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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史事全文阅读

作者:论如是     江湖史事txt下载     江湖史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七章 乱世怪人

    冯知府是认识韩学士的。两人是同窗,后来又一同考上了功名,只是后来一人留在了都城,一人去了地方。两人关系不错,乱世之前常有书信来往。冯知府也知道韩学士现在是都城里真正管事的人。

    冯知府和不染剑客到了都城,进了皇宫,见了韩学士和七皇子。冯知府和韩学士两人这一乱世重逢,也是感慨万千,来不及说什么正事,就已经喝的大醉。七皇子和不染剑客没有打扰他们,两人在皇宫的菜地边上闲聊了起来。

    不染剑客说:“多年前,我还来过这里,记得那时花开正艳,没想到再见已是菜地。”

    七皇子说:“当年那些花都是宫里的太监和宫女种的,现在这些菜却是我亲手种的。这些菜比那些花,更让我觉得亲切。”

    不染剑客问七皇子:“你从一个赏花的皇子,变成现在一个种菜的,怎么不见你有什么失落?”

    七皇子说:“我不会这样看待这种变化。在我看来,我是从一个混吃等死的人,变成了一个自食其力的人。这些年来,我不仅从未有过失落之感,还只觉得幸运。我这样一个没什么本事的皇子,既没有死在权谋斗争之中,也没有死在纷纷乱世之中,反而悠闲地过了这许多年,怎么不是幸运呢。”

    不染剑客说:“正如你所说,你这种自食其力的生活,其实也只是一种幸运。你这种幸运,在我看来,全赖别人的无暇顾及。你这种幸运,虽是都会结束。你不担心吗?”

    七皇子说:“当然担心,但多亏了韩学士的教导,我已能不让这种担心吞噬我,而是因为这种担心,更加珍惜眼前的幸运。真到了幸运结束那一天,我也只好坦然面对。”

    不染剑客说:“你或许认为自己是活得超然,但在我看来,你这种活法,只是丝毫不为自己未来负责,得过且过式的活法。”

    七皇子说:“你说的都对。”

    七皇子只说了这么多,并未再多说“但是”之类的话。

    不染剑客却问了:“你为何不反驳我?”

    七皇子反问不染剑客:“你说的都对,我还怎么反驳你?”

    不染剑客说:“当然是说我说的虽然都对,但却毫无实际意义。”

    七皇子说:“但是在我看来,这样反驳的话,更是毫无意义。”

    不染剑客说:“你可真是毫无反抗的意志。”

    七皇子说:“反抗有许多方法。我也是在反抗,只是我反抗的方法,在你看来是投降。”

    不染剑客说:“你还有反抗的方法?”

    七皇子说:“当然有。我这方法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方法,是我在一颗树下顿悟出来的方法。我这方法是为天下带来最终和平的唯一方法。”

    不染剑客说:“我不信有这种方法。但我愿意听你说说。”

    七皇子说:“我的方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面对暴力,不反抗,但也不合作。任由痛苦加身,我自受之怡然。我这方法唯一的困难就是让天下大多数人都信赖我这种方法。”

    不染剑客说:“荒谬。”

    七皇子说:“哪里荒谬?”

    不染剑客说:“你这种方法,我也不是第一次听说。我曾听西域的佛教徒这样说过,也曾听西方两罗国的传教士这样说过。他们一个说,此生甘当牛马,不做反抗,远离暴力,来生就可以投胎至好人家,另一个说别人打你右脸,你把左脸也给他,死后就可以上天堂。无论是西域国,还是两罗国,佛教和基督教,都没有为这两个国家带来过和平。或许这两个宗教的创始之人是打算用宗教带来和平,现在也有佛教徒活基督徒,相信佛教和基督教的教义是带来和平的真理,但残酷的现实确实,佛教和基督教已经成为这些国家统治者用来愚民的手段。”

    七皇子说:“我当然知道这些。”

    不染剑客说:“那岂不是更荒谬。你以为自己的理论会有什么不同的结局吗,还是你认为,我们堂堂中华之国,炎黄子孙,也需要一个这种宗教,来帮助我们的统治者教导子民不要反抗?”

    七皇子说:“大侠不必如此激动,我当然不是如此目的,我也不是要创立什么宗教。我可没有像那些宗教那样,编造出来世或天堂的谎言。我只是想要解决问题。我会有这种想法,也并不是因为读多了哲理的书,有了一些形而上的思考,只是因为从实际出发,找到了这个从实际上解决问题的方法。”

    不染剑客说:“你的方法怎么就能解决问题了?”

    七皇子说:“道理很简单。我的方法有两部分,一部分是不反抗,另一部分是不合作。不反抗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永远不用暴力的方法来对抗暴力。不合作的意思则复杂一些,大概就是只过最简单的生活。现在生活在都城里的人,大概都接受了我的方法。任谁来占领都城,我们都不会反抗。但是那些强占都城的人,很快就会意识到,因为我们的不合作,他们对我们的占领实在毫无意义。都城这里其实土地非常肥沃,近些年也一直都是风调雨顺,若是都城里的人认真劳作,生产的粮食不仅足够让都城的人吃得很好,还足以供应一支军队。但是都城的人在接受了我的建议之后,再无人认真劳作,我们都只是生产出刚好够我们果腹的食物。若是附近的势力开动军队来抢我们这点食物,他们会发现,他们抢到的食物,还不如他们一路上军队消耗的粮草多。若是附近的势力占领了都城,他们会发现,他们占领的都城不能为他们提供丝毫供给,反而还会消耗他们更多自愿。附近的势力也想过强征都城的人补充他们的军力,他们很快就发现,我们都城的人到了军队之后,平时里看着虽然无比懒惰,但也是听话,可是一到战场,就第一个投降。我们都城人能拥有和平,可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都是因为我们都城人用我教导的方法,反抗出来的结果。”

第二百三十八章 乱世异想

    不染剑客听了这一番话,当然是气愤填膺,当即就想要恶恨恨地训斥一顿七皇子,却因气昏了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七皇子却继续说了下去:“我能有这种想法,也是机缘巧合,我苦苦思索天下何以至此,不能得解。一日坐在院中树下,看到跑过的一只兔子,我就突然有了顿悟。丛林中有各种野兽,有老虎、狼,也有兔子。每种动物都有自己生存的方式。像兔子这种动物,从来没有反抗过要以自己为食的老虎,以兔子的能力,即使反抗了,也只是把自己送到老虎嘴里,免得老虎再去找他们。但是兔子也从来没有与老虎合作过,没有哪个兔子去做老虎的奴隶,替老虎做事,让老虎的生活更容易一些。由此,我就想到,如果我们所有人都如兔子一般,对所有的恶都不用暴力去反抗,但也绝对不与任何的恶合作,单凭那些恶人自己,实际也做不出什么大恶,而最终,他们也会老去,也会死去。明日,你可以到都城里走一走,看看我们都城人平日的生活。我们都城人,每日只吃最简单的食物,并且从来不让自己吃饱。除去吃饭之外,我们都城人一天之中,再无第二件大事。田地里的劳作,也只是偶尔的事情。我们都城人,每日醒着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静思上。你白天在都城里走一圈,会遇见许多闭目静坐之人,千万不要被吓到。我这方法已经起了不小的成效,不仅我们都城人每日如此生活,许多附近城镇的人受到感染,也选择了这样的生活。附近势力的统治者们视我们这种生活方式为传染病,再没考虑过找我们的麻烦,在我向他们去信提出抗议之后,他们还停止了对他们那里选择这种生活方式的人的屠杀,只是把这种人送到我们这里来。我在抗议信中只是说,若是他们不停下屠刀,我们都城人就会去他们那里静坐,我们只是过去静坐,任由他们杀戮,绝对不会反抗,我们要用自己的方式,教会他们那里的人不反抗,但也不合作的生活方式。这些统治者们被我的信吓到了,就同意了我的要求。”

    不染剑客终于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他对七皇子说:“亏你还说自己的生活方式是自食其力,我看你们就是一群好吃懒做的人,最多就是一群不会作恶的好吃懒做之人,你们还妄想天下所有人都变成你们这种人。若是天下人都成了你们这种人,我们人类岂不是要和动物一般,哪里还会有我们人类创造出的这些文明?”

    七皇子说:“虽然你说的有些极端,但我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这些文明,在你看来或许是好的,在我看来多数的文明都是套在世人身上的枷锁。我们的幸福实际并不需要这些文明,这些文明却蒙蔽了我们的心,让我们以为这些文明比人类本身更重要,我们应该牺牲自己为这些文明服务。”

    不染剑客说:“难道你理想中的人类生活,就是如动物一般的生活?”

    七皇子说:“也不完全像动物那样,动物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生活,只是本能地生存,我们人类却知道什么是生活。在我的理想中,我们人类应当过最简单的自食其力的生活,坦然面对一切疾病与灾害,用静思来解决我们一切的困扰,这困扰我们的不仅是我们感受到的痛苦,还有**。”

    不染剑客说:“荒谬。”

    七皇子说:“何来荒谬?”

    不染剑客说:“我只想说,大丈夫行事,当顶天立地,岂能如此苟且。你这种理想,只能让我感到厌恶。若是在和平年代,让我听说有你这种人存在,我一定会杀了你。但现如今是乱世,我只当你是因在乱世中对人性感到绝望,才有了这种荒谬的想法。当乱世结束,我若还听说你在宣扬这种理想,或者你已经死了,却还有别人在宣扬你的教义,我一定会把你们杀光灭净。我可不允许你们这些人,用这些荒谬的思想,荼毒普通人的意志,又或者出现有统治者要利用你这种思想的情况。”

    七皇子说:“大侠怕是想错了,在我看来,我这方法不仅是结束这乱世最好的方法,而且一定可以彻底结束这乱世。”

    不染剑客说:“难道七皇子你不只有了思想,还有了传播自己思想的计划?”

    七皇子说:“我这思想谈不上完善,我的计划也谈不上周全。但是为了解救这乱世中的普通人,我已经打算派出一些会武的信徒,去各地宣传我们的做法。只是宣传做法,并不宣传思想。我相信,我们的做法,一定能受到许多普通士兵、农夫的欢迎,一旦有足够多的人像我们都城人这样行事,天下的和平就一定会到来。至于我的思想,也可以在这个过程中继续完善。我一定能为这乱世带来和平,并且是永久的和平。”

    不染剑客说:“若是你说的这种和平到来,我们炎黄子孙也就离灭绝不远了。”

    七皇子说:“何出此言?”

