等到那一天,看到这种结局吗?”

    陈志强三叔赶忙说:“我自然不想看到这种结局,难道不能就让案子快点审结吗?你帮我在给那裁判官说说情,让他快点依法判了结案。”

    本地讼师说:“就算是那裁判官依法判了,此案也不会结。”

    陈志强三叔说:“都依法判了,怎么还不会结?”

    本地讼师说:“裁判官若是依法判了,肯定是对你有利。你那几个兄弟会服气吗?他们一定还会继续上告,一级一级告到京城。这样告下去,没有个五六年,事情是不会结束的。原本这件事情还只是衡阳城的百姓知道,若是这样一级一级告下去,怕是要全大晋国的百姓都知道了。”

    陈志强的三叔只好说:“那就依你,这官司,我不打了。”

    就这样,陈志强三叔也最后选择了妥协,同意了调解的意见。

    需要说明一下,这位本地讼师所说的混蛋文人,是他自己编造出来的。陈志强三叔支付的一千二百两封口费,当然是落到了这位本地讼师的腰包里。

    在陈志强的父亲和陈志强的几个叔叔们签了调解书之后,陈志强与我又相遇了。

    我那时已经听说陈志强家事情的结局,我就对陈志强说:“我听说你家的事情结束了。”

    陈志强警惕的看着我说:“是的,结束了。”

    我对陈志强说:“结局还不错。”

    陈志强谨慎地说:“还算可以吧。”

    我又对陈志强说:“真是抱歉。”

    陈志强说:“你为何要抱歉?”

    我对陈志强说:“我平白无故吃了你一顿饭,却没有帮忙。”

    陈志强疑惑地问我:“你真没有帮忙?”

    我对陈志强说:“没有帮忙。我是白白吃了你一顿饭。我可以再请你回来。”

    陈志强却笑了出来。

    我问陈志强:“你为何要笑?”

    陈志强说:“你还真是一个实在的人。”

    我问陈志强:“我哪里实在了?我可是平白骗了你一顿饭。”

    陈志强说:“你已经是我遇见过的最实在的人了。”

    我问陈志强:“此话怎讲?”

    陈志强说:“我们家当初托人找关系,并不是托了你一个人。我们家找了许多人。除了你之外,这些人不仅接受了我们家安排的吃请,还都收了我们家送出的红包。就算是吃请,你选的餐馆,也是最便宜的餐馆。我们所托的所有人,都是满口答应我们,此事一定能办成。在这个官司期间,除你之外,我们家所托的每一个人,都又以各种理由,来找我们家要过好处。在这个事情结束之后,除了你之外,我们所托的这些人,都又找到我们家,说这结局是他们的功劳,若是没有他们替我们家说话,陈氏包子店肯定不会有我家的份。”

    我只能说:“原来比我不要脸,大有人在。”

    陈志强说:“是啊。所以,我说你是一个实在人。”

    我只能说:“我哪是什么实在人,都是在同行的衬托之下,才让我显得是一个实在人。”

    事情讲到此,不妨再跳跃一下时间,说一说陈氏包子店的最后结局。

    陈志强的堂兄弟们,都不想成为一个包子店主,都有自己的人生规划,并且都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走得比较顺利。陈志强的父亲和陈志强的几个叔叔们,到了老年的时候,都发现自己的包子店后继无人。

    那位本地讼师出现了,在他的穿针引线之下,梁家出钱从陈氏兄弟手下,买下了所有的陈氏包子店,将所有的陈氏包子店都换了招牌,统一改成陈氏包子楼。

    虽然梁家买下了陈氏兄弟们的包子店,并且换了招牌,但对外并没有宣传。衡阳城的大多数人,还以为这些陈氏包子楼依然是陈氏家人在经营。

    陈氏包子店被换上陈氏包子楼的招牌后,也从一个早餐店,改成了一个经营早中晚餐的大酒楼。

    不久之前,我又回到衡阳城,去了一趟陈氏包子楼,想要怀旧一下,却在陈氏包子楼里见到了一个“陈氏包子楼历史简介”的小册子。

    这个小册子上是这样写的:祖师陈本立,原为御厨。为让平常百姓也能吃到美味,祖师辞去御厨之职,潜心研究寻常早点,后在衡阳城开办第一家陈氏包子店。祖师陈本立去世之后,陈本立四子失和,均自封正宗传人,并为继承陈氏包子店大打出手,让陈氏包子店一时堕落。幸赖祖师陈本立晚年另收有一徒,梁明勤。梁明勤,自幼家贫,勤奋好学,得祖师陈本立青睐,成为其徒,学得祖师全部厨艺。在祖师陈本立四子内斗之时,梁明勤不愿涉入其间,远走他乡。祖师陈本立四子内斗不休,陈氏包子店一落千丈,险要关门。梁明勤此时从远方归来,从陈本立四子手中购回陈氏包子店,潜心经营,终将陈氏包子店又重新发扬光大,并将之发展为陈氏包子楼。现在陈氏包子楼的经营者,为梁明勤之孙,梁万山先生。梁万山先生自幼跟随祖父梁明勤学厨艺,更学做人。梁万山先生,不仅厨艺惊人,多次获得全国厨师金奖,更是多次被评为守信模范。

    看完这个小册子,我心中不禁想,陈氏包子店的历史,当真是可以被梁家人随便写,毕竟陈家人已经争不过梁家人。

既然已经做了恶人,又怎会再去坚持原则

    已经说完阿狗阿猫们请我吃饭的故事,现在可以说说豺狼虎豹们请李小虎吃饭的故事。

    豺狼虎豹们请李小虎吃饭,从来不会说要求李小虎办那件事,只是说要结识结识,增进一下友谊,连彼此之后有个照应的话都不会说。

    我曾好奇地问李小虎,这种请吃饭,意味着什么。

    李小虎神神秘秘地说:“当然是为了认识一下。”

    我追问李小虎:“认识有什么好认识的?”

    李小虎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猜这认识有两层意思。”

    我问李小虎:“哪两层意思?”

    李小虎说:“第一层意思,大概是要对我进行一个面试吧。”

    我问李小虎:“面试?有什么好面试的?”

    李小虎说:“当然是面试我的水平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够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问李小虎:“一顿饭就能面试出来?”

    李小虎说:“不只是一顿饭,是一个酒局。”

    我问李小虎:“我也常听人说酒品见人品,你说这酒局就是他们把你灌多了之后,看你醉酒之后的反应吗?”

    李小虎:“你果然是不懂酒局。”

    我问李小虎:“你说酒局是什么。”

    李小虎说:“在我们这里,酒局就是一种没有硝烟的战局。你知道我将酒局比做战局的原因吗?”

    我说:“我当然不知道,还需要你来为我解释。”

    李小虎说:“因为在我们这里,酒局就和战局一样,是有输赢的。”

    我对李小虎说:“战局有输赢,我是知道的。在战局里,只要我活着,而别人死了,那就是我赢了。酒局里的输赢,难道就是,只要我没喝倒下,别人都喝倒下了,那就是我赢了?这样说来,我好像是从来都没赢过。不过,我总是觉得,若酒像大家说得那么好,应该是自己喝比别人多,才算是占了便宜,才算是赢了。”

    李小虎说:“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就算是战局,也从来都不是这么简单定输赢。”

    我说:“战局的输赢还能怎么复杂呢?”

