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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本红尘客     论剑风云txt下载     论剑风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旷世奇遇 十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马笑群一个人无聊乏味之极,不禁有些昏昏欲睡。就在这时,忽听得前方人声鼎沸,喧哗大作,其中夹杂着不少呼喝叫骂之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马笑群探头往外一望,只见数十名弟子执了松明火把站在那里,围了一圈。圈中隐隐传来呼喝打斗之声,显然是有人正在进行激烈搏斗。

    过不多时,突听群丐一齐大哗,充满了惊惶愤怒之意,显是帮中弟子敌不过 敌人有人受伤。跟着一阵哈哈大笑之声在人群中响起,静夜中听来异常刺耳,发笑之人语音十分苍老,显然岁数不小。

    只见众丐火把环拥照耀之下,当中一条人影犹如穿花蝴蝶般在里面左冲右突,虽在群丐围攻之下,仍是进退自如。

    那些弟子都是挡不住他三招两式便已受伤,惨呼和哀嚎之声不时传来。只是从舵中闻讯赶来的弟子越来越多,对方要想突围而出,却也不易。那些弟子围着他走马转灯笼似的喊杀个不停,人影重叠,一时不知有多少人。

    马笑群见到这一阵好杀,不禁暗暗吃惊。吃惊之余,却也有些欢喜:“这真是天助我也,敌人在这当口一闹,我便是大摇大摆进去,也不会有人盘查,这一关不是轻而易举就过了么?”

    他只求能顺利进入总舵,至于敌人是什么来历,双方激斗的结果如何,可是一点也不关心,料想凭着本帮的人手自能应付得过来。当下站起身,大步朝关口走去,远远绕过了众人,抜足就往里走。

    群丐与敌人厮杀得正忙,又有谁发现有人竟会逾关而入?有些弟子匆匆一瞥,纵然见到了,也只当马笑群是自己人,更不会上前盘查询问一声。

    这第一关一过,里面便畅通无阻。马笑群走到半路,喊杀声渐远。就在这时,突听身后叽叽叽一阵哨子声急响,尖锐刺耳,响彻夜空。

    这哨声一起,前方马上有人吹哨响应,一时间哨声连成一片,此起彼落,在总舵四周久久回荡。这哨声含有示警与请求支援之意,马笑群知道这么一来,敌人来袭之事已惊动总舵,大队人马马上便会出动迎击敌人。

    果不其然,这阵哨声过后,远远便瞧见前面一批弟子执了火把急急而来。马笑群一见,当即停住脚步,低下了头让在一旁。

    那些弟子经过身旁时,对他是谁也没瞧上一眼,匆匆即过,竟似视而不见,宛如眼前没这个人一般。

    这批弟子过去没多久,不多时又过去了一批,前前后后共计过去了四批才罢。马笑群见这些人中并没有陆千峰与四位长老在内,知道他们自重身份,眼下定是坐镇在总舵之中,指挥大局。

    他轻轻易易地便过了三道关卡,进入总舵之中。只见舵中灯火辉煌,处处闻得有脚步声,喧哗声。无数弟子奔进奔出,正在忙着调动人马,场面十分混乱,对马笑群这么一个小乞丐自是谁也没多加留意。

    马笑群自小在总舵中长大,对于里面的一花一木,一山一石无不熟悉。舵中布局虽然复杂,又哪用得着人指点?穿过几道门户,走完两条甬道后,轻车熟路的便到了后花园中囚禁犯人之所。

    守在地牢门口的两名弟子见有人过来,立生警觉,大喝道:“是谁?站住了!这是帮中禁地,闲人不得靠近快快走开。”

    马笑群只作没听见,硬着头皮就往前闯。那两名弟子一见,隐隐感到不对,分从左右一把按在马笑群肩膀上,大喝道:“你聋了,没听到么?叫你马上走开。”

    马笑群心中一急,情急智生,大叫道:“放开,我是奉了陆副帮主之命,前来问陈帮主一些重要的话,你们怎敢阻拦?”

    说时抓住两名弟子搭在双肩上的左右手同时一扭,想要甩开。岂知他这一扭之下,力道大得出奇,只听喀喀两响,竟将对方五根手指骨一齐折断。

    那两名弟子忍不住惨叫出声,惊怒之下,已不及盘问他是否就是陆副帮主派来的,剩下的一只手一前一后分别击在了马笑群小腹和左肋之上。

    马笑群一来不会武功,二来相距又近,自是无法避开。只听“啪啪”声响,这两掌竟是击了个牢牢实实。

    那两名弟子正自欣喜,忽觉所击之处一股大力反弹回来,将身子震得往后一撞,不但震断了手臂,同时口中狂喷鲜血,“嗒嗒”两响,背靠在墙壁上,慢慢软倒,已是没了声息。

    马笑群见状,不禁又是惊诧又是奇怪:“挨打的人是我,怎么我一点没事,这两位大哥却反倒莫名其妙地受了重伤,这又是哪一门子的道理?”

    这念头只是在他脑中一闪,便即撇开。此刻情势紧急,已来不及检视二人的伤势,叫了声“对不住”后,快步朝地牢里而去。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师父,心中不禁怦怦乱跳,又是高兴又是激动。

    他随着甬道直通到地牢中,只闻到一阵酒气冲天。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前面板桌上正趴着一人,头发蓬乱盖住了半边脸,口角流涎,打着鼾声,正在呼呼大睡。旁边一只酒葫芦则滚倒在脚边,正是负责看守监牢地狱卒吴世发。

    马笑群走上几步,轻轻叫了两声。吴世发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别说这两声听不见,即便是头顶马上打雷下雨也未必知觉。

    马笑群大喜,轻手轻脚地经过吴世发身旁,取下挂在墙壁上的一串钥匙,一边低声叫着“师父”,一边朝牢房走去。

    叫得几声,听得有人答应,打开牢门,便见到西门独步。他一惊之下,自然而然的开口询问对方是谁,在得知师父已经去世的噩耗后,心中一痛,立时泪如泉涌,忍不住痛哭出声。

    他将这一切源源本本的说了出来,只是在客栈无意中见到陈灵珠出浴一节,因为关系到对方女儿家的清白和名节,便略过了不提。

    西门独步听他说完,又是惊羡又是赞叹,一拍大腿道:“大哥,这都是你福泽深厚,才能有此际遇,换作他人就是想也想不到。”

    马笑群苦笑道:“兄弟,话可别说那么早,到底是福是祸,还难说得很呢?”

    西门独步默然不语,寻思:“我虽然蒙陈帮主传授了降龙十八掌的武功,可是只具架式,不知运劲的法门,学了等于没学,这套掌法的威力还发挥不到一成。”

    “陈帮主临终前将降龙十八掌的精义悉数录了下来,让我找一个‘忠厚老实,心地良善’的有缘之人传授了,世人阴险狡诈的多,这种人一时之间又上哪里去找?”

    “好在眼前便有一人,马大哥为人不但忠厚而且老实,又是陈帮主的弟子更是我的结义大哥,就冲这层关系,我便不能不顾。”

    “更难得的是他适逢奇遇,功力大增,正是练这套掌法的最佳人选,我将降龙十八掌的口诀传给他,也算是不负陈帮主所托,了了一桩心愿。”

    想到这里,当下叫道:“大哥。”马笑群眼望远处,心中也正想着心事,心不在焉道:“嗯,有什么事?”

    西门独步道:“陈帮主临终前有样东西托我转交给你。”马笑群一怔,随即道:“师父有东西托你交给我,是什么?”

    西门独步笑而不答,说道:“这件东西非同小可,可不是寻常之物,你倒猜猜看。”

    马笑群看了他一眼,心道:“师父一生清苦,虽然做了丐帮帮主,却从来没为自己留下过什么,到底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呢,这可难猜得紧了。”

    想了一会,摇头道:“我猜不出。”西门独步笑道:“我就知道你猜不出来。好吧,我问你,陈帮主他生平最得意的是什么呢?”

    马笑群呆了一呆,突然醒悟过来,大声道:“是……是降龙十八掌么?”

    西门独步嘻嘻笑道:“没错,正是丐帮的镇帮神功降龙十八掌!陈帮主临终前将降龙十八掌的口诀精义录了下来,眼下是在我身上。”

    马笑群又惊又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说道:“当真?这……这这……,降龙十八掌只能传授给本帮帮主,师父这么做似乎……似乎有些不合规矩。”

    西门独步暗道:“陈帮主没说要将降龙十八掌传授给你,我故意这么说,只是因为咱俩的交情不同罢了。”

    他心中是这么想,嘴上却道:“大哥,你还不明白吗,其实陈帮主心中早已有立你为帮主之意,因此才命我将降龙十八掌传授给你。用意自然是希望你能学会了这套掌法,日后好替他老人家报仇。”

    马笑群心中一凛,说道:“是,是。”想及师父这一番苦心,不禁眼眶都湿润了。

    西门独步从怀中掏出陈洪英交给他的那块叠好的方布,捧在手中,说道:“大哥,降龙十八掌的运劲法门和精义都记录在这上面,你收好了。”

    马笑群恭恭敬敬地伸手接过,想到这是师父临终所书,双手不禁微微颤抖,跪在地上拜了几拜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来。

    只见布片上第一行用血写着“降龙十八掌口诀精要”几个醒目大字,第二行另起一格,写的是降龙十八掌第一式“见龙在田”几个小字,后面则简明扼要的概述了这招掌法的行功运气之法,字虽不多,奥义却深。

    布上所书血迹已干,字迹歪歪斜斜,十分潦草。马笑群将上面所载第一式至十八式的口诀快速浏览了一遍,想象师父在手录这份心法口诀之时,定是忍受着巨大痛苦,眼中不禁泪光莹然。

第十四章 儿女情长 一

    马笑群用手擦了一把眼泪,叹道:“果然是降龙十八掌的心法口诀,只是可惜了。”

    西门独步不禁问道:“可惜什么?”马笑群道:“只是可惜光有口诀没有掌法招式,难以将降龙十八掌练成。”

    西门独步笑道:“原来你是可惜这个啊,不用担心,我教你。”

    马笑群一惊道:“你教我,难道你会降龙十八掌?”西门独步嗯了声,道:“陈帮主临死前传了我降龙十八掌的招式,让我以后要是遇见你了,再传给你。”心道:“我若不是看在你是我结拜大哥的份上,否则说什么也不会教你。”

    马笑群道:“啊,那多谢你了兄弟。”西门独步又笑道:“大哥,咱们又不是外人,就不用说客气话了,我这就教你。”

    马笑群点了点头。当下西门独步站稳身子,将降龙十八掌缓缓使来,口中则不住解说,一如陈洪英教他之时。好在马笑群也是大有恒心,性格坚毅之人,硬是花了几个时辰将降龙十八掌的所有招式都学会了。

    西门独步道:“大哥,你学会了降龙十八掌,日后出人头地,名动江湖,陈帮主在天之灵也必感到欣慰。”

    马笑群道:“兄弟,做哥哥的真的要好好谢谢你才是。降龙十八掌何等厉害,普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学而不可得,你居然不居为己有,这份胸襟实在难得,委实令人好生相敬。”

    西门独步微微一笑,暗道:“降龙十八掌虽然厉害,只是我毫无内力,纵然学了也没什么大用。这心法虽然贵重,于我却是鸡肋,送给你只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你为此而感谢我吗,那倒不用。”

    当下却也不说破,只是道:“大哥,这套掌法博大精深,威力无穷,你日后慢慢参究体会,假以时日不难成为武林中的第一高手,振兴丐帮的重任就落在你肩上了,这块布片你好好收起来吧。”

    马笑群听了,惶恐道:“我为人蠢笨,没念过什么书,能认识几个字也是师父教的,自己知道是不行的,只要能及到师父他老人家十分之一的武功,我便已心满意足了。这天下第一高手的称号可想也不敢想,兄弟,你太抬举做哥哥的了。”

    边说边将布块贴肉藏好,在上面拍了拍,说道:“兄弟,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西门独步心中也是毫无主意,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

    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两个小娃娃都给我站住了,哪儿也别去。”话音刚落,只见山岗背后转出一个人来。

    马笑群和西门独步一惊之下,同时转身。待瞧清楚了来人之后,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马笑群脱口而出道:“是丁前辈。”西门独步惊惧尤甚,失声叫道:“丁老怪。”

    这人正是丁老怪,他在打狗阵中被困了大半夜,眼看无法突围出去,行将束手就擒之际,忽见马笑群冲进阵中,全仗他扰乱了阵势这才得以脱身。

    只不过他与马笑群对了一掌后,落下了一程,又被群丐缠住厮杀了一阵,因此没有跟上。他边打边走,又耗费了不少时间,方始得以彻底摆脱

    众丐的纠缠。

    等到了安全地带,已失去了马笑群与西门独步的踪迹,料想二人跑得不远,立刻展开轻功往四周一路搜寻过去,兜了两个圈子后,到了这处山岗前,刚巧听到二人的对答,便出声相喝。

    只听他哈哈大笑道:“两个小鬼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干什么,陈洪英呢,到哪里去啦,叫他来见我。”

    马笑群听他问及师父,心中又是一痛,定了定神道:“前辈,你找我师父有什么事吗?”丁老怪瞪着眼珠道:“你是陈洪英的弟子?”

    马笑群点了点头,躬身道:“正是,前辈你好。”丁老怪不耐烦道:“这些事跟你小孩子说不明白,你叫陈洪英出来。”

    西门独步咳嗽一声,在旁边急递眼色,意思是让马笑群千万不可说出陈洪英已经过世的消息。哪知马笑群心神激荡之下,全然没领会他使眼色的含意,黯然道:“前辈,我师父他……他死啦。”

    丁老怪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厉声道:“胡说八道,他不久前还与我对了一掌,怎么现在就死了,我不信,你撒谎,他的尸首呢?”

    西门独步听他这么一问,心下暗叫“糟糕”。马笑群自不敢说与他对掌之人就是自己,指着山岗上道:“师父的遗体就葬在这山岗之上,前辈要是不信,上去一看就知道了。”说着低下头来,一脸黯然之色,心中不胜伤感。

    丁老怪一见,知他所言非虚,心中刹时凉了半截。突然“哇”的一声,跃起半空,人还没落地,已是大放悲声。

    只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脚不停乱踢乱蹬,大哭道:“老叫花啊老叫花,你怎么不等见我一面就死了。你这一死,可叫我丁老怪怎么办啊,啊呜呜。”

    越到后来,哭声越响,瞧他呼天抢地,捶胸顿足的痛悼模样,宛如失去至亲之人一般。他杀起人来毫不眨眼,素以心狠手辣著称,此刻又哭又闹,倒似一个三岁的孩童在地上撒泼耍赖一般。

    马笑群与西门独步一见,不禁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大感意外。

    西门独步更想:“陈帮主是他的死对头,照理说他老人家死了,丁老怪应该高兴才对,他如此伤心难过可不合常理。”但瞧他眼泪鼻涕俱流的痛哭情状,显是真情流露,伤心到了极点,又不像是在作伪。

    马笑群上前安慰道:“前辈,你别太伤心了,我师父在天之灵如见到你这模样,心里也必不好过。”

    丁老怪忽然止住哭声,怒道:“放屁,爷爷伤心什么,我心里欢喜还来不及呢,你这小鬼怎能知道。”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

    马笑群不信,心想你既然心里欢喜,又何以如此伤心欲绝,只是被他这一顿喝斥,再也不敢说什么。

    只听丁老怪边哭边道:“老叫花啊老叫花,你什么时候不好死,怎么偏偏这时候死了呢?你难道就不能迟死片刻吗?就算要死,也要等到与我分出高下再死啊,要不然江湖上那些鼠辈认定你的武功在我之上,以后还有我丁老怪的出头之日吗?呜呜,你这一死,我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头撞死了的好。”

    马笑群与西门独步听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道来,初时还道他动了真情,哪知越说越不像话,听到后来,不禁面面相觑,愕然瞪视。

    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痛哭的原因乃是因为没能与陈洪英比试武功分出高下而深以为憾,决不是因为听到陈洪英的死讯与他有什么交情才哭。

    丁老怪哭了一会,倏然站起来道:“小子,我问你,你师父到底是怎么死的?”

    马笑群心道:“陆千峰这恶贼害死了师父,便告诉他也无妨,用不着隐瞒。”于是道:“师父是被陆千峰这恶贼设计害死的,那天在关帝庙中比武,咱们都中了他事先布置好的圈套。”

    丁老怪哼了一声,问道:“你说的是丐帮副帮主陆千峰吗?”马笑群咬牙切齿道:“不错,就是这恶贼。”

    丁老怪仰天大笑道:“好,好,好!当真是好极了。”笑得极是舒畅。马笑群大奇,不禁问道:“前辈,你笑什么?”

    丁老怪不答他话,自顾自道:“丐帮自毁长城,陈洪英这一死,丐帮从此便一蹶不振,再也没有什么能人了。陈洪英啊陈洪英,想不到你英雄一世,没死在旁人手里,到头来却死在自己人手里,哈哈,只怕你做梦也没想到吧。我丁老怪就算再不明智,也不会糊涂到去与一个死人争长论短,嘿嘿,死得好哇死得好。”

    马笑群听他话中充满了幸灾乐祸之意,似乎师父这一死正是他多年来的期盼,心中如何不怒,大着胆子道:“前辈,你武功虽然高强,可是我师父死后的名声却也不容你如此侮辱。”

    丁老怪横了他一眼,马笑群见他目光之中充满了杀气,不由得退了一步,但随即昂起了头,一付凛然无所畏惧之状,心道:“拼着被你杀死,也不容你言语之中对师父有所不敬。”

    只听丁老怪怒喝道:“小子,你居然敢编排爷爷的不是,难道不要小命了吗?”