    不染剑客说:“东西南北皆有强敌,若我们都成了你这样的人,强敌来了,我们岂不是都要灭绝。”

    七皇子说:“天下大同。你将东西南北的异族视为强敌,我却看到东西南北的异族也是分为统治者和普通人,那里的普通人一定也会喜欢我这种做法。”

    不染剑客说:“哼。你的做法,我是难以苟同。人性可贵,你这种灭杀人性的做法,虽然能换来一时的和平,但却是以可贵的人性为代价。”

    七皇子说:“何为人性?皆是人欲!我这是灭人欲,换来的不是一时的和平,是天下永远的和平。我听说过大侠你的名号,以为你是一个明白道理的人,才和你说了那么多。没想到,你也只是一个迂腐的人。”

    不染剑客不再与七皇子在此辩论,虽对七皇子起了杀心,但还是决定明天与冯知府说过之后,再作打算。

第二百三十九章 他国往事

    第二日一早,不染剑客喊醒了冯知府。冯知府本在宿醉之中,但不染剑客将七皇子的言论向他原本说出之后,冯知府出了一身冷汗,当即也就从宿醉中醒来。

    冯知府说:“早年,我曾在古书中见过一段记载,是关于佛教起源之国的记载。相传,佛教起源于一个被天下第一高山隔绝的国家。这个国家里除了诞生了佛教,还发明有一种等级制度。这个国家所有的人,根据出身,被划分为固定的等级。低等级人虽在名义上并非高等级人的奴隶,但实际上就是如同奴隶一般,在这个国家中从事各种劳动,高等级的人只负责享乐。若是此事发生在我们这里,那些低等级的人早就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推翻这些高等级人的统治。但是在那个国家,低等级人却心甘情愿地接受了现状。他们会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现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宗教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此生遵守教义,来生就可以投胎成为高等级人,更是因为,他们这些低等级的人在思想上已经完全认同了自己的身份,在生活中完全习惯了这种低等的生活。在我们看来,这种低等的生活,根本就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令人难以忍受的生活,但是在那些已经完全认同自己身份的低等级人看来,这种生活却是一种不用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只用听从命运的安逸生活。这些低等人,甚至是非常享受这种生活方式。根据那本古书的记载,这个国家曾经发生过战乱,但所有的战乱,只是高等级人之间的争权夺利,低等级人只是等着战争结束,以确定谁会是自己的新主人。这个国家也曾经历过外族入侵,如果入侵的外族人也遵守这个等级制度,只是让自己成为新的高等人,这些低等人对这些入侵的人会表现的非常温顺,但是如果这些入侵的外族人想要推翻这个制度,让低等人脱离等级的束缚,这些低等人就不那么温顺了,他们会在那些高等人带领下进行抗争,但他们的抗争也只是消极的不合作,让那些入侵的外族在难以忍受之后,自行退走。”

    不染剑客说:“真是闻所未闻,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国家,这是那古书上杜撰的故事吧。”

    冯知府说:“应当不是。虽是一本没出处的古书,但古书里所讲的那些事情,并不是像是编造的故事,更像是过去发生的真实历史。这段记载虽然看起来有些有些荒谬,但细细想来,完全是可能发生过的真实历史。若只是编造的故事,谁又会编造这样一个根本没有任何英雄的故事呢?只有真实的历史,才有可能出现这种根本没有英雄的真实故事。”

    不染剑客说:“你怎么会认为这种事情可能是真实的。”

    冯知府说:“自由的生活,虽然听起来美好,但也要承受自由的代价。当没人命令你去做什么的时候,也就没人告诉你应该要做什么,你就要自己决定去做什么,这种决定有时会让人心力憔悴。我见过一些人,因为无法承受自由生活的重担,祈求成为一名囚犯。那些低等级的人,已经习惯于不用去思考的生活,自然就不想再过需要为自己负责的生活。日积月累之下,一个国家里大部分人都成为这种人,心甘情愿地做一个低等级的人,也是不稀奇。”

    不染剑客说:“这么说来,七皇子有成功的可能?”

    冯知府说:“正是因此,我才被吓出一身冷汗,宿醉都醒了。”

    不染剑客说:“看来你也是不喜欢七皇子这种方法。”

    冯知府说:“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阉割人性,教人安心做猪狗的方法。”

    不染剑客说:“我也是这样认为,可是七皇子看来,他这是在教人过一种返璞归真的生活。我实在不知道他说的这些究竟错在哪里。”

    冯知府说:“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生活方式的选择,过返璞归真的生活,当然算不上错。七皇子错有两点。第一点是错在将返璞归真的生活等同于逆来顺受的生活。第二点错在强行让所有人都如他一般,放弃反抗的意志,过他这种逆来顺受的生活。关于第一点,可以不与七皇子争论,就当七皇子是对的也是可以,正如七皇子所言,只要这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对别人有害,可以不加理会。关于第二点,我们必须要在心里清楚,七皇子这样做是错的。七皇子虽然期待世上所有人都如他一般,但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在这乱世中,世上多数人可能会被七皇子的理论迷惑,愿意做七皇子那样的人,过七皇子那样的生活,但总有一些人不会被七皇子的理论迷惑,更想要过一种好生活。这样一来,若是七皇子的理论真的流行起来,我们的未来怕是要和古书中记载的那个国家一样了。”

    不染剑客说:“那该如何是好?除掉七皇子?”

    冯知府说:“或许不用我们亲自动手。七皇子现在还只是在都城里小打小闹,一旦他派出自己的信徒到别处传教,一定会引起那个女人的主意。如果我们对那个女人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个女人或许就想动手除掉七皇子。我们就可以见到那个女人了。”

    不染剑客说:“没错。我们可以等着。”

    不染剑客和冯知府就在都城里住了下来。

    冯知府问过韩学士:“你既是七皇子的岳父,也是七皇子的老师,七皇子会有现在这种想法,有现在这种打算,你参与了多少?”

    韩学士说:“七皇子与你我不同。自小就生活在皇宫之中,没有接触过真实的生活,然后就遭遇了战乱。我教会他学习、思考的方法,却没想到他自己想出了这样一套理论。我想是我的教导方式错了。七皇子太聪明了,对这么聪明的人,我在教他学习、思考的方法之前,应当先教他做人的道理。”

第二百四十章 不是那种人

    冯知府又问韩学士:“你既然知道自己教错了,为什么不纠正他?”

    韩学士说:“不用去纠正他。七皇子没有接触过现实的生活,虽然空想出了一套近乎完美的理论,但在现实中行不通的。”

    冯知府说:“你为何如此肯定?”

    韩学士说:“看看我们的历史,我们早就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们的历史一直都是反抗的历史,我们不是那种会逆来顺受的人。虽然一些人因遭受过生活的伤害,认为七皇子描绘的理想生活很有吸引力,但是多数人在遭受伤害之后,过段时间,就会重新振作起来,然后会将七皇子的理论视为一种无聊的空想。在我看来,七皇子无论用什么手段,最多只能小小地折腾一下,为这乱世开辟出一个避世的场所,吸引一些人来此避世。一旦乱世结束,七皇子这套理论,在我们这里,再也不会有什么吸引力。我们天生就不是那种会逆来顺受的人,你放心好了。七皇子理论虽然可以说是完美,但我们却不是那种可以被削去个性,去适应这种完美理论的懦弱之人。”

    冯知府说:“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但是你对七皇子就是不管不问了吗?”

    韩学士说:“我若是管他,就要与他辩论,但是七皇子这么聪明,我辩论不过他,到头来,只能是让七皇子更加确信自己是正确的。我若是不管他,他在现实中走不通了,以他的聪明,早晚会意识到错在哪里。再者说来,虽然七皇子想错了,但七皇子目前做出来的结果却还是好的,保全了许多人的性命。”

    冯知府说:“原来如此。七皇子的事情暂且不说。我有些别的事情要问你。”

    冯知府接下来向韩学士打听的当然就是那个女人的事情。在向韩学士打听之前,冯知府先向韩学士坦白了自己所知的一切,以及所打算的一切。冯知府了解韩学士的为人,才会如此坦荡。

    韩学士也是坦荡地说:“那个女人,真是一个迷人的女人。虽然长相上并不是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勾魂夺魄的那种女人,但却有着一旦接触,就能占据你全部内心,让你无法自拔,无可救药地爱上她的魔力。你没见过她,会觉得我说得有些夸张。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与那个女人也曾相识,虽只是短短的接触,那个女人只用三言两语就让我神魂颠倒。若不是想起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圣人言,只怕我也已经沦为她棋盘中的一棋子。”

    冯知府说:“你这话就说的有些有趣了。记得我们同窗之时,你迷恋上了一个小姑娘,也就是你现在的妻子,别人对你开玩笑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可没少为之面红耳赤地反驳。”

    韩学士说:“我当然记得当年的事情,当年对我开玩笑说这句话的,可不是别人,就是你。”

    冯知府说:“看来你记性不错。我当年虽然用这句话开你玩笑,但我也知道我这是在滥用圣人言,我还记得你当年反驳我的话,你面红耳赤地说我断章取义,滥用圣人原话,与那些老朽的顽固之辈没有任何区别。你现在怎么突然又变了风向,难道因为当年那个小姑娘,在与你结婚后,已经变成了母老虎的缘故?”

    韩学士说:“哪有这种事情,才没有变成母老虎,是成了贤妻良母。这种话,我们说说即可,可不能让你嫂子听去,免得多出什么想法。”

    冯知府笑着说:“没错,没错。这些话,我们说说就行。但你也要向我说明,你究竟是怎么又信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

    韩学士说:“真实的情况倒也不是你说的这种信了这句话,而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就感悟到这句话后面的两句才是真正至理。后两句你也知道,就是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后来想到这两句,我才突然明白,圣人原来是这么懂爱情。”

    冯知府说:“你确定你不是在拿圣人说笑?”

