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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本红尘客     论剑风云txt下载     论剑风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章 含冤去世 五

    陆千峰对帮主之位早就垂涎三尺,暗中谋划已久,这帮主之位如何肯让他人做了?眼珠一转,暗中向莫大来使了个眼色。

    莫大来当即会意,说道:“廖当家的主张由四位长老中的一位来出任咱们帮主,在下以为不妥。”

    廖仲海瞪了他一眼,道:“哦,莫兄弟有何高见?”

    莫大来道:“众所周知,陆副帮主在帮中做的乃是第二把交椅,除了陈帮主外,帮中再无第二人与他老人家平起平坐,由陆副帮主出任帮主,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因此按照等级尊卑来说,廖当家的提议似乎有些不合规矩。”

    廖仲海手一挥,大咧咧地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竞选帮主是帮中的大事,关系到丐帮每一个弟子的福祸安危,岂能因循守旧,墨守成规?只要大家肯听奉号令,那么帮主是姓陆也好,姓徐、白、袁、鲍也好,又有什么分别。”

    莫大来道:“话虽这么说,但照规矩咱们事先应该先问过陆副帮主,如果他老人家没有这个意愿,自动退位让贤,那么由四位长老中的一位来出任帮主也无不可。否则外面那些无知之徒还以为陆副帮主德行有亏,不配接任帮主之职,到时流言如沸,岂不于他老人家英名大大有损?”

    廖仲海道:“这是本帮内部的事,嘴巴长在别人脸上,外人爱怎么说就让他们去说好了,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

    陆千峰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本帮帮主之位唯有德者居之,廖当家的一力举荐,那也要看四位长老是不是有这个意思啊。”说着目光向四位长老瞧去,一脸笑意。

    传功长老徐丙坤冷冰冰的道:“姓徐的何德何能,自问没有这个能力来做帮主,这帮主之位还是让给鲍兄弟吧。”

    鲍得胜惶恐不安道:“徐老哥太抬举在下了,我手头上这点儿玩意,你还不清楚吗?连你都不敢接任帮主一职,姓鲍的更是不敢奢想。”他这么说,自是意见与徐丙坤一致。

    执法长老白锦堂端坐椅中,脸上神色木然,闻言摇了摇头,显然也是无意接任帮主一职。陆千峰脸上笑意更盛,几位长老相继弃权,看来这帮主之位已是非自己莫属。廖仲海纵然再有异议,也已找不到借口来阻挠。

    正自得意间,突听护帮长老袁白燕道:“其实无论是谁做帮主都好,最重要的便是要保住丐帮几百年来的声名不坠,不能让本帮历代帮主辛苦创下来的基业在我们手中给毁了。”

    他这句话刚说完,廖仲海马上附合道:“不错,袁长老言之有理。”

    袁白燕这句话模棱两可,既没有说想做帮主,又没说不想做,陆千峰一听,笑容立敛,警惕道:“这个自然,袁长老莫非也有打算做帮主之意?”

    袁白燕不答,续道:“本帮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帮主下狱,全帮震动,根基亦随之动摇。如何安定人心,令本帮不致分裂,此为当前第一等的要紧大事。这就要求新任帮主在内不但要有力挽狂澜,慑服群小的本事,在外更要有与各大门派一争雄长的能力,不要让某些人因为陈帮主不在位,而对本帮产生轻视之心。因此不管是谁做帮主,肩上的担子都不轻,可谓是任重而道远。”

    廖仲海一拍大腿道:“袁长老一席话可说到在下心窝里去了,这帮主之位不让你坐还让谁坐?姓廖的拥戴袁长老为本帮帮主,大家有什么意见?”

    几位舵主还没说话,莫大来已抢着道:“不行。”廖仲海脸一沉,喝道:“怎么不行?”

    莫大来道:“袁长老在帮中是长老身份,对帮务不是很熟悉。说到精明干练,断事果决哪里及得上陆副帮主?因此帮主之位应当由他老人家来做。”

    廖仲海瞪着眼珠道:“你说让姓陆的来做咱们帮主?”莫大来道:“不错。陆副帮主精通帮务,乃是最合适的人选。”

    廖仲海呸的一声,大喝道:“放屁,这世上哪有人天生就会做帮主,袁长老就算不会,大伙最多尽心辅佐他也就是了,等过了一段时间后,还有不会的吗?”

    莫大来摇头道:“廖当家的惯于强词夺理,在下甘拜下风。总之奉袁长老为本帮帮主,姓莫的说什么也不赞成。”

    廖仲海哼了声道:“由谁出任帮主,可不是你我二人说了算,咱们不妨以举手表决的方式来决定,谁的票数多,谁就当选。”

    莫大来道:“竞选帮主这是何等的大事,事先须得遍告门人下属,然后再择吉日召开香堂,誓词焚香,有一整套的隆重仪式,岂能如同儿戏?廖当家的提议不是太过荒唐了么?”

    廖仲海道:“那依你的意思便怎样?”莫大来道:“在下还是这句话,由陆副帮主出任帮主乃是众望所归,廖当家的何必顽固不化,一意孤行?”

    廖仲海怒道:“怎见的我就是顽固不化,一意孤行?我偏要说袁长老出任帮主才是众望所归,有什么不对吗?”

    他二人一个说陆千峰做帮主的好,一个说袁白燕做帮主的好。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直争得涶沫横飞,不可开交,仍是谁也不服谁。争到后来已是脸红耳赤,但两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争越起劲。反倒是陆千峰与袁白燕二人显得颇为平静,一付气定神闲成竹在胸的样子。

    大仁分舵主陈国栋道:“莫兄弟和廖兄弟各拥一主,意见不一,这么一直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大义分舵主陈守仁道:“是啊,陆副帮主和袁长老同为帮中重要人物,大家都是自己人,又不能在武功上见个高下,来决定帮主一职的归属,这可有点难了。”

    大礼分舵主王国忠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突然说道:“既是如此,咱们不妨拈阄来决定。”

    莫大来和廖仲海闻言转过头来,齐声问道:“拈阄怎么个拈法?”

    王国忠道:“咱们将陆副帮主和袁长老的名字分别写在两张白纸上,搓成一团,拈中了谁谁就做本帮帮主,这样不仅公平而且也避免大家相互之间伤了和气。”

    廖仲海第一个表示赞成,大声道:“好,就依王当家说的,拈阄决定,这就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廖某没有意见。”

    莫大来却道:“那么拈阄由谁来拈?”王国忠道:“大家公推一位兄弟出来,让他当着大家的面来拈就是。”

    莫大来摇头道:“不行!”廖仲海强忍怒气道:“怎么又不行?”莫大来道:“只怕人有私心发生弊端。”

    廖仲海破口大骂道:“你奶奶的,当着各位兄弟的面,谁有这个胆子来作弊。”莫大来道:“人心难测,不可不防。”

    廖仲海怒道:“他奶奶的,莫大来,终不成是你想作弊。”莫大来脸“唰”的一变,厉声道:“在下不赞成用拈阄的法子,

    为的是求一个公正性,廖当家的何故出言辱骂?”

    廖仲海道:“哼,说的倒好听,你心里在转什么弯弯肠子,我会不知道吗?你无非是怕袁长老当选后,再也捞不到好处,因此才不同意拈阄,是也不是?”

    这句话正说中了莫大来的心思,只听他恼羞成怒道:“我拥立陆副帮主做帮主,为的是丐帮的前途大业着想,可不是为了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廖仲海,你不要血口喷人。”

    廖仲海冷笑道:“你是姓陆的心腹下属,堪比左膀右臂,他若是做了帮主,你自问还能有不捞到好处的?你在帮中狗仗人势,此刻已没将大伙瞧在眼里,这一得势,只怕日后更是要无法无天了。”

    莫大来本来十分蜡黄的脸上变成一片通红,右手指着廖仲海气呼呼的道:“你……好!”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好’字。

    陆千峰道:“大来,你退下。”向廖仲海道:“廖当家的这句话可不对了。廖仲海双眉一扬,道:“难道我说错了?”

    陆千峰道:“本座对待帮中兄弟向来一视同仁,无所偏倚,有功者赏,有过者罚,岂能因为大来是我的亲近大弟子,私下里便加照顾?廖当家的这句话岂非大大的错了。”

    廖仲海冷哼道:“只怕你现在说的是一套,日后做了帮主后,做的又是另一套。”

    传功长老徐丙坤哼了声,说道:“你们这样推举帮主,只能是驴鸣犬吠,聒耳而已,便再争个一年半载也不会有结果。依我说,到底由谁出任本帮帮主,咱们不妨听听陈帮主的意见。”

    众人一听,心下均想:“这话不错,只要陈帮主指定了继位之人,大家便用不着再为立谁为主而争执不休了。”

    堂中本来还有些喧闹,一瞬间竟变得十分安静,人人目不转睛地望着陈洪英,静等他示下。

    陈洪英目光在众人脸上逐一扫视而过,心中也是十分为难:陆千峰在帮中身居副帮主一职,本来是最有资格接替自己出任帮主之人,可是他自从西门独口中得悉他陷害自己的阴谋后,心中十分反感,深以陆千峰的阴险毒辣为忧,丐帮的门户断不可由此人来执掌。

    可是陆千峰在帮中权势颇大,手下心腹蚁附者众多,羽翼丰满,气候已成。若是让他人做了帮主,只怕他心生愤懑,势必会在帮中挑起事端,怂恿门人弟子作乱。到时大家各自为政,互相攻伐,想要不分裂都不行。

    眼前首要大事是要安定人心,稳定丐帮内部的团结,至于立谁为主,反而是次要的了。当下说道:“大家知道,本帮自立帮之日起,打狗棒便一直是帮中信物,帮主执以此棒发号施令,几百年来不曾中断过。”

    “及至本帮上任郑帮主继位,不慎将打狗棒遗失,从此湮没江湖,不知所踪。郑帮主在世之日,深以此为念,曾颁下谕示:‘有能重拾打狗棒者,继立为本帮帮主。’陈某不才,幸蒙郑帮主垂怜眷顾,这才得以接任帮主一职。二十年来,为了完成郑帮主的遗愿,曾派了帮中无数门人子弟出去多方打听,仍是探听不到打狗棒的下落。”

    “洪英有负郑帮主临终所托,一直引咎自责,二十年来未曾中断过。及至本帮今日推举帮主,在座诸位可遍告帮众:‘不论何人,只要能重拾打狗棒者,继立为本帮第三十八代帮主。日后行侠仗义,建立功业昌大我帮,新帮主其勉之’。”

第十二章 含冤去世 六

    堂中众人一致叫好,纷纷道:“就按陈帮主说的,有能重拾打狗棒者,继立为本帮帮主,全帮上下弟子一体凛遵,不得有违。”

    莫大来却独持异议:“打狗棒失落江湖几十年,一时三刻未必能找得到。如果打狗棒一天不出,难道本帮这帮主之位就一直这样空缺下去?且不说这一点,如果有朝一日打狗棒在外人手中出现该当如何?又或者是本帮中一名低三下四的弟子无意间获得了打狗棒,请问在座各位,咱们是否就得奉此人为主?”

    廖仲海怒道:“咱们只愁找不到打狗棒,你尽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有本事你去把它找出来啊。”

    莫大来道:“总之一句话,国不可一日无君,帮不可一日无主。陈帮主既已失位,帮中现在群龙无首,总须得有一人出来发号施令才行。”

    蔡之兴道:“莫兄弟的提议不无道理,这样好了,为了避免本帮内部出现分裂,咱们不妨请陆副帮主暂摄帮主之职,协同四位长老一起处决帮中事务。等到将来打狗棒有了着落后,再召开香堂,重启另立帮主之议,大家以为如何?”

    陆千峰一听,心下暗喜。只要掌握了帮中实权,做不做正式帮主已无所谓,只要打狗棒一天不出,自己就是丐帮名义上的帮主,何乐不为?

    其余几位舵主还未出声表示赞同,便在这时,只听“笃、笃、笃”,门外敲门声甚急,堂中众人面面相觑,愕然瞪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陆千峰眉头一皱,语气十分不悦道:“外面是谁?一点规矩都没有,快点把门开了。”守在门后的两名弟子应了一声,取下门闩,拉开大门。

    只见门口一名四袋弟子匆匆进来,屈膝禀道:“属下参见陆副帮主,四位长老。”

    陆千峰不耐烦道:“有什么事?”那名弟子道:“启禀陆副帮主,天罡堂的兄弟在前方发现了敌踪,估计敌人马上便要来袭,地煞堂汪堂主接到讯息,已赶上去增援。敌人来得十分突然,属下擅闯正义堂,罪该万死。”

    丐帮属于武林中的庞然大物,共分为内三堂,外八舵。内三堂依次是天罡堂、地煞堂、风云堂,三堂堂主实力与八大舵主相当,分别负责保卫总舵的安全。

    八位舵主与四位长老闻言,心中吃了一惊,不禁脸上变色。丐帮总舵在江湖中历来以部署周密,戒备森严而著称,内部设置岗哨,层层把守,有若金汤之固,连一只飞鸟等闲也飞不进来。想不到居然会有敌人前来攻打,这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听见。

    徐丙坤抢着道:“对方是什么路道,有多少人马?”那名弟子摇头道:“暂时还不知道,要等前方的兄弟回来才能知晓。”

    徐丙坤道:“好,你马上去打听,有什么情况,马上回来禀报。”

    那名弟子躬身道:“是!”领命而去。

    众人眼望那名弟子离去,一个个面色凝重,皆有忧色。陆千峰哈哈一笑,故示轻松道:“一些亡命匪类不自量力,妄想来攻打本帮,当真是不知死活,大家不要放在心上,咱们接着商议。”

    话音刚落,蓦地只听四下里警哨声大作,此起彼落连成一片,显是来犯之敌十分凶猛,本帮弟子渐有抵挡不住之势。堂中众人一惊之下,不由得都站起身来。

    陈洪英心道:“这哨子声如此紧迫急促,显是来犯之敌十分厉害,不知天罡,地煞两堂能否抵挡得住。”

    他身为丐帮帮主,虽然此刻仍在缧绁之中,但一知本帮有警,心底自然而然表示关心。

    又想:“武林中虽有不少门派帮会,论实力均还不足以与本帮抗衡。这次敌人突然来袭,显是有恃无恐……会不会是盘踞在黄河沿岸一带的‘飞鱼帮’呢?嗯,自从当年飞鱼帮与本帮一场大战后,元气大伤,现任帮主司徒霸武功平平,为人粗鄙少谋,胸无大志。门人下属虽然号称五万之多,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还不足以对本帮构成威胁。除非……除非……。”

    心底一个念头突然冒将上来:“除非是魔教大举来袭,方能有这等声势。只是正邪双方息战已近二十年,魔教轻启战端,所为何来?”

    他正在沉思之中,突见一名弟子急奔而来。到了正义堂中,跪地便拜,气喘吁吁地道:“陆……陆副帮主,大……大事不好啦。”

    陆千峰瞪了这名弟子一眼,喝道:“你慌慌张张地干什么,出什么大事了。”

    那名弟子努力平定气息,才道:“是,是。启禀陆副帮主,敌人已经冲破第二道防线,天罡堂与地煞堂的兄弟抵挡不住,快要打进来啦。”

    陆千峰霍的站起,惊道:“你说什么?!”他本来一直镇定自若,料想凭着本帮天罡与地煞两堂的人手料理敌人自是绰绰有余。此时听到敌人一连攻克两道防线,这才感到事态严重,跟着问道:“知不知道敌人是什么来头,有多少人?”

    那名弟子伸衣袖揩了揩额头上的汗珠,说道:“敌人的身份暂时还不清楚,至于人手……人手。”

    陆千峰喝道:“你吞吞吐吐的干什么,到底有多少人,快说。”

    那名弟子经他这么一喝,本来拭干了的额头上,又密密麻麻的出现许多汗珠,惊恐道:“陆副帮主恕罪,敌人就……就只一位,再也没有别人了。”

    堂中众人一听,不禁耸然动容。鲍得胜沉声道:“你确认没错,对头果真只有一人?”

    那名弟子道:“天罡堂的兄弟在前面巡逻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头发须眉花白的老者。口出恶言向本帮叫阵,天罡堂蒋堂主见这老人疯疯癫癫,也没放在心上,好言劝他离开。哪知这老者十分蛮横无礼,口出不逊之言,说道要一举踏平了咱们的叫花窝,凭一双拳头将本帮给挑了。还指名道姓要……要……。”说着侧头向陈洪英望了一眼。

    陆千峰道:“他要什么?”那名弟子道:“要陈帮主出去与他决一死战,还说陈帮主若是怕了,不妨躲在里头做缩头乌龟,只不过丐帮从此在江湖上就颜面扫地了。”

    陆千峰伸掌在几上重重一拍,怒道:“岂有此理。”又问道:“这老乌龟还说了什么,后来怎样?”

    那名弟子道:“蒋堂主听了大怒,当即开口与他对骂,说这老者要是再敢胡言乱语,便要对他不客气了。那老乌……老头突然冲上来,挥拳就打,蒋堂主只得被迫应战。不出三个回合,便给那老头一拳打在了左边肋上,蒋堂主当即身受重伤,喷出一口鲜血后,由几名兄弟扶着退了下去。”

    “那老头哈哈大笑,说看在蒋堂主能接他三招的份上,这次便饶了不杀,叫咱们快快去请陈帮主出来,否则他就要大开杀戒了。地煞堂汪堂主听说蒋堂主身受重伤后,没敢惊动了陆副帮主及几位长老。只说发现了敌警,便率领了手下兄弟迎上去,话没说上两句,那老头狂性大发,眨眼打死打伤几十名兄弟后,抜足便往里闯。”

    “汪堂主与各位兄弟想拦都拦不住,眼见他就要冲进总舵,这才不得不命令咱们吹哨示警,好让大家有个准备。”

    陆千峰郑重道:“你看清楚了,蒋堂主当真只三个回合便给那老头打得身受重伤?”