    马笑群大声道:“前辈,你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人物,要杀我这小叫化还不容易?我师父若是还在世,你话中对他有所不敬也就罢了,他老人家这一死,便由不得我不发话。”

    丁老怪哼了声,脸上犹似罩了一层寒霜,冷冷的道:“照你的意思说来,我是比不上你师父了?”

    西门独步在一旁见马笑群侃侃道来,满脸正色,想起丁老怪的秉性,暗中不由捏了把冷汗。在身后一扯马笑群衣袖,意思是让他少说两句,不可得罪了丁老怪。

    哪知马笑群不为所动,他从小到大对师父一直奉若神明,对方言语中若是对他无礼也就罢了,既然涉及到师父,怎可不维护到底?朗声道:“前辈的武功是否胜过先师晚辈不得而知,但武林中早有公论,谁强谁弱不是明摆着的吗?”

    丁老怪见他年纪虽小,骨气倒硬,心下暗暗称奇,当下强忍怒气,嘿嘿笑道:“有趣,有趣,你这小子还有点意思。好,陈洪英生前与我很有些过节,他既然死了,也就算了,你是他的弟子那爷爷就只好找你了。”

第十四章 儿女情长 二

    马笑群双手握拳,又往后退了一步,警惕道:“你想干什么?”丁老怪嘿嘿笑道:“爷爷生平杀人无算,只是有一个规矩,无论是谁只要能接得住我三招的,爷爷便饶了不杀。小子,你是陈洪英的弟子,武功想必不弱,你出招吧。”

    马笑群吃了一惊,急道:“不,不,前辈,你武功如此厉害,晚辈哪能是你的对手。更何况我又没学过武功,咱们还是别打了吧。”

    丁老怪摇摇头道:“不成,爷爷有言在先,你只要能接得住我三招,爷爷拍拍手就走人,再不会留难。你是年轻人,爷爷先让你三招,好,一二三,这就动手吧。”

    马笑群心下惶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想丁老怪虽然说好是三招,但他武功极是高强,自己连一招接不接得住都还是个问题,更别说是三招了。但瞧眼前形势,不与他动手只怕不行,一时不由踌躇不决。

    丁老怪忽然大喝一声道:“小子,你还不快动手更在等什么。”他这一声喝出,犹如轰轰雷震,恰似半空里打了个霹雳。

    马笑群一惊之下,拉了西门独步的手就跑,叫道:“快走!”还没走出两步,丁老怪大笑声中,已拦在了面前,叫道:“想走,可没这么容易。”

    右手向前疾探,一把便抓住了马笑群胸口。他这一抓看似简简单单,平平淡淡,但出手奇快,马笑群武功便再高明十倍,也决计躲避不开,更何况他根本就没好好学过武功,丁老怪这一抓之下,自是手到擒来。

    丁老怪一把抓住他胸口,跟着手上暗使劲力,顺手一甩,便要将他向前摔跌出去。凭着自己手上的力道,这一下虽然摔他不死,最少也要摔出五六丈外。

    岂知他运力一甩之下,马笑群的身子起而复坠,这一下竟没能将他提起。丁老怪吃了一惊,不禁咦的一声,手上急忙加劲。哪知对方两只脚便似在地上生了根般,不能撼动分毫。

    西门独步在身旁瞧见,生怕马笑群遭了毒手,急叫道:“爷爷,有话好说,不可动粗,你快快放手。”

    丁老怪抬脚将他踢了个倒翻筋斗,远远摔在地上,怒喝道:“快滚开,等爷爷收拾了这小子,再来同你算帐。”

    马笑群一见,啊的一声,急叫道:“兄弟,你没事么?”说时右臂急抬,向丁老怪手臂上格去。

    西门独步给丁老怪这一踢,摔在地上,一时竟爬不起来。他心中一恼,肚里不由得死乌龟,烂乌龟的乱骂一通。听得马笑群问起,忙道:“大哥,我没事,你自己小心了。”

    丁老怪右手给马笑群这么一格,只觉手臂上一阵酸麻,五指一松,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他咦的一声,身子急退,站立在两丈开外,脸上神色又是吃惊又是愤怒,歪着脑袋向他凝视半晌,说道:“好小子,原来你本事这么厉害,这一次爷爷倒看走了眼。”

    马笑群双手连摇,急道:“前辈,我不会武功,本事是一点也没有的,你看在我们是你的小辈份上,就别跟我们计较了吧。”

    他虽蒙西门独步传授了降龙十八掌,但也仅仅是勉强学会了掌法

    招式,又不会运劲法门,还不能与人过招,若与丁老怪这等大高手动手,无疑是自寻死路。

    丁老怪嘿嘿冷笑数声,说道:“你没有学过武功就已经这么厉害,日后若是等你学会了,武林中还有噍类么?爷爷刚才只是一时大意,才吃了点小亏,那不算,你再试试。”

    他‘你再试试’这四个字刚一说完,人已欺到马笑群身后,右手成刀,向他后颈“天柱穴”上狠狠斩了下去。他杀意已生,存心要将马笑群立毙于掌底,这一掌之中已含了七成力道。

    马笑群只觉眼前一花,还没想到要躲避,后颈上一阵劲风袭到,丁老怪已一掌斩了下来。他自知无法避开,情急之下只得脖颈向上一挺,咬紧牙关死命承受。

    丁老怪一击得手,身形飘忽,有如鬼魅,眨眼间又已转至马笑群身前,在他胸口“颤中穴”上重重戳了一指。

    这几下当真是疾如星火,快逾闪电,马笑群竟全无半点抗拒之能,等到他发觉胸口中指,丁老怪已闪电般退回原地。

    西门独步仰躺在地,全然没瞧清楚丁老怪是如何出手的,只是见他身子一进即退,便已回归原地。心知不妙,不由得大是关心,开口问道:“大哥,你觉着怎样,要紧么?”

    马笑群呆立当地,眼见得丁老怪出手如此迅疾,不可抵挡,心中不由大是佩服。虽然中了一掌一指,但后颈和胸口只是有些疼痛,此外便再无异状。

    他不知这是体内充沛的真气产生的护体之功,还道是丁老怪手下留情之故,闻言摇摇头道:“我没事,丁前辈手下留情,他这是在跟我闹着玩呢。”

    丁老怪听他这么说,心下又是吃惊又是骇然。自己刚才斩向马笑群后颈这一掌,真力贯于掌缘,已不逊于钢刀利剑,一掌下去,一样的能割首断臂。料想马笑群中了自己这下重手,定然性命不保,一命呜呼。

    哪知手掌与他后颈一触,像是斩上了什么又滑又韧之物,若不是自己手上加催内力,手掌马上便要向上弹起,非得当场出个大丑不可。

    他一见不对,身形一转之下,顺手在马笑群胸口补了一指。抬头再瞧马笑群时,见他只是眉头一皱,随即便脸现爽朗之色,并无丝毫痛苦之状,反倒是自己一只手指被震得隐隐生痛。

    丁老怪暗暗讶异,自忖自己这两下杀手无坚不摧,凭着上面所附震破内家真气的劲力,对方便是练了金钟罩铁布衫之类刀枪不入的功夫也是经受不住,何以这小叫化竟像个没事人一般,委实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丁老怪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心中刹时转过了无数个念头,暗想:“难道眼前这小叫花竟是一位武功深不可测的大高手?”

    听了马笑群这句话,不禁大怒道:“臭小子武功高明之极,居然敢骗爷爷说没学过武功,当真岂有此理。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说到后面这几个字,已是声色俱厉,震得耳中嗡嗡直响。

    马笑群依言走上几步,,抱拳一揖道:“前辈,你老有什么训示。”语气十分恭敬。

    丁老怪双目圆睁,将他

    从上望到下,又从下望到上,直打量了半天,口中嘿得一声,道:“爷爷纵横江湖大半生,什么人物没见过,想不到你这臭小子居然是一位深藏不露地大高手。嘿嘿,好啊,很好。”

    他口中虽然发笑,其实心中怒极,顿了顿又道:“你武功这么厉害,让爷爷来斗斗,倒是生平一大快事。小子,你出招吧,爷爷已等不及了。”

    马笑群听了这句话,不禁一怔,心想自己对武学之道是一窍不通,又怎能说得上是深藏不露地大高手?忙分辩道:“前辈,晚辈实实在在是不会武功,与你动手过招,那不是自寻死路吗?你大人有大量,我看就算了吧。”

    丁老怪吃了这个亏,如何肯甘休,怒道:“你装疯卖傻,骗得倒爷爷么?废话少说,咱们好好来打上一架,且瞧是你这小叫花厉害呢,还是我丁老怪厉害,来,来,来。”

    马笑群摇头道:“我不跟你打。”丁老怪怒气冲冲道:“你不跟我打,为什么不打?”

    马笑群道:“你武功这么厉害,一出手便能要了我命,我同你打那是输定了,还打什么?”

    丁老怪听在耳中,只道他是在出言讽刺,哇哇叫道:“好啊,你当真自恃武功高强,全没将爷爷放在眼里是不是?”

    西门独步在一旁听得丁老怪要与马笑群比武,心中早就在暗暗着急,插嘴道:“爷爷,你说好马大哥能接得住你三招,便放了他走路。你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过了的话可不能不算。”

    丁老怪横了他一眼,恼羞成怒道:“快给我闭住了你的鸟嘴,你再啰嗦,信不信爷爷一掌先把你给劈了。”

    西门独步见到丁老怪的凶恶模样,直吓得脸色煞白。张嘴欲待再说,但迫于丁老怪的淫威,终于强行忍住不敢说出来。

    丁老怪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声道:“爷爷向来说一不二,说二不三,这小叫花能接得了爷爷三招,武功自然不弱,也就有这个资格与爷爷一战。”

    “况且陈洪英生前与我结了很深的怨,师父欠下来的债,由徒弟来偿还天经地义,他既是陈洪英的弟子,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西门独步心道:“你这老鬼明明已经输了,只是为了顾住面子,才不得不这么说。哼,什么又是‘说一不二,说二不三’?当真是胡说八道,乱放狗屁。”

    只听马笑群道:“前辈,我师父一死,你就是名正言顺地天下第一了。就算两人以前有什么深仇大恨也该一笔勾消了,你又何必如此念念不忘?”

    丁老怪哼道:“你这小子知道什么,陈洪英要是死在我手上也就罢了,哪知他忽然不声不响地就死了,爷爷一口怒气没处发泄,你是他的弟子,理所当然由你来承担。好啦,不要再多说废话,快快动手吧。”

    马笑群见始终无法打消他动武之念,只得叹口气道:“好吧,前辈你武功这么厉害,我认输了行不行。”

    丁老怪大笑道:“臭小子倒也爽快,知道武功及不上爷爷这么快便认输了。好,你既然认输,那就痛痛快快地自己了断吧。”

第十四章 儿女情长 三

    马笑群吃了一惊,脸上变色道:“前辈何出此言?既是比试武功便有输有赢,胜负之分那是再平常不过之事。我武功及不上你,自己认输,那也用不着自尽啊。”

    丁老怪脸色一沉,怒喝道:“放屁!自古强者存弱者亡,你既然认输,那就非死不可。”马笑群双目垂视地下,硬着头皮抱拳道:“前辈,你这个要求太过无理,恕晚辈不能从命。”

    丁老怪跳起来道:“你不愿自尽?那就是要打了。好,爷爷是前辈高人,也不会来占你这小孩子的便宜。适才你接了我三招,爷爷没输你这小子却也没赢,礼尚往来,爷爷也理当接你三招才是。等三招过后,那时咱们再来公公平平的打一架。”说到这里,一拍手掌道:“好,小子,你放马过来吧,让爷爷见识见识一下你的高明武功。”

    马笑群摇摇头,躬身一揖道:“前辈,我既不愿与你动手,也不愿自尽,还盼你别逼……。”

    一言未毕,只听丁老怪一声怒吼,眼中如欲喷出火来。他为人喜怒无常,性子残暴,依照往日脾气,马笑群如此婆婆妈妈,他早便按捺不住已痛下杀手,哪里还耐烦跟这小叫花啰嗦半句?

    只是他适才一番出手,已试出对方内力浑厚坚实,似犹在自己之上,至于招数之精则一时还没能看出来。震惊之下,已知这小叫花大非寻常,因此才强自压抑。待见他左推右脱,始终不肯与自己动手,这时方才动了真怒。

    要知丁老怪一生争强好胜,乃是姜桂之性,愈老弥甚,于这虚名看得极重,否则也不至于到了耄耋之年,还念念不忘要与陈洪英一决高下。

    他自恃武功天下无敌,哪里甘心折在马笑群这个小叫花手中?厉声喝道:“爷爷便逼你又怎的,你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当真是不识抬举之至。你定要惹得爷爷发火,才肯乖乖听话是不是?好,你不跟我动手也由得你,我这便上山去,将陈洪英的尸体挖出来狠狠抽他三百鞭子,瞧你比还是不比。”

    马笑群听得他要惊动师父死后的遗体,惊道:“哎哟,前辈你万万不可。”思前想后,终于下定决心,一咬牙道:“好,我跟你打就是,不管怎样你都不得动我师父的遗体,你答应么?”

    丁老怪以此相挟,只不过是要逼得他答应与自己比武,却也没想过真的要去掘陈洪英的坟。听他这么说,登时转怒为喜,哈哈大笑道:“臭小子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若是早答应了,岂不是省了很多事。”说着双手负在背后,一付悠闲之状,笑嘻嘻的道:“你这就出手吧。”

    马笑群从没与人动过手,也不知道要如何上前攻击,心想还是由丁老怪先出招,自己采取守势为妥,叫道:“我不会打架,那三招之数就不用遵守了。前辈,我看还是你先出手吧。”

    丁老怪怒极反笑,喝道:“好小子,当真有种,你如此目中无人,那就先吃我一掌。”手起一掌,风声猎猎,直袭向马笑群胸口。

    马笑群见他单掌未到,劲风先至

    ,情知非同小可,仓促之际,不及多想也是一掌拍了出去。只是慌慌张张之下,哪里具备什么架式?姿式难看已极,也不知道能不能将丁老怪这一掌封住。

    猛觉眼前一花,耳畔风声飒然,丁老怪已借势从他头顶上跃了过去。马笑群心知不妙,待要转身,后心砰的一声,已吃了丁老怪一掌。

    马笑群身形微微一晃,背心一阵疼痛。当下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急速流转,遍布全身,察知没受到什么厉害内伤,双臂抡拳向后急挥。

    只听砰的一声,右臂又已中招,马笑群大急,想要踢出一脚,右腿甫动,左肋上又已中了丁老怪一拳。

    丁老怪拳打脚踢,马笑群刹时接连中招。他一个身影围着马笑群滴溜溜不住转动,一眨眼的功夫已攻出了几十招。

    只听“砰砰啪啪”响声不绝,马笑群胸口、背心、小腹、肋下、胯间已不知挨了多少记拳脚,好在他有真气护体,尽可挨得住。

    马笑群要躲躲不开,要打又打不着丁老怪,初时还想着要反击,到后来索性绝了这个念头,双手只是护着头脸要害,任凭丁老怪在自己身上施暴。

    西门独步见丁老怪越打越快,拳脚发出,马笑群连一招也没能避开,悉数打在了他身上,初时十分担忧,口中不住叫道:“哎哟,不好,小心!”紧张得无以复加。待见马笑群一无损伤,并无痛苦之状,这才略觉放心。

    丁老怪这一轮急攻,势如狂风暴雨,虽然在马笑群身上连击了几十下,但不论是拳是掌,打在他身上,马笑群只是身子一晃,便若无其事的承受了去。心下又惊又怒,出手越来越重,可是无论他怎么加劲,始终无法将之击倒。

    丁老怪吼叫连连,不知不觉将全身劲力都使了出来。霎时之间,拳脚生风,气流激荡,声势威猛之极。

    西门独步骇然失色,惊惧之下,不由连连倒退,瞧向马笑群的眼神中充满了焦虑之意。

    丁老怪心中也是惊骇莫名,他生平与人动手过招,除了陈洪英等廖廖数人能让他将本身功力发挥到极致外,像今日这般全力施为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要知丁老怪乃是中原武林中的四大绝顶高手之一,一身武学修为非同小可,拳脚之出,踢碑碑断,拍石石裂,料想世上绝无连中自己几十下拳脚而无不损之人。哪知这股刚猛无俦的力道击在马笑群身上,直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初时还道马笑群是穿了什么护身宝甲在身上,因此才不畏拳力掌劲,但所击之处平坦柔软,招招到肉却又不像。

    丁老怪手上丝毫不缓,惧意却是越来越盛,心中不住叫道:“见了鬼啦,见了鬼啦,这小子当真邪门之至。”

    本来高手过招,往往一招之失便可判生死决胜败,似马笑群这样中了敌人几十下重击而不死不伤,武林中从所未见。而按照武林规矩,马笑群挨了这么多拳脚也早就应该俯首认输才是。

    但他空负一身浑厚内力,武艺却是低微之极,不要说是高手,就连庸手也算不上,自然不能依照武林规矩来行事。更何况他就是想撒手认输,丁老怪也绝对不会答应。

    丁老怪这番出手已是全力以赴,竭尽了平生之力。马笑群处于只挨打不还手的境地,似是落尽了下风。

    但他内力深厚,毫发无伤,这场比试可说已立于不败之地,再打下去只还过徒然耗费时间而已,丁老怪又岂有不知?

