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地牢时光
那不满之人说:“让他服帖?你是怎么想的?”
那总结之人说:“让人服帖,首先得先让人崩溃。让白不平崩溃,一点也不难。从我分析的那四种情况来看,无论是实际是哪一种情况,白不平都不是心智坚毅之人。在第一种可能中,白不平是一个蠢货。在第二个可能中,白不平是个奸诈之辈。在第三种可能中,白不平是个软弱之徒。在第四种可能中,白不平是一个多疑之人。愚蠢、奸诈、软弱、多疑都不是能让人内心坚稳的品质。只要手段合适,定能让白不平崩溃。”
那不满之人说:“说了半天,合适的手段是什么呢?”
那总结之人说:“在**上折磨白不平的同时,在精神上也对齐进行折磨。”
那不满之人说:“怎么精神折磨?骂他?”
那总结之人说:“当然不是,而是不理他,让他自己去猜测我们的心意。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在猜他们的心意,我们落在下风,我们要让这个局面反过来,让他们来猜我们的心意。具体到操作层面上来说,我的建议是,先派一狠人,让他对白不平上手段,但不对白不平说一句话。然再对白少波上手段,同样是不与其有一句话的沟通。然后再将白少波与白不平一同关进同一个不见一丝阳光,也不能听见分毫外界声音的地牢中。这样关上一段时间,他们定会崩溃。”
这人的提议一说出来,无花教人纷纷称赞,都说这方法一定能让人疯掉。
无花教何教主最后说:“那就先这样办吧。”
半个月之后,体无完肤的白不平与体无完肤的白少波,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
在地牢的第一天,两个体无完肤的人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送来的饭,也是无声咽下,当然有了便意的时候,还是要动一下,去到角落里。
在地牢的第二天,也是如此。
在地牢的第三天,白少波忍不住了,先说了话:“你的大便真臭。”
白不平说:“你的大便也一样。我们都只闻着被人的大便臭,即使自己的大便再臭,闻到也不会觉得恶心。”
白少波说:“我不想再闻你的大便了,你应该也不想再闻我的大便了。你还是把实话说出来吧。”
白不平说:“你个白痴。我一直都对你说的是实话,你偏不信,自己瞎想。你自己瞎想也就算了,还没头脑地把自己瞎想出来的推论说给无花教听。无花教现在也被你带到沟里了。我们现在说什么,无花教也不会信了。”
白少波说:“你才是白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藏着掖着,你是不是以为我这是苦肉计?你以为无花教把我们各打一顿,又把我们扔在地牢里,就是为了让我从你这里套出实情出来?你不要多想了。就算这是一场苦肉计,你要脱身,也只有把实话说出来这一条路了。”
白不平说:“你是闻我的大便闻多了,闻坏了脑子吧?还是你脑子本来就被驴踢过?”
白少波说:“你才是脑子里进大便了。你脑子里早就被白家灌了一堆大便。”
两人骂完,不再说话。
在地牢第四天,两人打了起来。原本白不平武功是远高过白少波的,但身上有伤,内力又被封了,只能与白少波打平手。两人虽都不想要了对方性命,但出手也都没留情,两人互殴到没了力气才停手。
在地牢第五天,两人没力气再打了,又沉默了一天。
在地牢不知是又过了几天,两人除了互殴,就是相互辱骂,又或者就是沉默。
终于有一天,两人互殴完,没了力气,又没了辱骂的新词,沉默也让他们更难以忍受,两人心平气和地谈了起来。两人说起了各自在白家打小经历的每一件事,又说起了自己对白家的痛恨,最后又说起了对自己的痛恨。
白少波说:“我虽经常说你白占了白家不少资源,但我心中清楚,你的天赋是白家最好的。我恨自己不如你,更恨自己天赋也不如你。我最恨的却是别人告诉我,只要我愿意付出更多的努力,就能弥补我们资源与天赋的差距,而我也信了他们说的。我在白家十几年,一刻也没有放松过,从来没有体验过年轻快乐的生活。我现在是看到死亡了,我最遗憾的不再是比不过你,而是没有像别的年轻人那样无忧无虑的放纵过。”
白不平说:“在白家,谁又有过一天的好日子呢?你们看我高高在上,好像是站在白家的最顶端,享受着白家的一切。实际上,我也不会否认这个事实。在白家,我要对我父亲说,练功需要,就基本上是想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甚至是想得到谁就能得到谁。但是,这些都是有代价的。年纪越大,越是感到代价竟然是如此的沉重。这代价是我的自由。当我站在白家最顶端,我也背负起了白家所有的希望,我必须将我的一切也都奉献给白家。我并非是一个自私的人。虽然我感到这负担的沉重,但我也知道我欠了白家许多,必须要偿还。我依然非常痛恨白家,也痛恨自己。我痛恨白家,是痛恨他们从来没给我过别的选择,我从一懂事时就被教导要成为白家的继承人,为了白家的将来,我可以享用白家一切的资源,但也要为白家付出一切。我痛恨自己,从来没有坚强起来,虽然早就知道了我为了这些享受到的资源必须付出的代价,但从来没有拒绝这些资源的勇气,也没有拒绝付出这些代价的勇气,只能在心里让这些怨恨积压。”
白少波说:“没想到,我们两人竟然会有些同病相怜。”
白不平说:“不只是我们两个人同病相怜。我想白家所有人都会有这种感觉。我父亲作为白家家主常说,白家不仅是一个大家庭,更是一个庞大的江湖组织。我却在心中常想,白家不仅仅是一个江湖组织,更是一个家庭组织。”
第二百六十八章 在地牢中疯去
白少波问白不平:“你这种说法,除了换了换语句的顺序,又有什么实质意义上的不同呢?”
白不平说:“当我父亲这样说的时候,更强调白家是一个江湖组织,他已经把白家是一个家庭这件事情理所当然的固定在自己心中,认为白家的一切家庭事务都可以按照一般家庭的标准来处理,只是当别的家庭在种地、在经商的时候,白家在江湖中讨生活。当我这样说的时候,我在想白家已经是一个江湖组织,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特点,白家作为一个江湖中的组织,在一些事情还保留着大家庭的作风,我们这些白家中所有人,都因此受了不少苦头。我们的悲剧也缘于此。”
白少波说:“看来这些天,你脑子还是没闲着,你都想了些什么出来?”
白不平说:“没那么容易得解脱的,有些问题是不得不去想的。习武之后,我们的气力就会增长,超过一般的野兽,有了独自生存的能力,自由的**就会膨胀。一般人会觉得离开这个社会就无法独自生存,即使被这社会逼到绝境,也只能继续在这社会里苟且下去。但我们武者,若是觉得被这社会逼到绝境,不会有离开此处就无法生存的顾忌,而会想着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就算是不愿意再与人打交道,也是可以隐居山林,在人迹罕至之处,凭着自身武艺,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就像这样,我们武者因为能力膨胀,比一般人更向往着自由,家庭就成了我们的重担。江湖中有许多组织,有的组织是帮派式的,有的组织是协会式的,有的组织是家庭式的。在家庭式的江湖组织中,每一个武者从一出生开始,他的一切都是家庭给的,他的一切也都要听从家庭的安排,反抗就是不敬,离开就是背叛。”
白少波说:“就是如此。家庭就是这样。”
白不平说:“这样是对的吗?”
白少波说:“当然是不对的。我们两个不就是例子吗?我们是人,是武者,不是蚂蚁窝里的蚂蚁,不是蜂巢里的蜜蜂,我们是有独立思想的,我们不可能像蚂蚁,像蜜蜂那样生活一辈子。”
白不平说:“但也不是他们的错。”
白少波说:“不是他们的错,又是谁的错,难道是我们的错?”
白不平说:“就是我们的错。”
白少波说:“我们又那里错了?你刚才不还是说了一堆他们的坏话?”
白不平说:“我那不是在说他们的坏话。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虽然我陈述的是让我们感到痛苦的事实,但这也只是事实。事实会成为这个样子,也是有他的道理的。我们所有人活在这世上,需要的也都不只是衣食住行那么简单,我们都想要荣誉和地位,当我们不能以一个独立的人获得我们想要的荣誉和地位,我们就要寻求组织的帮助。家庭是所有人寻求帮助的第一个组织。对你我而言,家庭也是我们寻求帮助的第一个组织,也是我们能寻求帮助的唯一一个组织。”
白少波说:“既然你如此说,那我就把家庭给我的帮助都还回去。”
白不平说:“你要怎么还?”
白少波说:“我要废了我自己的武功。你也应该废了你的武功。”
白不平说:“我是不会这样做的。”
白少波说:“你是一个言行不一的懦夫。”
白不平说:“你只是一个激进的疯子,废了自己的武功,一点好处也没有。”
白少波说:“白家的武功一点用也没有,只能让我们感到对白家的亏欠。你不是一直都说一堆关于内心的狗屁话吗?快废了你身上流淌的白家武功,你就能找到内心的平和了。”
白不平说:“白痴。你只是在做蠢事。”
白少波说:“你才是白痴,你连做蠢事的勇气都没有。”
白不平、白少波两人又相互辱骂起来,又厮打起来。
在地牢中,不知多久,白少波与白不平两人辱骂、厮打、交谈,两人都陷入疯狂,白少波废了自己的武功,白不平未阻止他。在白少波废了自己的武功之后,两人相互的辱骂、厮打、交谈并未停下来,反而愈演愈烈。
又是不知多久之后,无花教开始向白少波传授无花教武功,并且逐渐解除了对白不平武功的限制,在两人互殴的时候,白少波开始用自己学的无花教武功与白不平的白家武功对阵。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这样疯狂的日子不知又过了多久,但足够让白少波将无花教的武功练至大成,足以与白不平打成平手。
白不平和白少波两人开始了最后一次互殴,两人都受了重伤,但重伤并未让两人停下,直到最后气息奄奄,再也站不起来,两人才停了下来。
两人都知道这次应该是活不下去了,在喘了一会儿气之后,两人开始了最后的交谈。
白不平说:“我可真蠢。我欠你一个道歉。现在要死了,我不想再欠你了。我现在向你道歉。”
白少波说:“你为何要向我道歉。”
白不平说:“因为我是一个不知足的混蛋,我是一个愚蠢的懦夫,我让我们走到了这个地步。”
白少波说:“这样说来,我也欠你一个道歉。我也是是一个不知足的混蛋,我虽不是懦夫,却是一个暴躁的自大狂,让我们走到这个地步,也有我的错。”
白不平说:“你又有什么错呢?把我换成你,我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若在白家,也被当做一个二等人对待,我也会不满,我也会愤怒,在被羞辱之后,我也会判出白家,来到无花教。”
白少波说:“这样说来,你又有什么错呢?若我们两个换了身份,我可能会做的比你还过分。我不仅会想着白家限制了我的独立人格,也会想着你们这些二等人居然也敢觊觎我在白家的位置,我同样会做出羞辱你的举动。在失望之后,我也会离开白家,也会来到无花教。”
第二百六十九章 合一
白不平说:“虽然白家听不到了。但我也应该向白家道歉。我从未停下对白家的指责,但白家又有什么错呢。白家虽然对我们要求甚多,但从未要求我们做过违反江湖道义的事情。白家所求的,也只是在江湖道义之下,让白家永保繁荣昌盛,这是正当的要求,也是对白家之中每一个人都负责的要求。我们的白家并不邪恶。”
白少波说:“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也对白家道歉好了。我虽然一直抱怨自己在白家是一个二等人,但我在白家得到也是不少。若我没有出生在白家,只是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我一定会羡慕白家二等人得到的一切资源。白家要保持繁荣昌盛,就不能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必须要将人分成三六九等,让白家人各安其职,保证白家作为一个组织能有效运转。”
白不平说:“死前还能有这样一段平静的时光,真是幸运。”
白少波说:“那就让你内心平静的更彻底一些吧。”
白不平说:“该如何才能更彻底一些呢?”
