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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本红尘客     论剑风云txt下载     论剑风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章 风雨破庙 一

    行到傍晚时分,天边东南角上忽然涌起了一大片乌云。乌云越积越厚,便如墨相似,眼看转眼便是一场大雨。

    西门独步抬头看天,心中大急:“老天爷说变就变,当真没半分征兆,这一场大雨当头淋将下来,却如何是好?”思量着要找一处避雨所在,可是该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一片空荡荡的旷野之外,哪里有半户人家?

    他登上路边一座土丘,驰目骋望,四下里灰蒙蒙地,天与地仿佛融为了一体,一片昏暗。忽然间狂风大作,吹得他身上衣裳扑籁籁直响。望到东北角上,前面山坳转弯处依稀露出一角黄墙。

    西门独步这一喜当真不小,几步跑下山丘往山坳处奔去。只听头顶“豁啦”一声巨响,豆大的雨点撒将下来,终究来不及避过。

    西门独步加快脚步,奔出二里地左右,来到近处。抬眼一看,原来是一座破败的庙宇,山门敝旧,依稀是一座山神庙模样。

    雨势渐急,西门独步推开庙门便奔了进去。只见庙中一团漆黑,触鼻到处是一股霉气。大雨打在屋顶瓦面上噼啪直响。

    西门独步在神台上找着了火刀火石,“哧嚓”一声,没有打着。打到第三下,点着了神台上的一盏油灯。

    只见台面落满灰尘,举起油灯一照,庙中椅倒桌翻,一片凌乱,角落里到处结满了蜘蛛网,显是极少有人来过。

    屋顶漏处甚多,不时传来雨水落地时的滴答之声,极少有干处。他转过身来,忽然“啊”的一声,往后惊退几步。只见身后是一尊巨大的山神像,高约一丈,青面獠牙,形貌狰狞,两只眼珠子凸出,似乎是在对他怒目而视。

    西门独步拍了拍胸口,半天才回过神来,心道:“他奶奶的,差点被你吓死。”想到来宵大雨,自己一个人独处荒庙,心中没来由得感到一阵惧意。

    就在这时,忽听呯呯两响,山门开处,一股狂风刮了进来,手中灯火一晃即灭。西门独步一声大叫:“有鬼!”右手一松,油灯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黑暗中也不知掉到了哪里。

    他纵身一跳,躲在了神像后面,心中不住念佛:“阿弥陀佛,妖魔鬼怪千万不要来找我,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我西门独步平平安安,不要被那些厉鬼抓去。”

    他念佛良久,侧耳倾听,始终不见半点动静,大着胆子从神像后面探头出来,只见除了两扇山门被狂风吹的一开一闭发出呯呯声之外,又哪里见到半个妖魔鬼怪?

    忍不住松了口气,自己想想也感到好笑,寻思:“老子以前常称自己如何大胆,今儿个才知道胆子竟是如此之小,嘿嘿,要是让人家知道了,多半要笑我西门独步没种。”

    其时雨越下越大,雨借风威,风长雨势。耳中除了瓢泼大雨外,便是狂风肆虐之声。西门独步有心要出去将油灯点着了,却又实在是不敢,只得龟缩在那里,心想:“算了,老子还是不要出去了,就在这神像后面过一晚,明早再出去也不迟。”

    将藏身之处略一打扫,便躺了下去。自己安慰自己:“这地方也不错嘛,又干净又不湿,比起在外面淋雨,要好得多了。”摸摸身上衣衫,大半已湿了,索性将外衣除了下来,垫在头底。

    这时候当真是又冷又饿,心想眼前要是有一堆火,一只烧鸡该有多好。但这念头只是在心里一闪,便即自嘲:“他奶奶的,老子现在是在落难,你还当是在家里享福不成。”胡思乱想了一阵,实是困倦得很了,眼睛一闭,便即睡去。

    睡到半夜,忽听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响起,震耳欲聋。西门独步马上惊醒,只觉耳中一阵嗡嗡直响,心中暗暗吃惊:“好大的雷声!这是雷公菩萨在劈那些山精鬼怪么?”

    他幼时常听母亲讲一些鬼怪故事,知道那些山精鬼怪如果作恶多端,最怕被雷劈。心中忽想:“白乌龟恶贯满盈,不知雷公菩萨会不会劈他?”自这声响雷过后,雷声便一个接着一个,只是越打越小,远不如初时那么大声。

    跟着便是一阵急雨打在瓦面上,发出密密麻麻的唰唰之声,便跟炒豆子相似。

    大雨滂沱之中,庙外依稀响起一阵脚步声,似是朝庙里走来。西门独步立生警觉,弯腰坐起,侧了耳朵凝神倾听。这次脚步声又近了些,连踩踏时的积水声都听得见。

    西门独步一颗心咚咚乱跳,身子不禁往里一缩,寻思:“真是奇怪,这么晚了下这么大雨,想不到还有人赶路。”

    脚步声到了附近,只听一个声音大叫道:“啊哈,到啦,原来是一座庙宇,大家快进里边去避一避雨。”跟着只听“呯”的一声,有人推开庙门,大步走了进来。

    庙中黑乎乎地什么也看不见,西门独步听得脚步声到了殿中便即止住。只听庙门口一个气乎乎的声音道:“贼老天,下这场大雨!”殿中那人道:“好啦,别发牢骚啦,快进来生火烤干衣服要紧。”

    只听又一人道:“胡老六,你说下这么大一场雨,咱们明儿晚上还能不能赶到南阳?”那站在殿中叫胡老六的哼了一声,道:“我怎么知道。”

    跟着听见一阵嚓嚓嚓地声音,迸出几星火花,庙中光线一亮,胡老六捡起地上一段朽烂的干柴点着了。另外二人一见到火光,都是不约而同的一声欢呼。

    胡老六执了火把在庙中前前后后转了一圈。西门独步见他过来,身子赶紧又往里缩了缩。只见火光照耀下,旁边墙壁上映出一个瘦长的影子在上面。幸好胡老六并没再向前走,火把的光亮还照不到神像后面,否则定要被他揪了出来。

    只听胡老六道:“好啦,这庙中没人。”西门独步一听,暗松了口气。其中一人嘻嘻笑道:“胡老六,你也忒多心了,这庙中除了这尊泥菩萨,又怎会有人?”

    胡老六也不搭理,淡淡的道:“瘦子徐,把地上收拾一下,劈些干柴来烧火。”庙中桌腿凳脚散乱一地,都是现成的柴火,触手可及。三人噼噼啪啪一顿忙活,立时便在庙中干地上生了一堆大火。

    三人围着火堆坐了下来,胡老六解开外衣,从腰间解下酒葫芦,喝了一大口,说道:“来,喝一口酒,好驱除些寒气。”

    那叫瘦子徐的大喜道:“胡大哥,想不到你身上还带着这个好东西。”一把接过,咕咕咕地连饮两大口,用袖子擦了擦嘴,出了口长气,显是十分惬意。右手一递,另一人伸手将酒葫芦接过。

    三人在火堆旁你一口我一口,轮流着喝酒,另一人叹了口气,略显美中不足道:“唉,今日咱们聚在一起喝酒,这是何等的美事,不过可惜光有酒却无菜肴,当真扫兴得很。”

    瘦子徐嘿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癞头李,咱们做叫化子的一生吃不饱穿不暖,每日里若是有这么一口马尿喝,已是烧高香了,你不知足,居然还想着要下酒的东西,这不是作梦么?”他这么一说,胡老六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叫癞头李的叹了口气道:“他奶奶的,你说老子我要是投胎在一个富贵人家可有多好,到时老子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身边还少不了那些漂亮的花娘陪着,啧啧啧,这等日子可有多美。”

    胡老六冷笑道:“咱们天生就是要饭的命,这辈子要想吃好穿好是没有指望啦,等下辈子吧。”瘦子徐和癞头李知他说得是实情,都是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只听瘦子徐道:“胡大哥,帮主这次召开大会,帮中兄弟四方云集,你说这次我们能见着他老人家么?”

    胡老六道:“这就很难说了,帮主日理万机,有多少大事要办,你我又皆是帮中无职司的末袋弟子,唉,要想见到帮主他老人家金面,跟他道一声安可难喽。”

    西门独步听到这里,心想:“原来他们是什么帮会的,不知他们口中的这位帮主又是谁?”

    只听瘦子徐又问道:“胡大哥,你说帮主召开这次大会有什么用意?”胡老六道:“七月初六是本帮一年一度的丐帮大会,我猜想帮主是想借这个机会来整顿帮务和处理帮中的一些大事。丐帮这些年来在帮主他老人家治理下,日益兴旺,这天下第一大帮的美誉,说到底都是帮主的功劳,大伙儿能在武林同道面前扬眉吐气,还不是沾了帮主他老人家的光?”

    西门独步心道:“原来是丐帮的,都是些叫化子,听他们的口气对这位帮主倒是十分佩服。嗯,七月初六,那就是明天了,我要不要去凑这个热闹?”

    瘦子徐道:“这次大会的地点选在南阳,大伙为了不耽误行程,都是提早动身,这一路马不停蹄的赶下来,没想到还是在半路上耽搁了,眼下又被这场大雨一阻,也不知明儿晚上还能不能赶到南阳城中。好在南阳就在不远,大伙儿今早天光前动身,一路不吃不喝,兼程赶道,应该是来得及。”

    胡老六道:“只能这样啦,来,再喝一口。”将酒葫芦又递了过去。瘦子徐一摇酒葫芦,不好意思道:“胡大哥,还是你喝完它吧,这个可是你的命gen子,让我就这么便宜喝了,兄弟可真是过意不去。”

第九章 风雨破庙 二

    胡老六大声道:“自个兄弟客气什么,快喝快喝。”瘦子徐笑道:“多谢胡大哥,那我就不客气啦。”仰脖将酒水喝得涓滴不剩,这才将酒葫芦送回,临了还望了酒葫芦一眼,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癞头李道:“胡大哥,你外号叫做‘万事通’,在江湖上见多识广,阅历丰富,今儿晚上睡是没法睡啦,左右无事,你将武林中最近发生的一些大事和掌故跟我们说说,也让兄弟们长些见识。”

    胡老六哈哈大笑道:“要说武林中发生的大事,最近还真的有几件,不知你们可曾听说过么?”

    瘦子徐和癞头李齐声道:“哦,不知是哪几件大事?”

    胡老六道:“早些时日武当派传出消息,据说他们掌门座下的大弟子冲虚道人被混进武当派中的奸细给杀了,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

    瘦子徐道:“这个我们都知道啦,据说武当派为此还曾封山一个月进行彻查,可惜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什么,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胡老六道:“这件事你们既然都听说了,也就没有再讲下去的必要。至于第二件事,则是今天上午桃花宫被华山派崆峒派联手覆灭的消息……。”

    他话还没说完,瘦子徐已惊道:“胡大哥,你这些天一直与我们在一起,从未分开,这消息你又是从何处得来?”

    胡老六嘿嘿一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说道:“我胡老六是什么人,你们以为这‘万事通’的名号是白叫的?武林中几乎就没有我胡老六不知道的事。”

    瘦子徐点了点头,语气中犹带震惊道:“你这消息的来源途径也未免太快了,今天上午刚发生的事你就知道了,想让兄弟们不吃惊都难啊。”

    胡老六又是嘿嘿一笑,说道:“据说这一战崆峒派掌门龙战天的师弟慕容出群与桃花宫的宫主拼了个同归于尽,整个桃花宫那是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癞头李嘻笑打断道:“传说桃花宫的女人一个个长得天香国色,妖艳无比,真是可惜了。”

    胡老六“哈”的一声,道:“癞头李,你什么时候也懂得怜香惜玉了,这桃花宫的女人可不是善茬。据说桃花宫有一本镇宫宝典名为《琼花宝鉴》,只有女子方可修习,这功法甚是邪恶,可以不停吸取男人的元精来提升修为,天下不知有多少男人因此而死在了桃花宫女人们的肚皮上,所以武林中人都说宁可去碰老母猪,也不可去碰桃花宫的妖女。”

    瘦子徐和癞头李都笑了起来,问道:“胡大哥,这却是为何?”

    胡老六道:“你若是管不住下半身,去碰了老母猪一条命最起码还能活下来,但要是不小心招惹了桃花宫的妖女,那就是精枯而亡,变成干尸的下场,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瘦子徐道:“这么说来,崆峒派和华山派也算是为武林中除了一大害了。”

    胡老六哼道:“你想得太简单啦,桃花宫若真是武林中的大害,也不会等到

    现在才覆灭,若不是崆峒派与华山派的门人弟子死在了桃花宫手里,这两派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桃花宫的女人再邪乎,只要不去招惹,也就无须害怕。在我看来,桃花宫的女人也并非什么人都杀,只不过对那些品行恶劣,极度无耻的人才会下杀手罢了。”

    瘦子徐道:“唉,桃花宫灭了,万花楼也就不存在了,从此以后男人们又少了一个寻欢作乐的好去处。”

    胡老六和癞头李闻言都笑了起来。

    胡老六道:“这两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算不得什么轰动武林的大事。真正轰动武林的大事,乃是几个月前发生在临安府的一场灭门惨案。”

    瘦子徐道:“胡大哥说的可是四五个月前发生在临安府西门家的灭门惨案么?”

    西门独步一听是这件事,马上留上了神。胡老六道:“对啦,就是这件事。”

    瘦子徐叹口气道:“唉,这件事说来可也真够惨的,全庄上下男女老幼被斩尽杀绝,一个都不剩,这等手段当真也太残忍了。”

    癞头李道:“这等有钱有势人家,想来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人,死一个就少一个,有什么惨不惨的。”

    西门独步听到‘全庄上下男女老幼被斩尽杀绝,一个都不剩’这句话,不由得眼凸筋跳,牙齿暗中咬得格崩响,暗道:“天可怜见,教我西门独步逃了出来,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这笔血债终究是要向他们讨回来的。”听了癞头李这等风凉言语,不禁暗暗恼怒。

    胡老六道:“西门家是有名声于世的武林世家,西门谦为人甚是正派,倒没听说过品行有什么不端的地方。而且据我所知,在这场大屠杀中尚有一位少年逃过一劫,生还了下来。只是如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而已。”

    西门独步心中又是伤心,又是骄傲,心道:“你说的那个少年好端端就在这里,又哪里是什么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了。”

    瘦子徐道:“有份参与这场惨案的,正邪两派人士都有。只是没想到连青城派的白无秀居然也在其中,而且据说还是罪魁祸首,唉,此人当年我曾见过一面,武功计谋俱是当今一等一的人物,只是没想到他竟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青城派这次可真是被他拖累了。”

    胡老六道:“他这是咎由自取,现在不但青城派倾全力在找他,黑白两道又有哪一个不是欲得之而甘心?以他现在的处境,就跟条丧家之犬也没什么两样。只是这人当真藏匿得极好,事发至今,也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好像突然之间就在这世上消失了,连我们丐帮人数之多,耳目之灵也是查不到半点头绪,不能说不算本事。”

    瘦子徐道:“他犯下的这件案子非同小可,或许能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么?终究有一日要被找了出来。唉,就算将白无秀这厮千刀万剐,这么多条人命也是活不转啦。”

    胡老六道:“这件事说到底都是剑谱惹得祸,西门家若只是一般的豪绅巨富,也不会遭致覆灭之厄。想西门

    飞雄当年何等英雄了得,想不到昔人一死,他的后人马上便遭屠戮,偌大的基业也风流云散,化为泡影,西门飞雄若是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瘦子徐道:“胡大哥,这本剑谱当真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值得这么多人舍了命也要去抢夺?”

    胡老六道:“你若是知道当年西门飞雄的武功声望有多高,就不会有任何怀疑了。只是西门飞雄若真的有剑谱传了下来,他的后人武功又怎会如此不济,被人欺上门来,竟致灭门,这中间当真教人猜想不透。”

    西门独步心中一凛,寻思:“不错,若是爹爹有爷爷传下的剑谱,又怎会为白乌龟所杀,这……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难道我们西门家根本就没有这所谓的剑谱?”

    瘦子徐笑道:“胡大哥,听你的口气,对这位西门飞雄似是十分推崇,难道他的武功还能胜过咱们帮主不成?”

    胡老六摇头道:“天下论剑,无出西门!说到剑法之强,武功之高,天下又有谁是西门飞雄的对手。不是我胡老六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帮主虽然武功高强,却也决非西门飞雄的对手。”

    癞头李道:“不会吧,咱们陈帮主武功有多高,你胡老六能猜出来?我瞧比这西门飞雄要高的多啦。”

    胡老六冷笑道:“是啊,癞头李,我看你的武功比起咱们帮主来也差不到哪里去。”癞头李勃然色变,大声道:“胡老六,你这不是骂人吗?凭我癞头李这点能耐,如何能跟帮主他老人家比?便是再去练一百年,也决不是他老人家的对手,你这句话当真好教人气恼。”

    胡老六哼道:“你知道就好,武功高强是自封的么?西门飞雄是武林中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四大高手,剑掌拳刀。长胜不败,义薄云霄。逢怪且死,遇恶不饶。’这几句话你们有没听过?”