    只是他自负武功天下无敌,今日居然栽在马笑群这个后生小辈手中,未免老脸无光,若是传出去,一世英名还有何剩?

    因之这顿拳脚虽不能奈何得了马笑群,却仍是一味舍命猛攻。只不过这般死缠烂打,未免与他身份不符,倒有点迹近无赖了。

    丁老怪初时还存了万一侥幸之念,尚盼能有什么转机,到了后来,已知今日绝然讨不了好去。心中怯意一生,便萌退意,手掌在马笑群身上一拍,借势跃开。

    脸上神色又是羞愧又是恼怒,喝道:“小子,你内力如此浑厚,我瞧便是陈洪英也不过如此,那是什么缘故?”

    马笑群见他飞身后跃,只道不打了,护着头脸的双手垂了下来。听他问起,这件事非一时三刻所能说清楚,呆了一呆,讷讷的道:“我……我……。”

    丁老怪一见,岂肯错过这稍纵即逝地良机?大喝一声,身子如箭射出,足尖在地上一点,人已窜升半空,“呼”的一掌,向他头顶“百会穴”上拍落。

    “百会穴”在人身头部正中,与脑府相关,乃是练武之人最为要紧的防护之处。丁老怪这一掌的力道已足以开碑裂石,马笑群纵然内力再强,一经拍中,也绝无幸理。

    适才马笑群出手反击挡架之时,丁老怪看在眼里,已知他武艺十分差劲,凭着自己出手如电的功夫,等到马笑群想到要护住头顶要害时,已然迟了。

    他这凌空一击笼罩了马笑群身周三尺之处的范围,后面还预伏了七八下厉害后着。无论马笑群是向左还是向右,又或是腾挪跳跃,都无法躲过这泰山压顶般的一击。

    丁老怪眼见就要得手,心中一阵狂喜,暗道:“这下你还不死?”

    马笑群大骇,眼见得丁老怪犹如飞将军从天而降,这一掌又来得如此迅捷威猛,暗想若是被他拍中,自己一颗脑袋岂不是要被打个稀巴烂?

    此时已无余裕多想,双掌急推而上,奋力朝天拍了出去。他情急之下只求自保,这一拍虽非什么精妙招数,却也暗合对付敌人凌空下击的要旨。

    说时迟那时却快,他双臂甫动,丁老怪一掌已惊雷闪电般击了下来。双掌相交,只听砰的一声大响,气流激荡,飞沙走石,声势好不惊人。

    马笑群身子往下一挫,只觉胸口沉闷,一口气似乎转不过来。他张嘴吐出一口浊气,一吸之下,被阻住的气息登即顺了,不禁大叫道:“好厉害!”

第十四章 儿女情长 四

    再看丁老怪时,只见他一个身子被震得向后倒飞出去,又快又疾,去的比来的还快。

    丁老怪事先原无与他对掌之意,只不过马笑群这一掌来得太过突兀,等到他意识到不对,想要避开时,无论如何已来不及了。

    只觉对方掌上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涌来,身子犹如腾云驾雾般,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飞了出去。

    他在半空中连翻两个筋斗,方始卸去这股强猛之极的反震之力。落下地来,待要站定脚步,哪知下盘虚浮,上身向后急仰,余势竟未消,又要向后摔出。当下足尖一点,借势一退十余丈,反手抓住西门独步手腕,急驰而去。

    西门独步骇急而呼:“放开我,放开我!马大哥,马大哥!”马笑群惊呼一声,奋起直追,大叫道:“快放开我兄弟。”

    但见丁老怪奔行如飞,倏忽之间已是在数十丈之外,哪里还追赶得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带了西门独步绝尘而去。

    丁老怪疾驰一程,陡然停步,将西门独步往地上一丢,骂道:“小王八蛋,爷爷只道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哪知老天爷有眼,教你再落到我手里。”

    西门独步暗骂道:“死老乌龟,老子这次落到你手里,当真是老天爷无眼,倒足了十八辈子的霉。”强装笑容道:“爷爷你武功高强,神通广大,谁有这个本事能逃出你老人家的手掌心?就算有,也还没生出来。”

    丁老怪听了这句话,心下大是受用,哼道:“你知道就好,这次任凭你如何花言巧语,爷爷决计不会再上你这小子的当。”

    西门独步心道:“是么,只怕不见得。”在地上抬起上半身,正色道:“爷爷你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就算神机妙算的诸葛亮来了也要甘拜下风,你这么厉害,又怎会上我这小孩子的当?我这次落在你老人家手里,原也没想过会活下去。”

    丁老怪道:“你倒是识趣,咱们一报还一报,爷爷也不会沾你便宜,只是将你也埋在地底,你若是也能不死,咱们就算扯平,怎么样,这还算公平吧。”

    西门独步暗骂:“公平个屁!你当老子是你这只老乌龟吗?给你活埋在地下岂有不死得?”

    眼珠骨碌碌一转,心道:“上次我明明已将他活埋了,这老乌龟怎能不死,倒是不可不问清楚。”

    当下说道:“只要爷爷你高兴,让我怎么死都可以,只是我心中有一个疑难无法明白,爷爷你若是对我说了,我便是死了也闭眼。”

    丁老怪皱着眉头道:“你这小子都死到临头了,怎么还有那么多废话。”转念一想,大声道:“好,你要问什么,看在你快死了的份上,爷爷就当是发次善心吧。”

    西门独步点了点头道:“谢谢爷爷,我要问得是那天你明明已被活埋在地底,怎么会死而复生,这件事我至今想起来仍是无法明白,还盼爷爷你一释我心中的疑团。”

    丁老怪哈哈大笑道:“你要问得就是这个?”

    西门独步道:“不错,爷爷你要是告诉了我答

    案,我死了做鬼也不缠你。”

    丁老怪得意道:“那还不简单,你以为那天爷爷被你活埋了就非死不可么?哈哈,爷爷仗着绵绵龟息之法,在地底屏住了呼吸,待到被封的穴道一通,自然就破土而出了。”

    “哼,别说是埋在地底一个时辰,即便是一天一夜也不会有事,你这小子见识浅陋,又怎知道世上会有这门奇功。”

    西门独步登时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如此,想不到老乌龟居然还会这门闭气的功夫。”

    心中跟着又是大悔:“该死,该死,怎么我当时没顺手在他身上戳上几个窟窿?那时只要我多长个心眼,他便决计活不了。唉,丁老乌龟既然没死,我可得死了。”

    他心里虽然暗骂该死,其实脑中却在急思脱身之计,开口赞道:“爷爷你武功厉害,当真了不起之至。”丁老怪笑眯眯地道:“那还用得着说吗?”

    西门独步寻思:“丁老乌龟武功厉害之极,要打是绝对打不过的,他一心要杀我,再哀求也是无用。为今之计只有另想办法将他骗住,令他不致对我狠下杀手。”

    一转念间,心中已有了主意,说道:“爷爷你见识广博,自称于天下武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这句话不是吹牛的吧?”

    丁老怪正在度量地势,准备挖坑。闻言一怔,随即道:“怎么是吹牛?你不是已经见识过爷爷的厉害了么,还有什么不信的?”

    西门独步摇头道:“我偏偏就是不信,我敢打赌,有一门武功你一定不会,也一定没见过。”

    丁老怪眼一瞪,怒道:“放屁!这世上有什么武功会是爷爷没见过的,你说出来,定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西门独步叹了口气,佯道:“我看还是算了罢,你一定没见过的。”

    丁老怪对自己的武学修为,眼光见识向来十分自负,听他说得如此肯定,激发了要强好胜之心。眼见得这小鬼如此小瞧了自己,心中如何不恼怒?哇哇叫道:“爷爷胸中所学包罗万有,又岂是你这小娃娃所能窥测?不行,非说不可。”

    西门独步道:“你当真要知道?”丁老怪大声道:“是!”西门独步道:“那好,你瞧仔细了。”说着从地上站起来,左足后右足前,成右引弓箭步。一掌平推,缓缓拍了出去,就此凝立不动。动作开合有度,门户精严,一望而知是名家风范。

    丁老怪一见,眼睛突然一亮,一颗心“突突”猛跳了几下,惊喜道:“你这是降龙十八掌吧?”

    他与陈洪英数度大战,对这路掌法生平已是见得极熟,此时单看他抬腿出掌的架式,便知是降龙十八掌无疑。

    西门独步故意道:“好像是吧。”丁老怪踏上一步,脸上神色十分紧张,低沉着嗓子问道:“你从何处学来?”

    西门独步道:“是陈帮主他老人家传授给我的。”丁老怪摇头道:“降龙十八掌是丐帮的镇帮神功,向不外传,我不信陈洪英会传授给你这帮外之人。”

    西门独

    步道:“爷爷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陈帮主传我这套掌法,那也是叫无可奈何,没有办法。”丁老怪奇道:“哦,什么又叫做无可奈何,没有办法?”

    西门独步眼睛一眨道:“爷爷你想知道么?来来来,你坐下来我慢慢跟你讲。”说着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脸上笑嘻嘻的。

    丁老怪眉头一皱,急道:“好啦,别卖关子啦,你快对爷爷说了。”

    西门独步收敛笑容,正色道:“是。”说道:“爷爷,陆千峰设下陷阱暗害陈帮主这件事你知道吧?”

    丁老怪已从马笑群口中得知,点点头道:“我自然知道,那又怎样?”西门独步道:“那你又知不知道陆千峰为什么要暗害陈帮主?”

    丁老怪道:“为什么?”西门独步一拍大腿道:“就是为了这降龙十八掌啊。”丁老怪道:“是么?”

    西门独步大声道:“是啊,你不知道,这厮为了谋得降龙十八掌的神功,对陈帮主那是严刑逼问,用尽了手段。陈帮主说他阴险奸诈,野心极大,决不能让他学会了这套掌法,否则日后必定会成为武林中的大害。我那时刚巧也在地牢之内,陈帮主怕这套掌法失传,万分无奈之下,才不得不传了给我……。”

    丁老怪插嘴道:“怎么你也被关在丐帮的地牢之中么?”西门独步道:“是啊,若非如此,我又怎会这套掌法。”

    丁老怪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你?”西门独步心中怦得一跳,暗道:“我在关帝庙中偷看他与陈帮主比武之事可千万不能对老乌龟讲,否则大事不妙。”

    说道:“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爷爷你要是有兴趣想知道,我倒是也可以告诉你。”

    丁老怪摇了摇头,他关心的只是降龙十八掌,至于别的可是一概也不放在心上,说道:“陈洪英传了你降龙十八掌,后来怎样,你接着说下去。”

    西门独步道:“陈帮主传了我降龙十八掌后,我练来练去总是不得劲。陈帮主说这是因为我功力不够深厚的缘故,勉强不来,只是叫我用心记熟了招数,待日后有机会再找一个‘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的有缘之人传授了。”

    他故意将“武功高强,内力深厚”这八个字说得十分大声,偷眼瞧丁老怪时,果然见他脸有喜色,显已中计,心中不由暗暗欢喜。

    丁老怪自言自语道:“他说要你将降龙十八掌传授给一个‘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之人?”

    西门独步大声道:“是啊。”丁老怪脑中飞快一转,跟着问道:“你觉得爷爷我怎么样?”

    西门独步道:“你?”摇摇头道:“不行。”丁老怪急道:“怎么不行,说到‘武功高强,内力深厚’普天下还有谁能及得上爷爷的,你不传授给我还传授给谁?”

    西门独步道:“你不是要杀我么?”丁老怪眼一瞪,大声道:“爷爷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像你这种有为的年轻人,爷爷关心爱护还来不及,又怎忍心狠下杀手,你不要多心。”说着拍了拍西门独步肩膀,状甚亲热。

第十四章 儿女情长 五

    西门独步暗暗得意,心道:“老乌龟说过不会再上当,这次还不是又中了老子的计?可见一个人天生蠢笨,便想不上人家的当也不行。”

    说道:“爷爷你如不杀我,我倒是可以将降龙十八掌传授给你。就怕你说话不算话,一等学会了降龙十八掌后,立时便将我杀了。”

    丁老怪一生嗜武成痴,于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无不悉心钻研,尤其是对方武功之中有独辟蹊径与众不同之处更是投其所好。

    他当年败在陈洪英手下,引以为毕生的奇耻大辱,立誓要在武功上盖过陈洪英。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二十年来他发愤努力,勤修苦练从无一日间断过。

    武功虽然较之过去已有很大长进,但降龙十八掌不愧是天下绝学,非任何武功所能匹敌,以致于关帝庙之战,仍是重蹈二十年前的覆辙。

    他内心失望之余,却也深为不服,自忖自己若能得窥堂奥学会了降龙十八掌,以他的天资禀赋,别说陈洪英不是对手,即便是当年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西门飞雄也不在话下。

    但这只不过是他忿忿之余的一番空想,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真正学会了这套掌法。此时听西门独步答应肯将降龙十八掌相授,当真是喜从天降。刹时间热血沸腾,掌心发热,大声道:“不会的,不会的,你放心好了,爷爷一定不会杀你。”

    西门独步见他满脸放光,一付欢喜到骨子里去的神情,不由暗暗好笑,心道:“我虽然答应教你降龙十八掌,可是你不会运气用劲的法门,到头来只不过变成空欢喜一场,等你将来明白过来的时候,可不知要如何失望了。”

    说道:“是么,爷爷你说的话,老实说,我也不怎么信。”丁老怪急道:“那你要怎样才肯信?”西门独步道:“你发下一个誓来。”

    丁老怪道:“爷爷说话向来一言九鼎,说一不二,武林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这个……嗯。”想起刚才还向两个小辈食过言,尴尬道:“又哪用得着发什么誓。”

    西门独步摇头道:“那可不行,爷爷你若是不答应那就算了。”说时侧眼相睨,只见丁老怪一张脸胀得通红,又是吹胡子又是瞪眼,显是十分恼怒。

    西门独步本来也不是非要逼得他发誓不可,只不过不趁机刁难一下,太轻易了只怕引起他疑心。

    眼见得丁老怪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发这誓的了,又怕他恼羞成怒之下对自己不利,刚想说“你既不愿发誓那就算了”。这句话还没出口,只听丁老怪道:“好,我说过不杀你就不杀你,若是食言背约,爷爷就不叫丁老怪。”

    西门独步不由得啼笑皆非,心想这也算是发誓?微微一笑道:“爷爷你这誓稀奇古怪,当真十分有趣,倒是第一次听见。”

    丁老怪哼了一声,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这小子如此可恶,一等学会了降龙十八掌,立时便将他杀了。说道:“好啦,爷爷已发过誓啦,这下你总放心了吧?”

    西门独步其实并不相信

    他会真的遵守诺言不杀自己,但他只求眼前能保住性命,至于丁老怪之后是否要杀,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当下道:“爷爷你答应不杀我,我心中对你是十二万分的感激。你放心,我一定会将降龙十八掌从头到尾从尾到头源源本本的都教给你,保证绝不藏私。”

    丁老怪道:“好,那咱们走吧。”西门独步微惊道:“去哪里?”丁老怪怪眼一翻,喝道:“你跟爷爷去就是了,问那么多干什么。”西门独步心中一凛,不敢多言,只得低声道:“是。”

    丁老怪拉着他的手在荒野中一阵疾行,也不知奔出多少里路,远远听得水声轰轰,不一会儿来到了洛水河畔。

    西门独步陡然见到这条大河,胸襟不禁为之一爽。只见宽阔的河面上泛着几叶小舟,水光粼粼,烟波浩渺,岸上几株柳树在微风吹拂中摇动着柳枝,一派江南水乡景象,充满了诗情画意。

    西门独步面对此情此景,陡增乡土之思,不禁悠然神往。

    丁老怪足不停步,沿着洛水河畔向上游走去。走出四五里,远远望见前面竹林掩映之中结着三间茅草房。其中一间屋顶上升起一股白烟,当是屋中有人在烧柴作炊。

    丁老怪忽然停住脚步,喝道:“且住!小子,爷爷有话要说。”西门独步当即停步,问道:“爷爷,你要说什么。”

    丁老怪脸色郑重道:“待会你见到我孙女儿时可不许失礼,听到没有?”西门独步大感意外,应道:“是,怎么爷爷你还有个孙女么?”