    李小虎说:“你当所有的战局,都是江湖大盗们火并,规则简单,最后活着的人赢的所有吗?”

    我狡辩说:“就算不是江湖大盗们火并,我们江湖人士夺宝的时候,不也是活着的人赢得所有吗?”

    李小虎说:“你说的这种厮杀到底的战局,只是极少的一部分,我们一辈子大概也遇不见几次。我们遇见最多的战局,规则都不是活下来的人就是赢家。”

    我故意对李小虎说:“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李小虎毫不客气地揭穿我:“你真当我不知道吗?你可是参加过许多地下的黑角斗比赛。”

    我脸一红问李小虎:“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很多人都知道了?”

    李小虎说:“自然是很多人都知道了,只有你以为你参加地下黑角斗的事情是一个秘密。但既然你是匿名参加的这些比赛,没有在比赛场被发现身份,而你又是我们衡山派掌门面前的红人,别人也就不追究你这些事情。在那些地下黑角斗的比赛中,难道也是活着的人赢得所有吗?”

    我只好说了实话:“我刚开始参加地下黑角斗的比赛时,我以为只要打败对手,就能赚钱。最初比赛了几场,我也是全力去打,对手在我手中,从来没有撑过两个回合。我当时赚了些出场费,和赢得比赛的奖金,有些自得。这时,那地下黑角斗场的负责人找到我,对我说,要是我再这样打下去,那就不再欢迎我来。我经过他一番耐心的教导,才明白了地下黑角斗场的规矩。地下黑角斗场有两个主要收入来源,第一个来源自然是门票收入,第二个来源自然是赌博收入。我这样两回合就把对手打趴下,并且都是用简单粗暴的招式把对手打趴下,最开始的时候,虽然会因为比较新鲜,会吸引一些观众,但时间一长,观众肯定会厌倦。真正能经受住时间考验,让观众长久喜爱的,还是一场有来有往,招式华丽的比赛。经过这位负责人的教导,我就接受了地下角斗场的规矩,按照他们的要求,打了许多场假赛。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我虽然是假打,但也只是用一些华丽但无用的招式,让场面看起来好看些,却从来不会故意输掉比赛。我赚的钱多了起来。然后那个负责人又找到我,直接要求我在下一场比赛时输掉,他当然同时也告诉我,若是我输掉比赛,就可以分得一大笔奖金,若是我不输掉比赛,那将是我最后一场比赛。”

    说到此处,我故意问李小虎:“你猜我是怎么做了?你觉得我会答应这个负责人吗?”

    李小虎轻蔑地笑着说:“你当然是答应了,因为你现在还经常去地下角斗场比赛,那一场比赛当然不是你的最后一场比赛。”

    我对李小虎说:“你说的不错,我确实答应了那个负责人。我开始还有些犹豫,对于故意输掉比赛,我觉得有些不道德。但是后来,我还是想通了。”

    李小虎问我:“是那些银子让你想通了吗?”

    我对李小虎说:“我虽然经常见钱眼开,并且不是一个道德上的完人,但我还不会为了银子,就扭曲自己的道德观。我是在想通了之后,才觉得这些银子当真是让人开心。”

    李小虎问我:“你是怎么想通的?”

    我对李小虎说:“其实也简单。我就是想到,这是一场地下黑角斗而已,我既然已经参加了这种比赛,成了这黑角斗场的一个演员,又何必坚守自己的信念。至于那些参与地下黑角斗场赌博的人,也一样不值得同情。他们就算是因为一场假比赛,输掉了许多银子,应被责备的也不该是假比赛,应被责备的是他们自己,谁让他们参与到赌博中呢?这样想通了之后,我就毫无顾忌地同意了负责人的提议,不仅故意输掉比赛,赚了许多分红,还悄悄地参与了赌博,买了自己输,另外赚了一大笔。”

    李小虎听我说完之后,并没有批评我。他大概是心里已经想到,我迟早会因为这些事情惹下麻烦,并且得到教训。

好奇心,有时会带来意外的收获

    李小虎对我说:“你应该是很清楚,虽然战局一定会有输赢,但输赢的规则,并不总是活下来的赢得一切,有时候输掉比赛的人,才是赢家。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问李小虎:“为什么?”

    李小虎说:“因为在很多战局中,我们都只是棋子而已,输赢的规则都是那些战局之外的人定下的。”

    我问李小虎:“酒局的情况,是不是也和战局一样,输赢规则已经被别人定好。”

    李小虎说:“酒局比战局要复杂的多。我也算是经历了许多酒局,但在经历了这些酒局之后,我只弄清楚了一个规则,一个放之所有酒局皆准的规则。”

    我问李小虎:“什么规则?”

    李小虎笑着说:“当然就是,所有的酒局都一定有输赢,这样一个规则。除了这样一个规则之外,我还真没发现这些酒局还有什么通用的规则。每一个酒局都有自己的输赢规则,而这些输赢规则,只能自己在酒局上去想,若是想不出来,那就很有可能输掉酒局。”

    我对李小虎说:“这酒局也是奇怪,为何规则不能提前说出来,就像是我参加地下黑角斗场一样,有一个负责人,提前把规则说清楚。”

    李小虎说:“因为在酒局中,猜测输赢规则是什么,也是酒局比赛中的一个重要部分。”

    我恍然大悟地说:“我明白了。”

    李小虎问我:“你明白什么了?”

    我对李小虎说:“就是一些猜测人心的把戏而已。我原本以为,这种猜测人心的事情,是我们衡山派一些女弟子们爱看的那些宫斗小说中才经常会见到的套路,又或者是我们衡山派一些男弟子们爱看的官斗小说中经常会出现的套路。我却没想到,我们这些江湖人士的酒局之上,也会有这种猜测人心的把戏。”

    李小虎听我这样说完之后,就像是抓到了我的尾巴一样,追问我:“你怎么也知道宫斗小说和官斗小说里的套路?你不是经常说自己从来不读宫斗小说和官斗小说吗?你是不是背地里也偷偷地看这些小说,并且还看上瘾了?若不是如此,你怎会对宫斗小说和官斗小说里的套路如此熟悉?”

    李小虎说完这些,我就像尾巴被踩到了一样,立刻嗷嗷叫着反击了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才肯定是看过很多宫斗小说和官斗小说。若不是如此,你怎么会猜我看过这两类小说。”

    李小虎说:“我当然看过。我看过又怎么样?我又不像你一样,经常标榜自己从来不看宫斗小说和官斗小说。我看这两类小说,都是光明正大的,没有藏着掖着。你别回避问题了,你就老实说自己看过就好。”

    我被斗败了,只好灰溜溜地说出实情:“我确实没有亲眼看过宫斗小说和官斗小说,但我听我们衡山派女弟子们讨论过。”

    李小虎问我:“你是怎么听她们讨论的?”

    我继续灰溜溜地说:“还能是怎么听?当然是运起内里偷听。”

    李小虎说:“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猥琐的事情?”