    那名弟子道:“蒋堂主与那老头过招之时,大伙都瞧得清清楚楚,属下决不敢撒谎。”

    陆千峰点了点头,向几位舵主瞧了一眼,不再言语。他听完这名弟子的一番报告后,心中已知这老者来头非小,实是武林中一位非同小可的人物。

    天罡堂蒋堂主一身武功内外兼修,掌上功夫尤为了得。说到武学修为,几乎已不输于当世一流高手之下,纵令自己也仅比他高出半筹而已。想不到只三个回合,便给对方打得一败涂地,口吐鲜血,身受重伤,则这老者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陈洪英一身武功尽废,若单打独斗,眼下帮中无一人是此人的对手。但若是拒不出战,难免会示人以怯,这样一来,岂不教天下英雄好汉耻笑?更何况对方明目张胆的欺上门来,摆明了是与本帮过不去,又岂是一味避战可以躲开的?

    虽然不知这老者与本帮有什么过节,但还须防他救了陈洪英出去。想到这里,向两名弟子道:“你们先将陈洪英押回大牢,哼,我倒要看看这老头是否长了三头六臂,大家跟我一起出去瞧瞧。”

    陈洪英一听说对方是位白须白眉的老者,心中便已猜到定是丁老怪无疑。料想他上次与自己在关帝庙中比武受伤后,心下一直忿忿,及至此刻伤势痊愈,便找上了门来报仇生事。

    听得陆千峰说要出去瞧瞧,只不过嘴上说得好听些,又岂仅仅是瞧瞧这么简单?双方既见了面,还有不出手大打一场的道理?

    丁老怪武功高强,是武林中屈指可数的绝顶高手之一,恶名素著,向来杀人不眨眼。一场混战下来,本帮中到时不知要死伤多少弟子,思前想后,只有自己才能阻止得了这件惨事发生。

    为了帮中各位弟子的性命着想,便是丧生在丁老怪的手里也顾不得了,当下朗声道:“且慢!对方是丁老怪,你们不是他的对手,让我去。”

第十二章 含冤去世 七

    陆千峰本已走到门口,闻言登时止步,转过头来冷冷的道:“不敢劳动陈帮主的大驾,丁老怪虽然难缠,咱们自有对付的法子,且看他是否有这个本事将本帮一举给挑了,你还是多为自己操心一些吧。”说完迈步而去。

    四大长老及八位舵主紧跟着鱼贯而出。廖仲海故意放慢脚步,落在众人后面,经过陈洪英身旁时,低声道:“陈帮主,这次强敌入侵,就由我们去打发好了,你一身武功废了,可要好好保重身子。”说完这句话,眼见得众人去远了,赶紧快步跟上。

    陈洪英心中默然,知他说这句话全是一片好意,自己双肩琵琶骨被穿,武功尽失形同废人,如果去见丁老怪,只不过徒然送了性命。可是丐帮有难,自己又怎能袖手旁观,像个局外人一样置身事外?眼见得众人走的一个不剩,偌大一座正义堂中,只余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里,心中不由一阵酸楚,实不知是何滋味。

    他呆了一呆,猛地里想起一事,暗叫道:“哎呀,不好。我只顾惦念着本帮有危险,却忘记叫陆千峰释放了阿木出去,这可怎么办?”抬头一望,只见陆千峰一干人已走得影踪不见。

    他在两名弟子押送下,出了大门。西门独步在门口焦急等候,眼见陈洪英未时进去,直到天将傍晚还不见人出来,心中不由十分担心,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口不住团团乱转。

    有好几次他都想要硬闯进去,但记着陈洪英的嘱托,才竭力克制住这股冲动。此时一见他出来,心中大喜,立刻迎上去道:“陈帮主,你没事么?”

    陈洪英摇了摇头,脸色沉重,一句话也不说。

    西门独步又道:“我刚才听到外面有哨子响,两位大哥一路急奔着跑了进去,是丐帮有麻烦了么?”

    陈洪英叹口气道:“等会我再告诉你,先回去再说。”

    二人回到地牢,没过多久,吴世发便送了晚饭过来。西门独步端了一碗饭到陈洪英面前,说道:“陈帮主,该吃饭啦。”

    陈洪英却不伸手去接,若有所思道:“你自己一个人先吃吧,我没胃口不想吃。”

    西门独步道:“你不吃饭,那可不行。”将碗放在地下,关心道:“怎么啦,陈帮主你病了吗?”陈洪英摇头不语。

    西门独步心中一动,问道:“陈帮主,你是不是在为丐帮的事而担心?”

    陈洪英叹口气道:“今儿下午有人找上门来,打死打伤了几十名弟子,你道这人是谁?”

    西门独步问道:“是谁?他竟敢到丐帮总舵来生事,胆子可也不小啊。”

    陈洪英道:“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丁老怪。”西门独步拍了下手掌道:“啊,我知道啦,陈帮主你是怕丐帮的人打不过丁老怪才担心对不对?”

    陈洪英道:“丁老怪一身武功出神入化,放眼宇内几无抗手,我武功若是没废,勉强还可制得住他。现今武功尽失,他正是去了一个心头大患,本帮中虽也不乏高手,但说到武功,比起丁老怪来,可比他差得太远了,这一动上手,还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西门独步哼了一声道:“陈帮主,你心也忒好了。他们把你害成这样,你还在为他们担心,要

    是换作我啊,哼,巴不得他们一个个都给丁老怪杀了才好呢。”

    陈洪英道:“你不知道,我自少年时起便加入丐帮,蒙上任郑帮主青眼相看,这才得以接任帮主一位,几十年来早已视各人犹如亲兄弟一般,宁可他们对我不仁,也不可我不义。”

    “况且丐帮之中除了陆千峰一干人野心勃勃心有异图外,大部分兄弟还是好的,只可惜……唉,我却没有这个能力去救他们。”说着连连摇头,语气中流露出一股深切自责之意。

    西门独步道:“嘿嘿,他们废了你的武功,正是自取灭亡。陈帮主,你就让他们自己去抵挡好了,这又不是你的错,谁也不会来怪罪你。”

    陈洪英长叹一口气道:“唉,也只能这样了,阿木,我本来是想向他们求情,放你出去,只不过这件事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仓卒之际没来得及说,对不住了。”

    西门独步淡淡一笑道:“没事,陈帮主你用不着向我道歉,这次来不及说就下次好了,那也没什么。”

    陈洪英喃喃自语道:“来不及啦,来不及啦。”西门独步心中怦的一跳,问道:“为什么来不及?”

    陈洪英道:“我大限即至,命在倾刻,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只怕来不及为你求情啦。”

    西门独步以为他是在随口说笑,听了这句话也没放在心上,笑道:“陈帮主你身子骨硬朗,一定是长命百岁,就算陆千峰这乌龟王八蛋死了,你老人家还健健康康活在世上呢。”

    陈洪英轻轻咳嗽一声,苦笑道:“人活在世上总究是要死的,早死一些与迟死一些那也没什么分别,其实人只消活得问心无愧,便是一天亦已足够,又何必一定要年寿过百?有的人活在世上浑浑噩噩,终其一生不知其所为,虽然卒获高寿,你当他不辛苦么?”

    西门独步嗯了一声,只觉他今晚说话的语气与平时不大一样,心中暗暗奇怪,不由得问道:“陈帮主,你没事吧,你累了,快躺下歇歇。”

    陈洪英摇头道:“不用,趁着我现在还有些力气便多说一些,以后就是想说,也没有这个机会啦。”

    西门独步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便道:“那好,你慢慢说就是,千万不可勉强。”

    陈洪英又咳了一阵,半晌才道:“我身子越来越差,自己已经知道是不行啦,等我死后……。”

    西门独步忙道:“不,不,不,陈帮主你千万别这么说,你是不会死的。再说你要是死了,谁还来陪我说话聊天啊。”

    陈洪英长叹一声,凄然道:“其实我自己也不想就这么死去,可是天意如此,又岂是人力可以挽回,一切认命罢啦。”

    西门独步迟疑道:“陈帮主,我瞧你这阵子气色好像好了许多,说话也有些气力,怎会……怎会,是你多心了吧?”

    陈洪英道:“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自从我双肩琵琶骨被穿后,每天到了子午这两个时辰,我伤处便痛得要命,像有无数支钢针在里面使劲扎刺一样,连觉都不能睡,这等痛入骨髓的滋味,你又怎会知道。”

    西门独步默然不语,心道:“原来这么久以来你暗中一直在强忍痛楚,只是怕我担心才没

    说出来而已。”

    沉默半晌,忽听陈洪英长长吁了口气,缓缓的道:“阿木,我虽然教了你降龙十八掌,你可知我为什么坚持不肯做你的师父?”

    西门独步道:“你说将这路掌法传给我这帮外之人是帮规所不许,才不肯让我叫你师父。”

    陈洪英叹口气道:“这只是其一,真正的原因是我对你戒心太深,怕你日后学会了为非作歹,到时可就再也没人可以钳制你了。”

    西门独步笑道:“陈帮主你有这种顾虑,那也是人之常情,可你毕竟还是将这路掌法传了给我。老实说,我心里是很感激的。”

    陈洪英苦笑道:“降龙十八掌分为‘体用’和‘心法’两部分,你只学了招式而不知心法,还不能算是完全学会了。就算你招式练得再纯熟,不会心法,终究也是无用。”

    西门独步啊的一声,心中大震,暗道:“原来如此,我原说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我与他素不相识,他又岂有这么好心的。”

    陈洪英道:“你现在该明白了吧,我不肯收你为弟子,实则是内心有愧,说什么也不好意思让你开口叫我师父。”

    西门独步忙道:“陈帮主你快别这么说,你肯将降龙十八掌的招式传给我,已经是破格恩遇了,就算我不会心法,那又有什么关系。”

    陈洪英摇头道:“心法是降龙十八掌的运气行功法门,你如果不会,终究是门外汉。”说到这里,喘息一阵,续道:“阿木,你过来。”

    西门独步应道:“是,陈帮主你有什么事?”边说边上前。

    陈洪英不答,右手在胸口处一阵掏摸。过了一会,掏出件物事出来,捧在手里,说道:“我这些天用心缮写了一份降龙十八掌的武功精要,上面包含有心法部分,来,阿木,你收好了。”

    西门独步迟疑道:“陈帮主,你刚才不是还在说对我不放心,因此不肯传我心法。怎么……怎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陈洪英咳嗽了几声,哈哈笑道:“我初时对你原是有疑忌之意,待知道你是西门家的后人便放心了,想你们西门家武功当世无敌,降龙十八掌虽然厉害,对你来说,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老夫又有什么好敝帚自珍的呢。”

    西门独步心道:“原来你是看重我的家世,并非看中我这个人,如果我不是姓西门,你定是说什么也不肯慷慨相授得了。哼,你既然没这个心,我又为什么一定要接受你的好意?”

    这么一想,不禁激发了胸中的一股高傲之气,降龙十八掌虽然诱人,却是说什么也不想学了,当下道:“陈帮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我不能要。”

    陈洪英一怔,转念之间,已猜知了他的心思,笑道:“好,有骨气!不愧是西门飞雄的后人。也是我太过谨慎了,其实一早便该将心法传授给你。降龙十八掌讲究实用,并不繁复,须得以高深内力为根基,才能发挥威力,而要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除了个人的资质和悟性外,更要穷年累月之功……。”

    “你如实在不想学,我也不勉强,便烦请你日后择一个心地良善,忠厚老实的有缘之人代为传授,总之是不能让降龙十八掌在我手中而绝。”

第十二章 含冤去世 八

    西门独步心中过意不去,道:“陈帮主,我……。”陈洪英打断他话头道:“阿木,你什么都不必说,老夫已是个垂死之人,将不久于人世,你就算替我完成这最后一个遗愿吧。”

    西门独步听他这么说,只得道:“是。”心中打定主意:“陈帮主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完成这个心愿,但这心法,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去学的。”

    陈洪英双手前递,道:“好啦,这次你总该收下了吧。”

    西门独步笑着双手接过,但觉触手柔软,似是一大块绸布,心中不疑有它,看也没看,便即贴身藏好。

    听得陈洪英大笑道:“老夫一生十分仰慕令祖父西门飞雄的为人,他若不死,现在也该年届六旬啦。嘿嘿,四大高手,剑掌拳刀,如何敢当?”说完一笑而殁,就此寂然而终。

    西门独步听他一笑过后,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心中顿时惊惶起来,急叫道:“陈帮主,陈帮主。”不听应声,这一来更是害怕,大着胆子上前拉他手腕,触手冰凉,毫无暖意。再一探他鼻息,竟已气绝身死,他眼前一黑,刹时间只觉天旋地转,双腿站立不住,“扑”的一声,坐倒在地,心里只一个声音在叫:“陈帮主他死了……陈帮主他死了。”哇的一声,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他抽抽噎噎的哭了半天,好不容易止住哭声,但心中伤痛难言,泪水仍是不绝涌出,在陈洪英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说道:“陈帮主,你虽然不肯收我作弟子,可是我心中却早已当你是我师父。你老人家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平安出去。日后我一定会找陆千峰这个恶贼算帐,替你出这口怨气,你放心好了。”

    又磕了几个头,这才站起来。看着陈洪英的遗体,想起这段日子两人在地牢中相互依存的情形,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他呆了一呆,等到心神渐趋平定,便想:“陈帮主既已去世,以后我就只得靠自己了,眼前第一件事是要将他的死讯告诉给丐帮中人知道。等到他们一乱,我再瞅准机会趁机逃跑,若只是在这里一味等他们放我出去,终究不是办法。”

    念及此处,当下走到门边,鼓气叫道:“快来人啊,陈帮主他老人家出事啦,快来人啊。”

    他开口连叫了十数声,外面若是有人,便是耳朵再不好使也该听到了,奇怪的是过道里静悄悄的,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西门独步暗暗奇怪:“怎的吴世发这家伙跑到哪里去啦,平日只要我张嘴一叫,他便听到了,今天这是怎么啦。”

    他适才哭了一阵,已感到有些头晕脑胀,再这么一叫,更是神困力乏,索性便靠着墙壁坐下来,闭目休息。过了好久,迷迷糊糊中似是听得有人在叫“师父,师父。”

    他还道是自己心神激荡之下而产生的幻觉,也不出声答应。只听得那声音又在叫:“师父,师父,你在哪里?”脚步声急响,又近了许多。

    西门独步这次听得真切,陡然间精神大振,心道:“原来我没有听错,外面是真的有人。”只觉这声音似曾在哪里听过,再一想,这才记起来是马笑群的声音,登时大喜若狂,当下手足用力使劲击打铁门,大声叫道:“马兄弟,马兄弟,快来,我们在这里。”

    没叫得几句,便听见外面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一个少年推开铁门出现在眼前,正是陈洪英的小徒儿马笑群。

    只听他道:“你是谁,我师父呢,他在哪里?”张口急呼:“师父,师父!”

    西门独步右手一指墙角,黯然道:“马兄弟,陈帮主他……他死啦。”

    马笑群吃了一惊,叫道:“你说什么,我师父他……他死了?”西门独步点了点头,一句话也不说,转过头去,只是伸衣袖拭泪。

    马笑群见此情景,心中一沉,几步奔到陈洪英跟前,双手扶着尸体轻轻摇晃,叫道:“师父,师父。”

    陈洪英的尸体却已僵硬,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才确信师父果真已死,心中一痛,泪珠刹时滚滚而下。

    他双手抱着陈洪英的双腿,额头在地上磕得咚咚有声,呜咽道:“师父,徒儿来迟啦,不能救你出去,害你一个人在这地牢里饮恨而终,弟子真的是不孝之至。”说一句便磕一个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

    西门独步在旁边看着,怔怔的只是流泪,。马笑群哭了一会,忽然转过头来,问道:“这位兄弟,请问我师父他……他是怎么死的?”

    西门独步红着眼睛道:“陈帮主被铁链穿了双肩琵琶骨,伤处剧痛入心,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经受不住,这才去世的。”他话还没说完,马笑群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西门独步安慰道:“马兄弟,你先别难过,陈帮主临死之前对我说了很多话须得转告给你,咱们先出去将他老人家的遗体安葬了再说。”

    马笑群跪在地上又拜了几拜,擦干眼泪道:“你说得是,咱们带了师父的遗体快走。”

    蹲下身子便要去背,伸手触到陈洪英胸前垂挂的铁链,想起师父生前就是为此物所害,以致丧命。不由得怒从心起,双手抓住铁链上下两端,力贯双臂,手上使劲,鼓气叫道:“开!”