    丁老怪不答他话,又道:“还有不许你色眯眯的老是盯着她看,更不许你没事献殷勤,爷爷若是知道你心里动了什么歪心思,立时便取了你的狗命,记住了罢。”

    西门独步心下渐怒,暗道:“你孙女难道是天上的仙女不成,有这么好看吗?老乌龟又老又丑,就你这个模样,你的孙女八成也好不到哪里去,定是个丑八怪。”

    嘴上说道:“爷爷你放一百二十个心,等会儿见到你孙女,我就当作没见到一般,这你总该放心了吧。”

    丁老怪点了点头,喜道:“那就好。”又再郑重告诫一番,这才双双向茅屋走去。

    两人并肩沿着小径到了屋前空地,丁老怪高声叫道:“阿仪,阿仪,你在家里么?”西门独步听他这么张口一叫,心下暗暗奇怪,寻思:“不是说是他的孙女么,怎么又叫起阿姨来?当真乱七八糟。”

    只听得屋里有人应了一声,跟着一个妙龄少女从里面奔了出来,叫道:“爷爷,你回来啦。”奔到跟前,见到西门独步这陌生男子时,似乎吃了一惊,陡然间停步,红着脸低下了头去。

    西门独步乍一见到这女子,不禁啊的一声惊呼,刹时间全身发抖,一颗心突突突剧烈跳个不停。继而脑中一阵昏眩,差点喜极而泣,心里只一个声音道:“我终于找到你啦,我终于找到你啦,当真是老天爷有眼。”

    只见眼前这少女雪白一张瓜子脸,肤色白腻,双眉弯弯,眼如

    秋水,虽然穿着荆衩布裙,却掩不住身段的婀娜苗条,正是自己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拾银女郎。

    别来不过数月,她容颜不但不见清减,只有更胜往昔。西门独步惊喜之下,也顾不得失态,张大着嘴巴,只是呆呆的注视着对方,浑不知身处何地。

    那女郎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又是一红,低低的道:“爷爷,我进去啦。”也不等丁老怪回答,转身便进了屋。

    西门独步瞧着她的背影一步步离去,不由得怅然若失,久久回不过神来,心里翻来覆去只是道:“她为什么脸红?她为什么脸红?她脸红的时候可真好看。”

    那女郎进屋已有好一会了,他却是浑然不觉,站在那里,仿佛人也变得痴呆了。

    丁老怪见他目光呆滞,一付失魂落魄神不守舍的样子,心中不禁有气,重重哼了声。西门独步猛然惊醒,想起刚才答应过丁老怪的事,不由得出了身冷汗,马上打了个哈哈道:“啊,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普照,真是个难得的好日子,爷爷你说是不是?”

    丁老怪嘿嘿冷笑,伸出右手在他肩膀上一拍,说道:“小子,别打岔,我宝贝孙女长得不赖吧?”

    西门独步小心翼翼道:“还好。”丁老怪眼一瞪,喝道:“什么叫还好,你在这世上还见过比我孙女长得更好看的?”

    西门独步默默回想了一遍生平所接触的女子,只觉无论是萧若仙、还是慕容寒烟,比之丁老怪的孙女总是要逊色不少,说道:“当然没有,爷爷你孙女那是堪比天仙一般的存在,都把我这凡夫俗子给惊到了,若是我有什么失礼之处,爷爷你可千万别见怪。”一句话就将自己的唐突之处给推掉了。

    丁老怪哼道:“你知道就好,不过你这小子一肚子坏水,爷爷我不许你心里老是想着她。”

    西门独步心道:“你管得着么?”问道:“爷爷,你孙女儿叫什么名字啊?”

    丁老怪一听,立即警惕道:“你问来干什么?”西门独步匝匝嘴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我见到你孙女时要是不知怎么称呼,岂不是多有失礼,爷爷你说对不对?”

    丁老怪哼了一声,板着脸道:“我不告诉你。”西门独步道:“你不告诉我就算了,我刚才听你叫了两声‘阿姨’,怎么她是你的阿姨么?”

    丁老怪怒道:“胡说八道,我孙女是仪态端庄的‘仪’,可不是阿姨的‘姨’,你这小子知道什么。”

    西门独步心下暗笑,说道:“啊,我知道啦,原来爷爷你孙女姓丁,叫丁仪对不对?”刹时间眉花眼笑,心中说不出的欢喜。

    丁老怪又哼了声,说道:“好啦,少说废话,你快将降龙十八掌教了我,爷爷可是片刻也等不及了。”

    西门独步诧异道:“现在就教,爷爷你也太心急了吧?”心想你最起码也得让我去屋里喝口水再说啊。

    丁老怪急不可耐,一迭连声催道:“不错,快点,快点!”

第十四章 儿女情长 六

    西门独步无法,只得拉开架式,打起精神演试了一招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也不讲解,拍了拍手掌道:“好啦,这招叫亢龙有悔,爷爷你记清楚可别忘了。”

    丁老怪道:“这么快?”西门独步道:“是啊,爷爷你瞧清楚了没有,要不要我再使一遍?”说着向屋里看了一眼,始终不见丁仪再出来,心中不禁微感失望。

    丁老怪哼了一声,倏地右腿斜划,掌出如电,一掌向前拍出就此胶在半空不动,端的是含胸抜背,气凝如山。跟着大喝一声,脚跟斜转,翻身撤掌,一连串动作使出来,干净利落,迅捷威猛,极具气势。丁老怪得意道:“对吧,可错了没有?”

    若在平时,西门独步定会趁机大肆奉承一番,极尽阿谀之能事。此刻却只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道:“不错,就是这样,爷爷你先练着,我进去喝口水。”

    还没等丁老怪反应过来,一溜烟的进了屋。只见屋中木桌木凳,摆设得十分整齐有序,跟寻常农家也没什么两样,地板上打扫得十分干净,见不到丝毫灰尘。

    西门独步在堂上东张西望,没见到丁仪的人影,心道:“到哪里去啦?”便要走进内进去寻,忽听得丁老怪在外面大声呼叫。

    西门独步不敢多耽,急急跑了出来,问道:“爷爷,你怎么啦。”丁老怪哇哇大叫道:“这招‘亢龙有悔’爷爷已经会啦,你快将剩下的十七掌一股脑儿都教了我。”

    西门独步道:“那可不行。”丁老怪瞋目喝道:“怎么不行?”

    他一经接触降龙十八掌,立时便觉其中奥妙无穷,一经陷溺便难自休,有如老猫闻到鱼腥,一时心痒难搔,喜不自胜,恨不得将其余十七掌立时便学会了,听得西门独步说不行,便欲发怒。

    西门独步心道:“降龙十八掌只有十八招掌法,总得分几日来教才行,你若是现在就都学会了,还有不马上杀我得么?只是这些话却不能跟老乌龟讲,怎生想个法子来推搪才好?”

    略一沉吟,说道:“爷爷你有所不知,陈帮主教我降龙十八掌之时,曾说这套掌法是天下绝学,每日最多只能学两掌。如果太急进了,便会……便会走火入魔,经脉错乱,最后精神失常变成一个疯子。”他信口胡诌,故意将后果说得十分严重,只盼能将丁老怪唬住。

    丁老怪怒道:“胡说八道,哪有这等事。爷爷是什么人,又岂是常人可比?你快点教会了我,爷爷便不生气。否则,哼哼,你知道厉害吧。”

    好说歹说,西门独步总是不肯答应。丁老怪怒火渐增,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最后更以性命相威胁。西门独步料定他在没有学全降龙十八掌之前,绝对不敢对自己怎么样,毫不屈服。

    丁老怪见他居然强项到底,空自暴跳如雷,却也无法,眼前降龙十八掌还没学会,又不能将这小鬼杀了,最后只得道:“那好,你将剩下的另一掌教了我。”

    西门独步道:“你先将这招‘亢龙有悔’练熟了,下午我再教你

    第二招。”丁老怪道:“你现在一起教了我岂不是好,那又何必一定要等到下午?”

    西门独步摇头只是不允。丁老怪骂骂咧咧,虽然一肚子火气,又不能跟他较劲,只得展开手脚将那招“亢龙有悔”练了一遍又一遍,只不过练来练去只是这一招,未免无趣。

    到了午时,丁仪已做好饭菜出来叫吃饭。西门独步见丁老怪正练得起劲,不敢出声打扰。只见他越使越快,拳脚之出带着呼呼风声,蓦地里只听一声长啸,丁老怪收掌而立,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

    西门独步走上几步,一脸钦佩之色,竖起大拇指,大拍马屁道:“了不起,了不起,爷爷你不愧是武林中的一代奇才,就你这悟性,还有这天赋,那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咳……那个,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吗?”

    丁老怪暗中调匀气息,脸上红光满面,只觉胸腹之间一阵畅快,暗想降龙十八掌果然了得。闻言哼了声道:“好啦,吃饭去吧。”

    回到屋内,只见桌上已摆好了三副碗筷,丁仪从厨下托了三菜一汤出来。那三菜分别是小炒胡萝卜、凉拌黄瓜、白菜煮豆腐,至于那汤则是葱花西红杮汤,虽然都是素菜,却香气扑鼻。

    西门独步肚子早就饿了,闻到这阵香气,不由得大动食欲。眼见丁老怪在桌前坐下,便也在他对面的一张板凳上坐了。

    丁仪端起饭碗到旁边小几上的一只小木桶中装了一碗饭,递给丁老怪。又替西门独步装了一碗,递到他面前。

    西门独步登感受宠若惊,慌忙站起来,双手接过,说道:“谢谢姑娘。”接碗之时不小心触到丁仪手背,只觉柔软滑腻,不禁心中一荡。

    丁仪身子一颤,如遭蛇蝎,双手急忙抽了回来。满脸通红的站在那里,低着头不敢看他。

    这三样小菜虽然清淡,却甚是可口。西门独步一心想要讨好丁仪,吃饭之时故意吧嗒有声,吃一口饭菜便赞一句好吃。

    丁仪登时脸红到了脖子根,低着头,轻轻咀嚼着饭菜,伸出去夹菜的一只手竟然有些微微颤抖。

    丁老怪哼了声道:“臭小子,你能吃到我宝贝孙女亲手做的饭菜,也不知是几世修来得福气。”

    西门独步满脸堆欢,笑道:“可不是吗,要是以后天天能吃到阿仪姑娘做的饭菜就好了。”他这句话似是顺口说出,其实里面含有深意。

    丁仪不禁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西门独步刚好也正往这边瞧来,两人目光一触,丁仪身子一震,刹时红晕上脸,羞涩之极,急忙转过头去,一颗芳心犹如鹿撞。

    西门独步也是颇觉尴尬,咳的一声,使劲扒了两大口饭,心下大悔:“我这可是太鲁莽了,阿仪姑娘听了这句话,岂有不生气的。”一时找不到什么别的话来说,随口道:“爷爷,怎么你不喝酒么?”

    丁老怪道:“爷爷饮酒如饮水,酒量如海,怎么不喝?”西门独步道:“那你现在又不喝?”丁老怪摇头道:“阿仪不许我喝

    。”

    西门独步饶有兴趣的道:“为什么,莫非是嫌酒钱太贵了么?”丁老怪瞪了他一眼,道:“你这小子知道什么,阿仪是为我好,她说爷爷年纪大了,饮酒太多会伤身体。”

    西门独步嗯道:“原来如此。”心想你倒是很听你孙女的话。张嘴还待要说,只听丁老怪道:“快吃饭吧,怎么你这小子吃饭之时也有这么多话说。”

    丁仪在旁边不声不响的吃着饭,二人一问一答,恍如没听见,始终是不发一言。

    西门独步飞快瞟了她一眼,说道:“是。”吃完一碗饭刚要去装第二碗。丁老怪突然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大声道:“好啦,吃饱啦,咱们接着去练功,快,快,快!”说着站起身来,抓住西门独步的胳膊就往外拉。

    西门独步一怔,说道:“我……我……。”想要说我还没吃饱呢。已被丁老怪拉得离座而起,只听他说道:“我什么我,你这小子婆婆妈妈的样子,爷爷可不爱瞧,快点走吧。”被他一拉之下,几要跌倒。

    西门独步大怒,暗骂道:“老乌龟!直娘贼!这么急!”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望了丁仪一眼,颇有恋恋不舍之意。

    丁老怪拉着他胳膊到了屋外,西门独步叫道:“好啦,好啦,快放手。”丁老怪嘻嘻笑道:“我自然会放手,你快快将剩下的一掌教了我。”

    西门独步活动了一下手臂,只觉被抓之处甚是疼痛,埋怨道:“爷爷,你要学上乘武功也不用这么急啊。”

    丁老怪道:“怎么不急,我恨不得马上便学完了,你偏偏又不肯教。”西门独步摇头道:“不行,我胳膊被你抓得很疼,现在不教了,明天再教。”

    丁老怪一听,急道:“那我以后不抓你就是。”西门独步道:“可是你现在已经抓了。”丁老怪只急得抓耳挠腮,想要发作却又不敢,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西门独步见将他作弄得够了,这才道:“好啦,这次就算了,爷爷你下次要是再抓我,我可就真的不教了。”

    丁老怪刹时大喜,眉花眼笑道:“我下次一定不抓你,你放心好了。”西门独步点了点头,当下也不管什么次序不次序,顺手使完一招‘见龙在田’后,便即走开。丁老怪也不用他出声指点,记好了招数名称,将他出掌抬腿地姿势方位看了一遍后,便已记住。

    西门独步走到数丈外的一座土堆上坐了下来,以手支颐,见丁老怪掌来掌往,倏进倏退,口中呼喝有声,正练得起劲。

    他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全然打不起半点精神,眼前晃来晃去的尽是丁仪的俏丽身影,心神哪里有片刻宁定?

    又坐了一会,感觉好似过了数年之久,内心当真是饱受煎熬。这当儿实在是忍不住了,心里只是道:“我这就去找她,我这就去找她。”

    站起来远远叫道:“爷爷,我瞧你这招掌法练来练去倒也像模像样,只是其中有些细微之处,只怕你还不是很明白。”

第十四章 儿女情长 七

    丁老怪“哦”的一声,停了下来,问道:“你说得是哪里?”西门独步道:“你将这招掌法练一百遍后自然就明白了。”

    丁老怪奇道:“为什么要练一百遍?”西门独步道:“陈帮主曾对我说降龙十八掌乃是因人而异,要想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关键在于个人的资质和领悟能力。修习者每练一次便会有不同的体会,大概要练到一百遍后,才能领会到其中的妙处。”

    丁老怪迟疑道:“不会吧?”西门独步正色道:“爷爷你不信吗?那就算了,到时你要是学不好,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

    丁老怪听他说得如此郑重,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想他毕竟得过陈洪英的亲自指点,虽然这小娃娃说得未必有道理,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自己初学乍练,有许多地方不懂,可别练岔了误入歧途,那时就悔之晚矣,当下道:“爷爷又没说不信,我练就是。”当下抖擞精神,劈掌出腿,口中呼喝一声高过一声,十分卖力。

    西门独步大喜,心道:“老乌龟忙着练功,一时半会不会来理会老子,正是中了老子的计。我去找阿仪姑娘,他便不会再来碍手碍脚了。”见丁老怪专注之下,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转过身就朝屋内而去。

    他在屋内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就是没有见到丁仪的人影,不由得大是焦急,寻思:“到哪里去啦,这可当真让人心焦死了。”在堂上待了片刻,出了门,信步绕到屋后。

    屋后是一座菜园子,三面都用篱笆围着。一个娇俏的人影弯着腰持了锄头正在菜畦之间锄草。远远望去,只见对方身形苗条,纤腰如蜂,却不是丁仪是谁?

    西门独步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大喜之下,差点就要叫出声来,暗道:“原来是在这里,害我好一顿找。”

    想要上前搭讪,又怕太过冒失,引来丁仪的反感,心道:“我便在这里瞧着,不跟她说话心里也是欢喜。”丁仪轻轻挥动着锄头,将那些杂草除去,专注之下丝毫没发现有人在偷看。

    西门独步见她衣衫单薄,一付娇怯怯弱不禁风的样子,心中油然而生怜惜之意。怔怔地只是瞧着,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唯恐惊动了丁仪。

    过了一会,只见丁仪直起腰来,倚锄而立,抬起手背抹了抹前额的汗珠,似是有些感到吃力。其时白日西移,馀辉斜映双颊之上,犹如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西门独步看得呆了,头脑中一阵迷糊,双脚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到了近前,鼻孔中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这香气似兰非兰,似麝非麝,淡淡的若有若无,绝非寻常脂粉香味可比,似在哪里闻过。

    西门独步刹时神魂飘荡,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他定了定神,说道:“阿仪姑娘,我来帮你。”

    丁仪听得人声,吃了一惊,抬起头来。西门独步一怔,只见眼前这张脸灿若朝霞,艳如桃李,欺霜胜雪,晶莹光润,有如明珠美玉,说不出的娇美动人。

    二人已非初次见面,但每次见面,西门独步都不可避免地被丁仪的绝世容颜给震憾到了。他呆了一

    呆,不禁脱口赞道:“真美!”