    我连忙解释说:“最开始的时候,是有一天,我见到我们衡山派几个女弟子聚在一起,神神秘秘地在讨论什么。我本来也没有打算要偷听她们在谈论什么……”

    李小虎这时突然问:“是不是因为你见到那个谁也是讨论的一员,才决定偷听的。”

    我连忙否认说:“虽然你说的那个谁也是讨论的一员,但我去偷听却不是因为此。我开始就见到你说的那个谁参与了讨论,但当时并没想要偷听的想法。只是突然之间,她们那群人就爆发出了一阵笑声。我顺着这笑声去看她们,她们也看见了我。她们笑得更厉害了,就像是在笑我。我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她们为何笑我,但又不敢上前去问。我只好打起了偷听的主意。我先是装作离开,其实是找一堵墙躲了起来,悄悄运起内里,偷听她们在谈论什么。”

    李小虎问我:“你偷听到了什么?可是弄清楚了她们为何会笑?”

    我对李小虎说:“她们聚在一起神神秘秘谈的却是她们最近在看的一本宫斗小说。她们会笑出声来,并且见到我之后会笑得更厉害,是因为她们中间一个人提到书中一个人物和我有些相像。”

    李小虎说:“你既然已经知道原因了,为何没有停下来,反而继续偷听了下去?”

    我对李小虎说:“当然是还想继续听听她们会不会继续提到我或者那个小说的角色,想看看我在她们心目中到底是一个什么形象。这一番偷听下去,虽然没有再听到她们说起我,但我却有了意外的收获。”

    李小虎自然是问我:“你有什么样的收获?”

    我对李小虎说:“她们谈论最多的,也并不是我们衡山派的哪个弟子和小说中的哪个角色像。她们谈论最多的,却是对剧中某一个人物某一句话,有没有比这句话表面上看起来更多的含义。她们从来都不会认为这句话只有表面的意思,她们都是认定这句话还有背后的含义。她们会讨论,这句话为何会出现背后的含义。”

    李小虎忍不住吐槽说:“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作者这样写了。”

    我对李小虎说:“若是她们这样想,也就不会有接下来这么多的讨论。她们在讨论的时候,好像不是在讨论小说里的人和事,而是在讨论真人真事。她们或是认为,这背后的含义是说这句话的人故意不说出,但说这话的人却又隐隐约约露出一点线索,好让听这句话的人自己去猜。她们又或是认为,说这句话的人,虽然内心中一些想法,但自己却原本是不想说出,只是在说话的时候,一不小心,流露出了一些内心,让听这句话的人感到话的背后还有含义。”

    李小虎说:“她们讨论的也真是够复杂。”

    我对李小虎说:“这只是她们讨论的开头,她们接下来讨论的更复杂。”

    李小虎说:“他们接下来又讨论了什么?”

推情猜意,或是犯错的起点

    我对李小虎说:“她们又开始讨论,若是这背后的含义是说话之人故意表露出来的,还是无意间流露出来的。若是故意表露出来的,那说这话之人,为何要这样做。他是希望听这话的人领悟出他真实的心意,还是他希望听这话的人领会错他的意思,又或者是说这句话的人,才不管听这话的人是怎么领悟。他这样说,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将来听这话的人若是出了事情,他可以推卸责任。若是无意间流露出来的,那说这话的人,为何会有这种真情流露,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深爱着听这话的人,还是因为说这话的人已经不再爱听这话的人。那个听这句话的人,可是听出了背后的含义,可是感受对了这背后的真情。那听这句话的人,是知道了对方深爱着自己,还是误以为对方深爱着自己。那听这句话的人,是明白了对方已经不再爱自己,还是误以为对方不再爱自己了。”

    李小虎说:“她们把事情想的也真复杂。”

    我对李小虎说:“她们也是乐在其中,她们还会打赌谁猜对了,谁猜错了。我也是因为想知道她们谁赌赢了,才继续偷听了下去,并且偷听上瘾了,没有错过她们每一次的讨论。”

    李小虎说:“你难道只是因为想知道谁赌赢了,就继续偷听了下去?虽然你是一个无聊的人,但这件事情对你来说,也是有些过于无聊了。”

    虽然李小虎看出了破绽,但我绝对不愿意承认,就硬着脖子说:“就是如此,我比你想象的要无聊的多。”

    李小虎却问:“你说她们打赌了,那她们赌的是什么?”

    李小虎算是问到了重点,我只好对李小虎说了实话:“她们打起赌来,要比我们大胆许多,她们约定,谁要是输了,谁就说出自己最喜欢的衡山派男弟子或男老师。”

    李小虎说:“这才是你继续偷听的原因吧。”

    我对李小虎说了实话:“这是我最开始继续偷听的原因,却一直没有等到自己想听到的内容。后来再继续偷听,却也是因为被他们谈话的内容吸引了,想知道她们猜对了没有。还有一个原因,是我突然发现,这样一种偷听,竟然有利于内力的修炼。在偷听过程中,全部心神集中在她们的对话中,同时还要运起内里,这对内力的修炼很有好处。我甚至怀疑,我内力修炼会如此顺利,都是拜这些偷听的经历所赐。”

    听我这样说完,李小虎脸在抽动。

    李小虎在脸停止抽动之后,才又继续问我:“你又偷听到了什么?”

    我对李小虎说:“当她们追着看的宫斗小说新章节发行之后,她们就会再次聚在一起,说自己猜对了,还是猜错了。猜对的人,并不会特别高兴。这或许是因为她们早就想要输掉,然后说出自己最喜欢的衡山派男弟子。说出来之后,既能让自己享受到吐露出心中隐藏许久秘密的轻松之感,也能让自己的这群好友们为自己想想办法,或许还能借着这群好友们多嘴多舌、又热心肠的特点,让自己的情谊能隐约传达给那位自己喜欢的男弟子那里,让他们之间出现一种朦胧的感觉。”

    李小虎说:“你对她们的心思怎么懂得这么多?难道这都是偷听的功劳?”

    我对李小虎说:“当然是偷听的功劳,她们谈论的小说里经常有这样的情节。我也就想到,她们的内心想法或许已经和自己最喜欢的小说里那些人物的想法一致了起来。”

    李小虎说:“或许了解一个人的办法,就是去了解这个人读的书。”

    我没有理会李小虎的感受,而是继续说:“比起那些猜对的人,那些猜错的人表现的更为有趣。她们虽然猜错了,并且也接受了自己猜错的事实,履行了赌约,但她们还是为自己为何猜错找了很多原因。”

    李小虎说:“这也是人之常情,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错误找原因。”

    我对李小虎说:“她们为自己猜错找的原因,却与一般人为自己的错误找原因不同。她们当然也会像一般人为自己的错误找原因一样,为自己的猜错找一些客观原因。比如说,她们会说,自己猜错了,是因为自己看错了说这话之人的为人,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一个人,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而自己之所以没有想到,也是因为作者在之前并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但更多的时候,她们会认为自己猜错的原因是作者写错了。”

    李小虎说:“虽然自己错了,但却认为自己之所以会错,是别人的原因。这岂不是和一般人为自己的错误找原因是一样的?我们不是经常在考试结束后,听许多人说,虽然自己这道题做错了,但其实自己并没有错,而是出题人弄错了。”

    我对李小虎解释说:“一般人在责备出题人的时候,是不想承认自己能力不足,所以将能力不足的帽子给了出题人。她们在说作者写错了的时候,却不是在将能力不足帽子推给作者。”

    李小虎问我:“那她们为何还要说是作者写错了?”