    瘦子徐和癞头李两人跟着低声念了一遍,问道:“那是什么意思?”西门独步也是生平第一次听见这几句话,默念了两遍,心里也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胡老六道:“这几句话说得是当年中原武林中的四大绝顶高手。”

    癞头李抢着道:“这四大高手都是谁?咱们帮主在不在其中?”胡老六道:“西门飞雄在四大高手当中排名第一,这‘长胜不败’说的就是他了。本帮陈帮主虽然武功高绝,丐帮降龙十八掌更是天下第一等的掌力,也只能屈居第二,排在西门飞雄之后,你们说西门飞雄武功有多高?”

    癞头李不服气道:“胡老六,这几句话莫非是你杜撰出来的不成,怎么我就从来没听过?”

    胡老六冷笑道:“你没有听过的便道人家是杜撰,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事是你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难道你敢说那些事便从来没发生过吗?”

    癞头李听了这句话,登时哑口无言,神情大窘。瘦子徐打圆场道:“好啦,好啦,咱们自个兄弟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闹得不愉快。胡大哥,这排在第三、四位的又是谁?”

第九章 风雨破庙 三

    胡老六瞪了癞头李一眼,说道:“排在第三位的就是武林中人称之为丁老怪的就是。”

    西门独步张大嘴巴,差点叫了出来,暗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他!嘿嘿,丁老怪只排在第三位,连这位丐帮的什么陈帮主都打不过,更加不是我爷爷的对手啦。”

    想到丁老怪已被自己用计活埋,此刻早已去见了阎王,心想:“丁老怪已经死啦,这天下第三的位置便空缺了。试问天下又有谁会想得到丁老怪居然会死在我这小孩子手上?”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阵得意。

    瘦子徐道:“胡大哥,你说的这丁老怪便是传闻中那位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么?”胡老六道:“丁老怪虽然残忍好杀,但为人亦正亦邪,尚有些是非之分,还称不上是杀人不眨眼。真正杀人不眨眼的另有其人,那就是位居四大高手之末,江湖上人称‘万里横行’的‘天下第一大恶人’裘千恶。”

    瘦子徐咋舌道:“乖乖不得了,这人连名字中都带个‘恶’字,想来一定是恶的不能再恶了。”

    胡老六道:“裘千恶此人冷血无情,二十年前在江湖中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当时丧生在他手底下的武林人士当真是数不胜数。而且他杀人一不问是非,二不分青红皂白,想杀就杀,全凭一己好恶,这‘天下第一大恶人’之名,便由此而来。”

    癞头李这次倒是学聪明了,也不说话,坐在一旁,以手支颐,静静倾听。瘦子徐吁了口气,问道:“胡大哥,这人后来怎样?”

    胡老六道:“裘千恶残杀武林同道,激起了武林中各门各派的义愤,因而大家决意一起联手将他铲除。只是他武功奇高,轻功又是绝佳,一见形势不对,立时飘然远引,以致数次围剿都让他全身而退,始终没能奈何得了他。后来好像还是由西门飞雄出面,好言相劝,要他不可滥杀无辜,这才稍微收敛了一些。”

    瘦子徐道:“胡大哥,西门飞雄与这天下第一大恶人很熟么,怎么三言两语就能将他说服?莫非他二人早已暗中勾结,以致同流合污不成?”

    西门独步肚里暗骂:“放屁,我爷爷又岂会跟这种人同流合污。”实则他对自己爷爷生平的事迹一无所知,但孙子替爷爷辩护,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胡老六道:“这中间我也不大清楚,后来裘千恶消声匿迹,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因为为害不烈,大家也就将这件事慢慢淡忘了。尤其是最近十几二十年,武林中几乎已听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有人就说他已经死啦,也不知是真是假。唉,这些人都是当时武林中惊天动地的人物,除了咱们帮主之外,哪一个不是将中原武林搅得天翻地覆风波迭起?一些好事之辈便将这四大高手的名次排了下来,广为传播,一直流传至今。”

    “其实在我看来,咱们练武之人第一重在人品,其次才是武功。就拿西门飞雄来说吧,武功已经练到登峰造极,独步天下,可是要说到人望口碑,受人尊重之程度,却是远远及不上咱们帮主了。”

    瘦子徐道:“咱们帮主为人胸怀磊落,极重义气,乃是武林中顶天立地的好汉。江湖上的朋友提起来哪一个不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胡大哥,听你的意思,难道这西门飞雄有什么行为不检点的地方吗?”

    胡老六叹了口气道:“唉,又岂是行为不检点而已,几乎是为人所不耻。西门飞雄虽然武功天下第一,可这人自大傲慢,行止不端,暗中竟与魔教勾勾搭搭……。”

    瘦子徐和癞头李听到这里,都是啊的一声惊呼,异口同声道:“不会吧,胡大哥,你会不会冤枉了好人?”从他们的惊呼声中听来,很显然是心中十分吃惊。

    西门独步已是第二次听人提到‘魔教’二字(第一次是从卢千钧口中得知),只觉得这些人一提到魔教便讳莫如深,似乎是人人都怀着极大的恐惧。心想:“不知这魔教是一个什么教派,竟会让人如此害怕。嗯,难道爷爷当年与他们当真有什么来往不成?”

    只听胡老六道:“这还有假的,为了这件事,西门飞雄与七大派的人大动干戈,竟尔导致了泰山一场大战,这些说起来都是当年轰动武林的大事。”

    癞头李忍不住道:“胡老六,这些事你又是从哪听来的,咱们可就从来没听过什么泰山大战。”

    胡老六嘿嘿笑道:“当年泰山玉皇顶一场大战,西门飞雄一战封神,‘天下论剑,无出西门’的称号由此而来。七大派引以为奇耻大辱,他们自个儿不说,外人又怎会知道?当年参与这场大战的门派无一不遭到重创,派中更是损折了不少好手,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光彩。唉,西门家今日惨遭横祸,说不定还是西门飞雄当年种下的恶果,前人作孽,后人遭报,那也不是什么奇事。”说到这里,又重重叹了口气。

    三人相对而坐,忽然谁都不发一言,庙外风雨如旧,庙中却是暖意洋洋。三人身上湿衣经火一烤,发出“滋滋”之声,升起阵阵水气。忽然“噼啪”一声,火堆里爆出几星火花,飞溅开来。

    胡老六又添了几根柴,将火烧的更旺一些。沉寂半晌,瘦子徐忽然问道:“胡大哥,魔教的来历你知道么?”这句话也正是西门独步想要知道的,立时屏息凝气,凝神倾听。

    胡老六诧异道:“瘦子徐,你问这个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这是犯禁的么?”说话之时声音带着些微颤抖,显是心中十分害怕。

    瘦子徐道:“没什么,我只是心中好奇,想问一问而已。武林中人一提及魔教,好似遇到洪水猛兽一样,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当真有这么可怕?”

    胡老六眼望门口,压低声音道:“噤声,瘦子徐,你这话是说不得的,要是让七大派的人听见了,那是要遭杀身之祸的,你知不知道?”

    瘦子徐吃了一惊,道:“有这样严重?”胡老六道:“我胡老六几时骗过你?你要是为了这件事而送了身家性命,那不是太不值得么?”

    瘦子徐道:“胡大哥,我便是好奇,这里也没有外人,

    你就跟我们说一说又何妨。”说着向癞头李一使眼色,癞头李立时会意,附和道:“是啊,胡老六,自家兄弟说一说又打什么紧,难道你便连说的胆子也没有?”

    胡老六沉吟良久,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好吧,你两个既这么热心,就跟你们说了吧,不过你们要记住,这些事是不能随便在人前提起的。”

    瘦子徐和癞头李大喜,点头道:“胡大哥,你放心,兄弟晓得。”

    胡老六轻咳一声,低低的道:“这事说来就长了,话说魔教是西域的一个神秘教派,崛起于百多年前,教中信徒崇拜女子,以女子为尊,教中之主也历来由女子担任。他们教中之人称之为‘圣女教’,而我们中原武林则称他们为魔教。”

    瘦子徐和癞头李都是“哦”的一声,均想:“原来魔教的称呼是这样来的。”

    胡老六道:“魔教的行径十分诡秘,处处透着邪气,而且教众个个习练武功,逐渐成为西域武林最大的一个教派。他们教中宣扬的口号是……嗯,我想想,对了,好像是‘日月光照,泽被世人。唯我圣教,一统乾坤’这十六个字。”

    瘦子徐忍不住道:“一统乾坤?这么厉害,魔教的野心可当真不小啊。”

    胡老六道:“那是自然,魔教的野心若是不大,也就不会在六十年前大举入侵中原,意欲吞并天下武林了……。”瘦子徐和癞头李都是听得暗暗心惊。

    胡老六道:“魔教狼子野心,在西域或可威风一时,但咱们堂堂中华武人又岂是好惹得?当时中原武人在少林寺方丈了缘大师的统领下,与魔教在关外展开一场大战,双方投入人数之多,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比拟的。这一场大战从早上直打到傍晚,双方伤亡均重,黄沙之上血流成河,残肢断骨遍地,当真是惨不忍睹…… ”

    “这一次正邪对决,双方谁也没有沾到便宜,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双方由此结下深仇,互相敌视几已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自此之后,双方恶斗不断,也互有些胜负,我们的人被他们抓去,凌辱折磨完以后,一个个都被当成了活生生的祭品。”

    瘦子徐插嘴道:“胡大哥,什么是‘活生生的祭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胡老六道:“这是一种十分残忍的宗教仪式,捉去的人被活生生的钉在祭祀台的铜柱子上,然后施祭之人开始以种种惨酷的刑法加以折磨,直至犯人死去,以此来取乐。后来抛弃的尸体被人找到,都是死状恐怖,不是被剜去了心,便是头盖骨被人切去,不见了脑浆……。”

    瘦子徐一颗心呯呯乱跳,说道:“怎……怎么这么残忍,这不是毫无人性么?”

    胡老六哼道:“魔教凶残狠毒,你现在才知道么?”癞头李打趣道:“老徐,你以后可要当心些,不要被魔教中的人抓去,否则有你受的。”

    瘦子徐身子抖得厉害,连声道:“去,去,去,你就知道瞎说。”内心显是十分害怕。

第九章 风雨破庙 四

    胡老六道:“直到二十年前魔教换了教主,这些年才变得太平了些。”

    瘦子徐道:“这位教主也是女子么?”胡老六道:“那当然,魔教规定,每隔二十五年便须选一位新教主出来,以接替上任教主之位。而且教主的在位年纪均不得超过四十五岁。”

    癞头李笑道:“怎么有这种规矩,这样一来,魔教教主的年龄一般都不会很老了。”

    胡老六道:“至于为什么要这样,除了他们教中之人,外人又怎知道?说不定这也是魔教之所以邪门的一个原因。”

    瘦子徐道:“他们既自称为圣女教,教中徒众应该是清一色女子才对。胡大哥,咱们堂堂男子汉竟连一群娘们也斗不过,不是太丢脸了么?”

    胡老六道:“你这可猜错了,魔教规定除了教主必须是女子外,对于教众是男是女却无约束。魔教教主座下分护教法王、长老之职,这些人俱是武功高强之辈,都是不可小觑得人物。”

    瘦子徐笑道:“果然是邪门得紧,教中男女杂处,他们就不怕乱来么?”癞头李和胡老六一听,都笑了起来。癞头李道:“妖女邪男,有什么好东西,这些无耻勾当暗中定然做得不少,嘿嘿,当真是败坏门风,贻笑天下。”

    胡老六道:“眼下正邪双方虽然还不曾爆发什么较大的冲突,但自古正邪不两立,双方暗中都在积蓄力量,以备有朝一日能将对方彻底摧垮。这一场正邪大战,唉,依我看来是避免不了得啦。”

    瘦子徐道:“胡大哥,眼下正邪双方如果再来一场大战,你说谁得赢面占多一些。”

    胡老六道:“这十几年来,各派掌门经过一番励精图治,已逐渐恢复元气,派中说得上是高手如云,人才辈出。但魔教的势力也是不容忽视,教中能人异士甚多,尤其是教中的护法,长老,更是非同小可的人物。咱们中原武林虽也不乏高手,真要动起手来,胜败之数实难预料。”

    癞头李插嘴道:“胡老六,魔教这些护教法王,长老的来历你知道么?”

    胡老六摇头道:“这些人在教中身居高位,身份十分隐秘,除了他们教中弟子外人那是谁也不知,我也仅仅是听说了一些传闻而已。”

    瘦子徐大感兴趣,问道:“胡大哥,这些传闻又是怎么说的?”胡老六摇头不答,却问道:“瘦子徐、癞头李,你二人也算是老江湖啦,这天下间最毒的是什么,你们知道不知道?”

    瘦子徐和癞头李对望一眼。癞头李道:“胡大哥,据我所知,天下间最厉害的毒药莫过于这孔雀胆和鹤顶红了。这等剧毒之物,凡人服之立毙,且无药可解,算得上是天下最毒之物吧。”

    胡老六摇头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还没答对。”

    瘦子徐道:“我曾听人提起过,武林中有一种毒药好像叫什么‘龙虎噬脑丸’的,人服下之后,若无解药,发作时脑中便似有无数只虫子在里面不停噬咬,疼痛难忍,便是想要自杀也是不

    能,直至惨叫呼号到声嘶力竭方死,想来这就是世间最毒之物了。”

    胡老六微惊道:“瘦子徐,你居然连‘龙虎噬脑丸’也听过,不简单啊。那你知道这‘龙虎噬脑丸’的来历么?”瘦子徐道:“这个我倒是不清楚,胡大哥,你一定知道的吧?”

    胡老六郑重道:“这‘龙虎噬脑丸’据说是由几十种大补药材中和了几味毒药炼制而成,每颗药丸里都裹得有一条蛊虫。‘龙虎’即为龙精虎猛之意,初服下可以借助药力提升修为,使内力变得更加精纯,抵得上练武之人数年苦修。可后期若是没有解药压制,蜇伏在脑中的蛊虫觉醒后,便会不断吸食人的脑髓,直至哀号痛死为止。最厉害的是这是魔教用来控制下属之物,只要服了‘龙虎噬脑丸’,终生不敢再有叛教之心……。”

    瘦子徐和癞头李都是一惊,想不到这“龙虎噬脑丸”竟然会是魔教用来控制下属之物,若是不小心服用了,岂不是生不如死?

    胡老六道:“不过这‘龙虎噬脑丸’炼制不易,算得上是珍贵之极,也不是什么人想服用就可服用的,那也得看你对他们有没有利用价值才行。嗯,言归正传,我跟你们两个说,这天下最毒之物既不是孔雀胆、鹤顶红,也不是‘龙虎噬脑丸’,而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瘦子徐和癞头李都是吃了一惊,齐声道:“是什么人?”

    胡老六忽然面露恐惧之色,低声道:“这人外号叫作‘毒手无常’,乃是魔教的护教法王。”

    瘦子徐道:“胡大哥,这人外号中带个毒字,可是擅长使毒么?”

    胡老六道:“不错,‘毒手无常’是当世用毒第一高手,武林中人提及无不为之色变,但大家也只是仅闻其名未见其人而已。”

    癞头李奇道:“胡老六,听你的意思,难道这世上从来就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么?”

    胡老六道:“毒手无常其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武林中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直到如今,大家也只是猜测而已。至于‘毒手无常’之名,大家还是十多年前从沈追云的口中得知,以前还从未听过武林中有这一号人物。”

    瘦子徐道:“这沈追云我倒听说过,据说此人日偷千家,夜盗百户,乃是川陕一带出名的独脚大盗,奸yin掳掠,无恶不作,为人十分残暴,胡大哥说的可是此人么?”

    胡老六道:“正是,大概是十多年前吧,具体是十几年我也有些不记得了。沈追云那时在川陕大道上哀痛呼嚎,历经一日一夜,却不得便死。身上的肉不知何故,烂的一块块都掉了下来,直见到里面森森白骨,情状十分可怖。有路人见到,大着胆子上前询问。沈追云神智全失,口中只是呼叫:‘毒手无常,毒手无常’。”

    他这开口一叫,气氛极是诡异,几人眼前似乎出现沈追云临死时呼痛哀嚎的惨状,不由得毛骨悚然。

    西门独步全身禁不住瑟瑟发抖,寻思:“这当真是太可怕了,身上的肉都烂的掉了

    下来,连骨头都能见到,人却还没有死,这……这样子岂不是变得跟鬼怪差不多。”

    胡老六道:“后来大家在沈追云的尸体旁发现了魔教的标记,才知道毒手无常就是魔教的护教法王。沈追云在武林中为人所不耻,蓦地遭此恶报,大快人心之余,却也为他的死状暗暗心惊,由此魔教毒手无常之名传遍武林。”

    “此后各地一有什么离奇中毒案例,便尽数算在此人身上。其实这些案例有许多都是作不得准的,就像扬州与山东两处地隔千里,有人同时中毒暴毙,扬州的人就说是‘毒手无常’下的毒手,而山东的人也说是‘毒手无常’下的毒手,这种说法大家自然不信,哪里有一个人能分身去千里之外同时害死两个人的道理。但武林中闹得人心惶惶,大家谈毒色变,竟也听信了这些说法。唉,毒手无常虽然可怕,但是大家自乱阵脚,惶惶不可终日,不是更可怕么?”