    韩学士说:“我当然不会拿圣人开玩笑。你就说我们两个,多年的同窗好友,当年也是好到穿一条裤子。后来我们两个虽同朝为官,却一个去了地方,一个留在了中央,开始还常有书信来往,偶尔还会相聚,但多年后,我们经年不会再联系。即便如此,我们两个扔称彼此为好友,再一相见,就又立刻把酒言欢,我们之间的友情没有因为时间和距离变淡。这就说明了,君子之间的友情,远近皆相宜。与女子的爱情就不同了,远了、近了都会有麻烦。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冯知府说:“当然是知道的。君子之交,是没有条件的,就图个意趣相投,得遇知音,既然没有什么条件,也就对彼此有什么利害需求,相交如水,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束缚。我们两个都是君子,这样的自夸,我们还是但得。”

    韩学士说:“当然但得,毫无过分之处。小人之交,当然就是有条件的。小人相交,均是为利,朝中上下见得多了。许多大小官员,相互贪图,结为狼狈,弄得乌烟瘴气。因为相交为利,相互有所贪图,自然就不会远近皆相宜,条条框框的规矩就多,哪里还有什么如水的相交,简直就是大染缸一样的相交。”

    冯知府说:“说的不错。只是可惜,天下间君子是少数,小人是多数。即使是君子,也不可能一辈子只与君子打交道,少不了要与小人接触。想来圣人一生中也没少与小人打交道,才感慨说出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却没听说过圣人的爱情故事。圣人当年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因卫灵公及其夫人南子做出了一些利用圣人的事情,圣人有感而发。这里的女子也就是南子,可以说也是一个小人。你怎么就说到爱情?你难道是要说圣人与南子这种女人有暧昧?你这就过分了。你还说自己不是在说玩笑话?”

第二百四十一章 胡思乱想

    韩学士说:“我岂会是那种人。我怎么会污蔑圣人与南子有什么暧昧。你也不要拿我开玩笑了,你当然知道我不是这种人。”

    冯知府说:“那你就说说清楚吧。”

    韩学士说:“你可知道圣人的妻子?”

    冯知府说:“当然知道。圣人妻子亓官氏。”

    韩学士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冯知府说:“还知道一些别的,但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韩学士说:“你知道的这些别的是些什么?圣人离婚的事情?”

    冯知府说:“就是这个,不知道真假。”

    韩学士说:“我也不知道真假。圣人与妻子离婚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但有一件事情肯定是真的。”

    冯知府说:“哪件事情?”

    韩学士说:“圣人周游列国的时候并没有带妻子。”

    冯知府说:“这倒是真的。”

    韩学士说:“还有一件事也是真的,圣人弟子记录圣人言行的那本书中不曾出现过与圣人妻子有关的任何记录。”

    冯知府说:“这倒也是真的。这些事情说明什么呢?”

    韩学士说:“我也不知道。”

    冯知府说:“我还以为你要说圣人与妻子关系不好。”

    韩学士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虽然圣人与妻子曾较长时间分离过,圣人的弟子在记录圣人言行的时候,也未记录圣人妻子有关的任何内容,但圣人与妻子关系到底好不好,不好评判。”

    冯知府说:“既然什么也说明不了,还为何要提圣人妻子的事情。”

    韩学士说:“圣人有妻子,既有过与妻子朝夕相处的日子,也有过与妻子长期分离的日子,也有过与妻子久别重逢的时刻,也有过妻子先自己而去的日子。”

    冯知府说:“我明白了。你是说圣人与普通人一样,也经历过婚姻家庭生活,而且经历丰富。”

    韩学士说:“没错。以圣人对什么都说上几句,发表一下意见的性格,怎么会对婚姻与爱情一言不发?”

    冯知府说:“你说为何?难道是圣人在说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是想到了自己的妻子才有感而发?难道你是认为,圣人当时烦恼的不只是卫灵公夫人南子的言行,还会烦恼自己妻子听到自己与南子的传闻后会吃醋,闹个鸡犬不宁?”

    韩学士哈哈一笑说:“你这样想当然也是可以。我却是有不同想法。”

    冯知府说:“你是作何想?”

    韩学士说:“圣人的一生大概是分裂的一生,被分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我们知道的圣人对弟子言传身教的生活,另一部分是我们不知道圣人作为一个家庭中丈夫的生活。圣人与弟子虽然有师徒关系,圣人与弟子之间相互不贪图利害,双方也是君子相交,相交如水,远近皆相宜。圣人与妻子相交,怕是不能远近皆相宜,这应当并非是圣人与妻子关系不和,或圣人妻子不贤的原因。圣人与妻子相交时,自己是有一个家庭中丈夫的角色,圣人的妻子将自己的一生都系托圣人身上,圣人有应当承担的责任,妻子对圣人也有利害需求,自然就不能远近皆相宜。这样一来,圣人与弟子相处时,就感到自由,与妻子相处时,会感到拘束。不知圣人是故意将生活分成了两部分,还是圣人不得不将生活分成两部分,但是可以知道圣人在生活中,与弟子相交,与妻子相交,有两种不同的模式。在圣人弟子记录圣人言行时,也就没有记录下圣人对婚姻爱情的言论。圣人不敢,或是不愿在婚姻和爱情方面说些什么。圣人怕或担心自己一旦说些什么,就会被自己妻子听到,让妻子多想。但或许圣人婚姻家庭生活还是有观点的,观点不能自由地说出,但圣人还是在整理前人所做的诗歌时,借古人所做的诗歌,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又或者圣人是在整理之时,不经意的流露出了自己的观点。圣人编订诗歌,是个妻子去世之后。从圣人编订的诗歌集来看,圣人对爱情婚姻的观点,应该是单纯、美好、和睦一类的。当我想到这些事情,我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在我看来,圣人在心目中有理想中的爱情婚姻应有的样子,但圣人在生活中却没有拥有理想的爱情婚姻,圣人认为出现这样问题的原因是与女人相交时,不能远近皆相宜。当圣人在卫灵公夫人南子那里受辱之后,才会感慨说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的话。”

    冯知府说:“高见。你我几年不见,你已远超过我。”

    韩学士说:“贤弟谬赞了。贤弟在地方为政多年,平日事务繁忙,哪像我在中央得一闲置,平日无所事事,只能去钻研些这些无用的东西。贤弟其实在见识上已经远超过了。”

    冯知府说:“我精通的这些东西,其实只能在一时、一世来用,算不上什么大学问。你研究的这些东西,若能流传下来,当可永世使人受益。”

    韩学士说:“贤弟的这番话,我可难以承受。”

    冯知府说:“当得,当得。圣人的言论当然会永世流传,但不同人会有不同理解,甚至会有小人曲解圣人言论,为自己目的服务。你研究的这些东西,若能流传下来,能为圣人言论正本清源,让后世之人皆受益。”

    韩学士说:“贤弟错了。早有人为圣人的话正本清源,甚至比我研究的更透彻,但许多人依然宁可相信小人曲解的圣人言论,也不愿意相信那些正本清源的圣人言论。这些人并不是不能分辨对错,而是出于利害,选择了对自己有用的观点。我这些研究流传下来,也是无用,这些人该如何,还是会如何。我这些研究,当真是只对我自己有用,让自己能一时欣喜罢了。”

    冯知府说:“这倒是真的,真是令人丧气。但兄长这些研究,也是让自己受益匪浅,能在那个女人面前明哲保身,还是请兄长继续说那个女人的事情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 恶常有

    韩学士说:“我们又把话说远了。再说回来。当时我虽然对那个女人神魂颠倒了一下,但想到圣人的话,就意识到若是真与那个女人相识,难免会有远近皆不相宜的苦恼。我与妻子自小相识,当年也是恩爱无比,后来也是非常和睦,但也会有远近不相宜的苦恼。无论是与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相识,只要其中有了爱情的因素,都会有远近皆不相宜的苦恼。这种苦恼,一辈子,只要一份就好,我已经有了一份,就不需要再有一份。有了这种认识,我对那个女人的热情就冷却了下来,却也开始看清那个女人。当我为那个女人神魂颠倒之时,我以为那个女人有一种天生的特质,能让所有的男人为之心动。当我冷静下来之后,我就发现,那个女人有的不是那种天生的特质,她能如此本事只是因为他懂男人,有手段,而且愿意使用这种手段。看清那个女人这种行为,让我有了进一步深究的兴趣。我一个人悄悄地调查了那个女人的一切。那个女人并不是在皇宫里经历了什么之后,才变成那个样子,那个女人是在变成那个样子之后,才来到皇宫。那个女人来到皇宫显然是为了实现某种目的,我当年也以为那个女人的目的就是要成为女皇,我也以为那个女人一定会成功,我甚至还天真地以为那个女人会是一个不错的女皇。做一个好君王,不需要是一定是男人,更不一定需要是一个好人。在我看来,那个女人具备了做一个好君王的应有的条件。当我探究到这一步,就停了下来。不过天下乱了之后,我立即又想到那个女人。都城虽然经历过战乱,皇宫里的财宝早被洗劫一空,但皇宫里的各种文书记载却未被动过分毫,这当真是我的幸运。”

    冯知府急切地问:“发现了什么。”

    韩学士说:“除了发现那个女人在进宫之后悄悄做了多少坏事之外,什么也有发现,根本就是毫无头绪,对那个女人的起源根本就是毫无头绪。”

    冯知府说:“我若告诉你那个女人原本是南方云州城所辖的那个山城里一个名医的养女,你能不能理出些头绪?”

    韩学士说:“你是如何知道?消息可准确?”

    冯知府说:“命也。”

    韩学士说:“命?你跟那个女人有什么缘分不成?这就是你一直单身的原因?原来你不是像别人所传喜欢男人啊。原来你是喜欢那个女人。”

    冯知府说:“我与那个女人可是没什么关系,谁也不认识谁,最多只是有可能见过一面。我说命也,是说我那一起来的同伴,不染剑客,他与那个女人有过一段未尽的缘分,他在那个女人还是一个小姑娘时,就见过那个女人。”

    韩学士说:“你只是急着解释自己与那个女人没有关系,却不急着解释你好男风的传闻,难道这传闻是真的?”

    冯知府说:“啊呸,谁这么缺德,居然编这种瞎话出来。”

    韩学士说:“是假的?”

    冯知府说:“那是当然。”

    韩学士说:“那我就放心了。”

    冯知府说:“你放个什么心?”

    韩学士说:“见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我就以为你是喜欢男人,而且你喜欢的男人就是我。我对你没少有负罪感,以为是我造成了你的单身。”

    冯知府说:“单身并不等于孤单。有了婚姻家庭的男人反而会比单身的男人更感到寂寞。不过现在可不是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我们现在是要说那个女人。”

    韩学士说:“那个女人,如果如你们所说是来自那个山城,我还是想不起来任何可能的线索。但是我至少想起来,怎么去找可能有的线索。”

    冯知府就问:“怎么去找?”