    我对李小虎继续解释说:“她们在说是作者写错了之后,会讨论作者为何会写错。”

    李小虎说:“这还能有什么原因。在我看来,唯一的原因就只是她们不肯接受自己猜错了而已。”

    我对李小虎说:“她们最开始说作者写错了的时候,或许是因为不肯接受自己猜错了。但从她们为作者写错找的原因来看,她们是真的认为作者会写错,是有别的原因,作者本人不应受到责备。”

    李小虎说:“她们找了什么原因?”

    我纠正李小虎说:“她们不是在找原因,她们是真的这样认为。她们或是认为,作者在有意的写错,是为了告诉读者一个道理,这道理就是人心难测。她们又或是认为,作者是被迫写错,是因为不想被人举报说把人心写得过于险恶。”

    李小虎说:“她们好像确实不是在欺骗自己,而是真诚地如此认为。”

人心险恶,莫过于寻找替罪羊

    我接下来对李小虎说了,我在偷听之中取得的最大的收获:“这些年的偷听下来……”

    李小虎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居然已经偷听了这么多年……”

    我解释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她们追着看的那部小说连载了这么多年,我想知道结局,又不想亲自去看,就这样一直偷听了下去。”

    李小虎说:“那好吧,这倒是很符合你的性格。”

    我继续对李小虎说我的收获:“这么多年偷听下来,我最大的收获却不是内力的精进,而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李小虎问我:“你能从中明白什么道理出来?”

    我对李小虎说:“我明白的道理就是,对于我这种来说,最不应该去做的事情,就是去猜别人对我说的话,是不是还有什么背后的含义。”

    李小虎说:“你怎么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对李小虎说:“最初的时候,这对我来说还不是一个道理,只是一个教训而已。当她们猜小说里某个人某句话背后含义的时候,我很自然地也将自己代入了进去,也猜起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一连很多次,我都猜错了。我觉得自己没有这种天赋,我若是去猜别人的真实想法,不仅会把对方的想法猜错,还会把对方的是什么样的人给看错。我当时就认为这连续几次猜错是一个难得的教训,我这种人既然没这种本事,就不应该去胡乱猜测别人。后来,我这教训升华成了道理。”

    李小虎问我:“是怎么升华的?”

    我对李小虎说:“后来,我又偶尔猜对了几次。虽然猜对了,但我却毫无胜利的感觉。”

    李小虎问我:“这又是为何?”

    我对李小虎说:“这是因为,我突然发现,很多时候,虽然猜对了对方的真实想法、真实心意,却只是徒然为自己增添烦恼。对方可能有真实的想法、真实的心意,并且与对方口头上说的完全不同,但猜对了又能有什么样的好处呢?猜对了对方真实的想法,按照对方真实的想法去把事情办好了,结局会好吗?”

    李小虎好像是被剧本安排好的一样,很自觉地接过话问:“结局会怎样呢?”

    我回答说:“结局却从来不见得会好。很多时候,发话的人不愿意直接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是让听这话的人去猜,是因为发话的人不想承担责任。无论听话的人把事情办成了,还是办砸了,只要后果也是好的,发话的人可以揽下功绩。但若是后果糟糕,无论听话的是把事情办成了,还是办砸了,发话的人都可以撇清责任。”

    李小虎总结说:“发号施令的人永远是对的,听从命令的人永远是替罪羊。”

    我继续说:“我这种人,没什么智慧,若是被人当做替罪羊,肯定没有机会翻身的。我这种人,若是遇见这种需要去猜测别人真实想法的情况,就算是猜出来了,最好也是装作根本不知道对方的话还有背后的含义,就按照对方明里所说的去作,就算是被发话的人看做一个蠢货,也比被发话的人当做替罪羊要好。”

    李小虎像被剧本安排好一样,接着我的话总结说:“有时人心险恶,装作糊涂,也算是一个绝妙的自保手段。”

    我对李小虎说:“我还算是幸运,没有遇见过这种要将我当替罪羊的发号施令之人,我师傅不是这种人,莫掌门不是这种人,大力更不是这种人。”

    李小虎却说:“你哪有那么幸运,只是你一直以来都听不出别人话中背后的含义,那些想要找替罪羊的人,也就不再来找你。”

    我问李小虎:“有这种情况吗?”

    李小虎说:“我们衡山派师门通过弟子会发布的许多任务,其实都有背后隐藏任务。你自然是从来都看不出这隐藏的任务,但有人能看出。林峰这样一个没有关系的人,能在弟子会里受到器重,是因为林峰不仅能读出这隐藏的任务,还知道如何趋利避害,既能把隐藏任务给完成,还能避免让弟子会成为替罪羊。”

    我想到自己和林峰一起执行的一个弟子会的任务,就是那个去踢馆的任务,突然间就觉得周身寒冷,对李小虎说:“果然如此,当年我和林峰执行一个任务,出面做坏事的都是我,林峰从来都没有出现。还好当年的事情没有造成太大的恶果,若是真是局面恶化了,我肯定就成了替罪羊。衡山派和弟子会都会一口咬定,是在执行任务时,私下又收了商人的好处,把一个普通的踢馆任务,办成了一个赶尽杀绝的任务。一定是那个林峰读出了师门所给任务的背后隐藏任务,然后想到了再找一个普通弟子给弟子会作替罪羊的办法。”

    李小虎说:“很多时候,人心险恶,就是如此地让我们防不胜防。”

    我对李小虎说:“若是再遇见这样的事情,我就严格按照书面的任务说明去做,绝对不会再做多余的事情。那个踢馆任务的任务书写得极简单,就两个字踢馆。发布任务的师长给我又有了具体的交代,但这些交代都没有写在任务书上。在路上,林峰又教我如何具体去做,林峰教我的东西同样也没有写在任务书上。若能回到过去,再重新接一遍这么一个踢馆的任务,我就严格按照发布的书面任务说明,踢馆就好,绝不伤人,更不会一连几天的去踢馆。”

    李小虎说:“过去,你是回不去了。过去,你也只能在脑子里想一想了。”

    我对李小虎说:“因为无法回到过去了,才要更珍惜将来。若是将来遇见这种任务,我一定只完成任务书上写着的内容,免得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就成了替罪羊。”

    李小虎却说:“你放心,你再也不会成为弟子会的替罪羊。”

    我问李小虎:“这是为何。”

    李小虎说:“一方面,你二愣子的名声,让弟子会不放心把这种任务交给你。另一方面,你现在是大力的走狗,弟子会不敢再让你当替罪羊。”

    我对李小虎说:“其实还有一个方面,让我在成为大力朋友之前,也基本不会接到这种任务。”

何苦又何必,可以成为万能的解药

    李小虎问我:“还有哪个方面?”

    我对李小虎说:“刘杰。刘杰当真是一个好朋友。虽然我们第一次一起执行任务时,他遇见危险,就会把我一个人留下,自己见机就溜,但刘杰从来都不会给我设圈套,让我成为他的替罪羊。”

    李小虎说:“刘杰是不错。刘杰也是很有才智的人,他的才智或许不如大力,但也要远远比林峰高了许多。林峰能读出师门所给任务背后的隐藏任务,刘杰也一定能。林峰可以想到既能完成隐藏任务,又能让弟子会避免成为替罪羊的办法,刘杰也一定能。区别只是在于,林峰愿意去做,刘杰不愿意去做而已。你可知道刘杰为何不愿去做?”