    丁仪脸上刹时涌起了一阵红云,慌忙低下头去,紧张之际,连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竟是说不出的羞涩。

    西门独步猛然醒悟,心想人家是一个年轻女子,自己当面这么开口一赞,未免太过无礼。就算自己并无调戏之意在内,也难保丁仪不心生他念,倘若她认定自己是一个轻薄无赖之徒,那可糟了。忙道:“阿仪姑娘,你不要误会,你累了,去歇息一会,我来帮你锄草。”

    丁仪又急又羞,一眼也不敢看他,低声道:“不……不……不,我……我自己来,不用……不用你帮忙。”

    她跟丁老怪相依为命了十几年,一生之中极少和外人接触,此时和西门独步这陌生男子说话,语音颤抖得十分厉害,显得极不自然。

    西门独步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害羞斯文的姑娘,见她拒绝,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若说就此离去,又实在是舍不得,站在那里,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十分尴尬。

    丁仪低着头,只管锄草,虽然一声不出,却瞧得出心中十分紧张。西门独步暗暗发急,大声咳嗽一声,说道:“那好吧,我也来抜草。”一屁股蹲了下来,边抜草边道:“阿仪姑娘,这些菜都是你种的么,你真能干。”

    丁仪轻轻嗯了一声,却不说话。西门独步又道:“我叫阿木,是爷爷……爷爷……嗯,我以后就跟你们住在一起了。阿仪姑娘你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

    丁仪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

    西门独步嬉皮笑脸道:“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不回答?”丁仪凝锄不动,迟疑了一会,终于说道:“我……我不跟你说话。”说着侧过脸去,声音有若蚊吟,几不可闻。

    西门独步心一沉,诧异道:“你不跟我说话,那为什么?”丁仪抿了抿嘴,想要说什么,脸上一红,终于强行忍住。

    西门独步瞧在眼里,心道:“你不跟我说话是不是?我却非要你说不可。”

    他既生了此念,当下东拉西扯,说的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丁仪任由得她喋喋不休,始终是不吭声。

    西门独步一见,不由大感失望。他生来伶牙俐齿,能说会编,平日跟人交往,经他一番吹捧,再不喜欢说话的人也会跟他聊得十分起劲,可是这次无论他说什么,丁仪只是闭住口不理。他向来自负智计百出,不落人后,此刻却是一筹莫展。

    他初时还兴致勃勃,但只说了一会,便感意兴萧索,当即住口。两人低着头,谁也不出一声,心中各自默默想着心事。

    如此过了一会,西门独步渐感不耐,不由得将一股怒气尽数发泄在了那些杂草上。双手越扯越快,顺带连旁边的几棵青菜也一起拔掉了。

    丁仪突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西门独步也当即发现,急忙站了起来,语无伦次道:“对不起,对不起,这……我……我不是故意的。”只觉脸上发烫,料想自己此时的脸色定然十分难看。

    丁仪抬头

    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侧着耳朵,凝神倾听了一会,突然说道:“爷爷在叫你呢。”

    西门独步惊道:“是么?”仔细一听,果然是丁老怪的声音在叫,暗道:“糟糕,糟糕。”慌慌张张道:“阿仪姑娘,我要走了。”跑出两丈远,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大声道:“阿仪姑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说完掉头就走。

    丁老怪耐着性子将这招“见龙在田”练到一百遍上,也没发现其中有什么不同。正想开口质问,一转头没见到西门独步的踪影,不由得大怒,登时大叫出声。见西门独步急急忙忙从屋后跑了过来,劈头就问道:“你跑哪里去啦,怎的不待在这里?”

    西门独步自不敢说是去见丁仪,情急之下只得找了个借口来搪塞。丁老怪哼了声,面色十分不善。

    西门独步连连陪笑,好不容易哄得丁老怪平息了怒火,一颗心旋即又转到了丁仪身上:“我刚才不小心将菜抜掉了,阿仪姑娘会不会因此而不理我了?嗯,我已经诚心向她道歉了,阿仪姑娘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通情达理,一定不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的,是我多心了。”

    到了晚上吃饭之时,丁仪又托了三菜一汤出来。精致清淡,跟中午一样都是些素菜之属,只不过菜式却全然不同。

    西门独步一见,也不以为意,虽然没见到一星肉沫子,但丁仪烧菜的手艺着实了得。他敞开肚皮连吃了三大碗饭,直到打饱嗝吃不下去了才作罢。

    吃完饭后,他主动帮忙收拾碗筷,又是擦桌子又是抹凳子,十分殷勤。他从小到大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于这些闲活向来不屑一顾,从来也不曾干过。

    只因要在丁仪面前表现,像今日这么勤快,还是生平破天荒第一次。丁仪一双妙目在他脸上转了一转,微露诧异之意,却什么也没说,端了碗具自行去厨下清洗。

    西门独步目送着她进了厨房,擦了擦手,在旁边板凳上坐了下来。丁老怪问他话,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只是随口敷衍,一双眼睛则不时向厨房瞄去。

    过了一会,只见丁仪从厨房里出来,推开旁边的一扇小门,走进内室。转身闩上门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西门独步一见,登时脸现失望之色,原本还盼望能跟她说上一两句话,哪知她这么快就进了房间。没精打采道:“好啦,爷爷你练了一天的功也该累啦,咱们去睡吧。”

    丁老怪这次居然十分好说话,点了点头道:“好,你今晚上睡个好觉,明天记得起早一点教我练功。”

    西门独步在房间里睡下,一颗心怎么也静不下来,念及此后能和丁仪一起相处,有佳人为伴,定是过得快活无比,想想便觉高兴。

    又想:“为什么我每次见到阿仪姑娘,心都会跳得十分厉害,难道我对她钟情竟是如此之深么?阿仪姑娘呢,她会不会也和我一样?”

    想到丁仪日间的冷淡,似乎是对自己没什么好感,这场苦恋多半是一厢情愿,忍不住又是一阵发愁。

第十四章 儿女情长 八

    次日天还未亮,丁仪已经开始起来挑水,打扫房间,等到西门独步起床,已是忙活了大半个时辰。

    西门独步一见,忙道:“阿仪姑娘,你起得这么早。”丁仪腰间围了一块花布围裙,手里端了鸡食正准备出去喂鸡。一见到他,登时红晕上脸,低着头嗯了一声,快步而出。

    西门独步四下一望,没见到丁老怪在旁边,登即放心。丁仪前脚刚走,他后脚便跟了出去。

    只见丁仪来到屋侧用烂石块堆成的鸡窝前,拉开鸡栅。一只芦花大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冲了出来。丁仪嘴里“咯咯”叫了几声,撒了一大把稻谷在地上,群鸡争相啄食。

    西门独步见这些小鸡颜色各异,全身毛茸茸的甚是可爱,走上前去,说道:“阿仪姑娘,这些小鸡是你养的么,真的很可爱。”

    丁仪斜过眼角瞟了他一眼,迅即低下头去,轻声道:“是。”说着微微弯腰,又撒了一把稻谷在地上。

    西门独步见她终于肯回答自己的话了,虽然十分小声,内心却是大受鼓舞,笑着又道:“你养这么多鸡,是用来杀了吃的么?”

    丁仪秀眉微蹙,轻咬嘴唇道:“不是的,我……不吃荤腥,也从来没杀过生。”西门独步瞪大眼睛道:“你不吃荤腥,为什么不吃?”

    丁仪玉颊微红,感觉颇不好意思,过了一会,才轻轻的道:“我不爱吃。”说完微微侧身,不敢和他目光相对。

    西门独步啊的一声,心道:“原来如此。”这才明白为什么菜里每天都见不到肉,原来是丁仪不吃荤腥的缘故。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爷爷呢,他也不吃么?”

    丁仪摇头道:“爷爷也不是不吃,只不过他有时在家吃,有时去外面买着吃,说不准。”西门独步道:“我还是不懂,这些鸡既不是养来吃的,那养来干什么?”心想这不是白白浪费粮食吗。

    丁仪抿嘴一笑,颊边梨涡浅现,细声细气道:“我现在养着它们,等到它们长大后下了蛋,可以拿去换些家用啊。”

    西门独步搔了搔头道:“原来是这样,那要是它们自己死了怎么办,也不吃么?”

    丁仪微微点头,一脸坚决之色,说道:“要是这样,那我会挖一个坑将它们好好安葬了。”

    西门独步大赞道:“阿仪姑娘你心地真好,当真是菩萨心肠。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丁仪脸上微微一红,嫣然一笑道:“什么事?”西门独步大声道:“这里只有母鸡没有公鸡,不知怎么下蛋。”

    丁仪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知道失态,转过了身子,背对着他。西门独步傻笑道:“是我说错了吗?”丁仪轻声道:“你……你……。”突然间红晕上脸,只说了个“你”字,便说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只见那只芦花大母鸡咯咯连叫了几声,正在跟那些小鸡争抢稻谷。丁仪一见,娇声叱道:“阿花,你又在欺负人了,每次就数你最馋。”

    西门独步见丁仪不答自己的话,正不知该如何接下文,闻言在一旁打趣道:“阿仪姑娘,怎么你养

    的这些鸡也有名字的么,是你给它们取的吗?”

    丁仪神色极是忸怩,过了半晌,方才嗯了一声。西门独步道:“你将它们的名字告诉我,以后我和你一起来喂鸡好不好?”

    丁仪愈加害羞,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头却低得更加低了。西门独步见她不出声,只当不反对。指着一只黑色小鸡道:“这只叫什么名字?”

    丁仪看了一眼,低声道:“这只是小黑。”西门独步又指着一只黄色小鸡道:“那么这只呢?”丁仪道:“这是小黄。”

    西门独步大声道:“啊,我知道啦,这是小黑,这是小黄。”指着另外一只白色小鸡道:“那么这只一定是小白了?”

    丁仪抬头瞧了他一眼,晕生双颊,娇羞无限,似笑非笑道:“他啊,我叫他小呆。”

    西门独步一愣,说道:“小呆?”刚想问她为什么叫小呆时,丁仪莲步轻移,趁着他发愣的功夫早已端了鸡食进屋,只剩下他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西门独步知道丁仪这么说,其意定是有所指,站在那里苦苦思索。过了一会,实然啊的一声,似是明白了什么,心底止不住一阵狂喜,心道:“小呆……小呆……,她……她这是在说我么?”

    他领悟了丁仪话中的含义,心里顿时十分高兴。这天教完丁老怪武功后,一个人坐在旁边细细回味着丁仪说这句话时的语气神态,禁不住一脸的笑容,一整天都是乐呵呵的。

    丁老怪偶尔见到,不禁大摇其头,心想这小子莫名其妙,不知在发什么傻气,又怎想得到他心里另有一番旑旎心思?

    如此过了数日,西门独步每天教完丁老怪武功后,一有空闲便找机会跟丁仪亲近,并不时帮着做些家务。那些挑水、劈柴的粗活都由他抢着去做了。

    丁仪初时十分腼腆,不敢跟他多说话。西门独步却也不泄气,经常厚着脸皮跟在身前身后,又故意有一搭没一搭的撩她说话。两人相处久了,丁仪生疏之感渐去,话便逐渐多了起来。

    西门独步瞧在眼里,心中暗自窃喜。他情网深陷,沉迷日深,丁仪平日的一言一行无不令他神魂颠倒。胸中壮志全消,一天到晚挖空心思想的只是如何才能取悦丁仪,全然没为自己的安危想过,更无半点要逃走的意思。

    他也知道这样下去不好,有时午夜思之,还不忘提醒自己切不可太过沉迷于其中而不能自抜,却不知自己情根深种已是到了情难自已的地步,就算再怎么收摄心神,也已管不住自己不去想。

    他内心深为之苦恼,只道是自己定力不够的缘故,才会导致出现这种境况。却不知任你多么了不起的大英雄、大豪杰,只要一遇上人世间的这个“情”字,哪怕是心如铁石,豪气万丈,到最后也是要变得肝肠寸断,意志消沉。更何况他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已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

    他初尝情爱滋味,心中又喜又怕,一方面希望能和丁仪长相厮守下去,一方面又怕自己付出了感情到最后却落得个一场空的下场,其中的患得患失之情,当真又怎一个“愁”字了得?

    这天

    午后,他又像往常一样从河边挑了水回来。走到半路,放下担子坐在那里歇息,心想:“这挑水的活虽然很辛苦,可是只要能跟阿仪姑娘在一起,以后就是天天让我挑水我也愿意。”

    想到情浓处,不禁脸红耳赤,咧嘴傻笑。突听一阵咯咯之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沉思。西门独步循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一只大母鸡一路啄食着朝这边而来。

    西门独步只瞧了一眼,便已认出是丁仪养的那只芦花大母鸡,暗道:“这不是阿花么?阿仪姑娘不是已将它关起来了吗,怎的又跑到这里来了。”

    心中忽然一动:“莫非是阿仪姑娘来了?”站起来朝回去的小路上一望,并没有见到丁仪的倩影,叹口气又坐了下去。

    他两眼紧盯着那只大母鸡,见它正慢慢走近,心里琢磨开了,寻思:“阿仪姑娘不见了阿花,一定会很着急,此刻说不定正在四处寻找,我把它捉回去,正好可以讨她的欢心。”

    只迈出两步,旋即又改变了主意,心想:“这几天天天吃素,嘴里都快要淡出鸟来,偏生阿仪姑娘又不沾荤腥,虽然她烧菜的手艺很是了得,可是没有肉,再怎么好吃也是白搭。这只母鸡又大又肥,用来烧烤味道一定不错,这送上门来的美味又怎可错过了?”

    可是要他亲手杀死阿花来解自己之馋,内心终究是深为不安。暗想这件事若让丁仪知道了,只怕她以后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丁仪若是对自己不理睬,那滋味当真比死还难受。

    转念又一想:“我把阿花弄死了,吃进肚里,只要我自己不说,便没有人知道,难道阿仪姑娘不见了只鸡,就说是我偷吃了么?又难道阿花还能自己去向阿仪姑娘告发,说是被我吃了?天下决没这个事理。”

    他想到这里,胆气登时大壮,磨拳擦掌,跃跃欲试。伸长脖颈四处一望,左右皆寂静无人,顺手从地上拾起根手臂粗的木柴,持在手里,慢慢迎了上去。

    心中默念道:“阿花啊阿花,这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怨不得我。”走到近前,突然一棒横击。

    只听“啪”的一声,这一棍正好击在鸡身上。阿花猛然受到惊吓,“咯”的一声,飞起半人高,四下里鸡毛乱飞,落了一地。西门独步又是一棒击出,这一次差了寸许便没击中。

    阿花落下地来,仓惶逃窜。西门独步在后面边追打边叫骂:“快给我站住了,看你往哪里跑。”这一来赶得急了,只见阿花斜刺里冲进路旁一处荆棘丛中,缩在里面一动不动。

    西门独步在上面使劲击打,骂骂咧咧道:“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快出来!”

    阿花不停地咯咯叫着,越缩越后,任他怎么叫唤就是不出来。

    西门独步大怒,抓起棍棒便往里捅。那荆棘生得密密麻麻,相互交织叠错,外状犹如蛛网相似,里面却是空的,大有可躲藏得余地。阿花有这重天然屏障保护,毫无损伤。

    西门独步无法可施,叫道:“好啊,你以为躲在里面就安全了是不是?看老子怎么揪你出来。”当下单膝跪地,一只手从荆棘缝隙间伸进去,在里面掏摸。

第十四章 儿女情长 九

    他摸来摸去,始终是差了一点点没有够着。心中一急,突然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原来这一下使力过猛,碰到荆棘上被划破了数道口子。

    只觉手背上一阵火辣辣地痛,西门独步强忍着疼痛,索性将身子再往前一凑,手臂顿时往里又长了几分,这一次终于抓到了。

    西门独步心中一喜,登时大叫出声:“抓到啦,抓到啦。”揪住鸡翅膀一把拉了出来。

    阿花咯咯叫着,似是十分恐慌。西门独步在它身上轻轻一拍,笑道:“别怕,别怕。”

    他撅着屁股跪在那里,还没起来,这时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细碎,有人问道:“你……你在干什么?”

    西门独步一惊,回过头来一看,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失声叫道:“阿仪姑娘,是……是你?”心中一阵心虚,结结巴巴道:“我……我……。”

    将阿花抓在手中放又不是,不放又不是。见丁仪睁大双妙目望着自己,眼中露出疑问之意,待要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丁仪只因不见了阿花,这才一路寻了过来。这时见他衣衫不整,头上还沾了些许鸡毛,又朝阿花瞧了一眼,似是明白了什么。

    西门独步暗暗叫苦,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尘土,故作镇定道:“阿仪姑娘,你是来找阿花的吗?我抱了它正想回去送给你,哪知道刚巧你便来了。”

    丁仪嗯了一声,西门独步自知做错了事,低着头不敢看她。将阿花递到丁仪面前,红着脸道:“阿仪姑娘,还是你抱着吧。”

    丁仪伸手接过,梳理了一下鸡毛,螓首微低,一付若有所思的样子。西门独步耸拉着脑袋站在那里,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只见丁仪慢慢转过身,抱着阿花话也不说一句就走了,临走之时,一眼也没瞧他。

    西门独步目送丁仪远去,心中刹时一片冰凉,哭丧着脸,心道:“糟啦,糟啦,都怪我,没事偷什么鸡吃,这下偷鸡不成蚀把米,只怕阿仪姑娘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自怨自艾了好一阵,这才勉强打起精神挑了水回去。他将水倒进水缸里后,不敢多作停留,抜腿就朝外走。

    他平时思之慕之总是想着怎样才能和丁仪亲近,此刻却是避之唯恐不及。还好丁仪没在屋中,否则让她见到,自己又不知该是如何不安了。

    他在屋前的土堆上坐了下来,心中气闷已极,一个下午都是在极度不安和自责中度过。不知不觉到了天黑,在丁老怪的喝促下,只得硬着头皮跟他回去。

    丁老怪一进屋,便闻到一阵香气,忍不住叫道:“好香,好香。”待瞧清楚了桌上之物,“哗”的一声,似是见到了什么十分稀奇古怪之物,惊喜道:“乘孙女,哪来这么大一只肥鸡,是烧给爷爷吃的么?”