    只听“铿”的一声,火星飞溅之中,一条拇指粗细的铁链被他硬生生从中崩断成了两截。那手铐足镣乃是精钢所铸,一时却崩之不开。

    西门独步又惊又喜,道:“这铐镣是精钢铸的,只怕不易拉断,钥匙在吴世发手上,咱们马上出去叫他打开。”

    马笑群点了点头,将陈洪英负在背上,迈开大步向外急奔,西门独步紧跟在后面。

    到了外间,只见吴世发正趴在桌上,双目紧闭,身子一动也不动,瞧情形不知是他喝醉了酒以致人事不醒呢,还是被人点了穴道而昏迷晕厥。

    西门独步瞟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从他腰间取下钥匙,打开铐镣,丢在一旁,向马笑群打了个手势,两人转身就走。

    等上了台阶,通往外面的铁门早已大开,地上则左右各躺着一名丐帮弟子,声息俱无,不知是死是活。

    西门独步本来还在担心,一见这种情形,心中立时松了口气。

    两人奔出外面,只见星斗满天,已是夜晚。黑暗中只听得唿哨声大作,一队队的丐帮弟子手执灯笼火把在后花园中进进出出,显然是在调兵遣将忙于对付敌人。

    火光照耀下,影影绰绰的也不知有多少人。西门独步与马笑群一见,都是暗自心惊。西门独步低声问道:“马兄弟,现在该怎么办?瞧这情形只怕不大容易逃出去。”

    马笑群压低嗓子道:“不碍事,等他们走完了咱们再出去。”弯腰走上几步,在墙角处的一排花丛中一藏,身形便即隐没。花丛之中枝叶茂密,又兼之是在晚上,藏身其中极难被人发现。

    两人静伏了一会,马笑群探头出来朝外一望,忽然说道:“可以走啦。”一扯西门独步的袖子,两人沿着甬道一路急奔。

    二人趁着夜色和混乱一路潜行到大门口,居然没让人发现,心中都是暗自庆幸,一见左右无人,抜足便朝门外急奔。

    就在这时,忽见一小队丐帮弟子执了火把迎面而来。为首一人双手叉腰,居中一站,喝道:“是什么人,站住了。”

    马笑群奔得正急,突见有人挡住去路,来不及刹住身形,“砰”的一声,便撞了上去。

    他足底蓄足了劲,身子前倾如箭在弦,这一撞之力何等巨大,登时将对方撞得向后直飞出去。“嗒”的一声,远远摔在地上,仰天八叉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马笑群心下甚感歉疚,叫道:“对不住了。”

    余下几名弟子都吃了一惊,一声呼喝,将二人团团围住。一名弟子喝道:“这小子撞死了安大哥,可别让他走脱了。”

    另一名弟子道:“这小子身上背得有人,那是谁?”举起火把往前一照,更是吃惊,大声道:“不好啦,有人前来劫狱,快去通知陆副帮主与四位长老。”

    马笑群知道他们这么一嚷,不出片刻便会有大批弟子前来阻拦,此刻情势紧急,不能再有丝毫耽搁。转头向西门独步道:“你跟在我后面,可千万别走丢了。”说完深深吸了口气,往前急冲。

    那几名弟子纷纷呼喝:“站住,想要跑吗,没这么容易。”“臭小子快停下。”一齐拥上来拿人。

    正前面的两名弟子各出拳掌分别向马笑群击去,左侧一名弟子右腿贴地一扫,使了地蹚腿中的一招“横扫千军”,攻他下盘。右侧另一名弟子手中叫化棒急挥,风声呼呼,一棍拦腰扫到。

    四人为求截下马笑群,招数之中无一不是使足了劲力。突听“喀喀”“喀喀”几声响,中间夹杂着几记闷哼。

    只见两名弟子口中狂喷鲜血,被震得朝后飞了出去。“噗噗”两声,摔在地上,一条右臂自腕至肘断成了三截,软绵绵的垂在胸前,两人躺在地上,伤处痛彻心肺,不住口的呻吟呼叫。

    那使地蹚腿攻他下盘的弟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觉这一腿下去,如中坚石,跟着听得“喀喇”一声响,小腿腿骨早断。

    他痛得浑身大汗直冒,却咬紧了牙关强自忍耐,硬是不出一声。四人当中除了那手执杆棒的弟子没伤到之外,其余三人无一不是身受重伤。但他这么一棒下去,棒头早飞,手中只握着剩下的半截木棍站在那里发呆。

第十二章 含冤去世 九

    四人瞧向马笑群的目光之中都是充满了不胜恐惧之情。眼见得他受了各人如此凌厉的一击,不但毫发无伤,反而震得其中三人身受重伤,心下均是又惊又骇,仿佛如见鬼魅,真不敢相信世上竟会有这种事发生。

    马笑群甚是过意不去,口中连说“对不起,对不起”,分别向躺在地上的三人作揖陪礼。西门独步又是吃惊,又是敬佩,问道:“马兄弟,你……你没事吧?”

    便这么缓得一缓,帮中弟子听到动静,已纷纷向门口涌来。马笑群一见,叫道:“哎呦,我没事,咱们快走。”拉着西门独步的手往前急奔,身后数十名弟子大呼追来。

    丐帮总舵地处开阔之地,一眼望出去,地势极其平坦,并无可资藏身之处。两人奔出二里地左右,蓦见前方火把通明,喊杀声震天,登即一惊止步。

    只见无数丐帮弟子点执了松明火把站在那里,围成一个大圈。圈内人影晃动,丐帮弟子在里面不住跳跃来去,正与敌人展开激烈厮杀。

    马笑群暗叫一声“苦也”,知道是丐帮弟子结成了“打狗阵”困住了敌人。丐帮的打狗阵在武林中久负盛名,与少林派的“罗汉阵”,武当派的“太极伏魔阵”齐名,并称中原武林中的古今三大阵。

    敌人一旦陷身其中,便极难杀出重围,任你功力通神武功绝顶,也绝对不是这许多人的对手。斗到后来,敌人往往不是被丐帮弟子杀死,便是被车轮战累得筋疲力尽,吐血而亡。

    马笑群久在丐帮之中,自然深晓其中厉害,眼下双方正在恶斗,原是趁乱逃走得绝好机会,可是前方是唯一的出路,要想安然逃离总舵,便须穿越这“打狗阵”,舍此之外别无他法。

    只是既要闯出丐帮的打狗阵,又想要不受丝毫损伤,当真谈何容易?只怕人还没冲出去,便已丧生在阵里,成了众丐的棒下之鬼了。

    他心中十分为难,一时踌躇不决。沉吟得一会,身后呼喝声越来越响,转头一望,月色下只见丐帮弟子如潮水般涌来,边追边叫嚷:“抓住他,抓住他,别让他跑啦。”“不得了啦,有人劫狱啦,大家快拦住他。”“呔,臭小子你逃不掉的,还不快给我停下。”

    西门独步见到这等声势,不禁变了脸色,只是道:“怎么办?怎么办?”

    马笑群心下也是焦急万分,此刻前有阻敌,后有追兵,一等他们追上来,到时便是插翅也难飞,到此地步,看来只有冒险一搏了。他右脚一跺,咬牙道:“不能让他们追上来,咱们闯出去。”足底蓄劲,一阵风般往前奋力直冲。

    这时前面的丐帮弟子也已发现了二人,纷纷叫嚷:“什么人,快站住!再往前一步就对你不客气了。”叫嚷声中,已有十几名弟子奔上前来拦截。

    马笑群足底生风,越奔越快,不多时便已到了阵前。可怜这些弟子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稀里糊涂地给他接二连三的撞飞了出去。

    众丐见此情景,不禁齐声大哗。眼见他来势凶猛不可抵挡,纷纷向旁躲避。有些弟子不知死活,

    仍是奋勇向前,一个个都被撞得四散乱飞,落得个筋折骨断,头破血流的下场。广场上一时哀嚎遍地,又多了不少伤者。

    群丐受此冲击,阵脚已是不稳,惊惶骚乱之中,突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朱雀在南,玄武向北,开门纳敌放他们进来。”

    众丐听到谕示,两队人翻翻滚滚向旁退了开去,中间现出一个缺口。

    西门独步与马笑群一见,当即大步奔进。待他二人一进入阵中,马上便有一队弟子从左而至,另一队弟子从右而至,两相交汇,立刻将退路封死,堵住了缺口。

    同时阵中弟子从四面八方涌上来,虎视耽耽地盯着二人。这些弟子手中大都执着青竹杖,一下一下在地上不停地敲击,“啪啪”有声,慢慢向前逼近。

    马笑群与西门独步背对着背,环顾四周,火光下见到群丐脸上露出的凶狠神色,心中顿生怯意。

    忽听一名年老乞丐高声唱起了“莲花落”:“南面兄弟来讨饭哟,哎哟哎哟哟……。”他唱一句,群丐便跟着应一句:“哎哟哎哟哟哟……。”这成百上千人一齐大声唱将出来,声音何等响亮,简直是震耳欲聋。

    西门独步见他们在这要紧关头,不知何故居然唱起歌来,心中暗暗奇怪,低声问道:“马兄弟,这些叫花子搞什么鬼,怎么这时候忽然唱起歌来?”

    马笑群却知群丐唱得是丐帮的要饭歌,这是快要动手前的信号,一等歌声一落,群丐便会群起而攻。到时此上彼下,无休无止,不将敌人杀死杀伤,不会罢休。

    他不便细说,只道:“你千万别太大意,可要小心了。”

    西门独步惊道:“怎么?”不等马笑群回答,群丐忽然一声呐喊,纵身而前,手中青竹杖劈头盖脸的打将下来。

    西门独步叫一声:“哎哟。”心道:“原来如此。”东闪西窜,想要躲避。可是在群丐环拥之下,又怎躲避得开?虽然伸手护住了头脸,却护不住前胸后背,护住了上身没护住下身,一眨眼身上便已挨了几十记闷棍。

    西门独步只痛得呲牙咧嘴。群丐下手有轻有重,击在身上,虽然一时半会不致伤到筋骨要害,却均十分疼痛。

    他心下暗暗叫苦:“他奶奶的,糟啦,这些臭叫花将老子当成了落水狗来打,只怕不出半个时辰,便要变成一堆狗肉之酱。”一不留神,头上重重挨了一棍,脑中“嗡”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差点就要晕去。

    马笑群身上虽也挨了不少棍击,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群丐或直劈或横击,一下下击在他身上,虽然砰砰有声,他却浑没当作一回事。

    一瞥眼,见到西门独步一付不堪其苦的样子,心中一惊,心想再这样下去,自己虽可无碍,西门独步却势非丧命不可。

    他背上背着陈洪英,周身转动不灵,群丐乱棍之下,自有不少击落在尸体上。

    马笑群绝不容许师父死后的遗体再遭他们如此作贱,大声道:“够啦,别再打啦。”双手乱抓乱舞,想要去

    抢群丐手中的竹杖。

    可是他武功有限,一等他扑上来,前面的弟子早已远远退开。两侧的弟子却又攻了上来,寻暇抵隙,挺棍便打。

    马笑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唯有护住了西门独步拼命往前闯。但他动,群丐跟着动,无论怎么努力,总之是冲不破群丐的包围圈。

    正自无计可施之际,突听前方阵中传来一声悽厉之极的惨呼,十分恐怖。

    马笑群一惊之下,不自禁地抬头一望。只见前方一条人影在群丐当中穿来插去,身形飘忽,有如鬼魅。

    马笑群睁大眼睛,越看越奇。只见那人东一飘,西一荡,一会儿如猛虎下山,一会儿如蛟龙出水,冲到哪里,哪里的弟子便被打倒一大片。

    丐帮弟子虽然人多势众,但过于拥挤,对方轻功高超,忽进忽退,忽前忽后,一时不易抵挡。但群丐毫不畏死,前面倒下一批,后面立刻又有一批补上,那人左突右冲,始终逃不出群丐的重重包围。

    马笑群这时已看清楚对方是丁老怪,只听他怒吼连连,拦在前面的弟子被他一阵拳打足踢,都远远摔了出去,发出阵阵惨呼之声。有些弟子靠得太近,来不及施展拳脚,当下一抓一个,顺手反手都被他掷飞出去。他双手随抓随掷,无一人幸免,丐帮弟子顿时死伤惨重。

    陆千峰与四位长老在八位舵主及一干弟子簇拥之下,在外押阵。一见形势不妙,提高声音道:“缓攻游斗,耗他力气,待敌虚弱,再行攻击。”

    群丐听到号令,当即向后退开几丈,中间露出一片空地,围在丁老怪身周团团转动,伺机而攻。

    丁老怪焦躁起来,一声大吼,便向群丐冲去。东、南、北三面的弟子一见,立刻乘势攻上。丁老怪转身应敌,这些弟子一进即退,又已回归原地。

    丁老怪怒不可遏,连声厉啸。陆千峰哈哈大笑道:“丁老怪,本帮这‘打狗阵’你是没法破的,我劝你还是识相点,乖乖地束手就擒。本座宽宏大量,说不定可以饶你一命,你要是再执迷不悟,困兽犹斗,嘿嘿,可别怪本座心狠手辣。”

    丁老怪怒道:“放屁!快给我闭住了你的鸟嘴。”足下一蹬,一招“一鹤冲天”,身子抜空而起,向陆千峰站立处扑去。

    陆千峰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高举右手一挥,丐帮弟子立刻四散走动,阵法一变,丁老怪又落入群丐包围之中。

    陆千峰笑吟吟的道:“如何?就算你身似飞鸟,总之是逃不出去,我劝你还是认输投降吧。”

    丁老怪低头不语,知道一味乱冲乱撞,无法闯出阵去,便静下心来,潜心打量阵势。可是四周均是人墙,自己困在里面,就好像铁桶一样,被围了个密不透风,哪里有一丝破绽可言?他心中又急又怒,狂性发作,忍不住又要放手大杀。

    马笑群身陷阵中,连番冲锋都给群丐逼了回来,心中正感焦急,这时陆千峰也已发现了他们。大惊之下,当时便叫道:“这人是本帮的叛徒,别伤了他性命,要抓活的。”

第十二章 含冤去世 十

    马笑群在阵中横冲直撞,到处乱闯,好几次都险些让他冲破阵势,脱围而出。幸赖群丐拼死挡住,才没让他得逞,眼见棍棒一下下击在他身上,对方居然若无其事,心中都感骇异。

    这时听了陆千峰之言,心中有所顾忌,出手更有分寸,都是不敢用尽全力。也幸而如此,西门独步才得以保全,不致伤残。但这一来,群丐便不易抵挡,登时连连败退。

    丁老怪一见,心下暗喜,当即便冲上去前后夹击。群丐要独挡一面已感不易,如何经得住两面同时受敌?登时兵败如山倒,全阵溃乱,不多时便被撕破了一个口子。

    马笑群突破重围,不敢停留,往前方出口直闯。外围的弟子人手薄弱,抵挡不住,终于让他闯出阵去。

    丁老怪随后跟来,拳打脚踢,且战且走,群丐惊呼连连,在后奋起直追。丁老怪老远便见到陈洪英趴在马笑群背上,他可不知陈洪英已死,大喝道:“老叫花,往哪里走,还不快给我留下。”几个起落,已到近前,伸手便朝陈洪英肩头抓去。

    西门独步回头一看,惊叫道:“唉哟,不好!马兄弟小心了。”马笑群心知不妙,急忙转身,就在他转身之际,陈洪英垂下来的一只手也跟着向后甩了出去。

    丁老怪早有防备,急施小擒拿手去拿他手腕。猛觉腰际一股劲风袭到,对方又一掌击了过来。

    丁老怪吃了一惊,想不到这竟是陈洪英的声东击西之计,左臂急递,也是一拳击了过去。两股劲力相交,只听砰的一声大响,丁老怪站立不住,身子向后直退。腾、腾、腾的连退了七八步方始拿桩站定,胸口气血翻涌,一阵烦恶。

    这一掌的力道如此雄劲,丁老怪只道是陈洪英凝聚了全身功力的奋力一击。他仓卒之际,内力运使不济,以致吃了这个大亏,心下又惊又怒,不禁哇哇大叫。

    便这一会功夫,群丐又已追了上来,最前头的十几名弟子将丁老怪团团围住,又是好一顿厮杀。

    马笑群于危急之际,随手一掌,居然将丁老怪击退,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惊喜。向丁老怪他们瞧了一眼,口中连叫:“快走,快走。”只恐被群丐追上,再次陷入重围。

    两人逃离丐帮总舵,不敢上大道,专拣荒僻小路行走。一口气奔出十几二十里地,不见身后有人追来,心下稍安。

    将及天明时分,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山冈前停了下来。马笑群将师父的遗体靠着山石放好,西门独步则坐在一旁呼呼直喘气。

    马笑群也倚着山石休息了一会,两人目光相对,都是一笑。马笑群随即想起师父惨死,心中黯然神伤,忍不住又掉下泪来,问道:“这位兄弟,请问你是怎么认识我师父的,他……他老人家到底是怎么死的?”

    西门独步叹了口气,道:“陈帮主一生光明磊落,哪里知道人心会如此险恶。唉,他老人家是被人阴谋陷害而死的。”

    马笑群怒道:“是谁害死了

    师父他老人家?你……你知道凶手是不是?”

    西门独步不答,只点了点头。马笑群催促道:“你快说出来,是谁?”

    西门独步缓缓的道:“阴谋害死陈帮主的人,就是丐帮现任副帮主陆千峰。”他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说将出来,马笑群听在耳中,耳畔犹似响起了一个又一个霹雳,几乎惊呆了,喃喃的道:“那怎么会,那怎么会,师父与陆伯伯是几十年的老交情,十分要好,他又怎会起心害师父。”对西门独步这句话,不禁半信半疑。

    西门独步道:“我知道这件事说出来你也不信,可是真相千真万确就是如此。”将陈洪英下狱的经过情形以及在狱中接受拷打审问之事详细一说,最后道:“陆千峰陷害陈帮主的目的就是为了篡夺丐帮的帮主之位,以及获得丐帮的镇帮神功‘降龙十八掌’,这些你还不信么?”

    这件事说来有凭有据,已由不得马笑群不信,只听他说道:“这么说来是真的了,师父真的是死在陆……这姓陆的恶贼手里?”

    他以前见到陆千峰时,总是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陆伯伯”,充满了尊敬之意,此时得知他就是害死师父的凶手,心中再无好感,直觉得说不出的痛恶。咬牙切齿道:“此仇不报,我……我马笑群誓不为人。”

    西门独步道:“陆千峰在帮中一手遮天,有权有势,要想报仇只怕不易。”马笑群怒道:“杀师之仇焉能不报?终不成让他逍遥法外。”

    西门独步忙道:“马兄弟你千万不可胡来,别为了徒逞一时血气之勇,而坏了大事。”马笑群道:“怎么?”西门独步道:“陈帮主临终前一再交待不可为他报仇,为的就是怕你知道了真相后,做出什么鲁莽之事来,枉自送了性命。他老人家心中放不下的只是你,你知道么?若是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又怎对得起陈帮主在天之灵,只怕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了。”

    马笑群愕然道:“师父不许我报仇?这……这当真从何说起。”西门独步道:“不是,陈帮主说这话一来是怕你心切师仇,遭到不测,是以一再让我转告你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二来是为了顾全大局,不忍见到同门相残,有碍丐帮的长远大计。”

    “我揣摩他老人家的意思是想让你设法找到丐帮的‘打狗棒’,只要打狗棒在手,到时就可以号令丐帮,成为一帮之主。这样不动兵刃就足以将陆千峰绳之以法,也算是替他老人家出了一口气。”

    马笑群道:“我曾听师父说过,‘打狗棒’是丐帮的镇帮之宝,见棒如见帮主,只要持之发号施令,帮中兄弟无有不遵。只是失落已久,谁也无法知道它的下落,却上哪里找去?”