    我也像是被剧本安排好了一样,自然地接上了话,问李小虎:“刘杰为何不愿去做。”

    李小虎说:“因为刘杰清楚,无论想出什么样的办法,最后总是要找一个替罪羊,这种任务,不找一个替罪羊,是不可能的。刘杰可能是一个胆小的人,见到危险的第一反应是逃跑,但刘杰绝对不是一个坏人,不会阴谋害人,让别人成为自己的替罪羊。”

    李小虎又忍不住感叹说:“真是可惜,刘杰这样一个各方面都比林峰要强的人,却仅仅因为没有害人之心,就在弟子会里一直发展的不如林峰。林峰现如今已是弟子会的高层,刘杰在弟子会中,虽然常被人称赞有本事,却还只是一个中层。”

    我对李小虎说:“无需为此感到惋惜,刘杰自己也不看重这种官职,刘杰也算是一个活的自在的人。说起刘杰来,却好久没有和刘杰一起吃饭了,改日一定要找他聚聚。”

    像剧本里安排好的一样,李小虎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改日的事情,可以改日就说。我们先把今天的话题聊完。按你刚才列出的提纲,你现在才说了一半,还有另外一半要说。”

    我因记性不怎么样,只好问李小虎:“还有哪一半没有讲?”

    李小虎说:“你刚才说到了真实的想法、真实的心意,你到目前为止所讲的,不过是要不要去猜对方真实的想法,还没讲到要不要去猜对方真实的心意。”

    我这才记起来刚才自己都说过什么,就对李小虎说:“没错,没错,还有要不要去猜对方真实的心意这一半的道理。对我这种人而言,猜测对方心意这种事情,最好也是不要去做。”

    李小虎问我:“这又是为何?难道还是因为你总是猜不对吗?你是担心自己会错过哪一个其实是爱你的人吗?”

    我对李小虎说:“当然不是这个原因。虽然最开始的时候,也是有这方面的顾虑,但到了后来我的想法就变了。”

    李小虎问我:“你的想法怎么变了?”

    我对李小虎说:“我这种人,又何必去纠结于别人的真心实意,我只需清楚自己的真心实意就好。”

    李小虎说:“你这种人,有什么特别的?”

    我对李小虎说:“我这种人,并不是那种执着的人。我这种人若是喜欢了某一个人,只会希望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是开心的,并不会有更多的希望。”

    李小虎又问我:“难道只是因此,就可以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心意?难道不害怕自己最终被害了吗?”

    我对李小虎说:“听他们谈论了这么多,我总结出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书中的那些人,出于爱意做出的伤人之事,比出于恨意做出的伤人之事,要多得多。”

    李小虎也跟着总结说:“现实中,好像也是这样,人们因为爱而相互伤害。许多个坏事做尽的熊孩子,都是在父母爱的浇灌之下,成长为一个熊孩子。”

    我对李小虎说:“我就给自己总结出了一个这样的道理。我这种人,永远也不要猜别人的真实想法,也不要猜别人的真意。别人若是对我说,希望我去做什么事情,我或是去做,或是拒绝。但我绝对不会去想,这人是不是实际上希望我去做别的事情。我不喜欢这种藏着掖着,把别人当替罪羊的行径。无论别人说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我都不会放在心上。这样一来,就算是说喜欢的人,最后却做出了害我的事情,我也不会伤心,但若是说讨厌我的人,最后却做出了救我的事情,我还会很惊喜。但无论他们是说喜欢我,还是讨厌我,无论他们后来是害我,还是救我,在我对他们的时候,我只会以我自己的真实心意为准。”

    李小虎很自然地问我:“你若是喜欢一个人,你会怎么对他?若你喜欢之人,是一个蛇蝎心肠之人,你会怎么办?你若是讨厌一个人,你又会怎么对他?若你喜欢之人,却又是一个十足的好人,你会怎么办?若是你喜欢的蛇蝎心肠之人,和你讨厌的十足好人,发生了冲突,你会帮谁?”

    我对李小虎说:“我虽然很有可能会讨厌一个十足的好人,但我绝对不会喜欢一个蛇蝎心肠之人。”

    李小虎说:“那我就假设,你现在喜欢的一个人,在将来,因为某种变故,成了蛇蝎心肠之人。”

    我对李小虎说:“那怎么可能?”

    李小虎说:“那怎么不可能?天底下又有几个坏人,是天生的坏人。虽然在史书中,许多失败者会被描述称一个天生的恶棍,但我是不信的。就算是王老魔,这样一个十恶不赦之人,也是后来才成为一个十恶不赦之人。你若是在王老魔年轻之时,与他成了好友,当他变成一个魔头之后,你会怎么做?”

    我对李小虎说:“我想,我还是会做正确的事情,我还会抓住他,将他交给官府。但我不会再羞辱他,并且会在他坐牢期间,带着好酒去看他,与他饮酒,并且痛斥他的行径。到了最后,我会看着他受刑。”

    李小虎却说:“这的确是正确的事情。希望你会如此吧。就算是你能对变成魔头的朋友做出正确的事情,你能对变成魔头的恋人也做出正确的事情吗?”

    我对李小虎说:“怎么不能?”

    李小虎摇摇头说:“还是等你真有了恋人之后再说吧。”

    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明白了自己的天真。

什么人会把什么当做自己的力量

    许久之后,我对李小虎说:“你还是继续讲讲酒局的事情好了。原本还很轻松的气氛,居然被我们弄得有些严肃了。”

    李小虎说:“真是奇怪,我们正式意气风发的年纪,居然谈论起了这样沉重的话题。应是我们最近和大力这个老年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沾染上了许多暮气。”

    我对李小虎说:“对,都怪大力。绝对都是大力让我们染上了这种爱多想的病。”

    李小虎说:“不再说我们这些瞎想的东西,还是继续说我们的现实经历的事情。”

    我对李小虎说:“那你就快快继续给我讲一讲酒局的事情。”

    李小虎对我说:“你称邀我去参加酒局的人是豺狼虎豹,他们也确实有些豺狼虎豹的特征,但豺狼虎豹只是比喻,他们并不是豺狼虎豹。他们是人,他们是努力让自己成为豺狼虎豹的人。在他们心目中,豺狼虎豹是丛林里的霸主。他们认为,豺狼虎豹能成为丛林霸主,是因为豺狼虎豹们有力量。他们也就认为,人若是想要成为豺狼虎豹那样的人,也必须变得有力量。”

    我故意打岔说到:“他们想变得有力量,好好练武不就行了,若是练武不成,还可以好好读书。这样参加酒局,最多也就是练出酒量。酒量又怎能化为力量?这些人难道是酒局参加多了,脑子被酒泡过,成了酒腌的脑子,就认为酒力就是力量。”

    李小虎笑着说:“他们会这样想,并不是因为脑子在酒里泡过,而是因为脑子在社会的染缸里染过。不过,我看你的脑子却像是在酒里泡过一样,满嘴都是酒后胡言乱语。”