白少波说:“你还欠你自己一个道歉。”
白不平说:“是吗?”
白少波说:“当然。我们到欠自己一个道歉。一直以来,我们太紧逼自己了。这世界本就不完美,这世界本就有许多矛盾冲突,我们遇见一些矛盾,也是正常。我们不能心平气和地接受矛盾的现实。我们在这矛盾中太过苛责自己,想让自己从矛盾中超脱,结果却走向了极端。”
白不平说:“我们不该这样处理矛盾。当我遇见矛盾的时候,我先是逃避了许久,又如你一样做出了过激的事情,但陷入牢笼后,又试图想个明白,看看这矛盾中谁是错的。我也是太过苛责自己,我应该接受矛盾。”
白少波说:“我们都没能像大丈夫一样行事。”
白不平说:“是啊,在那个矛盾中,我们要么就委屈一下自己,要么就委屈一下白家。我们应该大丈夫行事,做出选择,并且不去后悔。我们却在内心中苛责自己,不能做出选择,只能将事情演变成现在这样。”
白少波说:“我们应该原谅这世界的不完美,原谅我们自己的不完美。”
白不平说:“我原谅我自己的不完美。”
不染剑客说出原谅自己的话之后,白少波突然就消失了。
那个女人听到此,惊问:“什么?白少波消失了?”
不染剑客说:“是的,白少波从我眼前消失了。”
那个女人说:“什么情况?是无花教的阴谋?”
不染剑客说:“并不是。白少波早就死了。”
那个女人说:“什么?白少波什么时候死的,那你面前的白少波是谁?”
不染剑客说:“白少波进了地牢后,没多久就死了。怎么死的,我就不清楚了。可能是在互殴中被我打死的,也有可能是自杀的,也有看可能是在自废武功时出了差错。白少波死了,我却疯了。用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的话,我人格分裂了。或许是白少波死后,地牢里的安静让我发了疯,或许是白少波死前,我就发了疯。后来那个白少波,只是我又分裂出的一个人格。后来所有的交谈、互殴,其实都是我在自言自语,我自己打自己。”
那个女人说:“但是那个白少波却会无花教的武功。”
不染剑客说:“我人格分裂之后,无花教对我观察了许久,最终确信我是人格分裂了,而且是分裂出一个白少波人格。无花教又商议了许久,决定在我身上做实验。我分裂出的这个白少波正好是自废武功之后的白少波,又或者白少波早就死了,我分裂出的白少波决定自废武功。无论是哪种情况,当我是白少波的时候,我一点武功也没有,当我是白不平的时候,我又身负白家武功。无花教的实验就是教我分裂出的白少波无花教武学。”
那个女人说:“这太不可思议了。你不是在乱编一气骗我吧。”
不染剑客说:“当然不是。这只是说明了人是很复杂的。”
那个女人说:“那后来怎样了呢?”
不染剑客说:“随着我人格分裂出的白少波的消失,我白不平一下子有了这个白少波的许多记忆,清楚了眼前的状况。但同时,白少波那一身无花教的武学也到了我身上。虽然遭受了许多痛苦,险些因走火入魔而忘,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好的,我突破了。”
那个女人说:“白家和无花教的武功在你身上融合了?”
不染剑客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情况,或许是融合了,或许只是突破了。总之,我变强了,无花教的地牢已经困不住我了。”
那个女人说:“然后你做了什么呢?”
不染剑客说:“我没做什么。”
地牢已经困不住白不平,心牢也从白不平的心中消失了。
白不平从地牢里走了出来。
无花教当然是对白不平动手了,白不平没杀无花教一人,却也让无花教见识到了强大。
何教主惊恐地问白不平:“难道我们两家的武功在你身上融合了?”
白不平说:“或许吧。”
何教主说:“你要如何处置我们无花教?”
白不平说:“我不会处置你们。我要离开了。我离开之前,只想带走白少波的尸骨,把他带回家安葬。”
就这样,白不平带着白少波的尸骨回到了白家。
在白少波的葬礼过后,白少波又与白家主进行了一番交谈。
白家主说:“这段时间,你究竟去了哪里?”
白不平说:“你不用问了。我不愿意说。”
白家主说:“你还要离开吗?”
白不平说:“对。我还要继续在江湖中游历一番。”
白家主说:“你现在厉害了,我想拦你,也拦不住了。”
白不平说:“你不用拦我。我虽离开,但我还是白家人。只要白家需要,并且白家的需要是正当的,不违反江湖道义的,我还会回来帮助白家,但我不会继承家主之位了。在白家与我自己之间,我选择了自己,但我也知道自己欠着白家,会尽力弥补。”
白家主说:“那就这样吧。我也只能接受现实了。”
第二百七十章 醒来
莫飞故事讲到此,我狠狠地打了大力一拳。
大力说:“牛大,你打我干什么?”
我不好意思回答,就说:“你猜。”
大力说:“好猜。故事听了那么久,你也陷入其中,就以为我也是你分裂出的人格。”
我只好老实回答:“刚才那一会,我是有些魔怔了,就以为你也是我分裂出来的。毕竟你出来的太巧合了。”
大力说:“白痴。我猜不到的只有一点。”
我说:“哪一点?”
大力说:“你个白痴为何要打我一拳,怎么不打自己一拳。”
我说:“我怕打自己一拳会显得自己有些傻气。”
大力说:“现在难道不会显得自己冒傻气?”
我说:“若是你猜不出我为何打你一拳,就不会显得我是在冒傻气。”
大力说:“你说的真有道理。现在你能确定我不是你分裂出来的吗?”
我问李小虎:“你看我和大力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
李小虎翻了翻白眼,没理我。
莫飞说:“我初见你的时候,你似乎还没这么傻,怎么越来越傻了?”
我说:“我哪知道。我也许是在向着大智若愚的方向发展。”
我这话说出,大家都笑了出来,气氛好了许多,肚子也觉得饿了,不知不觉竟是已经过了许久。
我们吃过饭,莫飞又继续给我们讲起了过去的事情。
不染剑客对那个女人说:“在江湖中,我渐渐有了白大侠的名声,后来遇见了冯知府,又通过与冯知府交往,渐渐有了不染剑客的名声。”
那个女人说:“你的故事也算是精彩,但与我何干。原谅自己这种话,你当我会信吗?你以为这世间还有什么话能打动我?我不是你那种懦夫。”
因为气氛有些活跃了,我们几个也不再是老实的听,开始插话。
我就说:“那个女人说的没错,言语不是对所有人都能起作用的。”
李小虎说:“有些人,比如说牛大这种人,那就是不撞到南墙不回头的人,言语当然起不了作用。”
大力则说:“按我的经验,言语当然是可以起作用的,当然前提条件是方法对了。即使对牛大这种人,只要方法对了,言语也能起作用。不染剑客说的虽然对,但要让他的话进到那个女人心里,还需要别的手段在那个女人心上开个窗口。”
莫飞说:“如你们所说,不染剑客对那个女人又用了别的手段。”
不染剑客突然抽出剑,用剑在那个女人身上轻轻一点,对那个女人说:“你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吗?”
那个女人运转一下内力,面露恐怖之色,问不染剑客:“你对我做了什么?”
不染剑客说:“你只能再活一个时辰了。”
那个女人恐惧地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染剑客说:“给你一个终结。一个时辰虽然短,但也足够你好好想一想你这一生,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你是一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该如何利用这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我会来给你收尸的。”
说完这些,不染剑客就转身离开,留那个女人独自一人。
不染剑客离开之后,那个女人立刻就感到生命的流失,虽然脑子还清醒,但整个人却一点一点的衰弱憔悴下去。那个女人知道不染剑客并未骗她,自己当真是只有一个时辰能活了。
那个女人开始的时候不想浪费时间,就在想这一个时辰之内她还能为自己的事业再做些什么。那个女人是一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这一个时辰她什么也做不到了,只能把这一个时辰全部留给自己。
一个时辰中,那个女人想了很多,笑过,哭过,最后还是平静了下来。
一个时辰到了,那个女人呼吸越来越弱,最后闭上了眼镜。
莫飞讲到此,停顿了一下,端起茶杯,品起了茶。
我只好去问:“故事还没结束吧?要是故事这样就结束了,那可有点没劲了。”
莫飞说:“还没,但也快了。现在停下来,并不是因为想要制造一些悬念,只是因为有些舍不得讲故事讲完。”
我问莫飞:“那个女人死后又发生了些什么?”
莫飞说:“那个女人并没有死。”
我说:“又没有死?你也没死,那个女人也没死?故事就来回这么几个套路吗?”