    西门独步道:“有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用心去找,就一定能够找到。”

    马笑群默然不语,转过头去望着陈洪英的尸体,大声道:“师父,师父,弟子无能,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替你报得了大仇,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弟子找到打狗棒,好让你老人

    家早日沉冤得雪。”说着伏地放声大哭。

    西门独步心中一酸,转过头去不忍再看。任由得他哭了一阵,方才安慰道:“马兄弟,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便,咱们还是请陈帮主入土为安吧。”

    马笑群心中纵然有万分不舍,也只得点了点头。当下两人上得冈去,在一块向阳之地掘动石块,一会功夫就挖好了一个深坑,将陈洪英头前脚后安置在内。

    马笑群对着师父又仔细端详了一会,这才慢慢掩埋。依着马笑群的意思,要在陈洪英坟前立一块木碑,上面注明是丐帮帮主陈洪英埋骨之地,以便日后易于寻找。

    西门独步在旁制止道:“不可,要立碑可以,却不能曙名。”

    马笑群大惑不解道:“这是为什么?”西门独步道:“陈帮主刚过世,这件事除了你我二人外,还没人知道,若是碑上注明这是陈帮主下葬之处,万一丐帮中人知道了,只怕会有所不敬,搅得他老人家死后也不得安宁。”

    马笑群猛然醒悟道:“你说得是,我差点就铸成大错。”在坟头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心中默念:“师父,师父,你一生英雄,想不到死后竟连一块墓碑都没有。弟子发誓,待为你报了大仇之后,一定会将你另迁别处,风光大葬,你老人家请安息吧。”祷祝毕,又磕了几个头,这才站起。

    西门独步也跪在地上拜了几拜,二人一齐下得岗来。

    马笑群自知师父惨死,情绪便十分低落,及至此刻,方始略略释怀,便问起西门独步姓名。

    西门独步想起二人这一番死里逃生,心中早已视其为莫逆之交,笑着将真实姓名说了。

    马笑群抱拳道:“原来是西门兄弟。唉,师父一死,我的心全乱了,有失礼之处还请莫怪。”

    西门独步微微一笑道:“马大哥说哪里话来,你对尊师念念不忘,足见重情重义,在下怎敢有丝毫怨怪之意,不知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马笑群眼望远处,叹了口气道:“我自当遵奉师父遗命,天涯海角也要找到‘打狗棒’,从此流落江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西门独步道:“马大哥,我一见你面,便觉十分合得来,倘蒙不弃,咱二人不如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马笑群听他说得热切,一来是少年心性,二来两人年纪相若,言语投机,当下喜道:“如此甚好,我心里也有这个意思。”

    当下两人各叙年齿,西门独步今年十八岁,马笑群年长一岁,做了大哥。两人跪在地上,撮土为誓。

    马笑群大声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马笑群今日与独步兄弟相约结为异姓骨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西门独步也跟着念了一遍,两人拜了八拜,一个叫了声“大哥”,一个叫了声“二弟”,心中都是不胜之喜。

第十三章 旷世奇遇 一

    两人相互搀扶在大石上坐了,说起这些日子别来种种情由,西门独步道:“大哥,你别怪小弟多嘴,我瞧你这些日子中当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经历,可能对小弟道及一二么?”

    马笑群微惊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一问,无疑是承认确有其事。

    西门独步笑道:“那还不容易,陈帮主身上那根铁链不下拇指粗细,被你一拉,不废吹灰之力便崩断成了两截。丐帮弟子的棍棒招呼在你身上,你却丝毫无损,像个没事人一样,连这么厉害的阵势都困不住你,若不是另有奇遇,你我二人怕不早死在打狗阵里,哪还有此刻相对闲谈的光景。”

    马笑群苦笑道:“这件事说来当真是一言难尽,何以会如此,就连我自己也是糊里糊涂,莫名其妙,唉。”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西门独步道:“哦,大哥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马笑群道:“兄弟,这件事原本不足为外人道,既承你问起,我便说与你知。”

    原来那天马笑群逃离关帝庙,躲过了陆千峰派出抓捕的弟子后,连夜便潜伏到了南阳城里,四处探听陈洪英的下落。

    此时廖仲海带回来得下属正自私下里议论纷纷,都说陈帮主被陆千峰用皮筋绑缚了,连夜上道押解回洛阳总舵,连在南阳城中歇一歇都不肯。

    马笑群听了,自是大吃一惊,趁着城门还未关,急急跑了出来,只盼能在道上追上陆千峰一干人。

    他不敢明目张胆的现身,只想暗中一路跟随至洛阳算了。帮中几位叔伯长老俱与师父交厚,到时自己去向他们求情,定能保师父无事。

    在道上急赶了十来里地,不想走岔了道,没能见到踪影。其时夜色已深,只能在野外胡乱睡了一宿。

    第二天天还未亮,便即动身,于路向人打听,并皆不见。马笑群心下越发焦急,将近中午时分,老远便望见前面路边有一家茶馆可以打尖,此时肚中早已饥饿,便想进去乞讨些饭食。

    到了近前,只见那茶馆陈设十分简陋,里面只摆了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筒竹筷,专供来往客人歇马驻脚之用。

    马笑群到了茶馆门口,只在那里张望,不敢进去。店小二一见,便来驱赶,叫道:“兀那小叫花,你站在门口作什么?”

    马笑群低着头道:“这位大哥,烦你行行好,能不能施舍些饭食给我。我已一天没吃饭,肚里实在是饿得很了。”

    那小二眼一瞪,问道:“那你身上可有银子?”丐帮中人向以乞讨为生,身上何来银俩?马笑群见问,只得硬着头皮道:“没有。”

    那小二道:“既然没有银子,怎么有得饭吃。你快走,休要挡在这里,害了本店生意。”

    马笑群道:“便是剩饭剩菜也行。”那小二连推带搡道:“没有,没有,快走,快走。”

    正喧嚷间,忽听得背后脚步声响,有人走过来。马笑群回身一看,见来得是一男一女。那女子身材高挑

    ,穿一件葱绿色衫子,约摸十六七岁,嘴小鼻挺,眉目如画,容貌清丽绝俗。

    旁边那男子年纪稍大,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形相极是俊雅。二人腰悬长剑,宛如是一对画中人物,并肩缓缓向茶馆走来。

    马笑群为此容光所逼,登时兴起自惭形秽之感。看了一眼,赶忙低下头去。那女郎走过马笑群身旁,左手微掩鼻端,秀眉微蹙,埋怨道:“师哥,我见到叫花便讨厌,你快将他赶走。”语声娇嫩清脆,十分动听。

    马笑群听了,心中登时忿忿不平:“我也是人生养的,难道叫花子就不是人么?”只是他生性谨慎,心里虽然对这女子不满,却也不敢说出来。

    只听那叫“师哥”的道:“不干事,我们自进去喝茶用饭,不用理会。”那女郎嘴角微翘,一付撒娇之状,说道:“我便是不喜欢。”

    那男子不敢违拗,只得向马笑群道:“小兄弟,我师妹用饭时不喜欢见到闲杂人,你且到一边无人之处去,容待片刻再过来。”说着从背上包裹中拿出一个馒头,递给马笑群。

    马笑群见他说得还算客气,双手接了馒头,到茶馆对面的路边坐了下来。

    只听那女郎道:“师哥,这等低三下四之人你同他多说作甚。你快看看,这家小店里有些什么好吃的,叫他们送上来。”那男的连连陪笑,挨着那女郎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坐了。

    马笑群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摇头,心道:“瞧不出这位姑娘如此美丽,却也是这般世俗,无怪乎师父常说‘世上女子没一个好人’。这位相公算得是一表人才,可一见到这位姑娘便变得低声下气,点头哈腰,没了一点男子汉气概,唉。”心中不自禁有些替他师哥感到可惜。

    只见他师兄妹坐在那里,席间谈笑晏晏,笑声不断,言行举止之间透着十分亲热,一付旁若无人之状。

    那女郎一笑一颦,轻柔款语,让人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无不心旌摇动。马笑群刹时只觉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心底似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慌忙转过头去,眼望它处,不敢再看。心里却暗自诧异,不知自己何以会如此。

    便在这时,只见路上远远走来三个乞丐,为首一人年纪甚老,头发胡须皆已花白,脸上神色极是郑重。腰间悬挂着七只布袋,瞧来在帮中位份不低。

    他身后则紧跟着两个年轻乞丐,却是一般普通的四袋弟子。

    马笑群一见到丐帮中人,只道他们是来抓捕自己的,一颗心不由怦怦乱跳,眼睛盯着地下,竟不敢动一下身子。心中正自忐忑不安,哪知三人来到跟前,竟如是没瞧见自己一般,直向茶馆里走去。

    马笑群见状,暗中不由松了口大气。

    只见那年老丐者站在门口,向里一指道:“是他们吗?”他身后一名年轻弟子探头向里一张,畏畏缩缩道:“没错,就是他们。鲁大哥,小六子一只肩膀就是他们砍下来的。”

    那女郎朝门口看了一眼,冷笑道:“好啊,这么快就请了帮手来啦

    。你那少了一只胳膊的伴当还没死么?”

    另一名弟子大声道:“臭丫头,你先别横,等一下有你好受的。”那年老乞丐咳了一声,大步迈过门槛,在离桌子三尺处抱拳道:“丐帮大勇分舵鲁无能见过两位,现就敝帮中一名弟子致残之事,来向两位讨个说法。”

    以他如此年纪辈份,来向两个小辈施礼问好,原是大**份,不想对方居然无礼之甚,大刺刺的只是坐着连一点回礼的意思都没有,心中不禁暗自恼怒:“小辈怎敢如此无礼!”

    只见那女郎秀眉一挑,问道:“那臭叫花中了本姑娘一剑,到现在还没有死么?”

    鲁无能强忍怒气道:“小六子自被姑娘一剑断了右臂,现今仍是在伤重昏迷之中,不知生死如何。就算能醒过来,残废自是不免的了,姑娘下手不觉太重了么?”

    那女郎恨恨的道:“只可惜姑娘当时心软,没能一剑刺死了他。只是砍断一只手臂,让他受些痛楚,你找上本姑娘是要代他出头么?”

    鲁无能道:“不敢。敢问姑娘可是与小六子有仇?”那女郎哼了声道:“我素不与你们丐帮中人来往,哪里来得怨仇?”

    鲁无能道:“既是如此,姑娘又何以将小六子一只胳膊砍断?”那女郎道:“我见到你们这些臭叫花便讨厌,恨不得一个个杀了才高兴,那又用得着为什么?”

    鲁无能勃然色变道:“天下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我倒没见过像你这么蛮横的姑娘。天下的乞丐何止千万,就凭你一人便能杀得尽么?”

    那女郎俏脸一沉,一把抓住佩剑站起来,叫道:“好啊,你是在教训本姑娘么?”

    那女郎的师哥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此时见状忙制止道:“师妹,你且先坐下再说。”那女郎转过头恼道:“师哥,他们欺负我,你难道没见到么?”

    那男子仿佛没听见,起身向鲁无能抱拳施礼道:“鲁前辈且莫动怒,晚辈杨文远多多拜上,这位是我师妹陈灵珠。”说着向陈灵珠道:“师妹,你适才无礼冒犯了鲁前辈,还不快陪礼道歉?”

    陈灵珠白了他一眼,气呼呼地坐在那里不理。杨文远道:“我这位小师妹刁蛮任性,有不敬之处,还请鲁前辈看在我们小辈份上,多多担待。”

    鲁无能本来怒气满脸,听了这句话后怒火稍抑,哼了声道:“令师妹貌美如花,人长得虽然不错,只是心肠忒狠了些。”

    杨文远忙道:“我这师妹平日行事虽是任性了些,却还不致于滥杀无辜,实在是这里面有些误会。”

    鲁无能道:“人都已被你们伤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就烦请两位随我去敝舵中走一遭,也好让老夫对本帮兄弟有个交代。”

    陈灵珠横了他一眼,怒道:“我们要是不去呢?”

    鲁无能连声冷笑道:“我瞧两位还是去的好,免得大家伤了和气。”陈灵珠柳眉倒竖,一拍桌子道:“岂有此理,本姑娘倒要瞧瞧你这臭叫花有什么本事。”

第十三章 旷世奇遇 二

    杨文远一见两人要动手,生怕师妹吃亏,忙道:“鲁前辈,这件事的经过情形只怕你还不是很清楚,待弄明白了原委后,再见责不迟。”

    鲁无能瞪了陈灵珠一眼,怒道:“你说。”

    只听杨文远道:“我和师妹极少在江湖上走动,此次师父特许我们下山,旨在让我们这些不肖弟子能多增长些阅历见识……贵帮的几位大哥与咱们素未谋面,原本不存在什么过节。”

    “只是昨日在官道上,不合几位大哥见我师妹生得美貌,便心存歹念,意存轻薄,屡屡出言调戏,其中更有一位说话癫三倒四,说了许多不堪入耳之言。”

    “我这师妹虽是一介女流,性子却极是刚烈,最是听不得这些风言风语,当时便即忍耐不住,大怒之下出手失了轻重,不幸误伤了其中一人。”

    “晚辈自知闯了大祸,当时便即见责,而我师妹其时亦已心生悔意,便教余下二人包扎了伤口,送回去救治。不想却惊动了鲁前辈亲来问罪,还请原宥。”

    鲁无能转过身,目光直视身后两名弟子,板着脸厉声问道:“可有此事?”

    其中一人低下了头,不敢说话。另一人战战兢兢道:“我们只不过见他师妹生得美貌,便称赞了几句。小六子说话虽然有些不中听,最多教训他两句行了,那也不该将他一条肩膀砍下来啊。”

    鲁无能一听,便知对方所言属实,不由得铁青着脸,哼了声,狠狠瞪了这两名弟子一眼。

    陈灵珠冷笑道:“他向我风言风语便是该死,姑娘一剑没要了他命,已经是便宜他了。”

    鲁无能脸色登转缓和,抱拳道:“小六子失言惹祸,这都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姑娘。事情既已弄清楚,鲁某这就告辞。”说着便欲离去。

    陈灵珠道:“你这就走了?”鲁无能闻言停住脚步道:“姑娘尚有何指教?”陈灵珠鼻中哼了声,说道:“你得罪了我们师兄妹,话也不交待一句就走了,哪有这么便宜得事?”

    鲁无能皱着眉头道:“姑娘的意思是……。”陈灵珠嘴角一撇,淡淡的道:“丐帮在江湖中号称天下第一大帮,人称龙潭虎穴,帮中高手如云。到底是名副其实呢,还是徒有虚名,你若是不露一手武功,如何能令小女子心服。”

    鲁无能脸色陡然一变。他这次携同舵中两名弟子前来,原是为了替小六子伤残一事讨个公道,此时既知屈在己方,便心生息事宁人之意。

    对方说出这番话,分明已是在公然叫阵,以他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去与对方一个方当妙龄的少女去放对,胜了固然没什么光彩,若是不幸输了,则一世英名不免付于流水。

    瞧这女子不过二八年纪,未必便有什么惊人艺业,她如此有恃无恐,多半还是仗了师门的势头。鲁无能年纪既老,行事又十分稳重,远不如年轻人那么莽撞,当下试探着问道:“敢问姑娘师出何门,尊师是谁?”

    陈灵珠道:“我又不跟你套交情,你

    问我师门干什么?我师父的名头则更加不能告诉你。若是说出来,只怕当场吓破了你的胆子。”

    这句话虽然十分无礼,但鲁无能听了,心中只有愈加惊疑,说道:“姑娘不妨直说,且瞧姓鲁的有没这份胆气。”

    陈灵珠鼻中“嗤”的一声,哂笑道:“你不知我师父是谁,出手时便不用心存顾忌,免得你怕伤了我,担心我师父会来找你算账。有道是不知者无罪,我师父纵然知道了也不会来怪你,你放心好了。”

    鲁无能被她说中心事,登即脸现尴尬之色,又不能当着两名弟子的脸被削了面子,只得抱拳道:“既是如此,今晚三更时分,老叫花在前方十里谷中恭候两位大驾,届时大家作个了断就是,告辞。”手一挥,率了两名弟子离去。

    杨文远欲待开口推辞不去,陈灵珠已抢着道:“好,一言为定。今晚我和师哥定然准时赴约。”

    杨文远急道:“师妹,你……。”想要再唤鲁无能时,早已去得远了。怒气冲冲道:“师妹,这次下山师父说过什么话来?她老人家一再叮嘱咱们在外面不要惹事生非,令师门清誉受损,这些你都不记得了么?”

    陈灵珠娇笑道:“师哥,你先消消气,师父的话小妹怎敢不听,实在是这老叫花太可恨了。”

    杨文远脸一板道:“不管怎么说,总之今晚我是不会让你去。”陈灵珠道:“师哥,你看着我被人欺负也不管么。”

    杨文远叹口气道:“师妹,我这是为你好。这姓鲁的并非等闲之辈,我担心你不是他的对手,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这我可怎么……怎么向师父交待。”

    他对这师妹自来有意,两人在山上练剑之时,早晚朝夕相对,早已暗生情愫,只是将这番深情埋藏在心底,一直没说出来而已。此时见她欲去涉险,只恐有失。

    陈灵珠笑道:“师哥,你犯不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小妹在山上练了这许多年剑,自信除了师父外,当世已少有敌手。你没瞧见小妹那天略使手段,便令那臭叫花伤重欲死么?他的手下都如此脓包,这老叫化的武功又能高到哪里去?”