    韩学士说:“那个女人能成为现在这样的人,一定是因为经历过什么。我是不信一个普通人,没有经历过什么,就会成为这种人。这种经历,应当不是什么简单的经历,一定是什么异常悲惨的侍寝,这种事情,应该是有记录的。只要我们仔细查阅那个山城的一切历史记录,应当能找出什么线索。我们知道那个女人的年龄,知道那个女人曾被那个山城里的名医收养过,查找线索也就有了一些范围。”

    冯知府说:“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带我去翻资料去。”

    冯知府和韩学士就一头扎进了文山之中,翻找起了关于那个山城大小各种事情的记载,这一找就是几日。有赖帝国承平许久,官僚化严重,帝国的各地发生的事情文书记载一直都是详尽。当年冯知府没少嘲讽这种繁琐的文书工作,但现在冯知府很感谢这繁琐的文书规定,那个山城历年来发生大小事情,在帝国中心的文书房里都能找到相关的记载。

    那个山城虽小,但发生的事情却不少,发生的恶劣事件,也是不少,每年都有一些。那个女人经历的瘟疫事件,只能是其中一件。

    看完这些文件,韩学士感慨说:“一个小小的山城,在那太平年代,没想到也发生了这么多罪恶的勾当。”

    冯知府说:“到处都是一样。我治理南山城,算是尽心尽责,南山城也算是被治理的一片欣欣向荣,但每年也都有不少恶行事件发生,许多人因为这些恶行事件无辜受害。这些受害人有些还很年幼,若是因此人格有了扭曲,成为一个反社会的人,也是可能。我也忽略了对这些受害者的开导,总认为这些事情,不是我的一个知府的责任。我是我南山城的那些人并未因此成为了一个杀人狂魔,只能说是万幸。若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当真成了一个杀人成瘾的大魔头,我这个知府算是难辞其咎。”

    韩学士说:“也不光是你一个知府的问题。一旦有恶行事件发生,我们最关注只是那些作恶的人有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我们很少关心那些受害的人,更可怕的是那些受害之人甚至会成为人们的谈资。恶常有,若是只想着惩罚作恶之人,或许不如多想着帮助那些受害之人。”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我们要和你谈一谈

    那个山城,在那些年里,发生了许多恶行的事件,有许多无辜的受害者,这些受害者里当然会有不少年幼的少女。那个名医作为山城里最有名望的名医,当然与这些受害的少女都有可能有过接触,为她们治过病。在韩学士和冯知府看来,这些受害的少女,都有可能成为那个女人。

    韩学士说:“是我想错了。那个女人成为现在这样的人,不是她的经历造成的,是她自己变成的。所有人都多少有过不愉快的经历,这么多人都有过无辜受害的经历,还有许多人受害人之后并未能伸冤,但他们并没有成为那个女人那样的人。那个女人的经历,不是她免罪的理由。”

    冯知府说:“了解她的经历,知道她有那些仇恨,从她的感受出发,并不能帮我们说服这个女人认错。”

    冯知府和韩学士就此放弃了寻找那个女人过去的打算。

    时间流淌,七皇子认为时机已经差不多成熟,就开始向各地派出自己的信徒,传播自己的思想,在天下弄出了不少动静。

    那个女人和李由基也知道了七皇子的存在,当然也就认为除掉这个七皇子是当务之急。那个女人就出发了。

    在都城皇宫里,那个女人见到了七皇子,也见到了不染剑客、冯知府、韩学士。

    那个女人是一个干脆的人,杀人之前从来不问东问西,不会与被杀人谈一谈,让他死个明白。

    那个女人见了七皇子,虽然同时见到七皇子旁边还站着几个人,但还是一言不发就发出暗器。

    暗器很快,那个女人出手也很快,七皇子、冯知府、韩学士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女人已经出手了。

    不染剑客虽然没想到那个女人会出手如此果断,但不染剑客的名声却不是吹出来的,那个女人虽然用的是飞刀李家的秘传手法,还用了李由基研制的高等暗器,不染剑客还是轻松将暗器击落。

    不染剑客在击落暗器的时候,甚至想到暗器可能会另有机关,并未等暗器飞近再用剑击落,而是在暗器飞到一半,就用剑气将之击落。不染剑客之前见过一种暗器,在被击中之后,会分裂成几个更小的暗器,继续造成杀伤。

    不染剑客的谨慎收到了效果,那个女人发出的暗器被不染剑客的剑气击中之后,并未直接掉落在地上,而是直接爆炸了,散出了一团烟雾。不染剑客立刻出掌,将烟雾推向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在烟雾之后,又发出许多暗器,这些暗器不仅发向七皇子,还发向冯知府、韩学士以及不染剑客。

    那个女人还是小看了不染剑客,那个女人根本不知道一个人的武功若是练到极点,能有多高。

    不染剑客掌中发出内力,内力成网,所有的暗器都好像落在了一张极柔软的网中,慢慢地落下,再未出现任何爆炸。

    那个女人在发出暗器的同时,转身就逃。

    不染剑客纵深就追,那个女人还未逃出两步,就被不染剑客用剑抵住咽喉。

    不染剑客说:“小婉,该停下来了。至少,先不要急着走,先和我们谈一谈。”

    小婉是那个女人的小名,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人喊过她这个名字。

    或许并不是因为不染剑客的剑,而是因为不染剑客喊出了小婉这个名字,那个女人停了下来。

    那个女人停下来,烟雾散去,七皇子、冯知府、韩学士看到地上掉落的暗器,才明白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个女人说:“既然要谈,那就好好谈一谈,你先把你的剑拿开。”

    冯知府说:“不可。虽然你是一个大魔头,但大魔头都是讲信用之人,只是我们对大魔头的固有观念。从你做出的各种事情来看,你一点信誉也没有,我们可不信你在剑被拿开之后,就会老老实实地谈一谈。”

    那个女人说:“你们确实不应该相信我。但是,你们应该相信你们的这个伙伴。他武功这么高,我是一点机会也不会有的。”

    不染剑客说:“没错。只要有我在,她没有任何机会。”

    那个女人说:“除非让我感到这是一场有尊严的谈话,而不是一场讯问,我是不会与你们有任何交谈。”

    冯知府只好说:“那我们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吧,虽然我不认为你还配得上有尊严的谈话。若是这里的高手是我,你只能趴在地上,痛苦地交代出一切。”

    那个女人对不染剑客说:“你让他这样对我说话吗?”那个女人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位高手是谁,但见这个高手能叫出她的小名,还对她有些温柔,就以为这个高手只是又一个暗中喜欢她许久的人,才说出这样的话,想看看能有什么效果。

    不染剑客却问那个女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武功能达到不染剑客这种水平的人并不多,大多都是老头子,那个女人自然能猜到眼前这人十有**就是不染剑客。那个女人却没有说出自己猜测的答案,而是说:“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是谁。你不一直都躲着我,不让我知道吗?我真恨你,若是你能早点与我想见,能让我早点认识你,我又怎会变成这样,与你有这样的相见。”

    不染剑客若是一个普通的高手,在听了那个女人这番话之后,或许会有所触动,甚至沦陷,但不染剑客不是一个普通的高手,而是一个真正称得上一尘不染的高手,而且经常与冯知府这样有智慧的人深谈人性,自然不会被那个女人的这番话迷惑。

    不染剑客对那个女人说:“你不用在我身上尝试了。我不染剑客,白不平,当年路过那个山城,见过你,对你一见钟情。但当时,我并未与你相见。后来,我知道皇宫里有一个女人作恶多端,想要替天行道除去她。我就到了皇宫,没想到这个作恶多端的女人就是你,我就没忍心动手。与冯知府一番交谈之后,误以为你是要做女皇,就将此事放下。再后来,才又意识到你是这天下大乱的起源。冯知府说的是对的,我应该让你趴在地上,好好供述自己所做的一切,但我只是还不想看到你如此狼狈。你最好不要再对我用手段,否则我就按冯知府说的做。”

第二百四十四章 现实问题不是我们想谈的

    那个女人见不染剑客如此说,就知道在不染剑客身上用手段,一时半刻是行不通了,就说:“很好。看来你们都不是我常见的那种人,那我们就坐下来坦诚地谈一谈,都不带什么手段。”

    他们坐下了。

    先开口的却是不知道现在情况的七皇子。七皇子会先开口,并不在冯知府和韩学士的意料之中,但他们见七皇子先开口,都觉得这样也好。七皇子和那个女人有些相似,两个人都是把自己放在天下之前的人,七皇子是将自己的思想放在天下所每个人的独立的思想之前,那个女人是将自己的需求放在天下所有人的需求之前。既然七皇子和那个女人有这些相似之处,或许他们会很好沟通,并且沟通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局面。

    七皇子说:“当年在皇宫中,你待我不错。我甚至是只在你身上感受到过一丝的亲情。在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亲人,最缺的却是亲情。没想到,现在要取我性命的也是你,真是让我伤心。真不希望命运会如此残酷。”

    那个女人就直接说:“你懂个什么,小孩子一个,根本就是幼稚,在我看来你都没资格坐在这里与我们这些大人一起谈事情。当你我对你怎么能算得上不错,只是没有找过你麻烦而已。在当年,你只是一个无用的人。皇宫里的一些人,喜欢对你这种无用的人没事就踩一踩,我可不是那么无聊的人。我当年对你偶有施好,也只是利用此举,来对付那些踩你的人。所以,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我今天来杀你,也是一个原因,只是因为杀了你对我来说是有用处的。”

    七皇子不论那个女人如何说,却依然要表达自己的观点,仿佛他相信自己能说服那个女人认同他的思想。七皇子就说:“这么说来,你也是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至少你是知道对别人来说,什么是好什么是坏。那我就要问你了,你为何依然要做坏事呢,做这种对别人来说是坏事的事?”

    那个女人说:“何必要谈论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做这种事情,是我的选择。我就是喜欢看到天下乱起来的样子,你又能怎样?”

    七皇子说:“既然你认为谈论这些是无意义的事情,你认为谈论什么才是有意义的事情?”

    那个女人说:“当然是谈论怎么解决现在的问题才是有意义的事情。你只是一个小孩子,在这里做不了主,还是让大人们来谈吧。”

    冯知府说:“解决现在的问题,你的意思就是想知道在你付出什么样代价之后,我们才愿意放你离开吗?”

    那个女人说:“还是大人好交流。我就是这个意思,你就说说你们想要什么吧。我可以告诉你们,不用客气,千万别要少了,基本上你们能想到的,我都付得起。”

    冯知府说:“真可惜。我们现在想要的,只是好好谈一谈,你现在最好先好好回答七皇子的问题。”

    那个女人看了一圈,又问七皇子、韩学士、不染剑客:“你们三个也是什么都不想要吗?我有的可不只是金钱,还有你们想不到的各种资源。你们若是想要这天下,我也可以帮你们取到手。”

    韩学士说:“可惜了。我志向很小,想要的只是幸福的家庭生活,已经有了,而且差点就被你毁了。你现在能给我的,我都不想要。而且我也不那么好骗,你能给的,也不敢要分毫。”

    不染剑客说:“我一个纵横天下的江湖剑客,要那些金钱和权力有什么用。”

    那个女人说:“我有武功秘籍,不是一般的武功秘籍,飞刀李家的秘籍,你不心动?”

