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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本红尘客     论剑风云txt下载     论剑风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惊世一战 七

    裘千恶大怒,喝道:“直娘贼,老子今天就拿你来开刀。”说时脚下一动,已窜至那尖嘴猴腮汉子之前,右手一探,抓住他胸口迅速之极的退了回来。

    这汉子武功本来不弱,想不到一招之间便已被擒。群豪一见,无不惊怒,大叫声中,刀剑齐举,纷纷向裘千恶身上砍落。

    裘千恶抓住那汉子前后不住挥舞,用以挡开四周乱砍而来的兵器。

    那汉子说这句话,不过是想为了壮一下胆,此刻被裘千恶抓在手中,已是吓得面无人色。舞动之际,在半空中不住哇哇大叫,哀求众人不要动手。

    但只叫得一会,便声息全无,显是已丧生在群豪的乱刀乱剑之下。

    裘千恶见众人全不顾念这汉子的死活,此刻情势凶险无比。大吼一声,声震屋瓦,喝道:“老子今天要大开杀戒。”

    蓦地里白光一闪,裘千恶弑神刀出手,惨叫声中,立刻便有五人死在他的刀下。

    厅中此刻已乱成了一团,群雄呼喝叫嚷声中,刀枪剑戟四下里舞动,但真正能挨到裘千恶身边与之相斗的,才不过七八人而已。

    这一来,厅中倒有一大半人要提防被自己人所伤。刘震川见局面混乱,心中暗暗着急,提气喝道:“大伙背靠着墙壁,不要乱斗,须防伤着自己人。只要困住这恶贼,不让他逃了也就是了。”

    群雄一想不错,外围的立刻停止舞动兵刃,背靠着墙壁而立,紧观前面的人相斗。

    群雄这一退,围在裘千恶身边与他相斗的便只剩下十一人。这十一人都是悍勇之辈,兵刃挥动之际,势道凌厉,风声劲急,都是些武功好手。

    裘千恶一柄单刀横砍直劈,仍是迫得众人手忙脚乱,窘于应付。身后那使开山斧的汉子稍一疏神,肚腹上已中了一刀,哼也没哼一声,便即毙命。

    余下十人吃了一惊,想不到裘千恶在众人如此猛攻之下,仍能出手杀人,自危之下,攻势愈见凌厉。

    斗不数合,只听“唰”的一声,裘千恶一刀又已砍在左侧一位壮汉的右肩骨上。那壮汉惨叫一声,轰然倒了下去。跟着又是两声惨叫响起,瞬间又有两人毙命。

    余下七人见他接连砍死四位同伴,心中已无斗志,此时均萌退意。各自攻出一招后,纵身急退。只听身后一声惨呼,声音悽厉之极,原来其中一人逃得慢了,又已死在他刀下。

    群豪见他凶性大发,瞬间功夫便连杀了十人,心中无不大跳,自忖武功和他相差太远,纵然上去也是送死而已。不少人暗中已打了退堂鼓之意,心想裘千恶与我又没仇,何必将一条性命送在这里?

    群豪中怀有此心的不在少数,各人面面相觑,大厅上一时鸦雀无声。

    一片寂静之中,突听后堂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刘震川抱了一柄厚背薄刃的紫金刀来到厅中,指着裘千恶大骂道:“裘老贼,识得这柄紫金刀么?今天就用我大哥的这柄刀来取你项上人头,以慰他在天之灵。”

    刘震川外号“紫金八刀”,他的成名绝技乃是八八六十四路“紫金断魂刀法”,这是祖传的武艺,其

    兄刘震山当年在武林中扬名立万,恃得也是这路刀法。

    刘震山一死,刘震川苦练武艺,立志为兄报仇,这路刀法的造诣不在乃兄当年之下。

    裘千恶哈哈大笑道:“你是使刀子的,老子也是使刀子的,且瞧是你的紫金刀厉害,还是老子的弑神刀厉害。姓刘的,你要报仇,这就上来吧。”

    刘震川脸色铁青,手中紫金刀一抖,嗡嗡直响,摆了个“大杀四方”的架式。呼的一声,朝裘千恶当头就是一刀砍落,去势奇疾。

    裘千恶不闪不避,也是一刀砍出。兵器相交,只听噹的一声大响,刘震川的紫金刀向外急剧荡了出去,脚下也腾、腾、腾,跟着连退了三步。

    待到站定,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十分难受,握 刀的手则不住轻微颤抖,几乎把捏不住。

    裘千恶一刀将他震退,却不乘势进逼,赞道:“好,你接了裘某这一刀,兵器居然没有被震脱手,比起你那脓包兄长来要强得多了。”敢情刘震山当年连他一刀也没能接住,便被震飞兵器送了命。

    刘震川虽不知他是否在说大话,但心中这份吃惊实是不小,他这柄紫金刀重约六十斤,使动开来,加上自己手上的劲道,这一刀下去至少也有两百来斤的重量。

    裘千恶手中单刀薄如纸片,似乎入水都能浮得起,岂知一交之下,不但丝毫无损,反而震得自己手臂一阵发麻,钢刀几乎脱手。

    他呆了一呆,跟着挺刀又上,紫金刀狠砍猛劈,犹如狂风骤雨般急砍了八刀。

    适才与裘千恶交手,刘震川连退了三步,而对方连晃都没晃一下,按照武林规矩来说,这一阵是输了,刘震川该当引刀而退才对。

    但此番交手并非一般的比武过招,乃是性命相搏,是以他明知不敌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刘震川心知对方武功高出自己甚多,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抢先出手,不给对方出手的机会,否则只怕接不了他几下,便得丧命。这八刀砍出,势挟劲风,凌厉威猛之极,已是拼尽了全力。

    裘千恶见这八刀来得如此猛恶,心中微微一惊,单刀一圈一荡,连封带截,倾刻间便悉数化解。

    不等刘震川再行出手,弑神刀已搭上了对方刀背,将紫金刀压得一沉,疾如闪电般往下一削。

    这招“顺水推舟”只是寻常单刀招数,但在裘千恶手上使出来却有意想不到的妙处,刘震川如不抛下兵刃,那么五根手指不保。

    刘震川知道厉害,右手五指一松,紫金刀向下跌落,跟着左手往下一抄,又已接在手中。裘千恶叫道:“好!”单刀削他左腰。

    刘震川急忙着地一滚,堪堪避开。裘千恶大喝一声,踏上一步,单刀直劈而下,便要将他砍死在当地。

    蓦地里左右侧两件兵器同时攻到,裘千恶身形急转,分别挡开了这两件兵器。便这么阻得一阻,刘震川已抱着紫金刀滚出丈许远。

    他喘了几口气,暗叫一声:“惭愧。”知道若不是有人在这危急关头出手相救,自己此刻已然尸横就地了。

    他抬眼向

    厅中瞧去,想要知道是什么人出手救了自己。

    见与裘千恶相斗的两人中,其中一人威武雄壮,年纪虽然偏老,但手中一根短枪倏伸倏没,矫矢灵动,犹如灵蛇吐信,枪尖始终不离裘千恶周身要害。

    正是号称“山东霸王枪”的马腾空。另一人手执利剑,招数颇见奇幻,乃是个后生小子,自己却不识。

    两人与裘千恶交手数合,便已双双不支。刘震川深吸口气,正要抱刀再度攻上。这时只见人群中一人贴地一滚,已到了裘千恶身畔,唰的一刀,朝他双腿砍去,使得乃是地堂刀法。

    裘千恶正与两人恶斗,无?顾及,只得退了一步,那人跟着滚进,挺刀又砍。

    马腾空和那后生小子手上压力大减,已没有初时那么吃力,也随之猛攻不已。裘千恶拆挡之际,身后门户大开。

    群豪暗中窥伺在侧,有两人瞧出便宜,乘势攻上,一前一后都是向他背心急刺。那使地堂刀的在地上滚来滚去,尽往裘千恶下盘下手。

    裘千恶身处五人围攻之下,虽危不乱,奋起神威,大喝声中,一脚踹在了那使地堂刀的汉子胸膛上,将他踢得向后飞了出去。

    那汉子啊的一声惨呼,人还在半空之中,钢刀已经脱手,噹啷一声,掉在地上。摔下去时,全身萎缩,整个人好似一滩烂泥般,已没了声息。

    这使地堂刀的汉子一去,群豪中立刻有人跟着补上,凑够五人围攻之数。裘千恶数招之间又已砍翻了三人,这次连马腾空和那后生小子也未能幸免。

    但厅上群豪人数实在是太多,这三人一死,只不过是又换上了三名生力军而已。

    裘千恶眉头一皱,暗想这可不妙,似这样下去,自己武功就算再好,内力再深,也终有尽时,又怎能敌得过对方源源不断上来的人手?况且后面上来的人武功越来越高,已不是那么好打发。

    裘千恶之前得知群豪在“虎啸山庄”召开大会要对付自己,早便猜到人数定然不少,但他是眼高于顶之辈,丝毫没将天下人放在眼里。

    心想你们在这里商量着要对付我裘千恶,老子偏偏就来耀武扬威一番,瞧你们又能奈我何?可是眼前形势对自己十分不利,再斗下去,只怕凶多吉少。

    裘千恶武功既高,更非无脑的莽夫,数十年来秉着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信条,因此才能在当年面对整个武林的多次围剿中,得以全身而退。此时一见形势不妙,暗中朝厅口瞥了一眼,已萌退意。

    刘震川一直监视在侧,于裘千恶的一举一动,无不瞧得清楚。见他眼珠一转,已猜到他的心意,大叫道:“大家注意了,这恶贼要逃,快将他围住。”说着一马当先,抱刀加入了战团。

    群豪一听说裘千恶要逃,发一声喊,四面八方扑了上来,又将他围了个密不透风,犹如铁桶相似。

    裘千恶见退走的意图被对方识破,瞬间又陷入重围,不禁恼羞成怒,大喝道:“你奶奶才逃。”话一说完,手起刀落,倾刻间又砍倒了数人。

    群豪齐声喊叫,声音中充满了惊惶、愤怒之意。

第十六章 惊世一战 八

    裘千恶砍倒几人后,激发了凶性,更是出手如狂。手中单刀飞舞,如风似电,横砍直劈,其势威不可挡。

    但见鲜血四处飞溅,大厅中躺满了尸体,有的不见了脑袋,有的不见了四肢,当真是惨不忍睹。

    此次来参加“英雄大会”的八方豪杰,十之**都亲手杀过人,有的还杀的不少,就算没杀过,这杀人放火的事,生平见也见得多了,却从没见过像今日这般惊心动魄的场面。

    眼见裘千恶狂砍乱杀,犹如一头发了疯的狂狮,单刀到处,必有数人倒下,不少高手上前接战,不数合又被一一格杀。

    大厅中一时血肉横飞,人头乱滚,满耳充斥着各人临死前发出的惨叫哀嚎。

    群豪均非胆小怕死之人,但眼见敌人状如癫狂,而武功又无人能挡,心底都是不自禁地生出怯意,只想马上抜腿逃开,离这屠杀场越远越好。

    西门独步和赵玲珑缩在角落里,瞪眼瞧着这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都是骇然失色,一动也不敢动。

    只见群豪一批批的上去,又成片成片的倒下,已算不清到底死了多少人。只见到裘千恶手中单刀不断挥舞,大肆屠戮着厅中众人。

    就在这时,蓦地里青光闪动,一柄利剑无声无息地向裘千恶背心刺落。

    西门独步见了,不由得大叫道:“裘前辈,小心你后面!”

    裘千恶毫无顾忌的放手大杀,似是乱了心性,实则对于敌人攻来得一招一式,暗中无不留神,背后有人偷袭,他立即便发觉了。

    西门独步这一声还没叫完,转身一刀,已将偷袭之人拦腰斩为两断。他听得有人出声示警,不禁抬起头来朝这边望了一眼。

    西门独步这一声叫破,行藏立露。群豪中有人叫道:“好啊,这两个小鬼跟大恶人原来是一路的,一起杀了。”

    当下便有几人朝这边奔来,手提兵刃要杀两人。西门独步大惊失色,他出声示警本是出自无心,想不到竟会惹来杀身之祸,当下站起来就要跑。

    那几人刹时已奔到跟前,高举兵刃砍向两人。西门独步啊的一声大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兵器砸落,不知如何躲避。

    赵玲珑身子一纵,手中弯刀迅即出手,眨眼间就将几人砍倒在地,拉起西门独步就朝门口跑。

    厅上群豪见到,纷纷叫道:“两个娃娃杀人啦,快拦住,别让他们跑啦。”跟着一小部分人冲上来,将两人紧紧围住。

    赵玲珑一言不发,挥刀瞬间又砍翻了两人。众人见她行凶,无不惊怒,使动兵刃和她斗在了一起,一时乒乒乓乓地打得十分热闹。

    西门独步见群豪兵器砸来,只得左躲右闪,口中不住哇哇大叫。

    赵玲珑武功不弱,与他们交手短时间内还不致于落败,但西门独步这一阵怪叫,已给他扰乱了心神,一面与众人相斗,一面又要顾及他的生死,这一来立时处于下风。

    忽见他背后一刀砍来,风声劲急,西门独步却仍是懵然不觉,赵玲珑急叫道:“小心!”扑上去抱着他身子在地上一滚。突觉右

    肩上一痛,已被对方砍了一刀,不由得娇呼一声,当场便晕了过去。

    西门独步知道她是替自己挡了一刀,以致痛晕过去,抱着她身子急叫:“玲儿姑娘你醒醒……醒醒。”但见她双目紧闭,伤口不断有鲜血涌出,这才知道伤得不轻,登时吓呆了。

    群豪刀剑齐下,便要将两人剁成肉酱。西门独步明知无幸,却仍是大叫道:“裘前辈,快来救我们一救。”

    裘千恶从这呼救声中,已认出是西门独步,眼见情势危急,不及多想,随手抓住身前一人胸口,就掷了过去。

    他手上运足了劲力,这一掷之力何等刚猛,登时将群豪压倒了一大片。也就在掷人的同时,“噗”的一声,右臂上跟着挨了群雄一刀,登时鲜血直流。

    他大吼一声,顾不得裹伤,纵身赶上,抢在西门独步和赵玲珑之前,挡住了群豪。

    西门独步向裘千恶呼救,只不过是抱了万一之念,没成想能逃过群豪的毒手,此时得他相护,心中不由大喜。

    然见他一条手臂上鲜血流个不停,这才知道他也受了伤,惊道:“裘前辈,你……你受伤啦。”

    裘千恶哼了声,瞪视群豪,默然不语。

    刘震川喜道:“大恶人受了伤,武功没有以前厉害啦,大伙再上,这次一定能将他杀了。”

    话音刚落,已同时有十多件兵器向裘千恶攻去。只听噹噹噹一阵乱响,裘千恶挥舞单刀,挡开众人兵器。

    他右臂中刀,出手已不如初时那么迅捷,只差一枪没能挡开,这次被刺中了腰肋。

    群豪见他中枪,不禁齐声欢呼,知道只要再攻得几次,定能将他杀死。

    西门独步大骇道:“前辈,你快走,不用管我们啦。”裘千恶一阵苦笑,他今日身陷重围,便是自身完好无损,要想脱身已是不易,更何况此刻有伤在身。

    想起自己一生作恶多端,今日终于遭到报应,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只听刘震川又道:“大伙再上。”眼见群豪又要再度出手,裘千恶忽然喝道:“且慢!”