莫飞说:“我也没有办法,故事又不是我编的。”
莫飞继续讲了下去。
那个女人醒来了。
那个女人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并不是下了地狱,而是还活在这人世间,冯知府、不染剑客、韩学士就在她身边。
那个女人醒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能不能给我点水喝,好不容易重生了一次,我可不想再因为口渴而死。”
那个女人喝了水,然后说:“似乎是第一次感到水的美好,许多人都从水这个普通物质上,看到许多优良的品质,认为这些品质是人应该学习的。”
不染剑客说:“你怎么看这些人所说的。”
那个女人说:“若是之前的我,我会说这些人是在大放厥词,水只是没思想、没感情的物质,我们却是人。现在的我大概会说,许多人都希望人们能表现出优良的品质,并想为人们找出一个模范,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很难是完美的,没有做这个模范的资格。即使有些人达到了几乎完美的程度,可以作为所有人的模范,但因为他也是人,一旦要成为别人的模范,就会遭到各种嫉恨,身上的一些特质会被说成缺点,并被无限的放大。为了免除这些争议,在寻找模范的时候,只能找一些客观的物质,将他们的一些特征说成美好的品质。”
不染剑客说:“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此时放了你,你会怎么做?”
那个女人说:“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因为我完全没有想好,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我不想被放了,我还想继续留在此处。与你们在一起,或许能让我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染剑客说:“与我们在一起,你永远也不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要想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必须先离开。”
第二百七十一章 爱情的争论
那个女人就这样被放了。
那个女人离开之后,韩学士说:“你们可知道,那个女人是在骗你们。”
不染剑客说:“没错,她是在骗我们。她很聪明,醒来之后,就知道我让她经历死亡,是为了让她改变。她喝水的功夫,就想到了该如何说,才能让我们相信她已经改变了。”
韩学士说:“那你们为何还要放了她?”
冯知府说:“那个女人其实已经改变了。”
韩学士说:“你是怎么确信的?”
不染剑客说:“确信她已经改变的是我。”
韩学士只好又问不染剑客:“那你又是怎么确信的?”
不染剑客说:“那个女人确实已经改变了,虽然她自己还不知道。我们武者有武者的直觉,你们应该也是听说过的。像我这种高手,已经能够到了入微的状态,当然清楚这种武者的直觉究竟是什么东西。我武者的直觉告诉我,那个女人已经在改变了。”
冯知府说:“我虽然没有这种武者的直觉,但我也从那个女人的言谈中,感到那个女人改变了。那个女人虽然只是在挑好听的话说给我们听。但那个女人若是没有改变,她说出的好听的话不会是这样,她会说自己很悔恨、很痛苦。”
韩学士说:“那个女人为何会改变呢?是因为听了不染剑客的故事,还是因为经历了死亡呢?”
冯知府说:“听不染剑客的故事,经历死亡,虽然对她起了些作用,但也不是如此简单。她会改变,或许只是因为我们给了她一个改变自己的台阶。那个女人归根到底也只是一个犯错的人,并不是一个疯子。她犯下了巨大的错误。她的人格已经站在自己巨大的错误之上,若是她直接抛弃自己的错误,就会将自己的人格摔的粉碎。她虽已知道自己是在犯错,但也不愿悔改。不染剑客当年也是如此,所以才会将自己的人格摔分裂。我们与她交谈,又让她经历死亡,其实就是给了她一个台阶。有了这个台阶,那个女人可以从自己错误之上走下来。”
韩学士说:“虽然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但也不能确信那个女人是真的改变了。不过也不要紧了,我们知道了那个女人的存在,若是她不改变,不染剑客总能再去要了她的性命。”
不染剑客说:“是这样。她逃不掉。”
莫飞说:“接下来的故事就很简单了。那个女人回到了那个山城,告诉李由基,她想把一切都先停下来。李由基当然是同意了。虽然征南军以及那个山城中许多人因为战争中贩卖暗器发了财,但因他们都发够了财,开始考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有损天德,所以当李由基宣布停下来的时候,这些人也都同意了。当然也有一些杂音。李由基并未用暴力的手段消除杂言,而只是对这些发出杂音的人说,你们还想继续发这种财,就去单干吧。这些发出杂言的人,没这个本事,就只能消停了下来。接下来的许多年里,外面的天下渐渐太平下来,走向统一,江湖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气。在这许多年里,不染剑客多次来到那个山城,请那个女人和李由基下山帮忙做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不染剑客一个人也能做到。他来找那个女人,既有单纯想见见那个女人的目的,也有给那个女人找一些事情去做的目的。不染剑客还特意请李由基也来帮忙,是担心李由基看到那个女人与他走的太近,因此心中出现一些嫉妒,又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不染剑客还是不了解李由基,李由基内心是真的希望看到那个女人和不染剑客在一起。李由基虽然爱那个女人,但那个女人在他心中已经神圣化,高高在他之上,他认为自己配不上那个女人,只有不染剑客才配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不染剑客应该也是爱那个女人的,但不染剑客认为那个女人这些年经历了太多,接下来应该拥有的是平淡的幸福,天下间能给那个女人平淡的幸福的,只有李由基,他不染剑客,江湖中一个太引人注目的人,注定不能过上平淡的日子。”
听到此,我不由得问莫飞:“那个女人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莫飞说:“那个女人并没有想,那个女人心中已经没了爱情的位子,也不会有平淡幸福的婚姻家庭生活的愿望。爱情这东西,是男人编出来骗女人的东西,若是女人摆脱了这骗局,就比男人洒脱的多。”
莫飞这番对爱情的评论说出之后,我自然是心中有许多的不舒服,没有细想,就出声:“不对,不对,非常不对。”
莫飞就问我:“你是想着哪里不对了?”
我想了一会儿,还是不知道哪里不对,就只好说:“反正就是觉得不对。”
莫飞说:“只是你不能接受而已。”
大力这次帮我说话了:“爱情这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只在人心里,可以说是编出来的,但若要说成为了欺骗而编出来,那就有些偏颇了。不妨说,爱情这东西,原本只是发自内心的东西。若是有人在内心中放下了对爱情这东西的需求,可以活的更洒脱一些,但也不得不说人生里缺少了许多美好。”
我连忙说:“对,对,这才对。还是大力说的对。”
莫飞说:“每个人对爱情都会有自己的观点,或许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无论我们对爱情这个东西,在观点上有什么分歧,我还要继续给你们讲接下来的故事。我们现在说一说与李小虎父亲有关的那个事情。”
我说:“先等一下。不染剑客他们还缺一个结局。故事虽然已经有了结局,但是故事里的人还没有结局。你必须要告诉我故事里每一个人的结局,不然我这个听故事的人该胡思乱想了。”
莫飞说:“故事里的每一个人,后来都死了,成了一堆地下枯骨。”
我说:“不,不,说的更详细一些。。”
第二百七十二章 结局无人知
莫飞说:“七皇子继续宣传他的思想,但随着天下渐渐走向安定,七皇子的思想没了市场。七皇子并未改变自己的想法,而只是认为此处的人已经被自古以来传承的文化固化了头脑,不能认同他的正确思想。七皇子离开了此处,乘船出海,想要根据传说,找到那一片尚且处在原始状态的大陆,向那里还很单纯的人,传授他的思想。七皇子离开的时候,只带了自己的信徒,并未带自己的家人。七皇子说,担心自己的家人会让自己变得软弱,或许七皇子是不想自己的家人随着自己受苦。韩学士安然度过了乱世。在送走了七皇子之后,韩学士继续在太平年代做一个学士,安然度过了一生。冯知府辅佐后来统一天下的君王成就了统一天下这个事情。冯知府成了冯宰相。因为冯知府是一个聪明人,在选择要辅佐之人的时候,就选了一个不会杀功臣的人。在后来成为宰相之后,冯知府也不用做什么自污求保的事。冯知府年纪大了,就从位子上退了下来,带着好名声,安然度过了余年。不染剑客在江湖中纵横了许多年,又有了许多精彩的故事。不染剑客最后在那个山城定居。那个女人最后再没离开过那个山城,在那里老去。天下太平之后,李由基建立了飞刀门,成了飞刀门第一个帮主,后来辞去了帮主之位,陪着那个女人在山城中老去。”
莫飞说完这些,又问我:“每个人都有了结局,这下你满意了吗?”
我说:“还算满意。每个人的结局都还算圆满,也是求仁得仁。”
莫飞说:“你满意就好。也不枉我编了这么一堆每个人的结局给你听。”
我被吓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问莫飞:“这些都是你编的?”
莫飞说:“当然是我编的。”
我一下子泄了气,瘫倒在椅子上,对莫飞说:“你既然已经编了这些故事,为何又要告诉我,这些都是你编的。你这不是故意耍我吗?我刚刚还在为他们有一个好结局而感到宽慰。”
莫飞笑着说:“当然就是为了看你现在这个绝望的样子。你这种需要知道每个人结局的需求,是一种病,一种需要治疗的病。我这是在给你治病。”
我说:“这不是病。这只是正常的好奇心。”
莫飞说:“这不是正常的好奇心。正常的好奇心会关注故事的结局,而不是人的结局。你这是非正常的好奇心,是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对莫飞这番话,我当然是不服,就说:“这又怎么了?”
莫飞说:“如果病情不重的话,这种八卦之心,只会让你成为一个动打听、西打听的长舌妇。如果病情重的话,你会成为一个永远被过去困扰的人。”
我对莫飞说:“我才不是这种人。”
莫飞说:“我们一生中要遇见许多人,许多人在后来都只是再无音信。这是非常正常的。如果你对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念念不忘,想要知道他们后来的情况,想要知道他们的结局,一定会发疯的。”
我说:“我才不会相信你这种话。”
莫飞说:“但你要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这些忠告。”
我说:“我才不要记住。”
莫飞说:“那就由你吧。”
我说:“那么,这几个人的真正结局是什么呢?”