    不染剑客笑着说:“我的武功已是天下最好,还要什么秘籍,再多的秘籍,对我来说也是没用。我要在提升自己,只能从心境入手。我若是从你那里要了东西,只能拖累我的心境。”

    七皇子说:“我虽然派出信徒传播我的思想,但我想要的不是天下,只是想要变成我希望的样子。我想要的只有真理。你若能好好地与我们谈一谈,或许会让我能离真理更近一步。现在你还是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不染剑客说:“没错,你好好地回答七皇子的问题。否则,我不介意对你用些手段。”

    那个女人仍不失风度地说:“没想到会遇到你们这样的人,而且是一下子就遇到四个,当真是巧合。看来只能和你们好好谈一谈了。那么要怎么谈呢?七皇子的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我认为有意义的问题就是现在的现实问题。”

    七皇子说:“这个问题为何对你来说更有意义呢?”

    那个女人反问:“为什么?我要回答为什么吗?”

    七皇子说:“每个人都要回答为什么。每个人都在回答为什么。有的人在回答为什么的时候,是在给自己答案,有的人在回答为什么的时候,是在给别人答案。”

    那个女人说:“看来我也要回答了。”

    七皇子说:“没错,请你回答。”

    那个女人说:“当然是因为,只有解决了这个问题,我才能获得自由。”

    七皇子说:“获得自由之后,你要做什么呢?”

    那个女人说:“做什么?当然是做之前就在做的事情,但是要找个新方法。杀了你,显然是行不通了。就算是真能将你暗杀,我已经暴露了,会被这位不染剑客嫉恨上,死期也就不远了。”

    七皇子说:“你之前就在做的事情,是坏事,至少对别人来说是坏事,这一点你知道吗?”

    那个女人说:“当然知道。”

    七皇子说:“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我接下来的问题是什么了。”

    那个女人说:“你是要问我,为何知道这是坏事,还要继续做。”

    七皇子说:“那就请你回答这个问题吧。”

    那个女人说:“看来兜兜转转,又回到这个问题上了,你还真是一个有耐心的提问者。迂回着把我逼到这个问题的死角,让我不得不回答。”

第二百四十五章 你会笑吗

    七皇子说:“你误会了,我并没有什么提问的战术,也不是什么狡猾的提问者。为什么这个问题一直都在那里,每个人都要回到这个问题之上,或早或晚而已,我只是等着你回到这个问题上。现在请你回答吧。”

    那个女人说:“看来是到了必须要回答的时候了。我的回答很简单。因为这样做让我开心。我的回答是不是要让你失望了。”

    七皇子说:“我对你的答案,没有期待,也就不会有失望或满意。”

    那个女人说:“还有别的没有意义的问题了吗?”

    七皇子说:“很遗憾,我的提问还没有结束。你听过笑话吗?”

    那个女人问:“笑话?”

    七皇子说:“没错,就是笑话。就像这样的笑话。师问人死后为何身体是冷的,答曰因心静自然凉。又或者是这样的笑话,乔峰问其父乔三槐,为何自己户籍登记民族为契丹,三槐答曰,当年科举南北分榜。再或者是这样的笑话……”七皇子说到此,突然一拳挥出,打中坐在自己旁边的韩学士的下体,韩学士疼的缩成一团。

    那个女人轻轻笑出声来,冯知府大笑了起来,不染剑客微微一笑。

    韩学士则忍着疼痛,哼着说:“你打我干什么?”

    七皇子说:“不染剑客我是打不到,冯知府我不熟,但看他一脸严肃,我不敢对他动手,只剩你我,我总不能打自己,那就不好笑了。”

    韩学士说:“看来我也只有接受了。你继续问吧。”

    七皇子又对那个女人说:“你应该是听过笑话的。”

    那个女人说:“当然是听过,那又能怎样?”

    七皇子说:“你听到笑话也会笑。”

    那个女人说:“如果好笑的话,我会笑。”

    七皇子说:“看来,你并非已经变得不是人,你还是一个人。”

    那个女人说:“你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会笑就是人?”

    七皇子说:“你是怎么区分人与动物的?”

    那个女人说:“这还用区分?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吗?”

    七皇子说:“确实,是我问得不好。你认为人与动物最根本的不同是什么呢?”

    那个女人说:“这种事情,我没想过,答不出来,不如由你来告诉我好了。”

    七皇子说:“人有智慧。”

    那个女人说:“猫猫狗狗也聪明着呢,更不要说猴子,猩猩。”

    七皇子说:“没错。但猫猫狗狗、猴子、猩猩是聪明,但是他们的聪明只是有一些解决现实问题,让自己得到食物的方法。他们这种聪明,谈不上是有智慧。在我看来,有智慧,是指人有了抽象思考的能力。你同意吗?”

    那个女人说:“我也找不到什么反对的理由。就同意你好了。”

    那个女人见七皇子绕着圈子,不知道说这些东西有什么意图,又想到七皇子能弄出这么多事情,又发展出许多信徒,就不敢放松警惕,一边小心翼翼地应付着七皇子的提问,一边暗自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进了七皇子的圈套。

    七皇子说:“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们就继续说。因为人有了抽象思考的能力,人的追究不仅仅局限在食物这些东西之上,能让人开心的东西也就不仅仅是食物这些东西,一些单纯的抽象思考,就能让人感到开心。就比如说,我给你讲个笑话,你笑了,开心了。笑话这东西不是食物,也不是财宝,仅仅是抽象思维的产物,却能让人感到开心,你不觉得神奇吗?”

    那个女人说:“没什么好神奇的。天下这么多人,数以亿计,这么多亿的人都有这种本事,也就算不得什么神奇的本事,只能说是很平常的东西。”

    七皇子说:“你是想说司空见惯吗?”

    那个女人说:“用你这种文绉绉的词说也行。”

    七皇子说:“如果只是因为司空见惯,就忽略他的神奇之处,那就只能说是已经失去了敏锐的观察力,心态已经老了。”

    那个女人说:“随你怎么说吧。如果你因此认为我老了,那我就算是老女人好了。老不老,神奇不神奇,都是你认为的,你的观念,与我无关。”

    七皇子说:“那好吧。我们就说回与你有关的事情。笑话会让你感到开心,这点你不能否认,刚才你也笑了。”

    那个女人说:“那又怎样?难道你要说,我既然能像普通人一样为笑话感到开心,也能像普通人一样为正常的生活感到开心,不应沉迷于搅乱天下?你想太多了。我是不会收手的。”

    七皇子说:“我还没有那么幼稚。我可不会用听笑话一样能让你开心,来劝你不用再去搅乱天下。”

    在七皇子收复一般人做信徒的时候,常常却会说:“我们人能通过抽象的思维来获得幸福,这是我们人特有的能力,这才是我们人之为人的根本。那些通过物质来获取的幸福,只是流于表面的幸福,是转瞬即逝的幸福,只有通过抽象思维获取的幸福,才是永久的幸福。我们应该抛弃对物质的过度追求,放下那些为这些物质幸福而起的纷争,回归内心,寻找内心的安宁,让内心的安宁为我们带来幸福。让我们停下纷争,放下手中的武器,坐下来,静下来,好好地反思一下自己。让我们寻找真正的幸福。”当七皇子这样对那些信徒说的时候,那些信徒多半是进到七皇子的思想漩涡之中,彻底成为七皇子思想俘虏。那些信徒会信了七皇子,是因为他们饱受乱世之苦,又感到无能为力,七皇子的思想漩涡虽然扼杀了他们的个性,却为他们的心提供了一个软床,让他们感到解脱。七皇子知道这一套,对这个女人或许无效,只能再换个方法。

    那个女人说:“那你问我这些,与我绕这么多圈子,又是为了说明什么呢?”

    七皇子说:“目的比你想的要简单许多,我只是想确定,你也是一个人,有正常的抽象思维的能力。我可以继续问你一些更抽象的问题,让我们能进入更深层的交流。”

第二百四十六章 独处

    七皇子继续问那个女人:“我现在问你。你认为搅乱天下,为何会让你感到开心?”

    那个女人说:“我没有想过,反正是让我开心。”

    七皇子说:“既然之前没有想过,那你现在可以想一想。反正你也没有别的事情去做,或许你能把我的问题回答好,就能从这里出去了。”

    那个女人说:“你若想让我反思,让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那你就想多了。”

    七皇子说:“我只是想了解你。有许多人因为了解了我,了解了我的思想,就对我产生了认同,从而选择跟随了。若是你能让我们了解你,我们或许会反过来跟随你。”

    那个女人说:“我没那种奢望。”

    七皇子说:“为何呢?难道你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是对的吗?你不认为真理在你手中吗?”

    那个女人说:“我才不在乎我的做法是对是错。”

    七皇子说:“或许你说出来你的原因之后,我们会同情你,会喜欢你,之后会放了你。”

    那个女人说:“我不需要这些。”

    七皇子说:“但是你现在在我们手里,无论如何,你都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那个女人说:“确切地说,我不是在你的手里。我是落在了不染剑客的手里,不染剑客听从冯知府,冯知府又与韩学士是好友。我要问问不染剑客、冯知府、韩学士,你们不觉得让这个小孩子这样说个不停,不是在浪费时间吗?”

    冯知府说:“我想看看这场对话能将我们带向何方。”

    不染剑客说:“我后悔当初没有与你相识,没能好好地认识你,现在看来是一个机会,我不会错过。”

    韩学士说:“我想看看七皇子已经成长到什么程度,这是一个好机会。”

    那个女人说:“看来还是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与你们在这些愚蠢的问题上继续纠缠不清,别人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还是很有道理的。”

    七皇子说:“还好我们不是要造反,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那个女人说:“这种问题,我一时可是回答不出来。我若是随随便便地给你们个答案,那就是不尊重你们的提问了。你们让我想一想。”

    七皇子说:“你想好了,我们等着。”

    那个女人说:“我的意思是,给我一个安静的环境,让我一个人慢慢想一想。”

    七皇子说:“这也是应该的。”

    那个女人就被交给了不染剑客看管,这大概也是唯一合理的选择,所有人都认为只有武功高强的不染剑客才能看得住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果,那个女人认为不染剑客只是一个江湖武者,又于她有些交集,明显是喜欢够她,最容易被她用语言拉拢、控制。

    不染剑客和那个女人单独在一起。

    那个女人问不染剑客:“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不染剑客没有理睬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又问:“是他们不让你与我说话吗?”