    杨文远道:“不然。师妹,要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咱们学武之人切不可妄自尊大。你如此小觑了敌人,只怕要吃大亏。”

    陈灵珠俏脸一沉道:“好啦,你倒教训起我来啦。我问你,你今晚是去呢还是不去?”

    杨文远摇头道:“不去。”陈灵珠怒道:“好啊,你不去,我自个儿去。”杨文远道:“我不去,也不许你去,你要是执意不听,若是让师父知道了,看你怎么向她交待。”

    陈灵珠道:“你不说我不说,师父又怎会知道。”说到这里,似是明白了什么,叫道:“师哥,敢情是你要回山禀告师父么?”

    杨文远不答,算是默认了。陈灵珠见此情形,这才有些慌了,软语相求道:“师哥,师哥,我知道你是最疼我的了,你就答应了小妹这

    次好不好?”

    杨文远沉着脸,只是不理。陈灵珠拉着他手臂,轻轻摇晃,又再叫道:“师哥,师哥……。”杨文远经不住她再三央求,心肠一软,叹口气道:“好吧,这次就依了你。不过今晚你不得鲁莽,一切须得看我眼色行事。”

    陈灵珠见他答应了,不禁眉花眼笑,脸上犹如春花初绽,大喜道:“谢谢师哥。”杨文远怔怔的瞧着,似是有些痴了,叹了口气,过了半晌方才转过头去。

    陈灵珠笑道:“师哥,你叹什么气?来,小妹我敬你一杯。”杨文远心道:“你为人无忧无虑,遇事从来不愿多想,自是不明白我的心思。”

    马笑群坐在对面,对茶馆里面的动静一直十分关注。听得鲁无能约了对方今晚三更时分在十里谷中见面,忍不住好奇心起,要看一看双方到时怎么个了断法。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此刻正值午末未初,距离约定时间还尚早,心想最好是先找个地方睡一觉,等养好了精神再去十里谷不迟。

    只是切不可睡过头了,务必要赶在双方到达十里谷之前先找好地方藏匿身形,以免被他们发现,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朝茶馆里望了一眼,见师兄妹俩正在饮酒吃菜,回身便走。找了处偏僻角落睡了一觉。傍晚时分在街上乞讨了些饭食,便向十里谷进发。

    将近天黑之时,到了十里谷口。那十里谷两旁高山耸峙,当中一条山道进去,向里蜿蜒十里因此得名。

    马笑群抬头望去,只见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峭壁,谷中则是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尽是些杂乱无章的乱石堆。

    他在峭壁旁的一块大石后藏好,耐心等待。此时夜色渐深,凉风阵阵,微有寒意。马笑群靠在身后的大石上,望着天空中不住眨眼的星星,一时思绪纷繁,既挂念师父的安危,又为自己的处境而烦恼。

    想着想着,不觉想起那位姓陈的女子来,心道:“这位小姑娘外表如此讨人喜爱,哪知动不动就斩下人家一条手臂,手段实在是狠辣。那姓鲁的老伯伯约了她在谷中见面不知有什么用意。会不会也斩下她一条手臂替帮中兄弟报仇呢?”不知为何,想及陈灵珠失去一条手臂的惨状,心底似是颇觉不忍。

    他胡思乱想,脑中所虑者非止一端。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脚步声细碎,有人正自谷口走来。

    马笑群一听,立时心生警觉。当下站起身,猫着腰从大石后探头向脚步声来处望去。只见朗朗月光之下,远远望见两人并肩走来。左侧一人身形婀娜,正是陈灵珠和他师哥到了。

    只听陈灵珠道:“那老叫花说好在十里谷中见面,怎的到现在仍是没个人影儿。莫非他有自知之明,怕了咱们因此不敢来了?”

    杨文远环顾一下周遭地势,说道:“他不来更好,师妹,夜很深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陈灵珠嘴一扁道:“来都已经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咱们再进去里面看看再说。”

第十三章 旷世奇遇 三

    话音刚落,忽听得前方谷中远远传来三下击掌之声。这三下掌声忽轻忽重,一声过后,中间停了一停,又再响起,静夜中听来异常分明,显然是对方发现了二人,因此用掌声相招。

    陈灵珠喜道:“来了。”循着掌声过去,只见谷中空地上前后站着三人。当先一人头发胡须皆已花白,正是那姓鲁的老者和白天所见的两名叫花。

    只见他抱拳道:“两位果真是信人,老叫化在此已恭候多时了。”

    陈灵珠哼了一声道:“你怕我们不敢来吗?就算这十里谷是龙潭虎穴,姑娘也敢闯一闯。”

    鲁无能道:“姑娘胆识过人,老叫花实在是佩服。日间发生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大家不如尽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杨文远见说,正是求之不得,心中一喜,正要出声答应。只听陈灵珠冷笑道:“你约姑娘在这谷中见面,为的就是要说这句话么?”

    鲁无能一怔,说道:“那依姑娘的意思该当如何才是。”陈灵珠一挺手中佩剑道:“你胜得了姑娘手中这把剑再来说这话不迟。”

    鲁无能脸色大变,说道:“当真非打不可吗?”陈灵珠厉声道:“没错!”

    鲁无能不过见对方是后生小辈,因此才一让再让,哪知对方不识好歹,竟然咄咄逼人之极。事情既已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得道:“姑娘执意如此,老叫花只得被逼应战,日后若是传出去,任谁也不能说老叫花以大欺小。”

    陈灵珠冷笑道:“少啰嗦,你是用剑呢,还是用别的什么兵刃。”鲁无能道:“老叫花就用空手来陪姑娘过过招,领教一下姑娘的精妙剑法。”

    陈灵珠听他话中之意,显然是全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心中一阵气恼,大怒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呛的一声,抽出了随身长剑,左手捏了个剑诀,横剑当胸。月光照在剑身上,发出耀眼白光。

    杨文远一脸关切之色,叫道:“师妹……。”欲言又止。陈灵珠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师哥,你站在一旁替小妹押阵。”

    杨文远见双方说僵了,非得动手不可,原意是想代师妹出手,到时再见机收场。但他素知师妹心高气傲,要强好胜,当下不敢再说什么,以免引起她心下不快。只得道:“是,师妹你多加小心。”

    陈灵珠哼了声,显然是没将他这句话放在心上。

    鲁无能自重身份,不肯先行递招,淡淡的道:“出招吧。”陈灵珠更不答话,手腕一抖,一招“分花拂柳”当心便刺,竟是中宫直进,直取要害。

    鲁无能见她如此无礼,心中怒意顿生。然见她剑法招数精奇,丝毫不敢大意,身形一侧,避过来剑,顺手还了一掌。

    这一掌还未拍到,劲风先已袭体。陈灵珠剑势一挫,竟然无法再向前递进半招,同时胸口一窒,几乎有些感到呼吸为艰。她心中一凛:“这老叫花果然有些门道,倒是不可小觑了。”

    倒转剑锋,一招“削金切玉”斜推而上。鲁无能手掌急缩,反攻为守,一退之际,又已欺近身来。两人倏来倏往,变招都是极快,一进一退之际已是相交了几个回合。

    数招过后,鲁无能心底已自雪亮:“对方剑法虽然精妙无比,然而内力却是平平,撑持不久,定然落败。若是换了她师门高手前来实是劲敌,但对付眼前这位小姑娘,却是不足为虑。”

    他既明白了此节,登时生出胜之不武之念,脚下游走不定,只是远远地与她游斗,不曾与之真打。

    陈灵珠连刺几剑都没刺中,不禁恼道:“你这么跳来跳去,到底还打不打?”

    鲁无能捻须笑道:“姑娘若是不愿打,咱们就此罢手如何?”陈灵珠哼了一声,脸色十分难看。心想若不出师门绝招,定要被这老叫花小瞧了。

    想到这里,剑招中途陡然一变,寒芒飞吐,电闪星飞,剑尖颤处,在鲁无能身周迅捷无比的连刺了七剑。这七剑刺出只因出手太快,竟似不分先后。

    鲁无能见了,脸色突然大变,还没等剑光近身,人已在数丈之外。抱拳道:“姑娘原来是峨嵋派的,敢问尊师问心师太可好?”

    陈灵珠拼着大损内力使出这记杀招,只盼能一击成功,哪知对方竟然识得这招剑法,先已逃离,心中震惊之余,不由得惊咦了一声,对鲁无能这句话便没听见。

    原来她刚才使出的这记剑招有个名目,唤作“三光聚金顶,七星落长空”,乃是峨嵋一派剑法的巅峰之作。峨嵋掌门问心师太昔年闯荡江湖之时,武林中不知有多少成名英雄好汉曾败在这招剑法之下。

    鲁无能幸亏见机的早,方能全身而退。陈灵珠这招剑法虽然只有三成火候,还远远及不上问心师太的功力,却也已将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陈灵珠却不知道他心底已自虚了,正自惊疑不定,顺口道:“你说什么?”鲁无能道:“姑娘原来是峨嵋掌门问心师太的高徒,怪不得剑法如此精妙,实在令人佩服。老叫花当年与令师曾有过一面之缘,唉,流年易逝,不知不觉已快二十年了,不知令师近来可好?”说这句话时,脸上神色庄严,显然心中对问心师太极是仰重。

    陈灵珠见武功家数被他识破,已是不能抵赖,心中杀意顿生,手指突然一指西北角上,假作惊异道:“咦,你要见我师父,你瞧那不是么?”

    鲁无能不妨有诈,一惊转身。举目望去,只见前方皓月当空,清辉遍地,哪里曾见半个人影?他心中正自奇怪,突闻身后金刃劈空之声大作,陈灵珠仗剑向他背上砍来。

    不远处两名弟子齐叫道:“鲁大哥小心。”鲁无能心知不妙,知是陈灵珠诱骗得自己转身露出背上空门后,趁机偷袭。

    陈灵珠这一剑去势既快,又是在出其不意之下突然发难,只道这一下定然得手,对方纵然不死也必深受重伤。

    哪知鲁无能毕生习武,一遇危险立生反应,当即左腿向后反踢,将陈灵珠长剑撞得一歪,跟着回身一掌击向她胸口。

    他这招掌法专为对付敌人从背后偷袭而用,一招两式极是精妙。眼见得这一掌若是打实了,便是铁人也经受不起,更何况对方娇滴滴的一个大姑娘?

    鲁无能一来于心不忍,二来又不愿得罪了峨嵋派,以致多生仇隙,是以掌到中途,硬生生止住,好叫对方知难而退。

    陈灵珠临敌经验却十分有限,不知对方是在掌下留情,眼见得这一掌击来,自己不免身受重伤。当下心一横,存了个同归于尽的念头,长剑急递,奋力向对方胸口刺去。

    杨文远眼光却比师妹高明得多了,知道鲁无能存了容让之心,已有停手罢斗之意,欲待喝止,已自不及。陈灵珠这一剑去势奇快,“噗”得一声,竟然刺了个正着。

    鲁无能待得惊觉,已是躲避不及。只觉胸口一痛,已被对方刺了一剑,好在他应变奇速,一觉剑尖着体,上身立时向后急仰,同时左掌急出,拍在对方执剑手腕上,震落长剑。两个倒翻筋斗,人已在十丈开外。

    这几下当真是兔起鹘落,迅捷无比。鲁无能从中剑受伤,震落长剑,再到连番筋斗避开,一切只是电光火石间的事。

    陈灵珠只觉手腕奇痛,长剑便已脱手,她生平不曾遭遇这等变故,不禁骇得花容失色。

    鲁无能只因一念之仁致有此祸,低头急忙检视伤口,只见伤处血流如注,已自伤得不轻。他右手运指如风,如弹琵琶,倾刻间便点了伤口附近几处穴位,止住血流之势。心中又惊又怒,刚想责难对方两句,哪知气息微弱,身子站立不住,摇摇欲倒。

    那两名弟子见势不妙,各各惊叫了一声,急忙抢上来扶住。其中一人从腰间迅速抜出一只尺来长的乌黑竹筒,筒口向着陈灵珠急速一抛,竹筒里突然飞出一物,电闪而至,向陈灵珠脸上扑来。

    杨文远在一旁看得分明,只道对方是在施放暗器,大喝道:“休得伤人。”身形一晃,抢在陈灵珠身前。同时右手疾探,出手如电,在半途中已将对方射来的暗器接住。

    峨嵋派的接暗器手法十分高明,杨文远几乎没废什么力气便已接在手中。只觉这件暗器与一般暗器截然不同,入手不但冰凉,且极是柔软滑溜。他心下大奇,一怔之际,那东西突然弯转身来在他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杨文远缩手不迭,“啪”的一声,那东西掉在地上。急抬眼看时,原来是一条通体乌黑的小蛇,不过拇指粗细,尚在地上蠕蠕而动。

    杨文远一见,不禁头皮发炸。急抬手看时,只见手背上两颗齿印宛然,已被咬破皮肉,伤口正往外流着黑血。不过倾刻间,一只手掌已变成了乌黑之色,竟是含有剧毒。

    杨文远又惊又怒,挥剑急砍,登时将地上小蛇斩作了三截。

    陈灵珠一见,脸色立时变得惨白,大惊道:“师哥,你没事么?”

    杨文远摇了摇头,不发一言,一只手臂渐觉麻木不仁,毒气正自迅速上行。他连封了肩上几处穴道,防止毒气攻心。

第十三章 旷世奇遇 四

    陈灵珠见师哥不答,便知伤得不轻,心下大怒,提剑欲杀二人。

    那两名叫花见伤了杨文远,不敢多作停留,扶了鲁无能急奔而去。陈灵珠欲待追赶,已是在百步之外。

    只听杨文远嘶哑着嗓子道:“师妹,向他们要解药。”陈灵珠猛然醒悟,说道:“是。”发足欲追。只听咕咚一声,杨文远仰天向后摔倒,已是不能动弹。

    陈灵珠一时慌了手脚,想要去赶上二人,又挂念师哥的伤势,急忙蹲下身子来探视。只见杨文远脸上肌肉僵硬,呈现一片乌黑之色,正是中毒已深的现象。

    心知再过得一时半刻,等到毒气汇聚到胸腹之间,那便无救。她急得差点掉出了眼泪,手足无措道:“这可怎么办,师哥,你觉着怎么样?”

    杨文远见她急成这付样子,勉强笑了笑,欲待开口安慰两句。岂知笑固然笑不出来,一张嘴张大了,竟然发不出半点声音,除了一双眼睛还能转动外,连口舌都已变得僵硬了。

    陈灵珠见状,不禁垂泪道:“师哥,都是我不好,才把你害成这样。你若是死了,我……我也不想活了。”说着珠泪颗颗滚落,顺着脸颊滴到杨文远脸上。

    杨文远人虽不能动弹,听力却是无碍。听了这句话,眼中不禁大放光彩,虽然命在倾刻,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欢喜:“原来她是这么在乎我,我就算即刻死了也是无憾。”

    只见陈灵珠抬起头来,仰天急呼道:“怎么办,怎么办,师哥,你千万不能死,谁来救救我师哥。”叫声悽厉哀惨,充满了绝望无助之意。

    马笑群见状,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暗道:“她师哥中了蛇毒,命在垂危,我如何不救?更何况这位公子于我有赠馒头之德,师父常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他死去。”当下从大石后转出来,向两人走去。

    陈灵珠听得踩动石头的声音,吃了一惊,拭干眼泪厉声问道:“是谁?”马笑群远远便即停住,惶恐道:“姑娘,是我。”

    陈灵珠一见,不禁怒上眉梢,掣了长剑一跃而起,大声道:“来得正好。逃了两个又来了一个,正好杀了给我师哥报仇。”

    马笑群忙道:“姑娘请听我说,小人并无恶意。令师哥身中剧毒,如不即时救治,只怕……只怕性命不保。”

    陈灵珠怒道:“我师哥变成这样都是被你们这些臭叫化害的,你倒来说风凉话,看剑。”作势欲刺。

    马笑群道:“令师哥中的是蛇毒,若没有本帮中人的解药,不免毒发无救,姑娘就算杀了我也于事无补。”

    陈灵珠恨恨的道:“姑娘先杀了你,再去找丐帮中的臭叫花算帐。等到杀光了你们这些臭要饭的,才能抵回我师哥一条命。”

    马笑群道:“在下自幼在丐帮中长大,耳濡目染很会解一些毒物之毒,若是不出意外,定能救治得了你师哥。”

    陈灵珠眼见师哥中了蛇毒后,不过片刻间便昏迷不醒,人事不知,此刻说不定已毒发身亡,哪里肯信?大声道:“凭你花言巧语,便

    能救活我师哥么,先杀了再说。”

    马笑群道:“姑娘若是不信,不妨在一旁盯着,若是我真的医治不好,那时再杀不迟。”

    陈灵珠远远瞧了师哥一眼,心道:“这小叫花说得有理,如果他能救活得了师哥,自是最好。就算万一不行,那时再杀了替师哥报仇也不晚。”想到这里,脸色稍稍好转,一挥手中长剑道:“好,你如救不得我师哥,难免做姑娘剑下之鬼。”

    马笑群大步走到杨文远身旁,说道:“姑娘请放心,令师哥中的蛇毒虽然厉害,不过要等到一个时辰后才会发作,眼下性命却是无碍。只要有人用嘴对着伤口,将毒液吸出来,再敷上药膏便会没事。”

    陈灵珠见师哥一条手臂已变成乌黑之状,被咬破的伤口更是高高肿起,且发出一股腥臭味,自己便是多看一眼,也会觉得恶心。若让自己去吸吮毒液,心里可真不愿意,不禁微皱眉头,面露难色。

    马笑群一见,当即道:“姑娘是高贵之人,这些肮脏之事自然由在下代劳。”说着跪下一条腿,左手翻开杨文远双眼眼皮,先检视一番。然后再捋起杨文远左手衣袖,双手抬高手臂,用嘴对着伤口便吸。

    陈灵珠稍稍侧过脸去,不敢多看。只听“哇”的一声,马笑群吸了一口毒液,吐在旁边地上。

    陈灵珠斜过眼角一瞟,只见他吐出来的血液色如墨汁,腥臭无比,闻之令人欲呕,不由得捂住鼻孔,向旁走开了几步。

    杨文远体内的毒质受到外力的吸引,正自迅速从伤口处向外宣泄。马笑群接连吐了几大口毒血后,杨文远的脸色正由黑而灰,由灰而白,慢慢恢复了血色。

    过了一会,只听他低低的呻吟了一声,人已从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陈灵珠听得声音,当即转过头来,喜道:“师哥,你……你没事了么?”语气中充满了喜悦之意。

    杨文远缓缓睁开眼睛,苦笑道:“师妹,我没事。”向马笑群低低的道:“多谢了。”

    马笑群嘴里正含了毒液,不敢出声答应。见他伤口中流出来的血色转作鲜红,已是好了十之七八,只要再搽上药膏便可无事。

    当下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瓷瓶,用右手无名指从里面挑了一些药粉,轻轻涂抹在伤口上。丐帮中人经常与毒物为伍,这自制药膏实是灵效无比。帮中大多数弟子身边都备得有一份,以备不时之需,马笑群随身携带,自是毫不稀奇。

    杨文远只感手背上一阵清凉,直透胸臆,左手麻木肿胀之感登消,当即翻身站起来道:“小兄弟,多谢了。舍命相救之恩在下没齿不没。”

    用嘴去吸吮蛇毒,原是十分凶险之事。他见对方与自己素不相识,却肯冒着性命危险相救,这份侠义胸怀实在令人好生感激。

    陈灵珠见师哥一下子变得生龙活虎,似乎从来就没中过毒一样,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大喜道:“师哥,你……你当真没事么?”