    瘦子徐道:“此人身属魔教,大是劲敌,如果正邪双方一旦冲突起来,我们这边只怕要吃大亏。”

    胡老六道:“魔教虽然势力雄强,终究无法与中原武林抗衡,每次之所以能扭转战局得以不败,说不定还是靠了这毒手无常之故。此人下毒的手段当真十分厉害,常人只要一不小心,便着了他的道儿,被他下毒致死的人当中,有些五官漆黑,脸孔扭曲,但只要一检视,全身上下却并无一丝伤口,当真是匪夷所思,实不知他从何处学来这等高明的下毒功夫。”

    瘦子徐和癞头李听得毒手无常如此厉害,心中不由都是一沉。

    胡老六又道:“好在魔教有‘毒手无常’,我们中原武林也有‘百草仙坊’可以与之相抗衡,诸葛惊云号称当世医道第一高手,若是没有他,武林中还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而枉死。”

    瘦子徐道:“‘百草仙坊’我倒是听过,据说坊主叫诸葛惊云,外号‘不老仙翁’,乃是当世杏林第一高手,治病救人无数,是一位神仙般的人物,胡大哥说的可是此人么?”

    胡老六道:“不错,据说此人已经活了一百岁啦,望上去却仍是面色红润,肌肤有如婴儿,‘不老仙翁’的外号由此而来,江湖中至今还流传着有关于他的奇闻轶事。”

    瘦子徐与癞头李都是“哦”的一声,来了兴趣,皆道:“是吗,胡大哥快跟我们讲讲。”

    胡老六道:“我也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话说有一位极其美貌的女子,早已过了婚娶的年纪,可是仍没有嫁人,因为长久以来她的右膝盖上长了个恶疮,总往外流着脓水,奇臭无比。这女子的父亲担忧她嫁不出去,为此十分着急,便带去给诸葛惊云看病。”

    “诸葛惊云看过后,这女子的父亲问起病情。诸葛惊云道:‘你派人去骑一匹快马,让他牵着一条栗色的狗跑上三十里,回来后乘着狗子身子正热时截下狗的右脚,捆绑在疮口上。’女子的父亲依言照做,不一会儿,就见到有一条赤色的小蛇从疮口中出来,慢慢进到狗子的断脚中,那女子的患处当时就好了。”

第九章 风雨破庙 五

    瘦子徐与癞头李一齐露出震惊的神色,齐道:“这么厉害,连药都没用就把人给治好了?”

    胡老六一脸神秘的道:“这也叫厉害,还有更厉害的呢。有个姓王的员外,请诸葛惊云给他夫人治病。诸葛惊云去了一把脉,便道:‘这是怀孕的时候伤了身子,胎儿留在了肚里所致。’王员外不信,说道:‘我妻子已小产过,胎儿已经下来了’。诸葛惊云道:‘按照我的判断,胎儿还在病人肚子里。’王员外认为他是在胡说八道,置之不理。”

    “诸葛惊云走了以后,过了几十天,王员外夫人的病越来越重,只好再请诸葛惊云来治。诸葛惊云道:‘肯定是有个坏死的胎儿在肚里,大概你妻子之前怀的是双胞胎,一个先小产下来了,另一个还留在了肚里。’说完去给病人服了汤药,又扎了几针,果然又产下一个死胎。这次王员外佩服得五体投地,直呼诸葛惊云神医,他那夫人的病也很快就好了。”

    不但西门独步听得大爽,就连瘦子徐与癞头李二人也是听得意犹未尽,问道:“胡大哥,还有没有?”

    胡老六哈哈笑道:“当然还有了。有一次有个病人患肚痛病,痛得很厉害,经过十多天胡须眉花全脱落下来。诸葛惊云一诊断,说道:‘这是内里的脾脏溃烂了,得赶快开腹治疗。’那病人吓了一跳,说什么也不肯。诸葛惊云让他服下一贴药剂,不由分说就拿刀开了他的腹腔,把坏死的脾脏切除了,再缝好创口,敷上药膏,过了四五天创口愈合,一个月左右居然就康复了。”

    瘦子徐与癞头李二人听得直咋舌,满脸不可置信之色。胡老六道:“这还不算什么,最令人意想不到的还是下面这个。据说诸葛惊云昔年有一知交好友,得病已经很长时间了,可总也不见好。诸葛惊云诊治后,不动声色,开口向他索取了极其昂贵的报酬,却拖拖拉拉迟迟不给他开方抓药。好友心里窝火,便前去质问。诸葛惊云不是推三就是阻四,更过分的是,过了几天,竟然不告而别,临走时还不忘留书一封,将友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好友当即火冒三丈,暴跳如雷的差了人去要将诸葛惊云抓回来。后来听说没有抓住他,心里又急又怒……。”

    说到这里,胡老六忽然停住,问道:“你们猜后来怎么样了?”瘦子徐和癞头李道:“怎样了?”

    胡老六哈哈笑道:“这好友当时那个气啊,当真是急怒攻心,只听哇哇几声,当场就呕出一大滩黑血来。不想这一呕,只觉得胸腹间神清气爽,畅快无比,病反而因此好了。这时诸葛惊云也已折返回来,向好友说明原委。原来他得的病和一般病不同,之所以会胸闷郁结,乃是因为有淤血在他腹中,不把淤血吐出来,这病就治不好。因此诸葛惊云才想到用激怒他的办法来治他的病……。经过这些事例后,由此诸葛惊云的大名传遍天下武林,举世莫不知闻,被誉为‘医道第一圣手’。”

    瘦子徐和癞头李心中震憾无已,良久才道:“胡大哥,依你来看,这‘毒手无常’与诸葛惊云两人比起来谁更厉害些

    ?”

    胡老六道:“要说治病救人,当然是诸葛惊云占上风,但要是说到用毒下毒,当今之世,恐怕还没人能敌得过毒手无常。二人一个管杀,一个管救,以我猜测,那些被毒手无常下了毒的人,诸葛惊云十人中能救得六七人,就已是了不得啦。”

    他说了这许久话,雨声却渐渐小了。过得一会,胡老六站起身走到瘦子徐身旁,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搭。

    瘦子徐正自出神,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惊道:“胡大哥,你做什么?”胡老六哈哈笑道:“瘦子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瘦子徐忙道:“也没想什么,胡大哥你要干什么?”

    胡老六拍拍他肩膀,说道:“好啦,大伙休息得也够啦,现在也已快五更天啦,可以上路了。”

    瘦子徐和癞头李往门口一望,外面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摇头道:“胡大哥,还是再休息一会吧,等天亮了再动身也不迟。”

    胡老六皱眉道:“瘦子徐,不是你说得要在天光之前动身的么,怎么现在又推三阻四?”

    瘦子徐拗不过他,只得道:“好啦,胡大哥,就依你。”侧头看了癞头李一眼,叫道:“癞头李,咱们走吧。”

    癞头李也不说话,懒洋洋地从地上站起来,说道:“走吧。”

    三人收拾停当,便即向庙外而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三人倏来倏去,庙中除了一堆大火在继续燃烧外,声息全无。

    西门独步在神像后面又待了一阵,这才爬出来,心想:“这些叫化子只顾着赶路,连火头也不灭,正好给老子烤干衣服。”走上几步,在火堆旁坐了下来。双手往火上一伸,一股暖意袭遍全身,顿觉说不出的舒服。

    边烤火边想:“胡老六说魔教凶残狠毒,一提起来似是人人深恶痛绝。哼,他们名门正派又哪里有什么好东西了?一个个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小人,只怕比起魔教来更加不如。”

    他这些日子以来迭遭磨难,屡经艰险,所见所闻俱是白无秀、长清子这等自私残忍之辈,心中对这些名门正派委实无一丝好感,反觉这为人所不耻的魔教似要亲近的多。

    又想:“武林中都传爷爷与魔教同流合污,到底真相是不是这样?还是爷爷蒙受了不白之冤,被他们凭空诬陷?哼,我一定要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如果爷爷真的是被冤枉的,我一定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还爷爷一个公道。”

    大火烧了一阵,火头渐渐转小。西门独步出神良久,转头往庙门口一望,已能见到光亮,原来是天亮了。他一摸身上衣衫,已然干透,心想:“天亮啦,这便走吧。”站起身来朝庙外走去。

    出得庙门,一股泥土气息扑面而来,一嗅之下,令人心旷神怡。只见远处青峦叠翠,云与青山连在一起,淡淡的几乎分不出来,道路两旁的草木经昨夜这场大雨一洗,更是青翠欲滴。

    西门独步走出山坳,转上了大道,在道上便走便想:“丐帮大会时间紧迫,胡老六这些叫化子一路上须得不吃不喝才能赶到,老子虽然也想去凑这个热闹,终不能像他们那样空了肚子赶路。嗯,丐帮大会参不参加无所谓,不过这位什么陈帮主倒是大可一见。”

    他既不想参加丐帮大会,自是用不着拼命赶路。这天在道上该吃的时候便吃,该休息得时候便休息,于路向人打听,问明了去南阳的路径,直到第二天午后方始赶到南阳。

    西门独步从东门进得城,只见城中高大屋宇栉比鳞次,数也数不过来。街道两旁的商铺更是一家连着一家,也不知有多少。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自有一种繁华,一时也说不了这许多。

    他想丐帮既在南阳召开大会,城中乞丐必多,哪知寻找多时,竟连一个乞丐也不曾见到,心中不由暗暗称奇。走过几条街,仍是没能见到,便想向路人打听。

    这时旁边一条巷子里前前后后走出三个人来。西门独步一见,心下大喜,只见这些人蓬头垢面,身上衣衫破烂,却不是叫化子是谁?当即走上一步,抱拳道:“这位老大哥,请了。”

    当先一位年老乞丐道:“小兄弟,你有什么事?”西门独步道:“请问你们三位是丐帮的吗?”那年老乞丐点了点头道:“是啊,有何指教?”

    西门独步微微一笑道:“贵帮丐帮大会是在南阳城里召开的罢。”

    那年老乞丐道:“你来迟啦,大会已经散啦,帮中兄弟已各自离去。对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身后另一名年轻乞丐不耐烦道:“老杜快走,跟这小娃娃啰嗦甚。”西门独步笑道:“老哥你先别急,在下向你打听一个人。”

    那年轻乞丐没好气的道:“你想打听谁?”西门独步道:“我想打听的这个人,便是贵帮的陈帮主,不知他眼下在不在城里?”

    那三名乞丐一听,心中都是一凛,脸上登即现出恭谨之色。那年老乞丐抱拳道:“小兄弟,你找我们陈帮主有事吗?”

    西门独步道:“也没什么事,在下只是听人说道贵帮主义薄云天,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汉,心生仰慕,便想见一见他老人家一面。”

    那年轻乞丐哼的一声,拉下脸来,说道:“想拜会我们陈帮主的人,武林中不知道有多少,我们帮主身份何等尊崇,哪能让人说见就见。小娃娃,你还是打消念头吧,我看你是没有希望啦。”

    那年老乞丐一皱眉,瞪了他一眼道:“你胡说什么?”向西门独步道:“小兄弟,我们陈帮主此刻正在马祖德家里作客,还未曾离去。至于能不能见着他老人家,那就要看你的运气了。在下身有要事,恕不奉陪,告辞。”一拱手,三人扬长而去。

    西门独步急道:“喂喂,那马祖德家是在哪里啊。”

    那年老乞丐更不回头,大声道:“街上庄子最大的那家就是。”说话之间,人已去得远了。

第十章 池鱼之殃 一

    西门独步心道:“这年头当真是古怪事情特别多,就连做乞丐也是这么威风,当真少见。”

    他虽不知马祖德是谁,住在何处,但想一家一家庄子找过去,总能找到。只要找到了最大的那座庄子,那便错不了。眼下却不忙着就找,先去街上投了一家客店,稍事休整,便向店小二打听马家的住处。

    马祖德是南阳城里出了名的大户,一问便知。西门独步走过几条街,进了条巷子。出了巷口,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只见该处街面比之前面所经之处宽了整整一倍有余。

    青石板街对面是一座极其宏伟的大庄子,粉墙乌瓦,十分气派。朱漆大门前高挂着两盏大灯笼,灯笼上写着‘马府’两个字。

    西门独步心道:“就是这里了。”只见大门开处,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长袍的瘦长汉子。只这么一驻足观望的功夫,前后已有三批客人陆续进去,当真是门庭若市。

    西门独步心想:“这姓马的交际极好,在当地定是十分吃得开,若只是寻常大户,决无这等热闹。”

    他却不知马祖德不但在南阳是出了名的大财主,即便是在武林中也是响当当的脚色。

    马祖德虽然武功不高,但为人仗义疏财,最好结纳,武林中与他交好的人物何止万千?当真是相识遍天下。眼下丐帮帮主陈洪英在他府上作客,便是他力邀之故。

    西门独步心下寻思:“前去拜访他的必定都是一些有身份有地位之人,老子一无本事二无名望,这么冒昧去拜访,只怕还没进门,便被人家乱棒打了出来,这却如何是好?嗯,到了晚上过来看看再说吧。”他一打定主意,转身便走,决意先去客店睡一觉,养好了精神再说。

    将近入夜,便即醒转。出了客店,朝马家走去。其时天色向晚,街上行人稀少,西门独步来到马家庄子前,停住脚步。

    只见大门紧闭,门口一个人影也无,要想进庄,便只有敲门一途了。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围着庄子前前后后绕了一圈,墙高几有一丈,便想翻墙进去也是不行。不由得废然而叹,心道:“难道就这样罢了不成?”

    四下里一打量,在庄子对面一处黑暗角落里蹲了下来,心想:“来都已经来了,总不成就这么回去,老子在这里守株待兔,非要见到那姓陈的不可。”

    夜色渐浓,街面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无,只偶尔远处传来一两下打更之声,除此之外,再无异声。西门独步既抱了坚守之心,虽觉一个人无聊透顶,也只得强自忍耐。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忽见前方街道青石板上有一道黑影一掠而过。西门独步眼睛立时瞪得大大的,绝不稍瞬。抬头一看,只见星月微光之下,一物在头顶悄无声息的飞过,落进了马家院子里。

    青石板上那道黑影便是那物投在地上的影子,西门独步大感奇怪,寻思:“这是什么东西,是大鸟么?”

    那物飞进马家院子后,庄中却并无动静,显是庄里没人发觉。过不多久,突听“嗖”的一声,院中一道人影冲天而起,

    越过高墙,往前方长街急驰而去。紧接着院里又有人跃出,展开轻功追了下去。

    这两条人影一前一后,脚下都是极快,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里。

    西门独步大感兴味,暗道:“瞧这情形,多半又有一场热闹好瞧。”站起身来,便欲跟踪前去。

    便在这时,突听“嗖”的一声,院中又窜出第三条人影,抢在头里,追了下去。

    西门独步吓了一跳,马上趴倒在地,暗叫:“搞什么鬼。”一时不敢起来,只怕院里还有第四条人影跃出。

    他不知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想被他们发现了总不会是什么好事。过得一会,院中再无动静,庄门却在这时候忽然开了,月光下只见一个少年的脑袋从大门中间探了出来。四下一望,侧身跨过门槛,轻轻地掩上了庄门。一转身,往前面街道发足急奔。

    西门独步见对方年纪与自己相仿,也不放在心上,暗想:“你跑这么快,难道是偷了庄里的东西想要跑吗?我西门独步今日要捉贼捉赃,捉奸成双。”

    他这时候顾不得再有什么危险,眼见庄中一个少年忽然半夜三更地跑出来,实是十分古怪,却想也不想,紧紧跟上。

    只见那少年发足跑过两条街,到了一处三岔路口,便即停住,似是拿不定主意该朝哪个方向而去。

    街道两旁黑沉沉的并无一丝灯火,西门独步往暗处一藏,寻思:“且看你捣什么鬼?”

    就在这时,左首街道前方忽然传来连串大笑之声。笑声初时不显,相距尚远,也不如何响亮。但对方每笑得一声,听在耳中便清楚了一分,数声过后,便已到了近前。

    西门独步做梦也想不到这笑声居然来得如此之快,心中不由大吃一惊。那少年自笑声一起,便即藏匿,此刻躲在街角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只见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穿过街道两旁一排排屋舍,从半空中飘然落地,站在街心。

    当先一个身影哈哈大笑道:“老叫化,二十年不见,你的武功是越来越厉害啦。”

    西门独步乍一听这声音,脑中立时“轰”的一声,全身汗毛根根都竖了起来,暗道:“咦,是丁老怪!他……他不是被我活埋了么,怎的又活转来啦,这个莫非是他的鬼魂不成?”

    想到这里,心中更是害怕,寻思:“老子害死了这老鬼,他的鬼魂定是找我报仇来啦,这……这怎么办?”

    他心中惧意正自大盛,只听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丁兄过奖啦,老叫化经过这一阵急行,已经是头晕眼花,便再追上一日一夜,也是追赶不上,比起丁兄那是差远啦。”

    这人果然便是丁老怪,只听他道:“哼,老叫化,你也不用自谦,你追我是追不上,可我丁老怪想撇下你也是撇不开,你我二人正是功力相若,不分伯仲。”

    那苍老的声音道:“丁兄,你我当年分手一别,不意这中间竟已隔了二十年,唉,想不到今日一见,你仍是风采依旧,老叫化却已是垂垂老矣。”

    丁老怪嘿嘿笑道:“老叫化,你少跟我来这套,你虽然贵为丐帮帮主,可在我丁老怪眼里瞧来,不过就是个要饭的。你道我今晚约你出来,是专程来与你叙旧的么?”

    那苍老的声音道:“不错,不知丁兄约老叫化出来,意欲何事?”