    不染剑客说:“当然不是。”

    那个女人说:“是吗?在我看来,他们只是将你当成一个打手看待。他们认为自己是读书人,懂得的道理多,而你只是一个会武之人。他们若是交代过你千万不要与我说话,也是很好理解的。他们只是担心你智商不够,被我给迷惑了。”

    不染剑客说:“他们不仅没有说过不让我与交谈的话,他们反而劝我趁与你单独相处的机会,好好与你交流一番。他们担心我对你还有心结。可是刚才你一番挑拨的话,让我彻底放下了对你最后的心结。”

    那个女人说:“若是如此,那就恭喜你好了。既然已经如此,你何不说出是怎么认识我的?”

    不染剑客说:“当年路过那个山城,就见到了你,也就是仅此而已。”

    那个女人说:“当时我多大?在做什么?”

    不染剑客说:“豆蔻年华,正在名医身边。”

    那个女人说:“你那时多大?”

    不染剑客说:“可能你看不出来,但我我们基本是同龄人。”

    那个女人说:“那就还好,真怕你是那种喜欢小女孩的变态江湖油腻中年人。”

    不染剑客说:“没想到你会成长为这种人。”

    那个女人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在那时已经杀过人了,并且早就有了让天下所有人都感受到无边痛苦的志向,已经是你们所认为的那种坏人。”

    不染剑客说:“你还真不简单。”

    那个女人说:“那时你杀过人了吗?”

    不染剑客说:“已有不少人死在我剑下。”

    那个女人说:“我说的不是你死我活的争斗中杀人,而是杀掉毫无反抗之力的人。”

    不染剑客说:“我也是早熟的人,年纪轻轻就在江湖中行侠仗义,而且武功高强,许多作恶多端之人都死在我的剑下,而这些人在我手里基本上都算得上是毫无反抗之力的人。”

    那个女人说:“你杀人时会有不舒服的感觉吗?”

    不染剑客说:“不会有。我知道我是在除恶,而不是在毫无节制地杀人。”

    那个女人说:“真有些羡慕你。我杀人时,却不能做到内心毫无波澜。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虽然杀了很多人,但我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染剑客说:“难道不是因为你杀的人都是无辜之人?”

    那个女人说:“并不是这个原因,我所杀之人也并非都是无辜之人。我最初杀人的时候,所杀之人都是我的仇人,而且都是恶人,但到了实际动手的时候,心中总是有一些难以言说的不舒服。我并不享受杀人的过程。”

    不染剑客说:“那你为何还要杀人呢?”

    那个女人说:“那些人不得不杀。如果我不杀掉那些与我有仇之人,我就不能摆脱过去,就不能毫无束缚地做接下来的事情。如果我不杀掉后来那些人,这乱世或许就会提前结束。”

    不染剑客说:“你为何一定要让乱世永远持续下去呢?”

    那个女人说:“我期待的并不是乱世永远持续下去,而是乱世持续了足够长时间之后,在一个合适的时候结束。”

第二百四十七章 谁骗谁

    不染剑客问那个女人:“这又是为何?”

    那个女人说:“我这样做其实是有目的的。我的目的是彻底的毁灭这天下,但不是彻底的消灭一切人类。我要毁灭的是天下一切的制度、规则、习俗等一切约束、限制、规制人的思想和行为的东西,而不是人本身。”

    不染剑客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说:“我的目的并不是单纯的毁灭,我向往的是毁灭之后的重生。我希望带来的是整个人类彻底的重生。”

    不染剑客又问:“什么?什么?”

    那个女人说:“你没听错,我的目的是人类的重生。天下已经烂透了,没有任何希望,只有彻底的毁灭,将现有的一切都打破,才能带来重生。长久的乱世不仅能把现有的一切秩序打破,还能把人类所有的恶都展示出来,这样一来,人类不仅能摆脱过去的束缚,还能对恶有足够的经验,在乱世结束之后,重建人类社会之时,就能建造出更好的人类社会,避免之前犯下的错误。”

    不染剑客依然是说:“什么?什么?”

    那个女人说:“你词汇量就这么少吗?怎么只会重复这两个字?”

    不染剑客说:“你现在说这些究竟是何意思?”

    那个女人说:“你杀了这么多恶人,天下恶人可被你杀尽?”

    不染剑客说:“当然不曾。”

    那个女人说:“天下间的恶人可曾少了?”

    不染剑客说:“似乎不曾少,天下恶人层出不穷。”

    那个女人说:“既然天下的恶人不因你的所作所为有所减少,你不觉得自己做的是无用之功吗?”

    不染剑客说:“不觉得。”

    这次换那个女人说“什么”。

    那个女人说:“什么?不觉得?你这是在骗谁?”

    不染剑客说:“当真不觉得。并不是在骗你,更不是在骗我自己。事实上,我是一个自私的人。”

    那个女人说:“什么?”

    不染剑客说:“你没听错,我是一个自私的人。与多数自私的人不同,我知道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并且不介意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我在江湖中行走多年,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我自己。”

    那个女人说:“什么?”

    不染剑客说:“这是冯知府帮我认识到的。当初我并未想过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以为自己是江湖中最大公无私之人,那时的我却常常感受到痛苦。冯知府就问我在江湖中做这些侠义的事情,究竟是为了谁。在与冯知府的交谈中,我逐渐清醒了过来,明白我其实只是一个自私的人。我在江湖中行侠仗义,只为让我自己感到开心。”

    那个女人说:“原来你也是一个爱慕名声之人,最多只是敢承认这一点。”

    不染剑客说:“别人喊我一声大侠,并不是我感到开心的原因。在与冯知府交谈之后,我才明白,让我感到开心的,只是我做的那些事情本身,并不是那些事情随之带来的名声、财富。”

    那个女人说:“我明白了。原来冯知府并不是让你发现了自己的本心,冯知府只是给你洗脑了,让你成为了一个单纯的傻瓜,以为做事可以不图回报。”

    不染剑客说:“冯知府并未给我洗脑。冯知府也没有告诉我应该做事不图回报,冯知府自己做事也会图回报。冯知府只是让我明白,图回报当然不错,但若是因为回报就忘了初心,那就有些得不偿失。”

    那个女人说:“迂腐的老学究之言,也就是你们这种人才适合这样的话。”

    不染剑客说:“为何如此说?”

    那个女人说:“你这种大侠,实际上什么也不缺,什么都唾手可得,既然不用在生活里挣扎,面对实际的困难,那么一切做人的大道理,你们都可以遵守一下。若是换了别人,还在日常艰苦的生活里挣扎,你就让他去遵守这些做人的大道理,无异于让他去饿死。”

    不染剑客说:“没错,就是这个道理。冯知府当时也说过,他在治理南山城的时候,他从来不会用这些做人的大道理来教导那些穷苦的老实人,只会教他们如何赚更多钱,更好养活自己家,只有在遇到那些收入还算可以,但有些执迷不悟,比上比下不能自拔的吏员,他就会用这些做人的大道理给他们好好上上课,洗洗脑。”

    那个女人说:“冯知府将你和那些庸俗的吏员看做同类,你不觉得是对你的羞辱吗?”

    不染剑客说:“你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挑拨我们关系的机会。虽然在一般人看来,我这种出身良好,武功高强,能在江湖中呼风唤雨的大侠,比那些吏员要高等不少,但我们犯的错误却是相通的,是人之通病。我们犯得错误都是强求,对一些只是我们自己认为重要,而不是实际上非常重要的东西过于强求。”

    那个女人说:“看来,你已经是那个冯知府彻底的信徒,挑拨你们的关系,也是不可能了。”

    不染剑客说:“我的态度是开放的,若你真有哪些事情说的比冯知府更有道理,我也会信你。”

    那个女人说:“那么,你信不信我的方法才是根除这世上一切的恶,让我们重生出美好的唯一方法。”

    不染剑客说:“或许是,或许不是。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也不会去想这些。当听你这样讲的时候,我会想起来这样一个画面,一个农夫,站在田地前说,这些庄稼长得不好,不如把这些庄稼都铲了,然后改种别的作物。这农夫就是这田地的主人,是这些庄稼的神,不用考虑这些庄稼是否有自己的感受。你这样说的时候,仿佛把自己当做天下的主人,天下所有人的神一样。我从未有过这种自信,也不想有这种自信,所以我从未如此想过,也不愿这样想。”

    那个女人说:“看来是不能用这番鬼话来骗你支持我了。”

    不染剑客说:“这番话只是用来骗我的?”

    那个女人说:“当然。不然你以为呢?我可没真这样想过。”

第二百四十八章 心路

    那个女人继续说:“我之前就说过,我做这些事情,只是因为开心。这可不是谎言。你也要像那个七皇子那样问我为何要为这种事情感到开心吗?”

    不染剑客说:“我不会这样问。但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那个女人说:“什么问题?”

    不染剑客说:“当你说这种事情能让你感到开心,我是相信的。但是我不相信,开心就是就去做这些事情的理由。”

    那个女人说:“你为什么不信?七皇子不就信了?”

    不染剑客说:“七皇子应该也是不信的。但是七皇子更想问你为何为这种事情感到开心,而不是问你究竟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个女人说:“我这回答又有什么错,你为何不信我就是因为开心而做出搅乱天下的事情。”

    不染剑客说:“乱世是我们之前都没经历过的,乱世景象是我们之前都没有见过的。在乱世之后,看到乱世景象,你可能会感到开心,但在此之前,你最多只是希望能让天下乱起来,并且认为天下乱起来这件事情能让你感到满足。我想知道,你为何会想让天下乱起来。若是你认为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你可以先回答我,你什么时候有了让天下乱起来的想法。”

    那个女人说:“既然你想这样循序渐进地谈,那我就慢慢地给你说一说我的经历。”

    那个女人向不染剑客说了当年在那个山城中,一个小小的疫情,怎么演变成了一场瘟疫,最后成了一场大灾祸,自己的家人因此死去的故事。

    不染剑客听完之后,只是说:“原来是有这样一个故事。”

    那个女人又说了自己在那个事件中的心路:“在那个时候,村庄里乱作一团,我已经过了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村里那些比我小许多的孩子还会觉得这乱哄哄的景象有些好玩,而我心中只有绝望。在逃亡的最后时刻,家人紧紧抱作一团,我偷过缝隙看到天空中满是箭枝,不自觉第往家人的怀里挤了挤,觉得温暖无比,然手就没了知觉。我那时有一个感觉,就这样一家人抱在一起,暖暖和和地一起死去,或许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这一个已非常奇怪的感觉,因为我一直都不喜欢我的家人,看不起他们的一切。但是后来,我却醒了过来。我没死,家人也没死。再后来,瘟疫也过去了,当我以为我们躲过一劫之后,我又在心中抱怨我的家人没头脑、鲁莽,才会参与到那次暴动中去,让我们平白受了险。我这抱怨还没平复,官府就把我家人抓去绞死了。在当时,我心中竟然是在想,这是他们应得的。刚被那个名医收养的日子,竟然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我当时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过去的那一切,可以过上好日子了。我当时要摆脱的过去,不是瘟疫中发生的那些事情,而是在那之前就在过的山村贫穷生活。这种快乐并未持续多久,我知道了瘟疫的真相。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吗?”