    丁仪一言不发,径自装好饭放在桌上,便即坐下。西门独步偷眼瞧她脸色,见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殊无喜怒之意,心中不禁七上八

    下。

    丁仪默默端着饭碗,独自夹着旁边的一碟素菜吃,仿佛眼前没他这个人一般,连正眼也不瞧一下。

    西门独步见她这样,心里直比死了还难受,饭菜吃在嘴里,全然的食而不知其味,这香喷喷的鸡肉只吃了一点点,便吃不下去。

    反倒是丁老怪大吃大嚼,吃得十分尽兴,一只鸡差不多都让他一个人吃光了,边吃边叫:“好吃,嗯,真好吃。”

    西门独步强笑道:“爷爷,真的有那么好吃吗?”丁老怪打着饱嗝道:“废话,我孙女的手艺你小子又不是不知道,还用得着问?”

    说着转过头来道:“不过很奇怪,阿仪你从来都不碰荤物,今天怎么忽然想起烧起鸡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西门独步一颗心顿时怦怦乱跳,放下筷子,凝神听她回答。

    丁仪站起身,淡淡的道:“爷爷,我进去啦。”话也不愿多说,就进房间了。

    丁老怪用手搔了搔头皮,诧异道:“这……这当真是奇哉怪也。”转而问西门独步道:“小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西门独步心中如何不明,苦笑道:“爷爷你都不知道,我还能知道吗?”丁老怪点头道:“这话也说得有理。”两人坐着没说几句话,便各自散了。

    西门独步回到房间,心中思潮翻涌,犹如打碎了一个五味瓶,说不出来是何种滋味。他生平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原来喜欢一个人不止会可以让你变得快活,而且还会如此伤人。

    他躺在床上,长吁短叹,嗟叹连连,只因为贪一时口欲,以至于现在落得悔恨无穷,这一晚几乎彻夜未眠。

    翌日清晨,西门独步照常教完丁老怪掌法,便蹲在一旁,瞧他演练。老远便见到丁仪手中挎着篮子,从屋中出来,似是要出门。

    西门独步心中一震,试探着问道:“爷爷,阿仪姑娘拽着个篮子出去啦,她这是要走吗?”

    丁老怪道:“她是去市集上啦。”西门独步道:“去市集?”丁老怪瞪大眼睛道:“有什么大惊小怪。”

    西门独步忙道:“没有,没有。爷爷,阿仪姑娘去市集干什么?买东西吗?”丁老怪不耐烦道:“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想打我孙女的主意是不是?”

    西门独步哪敢说“是”,忙分辩道:“我只是担心而已,阿仪姑娘一个人出去,我怕她会遇上坏人。”

    丁老怪哼了声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丁老怪的孙女天下谁人敢动?”西门独步道:“那是,那是。”

    眼珠骨碌碌一转,说道:“爷爷,我要方便一下,去去就来。”这些天来,西门独步一直是规规矩矩,从没有露出逃跑的企图,丁老怪因之看管得不是很严。听说他要方便,大手一挥,话也懒得说,便由得他去了。

    西门独步心急火燎地跑到河边,只见丁仪在前方踽踽独行。他不敢跟得太近,怕被丁仪发现了,只是远远跟在后面,决定到了市集上,再

    相机行事,以求能得到她的谅解。

    那市集在洛水上游七八里处,虽然不大,但因为十里八乡只有这么一个集会之所,因之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西门独步一路跟到这里,顺着街道七拐八拐,眼前突然不见了丁仪的踪影,竟是跟丢了。他心中如何不急?待要仔细寻找,但大街上巷道极多,四通八达,要想找到当真谈何容易。

    他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走在街上,经过一间首饰铺子时,忽然停了下来。那店掌柜一见,忙道:“客官,要买什么送给心上人吗,我们这里钗子、镯子,坠子,只要是姑娘家用得上的,一应俱全,应有尽有,而且还很便宜。”

    西门独步随便看了一眼,但见黄金耀眼,珠宝生辉,“唔”了一声,指着一件极其精致的镂花黄金钗子,道:“这支钗子多少钱?”

    那掌柜立马露出笑脸,说道:“小客官一见就知道是个识货之人,这支钗子精雕细琢,做工精细,买来送给姑娘家,保管称心,要价十五两,分文不少。”

    西门独步伸了伸舌头,心道:“乖乖不得了,我原是想买支钗子送给阿仪姑娘,当作向她陪礼道歉的礼物,这支钗子这么贵,可买不成了。”

    脸上不由一窘,试探着问道:“有比这还便宜得吗?”那掌柜不愧是生意人,立时会意,拿起另外一支钗子在他面前一晃,说道:“这支钗子做工粗糙,成色不足,要价五钱,送给心上人,凑合着也够了。”

    西门独步暗中掂量一下银子,那日他从白无秀处偷来得十两银子,过了这么几个月,到现在最多也就剩下五钱,要是买了钗子,可就一文都没有了。

    这么一想,心中不禁颇感踌躇。转念又一想:“只要是能讨得了阿仪姑娘喜欢,就是让我去做贼,我也毫不犹豫的去做了,更何况这区区五钱银子?”大声道:“五钱银子吗,我有,给你。”从掌柜手中接过钗子,掉头就走。

    西门独步将钗子紧紧攥在手心里,顺着大街往回走。出了市集,不禁放慢了脚步,心里又琢磨开了:“这钗子如此不值钱,也不知道阿仪姑娘喜不喜欢,肯不肯收?倘若她嫌钗子手工粗劣,因此而不肯收,这不是太丢人了吗?”

    他一路上反复思量着这件事,心中委实无一丝把握。回到住处,想等丁仪回来,然后再找借会将钗子送给她。

    不想丁仪早他一步先到家,正在忙着做家务。西门独步一见,在她身后轻轻咳嗽一声,捏了捏钗子,嗫嚅道:“阿仪姑娘,你……你回来啦。”

    丁仪手上不停,也不转身,淡淡的道:“你有事吗?”西门独步道:“我……我。”欲言又止。丁仪听他说话吞吞吐吐,心下微觉奇怪,抬起头来望着他,眼中露出疑问之色。

    西门独步吸了口气,大声道:“是这样的,阿仪姑娘,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不等丁仪开口,将钗子往她手中一塞,一溜烟似地跑开了,片刻间就不见了人影,只剩下丁仪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第十四章 儿女情长 十

    西门独步心中怦怦乱跳,只恐丁仪从后面追上来,将钗子返还给自己。哪知空自焦虑了大半天,自己担心的事最终没有发生。

    到得晚间,下意识的朝丁仪头上瞧去,这一瞧不由得喜出望外。只见丁仪满头青丝之中,赫然露出半截钗头在外面,却不是自己送给她的那只钗子是什么?

    脸上不由笑逐颜开,登时便想:“阿仪姑娘收了钗子,这是不是说明她心里已经原谅我了呢?”要想在她脸上瞧出端倪,但丁仪言行举止便跟平时一样,毫无异常之处,对他仍是一付爱理不理的样子。

    西门独步微感失望,晚饭一过,便即回到房间,坐在桌前,对着油灯呆呆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门外有人轻轻敲门。西门独步马上回过神来,只道敲门的定是丁老怪,叫道:“是爷爷吗?”  门外却无人应声。

    西门独步暗暗奇怪,正欲再问,一个女子声音道:“是我。”语含羞涩。西门独步一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叫道:“阿仪姑娘,是你吗?”一个箭步冲到门边,拉开房门,外面站着的果然便是丁仪。

    丁仪俏脸一红,低下头去,轻轻的道:“你睡了吗?”西门独步兴奋得语无伦次:“我……我没……没,咳,阿仪姑娘,你……找我有事吗?”

    丁仪睁大一双妙目看了他一眼,旋即低下头去,嗯了一声。

    西门独步喜道:“是什么事?”丁仪不答他话,隔了一会,方才道:“你……你跟我来。”说着慢慢转过身,在前面带路。

    西门独步喜孜孜地跟在后面,见她出了堂屋门口,迳直朝外而去。这一晚上月白风清,皎洁的月光照在沙石小径上,发出耀眼的白光,两旁虫声唧唧,花香袭人。

    眼见越走越远,西门独步笑问道:“阿仪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丁仪脚下不停,边走边道:“你跟着我去就知道了。”西门独步听她这么说,心中虽然有些奇怪,却也不好再问。

    过不多时,两人已到了洛水河边。只见岸边垂杨树下系着一艘小船,丁仪轻轻踏上船头,转身朝西门独步招了招手。

    西门独步又惊又喜,跟着一跃而上。丁仪解开缆绳,提起船头竹篙在河水中轻轻一点,说道:“坐稳了。”小船缓缓朝前荡了开去。

    江面无风无浪,平静无波,犹如青缎子般在月色下闪闪发光。丁仪竹篙刺入水中,一圈圈涟漪缓缓向四周荡开,小船在水面缓缓移动,滑向江心。

    西门独步端坐船中,举目遥望。但见江上水面开阔,一轮明月映照波心;两岸杨柳茂密,夜色朦胧中透出几家灯火,当真恍如置身梦境一般。

    丁仪将船划至江心,便不再划,任由得小船在江面上漂流。只见她掀开一张破草席,下面竟藏得有酒菜。

    西门独步“哈”的一声,笑道:“妙极了,原来你早就有准备。”丁仪脸上一红,整好杯盘,在酒杯中斟满了酒,说道:“只是一些小菜,还盼望你别说难吃。”

    西门独步笑道:“那怎么会,阿仪姑娘你太过谦了,能亲口尝到你做的饭菜的人,

    那都是前世敲烂了十七八个大木鱼,做了无数善事才换来得福气,谢天谢地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说难吃。”

    丁仪听他说得有趣,“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秋波流转,眼中蕴含着的全是笑意。

    西门独步搔了搔头,傻笑道:“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阿仪姑娘你千万别见怪。”丁仪嗯了一声,端起酒杯放到唇边,浅浅抿了一口,说道:“喝酒吧。”

    西门独步道:“是。”喝了一口,只觉入口极淡,算不得是什么好酒。他本不善饮酒,更何况这酒是好是坏他一点也没在心上,问道:“阿仪姑娘,这酒是你今天买的吗?”

    丁仪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从爷爷的酒葫芦里偷偷倒了一点出来,只是为了助下兴。”

    西门独步道:“那他不知道吗?”丁仪浅浅一笑道:“只倒了一点点,爷爷不会发现的。”

    西门独步啊的一声,道:“那我就放心了。”丁仪道:“怎么你很怕爷爷吗?”西门独步笑道:“那也说不上很怕,只是……只是爷爷似乎太凶了一点。”

    丁仪故意道:“好啊,你说爷爷的坏话,我这就去告诉他。”西门独步吃了一惊,急道:“不,不,阿仪姑娘你千万别去,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丁仪见他急成这付样子,微觉有趣,掩着嘴唇道:“你也用不着害怕,我不会跟爷爷去说的。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爷爷很凶。”

    西门独步轻拍了下胸口,庆幸道:“原来你是吓我来着,倒害我担了老大的心。”又道:“我们在这里喝酒聊天,爷爷他不知道吗?”

    丁仪蛾眉微蹙,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之色,说道:“爷爷正在练功呢,他不知道的。”

    西门独步奇道:“练功?这么晚了他还在练什么功?”丁仪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爷爷每天晚上都要去竹林深处练功,不到深更半夜是不会回来睡觉得。”

    西门独步道:“爷爷武功已经这么厉害了,就算不练,天下也没有几人能比得上他,又哪用得着这么勤勉。”

    丁仪道:“是啊,我有时也劝他,他就是不听。”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西门独步心中一动,问道:“阿仪姑娘,你会武功不会?”丁仪道:“我不会啊,怎么了。”西门独步奇道:“难道爷爷他没有教你么?”

    丁仪摇头道:“很小的时候,爷爷要教我练功,我都不肯答应。爷爷见我不肯学,没有办法,后来也就算了。”

    西门独步道:“你为什么不肯学?”丁仪咬了咬嘴唇道:“我讨厌学武功。”西门独步笑道:“其实学了武功很好啊,又为什么讨厌?”

    丁仪正色道:“你既说学了武功很好,那我便问你好在哪里?”西门独步道:“这还不简单,你学了武功后,别人就不敢来欺负你了。”

    丁仪轻哼一声,道:“你不去欺负人家,人家又怎会来欺负你?我瞧这世上许多祸事都是人自己惹出来的,跟别人可不相干。”

    西门独步闻言一怔,只觉她说这话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只听丁

    仪又道:“我见到人家打打杀杀的心里便讨厌,大家要是都不会武功,岂不是少了很多争斗,阿木大哥,你说是不是?”

    西门独步第一次听到她叫自己阿木大哥,心中不禁怦然一动,马上附和道:“嗯,阿仪你说得有道理。”这下打蛇随棍上,趁机将后面“姑娘”二字省去了。

    丁仪向他凝视半晌,忽然说道:“你也会武功是不是?”西门独步道:“这个……这个……嗯,我会一点点,不是很厉害。”

    丁仪嫣然一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会。”西门独步马上道:“我虽然会武功,可是只有人家欺负我,我是不会去欺负人家的。”

    丁仪轻轻一笑,低头又抿了一口酒,眼望江上,不再说话。西门独步见她忽然不说话了,不知她心意如何,也陪了半杯酒,问道:“阿仪,你爹妈呢,到哪里去啦,怎的我没见到?”

    丁仪脸上忽然一阵苍白,跟着眼圈一红,一付泫然欲泣的样子。西门独步见状,大惊道:“阿仪,你……你怎么啦。”

    丁仪不答,忽然低下头来,嘤嘤啜泣不止。西门独步手足无措,大急道:“阿仪你快别哭,都是我不好,不该问你这些事,你……你打我吧。”

    丁仪见他急成这付样子,破涕为笑道:“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命苦,想起了一些伤心事,这才忍不住哭出来,你不用自责。”

    西门独步见她脸上晶莹的泪珠未干,而如花笑靥已生,呆了一呆,说道:“总之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多嘴,你就不会哭了。”

    丁仪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我爹爹妈妈在我刚满月的时候就死了。唉,我可连他们长什么样也不知道。”

    西门独步“啊”的一声,道:“死了?怎么死的,是……是病死的么?”丁仪摇了摇头,缓缓的道:“不是的,是仇家杀死的。那一年我爷爷刚好有事外出了,只剩下我爹爹和妈妈在家里,不想我爷爷的一个仇家找上门来,见我爷爷不在,就将我爹爹和妈妈都杀了。”

    “幸亏我妈妈见机的早,事先将我藏了起来,才能幸免于难侥幸活到现在。后来爷爷虽然也将那人杀了,可是我爹爹妈妈也已活不转啦,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讨厌学武功。”

    “我有时常想,大家要是都能够和和气气的作一对朋友该有多好,又何必一定要你杀我,我杀你,这样又有什么好呢?”

    西门独步静静的听她说完,心道:“原来她跟我一样也是个孤儿,只是我比她幸运得多了。至少我知道爹妈长什么样,而且还得过他们十几年的疼爱。”

    他想到这里,心中一酸,想起父母之死,险些也要掉下泪来。忙岔开话题道:“阿仪姑娘,你跟爷爷便一直住在这里么。”

    丁仪出神半晌,缓缓的道:“自从我爹妈死后,我就一直跟着爷爷过。爷爷行踪不定,这十几年来我们一直是居无定所,在这洛水边才住了一个月不到。”

    西门独步黯然道:“是这样啊。”想到她正值如花妙龄,却要跟着丁老怪四处迁徙,受尽这沦落飘零之苦,于无限怜惜之中又生出无限同情,一股要照顾她的愿望愈发强烈。

第十四章 儿女情长 十一

    两人说了这些话,各自触动心事,一时相对无言。就在这时,只见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夜空,消失在天际。

    西门独步不欲她太伤心了,当下叫道:“哇,流星!阿仪你见到了么?”丁仪淡淡的道:“我见到了。”

    西门独步道:“就可惜太短暂了,要是能再停留久一点就好了。”丁仪幽幽的道:“流星虽然短暂,可是却很灿烂,美好的东西通常都是昙花一现,就好像流星一样。”

    西门独步听她话中充满了伤感之意,凝望了她一眼,目光中深情款款,笑道:“是么,我却希望有些东西能够永恒长久。”

    丁仪低下头来,不敢和他目光相对,轻轻说道:“日中则昃,月满则亏。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居**,有时候不圆满也是一种圆满,不圆满也未必就不是一种圆满。况且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永恒长久,即便有也永远都是平平淡淡。”

    西门独步喃喃自语道:“不圆满也是一种圆满,不圆满也未必就不是一种圆满……。”心中忽然一阵冲动,忍不住道:“阿仪,我……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丁仪嗯了一声,双手搓 弄着衣角,不敢抬起头来。西门独步深吸口气,心中踌躇再三,终于说道:“阿仪,我……我喜欢你。”他说完这句话后,只觉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定定的注视着丁仪,生怕她一怒之下就此离去。

    丁仪听他表明心迹,娇躯猛地一震,旋即满脸通红,愕然道:“你……。”

    她今晚之所以大着胆子约了西门独步出来,目的乃是为了消除两人之间的隔阂,以免日后见面时尴尬,而准备这些酒菜,则是因为知道西门独步晚饭时没怎么吃,担心他饿了。谁料道西门独步竟会于此时向自己表白,实是大出意料之外。

    西门独步生怕她说出什么决绝的话来,抢着道:“是真的,阿仪,我是真的喜欢你,自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心里便时刻想着你。你知道吗?”