    丁老怪哼道:“陈洪英,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还记得二十年前在风陵渡那晚雪地里发生的事吧?我今天是找你报仇来啦。”

    西门独步听到这里,方始确信丁老怪确实还活着,心里只是想:“丁老乌龟原来并没有真的死,这个不是他的鬼魂。他奶奶的,老子明明已将他活埋了,这老乌龟怎能不死,当真是奇哉怪也。原来与他说话的竟是丐帮的帮主,我正想见他一面,不知道又是怎生一付模样?”

    听得丁老怪是来寻仇的,心中又是一喜:“这真是再好也没有,最好是丁老乌龟被人家揍得爬不起来,老子便捡个现成便宜,到时拾起块石头在他的乌龟壳上这么一砸,啪的一声,管保叫他龟壳开花,呜呼哀哉,这样若是还不死,我西门独步便跟你姓了。”

    正想到得意处,只听陈洪英道:“丁兄是想与老叫化再比一次?”

    丁老怪道:“不错,谁强谁弱,今日便见个分晓。我当年在你掌底下输了半招,老实说心里一点都不服气,今日说什么也要挣回这个面子不可。”

    陈洪英道:“咱二人都有二十多年没见啦,一见面便打架,当真是好没来由。”

    丁老怪大声道:“武林中有言道:四大高手,剑掌拳刀。现在西门飞雄已经归天,排在我丁老怪前面的当世也就只有老叫化你一人,我不找你打架找谁,你跟不跟我比?”

    陈洪英摇头道:“不比啦。”丁老怪怒道:“为什么不比,非比不可。”

    陈洪英道:“咱二人胡子都一大把啦,这虚名丁兄你难道还看不开么?”

    丁老怪道:“你到说得轻巧,这二十年来我念念不忘的就是想与你再打一架,分出个高下,好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丁老怪的武功胜过了丐帮的帮主。陈洪英,你如不敢与我较量,便是缩头乌龟,这缩头乌龟你也做得心安理得?”

    西门独步暗骂道:“他妈的,两个都是只老乌龟,丁老怪这只乌龟该死,剩下那只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见陈洪英推三阻四不肯答应与丁老怪比武,不免失望,对这位丐帮帮主便不怎么尊敬。

    只听陈洪英叹了口气,淡淡的道:“丁兄年近暮年,雄心不减,实乃可喜可贺,只可惜老叫化却已经老了,不中用啦。而且这二十年来陈某忙于帮务,疏于练武,手头的功夫也不知还剩下几成,现今说什么也已不是丁兄的对手,这就甘拜下风,还盼丁兄瞧在当年的交情,网开一面,放老叫化一马。”

    丁老怪怒道:“好,既是这样,明日我就去武林中散播消息,说道堂堂的丐帮帮主怕了我丁老怪,竟然俯首认输,心甘情愿做起了缩头乌龟,倒时瞧你还有没脸活在这世上。”只盼这一句话激怒了陈洪英,二人就此大打出手。

第十章 池鱼之殃 二

    哪知陈洪英听了,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老叫化能够名列四大高手之一,原本就是江湖上朋友抬爱,说老叫化技不如人,那也没错,要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丁兄武功胜过了老叫化有什么稀奇。”对丁老怪这等挑衅之言,竟是无动于衷。

    丁老怪怒道:“陈洪英,你是说什么也不肯与我比试的啦,是不是?”

    陈洪英叹口气道:“老叫化都已经认输啦,还比什么?以后丁老怪的名号排在丐帮帮主陈洪英之上,叫作‘四大高手,剑拳掌刀’就是。”

    丁老怪气极反笑,大声道:“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又道:“陈洪英,你不肯与我比武,那也由得你。丁老怪日后只要见到丐帮中人,见一个便杀一个,见一双便杀一双,直到你答应与我比武为止。丁老怪说话算话,生平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来没有不作数的,我走啦。”袍袖一拂,便欲离去。

    陈洪英忽道:“且慢!”丁老怪转过身来,道:“怎么,你还有什么事?”

    陈洪英道:“丁兄刚才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丁老怪道:“以前我还顾念着你我二人之间的一点故人之情,对丐帮弟子还算客气,现今可管不了那么多啦。比不比在你一句话,杀不杀人却在我,嘿嘿,少陪了。”

    陈洪英站立当地,一时拿不定主意。与丁老怪比武,自己虽说不愿,但如因此而导致帮中弟子死于非命,却也是自己不愿看到的。

    心想丁老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他既存心与本帮为难,届时不知将有多少弟子惨死在他手下。言念及此,慨然道:“好,我答应你便是。”

    丁老怪大喜,大拇指一竖,赞道:“了不起,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果真是仁义无双,佩服佩服。”

    想到这二十年来的心愿一旦实现,心中欢喜异常。要知丐帮帮主陈洪英在武林中人所共仰,乃是响当当的一位人物,为人极讲义气,最重然诺,他既答允肯与自己比武,那便决计不会反悔。

    陈洪英道:“老叫化已经答应与你比武啦,丁兄刚才这些玩笑之言也该收回去吧。”

    丁老怪道:“是极,是极,老叫化你肯与我比武,一切都好说。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丁老怪决不去打搅贵帮弟子就是。”

    陈洪英道:“又岂是不打搅这么简单,我要你在有生之年,不得以一指之力加于丐帮任何一名弟子之身,丁兄你做得到么?”

    丁老怪此时心情极好,心想你既肯与我比武,杀不杀丐帮弟子又有什么关系,连声道:“做得到,做得到。只要你老叫化还在这世上一天,丁老怪决不会害死一名丐帮弟子,你这可放心了吧?”

    陈洪英道:“丁兄性子残忍,手段毒辣,老叫化不得不慎重一些,多长一个心眼,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丁老怪大笑道:“老叫化放心,丁老怪答应了人家的事,从来都不会食言背约。明日酉时我在城西十里外的关

    帝庙中恭候大驾,死约会不见不散。”

    陈洪英道:“好,老叫化定会准时赴约。”丁老怪抱拳道:“明日再见。”双臂一振,犹如一只大鸟般冉冉升起,跃上旁边屋顶,一阵风似的去了。

    陈洪英站了一会,突然朗声道:“出来吧。”那少年笑嘻嘻的从藏身之处出来,叫了一声:“师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陈洪英哼了声,他内力深厚,武功已臻至化境,方圆十丈之内飞花落叶,一丝极轻微的声音也逃不过他的耳目。从这徒儿的呼吸声中,早就已察觉到他的所在,只是先前一直在与丁老怪说话,便没有揭破。

    西门独步心道:“原来他是陈洪英的徒儿,不是小贼,我还以为是偷了人家东西的小贼呢?这么晚啦,他偷偷摸摸地干什么?”

    陈洪英也问道:“群儿,这么晚啦,你不在庄子里睡觉,出来干什么?”

    那少年名字叫马笑群,闻言憨厚一笑道:“我见师父睡不着,跳墙出来,便也跟着出来了。”

    陈洪英叫道:“胡闹,胡闹。庄里的人知不知道你出来?”马笑群微微一笑,道:“我一个儿偷偷摸摸出来的,没人知道。师父,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人是谁啊?”

    陈洪英道:“是师父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你问来干什么?”

    马笑群道:“没什么,师父……。”望了陈洪英一眼欲言又止。陈洪英道:“你都听见啦。”马笑群点了点头。

    陈洪英手抚着他头顶,说道:“群儿,你是不是认为师父怕了丁老怪,才不敢跟他比武?”

    马笑群急道:“不是。师父,你武功天下第一,决不会怕了他。”

    陈洪英叹了口气道:“武功天下第一如何敢当,师父之所以不肯跟丁老怪比武,倒不是因为怕了他。”

    马笑群道:“师父,那是为了什么?”

    陈洪英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一个人争强好胜决不会是什么好事。有些事大家能用言语说和的,便尽量好言化解,若非万不得已,不得诉诸武力。因为只要双方一动上手,便有胜败,胜的一方固然欢欣鼓舞,而败的一方定会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从此衍生无数祸端。”

    “群儿,你要记住,做人要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不要做绝,要留三分余地,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样一来,人家自然感激你,就不愁没有朋友了,而且你处处对人礼让三分,人家也会对你以礼相待,这才是做人之道。你现在年纪还小,以后长大了慢慢就会明白这个道理。”

    马笑群道:“是,师父,徒儿记住了。”陈洪英道:“好啦,很晚啦,咱们回去吧。”

    两人并肩朝来路返回。那少年歪着脑袋道:“师父,你明日比武还去不去?”

    陈洪英道:“当然要去,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说出来的话铁板上的钉,岂有不作数的。更何况我要是爽约,丁老怪必定不会甘休,到时大开杀

    戒,帮中不知将有多少弟子会因此而惨死在他手下,何必为了一己不欲,而搭上这许多条人命。”

    马笑群道:“师父,丁老怪的武功很厉害是不是?”

    陈洪英停住脚步,仰天叹了口气,道:“丁老怪这人天赋异禀,悟性奇高,不愧是武林中的一代奇才,于武学之道可说是无师自通。

    他出身寒微,年少之时饱经忧患,在武林中原是籍籍无名,后来他刻苦习武,不意竟从普通拳法之中悟出了上乘拳术的至理。由此名声大显,步入武林绝顶高手之列,当年在武林中与师父齐名,也是师父当年年少气盛,为了争个虚名,两人就动手打了起来。”

    马笑群道:“这场比试自然是师父你老人家赢了,对不对?”

    陈洪英道:“师父虽然是胜了,却胜得十分侥幸。‘降龙十八掌’是丐帮的镇帮神功,师父在这套掌法上用功颇苦,也算小有成就,生平以此掌力与人过招,可说是当者披靡,无往而不利。

    可是与丁老怪这场比试,师父却是绝招尽出,仍是奈何不了他。后来在关键时刻,丁老怪才在师父一招‘亢龙有悔’之下输了半招。

    为师在武学方面生平极少服人,对这位丁兄的武功却是既钦且佩。唉,都二十年啦,师父对这件事早已淡忘,想不到他竟会念念不忘于斯。这二十年里,他若非武功大进,否则决不会再来找我决斗,明日一战,师父实是没有胜过他的把握。”

    马笑群道:“师父,我求你答应一件事成不成?”陈洪英皱眉道:“你又想干什么啦。”马笑群道:“明儿我想跟你一起去关帝庙,看你跟丁老怪比武,好不好?”

    陈洪英道:“不行!”马笑群又道:“那为什么?”陈洪英道:“你如要去看热闹,本来也没什么,只不过这场比试十分凶险,师父怕照应不过来。丁老怪到时凶性发作,那就危险得很了。”

    马笑群道:“有一位武功天下第一的师父在身边,会有什么危险,师父你就答应了吧?”陈洪英摇头只是不允。马笑群拉着他手臂好一阵求恳。

    陈洪英知道徒儿的性格,若是不答应,只怕他到时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前去,只得道:“好啦,好啦,这便答应你了。你明日只要不离开师父身周三尺之处,当可无事。”

    马笑群大喜道:“是,师父。徒儿一定不会离开你老人家身边。”两人边说边走,不一会便已到了马家庄子前。

    西门独步远远跟着,见他二人进了庄子。心想:“当世两大高手比武,这场大战一定是热闹非凡,我要不要去?他奶奶的,这还用问,便杀了我头也是要去的,又怕什么?难道还怕丁老乌龟吃了老子不成?”

    念及丁老怪,心中不禁一寒。自己明明已将他活埋于地,至于他如何得能不死,委实无法索解。想了一会,实在是想不出其中的原因,也就不想。

    西门独步回到客店,已是半夜。想到明日丁老怪与陈洪英这场大战,这一晚哪里还能睡得着?

第十章 池鱼之殃 三

    天一亮,便即起身,吃过了早点,便在街市上闲逛。午时一过,便朝城西而去。心想:“我先在庙里藏好了,免得到时泄露了行踪,被丁老怪发现那可不得了,只怕热闹没瞧到,还要送上老子一条命。”在街道上走了一会,出了城西门。

    沿着大道行走,走不出**里地,远远便见到一座庙宇,走近一看,果然是座关帝庙。

    西门独步轻轻推开庙门进去,只见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无,一颗紧绷着的心也即放松。见庙中分为前后二殿,正殿中央的神台上立着一尊神像,手擎大刀,红脸长髯,当真是栩栩如生,正是关二爷的神像。

    西门独步瞧了神像一眼,走向后殿。里面光线比较弱,空荡荡的无可藏身之处,当即又回到正殿上,向神像拜了几拜,说道:“关老爷,我今天和你作伴来啦,咱哥儿俩多亲近亲近,你可要照着我一些。”

    说完爬上了神台,在神像后面一藏,心想:“有关老爷撑着,丁老乌龟便有三个乌龟脑袋,六条乌龟手也奈何不得老子。”

    他在神像后面藏好,静等时间之过。这干等的滋味极是难受,每过一刻便像是过了漫长的一年,内心当真是饱受煎熬。

    西门独步若非要瞧这场热闹,否则决对无此耐心。眼见庙中光线越来越暗,太阳渐渐西移,算算时辰也该差不多了,更是不敢有丝毫异动。

    一片寂静之中,忽听庙外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有人正朝庙里走来。

    西门独步大为紧张,心想:“听这脚步声,来的不知是丁老怪呢还是陈洪英和他的徒儿到了?”

    正凝神间,庙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有人大步急走进来。西门独步一惊,不自禁地往里一缩,生怕被对方发现了。

    来人踏入庙内,片刻也不停留,直奔后殿而去。过了一会,便即匆匆而出,走到门口,随即关上庙门远远去了。

    这人自进庙直至出庙,由始至终没出一声。西门独步心中虽说十分好奇,但说什么也不敢大着胆子探出头来往外面这么看上一看。

    心中只是想:“老子搞错啦,原来不是陈洪英和丁老怪他们,他奶奶的,倒把老子吓得什么似的。不知这刚才进来的又是什么人,好在他走得快,要是不小心撞见了丁老怪,可就十分危险啦。”

    又等了一阵,寻思:“怎的丁老乌龟他们还不来,老子眼巴巴在这里等了半天,要瞧他们的好戏,他们却吊了老子这半天胃口,你奶奶的,下次说什么也不来了。”

    肚里正发牢骚,忽然听得外面一人哈哈大笑道:“丁兄,老叫化已经来啦。”正是陈洪英的声音。

    西门独步心中一喜,寻思:“正主儿终于来啦,只不过丁老怪连个鬼影都没见到,他妈的,他是不是怕了,躲起来做了缩头乌龟啦。”

    正转念间,陈洪英已推开庙门大步走了进来,在殿上居中一站。

    突然头顶“豁啦”一声响,屋顶已穿了一

    个洞,砖瓦纷堕之中,一条人影凌空急下,往陈洪英当头罩到。

    陈洪英猛觉头顶一股雄浑已极的力道袭来,当下斜身闪避,右腿在地上划了半个圈,手臂急抬,推出一掌,两股劲力一交,砰的一声,发出巨响。

    陈洪英身形微微一晃,只感胸口气血翻涌,敌人的掌力竟是十分雄劲,忍不住叫道:“好!”

    马笑群在他身后三尺之处,被这股劲力一带,登时跌跌撞撞地往后直退,砰的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陈洪英转头急喝:“群儿,你快出去,这里危险。”马笑群应道:“是,师父。”站起来靠墙而立,却并不出去。

    从屋顶堕下之人正是丁老怪,只听他哇哇叫道:“老叫化,看招。”右拳击出,左拳蓦地里后发先至,跟着右拳斜穿,又从后面抢了上来。他本来与陈洪英之间相距一丈,这三拳一出,便已到了近前。

    陈洪英脚下一动,退了一步。丁老怪拳腿齐施,猛地里踢出一脚,这一脚的角度方位极是奇特。陈洪英咦了一声,退了一步又退一步。丁老怪武功极是诡异,双手忽拳忽掌,忽抓忽拍,极尽变化之能事。

    陈洪英被他这一轮急攻,迫得不住倒退。右掌一起,一招“见龙在田”,直击而出。丁老怪跃起避开。陈洪英缓得一口气,呼呼呼刹时连出三掌,只听风声劲急,每一掌无不具有开碑断石之力。

    丁老怪大叫道:“降龙十八掌!”他当年曾在这套掌法下吃过亏,此时半点也不敢托大,身形连动,一一避过。数招过后,便即反攻。只听他大喝一声,宛似半空里打了个霹雳,大叫道:“难道我便输给你了。”

    当下不再闪避,招招抢攻。这一次两人针锋相对,拳来掌往,越打越快,斗得猛烈异常。只听殿中砰砰之声大作,不绝入耳。两人都是硬碰硬的较量,存心一试对方的内力有多强。

    丐帮“降龙十八掌”号称天下第一阳刚掌力,陈洪英一经施展开来,果然是非同小可。丁老怪打起精神,施展生平绝学,丝毫不落下风。

    丁老怪武功虽然十分博杂,但最擅长的还是拳法,那些涉猎之学,使来终究还不算得心应手。面对陈洪英如此雄浑的掌力,此时尽皆舍弃不用,一心一意要用拳法取胜。

    丁老怪的拳法刚猛霸道,在武林中也是罕有匹敌。只见他抡拳一阵急攻,刹时连出一十四拳。陈洪英掌法连变,这才一一封住,开口赞道:“好,丁兄的拳法不愧是天下第一。”

    丁老怪边打边道:“老叫化,你的降龙十八掌也不错啊,不过这次我有了防备,再不会像当年那样输了给你。”

    陈洪英大笑道:“是么,那倒不一定,你瞧这一招如何?”一眨眼间连出四掌,将丁老怪上下左右四路尽皆封死,第五掌在他胸口正中击落。这五掌浑然天成,贯如连珠,五掌之出犹如一掌,正是降龙十八掌的绝招“飞龙在天”。

    丁老怪心中一凛,斜手反勾,意欲拿他

    手腕。他的拳法在武林中虽然也是极具盛名,但较之降龙十八掌毕竟还是逊了一筹,此时不得不施展擒拿手自救。

    陈洪英手臂一推一挥,便即化解,笑道:“丁兄以为如何?”丁老怪恨恨的道:“不是丁老怪比不上老叫化,而是你的降龙十八掌胜过了我的‘混元一气拳’,我若学会了降龙十八掌,你万万不是我的对手。”

    陈洪英道:“不错,丁兄武学渊博,学究天人,说到武功招式之精之杂,老叫化确实及不上你。老叫化所会者只不过是一门‘降龙十八掌’,而丁兄却擅使诸家武功,单只这一点,老叫化便服了你啦,咱们这就罢手吧。”

    丁老怪怒道:“你我还未分出胜败,罢什么手?”陈洪英道:“难道丁兄一定要分出个高下不可吗?”