    群豪当即凝立不动,想要听他有些什么话说。只听裘千恶道:“姓裘的生平杀人太多,今日虎落平阳有死而已,用不着你们动手,我自行了断就是。”

    说着一指西门独步和赵玲珑两人,道:“这两个娃娃与裘某非亲非故,只是不巧趟进了这趟浑水,你们放过他们。”

    群豪纷纷叫道:“不行,咱们今日死得人太多,不将你这恶贼剁成肉酱难消心头之恨,哪能让你从容自尽。”“这两个小鬼既与你是一路的,也不是什么好人,留着他们两条小命,日后又好去江湖上为非作歹么,非杀不可。”

    裘千恶听得众人如此说,怒从心起,杀机再盛,大喝道:“那大家就拼个鱼死网破罢。”

    群豪不等他说完,便已出手,一时兵器如雨下,纷纷朝三人身上击落。

    裘千恶举起弑神刀,正要做临死前的奋力一击,只想先杀死几人赚个够本再说。

    忽然眼前人影一晃

    ,已多了一人。跟着听见噹啷、噹啷之声不绝于耳,群豪兵器纷纷堕地,掉得四处都是。

    群豪见半途里突然杀出个程咬金出来,都是吃了一惊,丢与没丢兵器的尽皆退后,一齐望向此人。

    只见对方歪戴破草帽,一身衣服破破烂烂,脏里脏兮地也不知有多久没洗。他半张脸藏在草帽下面,瞧不清楚面貌,仅从身形可以辨别出是个少年,只见他转头向着西门独步道:“兄弟,你还好么?”

    西门独步听了这句话,顿时喜出望外,叫道:“马大哥,是你么,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人正是马笑群,西门独步当日为丁老怪所掳,马笑群穷尽力气,仍是没能追赶得上,到最后只得作罢。只是想起丁老怪的凶恶行径,心中不免为西门独步的安危担心。

    这天他在道上听到消息,得知群豪要在虎啸山庄举行“英雄大会”,便也循踪跟去,以期能在会中打听到一些有关于丁老怪的讯息,好将西门独步救出来。

    他尾随群豪进得虎啸山庄内,不敢直言向人打听,只是躲在暗处凝神倾听。哪知众人说来说去,都离不开一个“裘千恶”,心中不由大感失望。

    不久峨嵋派的杨文远和陈灵珠前来,马笑群一惊之下,忍不住咦了一声。唯恐两人认出自己,躲在群豪中更是动也不敢动。

    后来裘千恶现身与群豪一场恶战,他生平哪曾见过这等血腥场面,禁不住瑟瑟发抖。此刻若不是西门独步遇上危险,说什么也不敢挺身而出。

    他见西门独步无恙,心中直是说不出的欢喜,没来得及畅叙别来之情,便听见西门独步惊叫道:“小心!”原来是群豪中有人趁着二人说话的间隙,上前偷袭。

    马笑群迅即转身,见一位虬髯大汉一掌当胸拍了过来,更不答话,也是一掌拍出。两股掌力相交,砰的一声,将那大汉震得向后直飞出去,“嗒”的一声,摔在地上,哼也没哼一声,也不知是死是活。

    群豪见到这等声势,竟皆失色。这虬髯大汉姓胡名豹,在武林中号称“双掌开门”,掌上功夫十分了得,想不到一招之间便被马笑群震飞。

    群豪面面相觑,万料不到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褴褛少年武功高得出奇,竟然还是一位武林高手,都是惊骇莫名。

    刘震川踏上一步,喝道:“小兄弟,你是什么人,师父是谁?为什么来横插一脚?”

    他见马笑群掌力如此雄浑,料想他的师长决非籍籍无名之辈,定是武林中大有来头的人物,因此要将他来历问清楚,不愿就此得罪了。

    马笑群见问,嗫嚅道:“我……我谁也不是,你……你别问。”

    刘震川见他说话支支吾吾,显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更加确信无疑,说道:“少年人须得洁身自好,这善恶之际更应当区分清楚,你护着这大恶人就不怕弄得身败名裂,令师门蒙羞吗?”

    马笑群双手急摇道:“不,不,不,我只要你们别伤我兄弟。

    ”刘震川道:“你兄弟是谁?”指着西门独步道:“就是他吗?”马笑群点点头,嗯了一声。

第十七章 放下屠刀 一

    群豪中有人叫道:“你兄弟跟大恶人是一路的,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不杀他怎么行。你快点滚开,要不然连你也一起杀了。”

    马笑群急道:“你们弄错了,我兄弟他不是个坏人,你们别伤他性命。”

    那人哼了一声,道:“大伙上啊,先收拾了这小子再说。”

    刘震川待要出声制止,群豪中十多人已闪电般攻上,便是想阻止也已阻止不了了,只得摇了摇头,先退在一旁再说。

    马笑群眼见十数人同时攻来,不禁大为惊慌,这段时间他虽已将降龙十八掌练得了无滞碍,十分纯熟,但临阵经验半点也无,一时不知该怎么招架才是。

    猛听得身后西门独步大叫道:“马大哥,快救我。”一回头,见有五六人正高举兵器奔向三人。当下不及多想,左腿一圈,在地上划了半个弧形,右掌当胸平推,一股威猛无俦的气流汹涌而出。

    群豪站立不住,纷纷倒退。裘千恶脸上不禁为之动容,脱口而出道:“降龙十八掌!”

    马笑群见群豪应掌而倒,不禁又惊又喜。他这段日子来苦练降龙十八掌,从未在人前一用,此刻初试身手,想不到竟有这么大的威力。心想这法子大是可行,只须群豪近不了身,便伤不到己方四人。

    当下抖擞精神,一掌接一掌不停拍出。降龙十八掌在天下掌法中向称第一,号称至阳至刚,无坚不摧。马笑群此刻施展开来,挟以浑厚内力,更是锐不可挡。

    群豪为他掌力所逼,只得步步后退。那些相距较近的都被他掌力震开,相距较远的又近不了身,只在那里拼命呐喊。

    马笑群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说道:“兄弟,你和裘前辈靠着墙壁,先离开这里再说,我在后面给你们顶着。”

    西门独步道:“是,大哥你可要小心了。”当下抱起赵玲珑和裘千恶贴着墙壁,慢慢向厅口退去。

    马笑群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根熟铜长棍,抓在手里,也随之向厅口移动。

    群豪一见四人要走,哪里肯甘休,大喊一声,又扑了上来。马笑群舞动熟铜棍,砰砰两响,最先冲上来的两人被熟铜棍击中,惨叫一声,委顿了下去。

    他信手乱舞,虽然不成招数,但在深厚内力运使之下,当者无不披靡。群豪一挨上去,便惨叫连连,不是筋折便是骨断。

    马笑群只舞了一会,内力生发开来,威力渐及丈许方圆。群豪耳听得风声劲急,知道厉害,哪还敢再上去,站在那里又是气恼又是愤怒,污言秽语,一时骂之不休。

    四人退到门口,西门独步过了门槛,向马笑群道:“大哥,咱们快走吧。”

    马笑群面向厅中,道:“你们先走,我再在这里顶一阵。”

    西门独步知他要想自保,实是绰绰有余,绝对不会有事。又惦念怀中赵玲珑的伤势,当下也不多说,同裘千恶并肩向庄外急奔。

    群豪想要追出来,但被马笑群守住了门口,急切之间,纷纷掏出暗器向他射去。

    马笑群

    熟铜棍急挥,舞了个水泼不进之势,将大门出路尽皆封死。只听叮叮叮叮,一连串金属声响个不停,无数暗器一碰上去,都被反弹了回来。

    群豪吃了一惊,有的缩头,有的弯腰,纷纷跃起相避。只听啊啊声不绝,仍是伤了不少人。 群豪大叫大嚷,呼喝怒骂,厅中刹时又乱成了一团。

    便在这时,人群中忽然跃出一人,挺剑直上,唰的一声,向马笑群刺去。马笑群见到,全身倏地大震,手中一停,惶恐道:“陈姑娘,是你?”

    这人正是峨嵋派问心师太座下的高徒,杨文远的师妹陈灵珠。只见她寒着一张脸道:“哼,小贼,你还认识本姑娘么?”

    马笑群千怕万怕就是怕她识破自己身份,不禁恐慌无已,结结巴巴道:“陈……陈姑娘,你……你听我说……。”

    想跟她说清楚那天发生在客栈中自己冒犯她的真相,陈灵珠俏脸一沉,又是一剑刺来,又快又狠,下手毫不留情。

    马笑群哎呦一声,急忙避开。陈灵珠唰唰唰又是连着几剑刺出,竟是不容他有说话的机会。

    马笑群不敢还手,只得左躲右闪,顿时十分狼狈。

    群豪见陈灵珠接连几剑,逼得马笑群手忙脚乱,无不又惊又喜。均想原来这女娃娃武功竟然这么高,自己当初真的是看走眼了。

    但只瞧了几招,便觉不对。陈灵珠剑法高明固然不假,奇的是马笑群不知何故只是一味躲闪,一招也不敢还手。

    群豪虽觉奇怪,但陈灵珠逼得强敌如此狼狈,正是给在场所有人出了口气,心中都是深感喜慰。

    马笑群见陈灵珠一再相迫,硬是不容自己分说,登时便想:“陈姑娘现在还在气头上,因此才不愿听我说话,等再过一段日子她心情好了,或许便听得进去了。义弟和裘前辈这会也应该走得远啦,此地不宜久留,我也得走了。”

    躲过陈灵珠迎面刺来得一剑,不等她再出手,掉头就走。

    陈灵珠娇喝道:“小贼,又想逃么?”一剑递出,向他背心刺落。但马笑群脚下奔行极快,只几个起落便已到了大门口,陈灵珠这一剑便落了空。

    她见马笑群笨手笨脚地逃跑,姿势虽然十分难看,却是快得出奇,犹如飞鸟急逝,眨眼便已蹿出老远,自己万万难以追上。一时不由呆了,怔立当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杨文远见师妹上去和马笑群动手,初时十分担心,及至见她将马笑群逐走,不仅在天下英雄面前露了脸,也大长峨嵋派的威风,不由一脸笑容。

    上前说道:“师妹,你今日出手将这贼子逐走,大名不数日间便会轰传武林,应该高兴才对,怎的却一句话也不说。”

    陈灵珠哼了声,白了他一眼,随即皱紧了眉头,一付闷闷不乐的样子。

    马笑群奔出庄外,没有见到西门独步和裘千恶的影子,知道他们定是去的远了,心下稍稍放心。又恐陈灵珠随后追来,当下迈开脚步,落荒而逃。

    群豪见马笑群这拦路神一去,登时一哄出门,纷纷追

    出庄外。四下里一望,早已不见了裘千恶的踪影,而原本系在庄外大树上的马匹也是一匹不剩,走的不知去向。

    群豪不敢乱追,站在那里不住破口大骂,想及适才厅中一役的惨烈之处,兀自心有余悸。

    裘千恶和西门独步这时正骑了快马在道上急驰。他三人逃出庄外,见到群豪系在树下的马匹,心中都是一喜。

    裘千恶翻身上了一匹马的马背,待西门独步抱了赵玲珑坐了另一匹,问道:“要不要等他。”这“他”指的自然是马笑群了。

    西门独步看了怀中赵玲珑一眼,见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急于给她觅地治伤,摇了摇头道:“不等了,马大哥不会有事的,裘前辈,咱们走吧。”

    裘千恶点了点头,手中单刀挥处,已将系马的缰绳悉数割断,驱赶得一匹也没留下,跟着快马加鞭,三人两骑,迳向北行。

    两人面色凝重,途中谁也没多说一句话。赵玲珑中间醒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刚醒转,跟着又晕了过去。

    西门独步担心她的伤势,见两边都是荒原,连一户人家也无,不由得心急如焚。

    两人纵马直向西北,到了傍晚时分,道路越行越窄,到后来已无道路,尽是在乱石堆中穿行。

    暮色苍茫中,一群归鸦呱呱叫着从头顶飞过。又行了约摸半个时辰,到了一座山峰前,马匹再也不能往前走了。

    裘千恶一跃下马,右手护在西门独步腰际,向山上攀去。

    他在“虎啸山庄”一场大战,内力几乎损耗殆尽,这一路在马背上已恢复了将近三成左右,虽只三成,却已是登山如履平地。翻过两座山头,到了一处山洞前,停了下来。

    赵玲珑伤口本已凝结,这时创口又裂,大量鲜血流了出来。西门独步一脸惊慌之色,急道:“裘前辈,怎……怎么办?”

    裘千恶看了一眼,也知道情况不妙,说道:“快抱进山洞去,给她止了血再说。”说完当先迈步进洞。

    只见洞中漆黑一团,什么也瞧不见。裘千恶晃亮火折,四下一照,发现山洞还算宽敞,里面黑乎乎的似乎尚有延伸。脚下十分干燥,也不如何污秽,当下转过身道:“快进来吧。”

    西门独步听得叫唤,当即抱了赵玲珑进来,在里面找了一处干净所在,将她身子靠在石壁上。

    裘千恶出去了一会,不多时抱了一大堆干柴回来,在洞里生了一堆大火。

    西门独步见赵玲珑肩头血流仍是不止,顿感手足无措,叫道:“裘前辈,这……这血该怎么止?”

    裘千恶喝道:“把肩头衣服撕破了,给她敷上金疮药。”见西门独步愣在那里没反应,又道:“你不动手还在等什么?”

    西门独步哭丧着脸道:“前辈,我身边没有金疮药,你有没有?”