    这些话在他心中已不知郁积了多久,也不知有多少次想要对丁仪讲,只是怕丁仪拒绝,才一直没敢说出来而已。若不是有眼前这么个契机,还不知要憋到什么时候。他将压藏在心底的这份情意说出来,登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丁仪听他说完,初时脸色苍白,随即红晕旋生,低下头道:“阿木哥,我知道你对我好,我……我,只是……。”

    西门独步大喜道:“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

    丁仪脸上愈红,更增娇艳,羞涩道:“你对我好,我又不是木头,又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只是我们做女子的脸皮薄,这种话哪能随便说出口呢。阿木哥,你现在肯对我说这番话,我……我是真的很欢喜。”

    她鼓足勇气说完这些话,只觉脸颊滚烫,全身酸软无力,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

    西门独步几乎不敢相信,大声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从此以后都不会理我了。”

    丁仪一笑道:“我有没生你的气,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说着抜下插在秀发里的钗子,攥在手心里,柔声道:“阿木哥,我若是真的生你的气,就不会收下你的钗子了。”

    西门独步道:“不错,不错,我真笨,竟连这一点也瞧不出来,实在该死。”丁仪见他自责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

    西门独步道:“这支钗子你先戴着,等以后我一定送你一支最好的。”丁仪皱着眉头道:“我不要。”

    西门独步奇道:“为什么不要。”丁仪柔声道:“给人家送东西不是看东西贵不贵重,而是要看对方送东西的诚意。你能送我这支钗子,就说明你心里有我这个人,比起那些整日只知道花言巧语的人,可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了。”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轻声道:“我们做女子的一生只求能找到一个好男人,有个依靠,这样就心满意足了,也不敢奢望其它的。”

    西门独步道:“那不是太寒碜了吗?”丁仪斜过眼角白了他一眼,微嗔道:“阿木哥,你还不明白吗,真正喜欢一个人,不是光用嘴去说的,而是要时时刻刻将对方放在心里。要用行动去证明,让对方知道你心里有她这个人。”

    说着叹了口气:“唉,有句话说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我瞧这世上的男人就没有好人,青菜也要萝卜也要,当真是不知足。”

    西门独步马上道:“阿仪,你放心好了,我既然喜欢萝卜,就决不会去爱青菜,这一生一世就只对你一个人好。”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诚恳,脸上决无一丝浮滑之态,显是发自内心。丁仪相信他决不只是说说而已,内心不由颇为感动,柔声道:“阿木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西门独步嘿嘿笑道:“我也说不出来,我只觉着无论你叫我去做什么,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便是天上的神仙也不如,哪怕叫我去死,我也愿意。”

    丁仪翻转手心,忙掩住他嘴,说道:“快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西门独步只觉嘴上一热,一只温软的小手封了上来,触唇生香,不禁心中一荡,情不自禁地在丁仪手心上一吻。

    丁仪全身一震,失声叫了出来,急得羞红了脸,越忙别过头去。西门独步惊道:“阿仪,你怎么啦,你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丁仪忙道:“不,不,我只是觉得……觉得我们还没……还没就这样,太……太那个了。”西门独步道:“什么这个那个,你说明白些,这我可不懂了。”

    丁仪缓了口气,过了一会,才道:“阿木哥,我知道你喜欢我,我心里也……也喜欢你,可是男女授受不亲,咱们还没……还没,就这样……这样……。”声音越说越低,到后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西门独步虽然没全听明白,却也知道她说这番话已是天长地久终生厮守的誓言,情不自禁的将她双手抓在手里。两人四目相投,双手交握,默默无

    言,心中都是喜悦无限。

    过了良久,丁仪轻轻吁了口气,说道:“阿木哥,你对我这么好,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是你别尽说听我的话,你的话我也会听的。”

    西门独步侧头笑道:“这还不好吗?”

    丁仪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事事应该有自己的主见,免得人家说你什么事都听女人的,没了一点男子汉气概。”

    西门独步满不在乎的道:“别人爱怎么说,就让他说好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此生便已心满意足,再无他求。”

    丁仪毅然道:“我可不喜欢,你们男人有多少大事要做,如果一味沉迷在温柔乡里,那时成不了大事,便来怪我们做女子的不好,说什么红颜祸水,不爱江山爱美人。”

    西门独步哼了声道:“我说这都是男人不好,没有江山何来美人?他自己昏庸断送了江山,便拿女人来做挡箭牌,将一切过错尽数怪罪在女人头上。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是这种人。”

    丁仪笑道:“你还别说,我瞧你啊就是这种人。”西门独步收敛笑容,正色道:“你既这么说,那好吧,我答应你。待我大事一了无牵无挂之后,那时咱们再双宿双飞,作一对神仙眷侣,你说好么?”

    丁仪不答,转头望着江上一轮明月,凝视良久,忽然吟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识……。”

    西门独步听她语气中流露出一股莫名的忧伤,极尽凄惋之意,不自禁地受到感染,说道:“阿仪,这是你写的诗么,你真有学问。”

    丁仪转过头来,嫣然一笑道:“不是,这是初唐诗人张若虚《春江花月夜》里面的诗句。”

    西门独步脸上一阵尴尬,咳了一声道:“是么,这张若虚是何许人也,他的名气很大么?”

    丁仪道:“张若虚是唐朝人,中宗时与当时的贺知章、张旭、包融并称‘吴中四士’。他写的诗不多,仅两首,一首是《代答闺梦还》,另一首就是这《春江花月夜》。”

    “这首诗描写了春江上的一种奇妙月景,抒发了一种淡淡的人生哀愁和一种缠绵悱恻的男女之间的深情怀恋。张若虚因这首诗而出名,成为一代大家,被后人誉为‘孤篇压盛唐’,而这首诗也被称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

    西门独步笑道:“这么厉害,他们文人写的这些东西我是不怎么懂得。不过你刚才念的这四句,我听了倒是很有些感触。”

    丁仪道:“是啊,阿木哥,你想想,咱们此刻在这里饮酒说笑,是何等的舒心惬意。但再过一百年后,这世上哪还有我和你,只有这明月啊,还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照在这江面上,亘古不变,这不是很伤感么?”

    西门独步双手圈在她腰际,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道:“只要咱们真心相爱,便是一天亦已足够,又何必非要在乎是否有一百年。阿仪,我以后要永远永远和你在一起。”

第十四章 儿女情长 十二

    丁仪被他搂在怀里,闻到他身上强烈的男子气息,不由得面红耳赤,全身酸软,轻轻挣了一挣,便不再动,颤声道:“阿木哥,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刹时充满了柔情蜜意。丁仪将头倚在西门独步肩头,柔声道:“阿木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西门独步道:“你问吧。”丁仪道:“要是有一天我死了呢,你会怎样。”西门独步笑道:“傻瓜,好端端的你怎会问这个问题。”

    丁仪侧过头来,双目凝视着他脸,正色道:“你回答我,若是有一天我真的死了呢?”

    西门独步见她神色郑重,不像是在说笑,便道:“我会很难过很难过。”丁仪道:“有多难过呢?”西门独步道:“我会悲伤欲绝,心痛发狂,恨不得一头撞死了才好。”

    丁仪低头不语,芳心大为感动,抓起他的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抚摸,颤声道:“阿木哥,有你这句话,我是不会轻易去死的。”

    西门独步道:“你别想这么多,咱们在世上最少也要活一百岁,到那时啊,我还是你的阿木哥。”

    丁仪叹口气道:“就算活了一百岁,也还是要死的。阿木哥,到时你是希望我先死呢,还是希望你先死。”

    西门独步听了这句话,满腔高兴登时化为乌有,想起人生在世,不管你有多风光,到头来还是难逃一死,这一天终究是要来临。想了一想,道:“我希望你先死。”

    丁仪脸上毫无惊异之色,只是问道:“为什么呢?”西门独步道:“如果我先死了,剩下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那时没人疼你没人陪你,又寂寞又伤心,我不想你因此有一丁点难过。”

    丁仪展颜一笑道:“咱俩想到一块去啦,我也希望我先死。”西门独步道:“哦,那又为什么?”

    丁仪道:“你想啊,那时我满脸皱纹,变成了一个老太婆,又难看又让人讨厌。如果我死了,你就不用整天对着我,又可以去娶一个你喜欢的女人跟你过一辈子了。”

    西门独步心中一阵感动,将她搂得更紧了,苦笑道:“阿仪,这世上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人生殊无意味,除了你之外,我谁都不爱,就算她是天上的仙女,我也不会多看一眼,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

    丁仪眼眶微湿,叫道:“阿木哥!”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此时此刻,西门独步只觉什么都不用瞒她,也不必瞒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在她耳边轻声道:“阿仪,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丁仪初尝情爱滋味,心魂俱醉,实不愿他说出什么大煞风景的话来,说道:“你告不告诉我有什么分别吗,我只要知道你对我好就行了。”

    西门独步道:“不,我一定要告诉你,其实我不叫阿木,我真正的名字叫西门独步。”丁仪脸上毫无惊诧之色,柔声道:“你不愿以真姓名示人,一定有你的苦衷,不管你是谁,你永远都是我的阿木哥。”

    西门独步这次是真的感动了,颤声道:“阿仪,你是真的太好了。”

    此时明月低垂,挂在江心。两人相拥坐在船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心中都充满了平安喜乐,惟愿天上人间都能留住这一刻,此情此景,百年如斯。

    经过

    这一晚江中夜话,两人互诉衷肠,已是倾心相恋,矢死不靡它。白天在一起做事,也是配合得十分默契,往往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便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当真是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

    丁老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不点破,竟似当作没看见一般。到了第九日上,西门独步已将十八路掌法尽数授完,自忖丁老怪如要发难,今日也该是时候了。

    岂知一天都过去了,丁老怪不但没露出半点要加害的意思,甚至连脸上也无半点不愉之色。

    晚上吃了饭,丁仪收拾好碗筷,照例拿去厨下清洗。西门独步站起身,正要跟着去。

    丁老怪忽然拉住他手腕,说道:“小子,先别走,坐下陪爷爷聊一会天。”西门独步本已站起,这时只得强行坐下,问道:“爷爷,你要聊什么啊。”嘴里说着话,眼睛却望向厨房。

    丁老怪笑眯眯地道:“小子,你多大了,爷爷瞧你年纪也已不小了吧?”西门独步不知他问这话是何用意,答道:“我年纪也不是很大,才十八岁而已。”

    丁老怪道:“十八岁啊,不小了,不小了,是该谈婚论嫁的时候啦。”

    西门独步瞥了厨下一眼,道:“男子汉大丈夫须当以事业为重,我现在一无所成,还不想这么早成家立室。”

    丁老怪大声道:“什么话,有道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趁着现在正年轻,便当赶紧将这大事办了,难道你要等到头发白了再娶么?”

    西门独步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而已。”

    丁老怪瞪眼道:“那你说什么时候才是时候?”西门独步又望了厨下一眼,丁仪进去后还没有出来,道:“这个嘛,我也说不大准,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心下暗暗奇怪,心想丁老怪怎会与自己聊这无聊透顶的话,这可跟他的为人性格不合。

    听得丁老怪道:“爷爷闯荡江湖大半生,风里来雨里去,过得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从来没好好安定过。”

    “对爷爷来说,这倒没什么,只是这十几年来可就苦了阿仪啦,让她跟着我这么一个糟老头子东奔西走,可真难为她了。”

    “其实我早就有心想替她找一个好的归宿,让她好好过日子。唉,只是这些年就一直没遇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西门独步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怦怦而跳。突听丁老怪问道:“小子,你看我这孙女怎么样?”

    西门独步道:“你是说阿仪姑娘么,很好啊。”丁老怪道:“那你喜不喜欢?”

    西门独步冷不防他竟会冒出这句话来,当下含含糊糊道:“喜不喜欢,我一个人说了没用。”心想:“我心里自然喜欢的要命,可为什么要对你这老乌龟讲。”

    丁老怪正色道:“怎么没用,你要是喜欢,那我让阿仪做你老婆你说可好?”西门独步心中一震,只道丁老怪是在存心试探,不动声色道:“爷爷你是在开玩笑么?”

    丁老怪摇摇头道:“你瞧爷爷是在开玩笑么,我只问你一句,阿仪做你老婆,你到底愿是不愿意?”

    让丁仪给自己做老婆,西门独步心里自是一百个愿意,可他心想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定是丁老怪在玩什

    么诡计,沉吟道:“这个……。”

    丁老怪见他踌躇,说道:“怎么,有什么难处吗?还是觉得我孙女配不上你这小子?”

    西门独步忙道:“不是,爷爷你不可误会,阿仪做我老婆,我当然喜欢,只不过……。”

    丁老怪不等他说完,抢着道:“怎么,你不信吗,你要是不信,爷爷今晚就安排你两个成亲,怎么样?”

    西门独步惊道:“爷爷,这也太快了吧?”丁老怪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说话言不由衷滑头得很,我早知你在打阿仪的主意,你一听爷爷说让阿仪做你老婆,表面上虽然不表现出来,其实心里还有不高兴得要命的?”

    “嘿嘿,爷爷吃的盐多过你吃的大米,走的桥多过你走的路,你这点伎俩岂能骗得过爷爷我。”

    西门独步被他说破心事,不由得颇不好意思,道:“爷爷,我跟阿仪是两情相悦,你老人家能成全我们当真是太好了。”

    丁老怪道:“阿仪做你老婆,在你而言,是捡了个大便宜。咱们话先说在头里,你娶了阿仪,就是我丁老怪名正言顺的孙女婿,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是不是?那降龙十八掌的运劲行功法门,你也总该对爷爷说了吧?”

    西门独步早知没这么便宜得事,丁老怪若不是有所求,断不会这么轻易就将唯一至亲的孙女嫁给自己。

    听了这句话,登时便想:“你为了满足一己的私欲,不惜押上自己孙女一生的幸福。今日若非遇上我,要是换作旁人,阿仪这一生可给你毁了。”

    可是降龙十八掌的运劲法门连自己也不会,便想说给丁老怪知道也是无从说起。若照实说吧,自己的一条小命又多半不保,左思右想,心中不由得犯了难。

    丁老怪见他犹豫不决,在一旁道:“怎么,你不愿说给爷爷知道?哼,我丁老怪只有这么一个孙女,你当是什么人都能娶到手?”

    “你今日若是不将行功心法说出来,以后永远也休想再见我孙女一面,孰轻孰重,你自己考虑清楚吧。”

    西门独步本来还拿不定主意,听了这句话,反而下定决心,心想:“要让我以后都不再见阿仪的面,还不如一刀杀了我。也罢,老乌龟眼下不论说什么,都不妨先胡乱答应,等过了这一关,以后再随机应变就是。”

    当下道:“这又哪用得着考虑,降龙十八掌的心法虽然重要,但跟阿仪比起来,又能算得了什么?爷爷你想知道还有不好说的,就当是我孝敬你老人家的一点心意吧。”

    丁老怪大喜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他初学降龙十八掌的第一天,暗中便已发觉不对,西门独步所教的招式中虽然没有任何破绽,但他使来使去,不知何故总感到不能尽如人意。

    他武功见识何等高超,当时便意识到定是另有一套用来配合这路掌法的行功诀窍。他可不知连西门独步也不会,只道是他故意没教自己而已。

    心想这小子心机深沉,如果一味用强多半不从,这几日正想不出用什么办法套问出来,忽然见到他跟丁仪同行同止,神情亲密异常。灵机一动,便以嫁孙女为由相诱,再加以威逼,没想到西门独步果然屈服。丁老怪计谋得逞,这一喜当真是非同小可。

第十四章 儿女情长 十三

    西门独步点了点头,道:“爷爷你说今晚就让我和阿仪成亲,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就只怕阿仪她不肯。”

    丁老怪听了这句话,便即明白他是担心自己出尔反尔,不讲信用。心想若不给这小子一点甜头,他是不会说的。

    当即道:“这你放心,爷爷说话算话,说了今晚就是今晚,阿仪一向孝顺,十分听爷爷的话,料来也不会反对。更何况自古婚姻大事都由长辈说了算,她就是有意见,也由不得她,总之是让你称心如意就是。”

    西门独步欣然道:“爷爷你能这么说,那就最好。”

    丁老怪哼了声道:“有件事我不得不先提醒你,你不要以为娶了阿仪,做了我丁老怪的孙女婿,就可高枕无忧了。你要是到时不将降龙十八掌地心法说出来,又或是给爷爷使什么坏心眼,我一样杀了你。”

    西门独步心中一凛,硬着头皮道:“那当然。”

    丁老怪道:“好,你在这里坐一会,我这就进去叫阿仪出来,让你俩拜堂成亲。”说着便走入内房,叫了丁仪出来。

    丁仪不知他唤自己出来干什么,问道:“爷爷,你有事吗?”丁老怪道:“阿仪,你从小跟着爷爷四处流离,没少吃苦头,爷爷没照顾好你,心中好生有愧……。”

    说着一指西门独步道:“爷爷想把你许配给这小子,让你以后跟他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你同意是不同意。”

    丁仪吃了一惊,道:“爷爷,你……你说什么?”西门独步见到她吃惊的样子,生怕她说出“不同意”三个字来,心中不由得怦怦而跳。

    丁老怪道:“你年纪已不小,也是该嫁人啦。这小子人品虽不怎么样,也还马马虎虎过得去,连爷爷都说行了,难道你反而嫌弃么?”