    丁老怪道:“不错。”口中说话,手底下丝毫没慢了,右拳急往他小腹击落。

    陈洪英左手护住小腹,右掌朝前急递。这一招守中带攻,登时便将丁老怪逼退。然见他一路拳法施展开来,颇有风雨大至之势,每一拳击出,无不具有千钧之力,不禁暗暗心惊。

    寻思:“他这等攻法,似是后劲十足,颇有余力,若不放手与之一搏,只怕性命也要送在他手中,这却如何是好?”

    丁老怪也是暗暗吃惊,这些年来他潜心武学,心无旁骛,若不是自恃武功大进,也不会轻易来找陈洪英再决胜负。眼见一时难以取胜,数招一过,拳法突变,只见他拳头轻飘飘的若无着力处,便似狂风吹起地上的一根鹅毛,飘飘然不知其所止。

    陈洪英见他拳势飘忽,拳上的劲力也已自刚猛而急剧转折为阴柔之力。这等怪拳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禁大吃一惊,说道:“咦,这是什么拳法?”

    丁老怪哈哈大笑道:“老叫化,这是我自创的‘飞絮拳’,你多领教领教。”陈洪英不明他拳法来历,当下将门户守得严密异常,要将他这一路拳法看明白再说。

    但丁老怪这路拳法极是古怪,他静心看了会,仍是不明所以,眼见丁老怪一拳轻飘飘的击来,乍往乍还,若有力若无力,似是毫无力道可言,但陈洪英心知当中必有古怪,否则丁老怪也用不着如此苦心孤诣的创出这套拳法来。

    但见丁老怪拳头飞来,矫矢灵动,有如柳絮漫天飞舞,当真是好看煞人。这等绵软拳力遇上降龙十八掌的阳刚之劲,竟似全不受力。与自己掌上劲力一触,便即软折,从旁岔了开去。使得他掌上力道全部打空,毫无着力之处。

    陈洪英越看越奇,又见他一拳飞来。单掌一竖,便想硬拼一记,且看他有何古怪再说。哪知丁老怪拳头忽然一低,避开了这正面一掌,竟然从他手掌底下钻了过去,拳头陡然往前暴涨了三寸,内劲急吐,险些就要击在他胸口上。

    陈洪英始料不及,身子急速往后一退,倒飞了出去,堪堪避过。这中间生死当真只差一线,若是缓得一缓,被丁老怪这一拳击中了,纵然不死也要身受重伤。陈洪英暗叫一声:“还好,惭愧。”

第十章 池鱼之殃 四

    再斗一会,陈洪英掌上力道渐渐加重,掌影翻飞之中,丁老怪的拳头好似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小舟,全随着他掌上的气流抛高落低,心中不由一动:“他这路拳法乃是借力使力,本身并无任何力道可言,我掌上只须不附带任何内力,这路拳法便破了。”

    想通此节,一掌平平推出。这一掌虽然也是降龙十八掌中的招数,只不过掌上却无丝毫力道。这外力一失,丁老怪的拳头突然一顿,自然再也飞不起来,心中暗暗佩服:“老叫化见识不凡,这路‘飞絮拳’是让他给破啦。”

    他这路飞絮拳乃是从漫天飞舞的柳絮中悟得,本身并无力道,全借外力而起。对方掌力愈强,拳头上的劲力也愈强,掌力愈弱,则拳头上的劲力便相应减弱。

    这是武学中借力使力的最基本道理,这一来,不管对方的掌力有多厉害,他始终是好整以暇,以逸待劳,可说是立于不败之地。

    等到对方掌力大减,内力出现衰竭之际,他再趁机出手,一举毙敌。这原是丁老怪生平引以为傲的绝技,不料陈洪英见识卓越,看破了其中奥秘,这一掌不带有任何内力,等于是狂风骤顿,柳絮虽轻,但若不借助风吹之力,如何飞得起来?这‘飞絮拳’就此宣告破了。

    陈洪英见所料不错,心中不由一喜:“当真是好运气。”原来他初时只是猜想,心中并无十分把握,这一下实是兵行险着,若是自己算计有误,这一掌没有任何力道,丁老怪如趁虚而入,这威猛无俦的一拳击来,怕不要筋折骨断,软瘫而死?

    高兴之余,暗想:“丁老怪果然是今非昔比,二十年的时间武功竟然精进到了这种地步,当真是了不起。今日若不全力以赴,只怕这庙中便是葬身之所。”

    斗到分际,陈洪英蓦地里一声长啸,一招“潜龙升天”,身子陡然抜高一丈,双掌自上而下击来。丁老怪双拳过顶,硬接了这一招。突然脚下一沉,双足直陷入庙中泥土中,深及膝盖。

    丁老怪猛吸一口气,身子腾空而起,抜出双腿。半空中狂踢一十三脚,前脚跟后脚,后脚变前脚,如影随形,连绵不断,势若狂风暴雨。

    陈洪英双掌连拍,只听啪啪啪啪,拍一记便退一步,已是退了十几步。丁老怪双足一着地,拳法再变,这次使得却是武林中最常见的三十二路长拳,这路拳法平平无奇,武林中凡是练武的人都会。

    陈洪英初时还道丁老怪使出这路拳法,必然有其惊人之处。待见他连使了三招,才发现他出拳攻守之际,招数平平,无一不是三十二路长拳的路子,心下暗暗称奇。

    寻思:“这路拳法有什么了不起?”再看了数招,登即收起轻视之心。只见丁老怪拳出如风,每一招递出都是质朴无华,于平平淡淡之中蕴藏着极大能耐。

    “大巧不能胜至拙”,这路长拳招数普通,变化也不如何繁复,似显粗糙,却极是实用,少了许多花架子,拳上的劲力只有更强。

    陈洪英见他将一路普普通通的

    拳法使得如此声势煊赫,正是将天下拳法发挥到了极致,达于绝诣的境界,心下骇然:“老叫化今天只怕要糟。”

    心中再也不敢存有容情之念,将一路降龙十八掌使得滴水不漏,只怕稍有疏忽,便有性命之忧。这一来两人都打发了性,出手越来越重,直似性命相搏。

    两人拳掌相交,越斗越猛,气劲不断向四周扩散开去,渐及一丈方圆。马笑群只觉身如刀割,胸口沉闷,一时呼吸为艰,脚下不住循着墙壁退去,越退越远。

    这一番恶斗,不知时刻之过,胜败未分,天色却暗了下来。初时还能见到对方的面貌,到后来瞧出去已是模糊一片,说什么也已看不清,只依稀见到对方的身影。但两人黑暗之中过招,攻守相拒,不差分毫,直与白昼无异。

    西门独步初时还怕被发现,躲在神像后面不敢探头出来观看。眼见天黑,胆子登壮,忍不住将头探了出来。

    只见庙中两条人影你来我往,拳掌翻飞之际,夹杂着呼呼风声,声势惊人已极。心下不禁骇然:“这当世两大高手比武,果然是非同小可,这样打下去,只怕再打一日一夜,也不易分出胜败。”

    蓦地里只听两声呼喝,分别发自陈洪英和丁老怪口中,两人拳掌相交,砰的一声,四只手就此胶在半空不动,竟已比起了内力。

    原来黑暗之中,陈洪英使出了“降龙十八掌”中的一招“亢龙有悔”。丁老怪上中下三路全在他掌力笼罩之下,他如避而不接,脱身自必不难,只是眼见对方掌法精熟,未有丝毫败象显露。心想若要在拳掌上分出高下,得比到什么时候?心中一急,双拳齐出,不避不让,硬生生接了这一掌。

    陈洪英在拳掌相交的一瞬间,心中猛的动念:“不好,他要与我比拼内力。”

    这时想要撤回双掌也是不行,丁老怪的拳头如顺势直击过来,哪里还有命在?况且他出掌之时,压根就没有撤回的意思。

    这一掌去势如电,等到他意识到不妙,为时已晚,手掌刚与丁老怪拳头一接,对方拳头上的内力如潮涌来,竟似决了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一来势成骑虎,成为比拼内力的凶险局面,远不如拳掌过招可以收发由心。一方若自知不敌,俯首认输便是,既已到了以内力决胜负的地步,当真半点马虎不得。

    身当此境,陈洪英纵有千般不愿,也是无法可施,只得强运内力相抗。哪知两人拳掌上功夫固然不相上下,连内力修为也是平分秋色。

    僵持一阵,陈洪英暗暗着急:“这样下去,非得落个两败俱伤不可。”开口说道:“丁兄,这场比试你我不分胜败,大家不如择日再行比过如何?”

    丁老怪哼道:“什么不分胜败,今日非要分出个胜败不可。你如存心容让,我拳上可是绝不留情,可莫要怪我丁老怪心狠,事先没有提醒你。”

    陈洪英事先原有罢手认输之意,听他这么一说,只得作罢。掌

    上急运内力,心中却在苦思脱困之策。可是当此情境,除了两相罢斗这一条良策之外,又哪有第二条万全之法?

    丁老怪加紧催动内力,身上骨胳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微爆裂之声,显是暗中不断在积蓄体内真气。黑暗之中,只见他圆睁环眼,须眉戟张,当真是神威凛凛。

    两人正僵持之际,忽听得外面脚步声大作,不知从哪冒出许多人来,齐向关帝庙逼近。远远似听得一人说道:“大家小心些,将这庙四下围住,可别让他跑了。”一面发布命令,一边朝庙中而来。

    丁老怪听了这句话,心中大吃一惊,叫道:“好啊,老叫化,原来你暗中另外安排得有帮手,丁老怪这次可失算了。”

    陈洪英摇头道:“丁兄你猜错了,这些人并不是我带来的。”

    丁老怪怒道:“撒谎,不是你带来的,难道还是我丁老怪带来的?”丐帮在南阳势力强大,远非一般门派帮会可比,耳听得对方人数众多,若说不是丐帮弟子,谁能相信?

    他一想到这里,背上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老叫化好不阴险,我现在与他比拼内力正值要紧关头,半点心神也分不得,他的帮手一进来,却如何抵挡?丁老怪一世英名,今日只怕要毁在丐帮手上。哼,陈洪英在江湖上徒有虚名,当真是他妈的混帐王八蛋。”

    一声猛喝,拳上内劲陡然大盛,硬生生将陈洪英逼退半步。他双手虽得自由,但对方掌上的内力反弹回来,却也非同小可,只觉一双手臂麻木肿胀,几欲断折,迎面一股大力更将他身子撞得向后直飞出去,砰的一声,背脊靠墙。

    丁老怪喉头微甜,哇的一声,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在地上,叫道:“老叫化,咱俩没完。”眼前一花,丁老怪的身子从破了的屋洞中直蹿出去,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洪英暗中调匀气息。丁老怪身子向后摔出,受伤离去只是一瞬间的事,眼见他伤重吐血,心想:“丁老怪这次只怕伤得不轻,唉,他疑心是我带了帮手,以致心神大乱,终于输了给我,只怕他日后纠缠不清,还得有一场苦战。”

    马笑群在黑暗中奔上几步,搀扶着他手臂,颤声道:“师父,你……你没事吧?”念及适才惊心动魄的一战,兀自心有余悸,连说话声音都颤抖了。

    陈洪英摇摇头道:“师父没事,群儿,可吓着你了吧?”

    马笑群尚未回答,只听砰的一声,庙门被人一脚踢开,一大群人闯了进来。这些人手中都执得有火把,口中呼喝叫嚷,言语污秽,影影绰绰的也不知有多少人。

    陈洪英一见,微感诧异,说道:“咦,是你们!”这些人也已见到,当即有人叫了出来:“啊,原来是帮主。”“帮主你老人家好。”忙不迭的躬身行礼,声音中都是一股意外惊喜之意。

    陈洪英点点头道:“不须多礼。”向着人前一位矮矮胖胖的老者道:“陆老弟,怎么你也来啦。”这人正是充当自己副手的丐帮副帮主陆千峰。

第十章 池鱼之殃 五

    只听陆千峰冷冷的道:“陈帮主,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你。”语气显得颇为不善。

    陈洪英一怔,心中暗暗奇怪,寻思:“陆老弟以往与我说话那是何等的温良恭顺,不是叫一声‘陈大哥’,就是叫一声‘陈老大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生份过,却是为何?”

    他生性豁达,这些小事只是在心里一闪即过,便没放在心上,微微一笑道:“陆老弟,你这话是何意?”

    陆千峰哼了一声,不答。只是问道:“陈七呢,他在哪里?”说时眼睛斜望出去,突然脸色大变,大惊道:“这是什么?”见到地上一大块殷红血迹,戟指怒喝道:“陈洪英,你……你对陈七下毒手了么?”

    这时丐帮弟子都已涌进庙中,渐渐围拢,火光照耀之下,庙中如同白昼,自是人人看的清楚。

    陈洪英度量再大,听了这句话,可也已忍耐不住,喝道:“陆千峰,你瞎说什么,老夫怎会对陈七下毒手。”

    陆千峰脸上犹似罩了一层寒霜,冷冰冰的道:“然则这滩血迹,你作何解释?”

    陈洪英虽然恼他出言无状,也深知其中的利害,知道自己与丁老怪在这庙中比武之事却不能说出来,大声道:“当真是胡说八道,陈七不是你的亲信么,他怎会在这庙里,你莫要信口开河。”

    陆千峰道:“我们得到确切消息,陈七的确曾进入了这座庙里,怎会有错。哼,陈洪英,你莫不是作贼心虚了吧?”

    马笑群在一旁抢着道:“陆伯伯,你冤枉师父了,师父是丐帮帮主,又怎会杀害自己帮内的人,你肯定是弄错了,这血……。”

    陆千峰不等他说完,便喝道:“住口,这里哪有你说话得份。”陈洪英皱眉道:“我懒得跟你多说,这庙中只有这么大,你要不信就搜好了,看陈七他到底在不在这里?”

    陆千峰哼了一声道:“你便不说,我也是要搜的。”左手一挥道:“给我搜。”

    正殿之中站满了丐帮弟子,除了神像后面外,各个角落俱入眼底,一览无余,要搜是没得搜的了,唯一的地方便是内殿。陆千峰的四名亲信弟子躬身应了声“是”。当下分开人群,迳趋入内。

    过得片刻,突听里面啊啊数声惊呼声传来,有人惊叫道:“是陈七兄弟!”声音中充满了惶惧惊骇之意。

    众丐听这叫声大非寻常,心中不由都是一跳:“怎么,出什么事了?”有些性子急躁的弟子急欲弄个明白,闻声后便即抢了进去。

    陈洪英心中也是十分起疑,不知内殿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一名弟子从里面快步而出,疾趋至陆千峰面前,躬身道:“陆……陆副帮主,发现……发现了陈七……陈七兄弟的……的……。”说话之时脸上神情悲痛,哽咽不能自语。

    陆千峰皱眉道:“怎么了?”这名弟子还未回答,便见余下三名弟子从里殿中抬了一具叫化子的尸首出来。殿上众丐一见,又是一阵骚乱。

    陆千峰手下的

    亲信弟子见了,更是悲愤,都道:“陈七兄弟,你死的好惨,我们定要找出杀你的凶手,将他千刀万剐,替你报仇。”

    陆千峰则脸色铁青,不发一言。

    陈洪英呆了一呆,他自进关帝庙后,从没去过内殿,想不到陈七竟然会死在里面。当即抢上前去,说道:“让我看看。”

    双手前伸,便欲接过。蓦地里左肋空处一股凌厉的劲风袭来,显然是有高手偷袭。陈洪英侧身避开,扭头一看,怒道:“陆千峰,你这是干什么?”