    不染剑客说:“你一定是觉得一切都崩塌了。”

    那个女人说:“没错,一切都崩塌了。我无比的痛恨我自己,我希望自己早已死去,我开始怀念家人温暖的怀抱。我一遍又一遍的想起逃亡的最后,我们抱在一起的场景,我怀念那时感受到的温暖。这痛苦一直伴随着我,当我向庸医他们复仇的之后,这痛苦没有离开我。当我有了毁灭这天下的念头之后,这痛苦也没有离开我。当我杀了养育我、教导我,却也向我揭露了真相,让我的世界崩塌的名医之后,这痛苦也没有离开我。当我离开那个山城,一步步来到朝廷中央,开始一步一步实行我的搅乱天下的计划的时候,这痛苦也没有离开我。当天下终于乱了起来,这痛苦依然在。当我真真切切看到天下乱世中普通人的血泪,这痛苦依然在。”

    不染剑客说:“那是当然,这痛苦本就是你自己心中的,无论你对别人做什么,这痛苦都会在。”

    那个女人说:“你不会明白,当我看到别人在合家欢乐,我就会想起我的痛苦,想要毁灭自己看到的一切。当我看到别人死去,我就会想到他们终于摆脱了痛苦,而我还要承受这痛苦,我的痛苦又会更加强烈。”

    不染剑客说:“既然你时时刻刻都在感受痛苦,既然你现在所做的事情也不能让你摆脱痛苦,你为何不停下来呢?”

    那个女人说:“不能停下来,我只想继续下去。我不配活在这世上,没有人配活在这世上,我要毁灭一切,我要看到一切的终结。想到这一切的一切都能在我手中有一个终结,我才能感到开心。”

    不染剑客说:“你一直都被痛苦驱使,让痛苦成了自己的主人。你不该如此。”

    那个女人说:“没什么不该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不染剑客说:“虽然有点晚了,你已经做出了不能让人原谅的事情。但你还有机会救你自己。”

    那个女人说:“救我自己?”

    不染剑客说:“你一切的痛苦,都来源于对自己的不肯原谅。你应该原谅你自己。”

    那个女人说:“你说得可真简单。你这种大侠都是的脑子都是这么简单吗?”

    不染剑客说:“哪里简单了。原谅自己或许是最困难的事情。许多人因为不愿意原谅自己,做出了许多追悔莫及的事情。你是这许多人当中最极端的一个。你因为不愿意原谅自己,竟然做出了祸乱天下的事情。有人不能谅自己,是因为根本就不愿意承认自己犯过错误。有人虽然已经承认自己犯下了错误,却还是不愿原谅自己,是因为怕忘记。我们常常把原谅自己和忘记过去连在一起说,我们也总是认为原谅自己的目的,就是忘记过去。你知道自己错了,却不愿意原谅自己,是为了不让自己忘记,在你看来,忘记过去,是对过去最彻底的背叛。”

第二百四十九章 白家少年

    那个女人不屑一顾地说:“你这种话,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或许,你说的都是对的。或许我就是不能原谅我自己。或许我不能原谅我自己,就是因为我不想忘记。你还要怎么说,你要告诉我,可以原谅自己,同时也不忘记吗?这是不可能的。”

    不染剑客说:“这是可能的,这也是应该的。你给我讲了你过去的经历,我也给你讲一讲我过去的经历。”

    不染剑客白不平,在遇见冯知府之前只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白大侠,在他被人称作白大侠之前,还有另外一些称呼,现在已经没人提起,但不染剑客自己不曾忘记过。不染剑客当时的称呼有白少爷,这是别人当着他的面对他的称呼。当别人不当着他的面的时候,就会称呼他为白家的恶棍,那个不要脸的家伙,江湖败类,早晚被天收的人。

    白不平当年实际上也没有做过非常多的坏事,会有这么多称呼,大约只是因为德不配位的问题。白不平是白家的长子,而且天资卓绝,人人都期待白不平能成为一个像他父亲、祖父那样的人,能成为一个白家的合格继承人。白不平的父亲和祖父,在白家内部,是一个公允宽厚的家主,在江湖中,是一个是非分明主持公道的大人物。因为别人对他有了这样的期待,白不平不用做出许多坏事,只要稍微表现的有些不符合别人预期,就会收到许多的恶评。

    白不平经常表现的不符合别人的预期,并不是因为白不平能力不够,而是因为白不平已经看不上白家,但又不敢离开白家,到江湖中去检验自己,从而身处矛盾中,也就在外在行为上表现的有些出格。

    白不平对那个女人说:“虽然我们白家怎么看起来也是不错,但我与你一样,也是看不起自己的家庭。实际上,看不起自己家庭这种情况,与自己出身到底好坏并无关系,只与自己的心态有关。你小时候心态不好,我心态应该是比你更差。”

    那个女人并未回应白不平,白不平就继续向那个女人讲述自己当年的事情。

    白不平认为白家不过尔尔,而白家人一个个过于死板。白家在武道上很快就没什么再能教白不平的东西,白不平的父亲就开始教白不平如何做白家的家主。白不平非常不喜欢,并且开始做一些让人觉得这个小子没救了的事情。白不平所做的,其实也就是一些年轻人享乐的事情,但也被很多人传为胡作非为。

    白不平不喜欢学习如何做一个家主,白家许多年轻人却喜欢。当年白家有一个叫白少波的年轻人,与白不平年纪相仿,却在白家有完全不同的待遇。在白少波自己看来,白少波一家在白家受尽了各种不公的待遇。白少波凡事都喜欢与白不平比较,虽从来都比不过,但白少波从来不认为自己比白少平差,而比不过白少平更是说明了白家的不公正。

    白不平从来没有认真对待过白少波。在白家,想要挑战白不平的人不是少数,虽然白少波是其中最有实力,也最经常骚扰他的一个,但白不平依然不能将白少波与其他那些想挑战他的人区分开。

    后来,白不平还是注意到了白少波这么一个人。白不平的父亲,也就是白家的家主,先注意到了白少波这样一个少年,并且对他器重了起来。白家主会器重白少波,既是想着以此来刺激一下白不平,让白不平重新回到正道上来,也是想着能多一个选择,以防白不平将来确实难担家主大任。

    白家主的做法确实起到了效果,却不是他预期的效果,因为白不平当时还是一个少年,完全是少年思维,不会像他父亲那样成熟地思考问题。

    见到自己父亲突然器重白少波,白不平立即就感受到怒火在心中燃起。白不平虽然不看重白家,甚至认为白家配不上自己,却也自大地认为,在白家他当然是唯一的理所当然的下一任家主。白不平再见到白少波,就觉得他是一个卑鄙的小偷。

    白不平出手狠狠地羞辱了白少波。因为中间误解很多,场面被白不平弄得很难看。

    白不平作为一个愚蠢的自大狂,认为白少波卑鄙无耻,竟胆敢对家主之位动念头,实在是应该被狠狠羞辱一番,让他认识到自己的身份。白不平后来还意识到,自己会如此愤怒,也是因为一直都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天才。白不平当时还未走出过白家的势力,未曾见识过真正的江湖,对自己这天才的成色有所怀疑,害怕自己到了江湖中会发现自己的天赋其实只是一般,虽然看起来是一个自大狂,但其实内心也很柔弱敏感。当白少波突然被器重,白不平以为自己不再是家人严重独一无的天才,因此才会如此暴怒。

    暴怒的白不平,不仅出手教训了白少波,还在打败白少波之后,恶狠狠地对白少波说:“你算个什么东西。”

    白家主虽然是一个合格的家主,但也是一个思想固化的人,不知道少年心思。白家主以为白不平不再积极上进,是因为认定家主之位非他莫属,就不再想要吃苦,只想着享乐。白家主以为白不平会教训白少波,是因为担心家主之位落到别人手上。白家主认为白不平应该意识到了家主之位不是非他莫属,以后会改过自新。白家主当然希望家主之位能传给白不平,不仅仅因为白不平天赋出众,更因为白不平是他的长子。

    因为这些原因,白家主见到白不平教训白少波,并且还侮辱了白少波之后,并未责罚白不平,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不平,你赢了就可以住手了。少波,你虽然有进步,但还是不如不平,还要继续努力。不平,你也不要骄傲。少波虽不如你,但比你勤奋、稳重。”

    白少波认为白不平、白不平的父亲和祖父还是白家的小偷,偷走的白家的大部分资源,只为让家主之位能父子相传。白少波虽然得到了白家主的器重,但白少波一直认为这里面或许有阴谋。当他被白不平羞辱之后,他就认为白家主会器重他,就是为了让白不平羞辱他,好让白家上下都认定他不如白不平。

    白少波因此放出狠话:“我从此与白家一刀两断。”

第二百五十章 二百五少年

    白少波就此离开了白家。

    白不平看着白少波离开的背影,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白不平毕竟是一个善良的人,并不忍心去伤害人。看着白少波的背影,尤其是看着白少波一瘸一拐走路的姿势,白不平看到自己怒火带来的伤害,就觉得到自己无端伤害了一个人的尊严。白少波的离开更是震撼了白不平,让白不平不禁去想,这样一个白少波都有胆量去闯荡江湖,自己怎么就不敢踏出那一步。

    白不平还是明白了,自己只是因为不敢在江湖中检验自己天才的成色,怕失去了天才的名声,才会每日不求上进。

    既然已经明白了,白不平就离开了白家,到江湖中去。

    那个女人问:“你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不就是一个少年知错就改的故事吗?你这种平淡甚至烂俗的故事,怎么可能让我有一丝的共鸣?”