莫飞说:“谁知道呢?反正都肯定是死了。”
我说:“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们这种人都是大人物,大人物的结局,应该会有流传的。”
莫飞说:“他们只有在做大事的时候,才是一个大人物。当他们远离大事,他们也就是一般人了。”
我见再也问不出什么,就只好说:“那你就继续讲接下来的事情吧。”
莫飞说:“因为这些人后来都远离了大事情,成了一个一般人,让这些人的结局没有流传下来。虽然没有人关心这些人的结局,却还有许多人觊觎着这些人的遗产,所以这些人后来的生活虽没人关心,但这些人的死讯还是有很多人在打探。虽然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但江湖中许多人却相信那个山城里藏有不染剑客的武功秘籍、飞刀李家的武功秘籍以及巨大的财富。不染剑客应该是这些人中最后一个死的。当不染剑客死去的消息流传出去,江湖中许多有想法的人陆陆续续来到了那个山城。飞刀门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也是敞开大门欢迎这些远道而来的江湖人。飞刀门用他们的低微的武功,以及热情洋溢的接待,打消了这些江湖人对飞刀门的猜测。飞刀门对这些远道而来的江湖人说,我们飞刀门这些人要么是征南军出身,要么是本地山城人,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既没有继承这些大人物的野心,也清楚自己没有继承这些大人物的本事,我们飞刀门这里没有不染剑客的秘籍,也没有飞刀李家的秘籍,只是有一些还算不错的暗器,各位若是喜欢,可以拿走一些试试,若想要更多,我们可以做生意。这些江湖人见飞刀门如此敞开大门做生意,也就没了兴趣。飞刀门对不染剑客、李由基、那个女人最后的住所,也是不做任何管理,任由这些江湖人去探访,即使这些江湖人把这三人最后的住所弄得乱七八糟,飞刀门也不会出声,只是去打扫一番。这三人的坟墓也被人挖开过,飞刀门见此也只是收敛了三人的尸骨,将之火化,装进罐子里,将罐子放如那三人最后的住所。时间一长,江湖人没有发现任何隐藏的秘籍和财富,只发现了飞刀门的坦荡,就开始对自己行为羞愧。江湖中不再去那个山城寻找秘籍,倒是经常去那个山城祭拜,寻找精神上的寄托。再后来,一年年过去,江湖中新人换旧人,这三人都被遗忘了。时不时的,还会有一些人因为听了一些传说,来山城寻找秘籍和秘宝,但都因一无所获而成了笑柄。”
第二百七十三章 自我认知
时间一晃又一晃,许多、许多年过去了。
乱世已经从人们的经历,变成人们听长辈说起的过去,再变成人们会在文章里讨论的历史,最后终于成了人们能用一句话带过的远古之事。
乱世中的许多事,已经不知是真是假。
在飞刀门中,乱世中发生过的这些事情,虽然被一代又一代讲给自己的下一代听,并且告诉他们这是飞刀门最机密的事情,但每一代不仅都喜欢在这传说中加入自己理解出的事实真相、推理出的事实背后、想象出的事实隐情,而且每一代都更不把这个机密当真。到了后来,飞刀门的每一代在向下一代讲述这个机密的时候,会用“很久、很久以前”来开口,把这当成一个纯粹的故事来讲。
虽然如此,但因为这个故事的内容过于骇人听闻,并且牵涉过多,飞刀门每一代人也就没有将这个故事对外全番流传过。
不过,也有许多飞刀门许多浪荡的年轻子弟,在外面喝花酒、吹牛皮的时候,忍不住说一句“我们飞刀门祖上是不染剑客的把兄弟,飞刀李家的正式传人”,有人信,有人不信而已。
那个对莫飞讲了这些故事的人对莫飞说:“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些秘密的外人。我对你说这些,一来是为了让你帮我分析后来的事情,出出主意,再者是我非常信任。”
莫飞现在也是对我们说:“你们三个是除了飞刀门之中一些重要人物和我之外,唯一知道这些秘密的人。我对你们说这些,并不是要让你们帮我分析后来的事情,也不是要你们帮我出出主意,只是希望能帮到你们,毕竟严格说来,我被牛大饶过一次,欠了你们,就要还,我是一个不喜欢欠账的人。还有就是,我知道你们接下来对飞刀门要有些动作,我把事情给你们讲明白,也是希望你们无论要做什么,都要记住不要给我捣乱。我并不是非常信任你们,但我自信能对付你们几个。你们若是动了给我捣乱,或者把这机密事情泄露出去的想法,我一定会知道,也一定会把你们从这世上抹去。”
莫飞突然说出这些话,话语中带着丝丝冷气,竟然让我感到害怕。但在当时,我同时也想到,许多原本是机密的事情,都是因为信任或自信流了出去,觉得事情有些滑稽。
莫飞见她的恐吓起了效果,才讲了接下来的事情。
正如我们所知道的,到了眼前这个时代,飞刀门几代人已经不满足于自己在江湖中的形象。江湖中有许多关于飞刀门的笑话,非常不幸的是,飞刀门不仅是偶尔听到了这些笑话,飞刀门还经常被人拿这些笑话说到脸上。在这些笑话中,飞刀门的形象是一个愚蠢、贪婪的土财主。
飞刀门为了摆脱这个形象,做了许多事情,反而惹出更多的笑话和麻烦。
笑话和麻烦惹得多了,飞刀门内部开始有了些分裂。
飞刀门内部高层其实是分成两派的,只是其中一派并不知道自己被另外一派分了出去。
飞刀门最初创立的时候,由两部分人组成,分别是征南军,当地人。
征南军的这些人知道不染剑客、李由基、那个女人的秘密,当地人不知道。
最早的时候,征南军这些人是担心秘密被泄露出去,自己成为天下人的公敌,才没有告诉当地人。
到了后来,征南军的后代为了让自己对这些本地人的后代,在心理上保持优势,才没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征南军的后代,认为自己是比这些当地人更优秀的人,这些秘密是他们能够有此确信的唯一原因。
许多年来,这些秘密一直只在征南军的核心圈子里流传。一代又一代过去,守卫机密的围栏松了个口子,这些秘密传闻有一些内容流到了当地人那里。
一些当地人也开始说“我们飞刀门祖上是飞刀李家的正式传人”的时候,征南军的后裔听了只是觉得有些刺耳,在心里有些别扭,但也只是在心里更看不起这些当地人,并未说些什么。但当这些当地人为了提到飞刀门的形象,利用这些传闻编造一些所谓的飞刀门历史,并惹了一些麻烦和笑话之后,征南军后裔开始担心再这样下去,即使秘密不被彻底的泄露出去,自己的形象也要彻底毁掉了。
征南军后裔们担心的是自己的形象,而不是飞刀门的形象。当飞刀门被嘲笑为愚蠢、贪婪的土财主时,这些征南军后裔认为这些嘲笑与自己无关,又蠢、又贪、又土的是这些当地人,自己因为这些秘密,虽然同时也被嘲笑了,但在自我认知的形象上却是一个背负秘密而被误解的人。
当这些泄露出来的一丝秘密被夸张,被歪曲,成为笑料,征南军的后裔们觉得自己的形象被玷污了。他们在这种嘲笑中,没有办法再把自己看做一个背负秘密而被误解的人,他们再看自己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和那些当地人一样的蠢笨。
这里说到的形象,不是别人看到的形象,而是自己看自己的形象。
很多人都会对自己有一个明确的认知,用一些抽象的词定义自己,说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些人为自己描绘出这么一个自我认知的形象,并不是因为对自己非常了解,自然就在心中描绘出了自己的面貌。他们在心中描绘自己的面貌,是有目的的,这其中一个目的就是帮助自己抵御外界负面的评价。
一个人如果给自己设立了合适的自我形象,外界的负面评价,非但不会让此人感到难过,反而会让此人更加坚信自己设立的自我形象,为自己感到骄傲。
征南军后裔就是如此。他们依靠这些秘密为自己设立了一个合适的自我形象,即”守秘人”。现在,因为当地人的鲁莽,这形象要崩塌,征南军后裔们自然是怀恨在心。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主义和主义者
李小虎的父亲李大龙处在了漩涡的中心,成了一个让人觉得碍眼的人。
李大龙本身是征南军后裔,爱上了一个当地人之女,这当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李大龙这种恋爱,早已是一件见怪不怪的事情,这许多年里已经发生过太多这样的事情。
但李大龙的事情却有些麻烦,因为李大龙要入赘到这个女人家里。
在我们这个社会中,在一般情况下,一个男人如果要和一个女人相爱了,结婚了,那接下来的事情从来都不是这两个人要在一起组建一个新家庭这么一个简单又美好的事情。在我们这个社会中,一个男人若要和一个女人结婚,绝大多数时候,真实要发生的事情是这个女人进入到这个这个男人家庭中。在极少数时候,真实要发生的事情是这个男人进入到这个女人的家庭中,因为这种事情发生的少,被认为不符合一般的认知,人们特意为这种事情起了一个名字,称之为入赘。
无论是哪种情形,是女人嫁入到男人的家庭中也好,是男人入赘到女人的家庭中也好,接下来的家庭生活中,冲突总是难免的。多数时候,这种冲突并不会导致极端的事情发生。但事情总是有个例外,时不时会出现一些狗血的婆媳惨剧,即使是江湖中,也会出现这种狗血事情。相对而言,与婆媳惨剧相比,入赘发生的惨剧也不少发生,早些年发生的多些,这些年发生的少些。早些年,女权主义还未盛行,男人更在意自己的尊严和地位,入赘的男人也因此更容易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这些年,男人已经习惯在女人面前低声下气,入赘的日子也就不让男人觉得难以忍受,极端的事情也就发生的少了。
李小虎父亲李大龙入赘的时候,正是社会转型的时候,女权主义在当时正谋求上位,发出了许多声音。任何主义,在发展的时候,都会从简单的要求社会大众认同该主义的正当性,逐渐演变为主张该主义的人谋求上位,希望自己成为社会上声音最大的人。女权主义者比其他任何人更不关心女权主义是什么,因为他们只关心自己能否上位。
李大龙爱上的那个女人叫崔欣然,也就是李小虎的母亲,是一个女权主义者。
李大龙会爱上崔欣然,崔欣然会是一个女权主义者,李大龙会入赘到崔家,事后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注定的事情。
李大龙虽然是征南军的后裔,却不是一个征南军主义者。征南军后裔当中,有一个秘密的征南军主义者组织,征南军的后裔们都知道征南军主义者组织的存在,在年轻时也基本上都是一个征南军主义者。征南军主义是说认为征南军的后裔才是飞刀门正统的继承人,飞刀门的权利应该归属征南军后裔,那些本地人只能作为地主,享受地主应有的收租权益,但无权干涉飞刀门任何事务。
也有当地人会认为征南军主义有些道理。他们多数是在想,经营飞刀门虽然收益颇丰,但毕竟也是参与到了江湖之中,这同时也是一件风险不小的事情。这收益和风险是没办法做比较的,收益只是金钱,风险却是身家性命。此外,这些收益和风险都是当地人被迫接受的。这些当地人就认为,飞刀门的权利和风险都应该归属征南军后裔,当地人作为地主,对飞刀门的权利不发声,只享受地主应有的权利。
征南军主义者组织中并没有当地人,只有征南军后裔。
征南军后裔们成为征南军主义者,并且成立了正南局主义者组织,他们的要求已经超出了征南军主义。他们的要求已经变成征南军主义者应该统领一起,应该站在飞刀门、甚至是那个山城的最高点,所有人都应该听从他们的领导。
成立征南军主义者组织的只是征南军后裔中一群满脑子热血的小青年,他们虽然口口声声喊着征南军主义,但没有一个人真的从继承法的角度,或者从江湖规矩的角度,认真理解过征南军主义在法律上,或者在江湖规矩上的正当性。这些满脑子热血的小青年,只是因为满脑子的热血,看不起长辈的唯唯诺诺,又因自己的声音总是被长辈忽视而感到不满,就希望自己成为领导者。他们在这种希望的支配下,与征南军主义这个名词一拍即合。他们在没有正确理解过征南军主义的情况下,就打起了征南军主义者的旗帜,组成了这么一个组织。