    偷袭之人正是陆千峰,他见陈洪英闪身避开,也不回答。右手前探,抓住陈七的手腕一搭,触手冰凉,脉搏早已停止跳动,显是已死去多时。

    他再扒开陈七的眼皮一看,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发现。微一沉思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当即动手去解陈七的上衣。

    群丐瞪大眼睛,瞧着他这一举动,都不知他要干什么。

    一会功夫,陈七的上衣便被除了下来,只见他胸口凹陷,宛中重锤,陷成一个窝状,很显然是胸骨碎裂,生前受了重击而死。群丐这时才明白,均想:“原来他是在查验陈七的伤处。”

    陆千峰转过身,向陈洪英怒目而视,沉声道:“陈洪英,你见到了罢,瞧你干的好事。”

    陈洪英见殿中一些弟子射向自己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敌意,心中暗惊。听了这句话,更是不明所以,说道:“陈七兄弟遇害,我心中与大家一样,也是十分悲痛,但人死不能复生,眼前第一要紧得是赶快查出凶手,替死者报仇雪恨。”

    陆千峰冷笑道:“做得好戏,陈洪英你认罪么?”陈洪英皱眉道:“陆千峰,你可是越说越不像话啦,老夫一生光明磊落,从不干些微逾矩出格之事,何罪之有?”

    陆千峰厉声道:“你杀害陈七,手段如此毒辣,虽万死不足以赎其罪愆,证据就在眼前,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陈洪英失声道:“什么,你怀疑是我杀害了陈七?简直是一派胡言!”饶是他久经阵仗,听了这句话,心中也是十分震动。

    刹时间肚里一片雪亮,这才明白众弟子为何会突然之间敌意大盛,再仔细想一想陆千峰先前说话的语气神态,显然一开始就已认定这件事与自己有关,以致于他态度异于常时,怒颜相向。

    他一想到这里,即知此事非同寻常,定是有人暗中设计陷害,将杀害陈七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

    自忖与丁老怪在关帝庙比武这件事十分隐秘,外人不可能知晓,难道是丁老怪处心积虑布置好了这个圈套来让自己钻?昂然道:“陈七不是我杀的,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就是这句话。”

    陆千峰冷笑道:“你说这话有谁信,若说不是你杀的,又是谁?”陈洪英道:“我不知道。”陆千峰哼道:“这庙中除了你师徒二人外,再无旁人。陈洪英,你一句不知道,就想推得干干净净么?”

    陈洪英怒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杀就杀了,没杀就没

    杀,有什么好推卸的,洪英虽然愚鲁,还不至于昏头到残杀自己人的地步。”

    陆千峰道:“那么现在陈七惨死,你做何解释?”

    陈洪英道:“并不是我为自己开脱,实是这暗中有人捣鬼,我一时不察,才致上了人家的大当。”

    陆千峰仰天哈哈大笑道:“陈洪英,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受人陷害,我们这里大伙都冤枉你了?”

    陈洪英从左至右在众弟子脸上逐一扫视而过。众弟子都是屏息凝气,不敢出声。有些弟子目光与他一接,不由都低下头来。

    只听他洪声道:“陈七兄弟遭人杀害这件事,多多少少与陈某有些干系,但真凶绝对是另有其人。”

    陆千峰叹了口气道:“陈洪英,你做事向来敢作敢为,陆某以前也一直敬你是条汉子。哪知道面临生死之际,你也是与常人无异,变得如此贪生怕死,不敢担当,到了现在,你还是不承认?”

    陈洪英摇头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们已都不信,要杀陈某不难,可是让我蒙上杀害自己帮中兄弟的罪名,却万万做不到。”

    陆千峰大声道:“你平日假仁假义,满口仁义道德,帮中兄弟被你迷惑的不少,今天我就要撕下你的假面具,让大伙瞧瞧你的为人到底如何,也好让你死得心服口服,毫无怨言。”

    向靠近自己左肩的一名弟子道:“莫大来,整件事你最清楚不过,你来说吧。”

    莫大来躬身道:“是,属下遵命。”往前走上三步,在众丐面前一站。

    莫大来在帮中身居八袋,只比九袋长老矮了一级,众人相识得都知他是陆千峰的十大得力弟子之一,最是心腹亲信。陆千峰一直视为左膀右臂,甚为器重。见他上前,众丐纷纷退后,不知他要说些什么。

    只见莫大来向着陈洪英躬身一拜,说道:“帮主,属下言语中如有不小心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陈洪英点头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用不着拘礼。”

    莫大来一脸恭谨之色,应道:“是。”清了清嗓子道:“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中午的时候,属下在舵中接到陈七兄弟托人捎来的急报,说道在南阳城里发现了一位可疑人物,似将不利于本帮……。”

    陈洪英心中一动,问道:“陈七有没说这位可疑人物是什么来头?”

    莫大来道:“没有,陈七兄弟只说道这人武功了得,非比等闲,要咱们多派人手急去天桥附近的‘聚贤楼’接应。属下心想南阳是本帮的重镇,有人竟欲对本帮不利,那还了得,也是属下太过大意,只叫了郝通,邵武两位兄弟同去。”

    陆千峰插嘴道:“你既然中午就得到了讯息,为什么当时不马上禀报本座,而是擅作主张?大来,你跟了我多久啦,怎么做事一点都不知轻重。”

    莫大来惶恐道:“属下知道二位帮主正在马祖德家里作客,不敢前去打扰,因此……因此才擅作主张,实是罪该万死,请陆副帮主恕罪。”

第十章 池鱼之殃 六

    陆千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莫大来定了定神,续道:“属下三人到了‘聚贤楼’,进去一看,却没见到陈七兄弟的人影,只见里面乱糟糟的,许多人围着一位小二不住询问,那小二则指手划脚,说得涶沫星子横飞,属下三人当时很奇怪,便挤进去问那小二出了什么事。”

    “那小二得意洋洋,伸手朝一张桌面上一指,说道:‘你看!’属下三人顺着他手指瞧去,登时张大了口,半天合不拢来。只见圆圆的一张八仙桌上,嵌着一只喝酒用的小酒杯,杯底深陷桌内,里面还盛得有酒,便用手抜都抜不出来。”

    “酒杯之旁放得有一双竹筷,也是深嵌桌内,与桌面齐平。我们三人见了,心中这份震惊当时也就不用说了,当下齐问那小二缘故。那小二又再一次向我们讲出缘由,原来桌上这一情状是有人故意用手硬生生嵌进去的。”

    “只因这手武功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众人故而大感震惊,以致啧啧称异。我们三人听完,都是吃了一惊,心想这人武功可了不起哪,比起我们来那是高明的太多了。”

    “属下三人当时便想,这人手劲如此厉害,当世只怕除了咱们帮主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人,难道是帮主他老人家大驾到了,故意在酒楼上显露了这一手高明功夫,存心为本帮树威来着?”

    陈洪英点头道:“这份手劲果然厉害,只不过却不是我,你们有没有问那小二,露了这一手功夫的是什么人?”

    心下寻思:“这人内力修为如此深厚,而又刻意张扬炫露,定是丁老怪无疑。本帮在南阳势力雄强,他故意显露这手武功,用意自然是在向本帮示威,陈七无缘无故突然遭人杀害,只怕还与丁老怪有关。”

    莫大来道:“属下问过了,那小二说道故意显露这手功夫的是一位年逾六旬的老者,须眉皆白。他上得酒楼来,又是拍桌子又是开口喝骂,气焰十分嚣张。”

    陈洪英本来就有七八分认定是丁老怪,又听说对方是一位年逾六旬的者,须眉皆白,无疑增加到了十分,心中哪里还有怀疑?寻思:“如果杀害陈七的凶手是丁老怪,可就有点棘手了。”

    莫大来道:“属下三人追问这老者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走了有多久,那小二说道有一阵啦,跟着又问我打听这个干什么,是不是想去找这位老丈的麻烦。还奉劝我们说,这位老丈的武功十分厉害,我们三人如果找上门去,只能是自找苦吃,嘴里啰哩啰嗦的说了一大堆废话。”

    “属下三人也不理会,心想南阳城里出了这么厉害的一位高手,我们居然给蒙在鼓里丝毫不知,难道陈七兄弟说得可疑人物,就是此人?”

    “我们三人一想到这里,都觉得事态严重,不禁暗暗担心起陈七兄弟的安危来。三人低头一商议,都觉眼前最重要的是要尽快找到陈七兄弟的下落。我们下了楼,像只没头苍蝇般在城中四处寻找,找来找去,又花了许多时间,后来郝兄弟终于在街边的一个不起眼角落里,发现了陈七兄弟

    留下来的箭头标记。”

    “我们顺着箭头指示,出了西城门,发现陈七兄弟是进了这座关帝庙中,属下三人都感事情蹊跷,恐怕将会有大事发生,不敢再耽搁,立马飞奔回城,要去通知陈、陆你二位老人家。”

    “属下在马府门外求见,守门的人说帮主你不在,只陆副帮主一人在内。属下心想事情紧急,二位帮主之中只消有一位在,便可作得了主,见到陆副帮主还不是一样?属下见着了陆副帮主,将这件事的经过情形一说。”

    “陆副帮主一听说有这等事,二话没说,也来不及通知大勇分舵的廖仲海舵主,就率领了我们一路急急赶来。因为对方武功很高,因此陆副帮主老远就下命令让我们将这关帝庙围起来,好将对方堵在庙中,来个瓮中捉鳖,却万万想不到帮主你老人家竟然也会在这里。帮主,不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庙里?”

    陈洪英听到这里,心中已然明白,这中间的种种误会,皆因自己不合时机的出现在这庙中所致。这件事若不分说清楚,取得众人之信,那可是身败名裂的下场,可是当处嫌疑之地,要想力证清白,却又谈何容易?

    只得道:“这事说来话长,有人约了我在这庙中相会,我来的时候也没有见到陈七,更不知他会死在庙里。”

    陆千峰瞪着眼哼道:“睁眼说瞎话,你说有人约你在庙中相见,那么这人呢,跑哪里去啦,怎么只你师徒二人在这里?”

    陈洪英叹道:“他走啦。”他心里虽然疑心是丁老怪杀害了陈七,但这件事无凭无据,不能随便诬攀,再说死得是自己帮内之人,自己若只是一味推卸责任,还怎么做这丐帮的一帮之主?自忖身处嫌疑之地,此时有口难辩,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无论说什么他们也是不信的了,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

    陆千峰道:“你撒这弥天大谎,大家会信么,陈七的死因是因为胸口中了一记重手而亡,凶手若不是你,还会有谁?”

    陈洪英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马笑群见事情已到了万分紧急关头,而师父仍是不肯将与丁老怪在这庙中比武之事说出来,心中不由大急,哪还管得了这许多,大声道:“陆伯伯,师父没有撒谎,是丁老怪约了师父在这庙中比武。他被师父打得伤重吐血后便逃走了,后来不知怎么搞得你们就来了。师父绝对没有杀害陈七大哥,你们不能冤枉了他。”

    陆千峰惊道:“你说的丁老怪,可是传闻中位居四大高手之一的丁老怪物?”

    马笑群道:“正是,昨天晚上丁老怪潜伏到马伯伯家里,约了师父今天在这关帝庙中比武。这件事是我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绝对没有说谎。”

    陆千峰迟疑道:“照你的意思来说,陈七是被丁老怪杀害的了?”马笑群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跟师父进庙里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丁老怪杀人,但想来凶手应该就是他。”

    陆千峰不再说话,双目注视着陈洪英道:

    “陈洪英,你也是这个意思吗?”

    陈洪英道:“凶手不会是丁老怪,他亲口答应了我,从今往后一定不会与本帮弟子为难,他不是言而无信之辈,说过的话不会失信于人。”

    陆千峰道:“丁老怪杀人如麻,恶行累累,在武林中臭名昭著,岂会因为你一句话而不下杀手?哼,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他开脱,这么说来,你与丁老怪是一路的了?”

    陈洪英道:“这件事幕后多半另有主谋,有人故意布置好了这个圈套,意欲令本帮自相残杀,以致分裂,大家千万不能中了敌人的奸计。”

    陆千峰道:“那么你说幕后主谋是谁?”陈洪英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不知道。”

    陆千峰大声道:“不管怎么样,你既然出现在这庙中,又说不出谁是凶手,那便脱不了干系。国有国法,帮有帮归,你虽然身为帮主,可也不能循私。”

    高声叫道:“来人啦,给我将陈洪英绑了,带回本帮执法堂去接受调查。”话一说完,他身后三名亲信弟子立刻应了一声“是”!拿了牛筋皮索便要上前绑缚。

    众丐见这皮索又粗又韧,几有拇指大小,若是一加绑缚,那便难以脱身,都是暗暗心惊。三名弟子于仓促之际拿出皮索,显是事先早就已准备好了的。

    忽听众丐中一人大声道:“不得无礼,帮主是冤枉的,你们怎可冒犯他老人家。”

    殿中这许多弟子当中有不少是心向着帮主,陆千峰下令绑缚,众丐心中都是暗感气愤,只是不敢说出口而已。听了这句话,谁都是一愕,不禁暗暗佩服这人的胆气。一石激起千层浪,群弟子中登时有不少人出声附和。

    三名弟子一听,停住了脚步,都是眼望陆千峰。陆千峰侧过了头,寒着脸道:“是谁在说话?”

    人群中一人道:“是属下。”分开众人,往前一站。弯腰朝着陈洪英和陆千峰各施一礼,抬起头来,双目直视,无所畏惧。

    陆千峰见他五官端正,相貌还算清秀,瞧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岁,腰间并排缀着四只布袋,乃是帮中的一名四袋弟子。不禁哼了一声,心想:“你只不过是帮中的一名四袋弟子,竟敢违背我的命令,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丐帮等级制度森严,自帮主而下其次是长老,再其次是各地分舵舵主,这些都是帮中身有职司的重要人物。

    帮中区别身份的标志在于身负布袋的多寡,帮主身兼十袋,乃是帮中之最,具有无上权威。长老身居九袋,属于第二级,各地分舵舵主只有八袋,与莫大来这些大弟子平起平坐,只是职司不同,权力也更大而已。

    自八袋以下,便是身负三袋四袋的一般普通帮众,这些弟子在帮中身份虽然低下,不过较之初入帮中的无袋弟子又要高了一级。

    陆千峰见帮中一名四袋弟子竟敢公然违背自己的命令,心中如何不恼怒,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下属?”

第十章 池鱼之殃 七

    那名弟子恭敬道:“属下刘得彪,是大勇分舵主廖仲海舵主的手下。”

    陆千峰哼道:“刘得彪,刘得彪,好大的胆子,你可知罪么?”

    刘得彪自知身份悬殊,适才这番话虽非犯了帮中什么大罪,但对副帮主公然不敬,终究是难逃其咎,硬着头皮道:“属下对帮主忠心耿耿,不知犯了什么罪?”

    陆千峰道:“你公然犯上,目无尊长,蓄意阻挠帮中弟子公办,这便是罪。”

    刘得彪道:“帮主明明是被冤枉的,你要拿办他,只怕帮中生变,人心不服。”

    陆千峰大喝道:“大胆!陈洪英有罪无罪,执法堂自会调查得一清二楚,他若是无辜的,我们自会还他一个清白,那时姓陆的再向他磕头陪罪也还不迟,哪用得着你来出风头,横加指责。”

    刘得彪一时无话可说,嗫嚅道:“我们决不信帮主会杀害自己兄弟,凶手定是另有其人。”

    陆千峰见众弟子中虽然无人敢公然出声响应,但瞧各人脸色,显然暗中支持刘得彪的人也不在少数,只怕他这一鼓动,事态发展到难以控制的局面。

    厉声道:“刘得彪,这是非之际你须得想清楚,可不要惹火上身,自找苦吃,你一再维护本帮罪人,这可是叛帮的大罪,若是禀明了执法长老追究责任,到时身遭酷刑,驱逐出帮,受万人唾弃,可不要怨谁。”

    刘得彪一听,刹时脸色惨白。帮中弟子只有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才会被驱逐出帮。而成为丐帮的弃徒,更要遭万人唾骂,任你将来在武林中取得的成就有多大,这一生一世也是要抬不起头来。

    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只恨自己在帮中地位低下,孤掌难鸣,悻悻地退在一旁,不再说话,心中十分气闷。

    陆千峰面露得意之色,一挥手道:“快些给我绑了。”

    忽听庙外一个洪钟般的声音道:“陆副帮主可是在庙里么?”说话之际,大步朝这边走来。

    众丐一听这声音,都知是大勇分舵的舵主廖仲海到了。殿中除了相当一部分是陆千峰从总舵带来的亲信弟子外,其余大部分都是廖仲海的下属。

    这些人一听是本舵舵主到了,都是喜出望外,其中刘得彪更是两眼放光,脸泛喜容。

    廖仲海到了门口,见挡在面前的弟子不少,伸手左右各抓住一名弟子的肩膀往外一分,急道:“让开,让开。”

    众丐一见,纷纷退后,中间让出一条道来。廖仲海到得殿中,陆千峰喜道:“廖兄弟,你来得正好。”

    廖仲海一瞥眼间见到陈洪英,不及回答,单膝跪地,先行了一礼,说道:“帮主,你老人家好。”脸上神色恭敬已极。

    陈洪英点了点头,道:“廖舵主请起,不必多礼。”

    廖仲海长得粗眉大眼,身躯魁伟,站在那里直如尊铁塔无异,形貌活脱脱是一个莽汉子。晓得的人都知他性子耿直,为人粗中有细,之所以坐到大勇分舵主的位子,完全是靠积功而提升起来的。

    只见他顾盼之际,凛然生威,向陆千峰道:“陆副帮主,意图危害本帮的贼子呢,在哪里?可抓到没有?”