    杨文远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马笑群心道:“你能说出这番话,还算有些良心,足见我没有白救你。”

    他将嘴里的残余毒液清理干净,五脏六腑虽然一无损害,可是这蛇毒毕竟乃是含有剧毒之物,一张嘴巴顿时变得十分肿大,比平时足足大了一倍有余,说话有些含糊不清道:“公子爷言重了,这都是你福大命大,小人怎敢居功。”一边说一边将解药揣进怀里。

    陈灵珠却半点也不领情,一见他要将解药收起来,劈手从旁夺过,大声道:“姑娘先将这害人之物收了,免得以后再中了你们这些臭叫花的暗算。”

    马笑群陪笑道:“姑娘,这是解药,并不是害人之物,望你高抬贵手,还是还给小人吧。”陈灵珠柳眉一竖,怒道:“姑娘要便要了,你怎敢啰嗦,要是惹恼了姑娘,可没有你好果子吃。”

    杨文远本想责成师妹让她归还解药,转念一想,陈灵珠伤了丐帮的鲁无能,双方梁子已经结下,此事极难善罢。丐帮中人为了找回场子,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来找麻烦,有了这瓶解药在身边,到时便不怕他们再施放毒物,不异于又多了一层胜算。

    想到这里,当下岔开话题道:“小兄弟,你尊姓大名不知能见告么?”

    马笑群见他不提归还解药之事,反而转问自己姓名,已是起了强占之意,内心虽然甚觉不平,但他自知武功与他们相较起来,实是差得太远。如再强要,只怕惹得陈灵珠起了杀心,不免性命不保。当下不敢再问,只得作罢,小心翼翼地道:“小人只不过是一个要饭的,哪里有什么大名,公子爷既然问起,不敢不答。小人姓马,名叫笑群。”

    杨文远心想:“看不出来,这小叫花倒是起得一个好名字。”问道:“你父母呢,怎的做了乞丐?”

    马笑群道:“小人自幼父母双亡,是我师父把我一手带大的。我师父是丐帮中人,因此做了小叫花。”杨文远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你师父是谁,叫什么名字?”

    马笑群不愿在他们面前提及师父的名字,撒谎道:“我师父是丐帮中的一名四袋弟子,说出来公子爷也不相识。”他生平不善于说谎,说了这句话,脸上不禁微微一红,寻思:“师父常教导我做人要光明磊落,对人要赤诚相待。我对他们撒谎,便非待人之道,师父知道了只怕不喜欢。”

    他心中正想着这件事,突听陈灵珠娇叱道:“撒谎!”马笑群吃了一惊,只道谎言被她识破,心中愈加慌乱,嗫嚅道:“我没有撒谎,我师父的确是……是丐帮中的。”

    陈灵珠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叫花贼头贼脑的,我一瞧便知不是什么好人,你多半跟那姓鲁的作一路,想来害我和师哥,是不是?”

    马笑群一听,心中不禁一宽:“原来她并不知道我在说谎。”见陈灵珠口口声声称自己小叫花,暗道:“瞧你年纪比我还要小,我应该叫你小姑娘才对,你却老着脸皮反倒称呼我小叫花,一点也不羞。”

    他知道眼前这位小姑娘年纪虽小,却远比一般男子要心狠手辣,若不小心应对,只怕要命丧彼手,急忙分辩道:“小人若是有加害两位之意,这位公子爷中了蛇毒,小人只须袖手旁观,任由得他毒发身死岂不是好么,又何必要冒死相救?”

第十三章 旷世奇遇 五

    陈灵珠冷笑道:“你故意卖好,谁知道你又存了什么恶毒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怎的问起我来。”

    马笑群内心暗暗叫苦:“这小姑娘当真蛮横不讲理。”

    杨文远见马笑群面露窘色,微带责备之意道:“师妹,不可无礼。”陈灵珠脚一跺,嗔道:“师哥,这小叫花的话半点都信不得。丐帮的几个臭要饭的刚去,他便在这时候现身,哪有这么巧的事,分明是早有预谋。我瞧他定是丐帮派来的奸细,趁早杀了干净,否则后患无穷。”

    杨文远一听,不禁面露狐疑之色,眼望马笑群,意存询示之意。

    马笑群叫屈道:“姑娘当真冤枉了好人,小人这次孤身赶道,原是要去洛阳见我师父。只因天黑无处住宿,才在这十里谷中歇脚,准备明日天一亮便即动身起程。小人若是事先得知姑娘约了人在这里比武,便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待在这里。那几位大哥、伯伯虽是本帮中人,小人却是一个也不认得,还望姑娘大发慈悲,千万饶了性命。”

    杨文远亦在一旁劝道:“师妹,你听,他说得都是实情,你就放他一马吧。更何况这位小兄弟于我有救命之恩,做人怎可忘本,你说好不好?”他自来对这师妹千依百顺,虽然有求于她,却仍是软语相商的口气。

    陈灵珠哼了声,也不答话。长剑突然出鞘,挥剑向马笑群便砍。杨文远见她素手一扬,便知不妙,急忙横剑架住。只听“叮”的一声,双剑相交,迸出一星火花,右臂微微一麻,已荡开了陈灵珠这一剑。

    陈灵珠往后退了一步,俏脸胀得通红,恼道:“师哥,你为了这小叫花要与我动手吗?”杨文远急道:“师妹,我对你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次就算我求你了,这小叫花你不能杀。”

    陈灵珠怒道:“为什么不能杀,我偏要杀给你看看。”剑光一闪,又向马笑群刺去。

    杨文远长剑一递,又即挡开,说道:“师妹,你这不是存心让我为难吗?”陈灵珠哼了一声道:“我只是要杀了这小叫花,怎会令你为难,你到底让还是不让?”

    杨文远叹了口气,“噹”的一声,将手中佩剑远远掷在地上,说道:“师妹,你杀了我罢。与其让我背上这忘恩负义的恶名在世上让人唾骂,还不如早些死了干净。”言下颇有凄苦之意。

    陈灵珠虽然有心要杀马笑群,终是碍着师哥的面子,此时想起师哥平日对自己的种种好处,不由得心一软,叹道:“师哥,我又怎会真的令你难堪。好吧,这小叫花我不杀就是。”

    杨文远大喜道:“当真?”陈灵珠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马笑群见陈灵珠数次抜剑欲杀,早已吓得胆颤心惊,趁着师兄妹两人口角的间隙,转身就跑。

    杨文远展开轻功飞身上前拦住,说道:“小兄弟,我师妹答应不杀你了,你不用害怕。”

    马笑群急忙刹住身形,惊魂未定道:“我……我不是害怕,我是急着要去洛阳见我师父,公子爷,告辞了。”说着迈步又行。

    杨文远心下寻思:“我和师妹这次下山行走江湖,虽说是为了多增阅历见识,亦有游山玩水之意。向闻洛阳乃是六朝古都,繁华热闹之处不逊于江南,既到了中州之地怎可过门而不入,不去游历一番?”当下道:“小兄弟,你且慢走,我和师妹此去亦有北上洛阳之意,你如不嫌弃,就和我们一同结伴而行如何?”

    马笑群尚未回答,陈灵珠已抢着道:“不行!师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生平一见到这些臭叫化便不舒服,若是有他在身边,这一路上哪里还能快活得起来?更何况我只是答应不杀他,可没叫他跟着咱们。师哥,你还是让他走吧。”

    马笑群也道:“公子爷,小人乃是低下之人,向来流浪慣了,与你们两位神仙般的人物同行,只怕多有不便。”

    杨文远蒙他救了性命,又占据了解药不还,心下十分过意不去,执意道:“小兄弟,你一个人孤身赶道跟着我们好歹也有个照应,胜于在外面风餐露宿,遭人白眼。”

    马笑群极力推脱,只是不肯答应。陈灵珠见师哥坚持不听自己的意见,心下暗自恼怒,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心想:“师哥向来对我言听计从,只因这小叫化救过他一次,便不听我话了。哼,这小叫化如此可恶,不杀他难以泄我心头之气。”

    转念又一想:“师哥看来是铁了心要让这小叫花跟着,我不如权且答应,在路上暗中找个机会将他一剑杀了。到时师哥就算知道,最多不过让他责备一番,也不好再说什么。”想到这里,当下便不极力阻拦。

    马笑群见杨文远如此热心,又不好拒却,再推脱下去,只怕反而引起对方不满,心下寻思:“我姑且答应他便了,等到了半路上趁他们不注意,再偷偷地离开也就是了。”

    当下道:“公子爷如此厚意,小人如再不答应,未免太也不识趣,小人这里先多谢了。”

    杨文远脸上神色甚欢,欣然道:“这就对了,有道是‘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我和师妹也是初次行走江湖,有许多不懂得地方还得请小兄弟你多多指点。”说着向陈灵珠道:“师妹,你说是不是呢?”

    陈灵珠哼的一声,转过头去不理。

    此时东方已现鱼肚白,晓风阵阵,倍觉清爽。杨文远看看天色,说道:“小兄弟,我们上路吧。”

    马笑群不敢仰面直视陈灵珠的脸色,低头应道:“是,公子爷你先请。”一等他们转身,在后面慢慢跟着。

    三人先后出了十里谷,在官道上行走。陈灵珠一路上极少出声,杨文远数次要想同她说笑,但见她始终绷着一张脸,冷冰冰的一付爱理不理的样子,心下老大没趣,一脸悻悻之色。

    马笑群知道她是因为痛恨自己之故,才迁怒于师哥,以致没有好脸色,心下不由忐忑不安,处处显得小心谨慎,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三人闷声不响的在大道上行了一程,其时正值**月天时,骄阳似火,酷热难当,道上连一丝凉风也没有。

    陈灵珠一张俏脸被汗气一蒸,变成一片潮红,鼻尖上密密麻麻的渗满了小汗珠。她用手对着脸扇了几扇,指着前面路旁一座凉亭道:“师哥,咱们进去歇歇。”

    杨文远见师妹肯说话了,心中大喜若狂,连声道:“是,是,是,天气这么热,原是要歇歇。”走进去一看,只见亭心几张石凳上落满了灰尘,赶忙用衣袖擦拭干净,说道:“师妹,你请坐。”

    陈灵珠“嗯”了一声,款款落坐。见杨文远垂手站立在一旁,指着旁边一张石凳,道:“师哥,你也坐啊。”

    杨文远登觉受宠若惊,嘴上答应,紧挨着师妹坐下,喜孜孜地道:“师妹,你……你不生我的气了么?”

    陈灵珠眼波欲流,脸上妩媚不胜,轻启珠唇嫣然一笑道:“师哥,你经常说我爱使小性子,几时又曾见我真的生过你的气?我这样,只是怪你不体贴我罢啦。”

    杨文远听了这句话,心中顿觉甜丝丝的,直与喝了蜜糖无异。

    陈灵珠伸出玉手掠了一下前额秀发,一转头之际见到马笑群,登时收敛笑容,寻思:“找个什么机会将他杀了才好。”

    马笑群见杨文远忙着向陈灵珠献殷勤,也不来和自己打招呼,心想他师兄妹之间说的体己话,自己是外人可不便旁听。当下乖乖的退出亭外,站在不远处眺望风景。

    只听杨文远提高声音道:“小兄弟,外面太阳大,你进来躲一躲。”

    马笑群转过头望了陈灵珠一眼,见她阴沉着脸,重重哼了声,当即道:“公子爷不用了,小人在外面习惯了风吹日晒,这点太阳也算不得什么。”

    杨文远听他这么说,便不再说什么,转而陪师妹说些笑话解闷。两人在凉亭里直休息了大半个时辰,方始动身。

    这半个时辰里可苦了马笑群,被太阳这么一晒,全身上下黏糊糊的十分难受。 他心里热得要命,偏生又无处可躲,更不敢出声埋怨,只是强自忍受。

    杨文远一见,登即谦然道:“小兄弟,你辛苦了。”马笑群心道:“你只顾着讨好你的小师妹,眼里哪还会有我这小叫花。只不过你这么一说,总比没说要好。”脸上强笑道:“小人还好,不劳公子爷你挂念。”

    三人走不多远,只见路旁一字并排生着几株柳树,叶细枝嫩,长条拂地。马笑群一见,登时大喜,当即跑到树下去攀折柳枝。

    杨文远和陈灵珠双双停住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知他要干什么。陈灵珠更是按捺不住便要发作。

    只见马笑群折下柳枝后,只一会儿功夫便已做成了三顶树冠。他将其中两顶树叶又多又大的树冠递到杨文远面前,说道:“公子爷,这树冠你和陈姑娘戴在头上,可以遮挡些阳光。”

    杨文远喜道:“小兄弟,你真是想得周到,多谢了。”伸手将树冠接过,向陈灵珠道:“来,师妹,你也戴一顶。”

    陈灵珠哼了一声,欲待不接,见杨文远和马笑群已各自将树冠戴在头上,微一迟疑,便也接了。

第十三章 旷世奇遇 六

    三人头顶着树冠在烈日下赶路,虽然仍热,但头顶已能感觉到一丝丝清凉,走起路来轻快了许多。

    中午时分便在途中一家客店打尖,杨文远和陈灵珠两人坐了一桌。马笑群却也识趣,不等陈灵珠开口,便端了碗饭自行蹲到门口去吃,免得她看自己不顺眼,又来借机刁难。

    小憩了片刻,三人重又上路,傍晚时分在石桥镇上落了脚。杨文远要了两间上房,陈灵珠住了一间,自己和马笑群两人住了一间。晚上睡觉之时,马笑群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数次想要起身离去,只是怕杨文远发觉,才不敢轻举妄动。

    次晨醒转,三人洗漱毕,用过早膳后又即上路。经过鸭河口,太山庙,云阳到了鲁山。在鲁山歇了一晚,这日黄昏时分到了宝丰。

    一连几日,陈灵珠都找不到机会来杀马笑群,不由得大发脾气,数次当着师哥的面抜剑要杀,都被杨文远苦苦劝住,方才得免。

    马笑群见陈灵珠在道上不断恶言恶语,瞧向自己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杀气,心下暗生惧意。

    本来他是想趁对方不注意而暗中逃走,这一来反倒不敢了。知道陈灵珠碍着师哥的面子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只要自己一动了逃走的念头,立刻便会为其所乘。那时没有杨文远在身边,她下起手来可是毫不容情。

    他一路战战兢兢地跟随至宝丰城里,半步也不敢离开杨文远身旁。待得在城中最大的一家客店投了宿,已是夜幕降临之时。

    杨文远趁着天色还没全黑,急着去街上买一些日常必备用品。马笑群便借口也要跟着去,只留下陈灵珠一个人在客栈中。

    两人出了客栈,朝大街上走去。转过几处街角,马笑群突然放慢脚步,双手捂着肚子直喊肚痛。

    杨文远站在那里,皱着眉头道:“小兄弟,你没事吧,要不要紧?”马笑群故意呻吟了一声,道:“公子爷,我没事。想是这两天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闹肚子,过一会便好了,咱们走吧。”

    杨文远道:“你既然不舒服,不如回客店中歇息去,要买的东西不是很多,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马笑群故意道:“那怎么行,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说着要站起身来,叫了一声“哎哟”后,又蹲了下去。

    杨文远见状,忙即扶住,关心道:“怎么,很痛吗?要不然我送你回去。”

    马笑群摇摇头,苦笑道:“不成啦,公子爷,你还是快去吧,陈姑娘还在客栈中等着呢。小人只不过是肚子有些痛,也没什么大问题,你让我一个人慢慢回去好了。”

    杨文远沉吟道:“好,你自己小心些。”转身便走。马笑群见他走远,飞快站起身来,走进旁边一条巷子里,心道:“若非想出这个办法,只怕不能脱身。杨公子,这可对不住了。”杨文远这一路上对他照顾甚周,想到自己骗了他,虽说事出无奈,心底仍是不自禁地生出歉意。

    他刚进巷子里,没走多远,只见三个乞丐从巷子另一头迎面走来。马笑群于此时见到丐帮中人,心

    中自不免大吃一惊,赶忙转过身来,往回便走。

    好在天色昏暗,那几名弟子没见到他脸,虽然觉得他举止有些怪异,也没多加留心。

    马笑群只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三步两步出了巷子,正自庆幸。不想迎头又碰到两名丐帮弟子,他此时已变成惊弓之鸟,眼见再往前走已是不行,当下脚跟一转,便往左侧一条胡同里走去。不想那胡同里又走出一拨人来,仔细一看,竟然又是丐帮中人。

    马笑群大惊失色,心中愈加慌乱。只道他们是奉了陆千峰之命,发现了自己踪迹前来抓捕,一颗心不由得怦怦跳个不停,心想这一次定是在劫难逃了。

    那些弟子见了面,相互之间却并不出声招呼,只是使了个眼色,显是早有默契。马笑群见了,心下暗暗奇怪:“他们要抓我,现在就可以动手了,这般磨磨蹭蹭的,还在等什么?”