    我回敬李小虎说:“我的脑子才没有被酒泡过,你这样看我,只能说明你的眼睛被酒泡过。”

    李小虎说:“我的脑子可能最近被酒泡过,但我的眼睛绝对没有被酒泡过,我看你还是看的准。”

    我对李小虎说:“我们就不相互攻击了,你还是继续往下说好了。”

    李小虎还是吐槽了我一句:“你居然还能在斗嘴时停下来,看来你脑子最近一定是被酒泡过。”

    然后,李小虎才又继续说了下去:“他们因为脑子被社会染过,就认为在豺狼虎豹生存的丛林里肌肉与尖牙利爪就代表力量,但是到了人类社会里,一个人的力量等同于一个人所能使用的社会关系。”

    我实在憋不住,就吐槽了一句:“我们人类的力量怎么就变得这么复杂?难道就因为我们的肌肉与尖牙利爪已经退化的原因?我们不是已经发展出了武道与智慧?难道我们的武道和智慧,还不如动物的肌肉与尖牙利爪?”

    李小虎说:“我们的武道和智慧,当然要比动物的肌肉与尖牙利爪要强上许多。只是我们要对付的敌人,也比那些动物们要对付的敌人要强上许多。”

    我继续吐槽了一句:“难道我们的敌人是那些小说里的那些会法术的外世界人吗?”

    李小虎却一本正经地说:“我们的敌人是同类,我们人类的敌人就是我们人类自己。因为要与自己的同类为敌,我们的武道和智慧都不够用了,我们要赢得同类,必须要用上自己能使用的一切社会关系。”

    我对李小虎说:“听起来,真是悲惨。我们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

    李小虎说:“你也不用如此悲观,我们人类与动物不同。所有的动物都基本上是一样的,我们人类却五花八门,各不相同。有的人,包括那些邀请我参加酒局的那些豺狼虎豹们,也包括那些请你吃饭、求你办事的阿狗阿猫们,认定自己的人生目标就是赢得同类,成为人上人。这些人自然会认定,对我们人类而言,力量就是一个人所能使用的全部社会关系。还有的人,并不是承认自己的人生目标是必须要赢得同类,是必须要成为人上人。他们说自己的人生目标,只是在这个社会中,为自己赢得一席之地,但这些人却对自己的一席之地有很多要求。这些要求不仅包括这一席之地的大小、位置、装修等,还包括自己对这一席之地的绝对统治权。为了实现这些要求,这些人实际也是要赢得同类,他们也会认为,力量就是一个人所能使用的全部社会关系。”

    我见李小虎说个不停,只要打断他一下,转而问他:“你就不用在继续对我说哪些人会认为,力量就是一个人所能使用的全部社会关系。你且告诉我,哪些人不会如此认为就好了。”

    李小虎无奈地说:“到目前为止,我也只是总结出哪一类人会如此认为,我并不清楚哪一类人不会如此认为。但我大概知道,我认识的人当中,有哪些人不会如此认为。”

    我问李小虎:“都是哪些人?”

    李小虎说:“是哪些人,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我觉得这些人你也同样都认识。”

    我说:“我知道,你、我、还有大力肯定不是这样认为。”

    李小虎说:“对,你、我、大力不这样认为。我们三个不这样认为的原因却不一样。”

    我问李小虎:“怎么不一样了?”

    李小虎说:“你是太傻,大力是聪明,我是骄傲。”

    我一时气愤难平:“你胡说什么。”

    李小虎说:“我可不是在胡说。我这是很有根据的总结。这一路走来,我也算是对我们几个有了些了解。你就是太傻,以至于根本没有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能有多么的残酷,你以为自己只要强大了,世间诸般的恶,对于你来说,就像是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

    我反问李小虎:“难道不是吗?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这四句话,可是金大师在真经里写的。”

    李小虎说:“金大师这样写,当然不错。但金大师这四句话,是写在武道真经中的。若是修炼成了这部真经,与一般水平的武者比拼内力,这四句话当然是适用的。但你若是以为,这四句话可以适用于一切的场合,你就是傻。”

第三百五十八章 江湖中有一个大网

    说不过李小虎,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对李小虎说:“那好,你觉得我傻,我就傻好了。但我认为我这傻,是大智若愚的傻。”

    李小虎却不认同我的退而求其次,对我继续进行无情的鞭挞:“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哪是大智若愚,你最多也就是大愚若智。”

    我也就只好再继续往后退,对李小虎说:“大愚若智,我觉得也是不错,起码我不是单纯的傻。”

    李小虎说:“没错,不是单纯的傻,是傻的单纯。”

    我听出这“单纯的傻”和“傻的单纯”是有一些区别,但琢磨不出到底有什么不同,却也不好意思张口问李小虎,怕李小虎继续嘲笑我。

    我就对李小虎说:“你说大力是因为聪明,才没有如此认为,这又是为何?难道聪明人,不是更应该对使用关系有所心得吗?”

    李小虎说:“聪明的人,当然会更擅长使用关系。但是大力这种聪明人,又很清楚一旦使用了关系,就会被关系的大网给缠住,成为这个大网的又一个俘虏。大力这样一个聪明人,做出了选择,放弃了进入这个大网,放弃了这个大网带来的好处,却也获得了自由,避免让自己被这大网拖累。”

    我对李小虎说:“应该是因为你说的过于抽象,我有些不太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小虎说:“既然说到网了,或许可以用捕鱼来做比喻,能让道理更清楚一些。开始时,人们捕鱼是为了吃,能让自己和家人吃饱。后来,有些人捕鱼是为了卖,能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好日子。再后来,有人捕鱼是为了让所有的鱼都是自己的,能让自己成为这一方水域的霸主。为了吃而捕鱼的人,或许只用钓竿就够了。为了出售而捕鱼的人,或许只用一张一两个人就能操弄的小网就够了。为了垄断所有的鱼而捕鱼的人,不仅必须要有许多张巨大的网,让很多人操弄这些巨大的网,还需要打通许多关节,为自己织出一张社会关系的大网。”

    我对李小虎说:“你这样一说,形象了许多,但重点在哪呢?”

    李小虎说:“你且听我继续说。大网虽然帮最后这人得到了许多鱼,但大网也拖住了所有持网的人。大网很大,也很沉。江湖无情,波涛汹涌。江湖中,网越大,也是需要更多人的去操弄这个网。所有人抓住这个网的人,都要用尽全力去维持大网的平衡,若是有人松手,大网的平衡被打破,很多人都会掉进水中,成为网中的猎物。我说这个江湖,不仅是说里面有鱼的江河湖海那个江湖,还是说我们身处的这个江湖。”

    我对李小虎说:“你这样说,我算是明白了。你也真是的,有话怎么不能明着说呢?非要用这些比喻来迷惑我。或许你自己觉得在说话的时候,用上一些隐喻的手法,会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水平。但在我看来,你这些隐喻,也只能让你的话听起来更有水平,其实不能让我更明白你想表达的东西。要不是我实际上并不笨,我差点就陷于你这些隐喻之中,不能明白你再说什么。”

    李小虎说:“那你以为,我到底在说什么呢?”