    陆千峰道:“抓是抓到了,不过却跟没抓差不多。”

    廖仲海是个直性汉子,见他说话不爽快,爱兜圈子,心中已有三分不悦。只是陆千峰身为副帮主,在帮中职位高过自己,不好表现出来,皱着眉头道:“陆副帮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千峰微微一笑,道:“廖兄弟你别见怪,做哥哥的说这话决不是消遣你,这贼人就在眼前,可是大家都不敢上前捉拿,这还不是跟没抓无异?”

    廖仲海目光在众丐脸上一扫而过,哼道:“在哪里,到底是谁?”

    陆千峰脸上笑吟吟的,抬起右手一指陈洪英道:“这人就是陈帮主。”

    廖仲海性子耿直,一听此言陡然吃了一惊,大声道:“当真是胡说八道,帮主怎会做危害本帮的事,你这可不是冤枉人吗?”

    他事先另有帮务在身,外出公干不在舵中,没能偕同前来。后来回到分舵,没能见到众下属,一问闲杂弟子,方知是南阳城里出了不知名的敌人,正由陆千峰率领了一众弟子前去抓捕。

    他心想南阳是大勇分舵所在地,如果在自己辖处出了事,可要担当好大干系,因此问明了地点,一路急急赶来。在路上心想敌人若是没抓到则已,如果抓到了定要好好折辱一番,才能消了胸中这口恶气。

    此时一听说这人就是陈帮主,这句话何异于晴天霹雳,直震得他目瞪口呆,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他对陈洪英十分敬重,爱戴之情出于挚诚,一听之下,自然而然认为陆千峰是在胡说八道,立加驳斥。

    陆千峰脸上怒色一现即隐,正色道:“廖兄弟,我也不信陈帮主会是凶手,可是证据确凿,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

    廖仲海目光朝着本舵弟子望去,大声道:“刘得彪,你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刘得彪躬身走到近前,低声将这件事的经过情形一说。廖仲海听说死了一名帮中弟子,问道:“死的是谁?”

    刘得彪道:“是陆副帮主的亲信手下,叫陈七。”

    廖仲海朝陈七的尸体瞧了一眼,哼了一声。他心里自是不信陈洪英会是凶手,可是眼前形势对帮主十分不利,他可是恨乏良策,当下粗声道:“陆副帮主,你说陈帮主杀害帮中兄弟,有谁亲眼见到?是你,是你,还是你?”他说话之际,手指连点。被他手指点中的弟子都是脸色惶恐,猛摇其头,不住后退。

    廖仲海大声道:“是啊,既是没人瞧见,你又怎可认定陈帮主就是凶手,宁不知是有人刻意陷害?”

    陆千峰皱眉道:“廖兄弟,你这话可是迹近无赖了,陈七惨死于关帝庙中,这庙中除了陈帮主他师徒二人外,再也没有旁人,若说凶手不是他,还会是谁?”

    廖仲海道:“哼,既然没人见到,便作不得准。你说陈帮主是凶手

    ,我偏要说凶手就是你。”

    陆千峰勃然色变,厉声道:“廖仲海,你说话可要顾忌后果。你是一意孤行,决心为陈洪英偏袒到底的了?”

    廖仲海洪声道:“陈帮主既没有杀人,便不是凶手,哪来的‘褊袒’二字?哼,我瞧是有人想犯上作乱,故意找了因头来在帮中掀起混乱。”

    陆千峰怒道:“廖仲海,你这可是公然反叛。”廖仲海哼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姓廖的没做过,随便你说什么都行。”

    陆千峰这次离开总舵,来到南阳,身边总共带了二十二名亲信弟子,除了陈七已死外,还剩下二十一人。此时眼见廖仲海的下属人数多过己方,若是两人说僵了,动起手来只怕要吃大亏。

    心想要对付廖仲海以后有的是时间,却不忙在眼前,铁青着脸道:“廖仲海,这笔账本座先记下了,待陈洪英这件事一了,回头再跟你算。”高声叫道:“快将陈洪英绑了。”

    廖仲海跨上两步,在本舵弟子面前一站,大喝道:“哪个王八羔子敢动帮主一根毫毛,老子把他的脑袋瓜子扭下来。”

    他这一声大喝,乃是凝聚丹田之力而发,直震得众丐耳中嗡嗡作响。眼见廖仲海站在那里,直如天神般,当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众丐一见,不由得相顾失色,又有哪一个不识趣的敢上去一捋虎须?

    陆千峰冷笑道:“好啊,廖仲海,你是全没将本副帮主放在眼里的了,是不是?”突然提高声音厉喝道:“廖仲海居心叵测,阴谋叛帮,众弟子不得盲目跟从,有能拿下廖仲海者,马上升任为大勇分舵舵主。”

    只盼这一番利诱,众弟子当中有人能够临阵起义,将廖仲海拿下,去掉这个心腹大患。哪知过了良久,众弟子仍是站在原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不为所动。

    陆千峰一见,心中刹时凉了半截。只听廖仲海激动的道:“咱们身受帮主的大恩,力图回报还来不及,有人竟然猪油蒙了心,他妈的,居然诬陷帮主是凶手,这还算是人吗?”

    廖仲海没来之前,众弟子群龙无首,找不到靠山,谁也不敢有异言。此时有本舵舵主出面,局面就不同了。众丐胆子登壮,声势立时大振,当真是群情激昂,纷纷呼喝出声:“廖舵主说的是,帮主对待帮中弟子亲如兄弟,怎会起心杀害?一定是冤枉的。”“你们要捉拿帮主,就得拿出证据来啊,口说无凭,怎能作得准。”“嘿嘿,说帮主是杀人凶手,这可不是得了失心疯么,当真是胡说八道之至。”

    众弟子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在数说陆千峰的不是。殿上顿时嘈杂盈耳,混乱已极,其中当然也少不了一些不堪入耳的叫骂之声。

    一个组织严密,帮规森严的天下第一大帮,此时变得就像市场间卖菜的场景一样,直如儿戏一般。

    陆千峰深吸一口气,绽舌喝道:“肃静!你们这里许多人是决意不顾一切跟着廖仲海造反的了,是不是?”他内力修为了得,这一提气说话,声音立时盖过了群丐的喧闹之声。

第十章 池鱼之殃 八

    众丐一听,马上安静下来,不约而同的向前靠拢,将陆千峰一干弟子围在了垓心,只等廖仲海一声令下,便即动手。

    陆千峰的二十一名弟子都是背靠着背,全神戒备。有的更是抽出了随身兵刃,只待群丐扑上来时,便予以反击。火光照耀下,这些弟子眼中都是露出惊恐之意。

    陆千峰与廖仲海面对着面站着,互相瞪视,谁也不肯示弱。双方情势骤然紧张,眼看一场大战爆发在即,帮中兄弟非得自相残杀不可。

    双方相持良久,终于,陆千峰叹了口气,向陈洪英道:“陈洪英,是你赢啦,你这可趁心如意了吧?”话中充满了心灰挖苦之意。

    帮中兄弟兵戎相见,出现这种局面,陈洪英也是始料不及,心中满不是味儿。暗想丐帮今日在江湖上兴旺发达,那是自己花了无数精力才得以实现的结果,如果因为自己一个人的缘故而引起帮中兄弟自相残杀,以致一个堂堂的天下第一大帮四分五裂,那自己岂不是成了丐帮的大罪人,于心何安?又怎对得起上任帮主临终所托?

    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廖兄弟。”廖仲海马上道:“属下在,帮主有何吩咐?”

    陈洪英喟然道:“你不可为难了陆副帮主,他也是为本帮的大业着想,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罢。”

    廖仲海道:“属下对帮主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定要维护帮主你老人家的周全。”

    陈洪英摇头道:“你还是不明白,我是要你置身事外,不得干预。”

    廖仲海急道:“帮主你是冤枉的,难道听任他们对你老人家无礼么?”

    陈洪英道:“凶手是谁,将来自会真相大白,陆副帮主要将我交由执法堂发落,也是例行公事,你不得阻拦。”

    廖仲海道:“可是帮主,你这一进执法堂哪里还有得命在?属下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不容许别人伤害你老人家一根汗毛。”

    陈洪英喝道:“住口!执法堂是本帮刑堂之地,历来公正严明,执法长老一向秉公执法,与我交情又是极好,怎会乱来?待他们查证我无罪后,自会将我放了,你不得胡说。”

    跟着叹了口气,道:“廖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啦,这件事复杂难明,你还是不要牵累进来。”

    这句话纯是一片爱护之意,廖仲海岂有不知,急道:“帮主……。”欲待再说,陈洪英一挥手,厉声道:“廖仲海,你敢违抗本帮主的命令么?”

    廖仲海心中一凛,抱拳躬身道:“属下不敢。”陈洪英道:“好,你退在一旁,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装作没看见,更不许开声。”

    廖仲海满脸悲愤之色,心中虽十分懊恼,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道:“是!”和众下属并排归于一列。

    陈洪英道:“陆千峰,这件事全因我而起,你要绑尽管上来就是,以后可不得借故再找廖仲海的麻烦。”

    陆千峰哼了一声道:“陈洪英,你肯认罪就好,我跟廖兄弟是自己人,姓陆的岂会跟他过不去。

    陈洪英一声浩叹,坦然就缚,说道:“你们上来吧。”双手负在背后,两名弟子上前用皮索在他身上缠了几圈,最后在手腕处打了个死结,倾刻间便成了个五花大绑的犯人。

    廖仲海及一干下属见了,心中只有干着急的份,若不是陈洪英事先命令廖仲海不得妄动,只怕众人早已争相抢上前去相救。此时眼睁睁的看着陈洪英身遭绑缚,当真是心如刀割。

    马笑群上前拉着他的衣袖,眼中不禁掉下泪来,哽咽道:“师父。”陈洪英慈祥的一笑,说道:“傻孩子,哭什么,这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用不了几日师父便会出来,这段日子你可要自己保重,知道么?”

    马笑群眼中泪水难以自制,一颗颗的掉下来,闻言点了点头,只怕徒增师父伤心。陈洪英道:“好孩子。”高声叫道:“陆千峰,可以走了。”

    陆千峰哼了一声,道:“把这小娃娃也一块绑了带回去。”陈洪英吃了一惊,说道:“陆千峰,一身做事一身当,这件事与群儿无关,你放过他。”

    陆千峰阴寒着脸道:“这小娃娃由始至终跟你在一起,可也脱不了干系,我要详加审问,看他是不是帮凶,如果查明他是清白的,到时自会放了他,你担心什么。”

    向两名弟子一递眼色,说道:“一块绑了。”两名弟子得令,朝马笑群走去,便欲绑缚。

    陈洪英心中惊怒交集,他只道自己认了罪,旁人便不用牵连进去,就算将来执法堂查不出真相,自己被定罪,马笑群也已与此事无关。哪知陆千峰仍是不肯将他放过,这可是料想不到。

    他与马笑群名虽师徒,实则情若父子,一见两名弟子要加绑缚,不及多想,暗中运气于臂,潜运神功,劲力到处,大喝一声:“开!”双手一挣,皮索寸寸断绝,掉了一地。

    众丐忍不住都是一声惊呼。陆千峰更是变了脸色,全没想到如此之粗的牛筋皮索,竟如面条般,禁不住他神力一崩,心中只道:“这可糟啦,这可糟啦。”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之间竟然乱了分寸。

    陈洪英双手一得自由,立时反身侧腰,抓起马笑群身子,振臂向庙门口一掷,叫道:“快走!”

    只听呼的一声,马笑群的身子犹如从发石机里面射出的一枚石子,在众丐头上飞了过去,又快又疾。众丐想不到会有此一变,又再惊呼出声。

    陈洪英在这一掷当中暗使巧劲,是以马笑群虽被掷出,却是双足着地,没有摔倒。只听他急叫:“师父,师父!”

    陈洪英大声道:“不要管我,快走,快走。”也就在这时,两名弟子手拿皮索走上前来。陈洪英双手抓出,这两名弟子武功虽也不弱,但如何及得上陈洪英这等大高手?胸口一把给他抓了个正着。两名弟子只感腰膝酸软,全身没力,口中只是大叫:“帮主饶命。”

    陈洪英一手一个,将两人向旁掷了出去。这两名弟子飞出去时,在半空中哇哇大叫,手足乱舞,陆千峰的手下忙抢上前接住。只听砰的一声,压倒了六名弟子。

    陈洪英用意只是在阻止他们捉拿马笑群,并不想伤人,是以这一掷当中只使了三分力,但即便如此,那两名弟子也是经受不起,在地上不住口的呼痛。

    这一切都是电光火石间的事,庙中一乱,陆千峰方才回过神来。不住口的向众弟子发号施令:“你们三人上前缠住陈洪英,你四人去追拿那小娃娃,余下弟子原地待命,听候差遣。”

    马笑群知道此刻事态紧急,若在不走,师父更要担好大的心。右足在地上一跺,叫道:“师父,我走啦,你自己保重。”转身从门口跑了出去。

    陆千峰的亲信弟子想要上前抓捕,怎奈中间有廖仲海的属下隔着,这些弟子神情冷漠,脸色极不友善,说什么也不敢从中间挤过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马笑群逃走。

    只听刀声霍霍,白光闪动,当即有三名弟子舞动钢刀,扑向陈洪英。口中说道:“帮主,得罪了。”

    三人分别砍向陈洪英的肩膀,腰间,背上。陈洪英右臂急伸,向前抓落,欲以空手夺下正面这名弟子的单刀。

    那弟子单刀一侧,改削为劈,砍向他手腕。陈洪英手腕翻处,一掌拍在他执刀手背上。那名弟子抓捏不住,五指一松,钢刀脱手向地上跌落。

    陈洪英右手往下一抄,轻轻巧巧的将单刀接了过来。顺势往后一撞,刀柄撞在身后另一名弟子的臂弯处。那名弟子手臂一麻,单刀也即脱手。

    这时左侧那名弟子的单刀也已砍到腰间。廖仲海等人都是齐呼:“小心!”陈洪英单刀往下一磕,搭在了来刀之上,一股气流激引得钢刀向上飞起,白光闪闪,从破了的屋顶直飞出去。

    三名弟子都是一招之间便被夺了手中兵刃,不由得脸上变色,各自跃步向旁退开。

    陈洪英右手抓住刀柄,刀尖向下,五指一松,“噗”的一声,单刀插在地上。他随即抬脚在刀柄上一踏,钢刀没入土中,刹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刀柄都已见不到,只余下一个深孔在那里。这一手神功震惊当场,众丐骇然失色,张大了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千峰铁青着脸道:“大家一齐上,结本帮‘打狗阵’将陈洪英拿下。”

    众亲信弟子各执兵器抢步而上,人影晃动,将陈洪英团团围在了中间,火把的光芒照射在刀面上,耀眼生花。只等陆千峰说一句‘动手’,便挺刃而上。

    廖仲海瞪着眼珠道:“本帮的‘打狗阵’是用来对付外人的,怎能用在帮主身上。陆千峰,你快下令撤了。”他深知这‘打狗阵’的厉害,顾念陈洪英的安危,忍不住开口叫了出来。

    陆千峰哼了一声,不予理睬。

    陈洪英知道本帮的‘打狗阵’只要一结成了阵势,那时众弟子从四面八方攻来,此进彼退,无休无止,不将敌人杀死杀伤,决不罢休。结成这种阵势没有人员限制,多侧几百上千人,少则几十人亦可,就算对方武功再高,也绝对抵挡不了这许多人的联手。

    因之这阵式的关键之处即在于人多,人愈多,威力愈大,端的是十分厉害。

第十章 池鱼之殃 九

    陈洪英的用意只是在阻止他们追击马笑群,眼前这些弟子都是自己的下属,曾经是在一起共患难过的,又岂会真的与之动手,忍心将其杀害?

    自忖过了这么久,马笑群应该早已远远逃离,众弟子就是再有捕获之心,也已追不到。双手自然下垂,贴于大腿外侧,说道:“不劳你们动手,我投降就是。”

    陆千峰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便要下令重新给他上绑。转念一想:“陈洪英内力深厚,就是再用皮索将他绑了,他只要一运劲,还不是断了,就算再多加几道绳索也是枉然。”

    这么一想,便没说出来,对一名弟子道:“杜黑子,你去将他胸口‘神藏’、‘中庭’、‘鸠尾’三处穴道点了。”

    杜黑子心中虽然害怕,却也不敢公然违背副帮主的命令,只得道:“是。”硬起头皮走到陈洪英跟前,躬身道:“帮主,属下得罪了。”

    陈洪英一句话也不说,仰起头来哈哈大笑,心中一阵凄凉:“陈某一世英雄,想不到临到老来,居然会成为丐帮的罪人,为自己的部下所辱。唉,人之不幸,莫过于此。”

    刹时间心灰意冷,只觉人生在世,一切都是索然无味,什么生死荣辱,直如过眼云烟,都是殊不足道。

    杜黑子依照陆千峰的指示,点了陈洪英胸前三处大穴,便即退下。这几处穴道一封,陈洪英便是武功再高也已施展不出。

    陆千峰这才稍微放心,下令手下重新给他上绑。廖仲海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说道:“陆千峰,帮主好歹也是一帮之主,你既已命人点了他穴道,就不应该再加捆绑。”

    陆千峰瞪了他一眼,道:“陆某人做事用得着你来教么?陈洪英是杀人凶手,难道你还让我当他是贵宾来招待不成?”这句话说得十分尖酸刻薄,其中的挖苦之意,任谁都听得出来。

    廖仲海大怒,便欲反唇相讥。忽听身后“阿乞”一声,群丐中有人叫道:“啊,这神像后面有人,是谁,快滚出来。”

    众丐一听,纷纷涌向神像前,高举火把,围了个水泄不通。一般的大叫:“是谁躲在后面,再不出来就对你不客气了。”

    西门独步暗暗叫苦,他躲在神像后面,为防众丐发觉,一直是小心翼翼,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耳听得陈洪英已被他们拿下,心知众丐马上就要离去。

    哪知就在这节骨眼上,墙壁上忽然落下一阵灰尘来,刚好被他吸进了鼻子里,又麻又痒,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他这声喷嚏打过之后,立时便知要糟,果然众丐中有人察觉,叫破了他的藏身之处。

    殿上此时站满了丐帮弟子,到处火光通明,照得庙中如同白昼一般,当真是无所遁形。眼见众丐围住了神像叫嚷个不休,便想赖在里面也是不行了,只得硬着头皮出来,心中直呼倒霉。

    众丐一见,纷纷叫道:“咦,是个小娃娃。”

    西门独步在这些乞丐目光瞪视之下,心中惴惴,大有恐惧之意。几名弟子喝问道:“你是干什么的,怎么会躲在这

    神像后面?”不等西门独步回答,又道:“快去见过陆副帮主,听候他老人家发落。”

    西门独步一脸苦笑,在众丐环视之下,走到一位矮胖老者面前。只见这老者面色微黑,劾下光髭无须,神情踞傲,想来便是丐帮副帮主陆千峰了。

    西门独步不敢正面直视,侧过了头,见到不远处一人身上五花大绑,头发白多黑少,鹑衣百结,腰间并列缀着一排布袋,是个年纪甚老的叫化子。西门独步迟疑道:“你……你是陈帮主?”