征南军主义者组织,一直都是秘密存在,并没有干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征南军主义者组织为这些满脑子热血的小青年提供了挥洒激情的舞台,这些小青年在激情得以释放之后,就没再考虑过做一些更激进的事情。这些满脑子热血的小青年,在这个组织的聚会中演讲、比武,在这个小舞台中感受到了自己成为中心,**就得到了满足。在他们的**进一步扩大到这个组织提供的舞台不能满足他们之前,这些满脑子热血的小青年就长大了,进入到了人生中的下一个阶段,成为了一个需要承担家庭事务的成年人,脑子里的热血就自然消退了。
征南军主义者组织,对于征南军后裔来说,更像是一个无害的秘密青年俱乐部。
对李大龙而言,征南军主义者组织却不是无害的,没有人比李大龙更痛恨征南军主义者组织。
年轻的时候,李大龙是一个长相和性格上都不怎么讨喜的人。李大龙面目白皙,却在很小的时候就长出了可笑的小胡子。李大龙虽是征南军后裔出身,但因种种原因,却家境一般,比起别的征南军后裔那是差了很多,李大龙在性格上就有些敏感,对自己的小胡子就非常在意,将这些小胡子看做了自己的骄傲。李大龙却不知道,那些年轻的征南军后裔因为满脑子都是热血,并不会因李大龙的家境就对他生出歧视,反而因为李大龙对自己脸上小胡子的态度生出了歧视。
因为这些歧视,李大龙被排挤出了征南军主义者组织。
第二百七十五章 按照标准塑造自己的人格和外貌
李大龙本就因为家境的原因,在别的征南军后裔那里有些自卑,在被排挤出征南军主义者组织之后,李大龙就痛恨起了征南军主义者组织,进一步痛恨起了征南军主义。
作为一个反征南军主义者,李大龙有了自己的观点。李大龙认为,征南军只是外来的入侵者,虽然在入侵的时候带来了一些技术,但征南军不能因为这几百年前的技术一直就垄断着技术带来的所有收益。征南军后裔作为这些技术开发者的后裔,最多只能收取一定的技术费用。飞刀门的权利应该归属所有为飞刀门付出过心血的人。
因为有了这些观点,并且因为有了立场,李大龙自然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出身征南军的女孩子。
对于李大龙这样的年轻人而言,爱情本身就是一种需要,无论身边是否有合适的女孩子,李大龙都会爱上其中的一个。既然已经派出了出身征南军的女孩子,那剩下可以选择的只有当地人的那些女孩子。不可避免的,李大龙爱上了崔欣然。
崔欣然出生于当地的一个大户人家。崔家是一个在飞刀门里有些话语权的家族。在飞刀门初立的时候,飞刀门的作坊占了崔家的田地,崔家的祖上非常精明,没有只是向飞刀门要一笔钱,而是向飞刀门要了个职位保证。根据当初的契约,崔家的男丁都可以在飞刀门里做工,入赘的女婿也可以有同样的待遇。这么多年下来,崔家在飞刀门里做工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有一些人走上了高位。
崔欣然却打骨子里看不起崔家。这种看不起是从自己母亲那里传下来的。崔欣然的母亲是李秀才的女儿。在那个山城,秀才并不多,但秀才也并不被看重。在那个山城这里,一个秀才若是没有点写词画画、说学逗唱之类的,可以娱乐大众的本事,仅凭肚里的那点墨水,秀才一个名头,是很难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的。崔欣然的外祖父李秀才却只是一个普通的秀才,没有能拿出来换钱的技艺。崔欣然的母亲却很为自己的父亲骄傲,她认为自己的父亲很有文人的风骨。崔欣然的母亲在自己父亲影响熏陶下,也是按着文人风骨的标准塑造了自己的人格和外貌,成了一个非常优雅的女人。
崔欣然的母亲虽然嫁入了崔家,嫁给了崔欣然的父亲,有了崔欣然这个女儿,但崔欣然的母亲依然在崔欣然面前批判崔家的庸俗,崔欣然父亲的酒囊饭袋。在崔欣然的心目中,自己母亲这样的女人,明明可以嫁给更好的人,拥有真正的爱情,过上更美好的生活,却最后嫁到了庸俗的崔家,嫁给了酒囊饭袋的父亲,实在是一个女人的悲哀。
崔欣然这样想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若是自己的母亲当真嫁给了别人,崔欣然也就不会存在于世间。
崔欣然问自己的母亲:“你为什么要嫁给父亲这样的酒囊饭袋呢?”
崔欣然的母亲回答:“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女人对这种嫁人的事情又有什么话语权呢?你外祖父既然已经决定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崔欣然又问:“我外祖父为何又要把你嫁入到崔家呢?我实在难以相信,我外祖父会是一个贪图崔家财富的人。”
崔欣然的母亲对崔欣然说了一个故事:“说起来,这也怨不得你外祖父,他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要怪,就怪你舅舅吧,都是你舅舅惹出来的祸事。”
崔欣然问:“我舅舅做了什么?”
崔欣然的母亲说:“你舅舅当年自以为有些文彩,就与那些富家公子在青楼里争风吃醋,他那点文彩,怎么能和富家公子手里的金银相比,可他却不自知,以为那些青楼女子会爱他的才。那些青楼女子哪会爱他的才,只是利用他来为自己提身价而已。青楼哪是什么太平地方,你舅舅在那种地方待得久了,惹上了祸事只是迟早的事情。后来一天,你舅舅和一个富家公子起了冲突,双方打了起来,好巧不巧地,你舅舅就把这个富家公子打伤了。那富家岂会善罢甘休,自然就找上了家门,要家里赔出一大笔银子,不然就要告官,将你舅舅判监。我们家哪有这个钱。这时崔家就来提亲了,说是只要你外祖父同意把我嫁给你父亲,就愿意帮我们家解决这个麻烦。你外祖父没有别的办法,就只好委屈了我。”
崔欣然愤怒地说:“外祖父真是偏心,怎么能牺牲你的幸福。舅舅惹下的事情,应该自己去承担,要去坐牢,也是他活该。”
崔欣然的母亲说:“我也不怪你外祖父,你外祖父也是以为我在崔家可以过上富足的好日子,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要怪还是怪你父亲,怪崔家。哪有这么好巧的事情。后来我见你父亲和当年那个被你舅舅打伤的富家公子在一起,关系不错的样子。想来当初这就是他们设计好的计谋。”
崔欣然愤怒地说:“真是无耻。”
崔欣然的母亲为了缓和崔欣然的愤怒说:“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父亲虽然是个酒囊饭袋,当年是用手段把我骗进了崔家,但还算待我不错,也没有像别的富家公子那样迷恋烟花场所,找个三妻四妾。”
崔欣然当然没有把母亲最后这句话听进去。
崔欣然听了母亲的这番话,就想到了母亲这悲剧的一生,都是这个男权社会造成的。
崔欣然受母亲的熏陶,也非常喜欢读书,就从书中接受到了许多当时非常流行的思想,这其中就有女权主义思想。
崔欣然在了解自己母亲的一生之前,对女权主义思想还只是有一个认识,觉得有些道理,男女应该更平等一些,在了解了自己母亲的一生之后,崔欣然还是慢慢成为一个女权主义者,认为女人一直是这个社会中的受迫害者。
崔欣然不知道,其实自己母亲的故事还有另一面。
第二百七十六章 故事的另一面
崔欣然的舅舅李秋海虽然常在青楼里晃荡,但却不是像崔欣然母亲说的那么不堪。
李秋海与自己的父亲李秀才不同,虽然在作八股文章上有些一窍不通,但对琴棋书画、吟诗作对的事情,却颇有一些天赋。李秋海知道自己可能永远也考不到功名,从官府那里领到固定的俸禄,必须找些别的谋生手段。李秋海的谋生手段,就是在青楼里兜售自己的诗画。
李秋海其实生意做的不错,在青楼里赚到了不少的银子,不仅够自己花销,还能拿出不少补贴家用。李秀才非常看不起自己儿子李秋海这种营生,虽然收了李秋海补贴家用的钱财,却还是称李秋海是一个不孝子,并且从未在自己女儿面前说起过李秋海这些年来已经成了家里赚钱的主力,自己女儿那些超出平常人家姑娘的花销,都是靠李秋海赚的钱在支撑。李秋海自己也从来没有提到过。
崔欣然的母亲因此也就误以为自己的哥哥李秋海常在青楼里晃荡,只是在寻花问柳,浪费家里的钱。
李秋海的那次冲突,打伤了人,也完全怪不上李秋海。李秋海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那个富家公子对李秋海说:“既然你都在青楼里赚钱了,你妹妹也可以到青楼里来赚钱,你妹妹一定会比你更能赚钱,至少我就愿意在你妹妹身上花钱。”
崔欣然的母亲李秋水认为自己当年是一个非常引人注目的女孩子,山城里几乎所有人都喜欢她。李秋水的自认并不算错。与一般的女孩子相比,李秋水更多地以一个懂诗词歌赋的漂亮女人的形象出现在大家面前,吸引力很多人的注意。只是山城里那些人的喜欢,多数并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喜欢。山城里很多人对李秋水的喜欢,与那个富家公子的喜欢别无二致,是只为自己欢愉的喜欢。也是因此,很多人都对李秋水有些风言风语。
李秋海知道这些风言风语,从未对自己的妹妹说过,只是在自己心里憋着一团火。
在听到那个富家公子当面说出来之后,李秋海没有思考,就挥出了拳头。
李秋海和那个富家公子都是习武之人,一场乱斗,却也是拳拳到肉。
那富家公子因是要逛青楼,不想被武者抢了风头,身边的跟班都是些孱弱的下人,根本拉不住已经使出疯力的李秋海。
青楼里那些客人多是看热闹的心态,不想着去劝架。
等到青楼里看场子的打手赶过来把他们来开,这个富家公子已经被李秋海揍掉了几颗门牙。
两人被拉开之后,别人看到了富家公子少了几颗门牙,发出了哄笑。
富家公子为了面子,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在打架之前,李秋海并没有想过后果。
现在,李秋海不得不去想后果了。
有那么一会儿,李秋海考虑过逃跑。李秋海早就想过离开山城,到一个更能施展自己才华的繁华大城市。
李秋海很快就想了明白,自己不能逃,若是自己逃了,富家公子就会把怒火发泄到家人身上。
李秋海最后的决定是,就留在这里,任由任何可能的结果发生在自己身上,即使是被抓去做监,也不会逃避。
崔欣然的父亲,崔仲实,确实在此时来到李家,并且提出要帮助李秋海,但因此就说崔仲实是借机来强娶李秋水,那就有些冤枉崔仲实了。
崔仲实本质上是一个老实人。崔仲实是喜欢李秋水的,并不是那种只为自己欢愉的喜欢。
崔仲实来到李家提供帮助,目的并不包括要求李秀才把女儿嫁给自己。
崔仲实来到李家提供帮助,是基于两个原因。其中一个原因是,李秀才曾经曾经是他的老师,他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学生,应该在此时伸出援手。另外一个原因是,崔仲实听说有些人已经想要趁此机会打李秋水的主意,崔仲实既然真心喜欢李秋水,就不希望李秋水遭此劫难。
李秀才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的这一对儿女感到很头疼。无论是李秋海,还是李秋水,在李秀才看来,都是在不务正业。
李秀才是一个有传统观念的人。
根据李秀才的传统观念,李秋海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去做正经的事情,这正经的事情包括读书做官、习武做侠、学医做医,如果这些都没做到,也可以做一个教书匠、账房先生之类的人,李秋海现在做的事情虽然赚到了钱,但绝对不是正经事。