    裘千恶哼了声,喝道:“老夫生平从不用金疮药。”这句话当真说得十分自傲自负,想裘千恶纵横江湖几十年,从未在人下受过一刀一剑之伤,自然也就谈不上用金疮药了。

第十七章 放下屠刀 二

    西门独步急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眼见再不给她止住,只怕赵玲珑会因流血过多而死。

    裘千恶生平大风大浪经历无数,再大的事也是镇定如常,这时说道:“你在这娃娃身上搜一搜,看她有没有金疮药。”

    这一句话刹时提醒了西门独步,记得遭她毒打之时,她曾帮自己上过金疮药,心道:“不错,我怎么就给忘了。唉,为什么我一见到赵姑娘受了伤,便慌成这样?是因为她帮我挡了一刀么,也许是也许不是……。”

    这念头只是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便不再去想。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右手伸进她怀里一阵掏摸。

    他将掏出来的物事放在地上一一细看,除了银票、令牌外,还有就是一只青底白点的小瓷瓶,外观精致,拿起来一看,瓶身上印着“金疮药”三个字,登时大叫道:“找到啦,找到啦。”

    跟着就要撕赵玲珑的衣服,裘千恶大声道:“慢着,你们两个小娃娃去里面,我在这里替你们守着,有什么事就叫我。”

    西门独步知道他是为了避嫌,应道:“是。”抱起赵玲珑就朝内洞而去。洞外火光熊熊,映照在里洞石壁上,也能感觉到十分的暖意。

    西门独步将赵玲珑身子安放好,喘了口气,说道:“得罪莫怪。”便动手去撕她肩头衣服。孰不知衣服早就已与血块凝结在一起,他这一用力撕扯,牵动伤处。

    赵玲珑“嘤咛”一声,痛得醒转过来。西门独步忙道:“玲儿姑娘,你忍着点,我正在给你上药。”

    赵玲珑神智不是很清醒,点了点头,旋即又晕了过去。

    她后肩这处刀伤实是不轻,伤口裂开,已能见到里面秀骨,若是再砍重一点,便是齐肩而断,终生残废之虞。

    西门独步见了,一颗心不禁怦怦乱跳,想到她是为自己挡了一刀,才身受此苦,心中不禁感激莫名。

    见她伤口血流还在继续,立刻抜出瓶塞,将药粉撒了上去。他初时还在担心,不知道能不能止得住,哪知药粉一沾上去,遇血即凝,竟具神效,不禁又惊又喜。当下在自己身上撕下一片衣服,替她包扎好了伤口。

    西门独步做好这一切,不禁吁了口气,心想:“但愿赵姑娘敷了药后,能早点好起来,否则我……唉。”

    见赵玲珑仍在昏迷中,便退到外洞。裘千恶正坐在那里运功疗伤,见到他出来,旋即道:“血止住了没有,那女娃娃没事吧?”

    西门独步道:“血是止住了,有没有事现在还不知道。前辈你伤的重不重,我这里有金疮药,你敷上去会好的快一点。”

    裘千恶摇头道:“这点皮肉之伤算得了什么,又哪用得着用金疮药。等老夫休养好了,再出去搅他个天翻地覆,他奶奶的,‘虎啸山庄’这口恶气不出,裘千恶誓不为人。”

    西门独步听他这么说,心中不禁一寒,劝道:“裘前辈,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在‘虎啸山庄’已杀了不少人,这口气也应该出了。这杀人太多,毕竟……毕竟……。”

    他本来是想说“这杀人太多,毕竟有伤天和”,见裘千恶面色越来越不善,登即忍住,不敢再说。

    裘千恶瞪了他一眼,哼道:“你怎么不说下去了,怕我杀了你吗?”西门独步摇头道:“不是,前辈说过不会杀‘手无寸铁,不会武功之人’,因此晚辈并不担心。”

    裘千恶先是一怔,旋即大笑道:“是么?你惹恼了老夫,我一样会杀了你。”

    西门独步也笑道:“前辈你不会的,你若是真想杀我,也就不会连着救我两次了。”

    裘千恶瞪大眼睛,奇道:“你说什么救你两次,这句话从何说起。”

    西门独步在火堆前坐下,笑道:“前辈你忘了吗,你在鬼屋中救了我出来,这是第一次。在虎啸山庄又救了我,这是第二次。”

    裘千恶一脸惊异之色,大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几时去过鬼屋救你了?”

    那日裘千恶被魔教三大高手惊走,旋即去往了别处,至于西门独步是生是死,他全然没放在心上,也压根没想过要去救他。此时听他道及,他要是趁机承认,这顺水人情做便做了,但他为人光明磊落,不愿居这飞来之功。

    西门独步见他不像是在说谎,奇道:“那黑衣蒙面人不是前辈你么,那……那会是谁?”心中刹时一片迷茫。

    裘千恶摆手道:“错啦,错啦,我裘千恶就算要救人,也是光明正大的去救,还用得着蒙着脸怕被人知道吗?再说在虎啸山庄也不知是谁救了谁,那少年武功好生了得,他是谁?”

    西门独步正在思索那蒙面人的身份,听他问起,忙道:“你是说马大哥么,他是我的结义兄长,叫马笑群。”

    裘千恶道:“他怎会丐帮的降龙十八掌,你知不知道?”西门独步道:“前辈,你也知道他使得是降龙十八掌吗,他是陈帮主的亲传弟子。”

    裘千恶道:“怪不得,陈老叫化有徒如此,虽死犹荣。这少年不但掌法精奇,而且内力惊人,一身武功已不在当世任何高手之下,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唉,我们这一辈人是老啦。”说着连连摇头,语气中大有萧索之意。

    西门独步笑道:“前辈你人虽然老了,可是雄心还在,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将武林中搅个天翻地覆么。”

    裘千恶听到这句话,胸中豪气又生,大声道:“不错,武林中要是没有我裘千恶来搅上一番,岂不是太也寂寞了么?”说着哈哈大笑。

    西门独步也是微笑不已,他与裘千恶一番闲谈,只觉他个性坦荡率直,敢作敢为,虽然背负恶人之名,但却光明磊落,比起名门正派中那些沽名钓誉,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来实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长夜漫漫,这一老一少边说边谈,竟是越聊越投机,相互大起知己之意,直叙到夜深,方始各自睡去。

    次日清晨,裘千恶醒转后,便去山中采摘野果,猎杀禽兽来用以果腹。西门独步则寸步不离地守在赵玲珑身边,观察她的伤势。

    赵玲珑自敷了药后,连续昏迷了一天一夜,一直没有醒来

    过,到第三日晚间,西门独步睡到中夜,忽然听她断断续续说起话来,登即便醒了。

    只听她说道:“阿木哥,你别走,我……我好怕,别丢下我。”西门独步将身子移过去,柔声道:“别怕,我在这里。”

    赵玲珑又道:“殷叔叔,我在这里又气闷又无聊,你们带我一起去中原好不好?”

    西门独步听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暗暗奇怪。火光下凑近仔细一瞧,见她靠在那里,嘴巴虽然在动,眼睛却是闭着的,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在说梦话。

    只听她又说道:“阿木大哥,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要是听我的话,我就不会用鞭子抽打你了,你伤得重不重,可痛吗?”

    隔了一会,又道:“其实我是很喜欢你的,可是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就只好拿刀子割你了,你怪不怪我?”

    西门独步听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心想:“原来她毒打我,用刀子割我,只不过是因为喜欢我,说出来当真叫人难以相信,有这么喜欢人的吗?”但想到她对自己的一片柔情,心中也不禁感动。

    突然听她惊叫道:“不,不要,别……别杀我,我……我好痛。”这声惊叫过后,跟着又断断续续道:“妈妈……妈妈……绣儿好想你……我……我想回家。”

    西门独步见她说话之时,脸颊潮红,额头汗出如浆,似是十分辛苦,右手伸过去在她额头一摸,触手滚烫,心道:“糟糕,原来是在发烧,这可怎么办?”

    裘千恶在外面听到动静,这时也走了进来,见他一脸慌张焦虑之色,问道:“她怎么啦。”

    西门独步急道:“好像是在发烧,前辈你快看一下她要不要紧。”裘千恶伸出两根手指在她手腕脉搏上一搭,只觉跳动甚是奇特,不禁咦了一声。

    西门独步听他语含诧异,不自禁问道:“怎么啦,前辈?”裘千恶摇头道:“没什么,她体内修习的内力护住了心脉,不会有事。只不过这娃娃的内功底子好生古怪,我居然不知她修习的是何种内功,这可奇了。”

    西门独步道:“很厉害吗?”裘千恶惊叹道:“何止厉害,我还没见过中原武林中有哪一门哪一派的内功可以比得上,不过她修习的时日显然不久,因此异象不是很明显,这女娃娃是什么人?”

    西门独步不敢跟他说赵玲珑就是魔教中人,只是道:“是吗,没事就好,前辈,打扰你睡觉了。”

    裘千恶道:“没关系,明日我去采些草药回来给她服下,退了烧就没事啦,放心吧。”说完退了出去。

    西门独步守在赵玲珑身旁,见她说完这阵梦话后,已趋平静,仔细端详了她一阵,不久也即睡去。

    翌日,裘千恶采了一些草药熬好,让西门独步喂赵玲珑服下。喂完后,西门独步便一直目不转睛的瞧着她的脸色,观察病情。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左右,只见赵玲珑眼睫毛微微一颤,缓缓睁开眼睛。西门独步陪侍在侧,这时见她终于清醒过来,不禁喜出望外,欢然道:“你醒啦,觉着好些了吗?”

第十七章 放下屠刀 三

    赵玲珑脸色极苍白,嗯了一声,娇弱无力道:“我……我睡了多久啦。”

    西门独步道:“连着今天已是第三天,还好你没事,当真是谢天谢地。”

    赵玲珑听他语气中流露出十分欣慰之意,脸上神色更是憔悴不堪,显然是这几天里忙着照顾自己,没休息好,问道:“这些天,你一直陪着我吗?”

    西门独步傻傻一笑,点了点头。赵玲珑歉然道:“阿木哥,这几天里可苦了你啦。”西门独步忙道:“你这是说哪里话,比起你为我受的伤来,这点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说完嗔怪道:“你怎么这么傻,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难道不要命了吗?”

    赵玲珑凝视了他一眼,缓缓的道:“阿木哥,你也用不着感激我,我相信要是换成你,遇见这种情况,你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对吗?”

    西门独步登时默然不语,寻思:“要是赵姑娘遇到生命危险,我会舍了自己的命不要去救她吗?嗯,只怕不会。”

    赵玲珑可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觉伤口中一阵阵清凉,知道乃是敷了金疮药之故,低声道:“我肩上的伤口是你包扎的吗?”

    西门独步点了点头,道:“是,事急从权,玲儿姑娘你可别介意。”

    其时礼教极严,一个年轻男子在未征得对方同意下,去撕女儿家的衣服,虽说是出于救人的目的,免不了也会被人视为道德沦丧,轻薄无行的不耻之徒,听她这么一问,登时急于撇清。

    赵玲珑神色忸怩,想起他动手撕衣之时,自己肩背上的肌肤定是全被他看在眼里,想想便觉害臊。听他话中仍是称呼自己为“玲儿姑娘”,不禁愠道:“你就叫玲儿不行吗,非得在后面加上姑娘,玲儿姑娘,玲儿姑娘的叫起来可有多生份。”

    西门独步面露难色,道:“这……。”赵玲珑道:“怎么?”西门独步迟疑道:“这有点不大好吧。”

    赵玲珑哼了声,佯怒道:“难道让你叫一声‘玲儿’就这么为难吗,我……。”这一下说话太过大声,牵动伤处,忍不住娇声咳嗽起来。

    西门独步见状,忙道:“好,好,我叫还不行吗,你别太激动,小心伤口。”

    赵玲珑这才转嗔为喜,笑道:“这就对啦,我要你现在就叫给我听。”

    西门独步不敢违拗,硬着头皮叫道:“玲……玲儿。”赵玲珑甜甜应了一声,刹时容光焕发,神采飞扬,脸上更是犹如春花初绽,欢喜无比。

    西门独步见她一付心花怒放的样子,大为不解,寻思:“我不就是叫了你一声‘玲儿’吗,又哪用得着这么高兴?唉,女孩儿家的心思就是奇怪。”

    正自出神,听得赵玲珑问道:“阿木哥,你父母呢?”西门独步警惕之心立生,道:“你问他们干什么?”

    赵玲珑脸上微微一红,羞涩道:“我想见一见他们。我知道你们中原人的婚姻大事,自古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我……。”说到这里,低下头去,脸颊发烫,再也不好意思往下说。

    西门独步一惊:“她说这话,意思是要嫁给我么?不,不,我欠她一条命,日后自会还她这个人情,可决不能对不起阿仪。等她伤一好,也是该离开她的时候了。”

    想要直言拒绝,又不忍见她伤心,只得道:“你见不到啦,我父母他们都死啦。”

    赵玲珑哦了一声,叹道:“是吗,真可惜。”西门独步岔开话题道:“好啦,你现在什么也别想,最重要的是把身子养好。”

    赵玲珑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裘前辈呢,他走了吗?”西门独步道:“没有,你高烧不止,这草药就是裘前辈他采的。”

    赵玲珑道:“是吗,那我可要好好谢过他。”

    等裘千恶回来,两人见过面,赵玲珑当即向他表达感谢之意。裘千恶为人冷傲,这些客气之言听过就算,什么也没说。

    赵玲珑高烧虽退,伤口也在愈合,但身子仍弱,一连几天都是由西门独步喂汤喂食。将养了几日,脸色才红润起来,恢复了往日生气。

    裘千恶伤势一好,便即坐不住,念念不忘要去找刘震川算帐。西门独步劝他不住,只得随同前往。

    三人出得山来,到了虎啸山庄外,已是天色微黑。只见庄门外悬着的两盏大灯笼中没有点燃蜡烛,朱漆铜环的大门紧紧闭着,整个山庄灯火全熄,一片死寂,听不到半点声息。

    三人走到大门前,裘千恶站在那里,大喝道:“姓刘的,快给老子滚出来。”裘千恶这声大喝中气充沛,又是运劲而发,按道理来说,庄上的人就算是在睡梦中也该惊醒了,可煞作怪,三人直等了好一阵,也没见到有人出来开门。

    裘千恶暗哼一声,心道:“你不敢出来开门,难道我就不会闯进去么。”抬脚便踢庄门,只听砰的一声,大门应脚而开,原来里面竟没上闩。

    西门独步和赵玲珑对望了一眼,三人都是十分诧异。裘千恶道:“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瞧瞧,看看这姓刘的老匹夫在玩什么把戏。”

    虽觉事情蹊跷,但他艺高人胆大,庄上就是有埋伏,也自不惧,当下大步入内。

    推开厅门,鼻中立刻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厅中黑沉沉的,也没有掌灯,裘千恶不即晃亮火折,便大叫道:“姓刘的老贼,你裘爷爷来啦,还不快出来受死。”

    厅中空旷,隐隐竟有回声传来。但庄上无一人答应,甚至连脚步声也听不到半点。

    裘千恶冷笑一声,暗道:“搞什么鬼,你以为躲在里面不出来,就可以万事大吉么。惹恼了老子一把火将你的庄子烧个干净,瞧你这缩头乌龟还出不出来?”