    身后一名弟子喝道:“快跪下,给陆副帮主他老人家磕头。”

    旁边一个貌相粗豪的壮汉道:“小娃娃,你是谁,怎的会在这庙里?”正是廖仲海。他初时听得有人藏匿,还道是凶手,此刻见了西门独步之面,心想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登即面露失望之色,但还是问了一句:“就你一个人么,还有没有其它的伙伴?”

    西门独步结结巴巴的道:“就……就我一个人,我无家可归,到处流浪,这……这庙里是我平时睡觉的地方。”他与人说话一向是伶牙俐齿,但毕竟年纪尚小,一见到这种仗式,心中恐慌,便有些口齿不清起来。

    廖仲海心中一动,说道:“嗯,你在庙中睡觉……有多久了,可见到什么没有?”

    陆千峰登即道:“廖兄弟,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这个小娃娃说的话,也是信得过的?他既在庙里,便少不了嫌疑。来人哪,将这小娃娃绑了带回去,一并审问。”

    西门独步急道:“你们要干什么,我……我没有杀人,不是凶手。”

    廖仲海外表粗鲁,实则为人极是精明,一听这话,忙道:“且慢,小兄弟,你知道谁是凶手?”

    陆千峰一听,脸色微变,喝道:“莫要听这小娃娃胡说八道,快快将他绑了。”几名弟子应了一声,便要上前拿人。

    廖仲海转过头来,怒道:“干甚么,这位小兄弟知道谁是凶手,要说出来,怎可不问清楚就绑。”

    陆千峰哼道:“这小娃娃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说的鬼话,谁会相信。”

    西门独步暗骂道:“他妈的,老子看你这姓陆的才不是好东西,十足一付奸人之相,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廖仲海冷冷的道:“就算是胡说八道,听一听又有何妨。陆副帮主,莫不是你心里有鬼,否则何以如此紧张?”

    陆千峰大怒道:“你……。”他本想说你怎可如此欺人太甚,转念一想,大笑道:“好,就让你死了这条心,且听一听这小子的胡说八道吧。”

    廖仲海轻声道:“小兄弟,你莫怕。你将凶手说出来,这里没人敢对你怎么样。”

    西门独步惊魂稍定,点头道:“陈帮主还没进庙之前,这尸体就已在后殿了,因此……因此这位贵帮的……大哥,不是他杀死的,陈帮主不是凶手。”

    廖仲海转过头,说道:“陆副帮主,你听到了没有,这位小兄弟说陈帮主不是凶手。”

    陆千峰

    道:“这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你又怎知道这小鬼不是在说谎。”

    西门独步叫道:“我没有说谎,凶手真的不是陈帮主。”陆千峰哼了声道:“凶手既不是陈洪英,那么就一定是你这小娃娃了。”

    西门独步惊道:“不,不,凶手也不是我,我们都是被冤枉的。”

    陆千峰嘿嘿笑道:“好,就算你们是被冤枉的,那么你说凶手是谁?你只要说出来,我便放了你。”

    西门独步摇头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后殿中本来是没有这具尸体的,后来……后来有人进来,对啦,定是这人偷偷将尸体弄进来的,凶手一定是他。”

    陆千峰道:“你说的‘他’是谁?”西门独步叹口气道:“唉,我当时心里很害怕,不敢朝外面看,因此没见到这人的相貌。”

    陆千峰冷笑道:“好啊,你既说不出谁是凶手,那便不能脱罪。廖仲海,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可问明白了没有?快快将这小鬼绑了,不可再耽搁时间。”

    廖仲海哼了一声,无可反驳,只好不出声。

    西门独步满脸惊惧之色,退后一步道:“你……你们要带我去丐帮么,我……我不去,打死也不去。”高声大叫道:“我不是凶手,我没杀人,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声带哭腔,只差一点没有哭出来。

    陈洪英忽然朗声道:“陆千峰,这位小兄弟与我素不相识,只是碰巧在这庙里而已。你放了他,不要牵连不相干的人进来,以免坏了本帮在江湖中的声誉。”

    陆千峰嘿嘿笑道:“怎会不相干!陈七不幸惨死,这小娃娃也是其中凶手之一,是要抵命的。陈洪英,你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河,不能自保,还想顾及旁人死活么?”

    陈洪英暗叹一声,默然不语。他此刻要穴受制,空有一身深厚内力却使不出来,否则定可助西门独步脱身,免受这池鱼之殃。

    两名弟子走上前来,也不管西门独步愿不愿意,拿出绳索就绑。西门独步武功根底极差,比之武林中的二三流角色也还不如,如何能够反抗?眨眼间就被绑了个结结实实。

    他心中一急,污言秽语刹时汹涌而出,破口骂道:“直娘贼,你奶奶的臭乞丐不得好死,你十八代老祖宗个个都是叫化子,生出来的儿子长大了没pi眼,嘴巴长在屁股上,死了下地狱被牛头马面斩上一千一万刀。你奶奶个熊……。”口沫横飞,骂之不停,且越骂越奇。

    众丐目瞪口呆,纷纷叫道:“岂有此理,你这小鬼还敢骂人。”

    陆千峰哼的一声,待他经过身旁时,一指倏然点在他哑穴之上。西门独步话声猛的顿住,张大了口刹时声息全无,一句也骂不出来。

    肚里暗骂道:“你以为点了老子的哑穴就可万事大吉了?哼,你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婊子生的臭叫化,老子咒你吃饭撑破了肚子,喝水烂穿了肠子,明儿走在大街上被狗子咬死。”

    肚里喋喋不休,暗骂不止,若非不能开声,否则口水都要把人淹死。

第十一章 阶下之囚 一

    陆千峰沉着脸,向众亲信弟子道:“将犯人带上,我们走。”也不向廖仲海招呼,迳自出了庙门,朝外而去。

    众弟子押了陈洪英和西门独步紧紧跟上。西门独步本想站在原地不动,以示抗议。一名弟子在他背上一推,登时踉踉跄跄地往前跌出几步,差点就要摔倒。

    他心中大怒,便要躺在地上撒泼耍赖,斜眼见到陈洪英面色坦然,昂首挺胸大步而出。心想陈帮主是当世英雄,我也不能太脓包,给他小瞧了,不等众丐再推搡,迈开步子,乖乖跟着出去。

    廖仲海也不出声,任由得陆千峰率领手下弟子而去。过了半晌,眼见他们去远了,才挥手示意众下属离开。

    一名弟子道:“廖舵主,帮主是冤枉的,我们快去将陆副帮主他们截下,助帮主脱困。”

    廖仲海啪的一声,挥手打了这个弟子一巴掌,怒道:“混帐王八蛋,你没听帮主吩咐我们不许动手的么?”

    他心里此刻已乱成了一团麻,今日与陆千峰破脸,他日后便是要挟怨报复,自己可也不惧。只是没能将陈洪英救出,才是心中无比痛恨自责之事。他正在气头上,听了这句话只有更增恼怒。这一巴掌打下去,使力甚重,这名弟子半边脸颊登时高高肿了起来。

    众丐见廖仲海动怒,谁也不敢再说什么,低下了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都怕惹火上身。

    只听廖仲海恨恨的道:“陆千峰,咱们走着瞧。”转身走向门口。

    众弟子闷声不响的跟在后面,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出了关帝庙。

    西门独步被他们押着出了关帝庙,眼见陆千峰率领了众弟子朝野外行去,不向来路返回,心里暗暗奇怪:“他这是要去哪里,怎的不进城?”

    众弟子也是暗感纳闷,不知陆千峰是何用意,但副帮主既不说,也不敢贸然相问。

    其时皓月当空,星光疏淡,大道两旁是一望无际的平野,地势极其开阔,左右连一户人家也无。一行人在月色下不声不响的走着,直到夜半时分,才在路边一处林子里宿了。

    陆千峰命人将陈洪英和西门独步两人隔开,分别监视。又派了四名弟子去林外担当警戒,剩下的弟子则在林中空地上生了一堆大火。众丐围着火堆,席地而坐,静静的望着陆千峰,听他有何话说。

    陆千峰瞧了众弟子一眼,朗声道:“大家今晚在这林子里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一大早便动身回洛阳总舵。”

    众丐齐声道:“是!”陆千峰又道:“这次能顺利将陈洪英拿下,大家功劳不小,待本座回到总舵,俱各封赏,一个都不落空。”

    众丐心下甚喜,大声道:“谢副帮主。”

    陆千峰摇手道:“这都是大家应得的,谢我作甚?只是陆某心中还有一件事放不下,须得请各位拿个主意。”

    一名弟子道:“副帮主你老人家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大伙愿效死力便是。”

    陆千峰叹了口气道:“本帮陈帮主杀害陈七,证据确凿,已无可抵赖,只不过他在帮中心腹甚多,四大长老均与他交情匪浅,回到总舵之中,只怕到时会生出变故,此事极为可虑,不知你们有何高见。”

    众丐“哦”了一声,均想:“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也难怪陆副帮主要担心。”

    其中一名年老弟子道:“副帮主不用担心,陈帮主虽然在帮中十分受人爱戴,但此事非同一般,四位长老俱是明事理的人,也决对不会一味护着他。”

    陆千峰道:“这样最好,就只怕四位长老不问是非,也像那廖仲海一样极力维护到底,后果大是堪虞。”

    众丐都道:“不错,陆副帮主所言并非危言耸听,果然是极有可能。”一名弟子道:“本帮传功长老徐丙坤与陈帮主私交最厚,依我看来,四位长老中第一个带头不服的人定然会是他。”

    另一名弟子道:“那也未必,护帮长老袁白燕一向对陈帮主十分敬重,唯命是从,我猜第一个闹事的人应该是他。”

    先那名弟子道:“你说是袁长老?”这名弟子道:“绝对错不了。”先那名弟子摇头道:“错啦错啦,大错特错,我说一定是徐长老。”

    跟着又有一名弟子说道,掌棒长老鲍得胜与陈洪英是过命的交情,到时他一定不会熟视无睹,袖手旁观。

    还有人说执法长老白锦堂为人虽然嫉恶如仇,铁面无私,但一旦遇上这种事,只怕到时也是向着陈帮主。一时之间,众丐吵成了一团,相互直斥其非,谁也不肯让步,都要让对方相信只有自己的猜测才是对的。

    陆千峰皱着眉头,大声道:“好啦,不要再吵啦,我原知此事非常棘手,要想令四位长老一致承认陈洪英有罪,那是十分艰难无比之事,这才要你们给出个主意,你们这样子吵要吵到什么时候。”

    众丐一听副帮主的语气十分不悦,立刻停止了争辩。然而要让自己想个好主意出来替副帮主分忧,却也实在是想不出,一个个只好低下头去,闭住了口默不作声。

    众丐心里想到的都是:“陆副帮主这一派在帮中太过孤立,若是四大长老联手,那便绝对讨不了好去。”

    陆千峰哼了一声,目光在众丐脸上扫视一圈,说道:“怎的一个个都变成哑巴了?”

    莫大来站起来,说道:“陆副帮主请恕罪,以属下之见,事情未必会糟到大家所想的地步。”陆千峰道:“哦,大来,你的意思是……。”

    莫大来道:“陈帮主犯了大罪,威信已失,势难服众。四位长老纵然不辨是非,竭力包庇,但为了本帮的大业着想,料来也不会有什么失去理智的过激行为。况且就算四位长老真的有逆反之心,帮中兄弟也未必肯尽数顺从,到时向副帮主你老人家投诚的也必不在少数,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陆千峰道:“你这句话徒然自欺欺人,有什么用处?若是帮中弟子一致跟从四位长老造反,我问你,那该当如何?”

    莫大来道:“如果真是这样,也是天数使然,那是强求不来得,到时只要副帮主你老人家一声令下,大伙出力死战,送了这条命也就是了。。”

    陆千峰道:“你们肯对我如此忠心,陆某感激无已,先在这里谢过大家。只是这样一来,帮中兄弟势非弄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不可。唉,要你们这么多人为了陆某流血牺牲,本座于心何安?况且帮中兄弟自相残杀,势必会导致四分五裂,有害本帮的长远大计。”

    踌躇一会,说道:“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四位长老决不会有造反之意,看来是我多虑了。”

    一名中年弟子道:“副帮主你宅心仁厚,不愿见到帮中兄弟流血争斗,那是没得说的。可是咱们丐帮的立帮宗旨是什么,还不是‘铲除邪恶,伸张正义’?如果因为陈帮主是本帮帮主,便刻意维护不加追究,传出去本帮还能在江湖上立足么?那时大家都要说咱们是非不分,包庇凶手,大伙到时哪还有脸去见人。”

    陆千峰点头道:“你说得甚是,可是大家在陈洪英手下做事已历多年,忽然之间就变成了杀人凶手,只怕大家一时难以接受,意气用事也是有的,纵令本座也是痛心疾首,难以相信。”

    那名弟子道:“副帮主此言差矣,大家都是是非分明的人,岂可为了一己恩私而忘却大义。陈帮主是凶手,那是十拿九稳的事,可不是凭空捏造,别人就算不信,也由不得他。大伙唯你老人家马首是瞻,只要你一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千峰大声道:“好!你们都是好汉子,都是陆某的好兄弟,如此一来,本座还有什么可虑的?帮中如有人胆敢庇护陈洪英,本座决不屈服,誓与之周旋到底,到时可要多仰仗你们了。”

    众丐纷纷道:“属下誓死追随副帮主你老人家,绝无二心。”

    陆千峰心中大喜,挥挥手道:“好啦,今晚就说到这里,你们去睡觉吧,养好精神明天好上道。”

    众丐齐声应道:“是。”站起身谢过副帮主,各自觅地而睡。

    莫大来待众人走散,挨上几步,讨好道:“副帮主,你老人家日后当上了帮主,属下们在你手下做事,那是再好也没有。你老人家对下属推心置腹,那是没得说的。”

    陆千峰听了,心下极是受用,故意板着脸道:“大来,你不许胡说,帮主一职是由四位长老与帮中兄弟共同推举出来的,哪能说让谁当就让谁当。”

    莫大来道:“是,是,属下知错。只不过说到‘德高望重,深明大义’,帮中除了陈帮主外,哪里还有人及得上你老人家。这帮主之位如让别人做了,我莫大来第一个就不服,便是让他坐了,也让他坐不安稳。”

    陆千峰道:“好啦,能不能坐上帮主之位,现在还为时尚早,我答应你,到时少不了你的好处就是。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将陈洪英押回洛阳总舵才是正紧,这一路上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莫大来问道:“副帮主,恕属下愚鲁,廖仲海手下人数众多,这一路上若能得他们一起押送,岂非万无一失,不知你老人家何以连在南阳城歇一下脚都不肯,而是急着连夜赶回总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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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剑风云介绍:
“天下论剑,无出西门!”这八个字在武林中流传了二十多年,一直经久不衰……。
“……丁老怪大声道:你武功不错啊,虽然比起老夫来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但当世也少有敌手了,不知是谁又有这个本事能够将你逐出中土。裘千恶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是姓裘的当年做的恶事太多的缘故。”
丁老怪怪笑道:“嘿嘿,你倒是直言不讳。”裘千恶毫不理会他话中的讥嘲之意,悻悻的道:“姓裘的虽是个恶人,可是为人光明磊落,既做了恶事,从来就不怕担恶名。败在他手下,裘某心服口服,毫无怨言。”丁老怪道:“哦,你说的‘他’是谁?”裘千恶道:“你还记得这几句话么?”丁老怪道:“什么话?”裘千恶面色凝重,一字一句道:“天下论剑,无出西门!”丁老怪脸色一变道:“你说得是西门飞雄么?”裘千恶道:“不错,除了他外,世上更有何人能让裘某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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