同样根据李秀才的传统观念,李秋水作为一个女人,应该去做一个正经女人,正经女人的标准当然是相夫教子。李秀才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将来能更好地相夫教子,一直都鼓励女儿读书识字,以为女儿读了那些圣贤书,就会明白自己说的都是对的。
一直以来,李秀才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满肚子都是后悔,非常后悔当初没有严格管教他们两个。
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情,李秀才再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只剩下心疼这一种感觉。
李秀才不想自己的儿子做监牢,更不想把自己女儿交给这些恶心的人。比较下来,似乎只剩下让自己的儿子去做监牢这一个选择。但是李秀才作为一个已经经历过许多人**件的成年人,深知让自己的儿子去做监牢,并不会为这个事情画上句话。李秋海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按照国家律法的规定,付出相应的代价,就能让事情结束。李秀才却知道,到了现在这个局面,这个事情如何结束,完全取决于那个富家公子想要什么。
那个富家公子已经放出风声,自己想要的是李秋水。
李秀才无奈之下,以为自己剩下能做的只能是,说服儿子和女儿与自己一起悄悄逃出山城。
然后崔仲实来到了李家,他告诉李秀才不用害怕,自己会让那个富家公子知难而退。
李秀才想起了崔仲实是自己一个学生,是个老实人,又见到崔仲实并未向他提出别的任何要求,就决定把女儿嫁给崔仲实。
第二百七十七章 江湖规矩培训班
李秋水并不是知道故事还有这一面,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受害者。
崔欣然也就一直以为自己母亲是一个受害者,并且认为天下间的女人都是受害者。
崔欣然和李大龙是在飞刀门内部设立的学堂里认识的。
飞刀门在内部设立了学堂,教授所有飞刀门子弟基础的武学、暗器技能、毒药知识,更重要的是教授所有飞刀门子弟江湖规矩,让他们在江湖中不要惹出什么大麻烦。
飞刀门所有子弟,无论男女,只要年纪到了快要能惹麻烦的十几岁,都要在这个学堂里接受教育。
飞刀门的这些少年,对这个学堂并不反感,不仅是因为在学堂里能学到有趣的东西,更是因为在学堂里可以认识很多同龄人。
十几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飞刀门的学堂里有不少爱情故事产生。
李大龙与崔欣然的爱情故事是飞刀门学堂里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
在学习基础武学的课堂上,李大龙表现的很安静,崔欣然表现的很要强。
在飞刀门习武的课堂上,孩子们经常分成几派,比斗不休。其中一种分派的方法是,一派是征南军出身的孩子们,另一派是当地人出身的孩子们。还有一种分派的方法是,一派是高层出身的孩子们,另一派是一般阶层出身的孩子们。
因为斗争的需要,征南军高层出身的孩子们,或是与当地人高层出身的孩子们联合在一起,与那些一般阶层出身的孩子们争斗,又或是与那些征南军一般阶层出身的孩子们联合在一起,与那些当地人出身的孩子们争斗。
因为斗争的需要,别的阶层的孩子们当然也会同样选择需要联合的势力。
每一届的学生,在刚开的时候,孩子们按照是征南军出身,还是当地人出身联合在一起的时候多些,到了后来,就变成按照高层出身,还是一般阶层出身联合在一起的时候多。
刚入学的学生,还不懂权力的好处,却又非常崇拜正义、荣耀这种字眼,所以才会更关注自己的血统。在学堂里混了一段时间的学生,算是慢慢接触了现实,知道了权力带来的好处,对正义、荣耀这种字眼有了更现实的认识,慢慢地就开始更关注自己所处的社会阶层。
但是,孩子们毕竟还是孩子们,意气用事的情况总是会时不时出现,为了利害结成一个固定同盟的事情,在学堂里始终没有出现过。甚至有些时候,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这些孩子们还组成了最不可能出现的同盟,征南军一般阶层出身的孩子们与当地人高层出身的孩子们联合在一起,与征南军高层出身的孩子和当地人一般出身的孩子们组成的同盟斗争。
在这些斗争中,李大龙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李大龙是征南军出身的孩子,却又被征南军主义者组织排挤,李大龙出身其实算得上是高层,但又家道中落。李大龙因此不把自己看成属于任何一派的人。
李大龙不把自己看成任何一派,就表现出了一些冷漠。冷漠的神情,再加上那不讨人喜的小胡子,任何一派都不怎么喜欢李大龙。
非常幸运的是,虽然李大龙在课堂上有些孤零零的,但并没有成为众人欺负的对象,只是成了一个没人愿意多看一眼的人。
崔欣然却经常多看一眼李大龙。
通常而言,这些孩子们的斗争都主要是男孩子们在参与,飞刀门的女孩子们虽然也在习武,也会同样分成一派又一派,但并不经常直接参与到这些男子们的暴力斗争中。
崔欣然却不同,不仅经常参与到这些斗争中,鼓动别的女孩子们也都参与到斗争中,还想要根据性别的不同,在孩子们之中重新划分两派,一派是女孩子们,一派是男孩子们。
崔欣然甚至说,斗争不让女孩子们参与是一种性别歧视,女孩子们不积极主动参与斗争是对自己权利的麻木。
崔欣然的斗争并不顺利,她期待的分派始终没有出现。
在斗争中失落的崔欣然,看到了一直不参与斗争的李大龙,她以为李大龙是在用不参与的方式,反抗现在这些不公平的分派。
孤零零的李大龙也看到了要强的崔欣然,非常欣赏崔欣然散发出来的光芒。
在教授江湖规矩的课堂上,一般的孩子们都会觉得枯燥无味,或是在课堂上睡觉,或是在课堂上看课外书,教授江湖规矩的老师也是习惯了孩子们的这种表现,在课堂上也一直都是照本宣科的念教材。
教授江湖规矩的老师姓孙,是一个外地人。
孙老师年轻时是想做一个侠客的,后来受了伤,不得不考虑转行,就交了一笔学费,参加了官办的江湖规矩培训班,拿到了江湖规矩教师的任职资格,当上了教师。
孙老师当年报名江湖规矩培训班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毕业后,可以在江湖中那些大门派中找到一个高薪的外交或执法文职,从此过上好日子。至少在他报名之前,听到的关于这个培训班的宣传是这样说的。
培训班的宣传也不算错,早些年这个培训班刚刚开办的时候,毕业的学生很受江湖各大门派欢迎。毕竟现在是太平岁月,各大门派虽然摩擦不停,但更看重利益,开始意识到打打杀杀不仅很难解决问题,反而会把问题闹大,要解决问题,还可以用更文明的手段。江湖规矩对各大门派而言,几乎就是他们之间的国际法。要文明的解决问题,必须依靠江湖规矩。各大门派中并没有精通江湖规矩的人,所以就抢着从培训班里招收学生。
但是一年年过去了,毕业的学生越来越多,各大门派的外交和执法文职岗位却已经被填满了。在各大门派看来,这种岗位用经验丰富,人脉宽广的老人,要远好过用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这些老人往往在岗位上一干就是一辈子。
第二百七十八章 课堂上
孙老师毕业的时候,各大门派一般都不再招收新毕业的学生了,除非这个学生有特殊的背景。
孙老师只是个一般人,虽然在培训班的时候,学习成绩不错,每次考试都是前几名,但也是在各大门派里寻不到一个职位。
孙老师很失望,并且感叹自己生错了时代。
孙老师感叹自己生错时代的时候,并不是为自己没能早生十几年感到遗憾,虽然早生十几年的话,孙老师几乎可以确定能在各大门派里找到一个好职位。
孙老师感叹自己生错了时代的时候,是在感叹自己没有早生个几百年,生在那个有江湖总盟的年代。在那个年代里,江湖中所有的门派要是有了冲突,会根据江湖总盟的要求,到江湖总盟里打官司,求江湖总盟做出裁决。江湖中各门派为了能在江湖总盟里打嬴官司,就会雇佣江湖讼师。
在那个年代,江湖讼师既有地位,又很有钱。
孙老师因为在培训班里的考试中总是名列前茅,就以为凭他的本事,一定能做一个很不错的江湖讼师。
但是在现在这个年代里,江湖总盟这种机构都没了,江湖讼师哪还有什么市场。
毕业的时候,孙老师见实在找不到工作,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考了个江湖规矩教师的资格证,去找教书的工作。
教书的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找的,找来找去,孙老师就来到了飞刀门。
说起来,孙老师打心眼里是非常看不起飞刀门这种门派的。
孙老师很失落,在失落到时候,孙老师会想,若是当年考虑转行的时候,没有把钱都投到学费上,而是把所有的钱都投资到某个大城市的房产上,现在的日子一定会美妙许多。
孙老师这些年没少听人说这样的鸡汤,投资自己还是最正确的投资,孙老师听到之后,总是嗤之以鼻。孙老师对学生们曾有一句常说的话:“一个人,是怎么也比不过一个时代的。时代总是跑得比人快。你要是投资的话,千万不要投资人,即使这个人是你自己,而要投资时代。顺着时代大势投资,你才会取得最大的收获。”
孙老师这样语重心长地对学生说的时候,没有一个学生愿意听,后来还有一个学生向学堂管理者打小报告说:“那个孙老师,上课的时候不好好讲江湖规矩,却讲一堆什么投资的事情,我都怀疑这个孙老师是想骗我们钱。”
这个打小报告的学生,实际上也不是一个热爱学习江湖规矩的学生。这个学生会去打小报告,纯粹是因为孙老师给了他一个不及格的成绩。
因为这个学生的小报告,孙老师被学堂的管理者叫了过去,且被告诫了一番。
学堂的管理者不是一个有话直说的人,孙老师对事情也就有了误解。
孙老师以为自己会被告诫,是因为自己的言论被认为有种悲观主义的色彩,不利于学生的健康成长。
孙老师因此备受打击,愈发地将自己看做空有真知灼见,却不被时代接受的人。
倍受打击之后,孙老师在课堂上愈发只是毫无生气地照本宣科,不说一句额外的话。在私下里,也是很少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后悔。
孙老师又是后悔没有没有生到几百年前的那个年代,又是后悔做人生选择的时候,选错了投资方向。
孙老师喝醉酒的时候,后悔没早生几百年的时候多,孙老师清醒的时候,后悔做出了错误的人生选择的时候多。
俗话说,酒壮人胆,是有道理的。孙老师喝醉的时候,对自己更有信心,更渴望冒险的生活,也更开心一些。
孙老师惹上了酗酒的毛病,有时候在课堂上也是带着醉意,但这并不影响孙老师在课堂上照本宣科。而孙老师也因为怕再有学生打小报告说自己醉酒上课,在考试的时候再也没有给过任何一个学生不及格的分数。
课堂上的一切都这样平和的继续着,直到这一届的学生里有了李大龙和崔欣然这两个学生。
李大龙也好,崔欣然也好,都对江湖规矩有着莫大的兴趣,并且都对现行的一些江湖规矩有许多不满。
在第一堂课上,孙老师还没开始讲多久,崔欣然就举起了手。
孙老师见到有学生举起手来,问也没问,就直接说:“若是有事情要出去,就直接出去就行,不用举手。只要不弄出太大声音就行。”
孙老师说完,就要继续照本宣科,完成自己的工作。
崔欣然并未放下手,别的学生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孙老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问:“这个举手的学生,你有什么事情?”