    那些弟子聚在一起,初时尚不过七八人,到了后来人越来越多,渐有数十人之众。奇怪的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竟没一个说话,连半点喧哗之意都没有。

    马笑群愈加奇怪,一时忘了害怕,心道:“这可奇了,他们就算要抓我,也不用出动这么多人啊。瞧这阵势,显然是他们事先早就约好了要在这里汇合,那是什么原因?”

    他心下百思不得其解,微一侧头,蓦地里见到墙角一处白色箭头标记,识得那是丐帮暗中用来联络的暗号。瞧这箭头所指方向,正是杨文远和自己从客栈中出来的方向,隔不多远,在街角拐弯处,赫然又出现了一道标记。

    马笑群心下登时恍然:“原来他们是冲着杨公子和陈姑娘来的。”心知他们定是在途中发现了杨陈二人的踪迹,才一路跟踪到了这里。

    他弄清楚了群丐的意图后,心中不禁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安危无虑,可以置身事外;忧的却是陈灵珠刺了鲁无能一剑,不知群丐要如何发落。

    心里只是在想:“陈姑娘一个人在客栈中处境十分危险,杨公子要是现在回来就好了,他师兄妹在一起好歹有个照应。嗯,我要不要去告诉陈姑娘,好让她早作防备?”

    想及陈灵珠射向自己的目光,心中不禁一寒:“陈姑娘一心一意要杀我,我这一去通风报信,不异于羊入虎口,自投罗网,哪里还有得命在?可是……可是难道我便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欺负陈姑娘一个弱女子不成?也罢,死就死活就活,陈姑娘要杀我就让她杀好了。”

    他想到这里,飞步朝客栈方向急奔,跑上二楼到了陈灵珠房前。此刻情势紧急,不及敲门便闯了进去,大叫道:“陈姑娘,陈姑娘……。”

    叫声未歇,猛听得房中屏风后一个女子声音惊呼道:“是谁?你快点出去!”声音中带着七分怒气,更有三分惶急。

    马笑群心下一喜:“在这里了。”抬脚绕至屏风后面,说道:“陈姑娘,你快……。”一句话没说完,突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只见室中桌上点着一只高脚红烛,烛光摇曵,照得满室生辉。当中空地上放着一只半人

    高的圆形大木盆,水汽蒸腾,陈灵珠正坐在盆中沐浴。

    陈灵珠听得有人进来,又惊又慌,急忙从盆中站起来想要穿衣服。不想马笑群已于此时闯了进来,陈灵珠吃了一惊,手一抖,“啪”的一声,手里的衣物掉在了地上。

    马笑群欲待不看,已不可得。只见陈灵珠浑身上下**的,犹如出水芙蓉,一付身材玲珑剔透,妙不可言。

    马笑群长这么大,几曾见过这等光景?不由得满面通红,急忙转过头去,背转了身子,颤声道:“陈姑娘,你……你快穿上衣服,我……我……。”刹时间只觉唇干舌燥,想要说话,却是辞不达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站在那里,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听得身后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知是陈灵珠正在穿衣服,又道:“陈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放心,今天的事我发誓绝对不会对第二人提起。”

    他说了这句话后,不见身后有任何动静,心下微觉诧异,低声叫道:“陈姑娘……陈姑娘。”连唤数声,不听答应。心头疑心大起,脖颈一点一点的向后转过去,双眼微睁一线,只要一见到陈灵珠赤身**地模样,立即便转过头去。

    只见陈灵珠穿好了衣服,站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笼罩着一层杀气,正恶狠狠的瞪着自己。马笑群暗生惧意,小心翼翼地道:“陈姑娘,你没事吧?”

    陈灵珠又气又恼,想到自己赤身**的丑样被这小叫花看在眼里,自己是一个冰清玉洁的黄花大闺女,今日出了这种事,以后还叫自己怎么做人?

    听得他这么一问,脸上不由得一片飞红,感觉好似像火烧一样,怒喝道:“天杀的小淫贼,姑娘早就该一剑杀了你。”

    马笑群急忙分辩道:“不……不……不,陈姑娘,你听我说,我不是小淫贼。”想要解释,陈灵珠不等他说完,早已唰的一剑砍了过来。

    马笑群身子急忙往下一缩,只觉头顶一凉,已被她削下一大片头发来。这一下实是险到了极点,若是他躲避稍有不及,只怕一颗脑袋早已不在。

    马笑群吓得魂飞天外,不等她再出手,转过身夺门而逃。

    陈灵珠又急又怒,仗剑在身后直追。马笑群连滚带爬的跑下二楼,刚好遇见杨文远从外面回来。只听他欢然道:“啊,小兄弟,你肚痛好了么?”

    马笑群惊慌失措,心下直呼“不妙”,还没开口。陈灵珠已在身后气急败坏的叫道:“师哥,你回来得正好,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杨文远见状,眉头一皱,说道:“师妹,出什么事了,你先把剑放下再说。”

    陈灵珠铁青着脸,也不答话,抢上一步,向马笑群拦腰就是一剑。马笑群无处可躲,只得叫道:“公子爷,救命。”

    杨文远见师妹这一剑出手狠劲十足,自己若不施救,只怕马笑群要被拦腰斩为两截。当下不及多想,右手急递,连鞘挡开了这一剑。

    马笑群趁着这半会余隙,已绕到了杨文远身后。

第十三章 旷世奇遇 七

    陈灵珠气恼之极,厉声喝道:“师哥,你要是再护着这小叫花,我这一生一世都不睬你。”杨文远心中一惊,柔声道:“师妹,到底这位小兄弟哪里得罪你了,我代他向你赔不是便是。”

    陈灵珠心中气苦,这种事关系到自己女儿家的清白,连提都不能提,又怎能对师哥明说?听得他这么一问,眼中不禁珠泪欲滴,一咬牙道:“你别管。”

    杨文远见师妹这付样子,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心下暗暗奇怪,向马笑群道:“你到底怎生得罪了我师妹,快说。”

    马笑群偷偷看了陈灵珠一眼,想要说“我没有”,嘴唇刚动,陈灵珠当头便是一剑砍来。马笑群叫了声“哎哟”后,转身便跑。

    陈灵珠杏眼圆睁,发足便追,怒喝道:“往哪里跑。”将师哥撇在一旁。杨文远心中一急,在身后大叫道:“师妹,师妹,你等等我。”也跟着追了出去。

    马笑群边跑边想:“本帮中的人眨眼即至,双方见了面,一场混战下来,难免会有死伤。虽然陈姑娘和杨公子武艺高强,毕竟人少敌不过人多,我不如趁着这机会将他二人引出城去,倒不失是条妙计。陈姑娘眼前虽然对我有些误会,等到日后见了面,再向她解释清楚也不迟。”想到这里,当下尽往街巷无人之处奔去。

    陈灵珠在身后边追边叫骂,虽然上气不接下气,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停下来。她剑法、武功虽然比马笑群高出甚多,然而内力平平,与之却是相差无几。因此奔跑之际,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马笑群听得陈灵珠大声喝叱让自己停下来,眼前性命交关,哪敢说停便停,足下加劲,越跑越快。

    过了一会,眼见城门在望,心中一喜,跑得愈发快了。陈灵珠在身后远远瞧见,不由得大急,心想若是让他跑出城去,自己可就更加难以追上。

    马笑群一阵风般出了城门,于路急奔。等到陈灵珠赶到,夜色茫茫已是没了踪影。她跺了跺脚,胸中一口怒气没处发泄,弯腰从地上拾起块石子,狠狠掷了出去,站在那里,不住破口大骂。

    马笑群听得身后陈灵珠的骂声阵阵传来,心下又惊又怕,只恐她沿着大道一路追下来。见道旁有座高山,抬脚便往山上跑。

    心想:“陈姑娘如沿着大道追下去,不见了我的踪迹自然会停止追杀。她又怎想得到我竟会往山上跑?即便她知道了,这山如此陡峭,她女孩儿家也没这个力气追上来。”

    山路崎岖,十分难行,又兼之是在晚上,马笑群手足并用慢慢往上攀爬。手指和膝盖虽然给沙石磕出血来,也不敢叫一声“苦”。

    他一口气翻过两座山头,已是三更时分,到了一处稀疏地树林前方始坐下来,稍稍喘了口气。

    四顾一望,但见明月高悬,繁星满天。荒山寂寂,虫声唧唧,极目之处唯见长草矮树,杳无人烟。

    马笑群心下暗生恐慌,寻思:“似此荒山野

    岭必有毒虫猛兽出没,我须得先找一处安全所在度过了今晚,待得来日天明再觅路下山。”

    休息了一会,便往树林中走去。林中长草及腰,不见路径。他高一脚低一脚,行走起来极是不便。不移时便已到了树林边缘,突然脚底一空,马笑群暗叫一声“不好”,整个人已急往下坠,掉进了一个洞穴中。

    这处洞穴的洞口长满了杂草,交相掩映,十分隐蔽,别说是在晚上,即便是在大白天也很难让人发现。

    马笑群不防有此一变,只叫得一声“苦也”,整个人已陷了下去,感觉似是在一条狭长地坑道中穿行,四周皆是坚硬的石壁,中间恰可容一人通过。

    坑道长而曲折,他一路下滑,中途自不免给身周的石壁撞得头破血流。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张大了嘴哇哇大叫。

    过了一会,身子突然急速抛空,“砰”的一声,从半空中摔在地下,马笑群只觉脑中“嗡”的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马笑群呻吟了一声,悠悠醒转。睁开眼睛,眼中见到的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他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这是哪里,我这可是死了到了阴曹地府么?要不然怎会如此黑漆漆地?”

    身子动了动,想要坐起来。哪知手足好像断折了一样,皆已不听使唤,全身更像是散了架一般,稍一使劲牵动伤处,只痛得眼前金星乱冒。

    他叹了口气,心道:“师父说人死了是不知道痛得,好人会上天堂,坏人便被罚到十八层地狱去受苦。我身上痛得这么厉害,多半还没有死,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是跟死差不多么?”喘了几口气,在地上静静的躺了半晌,眼见头顶有几处白光透入,原来是天亮了。

    马笑群就着洞中微光看去,置身之处似是一间巨大的天然洞穴。洞顶距离地面几有一两丈高,四周石壁上怪石突出,犬牙交错,覆上了厚厚一层青苔。若不是自己无意间掉进来,只怕再过千百年也未必会有人闯进此处。

    马笑群心下寻思:“这是什么鬼地方,最好是洞里另有出路,否则可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当下深吸一口气,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步迈出,突觉下脚处软绵绵地,好似踩在棉花堆里,心中不由吃了一惊。低头急看时,只见那东西蜷缩着身子,迅速盘成了一团,高昂着头,嘴里吐出长长的信子,一进一出,发出“咝咝咝”的声音。

    马笑群只吓得魂飞魄散,嘴里骇极而呼:“蛇!蛇!蛇!”脚下一软,不禁坐倒在地。他心里虽然怕得要命,却知蛇是极富攻击性的动物,因此一动也不敢动,怕引来攻击。

    只见那蛇在地上扭动了几下,渐渐竖起了身子,几有大半个人高,瞪着一双血红的小眼睛紧紧盯着马笑群。

    马笑群心底直发怵,愈加不敢动弹。见那蛇差不多有常人手臂粗细,浑身上下漆黑得发光,头呈尖锥形,中间并有一个高高突起的独角。大凡毒蛇头部均作

    三角形,至于头上生角,却是罕见罕闻。

    马笑群自小在丐帮中长大,曾亲眼目睹丐帮弟子捕获过不少毒蛇毒物,似此怪蛇却是生平从所未见。心中骇惧之余,却也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我刚才摔下来时,没有压在这条怪蛇身上,否则只怕早已作了它的腹中之物。”

    那怪蛇在他面前不过五尺之处,蛇信吞吐之际,一股腥臭扑鼻而来。马笑群闻到这股气息,刹时只觉头昏脑胀,胸腹之间似是觉得说不出的难受,忍不住便要呕吐。

    心道:“怎么办,似这样下去,不等它来咬我,臭都要先给它臭死了。”心中默默念叨:“怪蛇老兄,我马笑群与你无怨无仇,可没有冒犯之意,你还是快快走开吧。”

    哪知那蛇不但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反而身子向前移近了数寸。一付信子不住吞进吐出,十分狰狞可怖。

    马笑群吓得几欲晕去,身子不禁籁籁发抖。就在他栗栗危惧之时,只见那蛇蛇头突然往后急速一扬,闪电般缩了回去,扭转了身子,向着旁边“嘶嘶”叫了两声。

    马笑群一见,心中不禁一喜:“它不来咬我了么,这可太好了。”高兴不了片刻,立时便发觉不妙。

    只听周围“嘶嘶”之声突然大作,不知从哪又冒出许多条蛇来。尤其恐怖得是四周石壁上不知何时已布满了蛇类,瞧情形怕不有成百上千条。石壁甚是滑溜,有些蛇悬挂不住,不断从高处摔在地上,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马笑群脑中“嗡”的一声,刹时间恍然大悟:“罢了,罢了!我当是掉进了哪里,原来竟然是掉进了蛇窟里,这次当真是死定了。”

    见那些蛇越聚越多,相互之间纠结在一起,不断摇头摆尾,上下滚动着身子。其中有些蛇不过竹筷大小,而有些竟然粗如碗口,身上大多五花斑斓,俱是些说不出名目的怪蛇。

    马笑群看在眼里,身上不由得起了层鸡皮疙瘩。这时只见那独角怪蛇张开獠嘴,尖牙毕露,向着蛇群中“嘶嘶”叫了两声。群蛇便如得到了命令般,四面八方缓缓向中央聚拢。

    马笑群见不过片刻间,洞中便已遍布毒蛇,几乎连立脚之处都没有,要想逃出去已是万万不能,当此时刻,除了坐以待毙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害怕之余,心中不自禁地想:“看来这条怪蛇就是蛇中之王了,它这么叫了两下,是在向群蛇发号施令么?唉,想不到我马笑群今日丧生于蛇类之口。”摇了摇头,不禁凄然苦笑,一股绝望之意涌上心头,不由得缓缓合上了双眼。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蓦地里蛇群中一阵大乱,那些蛇似是遇见了什么害怕之极的物事,潮水般纷纷向后倒退,中间让出一条路来。

    马笑群既惊且喜,定晴看去。只见当中一条金色小蛇贴着地面急速滑行,犹如电光一闪,已至近前。将自己护在身后,自尾至头撑得笔直,高高竖起,昂首吐信,和那独角怪蛇相互对视。

第十三章 旷世奇遇 八

    马笑群见这蛇不过拇指大小,长不逾三尺,周身长着细细的金色鳞甲,一瞥之间,灿烂夺目,耀眼生花,便如是一根闪耀着金光的黄金小棒。

    它的身子还及不到独角怪蛇的一半,但昂然卓立,毫无畏缩之态。那独角怪蛇似乎颇为忌惮,身子不禁往后退了一些,张开獠嘴,冲着金色小蛇“哑哑”叫了数声,显然含有示威之意。

    马笑群睁大眼睛,目不转瞬地盯着两蛇对峙的情景,一时忘了害怕,心道:“这又是什么怪蛇?它是特意赶来替我解围的吗?瞧它身子这么小,只怕斗不过独角怪蛇。”

    原来这金色小蛇有个名称叫作“赤练金鳞”,因为浑身长满了金色鳞甲,因此得名。不但外形特异,而且身具奇毒,为世间所罕见。

    那独角怪蛇则号称“独角乌龙”,在天下毒物中排名第一,不但是蛇中之王,抑且是天下万毒之首。有道是天生万物,相生相克,再厉害的毒物也有死敌。

    那小金蛇虽然身小长得不够粗壮,但与独角怪蛇在蛇中同为一霸一王,相互之间形同水火,各不相容,正是它的克星。

    但凡世人遇到危难,世上不乏抜刀相助仗义之人,而蛇类之中亦有侠者。那小金蛇本来独处一隅,与独角怪蛇各自相戒,多年来互不侵犯,这时眼见马笑群有性命之忧,便赶来相助。

    两蛇各有所忌,谁都不敢乱动。僵持了一阵,那独角怪蛇似是大怒,向着小金蛇瞪视良久。突然身子向前一窜,张嘴便咬。

    小金蛇早有防备,一见它蛇头一动,头一低,闪电般向旁躲了开去,独角怪蛇这一咬便咬了个空,同时扭转身子,蛇尾向着它狠狠一抽。

    独角怪蛇急忙住后一缩,方始躲过这迅捷无伦地一击。两蛇这一咬一抽,谁都没有沾到便宜,相互之间忌惮心更重,不由得各自向后退了一箭之地,昂首吐信,又成了对峙的局面。

    马笑群在一旁越看越奇,专注之下不由得入了神。这时只见那独角怪蛇在地上不住游动,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似是想分散小金蛇的注意力,好乘隙攻击。