    当下从怀中取出火折晃亮了,在厅中一照,见不远处茶几上放着一只烛台,走过去点着了蜡烛,端在手里步入后堂。

    没走出多远,便见到一个仆役打扮的壮丁俯伏在地,僵卧不动。裘千恶当即停住脚步,伸出足尖将他身子踢转来,将蜡烛凑过去一照,不禁吃了一惊。

    只见他露出一付诡异笑容,脸上肌肉僵硬,显是早已死去多时。裘千恶站直身子,向旁瞧去,只见左前方地上又僵卧着一人。走过去一看,发现是一个年轻女子,死状同那壮丁一样,也是脸露微笑,十分诡异。

    裘千恶心中讶异无比,右手高举烛台,在庄中徐徐巡视了一遍。只见东一个,西一个,里里外外到处是死尸,一共死了几十人,偌大的虎啸山庄竟没再见到一个活口。

    裘千恶仔细察看,没发现这些死尸当中有刘震川在内。当下来到他的书房前,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只见刘震川端坐在书桌前的太师椅中,正瞪着眼晴,冲自己傻笑。黑夜之中陡然见到这种诡异场面,饶是裘千恶胆子再大,也禁不住吃了一惊。

    正想喝问,然见他身子一动也不动,随即意识到刘震川定是已死。举起烛台走上几步,只见刘震川双眼瞪得大大的,似含怒意,左右眼角各有一行血迹流了下来,死状十分悽厉可怖。

    裘千恶见刘震川已死,心中殊无欢愉之意,只想:“是谁先老子一步干的好事,此人一口气杀了姓刘的一家满门,手段当真毒辣得很。”

    斜眼一瞥,见刘震川身后墙壁上似是写得有字,走近一看,原来写的是“杀人者天下第一大恶人裘千恶是也”,十五个血淋淋的大字,当真是触目惊心。

    裘千恶一见,不禁惊怒交集,暗道:“老子一生杀人如麻,虽然从来不怕担恶人之名,可也决不容许有人冒我的名头为非作歹。哼,此事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这人竟敢冒老子的名头作恶,胆子不小哇。”

    想到这里,当下迈步出房,那行血字也不擦了,反正裘千恶做得恶事太多,也不在乎再多加上一笔血债。

    刚出得房门,便听见前面庄门外“啊”的一声,有人叫了出来。裘千恶立刻意识到定是西门独步和赵玲珑出事了,心道:“不好,两个娃娃有事。”

    展开轻功,一阵风般到了大门口。张眼一望,只见庄门大开,却哪里还有两人的影子?

    裘千恶大为惊异,自己一听到叫声便即出来,这中间间隔极短,以自己轻功之高,断无不发现敌踪之理,可是这两小鬼又到哪里去了?若是遭到绑架,然则敌人的轻功比自己还高不成?

    裘千恶轻功之高,举世无双无对,因此才得了“万里横行”的美誉,他一想到敌人的轻功比自己还高,背上不禁起了一阵寒意。

    他站在那里,四下一望,此时夜色已深,便要追及,也已不知敌人是朝什么方向而去。望到东北方向时,只见前面一棵大树上,迎风飘着一根绸带。

    裘千恶身形到处,已将绸带抓在手里,见上面写得有字,晃亮火折一看,乃是“若要两人平安,速随绸带一行”几个字。

    裘千恶知道这是敌人留下来的暗号,如果自己要相救西门独步和赵玲珑,便须跟着这绸带走,才能找到两人。

    他这时已猜到掳走两人的定是杀害刘震川满门的凶手无疑,因此心中大为着急,若是稍有耽搁,只怕两人性命不保。

第十七章 放下屠刀 四

    当下展开轻功朝东北方向而去。奔出一里地左右,道旁大树上又飘着一根绸带,作为指引之用,敌人的踪迹却始终不见。

    裘千恶脚下不停,依着绸带所示方向急奔。他一心想追上敌人,脚下已用了十成力,当真是疾似闪电,快逾奔马。但敌人好像总是遥遥在前,不可企及。

    路上每隔一定距离都有绸带作为标记,以防裘千恶迷失路径,追错了方向。

    裘千恶追了一夜,仍是没有见到敌人的影子,天明之时,依着绸带指引到了一座山峰前。

    抬头一望,只见山势险峭,直插天际,峰顶隐没入云端里,实不知有多高。

    裘千恶深吸一口气,提气急上。此后半日尽是在崇山峻岭中穿行,也不知逾越了多少峡谷。

    将近中午时分,眼前地势豁然开朗,已到了一处山谷之中。只见谷中古木流泉,花香鸟语,乃是一处风景极清幽所在,绸带到此已失了踪影。

    裘千恶信步前行,走了一会,遥见远处山坡上或高或低地构筑着三四间粉墙大屋。四五个绿色人影在屋里不断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裘千恶冷笑一声,知道已到了地头。常人受此愚弄,追了这么久,此刻定是气急败坏急于问罪,但裘千恶身当此境,却反而趋于镇定,当下慢慢走近。

    到了屋前,一名绿衣女郎抬头见到裘千恶上来,毫无惊慌之意,盈盈一福道:“前辈来啦,快里面请,我们奶奶已等候多时了。”

    跟着脆声道:“春兰,你快去通报奶奶,就说裘前辈来了。”

    只听屋里应了一声,那女郎道:“前辈请跟我来。”转身在前带路。

    裘千恶哼了一声,心道:“我暂时先不发作,且瞧你们捣什么鬼。”见这女郎身形苗条,鬟髻高耸,约摸二十岁左右年纪,容貌算得颇美。

    他虽不知对方是什么人,有什么企图,心中却是一点也不惧,当下也不说话,跟着她到了一间小舍之中。

    那女郎道:“前辈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们奶奶马上就到。”说着便即退出,只留下裘千恶一人在那里。

    裘千恶迅速瞟了室中各个角落一眼,只见里面摆设得是湘妃竹的桌椅,旁边一张小几上放着一只铜炉,青烟袅袅,里面正烧着檀香。

    右面墙壁上挂着一付楹联,左边联写的是”春蚕到死丝方尽”,右边联则写着“蜡烛成灰泪始干”。裘千恶知道这是李商隐“无题”诗中的诗句,又见笔致柔弱,显是出自女子之手。整个小舍布置得雅趣精致,情意盎然。

    裘千恶背手负立片刻,听得外面脚步声细碎,有人正朝这边走来。到了门口,只听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子声音道:“千横,是你么?”

    裘千恶听到这句话,陡然间全身大震,转过身来朝对方瞧去。只见那女子脸上蒙了一块白色绸帕,瞧不清楚面貌,但身形却依稀相熟。

    他呆了一呆,眼睛在那女子身上凝视半晌,忽然问道:“兰姐,是你吗?”

    那女

    子格格娇笑,面巾不住颤动,显是笑得十分开心,说道:“你认出来了吗?”语气中露出一股幽怨之意。

    裘千恶吃惊更甚,脸上露出十分不相信地神色,失声道:“果真是你,怎么你还没死?”

    那女子道:“你巴不得我死了吗?”说着在堂前一张椅子中坐下,两道清冷的目光透过纱巾定定地注视着他。

    裘千恶摇了摇头,颓然坐倒,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刹时一幕幕涌上心头。

    裘千恶以前的真名叫作裘千横,这“兰姐”叫姚玉兰,两人曾经是一对倾心相恋的恋人。后来因为一场巨大变故,两人生死殊途,阴阳永隔,裘千恶只道她已不在世上,此时一旦相见,怎不教他大吃一惊?

    听她这么说,叹了口气道:“不是,我只是有些意外,你没死,很好,很好!”

    姚玉兰哼了声道:“这么些年,你又去哪里啦,你知道我找得你有多辛苦?”

    裘千恶道:“我离开了中土一段时间,最近才回来。”姚玉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在武林中听不到你的半点讯息,原来是离开了中土。你为什么要离开中土,是怕我找到你么?”

    裘千恶摇头道:“不是,我不知道你还活在世上。兰姐,你找我是为了报父兄之仇吗?”

    姚玉兰冷笑道:“你还记得我爹爹哥哥是死在你手上吗,我以为你早就忘了。”

    裘千恶黯然道:“我不会忘记,这些年来我也不好过,只要一想起你爹爹和哥哥是死在我的手上,我内心就感到深为不安。”

    姚玉兰尖声道:“你既然感到不安,那么当年又为什么要杀死他们,你不知道爹爹和哥哥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吗?”她说这句话时,全身不住颤抖,显是内心十分激动。

    裘千恶道:“我当时只想着报先父之仇,没想这么多,后来……后来大错铸成,我便是后悔也已迟了。”

    裘千恶在武林中被视为恶人,一向凶残霸道,此时在姚玉兰面前竟变得十分温驯,连说话的语气也已大变。

    姚玉兰默然半晌,说道:“好,就算你杀我爹爹和哥哥是为了报父仇,那你得逞之后又为什么要放这一把火,那场大火烧死了三十多人,你知不知道?裘千横,你……你好狠的心。”

    裘千恶叹道:“我当时放这把火,是为了要毁尸灭迹,让你们不知道是我干的。唉,兰姐,我对不住你,总之是我亏欠你的。”

    姚玉兰哼道:“你以为一句对不住就可以弥补了吗?你瞧,这就是你当年干的好事。”说着右手伸处,将遮在脸上的面纱揭了开来。

    裘千恶一见之下,不禁“啊”的一声,站了起来。脸上尽是痛心、惋惜、自责之色。只见眼前这张脸凹凹凸凸,肌肉扭曲,丑陋无比,尽是被大火烧过之后的疤痕,哪还有当年半点花容月貌的影子?

    他手脚不住抖动,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这……。”

    姚玉兰哼的一声,旋即遮住,一张丑脸又已隐在了

    面纱后面。只听她说道:“见到了吗,你当年那把大火将我烧死了也就算了,却弄得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二十多年来尽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我要你从今往后只要一想起我这张脸,就心生愧疚,一直愧疚到你死!”

    这句话说出来充满了怨毒,仿佛一把把利剑戳在裘千恶的心口上。砰的一声,裘千恶重重跌坐椅中,脸色灰败,一言不发,心中实是悔恨到了极点。

    便在此时,两名绿衣女郎端了几碟点心进来,放在桌上。在两人面前各自沏了一杯茶后,又退了出去。

    姚玉兰端起茶杯放在嘴边,望了裘千恶一眼,说道:“喝茶吧。”

    裘千恶一声不吭,端起茶杯也喝了一口,低下头去,那些糕点却一块也没动。一时之间,两人谁也不再说话。

    过了良久良久,裘千恶抬起头来道:“兰姐,那姓刘的一家大小是你杀的吗?”

    姚玉兰道:“哼,杀那姓刘的还用得着我动手吗,是我手下几个丫环杀的。”

    裘千恶惊道:“就是外面那几个穿绿衣服的姑娘么?”刘震川的武功虽然与自己相差甚远,但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好手。裘千恶一听他是死在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手里,当真难以置信。

    姚玉兰听他语音有异,冷冷的道:“怎么,我叫人杀了那姓刘的全家,替你出了这口气,你不喜欢么?”

    裘千恶道:“不是,就算你不杀他,我也会去找他的晦气,只是我想不到会是你而已。”

    姚玉兰道:“我听说你在‘虎啸山庄’吃了大亏,依照你的性子,我知道你一定会再去找这姓刘的报复,是以先叫人杀了这姓刘的,然后在那里等着你,想不到你果然来了。”语气中颇有得色。

    裘千恶淡淡的道:“那姓刘的没死在我手上虽然有些可惜,不过既是你派人杀的,那也一样。我问你,那两个娃娃呢,是不是你派人抓的。”

    姚玉兰道:“你是说那一男一女两个娃娃么?”裘千恶道:“不错,他们怎样啦。”

    姚玉兰不答,只是问道:“那两个娃娃跟你是什么关系,是你跟人家生的儿子女儿呢?还是你的孙子孙女?”言语中颇含醋意。

    裘千恶苦笑道:“普天下还有什么女子能令我裘千恶动心的,都不是,你猜错了。”

    姚玉兰道:“不错,你原是铁石心肠,既是这样,那么我叫人去把这两个娃娃杀了。”

    裘千恶惊道:“不行。”姚玉兰道:“为什么?”裘千恶道:“那两个娃娃与我非亲非故,你要报仇,只管找我好了,与他们无关,你快叫人把他们放了。”

    姚玉兰见他这么在乎西门独步和赵玲珑的生死,心中不禁起疑,厉声道:“千横,你可别骗我才好,那两个娃娃若是真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要是老实说了,我看在你面子上,自然会放了。你要是故意隐瞒,我可就是真的不客气了。”

    裘千恶叹道:“唉,兰姐,我用得着骗你吗,这两个娃娃还小,就这样死了,你不觉得可惜吗?”

第十七章 放下屠刀 五

    姚玉兰尖声大笑道:“千横,你不是叫做‘天下第一恶人’么,怎么也会发起善心来啦。好,这两个娃娃我不杀,你满意了吧?”

    她这一尖声大笑,声音十分凄厉,有若枭啼,听来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只听她又道:“我本来担心怕请你不动,因此才掳了这两个娃娃来,想不到你为了要救他们两人的命,当真便来了,我是真的好高兴。”

    裘千恶道:“现在我人也来啦,你要怎样就说吧。”姚玉兰瞥了他一眼,道:“急什么,来,先吃块糕饼。”

    裘千恶摇头道:“裘某如今身处险地,东西是不敢乱吃的。”

    姚玉兰怫然道:“怎么,你担心糕点有毒,怕我害你么?”裘千恶道:“人心难测,不可不防。”

    姚玉兰哼道:“千横,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种疑忌的性格,竟然连我也不相信。”

    裘千恶叹道:“我不单是信不过你,而是这世上人心险恶,就连娘老子都信不得。”

    姚玉兰又哼了声,这次不再说话。裘千恶站起来道:“兰姐,你要是没事,那我就走啦,那两个娃娃也请你一并放了吧。”

    姚玉兰道:“怎么,才坐这么一会就要走,你难道便陪我多说一会话也是不愿么?”

    裘千恶道:“你我今日落到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好说的。”

    姚玉兰道:“你就这么绝情,难道忘了当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如今就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裘千恶长叹一声,道:“兰姐,你当年确实待我不薄,姓裘的武功能有今天这种进境,全是出自你的恩惠。说实话,我心里是很感激的。”

    姚玉兰语带幽怨道:“不过当初我不知道你学了武功是要杀我爹爹哥哥,否则我一定不会教你。”

    裘千恶一摆手道:“好啦,这些陈年旧事多说无益。兰姐,我是真的要走啦,告辞。”拱了拱手,转身欲走。

    姚玉兰冷笑道:“你既然来了,自问还能全身而退么?”

    裘千恶傲然道:“裘某要来便来,要去便去,天下有谁能拦得住?”

    姚玉兰道:“先别这么自信,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中毒了吗?”

    裘千恶道:“你说的是我刚才喝的那杯茶水吧?哼,里面有毒没毒裘某岂会不知道?就算有,谅这小小毒药,能奈何得了我裘千恶?”