崔欣然站起来说:“我有问题要问。”
孙老师说:“不接受提问,坐下吧。”
崔欣然却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问题:“我要知道,江湖规矩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
孙老师说:“我说过了,不接受提问。”
崔欣然依然继续问:“江湖规矩为什么不能是别的样子。江湖规矩里为什么要‘有如遇险境,女人和儿童优先逃离’的规矩。这难道不是在歧视女人吗?难道跪合理的规矩不应是‘如遇险境,强者断后’吗?”
孙老师说:“既然我已经说过不接受提问,我也就不会回答你的问题。”
李大龙也举起了手。
孙老师强硬地说:“放下手。”
李大龙却直接站起来说:“请你回答他的问题。”
孙老师有些恼怒地说:“这是我的课堂,我说了算,我不接受提问。”
李大龙说:“这也是我们的课堂,你既然是老师,就应该尽到老师的责任,回答我们的问题。”
孙老师听到李大龙提到“老师的责任”这种字眼,立刻开始担心这个学生会因为自己拒绝回答问题而打自己的小报告。
孙老师只好找个阶梯下,就说:“江湖规矩是现在这个样子,没有为什么。苹果就是苹果的样子,西瓜就是西瓜的样子,江湖规矩就是江湖规矩的样子。”
第二百七十九章 孙老师授课
李大龙和崔欣然当然都不满意孙老师给出的这种答案。
崔欣然先继续接着发问了:“江湖规矩又不是苹果和西瓜这种东西,怎么能说江湖规矩就像苹果和西瓜一样,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孙老师叹了口气说:“你们还太年轻。将来你们就会明白。苹果和西瓜会成为现在的样子,是因为大自然选择的原因。苹果和西瓜只能是现在的样子,才能在残酷大自然中存活下来。江湖比大自然还要残酷,江湖规矩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是江湖选择的原因,江湖人只有遵守了这些规则,才能让江湖不在江湖人手中毁去。”
在这一瞬间,孙老师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上课的时光,成为那个在课堂上很闪耀的好学生。虽然蹉跎了许多年,但孙老师毕竟是官办的江湖规矩培训班里的高材生,江湖中很难找到对江湖规矩的理解比他还深刻的人。孙老师受到崔欣然和李大龙的刺激之后,立刻找回了一些过去的状态,脱口而出了一些自己过去在课堂上会说出的话语。
李大龙继续发问:“如果是这样,当江湖变了的时候,江湖规矩是不是也该变一变?”
孙老师说:“江湖一直在变化,江湖中不时有各种风浪。江湖规矩是让江湖人在江湖中平安的船,这艘船当然也在变化,在变得越来越大,但这艘船的工作原理一直都不会变。江湖规矩变得越来越复杂,内容越来越多,但江湖规矩的核心没有变过。”
孙老师说完,又轮到崔欣然继续发问:“那么孙老师,你以为江湖规矩的核心是什么呢?”
当崔欣然这样问的时候,因为孙老师刚才说出的那些话,已经开始对孙老师生多了些尊敬,用了“孙老师”这样的称呼。
孙老师怕被这两个学生缠着不放,问到最后,自己再也说不出什么,就打住了这一问一答,而是说:“我们现在的课不是关于为什么的,而是关于是什么,以及该如何运用的。所以,我们就不再在课上探讨江湖规矩的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问题,而是关注江湖规矩有哪些内容,我们该如何运用江湖规矩。”
孙老师这样说完,李大龙和崔欣然就在心里以为,大多数学生并不像他们两个那样聪慧,对江湖规矩的学习只是达到知其然的程度,不能达到知其所以然的程度,孙老师是考虑到大多数学生的需求,在课堂上就不方便再与他们两个进行更深入的探讨。
李大龙和崔欣然心中有了这样的认定,当然就不再在课堂上向孙老师提问。
下课之后,李大龙和崔欣然又相约到孙老师的住处去与孙老师探讨江湖规矩的问题。
崔欣然向李大龙说:“课上听孙老师一番言论,就知道孙老师是有大才的人。江湖规矩的学问,我们要多向孙老师请教。”
李大龙说:“当然是想向孙老师请教,只是不知道孙老师是否欢迎我们去打扰他。”
崔欣然说:“无妨。孙老师这么一个有大才的人,却沦落到我们这个犄角旮旯的山城里的一个非主流江湖门派里教书,想来心中一定是有苦闷,觉得平生所学,竟然一无用处。我们向他请教,也算是多少能让他一展才华,他会乐意向我们传授的。”
李大龙说:“孙老师虽有大才,但经过这么多年的消磨,不知他还有什么大志。我担心他下课之后,也不会有接受我们提问的兴致。”
崔欣然说:“不用担心,我知道怎么让孙老师有兴致。”
李大龙说:“什么办法?”
崔欣然说:“当然是给他带瓶好酒就可以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方法吗?孙老师这种嗜酒如命的人,一定不会拒绝一瓶好酒。你怎么会想不到这种方法?”
李大龙有些羞愧地说:“我当然是想不到这种方法,我家里穷,买不起可以拿出来送人的好酒。”
崔欣然听了之后,则是爽快的说:“不用担心,酒的事情我来解决。你和我一起去就好。”
李大龙说:“那就多谢你了。”
崔欣然又问李大龙:“听说你家祖上也是飞刀门高层,并且是飞刀门第一任教主李由基的后裔,你们家怎么可能会穷呢?你们家应该每月都能从飞刀门那里领到不少钱。”
李大龙说:“说起来很是惭愧。我祖父当年与人打赌,赌输了,根据他们的协议,我祖父可以选择放下尊严,给对方磕头认错,也可以选择赔偿一大笔钱。因为我祖父当年确信自己可以赢得这次打赌,也因为对方更想让祖父磕头认错,而不是让祖父赔钱,双方在商定这需要赔偿数额的时候,定下了一个非常荒诞的巨大数字。当我祖父输掉的时候,他没有选择磕头认错,而是选择去支付这个数额巨大到荒诞级别的赔偿。我祖父当然没能力一次性支付这个赔偿,就又和对方商议分期支付。时至今日,我祖父和他当年的对手都已经去世多年,我们家和还要根据祖父当年签下的协议,每月向对方一家支付巨额的赔偿。”
崔欣然说:“怎么有这么荒诞的事情?”