    不染剑客说:“不要急。我要讲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正如我说的,有人只是知道了自己的错误,却并未原谅自己。这些人的内心比那些不知自己错了的人更混乱,更容易做出极端的事情。你现在就是这样,我过去也是这样。”

    白不平离家的决定让白家主有些意外,虽然白不平的决定不及白少波与白家一刀两断的决定让白家主感到意外,但却更让白家主感到后悔。

    白家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想到自己不该把别人的想的那么简单。白家主看白少波就是家族中一个庸碌小卒,这种小卒只应对家族充满感激之情,而不应有任何的非分之想。白家主看白不平就是家族的继承人,作为继承人只应考虑家族对自己的需要,而不应想着自己生活的追求。

    当白少波说出与白家一刀两断的话之后,白家主第一反应是要杀了白少波,以此警告白家其他庸碌小卒不要有与自己身份不符的想法。白家主并未立刻当众宣布对才少波的处罚。在白家主看来让人明明白白地知晓白少波是因叛出白家被处死,威慑力只能是一般。但若只是让人后来突然一天毫无防备地听说白少波死了,不知道死因,在背后偷偷议论的时候,不得不去想是不是家主派人杀得他,那威慑力会更大。

    白家主压制住自己的怒火,等着合适的时机,时机到来之前,白不平先来找他告辞了。

    白不平一开始并未直接对着自己的父亲说出心中真实的想法,只是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白家主不能接受这样一个模糊的表达,追问白不平:“你要去哪?”

    白不平说:“江湖里走一走。”

    白家主问:“我们白家不也在江湖里,你还去哪走?”

    白不平说:“正是因为我在白家中,才不能真切见识到江湖。”

    白家主问:“你当江湖是什么?一个你这种少爷去谈情说爱,打情骂俏,寻找浪漫的地方?”

    白不平说:“不。从未如此想过。”

    白家主问:“那你为何要去江湖中?”

    白不平说:“有人似乎说过,像我这样的一个少年到了江湖中,要么成长为一个男人,要么就在江湖中死去。我应该是已经厌倦了永远在白家做一个永远不能长大的人。”

    白家主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在白家承担更多的责任,你在白家也可以成长。”

    白不平说:“我不愿意。不走出白家,我永远都只是白家的白不平。”

    白家主说:“你想在江湖中闯出自己的名号,这很好。年轻人应该有这样的志气,我当年也在江湖中闯荡过。”

    白不平说:“我早已经听你讲过你当年在江湖中闯荡的故事,没有什么好听的。你那根本就不是在江湖中闯荡,只是在江湖中耍了一圈自己白家大公子的威风。我不会这样的。”

    白家主说:“你原来是打算在江湖中匿名闯荡,这也不错,但你在江湖中若是遇到什么危险,不要忘了自己出身,白家的名头,可以多半可以让你转危为安。”

    白不平说:“我不会的。既然我要在江湖中闯荡,就不会再说自己是白家人。”

    白家主说:“不要让骄傲吞噬了你的理智。你的性命比你的这种骄傲要重要。你是白家的大公子,你是白家将来的继承人,你的性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是白家的人,你是白家将来的主人。你身上有你不能甩脱的责任。你的骄傲,只是你自己的愚蠢。”

    白不平说:“我的出身,不是我想要的。我的骄傲,才是我想要维护的。”

    白家主说:“你还真是一个愚蠢的年轻人。”

    白不平说:“你已经是一个老顽固。”

    白家主说:“你在家里过得太舒坦了,是我之前太娇惯你了。你以为你在白家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应得的吗?你在白家得到了最好的待遇,却还没有为白家做出任何的贡献,你欠了白家许多。你或许你这认为白家给你的,都是你应得的,你对白家并未负债,你会如此认为只是因为你还是一个愚蠢的年轻人。你去江湖吧,你在江湖中好好看看,看看那些没有家族支持的年轻人,是如何在江湖中挣扎的。你会明白家族的重要,你会明白白家为你提供了多少好处。希望当你明白的时候,还不算太迟,你还能回来继承家主的位子。”

    白不平说:“你不用再对我有任何期待了。你这种话说给家族里别的年轻人吧,他们或许还会信,想要继承白家家主的位子,但我永远也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白家主说:“难道你认为白家有哪里对不起你吗?还是我有哪里对不起你?”

    白不平说:“白家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你也从来没有对不起我。错不在白家,也不在你,我必须要离开,并且不能给自己退路,都是因为我自己的错。”

    白家主说:“你犯了什么错?无论你犯了什么错,只要你愿意回到正途,都可以原谅。”

    白不平说:“我的错名叫懦弱,我若不离开白家,就不能成长。”

    白不平说完就离开了。

    尚且年轻的白不平不知道自己这一离开并不与懦弱的问题说了再见,而只是带着懦弱问题离开,并与白家说了再见。

第二百五十一章 白家死敌

    白家主被白不平的离开震撼到内心。虽然内心被震撼,但也仅仅是伤心,虽然这种伤心不是那种过段时间就可以忘记的伤心,但白家主也不会被这种伤心困扰到自己的行为。白家主依然能在家主的位子上做出各种正确的决定,让白家维持稳定的运转。白家主已经做家主很多年,并且认为自己仍能做家主很多年,白家主也就相信白不平的背叛虽然令人伤心,对白家而言却不是致命的,若自己因此一蹶不振,才真是要毁了白家。

    白家主对自己评价时,一直都说自己自从成为家主之后,再未将自己当成过一个有自己生活的人,只当自己是一个有功能的人。白家主这样说的时候,他的潜台词是自己的生活就是自己作为一个父亲、丈夫的小家庭生活,自己的功能则是指自己作为白家掌舵人的功能。白家主这样说的时候,是想让别人赞叹他的牺牲,将他看做一个伟大的人,实际上白家主自己内心也是清楚,自己会这样选择,只是在追求快乐。

    白家主很快就不再以一个父亲来思考白不平离开的事情,而是以白家主的身份来思考白不平离开的事情。思考过后,白家主放弃了对白少波的进一步行动。白家主还不想彻底放弃白不平,并不是因为他是白不平的父亲,因为父爱他不能忍心做出放弃白不平的决定,而是因为白不平作为白家最有价值的年轻人,现在就说放弃,有些可惜。既然不能放弃白不平,单独处理白少波,会引起别人对他执行家法不公的猜忌。白家主也就因此放弃了对白少波的进一步行动。

    就这样,白不平与白少波均安然无恙地离开了白家。

    白不平虽然在离开白家的时候,说出了一些漂亮的狠话,但这些狠话只是为了反对白家主而说,却不是因为自己相信而说。白不平若不是因为说了这些狠话,还会在做出一些准备之后再离开白家,但是这些狠话说出来了,若不立刻就转身离开白家,那就会让人怀疑这些话语的真诚度。

    白不平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两手空空地离开白家。两手空空还是白不平要面临的最大困境,白不平一离开白家,就发现自己不仅是两手空空,脑子里也是空空,他想不到自己要做什么。

    对于这两种空空,白不平自然是非常愤怒,愤怒的白不平开始怨恨白家,他认为自己的这两种空空都是白家造成的。白不平又想起白家主在他离开前说出的那些狠话,白不平认为自己在白家这么多年,只是被当做一个白家的有增值潜力的工具财产来对待,而不是被当做一个人来对待,所以自己在离开白家之后才会面临两种空空的困境,自己在白家既没有学会如何独立生活,也没有学会如何有自己的人生计划,一旦离开白家,只能陷入这种困境。白不平在当时当然也是怨恨自己的,他对自己的怨恨只是局限在自己软弱,没能早些白家给自己带上的枷锁。

    不染剑客对那个女人说:“你看,我因为在当时尚未能原谅自己,没能与自己的错误达成谅解,也就将自己停留在了怨恨一切的水平上,也是因为这些怨恨,才有了后来真正让人后悔的事情发生。”

    那个女人并未接过不染剑客的话,不染剑客就继续向那个女人讲述之后发生的事情。

    白不平在这些心中怨恨的帮助下,终于想到了摆脱这两种困境的最佳方法。白家在江湖中是有不少仇敌的,这些仇敌之中有一个叫无花教的门派有资格当白家的死敌。无花教并不是什么邪门歪道,虽然名字听起来容易让人当成邪门歪道。无花教的创始人会用无花来当自己教派的名字,是因为他认为自己的教派要走朴实无华的路子,但若是教派的名字取成朴实教,就有些太俗气,若是取成无华教,容易被人误以为是一个想要颠覆中原武林的异族番邦的邪教,教派的名字直接取成朴实无华教,那就又有些太长了,无奈之下,这位创始人灵机一动,就选了无花两个字作为自己创立的教派的名字。

    白家与无花教会成为死敌,起因也是无花教名字的原因。在许多许多年以前一次武林大会上,白家当时的家主讥笑了无花教的名字,说这名字听起来就像是一群采花贼聚在一起聊经验的门派。当时的白家主并未当着无花教教主的面说这句话,但还是有一些好事之人将白家主的这番话说给了无花教教主听。

    无花教教主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与白家主决斗,这毕竟是关乎面子的问题,在江湖中这就是天大的事情。无花教主的武功虽然不错,但还不是白家主的对手,在一番激斗之后,被白家主击败在擂台上。在当时,白家已经在江湖中很有名望,无花教还只是一个小门派。无花教教主能与白家家主有这样一番激斗,已经让江湖中许多人刮目相看,虽然最后是败了,但也不算丢人。

    无花教教主却在这次比武之后的不久就死去了,他的死与这次比武应该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他在这次比武中并未受什么暗伤,虽然输了但也赢得了尊重,也为因此落下心病。无花教教主的死完全是因为别的原因,但后来所有的无花教人都认为教主是因为这次被羞辱和比武事件含恨而终。

    从那之后,慢慢崛起的无花教又与白家有了许多纷争,渐渐成了死敌。

    实事求是地说,白家与无花教会成为难以化解的死敌,更多是因为双方有实际的利益之争,两家地盘重叠,一个要崛起,一个要维持地位,当然会成为死敌。但是无论是白家,还是无花教,在说起双方为何会成为死敌的时候,都不会提到双方有利益之争,只会提到当年白家家主与无花教教主那次纷争,因为这样的事情才更有江湖味道,让双方看起来更有面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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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史事介绍:
一本江湖现形记,写一些江湖中不光彩的事情。
江湖乱世已过,眼下天下太平,却还有一个聒噪的老家伙在反复诉说着乱世的风光。
江湖史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史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史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