    姚玉兰冷冷的看着他,摇了摇头,道:“你不妨先运一下气试试,再来说这话也不迟。”

    裘千恶心中一凛,暗中一运气,突然脸色大变道:“当真!我什么时候中的毒,怎的我自己一点也不知道。”

    姚玉兰得意道:“千横,你的心一向是很细的,怎么也会有疏忽的时候吗?啊哈哈哈哈。”说着忍不住大笑起来。

    裘千恶铁青着脸,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厉声道:“少说废话,我只问你,我是怎么中毒的。”

    姚玉兰道:“好,看在你快要死了的份上,

    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你可知你刚才喝的茶是什么茶?”

    裘千恶道:“难道那茶里当真有古怪?”姚玉兰道:“那茶水中本身没有毒,不过泡茶用的茶叶却极其特殊,那是产自天竺的‘金陀罗花’的树叶,经过晒干焙制而成,用作泡水喝,具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裘千恶道:“既是如此,怎么我会中毒?”姚玉兰一指铜炉中正在燃烧着的檀香道:“问题就出在这里,这是苗疆特产的‘龙麝三仙香’,一经燃烧,产生的烟雾与金陀罗花的气味相混合,常人吸入体内,便会产生令人意想不到的剧毒,直至无救。”

    裘千恶面色惨然,嘿嘿笑道:“原来如此,兰姐,你……你当真好狠毒。”说到这里,再也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这“金陀罗花”的树叶混合“龙麝三仙香”的毒性无药可解,姚玉兰若非事先服了解药,否则也必深受其害。

    她目不转睛地瞧着裘千恶倒在地上,知他业已毒发身亡,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刹时纷至沓来,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心中爱恨交织,百感俱生。

    这二十多年她日日夜夜思量着只是如何报仇,此时一旦得偿所愿,心中却无一丝欢愉之意。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沉缅于往事之中。过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站起身,慢慢走到裘千恶身旁,向他凝视良久,自言自语道:“千横,我等了你二十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现今你说什么也不能再离开我了吧?”

    说着缓缓蹲下身子,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裘千恶的脸颊,柔声道:“你知道吗,你杀了我爹爹和哥哥,我不怪你。你放的那把火虽然毁了我的容,我也不怪你。我只怪你不该这么负心薄幸,抛下我就这样一走了之,让我这二十多年受尽相思的煎熬。千横……千横,难道你的心当真是铁石做的吗?”

    这番话说的情意缠绵,哀极怨极,闻之不禁令人肝肠寸断,伤心落泪。

    只听姚玉兰又道:“你没来之前,我就已经安排好了后事,待我们俩死后,丫环们到时会将我们的尸体合葬在一处,就算生时不能同衾,死了也要与你同穴。”

    她说完这些,对着裘千恶的尸体注目久之,心中柔情万种,忽然哀叫道:“千横,千横,我来啦,你等我。”

    这声哀叫过后,忽然没了声息,身子慢慢软倒,胸口插着柄匕首,竟已殉情而死。

    姚玉兰死后,室内一时静到了极点。过了许久,裘千恶身子忽然一动,翻身坐了起来。

    姚玉兰临死前说的话,都已被他听在耳中,此时见姚玉兰紧贴在自己身侧,胸口插着柄匕首卧倒在血泊中,脸上犹自带着甜笑。

    心中刹时有如刀割,泪流满面道:“兰姐,你也太低估我了,姓裘的在江湖上少少也闯荡了几十年,这檀香有问题,我会不知道?我在你还没进来之前,就已在这檀香上做了手脚,为了骗过你,只好假装中毒。你怎的不确认清楚,就随便轻生,怎么就这么傻啊。”

    裘千恶其实并非天生的无情无义之人,实在是由于当年所经之事

    太过惨烈,从而导致性情大变,变得冷血无情。

    此时埋藏在心底的良知被姚玉兰的痴情唤醒,登时悲伤难禁,忍不住哭出声来。

    他痛哭了一阵,双手抱起姚玉兰的尸体,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

    那些守候在外面的丫环一见情况不对,竞相过来探视。裘千恶手起刀落,惨叫声中,将她们一一砍死。

    然后回到大屋中,见西门独步和赵玲珑两人被绑缚了丢在地上,当下走过去扯断了捆在两人身上的绳索,将姚玉兰的尸体放在一边,坐在那里,默然无语。

    西门独步见他抱了具尸体进来,脸上神色偏又难看之极,不及说感谢之言,惊道:“前辈,你怎么啦?”指着姚玉兰的尸体道:“她……她是谁?”

    裘千恶摇了摇头,凄然无语,半晌方道:“她叫兰姐,是我以前的恋人。”

    西门独步吃了一惊,道:“是你以前的恋人?”

    裘千恶点了点头,环顾两人一眼,缓缓说起当年的一段往事。

    原来裘千恶的父亲裘傲天当年在与武林大豪姚木胜的一次比斗中,被对方打了一掌,受了沉重内伤,回到家后伤重不治,一命呜呼。他的生母受不了这个打击,当时便即自刎而死,追从亡夫于地下。

    裘千恶其时年纪尚轻,一日之间痛失两位至亲之人,悲痛不能自已,遂立志为父报仇。姚家在武林中声势显赫,独霸一方,姚木胜更是位极不好惹得人物。

    裘千恶不敢明里挑战,于是找了个机会,不惜委身为奴,混进姚府,欲觅机会刺死姚木胜。怎奈姚家家禁极严,裘千恶在里面潜伏了大半年,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一个偶然的日子里,裘千恶与姚家的二小姐姚玉兰不期而遇。

    姚玉兰年轻貌美,聪慧过人,比裘千恶还大着一两岁,当时尚待字闺中。她初见到裘千恶这英俊潇洒的下人,当时便被其吸引,心生爱慕之意,终致后来不可救药的爱上对方。

    裘千恶当时正苦于找不到报仇的机会,一见姚玉兰有对自己倾心的意思,自是不肯错过,便不时借机与其亲近。

    姚玉兰平日深居闺中,哪知世上人心的险恶,裘千恶一番花言巧语,轻易便将其芳心俘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私下里暗通款曲,鸿雁传情,明里是主仆身份,背地里却是情人关系。

    随着两人感情的日渐升温,后来在一个风花雪月的晚上,两人谁也没引诱谁,然而一切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姚玉兰自**于裘千恶,此后自是更加钟情于他。

    姚家的武功系祖传,裘千恶深知姚木胜武功太高,要想光明正大的向他挑战,将其杀死,除非能在武功上胜过对方,便向姚玉兰透露出想学武功之意。

    姚玉兰正当热恋之中,无论裘千恶说什么都不觉过份,听他想学武功,便暗地里背着父兄私相传授。

    裘千恶天生聪颖,不数年间便已将姚家的武功学全,刀法、轻功两项更不在姚木胜之下。

第十七章 放下屠刀 六

    裘千恶起初只是想利用姚玉兰达到自己报仇的目的,不想假戏真作,在与她相处的这一年多里,竟不知不觉地爱上了对方。到底是杀父之仇重要,还是姚玉兰对自己的感情重要?

    这善念和恶念在他脑中时常交战不休,最后到底还是恶念占了上风,终于有一天裘千恶择在夜深人静之时潜到姚木胜房里,施展快刀将其杀害。

    就在他杀死姚木胜之时,姚玉兰的兄长姚云山适时撞了进来,裘千恶见事情败露,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又再杀了姚云山灭口。

    裘千恶连杀两人,心中又惊又慌,唯恐东窗事发,被人发现是自己所为,遂起毁尸灭迹之意,于房中投了一把大火,随即逃之夭夭。

    这场变故来得十分突然,姚家许多人当时还在睡梦中就已被烧死。姚家本来算得上是一方重镇,只因这把大火,从此便在武林中除名。

    裘千恶放了这把大火,只道姚家的人包括姚玉兰在内,都已被烧死。他做了这件亏心事后,心中有愧,又不敢对人言,从此变得性情乖戾,愤世嫉俗。

    他的名字本来叫作“裘千横”,这时也改称为“裘千恶”,在江湖上更时常以杀人来大大发泄胸中的怨气。也正因为如此,才得了个“天下第一恶人”的恶名。

    裘千恶叙毕往事,瞬间已是老泪纵横,盯着姚玉兰的尸体,大声道:“兰姐,兰姐,我一生负你太多,便是百死也不足以报答你的恩情。”

    西门独步和赵玲珑听明白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也不禁伤心难过。

    西门独步劝道:“前辈,姚前辈如今已死,这些事也都已成为过去,你就看开一点,别太伤心了。”

    裘千恶黯然道:“不,这些事虽然已过去很久,可兰姐没忘,我也没忘。也是姓裘的生平做的孽太多,致有此报。你们两个娃娃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们。”

    西门独步微惊道:“前辈,怎么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么?”裘千恶摇头道:“不走啦,我要留在这里陪兰姐。”

    西门独步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是因为心伤姚玉兰之死以致于变得心灰意冷,从而生出隐退之意。见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多说。

    况且裘千恶退隐江湖,对武林中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当下道:“那好吧,前辈你既有此意,那我们也就不说什么了,请多多保重。”

    裘千恶点了点头,将二人送出门外。走到山谷边,裘千恶一声长啸,山谷回响,感慨道:“裘某一生作恶多端,追根究底,皆是因这好勇斗狠而起。我如今封刀退隐,决意不再过问江湖世事,从今往后,武林中再也没有我裘千恶这一号人物,这把弑神刀也没必要再带在身边啦。”

    说完振臂一掷,那把跟随了他数十年之久的宝刀带着嗡嗡之声,笔直堕入下面的深谷中。

    裘千恶大笑几声,悲愤道:“兰姐,你为了证明对我的痴情,不惜以死明志,裘千恶又岂是全无心肝之人?好教你得知,裘某至今仍孑然一身,便是要向你表明决不相负之意,你泉下有知,也该感到欣慰了。”

    西门独步和赵玲珑听在耳中,尽皆伤感,当下二人向裘千恶作别而去。裘千恶掉转身子,大步返回屋中。

    西门独步和赵玲珑下得山来,在丘峦间蜿蜒而行,途中说起姚玉兰与裘千恶两人之间的情怨纠葛,都是不胜唏嘘。

    两人相携出山,次日午后在途中的一家客店打尖。要了几样小菜,刚吃得几口,只听外面脚步橐橐,有人走了进来。

    西门独步和赵玲珑停下筷子,相互对望一眼,一齐朝门口瞧去。见进来得是两个穿着黄衫的汉子,胸口黄底黑线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鹰,昂首蹲踞,神态威猛。

    两人都是三十来岁年纪,左侧一人身材甚高,颧骨高耸,模样甚是丑陋。另一人长相也好不到哪里去,生得獐头鼠目,形貌猥琐,比之那高个子足足矮了一个头。

    二人在门口一站,满脸骄横之色,见店中没什么客人,便在当中一张桌子前坐了。

    刚刚坐定,那高个子便拍桌大叫道:“小二,没见到爷爷来了吗,他妈的,你在磨蹭什么,为什么还不快点上酒菜。”直言辱骂,气焰嚣张之极。

    那店小二早便见到,这时听到高个子叫骂,甚是惶恐,战战兢兢道:“是,二位爷稍等,酒菜马上就到。”

    进去端了几样酒菜出来,开在桌上,点头哈腰道:“二位爷慢用。”

    高个子瞪了他一眼,怒道:“今儿菜为什么上得这么慢,你是不是在存心怠慢我们。他妈的,我问你,你这破店还要不要在这里开下去了,信不信老子一把火烧了你的鸟店。”那矮个子也在旁边帮腔,大声威吓。

    那店小二吓得脸如土色,浑身直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掌柜的听见外间有吵闹声,出来见到这两人,登时脸上变色,上前陪笑道:“哟,我道是谁,原来是二位爷来啦。”

    那高个子眼一瞪,大声道:“怎么,你不欢迎大爷们来么?”

    那掌柜连忙道:“大爷说笑了,小人哪敢,二位爷只管吃好喝好,本店分文不收,你们看怎么样?”他如此低声下气,当是以前曾在这两名汉子手下吃过不少苦头。

    那高个子腾的站起来,恶狠狠的道:“好啊,听你的意思,是把我们当成了来白吃白喝的是不是?你奶奶的,你当老子给不起酒钱吗?”

    那掌柜的脸上一变,哪敢说“是”,讨好道:“二位爷能光顾小店,那是小店的荣幸,又怎敢收两位的酒钱,是小人说错了,二位爷恕罪则个。”

    那高个子见他不住打躬作揖,说尽好话,这才坐了下来,哼道:“算你识相。”说完和那矮个子自顾自喝酒吃菜,再也没瞅掌柜的一眼。

    西门独步一见二人身上服饰,料想定是当地某个帮会中的人,仗着该帮的势力,在外面作恶横行,欺压良善。登即便起了打抱不平,锄强扶弱之心,只不过他武功不行,自己可不敢挺身而出,只能向赵玲珑求助,低声道:“玲儿,这两人如此可恶,你瞧能不能出手将他们打发了

    。”

    赵玲珑也早已看不下去,闻言欣然道:“好啊。”她早瞧出这两人武功不行,决非什么武功高手,要想出手将其教训一顿,对自己来说,实是轻而易举的事。

    正要上前动手,便在这时,忽听外面大队人马呼啸而过,瞬间远去。

    那高个子旋即骂道:“他妈的,这帮兔崽子每天大呼小叫的搅得地方不得安生,搞什么鬼。”

    矮个子道:“老高,你说话轻些,这些人可都是咱们惹不起的主。”

    高个子忿忿的道:“哼,不就是七大派的人吗,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帮兔崽子在咱们地面上过,事先也不打声招呼,倒横得像他家似的,摆明了是没将咱们神鹰帮放在眼里,他奶奶的,这可不是欺人太甚吗?”

    矮个子道:“老高,这你就不知道了,七大派的人跟江湖上的门派帮会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这次出动这么大阵仗,倒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高个子道:“这我当然知道,那依你看,他们是冲着谁去的?”

    矮个子转头望了门口一眼,压低声音道:“我听到消息,前几天少林派在洛阳附近的一座大屋中抓住了魔教的几名大头子,估计他们八成是为这事赶去的?”

    西门独步和赵玲珑听了这句话,心中大为震惊。赵玲珑尤其紧张,心想:“难道殷叔叔他们当真落入了七大派手中,这……这可怎么办?”

    只听那高个子道:“有这种事,你没骗我?”矮个子道:“骗你干什么,要不是明天是咱们帮主大喜的日子,我也想跟去少林寺瞧瞧热闹呢。”

    那高个子话锋忽然一转,色眯眯地道:“花六,咱们帮主这第七房夫人长得还真不赖,你说是不是?不瞒你说,我当时第一眼见到,差点连魂都掉了,啧啧,长得这么好看的娘们,我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帮主他老人家当真是艳福不浅啊。”

    矮个子道:“那当然,咱们帮主都快近六十的人了,想不到还能娶到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做七房太太,也不知他老人家能不能吃得消。”两人说着都吃吃淫笑起来。

    西门独步暗皱眉头,越听越气,心想被这神鹰帮帮主糟蹋的又不知是哪家的良家妇女。

    听得高个子又道:“说来说去,只怪这小姑娘运气太差,什么人不好遇见,偏偏遇见了咱们帮主。那日她一个人走在大街上,逢人就问:‘大叔大婶,向你们打听一个人,不知道你们可曾见过没有’?旁人就问她打听的是谁。这小姑娘说叫什么来着,花六,你还记不记得?”