李大龙说:“虽然荒诞,但却是完全符合江湖规矩的事情。我父亲当年与人有了矛盾,因为双方都是江湖中人,没有像一般人一样报官,让官府评判谁对谁错,而是选择了不去关心谁对谁错,而是让一场比武场上的公平较量来决定谁输谁赢。在比武输掉之后,我那祖父,作为一个江湖人,根据江湖规矩,当然不会选择会让自己丧失尊严的磕头认错。根据江湖规矩,一个江湖人,若是向丧失了尊严,就要让整个家族永远带着耻辱。祖父为了尊严,选择了赔钱,即使这会让整个家族陷入贫困。后来祖父去世了,我们家作为一个江湖人家,不可能说根据律法的规定,父债子不偿,而只能说,按照江湖规矩,父债字长,天经地义。按照江湖规矩,我们家只能继续还债,现如今我们家还要再贫困个四、五年。”
第二百八十章 长大
崔欣然听完后说:“万恶的江湖规矩,真是害人不浅。若是这世上没有江湖规矩,所有人江湖人都按着律法行事,哪还会有这么多祸事,你们家也不会有经受这般惨事。”
李大龙说:“也没有必要在你面前说谎话。若是探究当年矛盾的起因,我祖父和他对手两人之间,我祖父才是那个坏人。我祖父当年仗着自己是飞刀门的高层,武功又比对方好,就经常欺负对方。后来,我祖父要抢对方的传家宝玉,对方不想再妥协,才与我祖父爆发了冲突。然后才有了后来的那次打赌。若是双方不是江湖人,没有按江湖规矩办事,而是选择让官府解决,我祖父仗着家大业大,背景深厚,一定会在公堂上获胜。因为双方是江湖人,双方才走到了比武场上,最后决定双方输赢的不再是双方的背景,而是双方的武功和意志。虽然对方的武功一直都不如我祖父,但对方的意志显然更坚韧,在比武场上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这样看来,这种结果不见得不公正。这种结果,只是过于严酷。”
崔欣然说:“即便事情是这样一个真相,结果也是太过严酷,太过严酷的结果也就称不上公正。犯错的只是你祖父,不应再让你们家继续接受惩罚。”
李大龙说:“可是江湖规矩就是如此。”
崔欣然说:“我们一定要去找孙老师把江湖规矩问问明白。”
就这样,在崔欣然偷偷复制了父亲酒窖里的钥匙之后,李大龙和崔欣然两人就开始频繁地去在课余时间结伴去找孙老师。
在这过程中,李大龙和崔欣然两人,从对彼此互有好感,慢慢地发展成深深地爱上彼此,一刻也不愿与对方分开。
在这个过程中,李大龙和崔欣然在孙老师这样一个不甚靠谱的老师教导下,对江湖规矩有了一套完全混乱的碎片认识。
孙老师虽然是官办江湖规矩培训班的高材生,在刚毕业那些年,对江湖规矩还有清晰的系统认识,但这些年的不得志,让他自己对江湖规矩的认识就变得很是混乱。在这个过程中,孙老师因为希望从这两人那里得到更多的好酒,还故意把江湖规矩的理论讲的非常地模糊,用一些让人摸不着实体的大道理来糊弄他们。若是换了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听了孙老师的这些言论,大概会认定孙老师只是在乱发牢骚,说的这些理论根本就是相互矛盾。但是因为李大龙和崔欣然都只是十几岁的青少年,本身就处在思想混乱之中,听了这些大道理后,不仅分辨不出这里的混乱,反而让这些混乱的大道理烙印在自己灵魂之上,让自己的思维也跟着变得混乱。
长大之后,李大龙和崔欣然都长成了爱辩论,认死理,很较真,让周围人头疼的人。
当他们两个的婚讯传出来之后,所有人都觉得这两个人是真配,并且希望他们两个能在婚后天天为些琐事吵个不停。
他们没曾想到的时,催欣然和李大龙结婚之后,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争吵,而总是相互配合,一致对外。
先说说他们结婚的事情。
正如之前所说,在我们这里,结婚并不是两人组成一个新家庭的事情,而是其中一人脱离原来家庭,进入到对方家庭的事情。
当崔欣然和李大龙谈婚论嫁的时候,选择无外乎只有两个,或是崔欣然嫁入到李家,或是李大龙入赘到崔家。
二选一的选择题,做这道选择题的,不只是崔欣然和李大龙两人,还有崔家和李家两家人。
无论在做选择的过程中有过什么样的言语争执,最终的结果是所有人都做出了最理性,最合适的选择。
李大龙入赘到了崔家。
李大龙讨厌自己的家人,既是因为不喜欢贫困的家境,也是因为讨厌自己家人代表的高层势力。
李大龙因此想要离开李家,到了崔家之后,既可以享受到非常实际的物质条件,也可以更理直气壮地声讨社会阶层分化造成的种种弊端。
崔欣然讨厌自己的家人,是因为认为自己在家中,因为性别的原因遭受了不公,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不喜欢自己家人缺少文化的表现。
崔欣然因此想要改变自己家的现状,李大龙到了自己家之后,可以让自己在家中地位有所抬高,或许还可以潜移默化地让自己家里的那些粗俗的男人沾染上些文化的气质。
对于李家而言,李大龙只是一个普通的家族子弟,能用李大龙换来一笔李家复兴所急需的钱财,那是再好不过的买卖。
对崔家而言,李大龙是飞刀门中征南军高层后裔,虽然李家因为可笑的原因穷困了许多年,最近刚有些好转,但还算是属于过穷日子的人家,不过李大龙的征南军高层后裔的身份是不会变的。崔家认为,凭着他们家现在的财力,在李大龙到了自己家里之后,完全有可能运作出一个完全代表崔家利益的飞刀门最高层。
因此,李大龙入赘到崔家对这些做选择的人而言,都是最优的一个选择。
成家立业,李大龙和崔欣然已经成家,就要考虑立业的问题。
李大龙和崔欣然,虽然一直都是江湖规矩的异见人事,经常嗤笑飞刀门是一个迂腐的江湖门派,但在考虑立业问题的时候,他们的一切野心都没有超出飞刀门的范围。
李大龙和崔欣然都认为自己应该成为飞刀门的最高层领导。
李大龙和崔欣然都是认为按照规矩,他们应该是成为飞刀门最高层领导。李大龙和崔欣然所谓的这些规矩,都只是他们这些年来学习和研究江湖规矩之后,所总结,所悟出的规矩。
李大龙常说,按照江湖规矩中的某一些规定,再按照飞刀门的江湖属性,飞刀门的最高层应该具备熟悉江湖规矩,年纪不大,已婚的基本条件,在飞刀门所有候选人之中,李大龙无疑是最符合条件的。
崔欣然也常说,按照江湖规矩的基本原理,飞刀门作为一个江湖门派,在最高层之中也应该有一个女性,崔欣然无疑是唯一合适的女性。
第二百八十一章 江湖门派内部权力结构
李大龙和崔欣然学习江湖规矩,学到了把自己学糊涂的地步。他们居然以为飞刀门最高层这种职务,也是按照规矩来确定人选。飞刀门的一般职务,或许还可以讲讲规矩。但是到了飞刀门最高层这种级别的职务,规矩就只是表面的话,在实际上,斗争与妥协才是根本。
虽然李大龙和崔欣然有些糊涂了,但李家和崔家一点也不糊涂,知道权力的来源当然不是规矩,而是来自斗争和妥协。
飞刀门的最高层一直都是十几个人组成的飞刀门议会。
在江湖中,一般的江湖门派的权力架构有两种,一种是掌门负责制,一种是议会负责制。在掌门负责制的江湖门派中,并不是掌门要事无巨细的管着一切,而是掌门对一切事情都有着最终裁决的权力,当然就会出现有的掌门事必躬亲,有的掌门做起了甩手掌柜。在议会负责者的江湖门派中,并不是没有掌门,而是掌门只是领导层之一,每个领导层的人都对自己权力范围内的事情有最终裁决的权力,遇见关系帮派根本的大事,所有的领导层的人或是一起协商出一个解决办法,或是投票选出一个解决办法。
掌门负责者是权力斗争胜利的结果,议会负责者是权力斗争妥协的结果。
顺便插说一句,我们衡山派是掌门负责制,虽然我们现在的莫大掌门是一个不太爱管事情的掌门,但别的那些衡山派巨头,都没考虑过通过把衡山派变成议会制来扩大自己的权力,而只是考虑通过斗争,让自己成为下一任衡山派掌门,获得衡山派所有的权力。
衡山派的这些有野心的巨头没有议会制的念头,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在衡山派里已经习惯掌门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都认为自己有做掌门的实力。
飞刀门是议会负责制,也是斗争妥协的结果。飞刀门最开始的时候是李由基一个说了算,就算是李由基后来不管事了,但余威犹在,李由基说一,没人敢说二。若是李由基在当时说飞刀门以后都是掌门负责制,那么到现在飞刀门也不会出现议会负责制的权力结构。李由基去世之后,飞刀门出现了巨大的权力真空。虽然所有处在高层的人,都想成为一个对什么事情都说了算的掌门,但他们都缺少点什么。斗争到了最后,这些人就妥协了,所有人都说自己与李由基相差甚远,没有领导飞刀门的能力,因此应该团结在一起领导飞刀门。飞刀门从此就走上了议会负责制。
飞刀门议会中议员的位子数量基本上都是固定的,想要新加入一个议员,一般要等老议员退出。老议员退出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意外,另一种情况则是蓄谋。在蓄谋的情况下,无论是议员自己的势力在蓄谋,还是别的势力在蓄谋,议员的替代者都是事先已经找好,老议员退位之后,新议员自然就会接替。如果出现了议员意外减员的情况,飞刀门中所有的势力都会兴奋起来,抢夺这个空位子。
到了最后,决定谁能当上新议员的,是那些现任的议员。若是一个势力通过努力,让所有现任的议员及其背后的势力,都认为他们推荐的这个人是新议员最合适的人选。现任的议员们会走一个形式,在议员会议上通过新议员的任命。若是没能形成这种毫无争议的见,这些现任的议员们就在议员会议上投票决定哪一个人成为新的议员。偶尔也会有投票出现平局的情况,若是这种情况出现了,结果或是增加议员的名额,让这些在争抢的人都当上议员,或是减少议员的名额,让这些在争抢的人都出局。
崔家开始觊觎飞刀门最高层的职位已经很久了,但一直都差了一点,差就差在身份的认同之上。
飞刀门的议员们,若是追寻先祖,或是可以追寻到征南军中的显赫高层,或是可以追寻到当年山城当地的显赫人物。这些人可以称自己为飞刀门里的贵族,但是飞刀门本身就是一个山城粗俗小门派的形象,这些人也就不好意思称自己为贵族,但他们还是认为自己的出身不是崔家这种人家可以比的。这些人把持着议会,排斥崔家这种人家跻身到飞刀门的最高层。实际上,崔家这类家庭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在经济等其他实力上已经不比这些飞刀门里所谓的贵族要差。
虽然有了李大龙的入赘,崔家认为已经扫除了进入飞刀门议会的最后一个障碍,但崔家并不敢蓄谋让一个现任的议员失去资格或性命。崔家只是能等着意外的出现。
莫飞说到此处,我忍不住感慨道:“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莫飞问我:“你是又想到了什么?”
我说:“没有想到,飞刀门内部竟然也有各种歧视。外人带着有色眼睛看飞刀门,认为飞刀门是一个傻有钱的土俗门派。飞刀门自己内部的人看彼此的时候,竟然也带着有色眼睛。”
莫飞说:“没什么好稀奇的,人都是这样的。带着有色眼睛去看别人,也只是人性的一个基本需求而已。每个人都需要对自己感觉良好,带着有色眼睛去看别人,是获得良好的自我感觉最简单的方法。每个人都不能避免的享受带着有色眼睛看人带来的爽快。”
莫飞这样说了,我也不能否认,就说:“这样说,也是没错。我也经常带着有色眼睛看人。我最看不起的,大概就是自诩为精英的人,以及那些自以为长得帅的人。”
大力说:“那时当然。你自己是垃圾中的垃圾,又长成了这幅模样,若是不在心态上扭曲,带着有色眼睛看那些精英和长得帅的人,你一定是早就把自己埋了。”
我对大力说:“我一向看不起精英和长得帅的,但是大力,我非常看起的你。你自己琢磨一下,自己长成了什么样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