    小金蛇却始终岿然不动,独角怪蛇到东边,它头便转向东边,独角怪蛇到西边,它头便转向西边,始终不给它以可乘之机。

    独角怪蛇连续攻击了好几次,奈何小金蛇防守得十分严密,一来二去,攻防拒守之际,始终是斗了个不相上下,谁也占不到上风。

    又过了一会,那独角怪蛇似是知道这样下去不易分出胜败,便弃了小金蛇,转而向马笑群游来。

    马笑群一见,不禁吓了一跳,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心道:“你斗不过小金蛇,便想来咬我么?”见它来得凶猛,已不及起身避开,情急之下,举起右手在身前一挡。

    突觉右手无名指上一痛,好像被尖刺刺了一样,指尖已被独角怪蛇一口咬住,牢牢不放。

    马笑群叫了声“哎哟”,急切之间想要甩脱,手臂刚一动,便觉无力,跟着“咕咚”一声,向后便倒。

    那右手无名

    指乃是属于“手少阳三焦经脉”,独角怪蛇一口咬破指尖,毒气便源源不断地从“关冲穴”中注入。自下而上,一路沿着“液门”、“中渚”、“阳池”、“外关”、“支沟”、“会宗”而至“三阳络”、“四渎穴”,再经肘弯“天井”、“清冷渊”而上升至肩臂,不过倾刻间,马笑群便觉得半边身子已失去了知觉,而毒气显然十分厉害,还在迅速窜行,待到毒发身亡,看来也不过转眼间的事。

    马笑群暗暗叫苦,还来不及转念,这时猛觉脖颈“廉泉穴”上一痛,已被小金蛇一口咬住。“廉泉穴”属任脉,小金蛇一股毒气便顺着“天突”、“璇玑”、“华盖”、“紫宫”、“玉堂”数穴,注入了两乳之间前正中线的“膻中穴”。

    在“膻中穴”中停留了一瞬,又再下行。自“中庭”、“鸠尾”、“巨阙”,经上、中、下三脘,而至“水分”、“神厥”、“阴交”,最终进入了腹部丹田之中。那丹田俗称人身气海,在脐下一点五寸之处,乃是炼气之士内息的根源,更是任、督、冲诸脉交会之处,最是要紧不过的大穴。

    这小金蛇的毒质十分厉害,与独角怪蛇比起来,几乎不相上下。转眼间四肢百骸变得麻木僵硬,剧毒已然遍及全身,后来竟连眼睛嘴巴都已不能合上。

    马笑群心中悲愤之极,一时只想放声大哭,又想放声大笑。只是脸上肌肉僵硬,虽然大张着嘴却如着了梦魇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心中只是道:“哼,连你也来咬我,连你也来咬我,你这不是落井下石是什么?”这“你”指的自然是小金蛇了。

    他被独角怪蛇咬了一口,明知非死不可,心中却也并不如何怨恨。只是想到小金蛇刚才还在替自己解围,现在却转而向自己下口,心中未免不是滋味。

    他心中正愤愤不平,猛然间腹部一阵抽搐。那独角怪蛇的毒气沿着“手少阳三焦经脉”这时也注入了丹田之中。

    两股毒气在里面相互激荡,拼斗不休,丹田中刹时好像煮沸了的开水一般,翻腾不止,继而翻江倒海般的痛了起来。其剧烈之处有如万马奔腾山呼海啸,又好似有千百把刀子在里面使劲剜刺,难当难忍。

    这人体内丹田中的诸般异象,外表看去似是一无异状,实则只有身受之人方自知觉。马笑群不由得大惊失色,心道:“是毒发了么?我这可是当真要死了么?要不然肚腹中怎会疼得如此难以忍受?”虽然明知必死,心里也有准备,可一旦真正面临死亡之际,仍是不禁有些慌神。

    他全身僵硬,此时已丝毫不能动弹,但神智却仍然清明,心想:“师父被陆伯伯他们带去了洛阳总舵,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唉,我就要死了,只是临死之前不能再见师父一面,不免有些死得不甘心……我替杨公子治好了蛇毒,然而却失了解药,自己转眼便遭受此厄,当真是报应。”

    “陈姑娘呢?我不能亲口向她解释误会,她还会怪我吗?嗯,陈姑娘如知道我死了,气多半也会消了,但愿她以后能和师哥相敬相爱,白头偕老……。”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一阵苦笑,自嘲道:“马笑群啊马笑群,

    你马上就要死了,还想这么多干什么?陈姑娘和杨公子能否白头偕老,又关你什么事?你这么在乎陈姑娘能不能原谅你,难道你心中竟也对她念念不忘吗?”

    想及陈灵珠娇美的脸庞,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她跟杨公子情投意合,一个长得貌美,一个长得儒雅,况且又有同门之谊,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又怎会将我这小叫花看在眼里,放在心上?我居然痴想着她能对我垂青,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什么?”心头不禁一阵失落。

    就在这时,腹中疼痛加剧,且雷鸣不止。马笑群心中一恼,暗道:“要死便死好了,偏生死之前还要遭受这许多苦楚,当真令人气恼。”似这般闹腾了近半个时辰,两股毒气渐渐开始融合,在丹田中运转了数遭,逐渐平息下来。

    马笑群只觉腹部像捂了一块火炭,炙热无比。丹田中似有一股热气缓缓升上来,先前的剧痛之感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股热气到后来汇聚成一条热线,向丹田之下的“石门”、“关元”、“曲骨”诸穴行去,最后在人身前阴后阴之间的“会阴 穴”中一阻,便停了下来。

    “会阴 穴”是人体任脉的终点,里面内息越聚越多,渐有不能容纳之势,被充盈鼓荡的真气一冲,立时便打开了一个缺口,奔腾得内息迅速涌入了脊柱末端尾骨尖下,零点五寸处的“长强穴”中。

    人身“会阴”、“长强”两穴相距不过数寸,但会阴属任脉,长强属督脉,两脉之间内息绝不相通。

    这内息通入“长强穴”,登时自腰俞、腰阳关、命门、悬枢诸穴,一路顺着脊柱上行,走的却是后背上督脉各个要穴,然后是脊中、中枢、筋缩、至阳、灵台、神道、身柱、陶道、大椎、哑门、风府、脑户、强间、后顶而至顶门百会穴中。接着一股热气从额头,鼻梁、嘴唇下来,通到了唇下的“承浆穴”,“承浆穴”属任脉,这一来又自督返任。

    任脉诸穴都在人体正面,内息一路下行,自“廉泉”而经诸穴,又回到“会阴 穴”中。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不息,几个周天下来,马笑群但觉神清气爽,周身舒泰,整个人好似要飞起来,轻飘飘地如坐云端里,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他心里暗暗奇怪:“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之间就不痛了,反而变得这么舒服,当真古怪之极。”他自不知体内这种迹象乃是因为打通了任督二脉的结果。

    任、督二脉分布于人体前后两面,相互之间走势不同,互不统属。凡人有能打通二脉者,立成一流高手,乃是练武之人梦寐以求想要打通的玄关。

    要想打通任督二脉,至少需要二十年以上的功力,马笑群毫无内力根基,本来说什么也不能实现。巧的是独角怪蛇和小金蛇分别在他“关冲穴”和“廉泉穴”上咬了一口。

    这两股毒气循着经脉一路下行,到了丹田穴中便汇聚在一起,相互之间不断碰撞,回旋往复,交战不休。在经历了一场激烈争斗之后,两股毒气逐渐开始融合,到后来居然水乳 交融,连成一片,反而成为了他叩关的利器。

第十三章 旷世奇遇 九

    这两股毒气十分厉害,任谁中了其中一种立时毒发无救,无药可治。但若是同时注入人体,两毒相冲相克,以毒攻毒反而没事。

    是以马笑群虽然中了万毒之王“独角乌龙”之毒,因为有“赤练金鳞”的毒质克制,不但不死,反倒因祸得福,从而打通了任、督二脉,于不知不觉间内力大增,步入了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之境。这种机缘全是天授,非关人力,只可遇而不可求,百万人中未必便有一人,对马笑群而言,实是莫大的福泽。

    马笑群浑浑噩噩,识见有限,自是不明白这中间的道理。一时只觉浑身燥热无比,体内似有无数气流在里面冲突奔走。

    这些气流所经之处,一遇有阻碍,立即贯通,到后来气流越行越快,在打通了周身大小各处关节后,又回到了丹田中存储起来。

    马笑群暗暗诧异,却不知那两股毒气互相融合之后,已与全身血脉相连,在他体内每运转一次,内力便有一分进益。至此他的内力修为突飞猛进,大有一日千里之势,已远胜于一般练武之人多年来打坐苦练的结果。

    马笑群躺在地上,任由得真气游走诸穴,等到内息通到“手少阳三焦经脉”,右手微微一颤,指尖上疼痛阵阵传入脑际。他心中猛然间醒悟:“咦,怎么我的右手有感觉了?”

    欣喜之下,一翻身便坐了起来。抬起右手一看,见那独角怪蛇尚自咬住指尖,牢牢不放,但全身一动不动,早已僵毙。轻轻一甩,“啪”的一声,便即掉在地上,竟是应手而落。

    马笑群又惊又喜,寻思:“这可当真古怪之极了,怎么我中了蛇毒反而没事,这条怪蛇却反倒死了,那是什么原因?”右手在头上使劲搔了两下,心下大感不解。他想了一会,仍是想不出来,也就不想,只觉自己不死就好了,也懒得去细究这里面的原因。

    那小金蛇在他起身坐起来的同时,便即松口跌落。马笑群低头仔细一看,只见小金蛇周身闪耀着金光,自尾至头撑得笔直,用手一拨弄,感觉冷冰冰、**的,显然也早已死去多时。

    他心里疑惑不解,不由得想:“难道是我的肉有毒,竟将这两条怪蛇毒死了么?如若不然,怎么我一点没事,反而这两条怪蛇却双双死了?”

    任他想破了脑袋,也猜想不到,这两条怪蛇之所以双双毙命,乃是因为天生的积怨:两蛇彼此争斗,相互之间谁也不服谁,独角怪蛇既咬了马笑群,小金蛇也不甘示弱,一番火拼之下,终于落得个两败俱伤,毒尽而亡的下场。

    马笑群只因找不到原因这才有“莫非我的肉有毒,才将这两条怪蛇毒死了”的想法,诚属幼稚可笑。不过两蛇的毒液已尽数混入了他体内血液之中,此刻他的血肉则非止有毒,而是含有剧毒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只觉全身精力弥漫,似有无穷无尽地力气要爆发出来,他还道是蛇口余生,精神大佳的缘故。

    站在那里

    ,看了小金蛇与独角怪蛇一眼,心里默念道:“小金蛇啊小金蛇,你虽然咬了我一口,但替我解围在先,最后又不幸被我毒死了,因此咱们也说不上谁亏欠谁。你与独角怪蛇在世是冤家,望你们俩死后能和和气气的做一对好朋友,我这就要走了。”

    在他心目中自然认为小金蛇是因为咬了他一口,才从而被自己毒死的,若是让他得知真相,小金蛇不但不是落井下石者,反而是他的救命恩人时,只怕不知要对它如何感激涕零了。

    马笑群此时急于觅路出去,呆了一呆之后,便朝洞中深处行去。他向旁走上几步,群蛇闻到他身上的气息,纷纷退后,竟是避之唯恐不及。

    马笑群一见,心中大喜,暗道:“我正在担心不知如何将你们驱退,你们能主动让开,那再好也没有了。”

    他可不知道自己此时已身具当世两大毒物之毒,不但瞬间内力大增,而且百毒不侵,天下任何毒物只要一嗅到他的气息,马上便会逃之夭夭,避而远之,简直说得上是畏之如虎。

    洞中光线时明时暗,马笑群撇下群蛇,独自循着石壁缓缓前进。走出十余丈后,洞穴渐趋紧窄,再往里走得一会,前方赫然出现了一个圆形洞口。

    洞中幽黑深邃,并有丝丝寒气冒出,冰凉刺骨。马笑群微一踌躇后,当即涌身往洞里钻。他只求能脱离此地,至于洞里有什么危险,那是一概也不想。

    那洞穴 里面不过半人高,须得弯腰前行,而且十分紧窄,几乎不能转身。越往里走,寒气越盛,若在平时,马笑群早已禁受不住,但此刻乍得奇遇,内力大增之下已是不畏寒暑,这彻骨之寒对他而言犹如是清风拂体,竟是丝毫不觉。

    里面隧道时高时低,不但长而且幽深,有时越行越下,似是深入了地底,有时却是左转右拐曲折难前。

    他一路摸索着前进,只因脚下高低不平,有好几次都险险被绊倒。估计前行了大概有三四里路,隧道兀自未到尽头。

    马笑群心下暗暗讶异,万万没想到这条隧道竟有如此之长。此时想要退出已是不能,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至于这条隧道到底要通向何方,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又行了大约一顿饭时间,隧道在转了一个弯之后,前方猛然间强光耀眼,终于到了尽头。

    马笑群一声欢呼,奋力向洞口爬去。掀开遮掩在洞口的葛藤蔓草,探头往外一张,只见日近中天,白云悠闲,青草遍地,鸟鸣高枝,到处一派勃勃生机。

    不远处更闻得有淙淙水声,扭头一看,只见一条小溪顺着山径从高处缓缓流下,这条隧道竟是直通山脚。

    马笑群心下欢喜莫名,钻出洞穴后,在小溪里洗了手脸,饮饱了溪水。转过头一看,只见那洞口乃是开在一块大岩石之下,四周长满了长条植物,将洞口遮蔽得严严实实。

    若不是自己刚从里面出来,实难发现此处竟是洞穴的出

    口。他站在那里,一时间百感交集,此刻重见天日,真有再世为人之感。

    感慨了一会,便沿着山径而行。经过两处山谷后,转上了大道。在道上疾行了一程,到了一处小市镇上。

    马笑群心中惦念着师父的安危,自忖经过这些事后已延误了不少时日,途中不能再有丝毫耽搁。随便乞讨了些饭食,填饱肚子后,连歇都不歇,跟着迈步又行。

    这天午后他在道上赶了七、八十里路,虽然汗出如浆湿透衣裳,足下却是未觉丝毫疲累,体内真气流转,越是使劲越是神采奕奕。。他心下暗暗奇怪:“怎么我平日走不到三十里路便已累得要命,今日赶了这么久却是浑然不觉?”

    他一心只顾着赶路,不免错过了宿头,这天晚上便在荒山野地中睡了一宿。次晨天亮在山中摘了些野果充饥后,觅路又行。

    他一路兼程赶道,这一日傍晚时分终于到了洛阳城中。屈指算来,自陈洪英被捕之后至今已过了十日有余。

    洛阳是丐帮总舵所在地,城中到处都有丐帮弟子的踪迹。马笑群走在大街上,听得众弟子言谈之间都在议论陈洪英下狱的消息,心中自不免大吃一惊。

    心想:“师父明明不是杀人凶手,陆伯伯冤枉错怪了师父也就罢了,怎的帮中几位叔伯长老也是是非不分?师父正被囚禁在牢中受苦,我如何才能相救得他老人家出来,这……这可怎么办?”

    一时忧急如焚,只是迟疑得片刻,心中已暗暗下定决心:“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纵然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再见他一面,就算是死也要和他老人家死在一块。”

    他生性憨厚老实,从来不愿与人交恶,想到这次要只身独闯总舵,心中不免惴惴。可是一想及师父所受之苦,胆气又是为之一壮,寻思:“洛阳城里熟悉脸孔太多,可要小心不能给他们认出来了。”

    用泥尘将脸蛋搽黑,掩去了本来面目后,便朝总舵行去。到了白马寺附近,远远便瞧见十余名弟子执了兵刃在关前走来走去,一遇有帮中弟子或是闲杂人等,便上前盘查询问,瞧情形便跟官府审问犯人无异。

    马笑群平日跟在师父身边出入总舵,要进便进要出便出,十分容易。此刻自己孤身一人进去,只怕难以过关。而把守关口的弟子更是经常轮换,并无特别熟识之人在内,卖不到丝毫交情。

    他心下暗暗焦急:“第一道关口盘查已是如此严密,要想安然进入总舵,其难可想而知。若是硬闯,必定会惊动大队人马出来,那时不但救不得师父,连自己也要被抓了起来,怎生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好?”

    抬头望了一眼天边如血的夕阳,不禁若有所思。只是脑中转来转去,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最后只能采取冒险的行径:“一切待天黑了再说,如果到时实在不能蒙混过关,说不得也只好硬闯了。”他打定主意后,便寻了处离关口不远的偏僻角落蹲了下来,静候天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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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剑风云介绍:
“天下论剑,无出西门!”这八个字在武林中流传了二十多年,一直经久不衰……。
“……丁老怪大声道:你武功不错啊,虽然比起老夫来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但当世也少有敌手了,不知是谁又有这个本事能够将你逐出中土。裘千恶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是姓裘的当年做的恶事太多的缘故。”
丁老怪怪笑道:“嘿嘿,你倒是直言不讳。”裘千恶毫不理会他话中的讥嘲之意,悻悻的道:“姓裘的虽是个恶人,可是为人光明磊落,既做了恶事,从来就不怕担恶名。败在他手下,裘某心服口服,毫无怨言。”丁老怪道:“哦,你说的‘他’是谁?”裘千恶道:“你还记得这几句话么?”丁老怪道:“什么话?”裘千恶面色凝重,一字一句道:“天下论剑,无出西门!”丁老怪脸色一变道:“你说得是西门飞雄么?”裘千恶道:“不错,除了他外,世上更有何人能让裘某放在眼里。”
论剑风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论剑风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论剑风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