    矮个子道:“怎么不记得,她说是叫‘阿木’。”

    高个子道:“对啦,我记起来啦,就是叫‘阿木’。他妈的,敢情这小娘们的相好不要他了,日子不好过,她就自己一个人外出寻夫。我见到帮主那天吞了老大一口馋涎,连哄带骗的将她请进舵里,欲成就好事。谁想这小娘们也当真够狠,暗地里藏着把剪刀,差点就没要了帮主的命。幸亏咱们帮主眼明手快,没被刺着,否则只怕伤得不轻呢。”

第十七章 放下屠刀 七

    那矮个子嘿嘿笑道:“我们帮主讨得哪一房老婆,刚开始不是都要死要活的,事后经过他老人家一番调教,又有哪一个不是变得服服贴贴?”

    高个子哈哈笑道:“那也说得是,来,来,喝酒。”端起酒杯,两人干了一杯。

    西门独步耐着性子听到这里,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脸色唰的一下,当时就变了,暗道:“难道他们嘴里说得这小姑娘会是阿仪?是了,她说要找的人叫阿木。阿木,阿木,不就是说得我么,又哪里会有错?”心神激荡之际,刹时全身发抖。

    赵玲珑瞧在眼里,心中大为奇怪,轻声问道:“你怎么啦,他们嘴里说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西门独步点了点头,竭力克制住激动之情,恳求道:“玲儿,不瞒你说,这两人刚才说得那位小姑娘与我实有莫大的关联,我求你无论如何也要去救了她出来。”

    赵玲珑见他一付焦急到骨子里去的神情,也知非同小可,点头道:“好,你放心吧,我答应你一定会去救她。只是咱们不知道神鹰帮的老巢在哪里,没法前去,我看不如等这两人喝完了酒,咱们再偷偷跟在后面,到了地头后再想法救人,你说可好?”

    西门独步听她肯答应救人,心中稍宽,虽然仍急,也只得道:“好。”此后听这二人说来说去都是些风月场所中的风流韵事,又费了不少辰光。

    想到丁仪目前身陷险地,多挨一刻便多一份危险,心中又着急起来。暗中已不知将两人骂了几千几百次。

    又过一阵,两人终于吃饱喝足,打着饱嗝站起来,也没向掌柜的打招呼,便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去。

    西门独步早已等的不耐,一见两人走出门外,赵玲珑随手丢了锭碎银子在桌上,当作酒饭之资,便和西门独步跟了出去。

    两人走在道上,相互挽扶,脚下踉踉跄跄,几乎连路也走不稳,显然都已醉得不轻。

    西门独步和赵玲珑耐着性子跟在后面,走出三四里地,远远便望见左侧远离大道处座落着几间大屋。门口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那两名汉子不知身后有人跟着,跌跌撞撞地向大屋走去,迈过门槛,进了里面。

    西门独步心神已经大乱,便要冲进去救人。赵玲珑强行拉住他,不让前去,说道:“这应该就是神鹰帮的老巢了,咱们要是就这样冲进去救人,对方人多势众,只怕不易抵敌,可鲁莽不得。”

    西门独步急道:“那依你说该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在这里干等着,什么事也不做。”

    赵玲珑好言道:“你先别心急,咱们好歹也要把人救出来,不过这样进去说什么也不行,还是等到天黑吧。”

    西门独步叹了口气,知道她说得在理,只得强自忍耐,心中当真好似油煎汤煮,说不出地难受。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两人快步走近。到了围墙边,赵玲珑托住西门独步施展轻功,纵身一跃,翻过高墙。

    只见里面房舍成片,到处都点着灯。赵玲珑暗中抓了一名帮众一问,得知“七房太太”是被关在其中的一

    间大房中。

    当下出指将他点倒,丢弃在一处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里。随即依着指示,到了七房太太被关房前。

    只见里面黑沉沉的,既无人声,也没点灯。西门独步此时再也按捺不住,推门便入。只听啊的一声,黑暗中听得一个女子声音惊恐道:“是……是谁,别……别过来。”

    西门独步一听声音,果然是丁仪,心中大喜,叫道:“阿仪,你别怕,是我。”向着声音来处,走上几步。

    丁仪惊吓过度,没能听出来,惊叫道:“走……走开,你这坏蛋,我宁死也不从你,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西门独步急道:“阿仪,是我啊,我是你的阿木哥啊。”丁仪道:“你……。”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呜咽道:“阿木哥,真的是你吗?”

    便这一会功夫,赵玲珑已点亮了油灯,端着走近。昏暗的灯光下,只见丁仪蜷缩在角落里,手里紧紧攥着把剪刀,全身不住瑟瑟发抖,脸上苍白得几乎没一丝血色,乃是个十足的绝色美女。

    西门独步快步走过去,紧紧抱住了她,柔声安慰道:“别怕,我在这里。”丁仪兀自不敢相信,哭泣道:“阿木哥,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作梦吧?”

    西门独步柔声道:“是我,放心吧,没事啦。”

    丁仪连日来受尽委屈,此时眼见自己日思夜想的情郎出现,再也抑制不住,眼泪顿时哗哗哗地流了下来,涰泣不止。

    赵玲珑在旁边瞧见两人如此亲热,显然关系非同一般,心中不禁一酸。突然房中一暗,烛火已熄,只听赵玲珑低声说道:“别出声,有人来啦。”

    西门独步和丁仪都是一惊,不敢出声,搂抱得却更紧了。

    倾刻间,便听得门外脚步声响,有人走近。这人大步进来,转身关上房门,嘿嘿笑道:“小美人儿,我来啦,你是不是快等的心焦死了。”嘴里说着,慢慢走近。

    赵玲珑心中骂了声“无耻”。待他近前,突然出手,一指点在他胸前“期门穴”上,黑暗中虽然目不见物,但赵玲珑认穴奇准,出手不差毫厘。那人身子一软,扑翻在地,惊叫道:“是什么人?”

    赵玲珑哼道:“要你命的人。”问道:“你就是神鹰帮的帮主?”那人心中怕得厉害,颤声道:“是,在下神鹰帮帮主汪百胜。”

    赵玲珑鄙夷道:“你的武功如此稀松平常,还敢叫汪百胜,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

    汪百胜讨好道:“是,是,在下的武功比起女侠你来,自然差得太远,就烦请你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次,在下一定终生铭记你的大德。”

    他听对方是女子口音,且年纪不大,心神稍定,便想用好言语骗得对方放了自己。

    赵玲珑哼了一声,道:“说,你做帮主期间干了多少坏事,你要是老实说了,我就放你。”

    汪百胜沉吟道:“这个……。”他做帮主时纵容属下为非作歹,所历坏事实是太多,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西门独步这时从暗处走出来道:“玲儿,

    这种人跟他啰嗦什么,一刀杀了干净。”

    汪百胜没料到房中另外还藏得有人,只吓得魂飞天外,哀求道:“女侠饶命。”

    赵玲珑道:“你欺男霸女,坏事作绝,可饶不得你。”汪百胜大惊,张嘴待要呼救。赵玲珑提起右足,在他背心“灵台穴”上重重一脚踏落。

    汪百胜大叫一声,刹时全身痉挛,手足并拢,缩成了一团,在地上抽搐不已。这“灵台穴”乃是人身大穴,至关重要,汪百胜经脉受损,就算能保住一条命,也已成为了一个废人,再也不能作恶。

    西门独步经过他身旁时,骂了句“罪有应得”,便和丁仪、赵玲珑出了房门,离开神鹰帮老巢而去。可叹神鹰帮的那些下属不知他们帮主已遭不测,而对于西门独步和赵玲珑的来去也是蒙在鼓里,毫不知觉。

    三人到了安全之处,西门独步便问起丁仪失陷经过,道:“阿仪,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爷爷呢,他去了哪里?”

    他不问还好,一问,丁仪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泣道:“爷爷……爷爷他……他疯啦。”

    西门独步大吃一惊,道:“怎么回事,爷爷他……他怎么会疯的?”

    丁仪当下抽抽噎噎的说起事情经过。原来那天晚上西门独步被裘千恶劫持而去,丁老怪无法得悉降龙十八掌心法的奥秘,心中又急又怒。他回到屋里,越想越气,暗想这心法也是人传下来的,就算没有人相授,难道我便创制不出?

    他既生此念,此后数日之中始终沉浸在创制降龙十八掌心法的冥想之中,务必要凭一己聪明才智得遂心愿。

    孰不知降龙十八掌乃是经过了丐帮历代帮主的不断改进完善,润饰而成,凝聚了无数的心血,实可称得上是千锤百炼之作。

    丁老怪要想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在短时间内创制出一套与之相匹配的心法出来,不啻于比登天还难。

    丁老怪嗜武成癖,几近痴迷,脑筋本来就已有些不清楚,这一殚精竭虑,苦心孤诣,更是加深其害。

    这天白天,丁仪见丁老怪一个人坐在哪里,喃喃自语,嘴里似是在低声念诵着什么。心下关心,便走过去看个究竟,问他在干什么。

    丁老怪双目直视,恍如不闻,嘴里仍念诵不休。丁仪见他如此反常,心中害怕起来,不禁叫道:“爷爷,爷爷,你怎么啦。”

    丁老怪仍是不理,皱着眉头只是道:“到底是气凝于臂,通走‘关元’?还是应气沉丹田,固守‘泥丸’?”站起来边说边比划。

    随即摇了摇头,自顾自道:“不对,不对,这一掌的去向方位与前面一掌截然不同,决非通走‘关元’,固守‘泥丸’这么简单,那会是什么?”

    说时不住走动,口中反复念诵着身上诸处穴位之名。丁仪大惊,知道他因琢磨武功而入了迷,叫道:“爷爷,爷爷,你快醒醒,别再练啦。”

    丁老怪突然返转身子,愕然道:“你叫我什么?”丁仪道:“我叫你爷爷啊。”

    丁老怪道:“你叫我爷爷,那你又是谁?”

第十八章 毒手无常 一

    丁仪急道:“爷爷,你忘了么,我是你的孙女阿仪啊。”

    丁老怪喃喃道:“孙女……阿仪?”丁仪目不转睛地瞧着他,问道:“爷爷,你记起来了么?”

    丁老怪竭力思索,却什么也想不起,只觉头痛得十分厉害,如要爆裂开来。呆了半晌,蓦地大叫一声,撇下丁仪,发足狂奔而去。

    丁仪在身后追着直叫:“爷爷,爷爷,你要去哪里?”

    丁老怪理也不理,迳自狂呼大叫而去。丁仪心中一凉,知道爷爷定是因为练功过度,走火入魔,以致于伤了脑子变得精神失常,看来十有**是疯了,想要追上他,却又哪里追赶得上?

    她在住处等了几日,苦候丁老怪不归,知道他是不会再回来了,心中自伤身世,平添伤感。

    她一个人孤居寂寞,对西门独步又是倍感思念,索性离了住处,只身外出寻夫。

    她一个人行走江湖,举目无亲,每到一处,便向人打听西门独步的下落,却始终得不到他的消息。

    这日走在大街上,又再向人问起。旁边一个穿着大黄锦锻的老人见到,主动上前和她攀谈,得知她在找人,便说这人自己见过,眼下正在他府上作客。

    丁仪不知是计,便一路跟着前去,后来进到神鹰帮总舵,那老者凶相毕露,方知上当。幸亏她拼死力拒,才得保清白,若不是西门独步及时赶到,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后果。

    她说完这些,悲从中来,泪水刹时滚滚而下。

    西门独步又是怜惜又是心痛,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道:“别哭,别哭,一切都过去啦。”

    丁仪见到赵玲珑在旁边,不好意思跟他太过亲热,止住哭声,转而问道:“这位是……。”

    西门独步忙道:“这位是赵姑娘,这次能将你从神鹰帮救出来,多亏了有她帮忙。”

    丁仪微微一笑,深深一福道:“是吗,谢谢你啦。”赵玲珑心中酸苦,淡淡的道:“不用客气。”说完向着西门独步强笑道:“这位姑娘是你什么人,你也不替我引见一下。”

    西门独步咳了一声,眼望丁仪,尴尬道:“她叫丁仪,是我的……我的妻子。”丁仪听她在外人面前这么称呼自己,虽然理应如此,脸上仍不禁一红,羞得低下头去。

    赵玲珑心中一颤,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她虽然早就料到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却怎么也没想到丁仪竟会是他的妻子,不胜酸楚道:“原来……原来你已是有妻室的人了。”

    西门独步不敢看她,硬着头皮道:“是,都怪我事先没告诉你,玲儿姑娘,对不住了。”为怕丁仪多想,也不敢跟她显得太亲热,连“玲儿”也不敢叫了,后面又再加上“姑娘”二字。

    赵玲珑心知肚明,更是难受,摇头道:“你又没有欠我什么,也不用说对不住。”

    二人说完,便即陷入沉默,此后好长时间也没有再说话,气氛极是尴尬。

    过了良久,毕竟还是西门独步先打破沉默,问道:“玲儿姑娘,你今后有

    什么打算。”

    赵玲珑道:“我一个苦命女子,在中原无依无靠,能有什么打算,待与殷叔叔他们会合后,便该回西域去啦。”

    西门独步听她话中充满了哀怨之意,显是心中十分伤心,不禁有些于心不忍,叹口气道:“神鹰帮的那两人说殷前辈他们被困在少林寺中,也不知是真是假。”

    赵玲珑道:“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少林寺走一趟,如果殷叔叔他们真的失陷在里面了,我好歹也要救他们出来。”

    西门独步望了丁仪一眼,刹那间心意已决,大声道:“玲儿姑娘,我跟你一起去。”

    赵玲珑摇头道:“不用啦,那太危险了,你还是陪着丁姑娘好好过日子吧。”

    西门独步道:“那怎么行,我欠你的大恩还未曾报答,怎能让你一个人只身去涉险。”

    赵玲珑仍是不肯答应。西门独步最后道:“玲儿姑娘,你若是觉得我武功不行,会成为你的累赘,那就不妨直说,我也不会死皮赖脸的相缠。”

    赵玲珑急道:“当然不是。”叹了口气,内心实也不愿就此和他分离,点头道:“那好吧,你既坚持要去,我也不好再拒绝,咱们这就走吧。”