    丁仪不答,抬起头凝视了西门独步一眼,见他眼中流露出极度渴盼之色,很显然是希望自己能答应,不禁羞得满脸通红,低下头去,轻轻地道:“一切全凭爷爷你老人家做主。”

    丁老怪哈哈大笑道:“喂,小子,你听到了吧,我孙女她答应啦。嘿嘿,你当真是艳福不浅啊。”

    西门独步大喜,忍不住道:“是真的吗?阿仪,你……你当真愿意……愿意……。”丁仪羞得不敢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两人本来就一个有情,一个有意,丁老怪既肯成全,当然是水到渠成。

    西门独步大张着嘴巴,早已忘了要说什么。在他而言,能娶到丁仪做老婆,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激动人心的呢?

    丁老怪道:“今晚是大喜的日子,阿仪头一回做新娘子,可惜没有凤冠霞帔可穿戴,未免美中不足。不过咱们江湖儿女也不讲究这些俗套,一切就从简吧。来,爷爷现在就为你们两个主婚,缔结这段良缘。”

    话虽这么说,还是在室中特意多点了几根红蜡烛,以增添喜庆气氛。又在丁仪头上盖了块红布,遮住头脸,然后让两人挨着并肩站好。

    丁老怪在堂上居中一坐,高声唱道:“新

    郎新娘听好了,一拜天地。”待两人拜完,跟着唱道:“二拜高堂。”

    西门独步和丁仪双双弯下腰向丁老怪拜了下去。丁老怪眉花眼笑道:“免礼,免礼。”再唱道:“夫妻对拜。”两人随即转过身,各自向对方深鞠一躬。

    丁老怪道:“好,你们拜了天地,以后就是夫妻啦。我们丁家的规矩,婚后凡事都由男人说了算,女人不得插嘴干预。不过打从现在起得改一改,从今往后新郎事事都得听新娘子的,如果有违,就罚你晚上在床前跪一宿,不能上床,新郎倌可听到了吧?”

    西门独步心里乐开了花,含情脉脉的凝视着丁仪,欢声道:“听到啦,听到啦!”丁老怪道:“好,新郎新娘进入洞房。”

    西门独步挽着丁仪的手,慢慢走向房间,两人心中均是甜蜜无比。

    到得房内,西门独步转身便闩上门,牵引着丁仪在床沿坐下。他从未经男女之事,心中忐忑,不知道进了洞房后,下一步该怎么做,不禁有些手足无措。丁仪更加怕得厉害,便连话也不敢说。

    两人就这么默默坐着,过了良久,毕竟还是西门独步沉不住气,咳了一声,问道:“阿仪,你头上罩了块布闷不闷?”丁仪轻轻嗯了声,却不说话。

    西门独步大着胆子道:“我帮你揭下来,好不好?”不等丁仪说“好”,右手起处,轻轻将红布揭了下来。烛光下见到丁仪一张俏脸红扑扑的,极是娇艳,禁不住心神一荡,当即凑嘴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丁仪浑身一颤,脸上立时飞起了一片红云,娇羞无限。想要张口呼叫,想起自己已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此亲热乃是应有之义,登即忍住。只是心中实在慌乱得厉害,只好低下头去,双手则不住搓 弄着衣角。

    西门独步见到她娇羞的样子,柔声问道:“阿仪,你……你没事吧?”丁仪脸上红晕忽得消褪,刹那间变成一片苍白,“涩”的一声,竟然掉下泪来。

    西门独步看在眼里,吃了一惊,急道:“阿仪,你怎么啦,是怪我太粗鲁了么?”丁仪摇了摇头,眼泪犹如断线珍珠般,越掉越多。

    西门独步愈发恐慌,连连道:“一定是我不好,一定是我不好,我打死你这臭小子,打死你。”边说边伸手掌击自己脸颊,啪啪有声。

    丁仪忙伸手抓住,仰起头看着他,涰泣道:“阿木哥,你快别打啦,当真不管你的事。”

    西门独步道:“我不信,那你为什么要哭。”丁仪道:“我……是我对不住你。”西门独步奇道:“你这可把我弄糊涂啦,你又怎会对不住我?”

    丁仪脸色煞白,全无半点血色,木无表情道:“阿木哥,有件事我一直没敢对你说,为的就是怕你知道后会嫌弃我,其实……其实我早已不是清白之人啦。”说到这里,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忍不住失声而哭。

    西门独步心中大震,急道:“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丁仪脸上一红,极力止住哭声,跟着诉说起自己数月前在客店中怎

    样与人共睡一床,遭对方侮辱戏弄之事一说。

    原来那天她与丁老怪双双投住客店,到了晚间,丁老怪因为要赶去杀一个人,怕丁仪担心,便点了她的穴道让她睡在床上。也是事有凑巧,想不到这晚居然有人进得房来,钻进被窝里,对她又摸又捏,出言调戏。

    丁仪念及自己一介妙龄,蓦地遭此奇辱,事后思之,每每羞惭欲死。她将这件事含在心里,也不敢对丁老怪讲,暗中已不知偷偷饮泣过多少次。

    她与西门独步相处的时日虽短,却已是倾心相恋,此生不渝,数次要想同他说明,又实在是羞于启齿。

    及至今晚两人拜了天地,喜结连理,自忖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乃是坦诚,这种事可再也不能瞒他,务必要说与西门独步知道,至于这么做的后果,实也没敢去多想。

    其时男女之防甚严,一个年轻女子在未嫁之前经历这种事,实是难以想象。

    西门独步听了,脸上不由青一阵白一阵,问明白了当晚事情发生的经过,不禁大大吃了一惊。

    心想:“天下事竟有这般巧法,原来那天晚上在客栈中睡在被窝里之人竟然就是阿仪,当真是作梦也想不到。怪不得我老是觉得她身上的香气似曾在哪里闻过,嘿嘿,可见阿仪做我老婆乃是命中注定,跑也跑不掉的。”

    又听她说那人非礼完后,便即消失不见,也不知是何人所为,心中顿时大定。

    丁仪见他脸色有异,只道是有嫌弃之意,芳心几碎,难过欲死,低泣道:“阿木哥,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也没成想求得你原谅,总之是我命苦,没福气跟你在一起。你……你还是另觅良配吧。”

    西门独步不敢直说那人就是自己,嗔道:“阿仪,你说这种话,把我西门独步当成什么人了?再说出了这种事,又不是你的错,都是……都是那人不好,你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有嫌弃你的意思。”

    丁仪停止哭泣,睁大一双红红的眼睛望着他,半晌方道:“阿木哥,你说这话……可不是骗我?”

    西门独步脸孔一板,正色道:“骗你干么,你若不信,我可以发誓。”随即大声道:“皇天在上,我西门独步今生若是有负阿仪,又或是以后有什么三心二意,不轨行为,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丁仪见他如此郑重其事,方始信他所言非虚,不由得破涕为笑,低着头道:“阿木哥,你……你真好。”

    西门独步笑道:“傻瓜,我不对你好,还对谁好。”说完两人情不自禁地相互搂抱在一起。

    就在两人心摇神驰,渐趋情浓之际,忽听“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西门独步和丁仪迅即分开,一惊而起,双双望向门外。

    丁仪惊诧道:“爷爷,是你!”说完这句话,感觉颇不好意思,脸上一红,不由得低下头去。

    站在门外之人正是丁老怪,只听他哇哇叫道:“小子,我已经把我孙女嫁给你啦,你答应爷爷的事也该兑现了吧。”

第十五章 重出江湖 一

    西门独步暗暗叫苦,只盼拖得一刻是一刻,道:“爷爷你何必这么性急,等过了今晚,明天我再告诉你也不迟啊。”

    丁老怪大声道:“不行,爷爷已经等不及啦,你现在就得说出来。”

    西门独步大急,心道:“死乌龟,臭乌龟,哪有这么急的。他奶奶的,老子要是再想不出个办法来,老乌龟说得出做得到,只怕马上就得杀老子,这可怎么办?”

    正自无计可施之际,忽听屋外有人朗声道:“丁老怪,故人造访,便请出来一见。”

    丁老怪闻言一愕,跟着怒喝道:“什么人在外面大呼小叫,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瞪了西门独步一眼,恶狠狠地道:“爷爷等下再来同你理会。”旋即转身大步而出。

    西门独步大喜,心想只要你眼下不杀我,事情就有转机,到时总有办法再将你骗住。

    丁老怪到得屋外,忽然说道:“咦,怎会是你?”显然是感到很意外。

    那人哈哈笑道:“不错,是我。丁兄,别来无恙吧。”丁老怪哼了声,冷冷的道:“托福,怎么你还没死么?”

    那人笑着道:“丁兄你都没死,裘某又岂有这么容易便死的。”

    丁老怪哼道:“你既没死,那这二十年你去了哪里啦,怎么没听到关于你的半点消息。”

    那人叹了口气道:“唉,这件事说来当真一言难尽。不瞒丁兄你说,我是给人逐出了中土,做了二十年的化外之民。”

    丁老怪一怔,跟着纵声大笑道:“当真?你裘千恶在武林中是出了名的恶人,想不到竟会给人驱逐出中土,做了二十年的缩头乌龟。嘿嘿,难得啊难得。”

    西门独步听到这里,心中大震,默念道:“裘千恶,裘千恶……。”

    记起胡老六之言,寻思:“难道他就是武林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大恶人’?嗯,丁老怪既这么说,多半不假,不知这人是怎生付模样。”心中十分好奇,忍不住想看个究竟。

    他身子刚一动,丁仪便即伸手拉住了他,说道:“阿木哥,你别去。”只短短的几个字,对他的关心之意便流露无疑。

    西门独步冲她一笑,轻轻挣脱她手,说道:“不打紧,我只在窗口张望一眼,别担心。”说着走到窗前,将窗户轻轻推开一条缝,从缝隙中向外张望。

    朗朗月色之下,只见屋前不远处,一人背负着双手站在那里,青袍方巾,作文士打扮,想来就是裘千恶了。

    西门独步见他相貌清奇,约摸五六十岁年纪,举止不失一股儒雅之态,心中不由暗暗称异。

    他初时还道对方既称之为“天下第一恶人”,不知是怎样一付凶神恶煞模样。岂知一见之下,竟是这么一位面目慈祥地儒雅老者,若非亲眼所见,否则说什么也不敢相信。

    裘千恶涵养功夫似是极好,听得丁老怪如此讥笑,也不动怒。等他笑完,这才道:“丁兄快人快语,想不到二十多年了还是这性子,没半点改变。”

    丁老怪原是想激怒于他,不想裘千恶居然十分沉

    得住气。闻言哼了一声道:“丁老怪若是转了性子,也就不叫丁老怪啦,倒是你的涵养功夫越来越好了。”

    裘千恶微微一笑,欠身一揖道:“丁兄过奖了。”

    丁老怪大声道:“你武功不错啊,虽然比起老夫来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但当世也少有敌手了。不知是谁这么有本事又能够将你逐出中土?”

    裘千恶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是姓裘的当年做的恶事太多的缘故。”

    丁老怪怪笑道:“嘿嘿,你倒是直言不讳。”

    裘千恶毫不理会他话中的讥嘲之意,悻悻的道:“姓裘的虽是个恶人,可是为人光明磊落,既做了恶事,从来就不怕担恶名。败在他手下,裘某心服口服毫无怨言。”

    丁老怪道:“哦,你说的‘他’是谁?”裘千恶道:“你还记得这几句话么?”

    丁老怪道:“什么话?”裘千恶面色凝重,一字一句道:“天下论剑,无出西门!”

    丁老怪脸色一变道:“你说得是西门飞雄么?”

    裘千恶道:“不错!除了他外,世上更有何人能让裘某放在眼里。”

    西门独步听到将他逐出中土的人竟是自己爷爷,心中刹时感到无比骄傲,生怕漏掉了只字片语,更加凝神倾听。

    丁老怪哈哈大笑几声,脸上却殊无笑意,说道:“你怎么又跟他结上仇了?”他一听裘千恶是败在西门飞雄手里,心中立时收起了对他的嘲笑之意,口气也已大变。

    裘千恶叹了口气,道:“这就叫做阴差阳错了。”丁老怪道:“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裘千恶道:“老夫虽然跟西门飞雄无仇,可是当年杀的人太多,不想西门飞雄的一位知交好友也惨死在裘某的弑神刀下。西门飞雄要代友出头,因此才有这么一桩晦事。”

    丁老怪道:“所以你们就比武定输赢,你输了?”

    裘千恶点了点头,沮丧道:“不错,西门飞雄那时找上了我,要我不可滥杀无辜,说得还算客气。也怪我当时年轻气盛,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三言两语说僵了,就订下比武之约。”

    “当时我们说好,他输了要杀要剐,任我自便,若是我输了,就得答应他一个条件。我一听有这种便宜事,二话不说,当场就答应下来。”

    丁老怪追问道:“他要你答应什么条件?”

    裘千恶叹了口气,缓缓的道:“这就是我离开中土的原因了。他说我要是输了,便得远走化外,二十年中不得再履中土。”

    丁老怪呵呵笑道:“有趣,这不是要将你放逐么?为什么是二十年,嗯,那是怕你客死异乡。”

    裘千恶脸色庄重,说道:“而且还有一个附加条件,他知我滥杀成性,无法克制,便定下一个‘三不杀’的禁令来加以约束。”

    丁老怪饶有兴趣得道:“三不杀,是哪三不杀?”裘千恶眼望天际,默然无语。

    丁老怪好奇心起,极欲一知究竟,急道:“你不愿说是不是?”

    裘千恶回过神道:“裘某生平唯一一件丑事都对你说了,这‘三不杀’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听好了,这三不杀乃是:一、不杀妇孺老幼……。”

    丁老怪点了点头,道:“这一条很对,我丁老怪杀人可不像老弟你一样,连老人妇女小孩都不放过。西门飞雄订此一戒,当真是对症下药了。”

    裘千恶脸上一阵苦笑,续道:“二、不杀手无寸铁不会武功之人。”

    丁老怪道:“嗯,这一条嘛,马马虎虎。”

    裘千恶道:“第三条便是这二十年中每日最多只能杀一人……。”

    他话还没说完,丁老怪便已哇哇叫了起来:“这一条就狗屁不通了,你千万不可答应,每日要是只能杀一人,那这做人还有何乐趣可言。”

    裘千恶叹道:“那有什么法子,我当时只想着要跟他比武,可没想这么多,好在二十年之期已过,裘某也不用在受这条的束缚了。后来华山之巅一场大战,输得一败涂地,裘某迫于诺言,不得不离开中土。”

    丁老怪脸上不由得露出同情之色,说道:“西门飞雄的武功自是极高的了,你们打了多久,才分出胜负。”

    裘千恶摇了摇头,喟然道:“说出来徒然面目无光,不说也罢。不过西门飞雄不愧是中原武林中近两三百年来最杰出的人物,对他的武功,裘某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对西门飞雄虽然怨恨极深,但对于他的武功却是由衷地佩服,毫无轻视之意。

    丁老怪幸灾乐祸道:“这当真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了,你既离开中土,现在又回来干什么?”

    裘千恶仰天哈哈一笑,适才的抑郁之情一扫而光,说道:“我此次回归中土,一来是廿年之期已满,二来是想再会一会故人,看看你们都死了没有。想不到今日一见,发现丁兄你是越来越健旺了。”

    “裘某足迹一踏上中土,便听到了好几件大事。原来西门飞雄在我走后的第二年便死了,他的子孙最近也被人屠戮殆尽。嘿嘿,此仇虽非我报,总之是出了胸口一股恶气。”

    “而丐帮帮主陈洪英不知何故,反为部下所擒囚于地牢之内,最终也是一命呜呼。当年中原武林中的四大高手,如今便只剩下你我二人。”

    丁老怪讪笑道:“自从你一走,中原武林寂寞了近二十年,裘老弟此次回来,定是欲有所作为了?”

    裘千恶一声长啸,豪气干云道:“不错,天下第一大恶人重出江湖,武林中从此无宁日。我找了你将近两个月,今日才找到,实慰我心。”

    丁老怪瞪大眼睛道:“你找我干什么?”

    裘千恶哈哈一笑,狂态毕露,说道:“武林中有言道:‘四大高手,剑掌拳刀’。以后这称号得改一改了。”

    丁老怪怔道:“怎么个改法?”裘千恶道:“改成剑掌刀拳就好了。”

    丁老怪听他这么说,方才明白原来他是要与自己争这天下第三高手的称号。不禁哈哈大笑道:“裘老弟若是自信有这个本事,那么我丁老怪只好拱手相让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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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剑风云介绍:
“天下论剑,无出西门!”这八个字在武林中流传了二十多年,一直经久不衰……。
“……丁老怪大声道:你武功不错啊,虽然比起老夫来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但当世也少有敌手了,不知是谁又有这个本事能够将你逐出中土。裘千恶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是姓裘的当年做的恶事太多的缘故。”
丁老怪怪笑道:“嘿嘿,你倒是直言不讳。”裘千恶毫不理会他话中的讥嘲之意,悻悻的道:“姓裘的虽是个恶人,可是为人光明磊落,既做了恶事,从来就不怕担恶名。败在他手下,裘某心服口服,毫无怨言。”丁老怪道:“哦,你说的‘他’是谁?”裘千恶道:“你还记得这几句话么?”丁老怪道:“什么话?”裘千恶面色凝重,一字一句道:“天下论剑,无出西门!”丁老怪脸色一变道:“你说得是西门飞雄么?”裘千恶道:“不错,除了他外,世上更有何人能让裘某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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