    我对李小虎说:“你想说的其实很简单,但你把他们说成一个网,就让事情看得复杂。在我看来,这个网就是一个利益团伙。大力这种聪明人,虽然知道加入到这个团伙之中,好处会很多,但大力这种聪明人也很清楚到,好处越多,风险越大。大力这种聪明人,就选择了明哲保身的做法。”

    李小虎愣了一下,然后说:“你这样形容,也是未尝不可。只是你这样形容,不够精确。我将这件事情用网来隐喻,并不是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好命,而是因为这些人的关系,本就是网状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一个团伙的关系。”

    李小虎先前愣了一下,应是没想到如何应对我对他故作高深的指责,现在他好像找到了突破口一样,又紧接着对我说:“你这个牛大啊,自己脑子不够用,不能理解我这隐喻的巧妙,就一口咬定是我在故作高深。你这牛大,别的本事不见多,倒是这抵赖的本事是一等一的。”

    我脸稍微一红,随即又硬着脖子对李小虎说:“我才不是没听出你隐喻的巧妙,我就是认为你这隐喻蠢不可及。”

    李小虎说:“我本想让你再好好感悟一下网的精妙,但看你这种愚不可及的面孔,觉得再劝你,就是浪费。你觉得是团伙,就是团伙好了。”

    事后,我因为这个我与李小虎的争执,去找大力求证,大力如此说:“团伙就意味着有一个首领,有相对明确的分工。网就意味着没有人占据统治地位,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意愿和能力,在这个网上占据一角。”

    我问大力:“那现实又是什么样的?”

    大力说:“团伙也一定在网中,团伙之中也一定有网。网中十有**是有团伙,网也是有时以团伙为边界。”

    我对大力说:“你把我说的更晕乎了。”

    大力说:“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么复杂。人与人结成团伙,但人与人即使是在同一个团伙之中,也少不了相互利用,相互勾结。就看你们衡山派,虽然是一个团伙,有掌门,也有分工。但你若是仔细看你们衡山派,你们衡山派中又有一张大网。你们衡山派中,一个普通的弟子,若是与另外一个弟子结仇了,他会怎么办?”

    我对大力说:“还能怎么办?打过去就是了。打过,打不过,都算是打完了。”

    大力对我说:“这是你会做的事情,但别人不会这样做。”

    我问大力:“别人会怎样做?”

    大力却反问我:“你才是衡山派弟子,你们衡山派的普通弟子,若是与另一个普通弟子结仇,会怎么做,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第三百五十九章 网中有一个江湖

    我仔细想了一下,对大力说:“我又不是他们,我只知道我是怎么做的,我不清楚他们会怎么做。”

    大力又问我:“你肯定也是与人结过仇,他们又是怎么对付你的?”

    我对大力说:“我真不知道。有人找我打过架,我却不知道是不是与他们结仇了。有时,我会被衡山派的师傅们叫去骂一顿,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与他们结仇了。”

    大力无奈地说:“你可能是真不知道。你这种人,很可能就不知道自己得罪过人,也不知道自己被人报复了,无论自己遭遇了什么,都觉得只是意外事件。”

    我对大力说:“我心宽,一向不怎么记仇。”

    大力说:“就算你是心宽好了。你们衡山派一个普通弟子,若是与你结仇了,知道自己十有**是打不过你……”

    我赶忙为自己分辨说:“不是十有**打不过我,是肯定打不过我。”

    大力说:“是,他们是打不过你。但是他们也不会打算就这么算了。他们此时就会用到衡山派内部这个网。他们会抖动这张网,引起别人的反应,让别人用别的方式对你惩罚,完成自己目的。”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会有许多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来找我麻烦。原来他们是替别人做事的。”

    大力说:“你们衡山派中许多人,都在用这张大网,来完成自己一个人不能完成的事情。你们衡山派作为一个团伙,却又在江湖这个大网中。你们衡山派若是与别的门派结仇了,也不会举全派之力,跟对方拼了了事。你们衡山派也会用江湖中的这张大网。江湖历史上,许多着名的事件,都与这张大网分不开。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五岳剑派共抗魔教,都有这张大网在背后起作用。”

    我问大力:“你这种聪明人,不应该是在这张大网中翩翩起舞吗?你为何像李小虎说的那样,不在这大网中?难道是因为你真像李小虎说的那样,看清了这大网的负担,不想沾惹到这些东西?”

    大力说:“我若是要在这张大网中起舞,一定可以舞的很精彩,不会被任何的负担牵扯到。我不想在这张大网中起舞,当然不是因为怕了,而是因为不喜欢。”

    我问大力:“你有何不喜欢?”

    大力说:“我更喜欢清爽的的活着。在这张大网中,无论舞的多么精彩,都不可能再享受到清爽的生活。”

    大力这样说,我是信服的,因为大力在穿衣打扮上,都是走清爽路线。

    在我与李小虎争执的时候,我虽然嘴上不愿服软,但我实际上对李小虎所说的,也是基本信服的,因为我知道自己是有些傻,大力是很聪明,李小虎也是一个骄傲的人。

    我当时对李小虎说:“先不说大力,还是说说你,你是怎么骄傲的?”

    李小虎说:“在我成长阶段,我的父母都相信人的力量是能使用的全部社会关系,并且深陷到大网之中,成为大网中一个挣扎、扭曲的人。我不喜欢他们,看不起他们,也就有了现在这种骄傲的性子,不想让自己成为大网中又一个挣扎、扭曲的人,我想成为一个自立于天地的人。”

    李小虎的口气虽然大,但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看不起,甚至觉得他很值得我尊敬。

    李小虎接下来又给我讲了,他经历的众多酒局中的最有代表性的一个,向我详细说明了这些酒局中的输赢,以及关系网的作用。

    这酒局一共有八个人。

    李小虎参加这个酒局,是被梁丘进请去的。李小虎,别人都认为他是大力身边的人。梁丘进会请李小虎过去,也是因为认为他是大力身边的人。

    梁丘进,是我们衡山派的一位师尊。梁丘进是衡阳城的梁家人,属于两家正宗的嫡系。

    梁丘进年轻的时候,顺利成了衡山派一个正式弟子,然后又顺利进了弟子会,谋到了一个高级职位。梁丘进从衡山派毕业之后,顺利的在衡山派留任。

    梁丘进的武功稀松平常,在教我们拳法课的时候,总是让我们自己看着书去练就好,从来不下场实际教导我们,最后考试的时候,也是让我们自己把拳法全套打一遍就算过。我深度怀疑自己当年在拳法上不开窍,都是被这梁丘进给祸害的。

    这一切都不会影响梁丘进的晋升,他现在已经是衡山派的一个中层,不再负责教导学生。在梁丘进晋升评定的时候,负责评定的人一致说梁丘进是一个好教师,他教出的学生在最后考试的时候,没有一个不及格的,都取得了好成绩。

    我师傅当年晋升评定的时候,却收到的完全相反的评价。负责评定的一致认为我师傅是一个不合格的教师,因为他对学生太宽松,竟然在考试的时候,让每一个学生都及格了。

    梁丘进的晋升让我觉得不公平,我师傅却看得开,他说:“这种人还是赶紧晋升的好,免得让他再教你们这些弟子。他这种人,到了那种位子,才能发挥出自己的价值。我这种人,只有在这种位子,才能发挥自己的价值。没什么不公平的。”

    我师傅所说的梁丘进适合的位子,是我们衡山派资产管理部下属的经营拓展办公室的主任位子。我一直不太明白这个职位的意义,但别人都说这是一个重要的位子。

    李小虎为我解释了梁丘进这个位子的意义:“我们衡山派养了许多人,要赚许多钱。仅仅靠收学费,我们衡山派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一个在江湖中有名的大门派。我们衡山派赚钱,主要还是靠的这些衡山派名下的产业。经营这些产业,却不是简单的事情,我们衡山派这些工坊做出的东西,确实质量不错。但质量不错,与卖的出去,却是两码事。”

    我问李小虎:“质量不错与卖的出去,怎么能是两码事?只要东西好,就会有人买,不是常有人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吗?你看那陈氏包子铺,不就是因为味道好,才经营的这么好吗?”