    丁仪只求能和西门独步在一起,哪管有什么危险,听说他要去少林寺,自然也随同前往。

    当下三人取道向少林寺进发。途中西门独步和丁仪免不了出现恩爱缠绵的场景,赵玲珑瞧在眼里,心中虽然难受,也只能当作没看见。

    距少室山三十里地的时候,西门独步便将丁仪寄宿在当地的一户农人家里。那户农家是一对年老夫妇,膝下无儿无女,为人十分纯朴。

    西门独步一跟他们说丁仪要在这里住下。两位老人满口答应,一脸热情。其中那位老婆婆拉着丁仪的手更是问长问短,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闺女一样。

    西门独步心想:“两位老人家形貌质朴,只是寻常百姓,断不会跟武林中人有什么关联。阿仪住在这里,绝对不会有危险,这样我就放心了。”

    临走之时,给了两位老人二十两银子,算作丁仪这段时间的食宿费用,要他们好好善待丁仪。

    两位老人哪见过这么多银子,说什么也不肯收,在西门独步一再坚持下,这才勉强收了。

    丁仪好不容易和他相会,说什么也不愿分开。西门独步柔声道:“阿仪,我们此去很危险,你一个弱女子跟在身边,万一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我怎么办?况且赵姑娘于你我都有大恩,她现在有难,岂可不帮忙?你放心吧,我不是三心二意的人,等救了人出来后,我便会立刻赶来与你相会。”

    丁仪性格柔顺,通达情理,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坚持要去,将他送出门来,道:“大哥,我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西门独步道:“我一定会的,你放心。”向赵玲珑道:“咱们走吧。”

    赵玲珑心中凄苦,当先便走。西门独步见她一言不发,只管走路,知道她心中难过,想要开解她几句,但想这种事不提

    还好,一提只有令她更加伤心,当下也就不说话。

    两人一声不吭地走到少室山山脚下的大镇上,七大派中的其余六派早已驻扎在哪里。

    只见长街上许多武林中人持了刀剑在那里走来走去,瞧服饰显然都是六大派中的门人弟子。

    两人为了避免引起注意,当下在镇尾一家小客店落了脚。

    到了房中,西门独步闩好门后,叫了声:“玲儿。”赵玲珑嗯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他,双眼红红的。

    西门独步惊道:“怎么你哭了么?”赵玲珑强颜欢笑道:“我没有,你有什么话要说。”话虽这么说,眼泪却已止不住流了下来,赶忙别过头去,望向窗外。

    西门独步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想说贵教几位朋友被困在少林寺,你想到怎么救他们出来了没有?”

    赵玲珑道:“七大派齐聚少林寺,高手如云,凭咱们两个很难将人救出来。”说着趁西门独步不注意,暗中将珠泪一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在脸上。

    西门独步道:“我到是有个办法,你看可行?”赵玲珑道:“你说说看。”西门独步道:“你可以动用手上的乾坤至尊令,调动在中原的人马,让他们齐来少林寺强行将人救出来,你认为怎么样?”

    赵玲珑摇头道:“不行,那些人大都是些三山五岳无门无派的异人,散漫惯了,而且又没有什么顶尖高手,就算都来了,也不会是七大派的对手。况且这些人都是圣教在中原布下的暗子,要是过早曝光了会对圣教不利,影响圣教的长远大计。”

    西门独步叹口气道:“那就当真难得很了。”赵玲珑微微一笑道:“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阿木哥,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西门独步忙道:“你说,想要我帮什么忙,就算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赵玲珑道:“谢谢你啦,我一个人势单力孤,在中原又没什么朋友,若是回西域搬救兵呢,只怕来不及。我想请你去帮我请一个帮手,只要这人能来,殷叔叔他们就有救了。”

    西门独步道:“好,你要我去请什么人,他住在哪里?”

    赵玲珑道:“他住的地方叫‘药王谷’,是在山东和河南的交界处,有个外号叫做‘毒手无常’,你去了就知道了。”

    西门独步吃了一惊,道:“你是说‘毒手无常么’?”

    赵玲珑奇道:“是啊,你听过他的名头吗?”西门独步脸上刹时变色,胡老六那晚在破庙中说的关于毒手无常的种种传闻,瞬间又在耳边响起。

    赵玲珑见他不作声,问道:“你不敢去吗?”西门独步马上道:“不是。”

    赵玲珑道:“那你在想什么?”西门独步不欲她知道自己心中胆怯,说道:“我只是在想,就算我能把他请来,他能救出你几位叔叔来吗?”

    赵玲珑道:“你放心,只要他能来,再大的事都能解决,毒伯伯的本事是很大的。”

    西门独步问道:“他是你们教中人吗,为什么要住在哪里?”

第十八章 毒手无常 二

    赵玲珑点头道:“毒伯伯是在药王谷隐居,要不是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是不会去麻烦他的。那地方很不好找,再说你见了他的面,他也未必肯来。我写一封亲笔信交给你带去,他见了信后,就一定会来了。”

    西门独步道:“这样啊,那好吧,我现在马上就动身,你就在客店中等我的好消息吧。”

    赵玲珑凄然一笑道:“你走后,我准备去拜会一下武当派的掌门长清子道长,向他打听一些殷叔叔他们的情况。”

    西门独步又是一惊,大声道:“你不能去。”他想起长清子那晚杀害尤伯的情景,此时犹是不寒而栗。

    赵玲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问道:“为什么?”西门独步道:“这人阴险毒辣,你这一去十分凶险,我不许你去。”

    赵玲珑见他挂念自己的安危,脸上不禁嫣然一笑,跟着胸口又是一酸,低下头道:“你放心,这长清子有些把柄在我们手上,不敢对我怎么样的。倒是你路上要小心些,可别出什么意外。”

    西门独步再三相劝,要她打消念头,别去冒这个险。但赵玲珑心意已决,从店小二处借了纸笔,倾刻间便写好了一通书信,交给西门独步。

    又给了他几百两银票,说道:“信上已经写的很明白,毒伯伯见了信后,便什么都知道了,你路上多加小心,盼望你早去早回。”

    西门独步听她这么说,只得叹口气道:“那好吧,我这就走,你自己小心了。”

    赵玲珑点了点头,道:“快走吧。”西门独步拉开门就要出去,赵玲珑忽道:“阿木哥,你等一等。”

    西门独步回头问道:“玲儿,你还有什么事?”只见赵玲珑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道:“这是我的贴身玉佩,从小戴在身上,一直形影不离。毒伯伯见了信,万一要是不肯来,你就将玉佩给他,他一见之后,便知道我有危险,那时无论如何也不会坐视不理,你拿着收好了。”

    西门独步道:“是。”伸手接过,就朝外走。赵玲珑在身后道:“阿木哥,你一定要小心了。”

    西门独步点了点头,出了客栈便去市场上卖马之处,寻思:“从这里到‘药王谷’不知往返要几天,须得快去快回,不能让玲儿久等了,迟了只怕连她也有危险。”

    跟马主讲好了一匹马的价钱,正要翻身上马,忽然身后有人伸手在肩膀上一搭。西门独步登时全身一震,只道行踪已被人发现,一时竟不敢回过头来。

    只听身后那人说道:“兄弟,是你么?”西门独步一听这话,登时喜不自胜。他与马笑群在一起的时日虽然不多,但一听声音便知是他,大声道:“大哥,是你!”

    转过身来,见马笑群还是歪戴着那顶破草帽,正笑吟吟的瞧着自己。

    马笑群见到西门独步也是十分欢喜,说道:“兄弟,想不到在这里又见到你,这段日子还好吗?”

    西门独步道:“我很好,大哥,怎么你也到了这里?”

    马笑群笑道:“我

    听说七大派齐聚少林寺,要召开什么‘除魔大会’,左右无事,所以就来了。兄弟,你呢?”

    原来那天马笑群逃离“虎啸山庄”后,不久就听到传闻说七大派的首脑要在少林寺召开“除魔大会”,这种事本来事不关己,但他一个人在江湖游荡,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一听到有这种盛事,便也想来瞧一瞧热闹。

    他在镇上已游荡了好几日,也是凑巧见到西门独步从客店中出来,便跟了上去。见他买了马匹准备要走,这才上前打招呼。

    西门独步四下一望,压低嗓门道:“大哥,你也听说这件事了吗?”

    马笑群道:“是啊,现在武林中都在议论这件事,不知道的只怕还没有几个。”

    西门独步点了点头,不由得忧形于色,心想:“现在武林中都知道魔教的大头子被困在少林寺内,大家都在暗中戒备,严阵以待,要想将人救出来只怕没这么容易。唉,就算我能将‘毒手无常’请来,也不知道能不能管得了用。”

    马笑群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见他不作声,问道:“兄弟,你买了马匹,是要有远行吗?”

    西门独步心道:“马大哥虽然是自己人,但是我去请‘毒手无常’这件事,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他要是知道我是为了救给关在少林寺中的几个魔教中人,不知道会怎么想。”

    当下道:“是啊,我要赶着去见一个人。”心中突然一动:“马大哥武功高强,这一趟如能说动得他陪我去,那就万无一失了,就算有什么危险,我也不怕。”

    他想到此去是要见武林中大名鼎鼎闻之色变的“毒手无常”,虽说有赵玲珑的亲笔信和信物,老实说心下还是惴惴。一番思量后,说道:“大哥,你现在有空吗?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马笑群笑道:“有啊,你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出来好了,咱们是兄弟,又不是外人,说话何必那么客气。”

    西门独步胸口一暖,说道:“是这样,我要见的人离这里很远,我一个人孤身上道怕有危险,你……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说着凝视马笑群,眼中露出殷切之意,生怕他说出“不去”两个字来。

    马笑群欢然道:“你肯邀我一起去,那太好了,我正愁着没事干,不知道要去哪里,还怕你不肯呢。”

    西门独步大喜道:“当真!那咱们现在就走。”当下又买了一匹马,两人一人一骑,出了镇子。到了郊外,便快马加鞭,纵马急驰。

    西门独步记着赵玲珑临走前要自己快去快回的嘱托,知道越早回来越好。一路上呦喝连连,鞭子狂舞乱抽,恨不得胯下坐骑生出翅膀来,一下子就飞到药王谷。

    马笑群见他毫不体恤马力,不顾性命的急赶,也知他是在赶时间,话也不敢多说,只是竭力鞭马,紧紧跟在后面。

    两人不眠不休的赶路,途中除了让坐骑喝水吃草外,片刻也不耽搁,饿了就沿途买些包子馒头,在马背上胡乱吃了充饥。

    在道上奔了三日三夜,到了河南与山东的

    交界处,已是累毙了几匹好马。

    西门独步向当地人一打听,知道是到了孟寨,再往前走,便是山东地界。跟着又打听“药王谷”的所在,那人一听“药王谷”便连连摇头,说道:“你们是说‘药王谷’吗,那里山高林密,又多毒虫猛兽,你们两个娃娃去那里干什么?”但还是说了去“药王谷”的路。

    西门独步和马笑群当即告辞上道,勒转马头往东北“药王谷”方向而去。

    纵马驰出三十里地,人烟越来越稀少,前面道路也越来越荒凉,再行出里许,脚下已无道路可辨,尽是齐膝高的野草。

    两人只得下马,一步步往前走。过了半个时辰,尽是在荒草地里转悠,就是找不到去“药王谷”的路。

    这一来,西门独步有些沉不住气了,说道:“大哥,你看该怎么办,咱们这样瞎走下去也不是办法。”

    马笑群道:“是啊,要是有个人问一下就好了。”说着四下一望,唯见长草蔽目,又哪里见到半个人影?

    西门独步气呼呼地道:“不走了,大哥,咱们歇一歇吧。”说着将缰绳一抛,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马笑群道:“好。”刚要坐下来,忽听前方不远处有人大声吟哦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诵得乃是东晋陶渊明的隐逸诗,语音苍老,显然年纪已是不小。

    荒山野岭想不到居然有人在此大声念书,两人听了都是大吃一惊,西门独步跟着便想:“难道这人就是毒手无常?”

    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牵了马朝声音来处走去。拨开眼前渐与人高的野草,只见不远处一棵大松树下,一人捧着本书盘膝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在摇头晃脑的不住诵读:“先师有遗训,忧道不忧贫。瞻望邈难逮,志欲转长勤……耕种有时息,行者无问津……长吟掩柴门,聊为陇亩民。”

    西门独步见这人头戴逍遥巾,穿着葛布麻衫,颏下三绺长须,相貌清癯奇古,一头乌发,瞧岁数应该不小了,奇的是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皱纹,心中暗暗称异。

    走上前去,说道:“喂,老头,你且别忙着念书,我们有话要问你。”

    他有马笑群这个大高手作保镖,自觉有恃无恐,因此说话肆无忌惮,便不那么有礼貌。若是他一个人孤身前来,突然见到这老者,说什么也不敢直呼对方“老头”。

    那老者听到人声,微露讶色,循声往这边瞧来,一双精光闪亮的眸子在西门独步脸上一扫,懒洋洋的道:“你是在跟我说话么?”

    西门独步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不跟你说话跟谁说话。我问你老头,你是‘毒手无常’吗?”

    那老者冷冷的道:“这里闲云野鹤就有一位,却没有什么‘猪肚鸡肠’。”

    西门独步脸现失望之色,道:“这么说你不是毒手无常了?那你一个老人家待在这荒山野岭干什么?”

第十八章 毒手无常 三

    那老者摇了摇头,又念道:“久居深谷里,闲伴花鸟眠。山中无历日,世上是何年?”竟以吟诗来回答他的话。

    西门独步听他说不是“毒手无常”,而去“药王谷”的路还没找到,心中正感厌烦,没好气道:“我问你话,你这老头却来跟我卖弄学问,当真是答非所问。大哥,咱们走吧,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那老者听他左一句“老头”,右一句“老头”,说话如此无礼,脸色瞬间连变。

    马笑群见这老人貌相非凡,迥非常人,当真如一位世外高人般,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崇敬之意,牵了马匹上前,恭恭敬敬的道:“老前辈,你知道去‘药王谷’的路吗,如果知道还请明示,我和我兄弟都是感激不尽。”

    那老者一捋长须,哈哈笑道:“这就对了,年轻人说话要有礼貌,这才是对待长辈的礼数。”

    西门独步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哼的一声,只当没听见。马笑群微微一笑,也不出声。

    只听那老者道:“你是问去药王谷的路吗,往这边一直走,到时左首有条小径,跟着进去就是了。”

    马笑群一听,大喜道:“多谢老前辈。”向西门独步道:“兄弟,走吧。”

    西门独步瞪了那老者一眼,两人牵了马并肩朝前而去。走了一段路,果然见到左首有条小径,旁边一块石碑卧倒在草丛里,上面为葛藤蔓草所覆盖。

    西门独步抢过去将碑上的植物清理干净,只见上面写着“药王谷恶魔林”六个字。石碑因长年见不到阳光,上面已长满了青苔,但这六个字却是清清楚楚。

    西门独步大喜道:“大哥,那老头说得没错,前面便是药王谷,咱们到啦。”

    马笑群也是欢喜异常,说道:“你要找的人就住在这里吗,那咱们快走。”

    西门独步初时担心找不到去“药王谷”的路,是以始终绷着一张脸,及至此刻到了地头,心情大好,方始有说有笑起来。他说道:“大哥,要你为小弟我奔波,这一路上可累坏你啦。”

    马笑群责怪道:“你这是说什么话,咱们不是兄弟吗,你再这么见外,我可要生气啦。更何况我又不是很辛苦。”

    西门独步笑道:“是,是我说错了,不过大哥我是真的很感激你。”说话之间,两人已来到谷口。

    只见眼前黑压压好大一片林子,林中幽暗死寂,鸟声不闻,一眼望出去不见尽头,实不知绵延多少里。

    西门独步一见,不由眉头一皱,寻思:“这应该就是药王谷的恶魔林了。”马笑群关心的道:“兄弟,你要找的人知道他住在哪里吗,林子这么大,只怕不好找。”

    西门独步也是忧心忡忡,急道:“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他住在药王谷,没曾想这谷中居然还有这么大一片林子,这可糟啦。”

    马笑群听他话中露出焦虑之意,安慰道:“没关系,咱们进去慢慢找,总能找得到。”

    西门独步道:“我赶着叫这人去救命呢,迟了就怕来不及。”马笑群一

    听,立刻道:“那更不能等了,咱们快进去。”

    当下两人将坐骑拴在林外的一株大树上,双双朝林中走去。林中杂草丛生,长及膝部,光线十分昏暗,两人一进去,别说鸟叫声,就连虫声也听不到半点,整个林子死气沉沉,声息全无。

    西门独步心中害怕,问道:“大哥,这林子里怎么连鸟叫声都听不到,你不觉得奇怪吗?”