第三百六十章 自信能看到未来的人,就会规划人生

    李小虎问我:“你买包子,当然是去包子铺,包子铺同时也是包子生产的地方。我且问你,你若是去买鞋子,你会去哪里买?你是去制作鞋子的工坊买鞋子,还是去卖鞋子的店铺里去买?”

    我对李小虎说:“我又不会一次买上百十双,我当然不会去工坊里买。我当然是去店铺里买。”

    李小虎说:“这就对了。我们衡山派工坊里生产的东西,要想进到店铺里,不是只靠质量就行的,还要想办法让我们的工坊里生产出来的东西进到店铺里。若是我们衡山派,只考虑在衡阳的地界上卖工坊里生产出的东西,自然不用有这么一个经营拓展办公室。但我们衡山派,若就这点志向,只在衡阳城地界上赚钱,那也就成不了一个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门派,只能成为一个地方性的中等门派。这经营拓展办公室,就是负责想办法让我们衡山派工坊里生产出来的东西,能进到各地的店铺里去。”

    我问李小虎:“这个梁丘进,怎么就适合作这个主任的位子了?”

    李小虎说:“这还用说吗?首先,梁丘进是梁家人,梁家朝中有人。其次,梁丘进本人是梁家正宗嫡系,在梁家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再次,梁丘进是一个聪明活络的人,擅长的就是巧妙地利用各种关系。”

    经过李小虎的这番解释,我算是明白了这个经营拓展办公室,以及梁丘进对我们衡山派的重要性。

    梁丘进除了邀请李小虎参加的这个酒局,还带着马思浩。

    马思浩,比我早一年进到衡山派。马思浩这人却与我有些渊源。马思浩的父亲也是在衡山派的酒坊里工作,我们两个小时候就在酒坊里认识了,但我们两人并没有发展出什么友谊。我们两人之间没有发展出友谊,在我看来都是马思浩的问题。马思浩的父亲也只是酒坊里的一般工人,但马思浩从来都不愿与我们这些普通工人家的孩子一起玩,他只愿意和那些工坊小头目家的孩子一起玩。马思浩也没有因此就仗势欺人起来,还是和我们这些普通小孩子保持着普通友善的关系。我因此也是猜测,马思浩那时和那些小头目家的孩子一起玩,大概只是因为那些小孩子身上带的零食更多。马思浩长的高高胖胖,正是贪食的样子。

    马思浩进了衡山派之后,也是与我一直都是点头之交,双方从未交恶,但也不会说彼此是朋友,只是说之前就认识彼此。

    马思浩也被梁丘进教过拳法。从马思浩打架时的表现来看,马思浩虽被梁丘进教过,但并不像我一样受到了毒害。马思浩虽然是个胖子,但打架还是很灵活,也从来都没有严格按着套路从第一招开始。或是因为马思浩没有受到毒害,马思浩并不如我一般痛恨梁丘进,而是对梁丘进很尊敬,甚至是超过了一般尊师程度的尊敬。

    从第一堂课开始,马思浩就为梁丘进端茶倒水,擦拭座椅。时间一长,马思浩就成了梁丘进的跟班。在梁丘进晋升之后,马思浩也就有了不用去上课的特权。

    梁丘进让马思浩作他的跟班,也不只是因为马思浩愿意为他服务。想做梁丘进跟班的,不在少数,就一条不去上课的特权就足以让人争破脑袋。梁丘进会选择马思浩,是因为马思浩有一个千杯不醉的特技。

    很多人有研究过如何用内里将体内酒精排出体外,以达到千杯不醉的效果,但这些研究都以失败告终。甚至还有人因为这种研究,丢了性命。据说这丢了性命的研究者,在试验用内里逼出酒精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将体内水分无差别的逼出了体外,最终让自己成了一具干尸。这个传说,让我受到过不小的惊吓。

    马思浩的千杯不醉,却是天生的,让人很是羡慕。

    梁丘进经常参加各种酒局,带着一个千杯不醉的跟班,实在是再好不过。

    现如今,写这篇回忆录之时,我也常常会想,若是没有后来的事情,我和马思浩又会有什么不同的命运。

    十有**,我和马思浩在毕业之后,都会留在衡山派。我能留在衡山派,大概是因为武功高强,留下来可以作教师,必要时也可以作为打手。马思浩能留在衡山派,大概是因为梁丘进的关系。虽然梁丘进在马思浩毕业之时,还只是一个衡山派的一个中层,但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中层。梁丘进想要留下马思浩,还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任何都不会有反对意见。

    这样发展下去,再过了若干年。梁丘进或许会成为我们衡山派的一个高层,我见了梁丘进,或许得要叫他一句梁副掌门。马思浩应该也是一个衡山派的中层了,我见了马思浩,应该会叫他一句马主任。我当时应该还只是衡山派的一个普通教师,一个像我师傅那样的普通教师,只是仗着自己武功高,就在这些高层和中层面前表现的又臭又懒,对他们不屑一顾。

    到了那时,梁副掌门、马主任,对我这样一个又臭又懒的普通教师,虽是不喜,却也不会很为难。因为我并不是一个又臭又硬的普通教师,并且还有真本事。衡山派与别的门派发生冲突,必须要武力解决的时候,还需要我贡献力量。就算是没有冲突发生,我这种人也是衡山派威慑其他门派的武器。

    但梁副掌门、马主任,在背后一定对我有说辞。

    梁副掌门或许会对掌门、其他副掌门说:“牛大这种人,懒散,愚不可及,但武功还算不错,还会听命令。这种人,作我们衡山派的一件武器,还算是合格,但万不能提拔他。”

    马主任或许会这样教育自己的子女说:“你们看这牛大,我们早就认识,出身也是一样,他还早我一年进了衡山派,武功天赋也比我好。按常理来说,牛大会比我有前途。但现在,牛大还只是一个没前途的教师,我已经是中层。原因就在于,到了衡山派之后,牛大眼里只有武功,我眼里却有人。你们万不要学牛大,以为练好武功,就会有好前途。你们现在被我安排进衡山派,除了学武之外,更重要的是要与人结交,与有价值的人结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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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史事介绍:
一本江湖现形记,写一些江湖中不光彩的事情。
江湖乱世已过,眼下天下太平,却还有一个聒噪的老家伙在反复诉说着乱世的风光。
江湖史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史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史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