    马笑群道:“是啊,我也觉得十分古怪,怎么你要找的人会住在这种地方。”

    西门独步听他这么说,登时住口。两人到了林中深处,只见前方长草不住晃动,发出窸窸窣窣之声,似有什么东西藏身其间。

    西门独步奇道:“这是什么?”马笑群从小在丐帮长大,毕竟见多识广,口气严峻道:“兄弟,你小心了,这草丛里说不定潜伏着什么毒物。”

    西门独步一听,不禁毛骨悚然,惊道:“是吗?”马笑群点了点头,说道:“这林子叫做‘恶魔林’,我瞧大非寻常,咱们可得小心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往前挺进,每走一步都是提心吊胆,生恐遭到毒物的攻击。但说也奇怪,有时明明见到前面草丛抖动的厉害,但只要两人一靠近,立时便变得十分安静。

    两人面面相觑,心下均是又惊又喜。行不多时,天色渐暗,到了一处湖边。西门独步奇道:“咦,这里有一片湖。”小跑着走近。

    只见湖中一汪死水,黑沉沉的见不到底,,也不知有多深。湖面上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连涟漪也见不到半点,整个湖泊仿佛是静止的,映着星月微光,隐隐散发出一股腥臭味。

    忽听得马笑群在不远处大叫道:“兄弟,你快来,这里有一条船。”话中充满了惊奇之意。

    西门独步循声跑过去,只见马笑群站在岸边,指着藏在长草下的一条小船道:“兄弟,你知不知道这条小船是用来干什么的?”

    西门独步沉吟道:“这里既然有船,那就说明肯定有人住在这谷中,大哥你说对不对?”

    马笑群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那这人会住在哪里?”西门独步忽然一拍额头道:“大哥,我知道啦。”

    马笑群喜道:“你想到了么,快说出来我听听。”

    西门独步一脸兴奋之色道:“我要找的人一定就住在湖对面,这只船呢是他用来摆渡的工具,你说是不是?”

    他话刚说完,马笑群便大叫道:“对啦,定是如此,兄弟,你真聪明,连这都想得到。事不宜迟,咱们快坐了船去找你要找的人。”

    西门独步道:“好!”两人跳上小船,解开缆绳。马笑群道:“兄弟,你坐稳了。”拿起木桨在水中一划,小船箭一般向前射了出去。他手上力道大的出奇,再划得几桨,已到了湖心。

    西门独步笑道:“大哥,你悠着点,别累坏了,我瞧你好像比我还要性急。”

    马笑群道:“你放心,我力气大得很,一点都不累。更何况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做哥哥的哪能不尽心。”

    西门独步听了这句话,胸口一热,心想:“我当初和马大哥结拜只是出于一时冲动,没曾想能得到他如此关照。唉,能跟他义结金兰,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正凝神间,忽听得船舷两侧叮咚作响,水花四溅,湖中不断有东西跃出水面,跳上跳下,黑暗中却瞧不清楚是什么。

    马笑群叫道:“啊哟,这湖中还有鱼吗,我还以为里面什么都没有呢?”

    西门独步却瞧出有些不对,沉声道:“大哥,你瞧清楚没有,只怕不是鱼。”马笑群笑道:“兄弟你多心了,这湖里跳得不是鱼还能是什么?”

    说话之间,小船已对了对岸,只见岸边一条小径曲曲折折通向深处。马笑群道:“兄弟,咱们顺着这条小路走,一准能找到你要找的人,这番辛苦看来是有着落啦。”

    西门独步心中却无欢愉之意,点头道:“但愿如此。”两人循着小径前行,一路上虫声唧唧,花香袭人,一派生机,比之恶魔林中的死气沉沉迥然不同。

    两人知道要找的人定然就在附近,当下耐了心慢慢寻找。随着小径转了几个弯,前方一堵山壁挡在面前,路途已尽。

    马笑群叫道:“哎哟,不好兄弟,原来这是一条死路,咱们是白走啦。”

    西门独步默不作声,瞥眼间见到旁边一排花丛,心知有异,说道:“大哥,咱们钻过花丛去瞧一瞧。”说着也不等马笑群回答,当先便钻了进去。

    马笑群一见,二话不说跟着便钻。过了花丛,眼前又是一条小径。马笑群大喜道:“兄弟,真有你的,我算是服了你啦。”

    西门独步微微一笑,旋即沉着脸道:“大哥,这谷中处处透着古怪,前面还不知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发生,咱们可别高兴得太早了。”

    马笑群立刻收敛笑容,应道:“是。”心下暗暗佩服:“我这兄弟虽然比我小了一岁,却比我要谨慎小心得多了。”

    两人在黑暗中前行一阵,忽然见到前方数十丈外有屋舍形状,窗中透出光亮。但见一灯如豆,黑暗中瞧来极是醒目。

    西门独步和马笑群一见,不禁相拥而呼:“到啦,到啦。”心下都是高兴万分。

    西门独步心知这定是“毒手无常”的隐居之处,当下快步走近。相隔尚远,便听到屋中传来一阵读书声:“地僻绝相访,幽居远县乡。虫声鸣四壁,花影入空堂。落木随寒水,归鸦噪夕阳。夜深林寂后,松月沐山房。”

    读书声隐隐约约,不是很大,但静夜之中无别般声音,因此能听得见。西门独步心想:“想不到这‘毒手无常’还是一位好风雅的人物,夜深了居然还有这闲情逸致来念书。”

    到了近处,只见眼前好大一片花圃,里面密密麻麻种满了花草,长势旺盛,欣欣向荣,却不知是些什么花草。花圃之后是三间草屋,读书声便是从其中一间屋里传出来。

    西门独步正要发话,突然迎面一阵风吹来,风中夹杂着一股浓郁的香气,一嗅之下,脑中顿时晕乎乎的,有些神志不清。

第十八章 毒手无常 四

    正诧异间,跟着又一阵浓重的臭味扑鼻而至,大臭特臭,脚下不禁一软,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马笑群吃了一惊,急叫道:“兄弟,兄弟,你怎么了?”蹲下身子,抓住他肩膀一阵摇晃。

    西门独步毫无反应,竟是晕过去了。马笑群心下寻思:“兄弟定是因为这几天太累,心力交瘁的缘故才晕过去了。好在他要找的人就在这里,我抱了他进屋去好好休息一下。”

    当下抱了西门独步急走到屋前,大声道:“屋里有人吗,快开门。”他话声刚落,读书声戛然而止。跟着“呀”的一声,柴扉打开,屋里有人喝问道:“是什么人?”

    待瞧清楚了两人之后,那人“咦”的一声,说道:“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娃娃,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说话之时脸上露出一付难以置信的神色,显是对两人的到来十分吃惊。

    马笑群也是颇感意外,只见眼前这人乌发长须,形貌古朴,正是白天指点自己路径的那位老人,不由得道:“老前辈,原来是你?”跟着急道:“我兄弟他晕过去啦,老前辈你看能不能让他在你这里休息一会。”

    那老者一双眼睛在西门独步脸上转了一转,随即身子一侧,说道:“进来吧。”

    马笑群道:“是,谢谢你啦。”说着抱了西门独步直趋内堂,将他放在卧室的床上,拉过被子盖好。在床前守候了一会,退了出来。

    只见那老者站在堂上,脸上神色变幻不定。见他出来,淡淡的道:“你那兄弟没事吧?”

    马笑群笑道:“没事,让他休息一会就好了。老前辈你是住在这里吗,打搅你了,真是抱歉。”

    那老者不答,问道:“你肚子饿不饿?”他不问还好,这一问马笑群才发觉肚中十分饥饿,可是他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道:“有一点,也不是很饿。”

    那老者点点头,说道:“你在这里坐一会,我去端饭菜来给你吃。”马笑群想要客气两句,那老者不等他说话,便已去了厨下。

    马笑群四下一望,见室中陈设极其简陋,桌椅皆是用大树藤条编织而成,显得古色古香,心想:“这位老爷爷看来在这里住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啦,不知道他是不是就是兄弟要找的人。”

    正想着,只听脚步声响,那老人托了三碟素菜,两大碗堆得高高的白米饭出来。放在桌上,说道:“这是我刚才吃晚饭时剩下来的,你若是不嫌弃,就将就着吃吧。”

    马笑群听他这么说,一来盛情难却,二来也实在是饿得很了,当下道:“老前辈你太客气了,有的吃就已经不错了,我是从来不会嫌弃的。”

    他这句话说得倒是实情,丐帮弟子常年在外乞讨,经常吃不饱穿不暖,能有一口剩饭吃确实是很不错了。

    那老者双眉一扬,说道:“既是如此,那你快点吃吧。”马笑群见那三碟素菜一碟全红,一碟全黄,一碟全黑,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不知是些什么东西,问道:“这些是什么菜,怎么我从来没见过?”

    那老者忙道:“山野之地没什么好招

    待的,这些都是我平日从山中挖得一些黄精,山药之类,吃了对身子很有好处,你没见过是不是?”

    马笑群不疑有它,笑道:“是吗,那我可要好好尝一尝了。”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黑山药放在嘴里一嚼,只觉肥厚甘醇,且带有一股淡淡的药材味,滋味确实不错。

    那老者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瞧着,一等他山药入肚,立刻问道:“怎样,怎样,味道如何?”

    马笑群点了点头,说道:“嗯,好吃,老前辈你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再吃一点?”

    那老者听他这么说,先是一怔,继而脸现喜色,说道:“你要是觉得好吃,就把这些菜全吃完吧,不用再剩下了。”

    马笑群大喜道:“真的吗,老前辈你真好,那我就不客气啦。”当下端起饭碗,也不管吃相有多么不雅,狼吞虎咽的大吃起来。

    这三样素菜的味道都不一样,红的甜中带涩,黄的却是半甘半苦。只一会功夫,碟中便已见底,尽剩下些残汁剩水在里面。

    马笑群将碗在桌上一放,不好意思的道:“老前辈,我吃饱啦。”那老者瞧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你吃饱了么,好,很好!”

    马笑群不知他说“好”是什么意思,问道:“老前辈,你厨下还有饭菜吗?”

    那老者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怎么,你还要吃?”马笑群摇头道:“不是,我怕我兄弟等会醒过来后,肚子饿了没得吃。你厨下要是还有现成的,他就不会挨饿了。”

    那老者嘿嘿笑道:“等他醒来后再说吧。”说着就来收拾碗筷。

    马笑群忙站起来道:“让我来吧。”那老者道:“不用,你坐下别动,我马上就出来。”

    马笑群见他进了厨房,出来时已多了一只长颈凸肚的瓷瓶在手上,不知他拿来干什么,坐在那里,心下暗暗奇怪。

    那老者走到他面前,说道:“我自酿了一些“百花酿”,难得今天贵客降临,就给你尝一尝。”

    马笑群忙道:“老前辈,你瓶子里装得是酒么,我不喝酒。”那老者迟疑道:“你不喝酒?”

    马笑群点头道:“是啊,我一喝酒,浑身就长疙瘩,所以不敢喝。”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你放心,我这瓶子里装得不是酒,你喝了它也不会长疙瘩。”

    马笑群仍是不放心,问道:“那是什么?”那老者道:“你先别问,喝了就知道。”说着一拔瓶塞,一股浓郁得香气冲瓶而出,立刻满室生香。

    马笑群一嗅之下,顿觉心旷神怡,不禁大声道:“好香!好香!”

    那老者面露得意之色,道:“知道香就好,我这‘百花酿’等闲人别说喝,就是闻也闻不到,难得你这小娃娃与我有缘,今天就算便宜你了。”

    马笑群见他这么看重自己,心中十分高兴,说道:“老前辈,你对我这么好,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那老者哼了一声,说道:“别说这么多废话,我对你好不好,要喝了这‘百花酿’后才知道

    。”

    马笑群呆了一呆,听不出他话中之意,只道是他急着让自己一尝味道,笑着道:“是么,老前辈你这‘百花酿’自然是极好的了,那还用得着说吗?”

    那老者哼的一声,脸上神色似笑非笑,冷冷的道:“光说没用,你试一试就知道了。”

    说着将瓶身一侧,在马笑群面前的饭碗里倒了少许。马笑群见瓶口一股液体缓缓流了出来,一到碗中便静止不动,黄澄澄的,十分黏绸。只觉奇香扑鼻,未喝已醉,忍不住吞了口馋涎,端起碗伸出舌尖在里面一舔,又甜又腻,味道竟是好极,只几下便舔了个精光。

    那老者瞪眼瞧着他,要看他喝了“百花酿”后有什么反应。只见马笑群伸出舌头舔了几下嘴唇,行若无事,脸上不禁露出失望之色。

    又见他目光朝自己手中望来,虽然不说话,却显然是意犹未尽。当下连瓶往前一递,一脸肉疼的说道:“你要是觉得不夠,就喝完它吧。”

    马笑群不敢贸然便接,迟疑道:“我要是将它全喝完了,老前辈你不会怪我吗?”

    那老者道:“不怪你,只要你有这个本事喝得了。”马笑群大喜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一把将瓷瓶接过,这次也不装在碗里,仰起脖子直接就往嘴里倒。

    那老者站在旁边,冷冷的瞧着,一言不发。

    马笑群咕嘟咕嘟一口气将瓶中的“百花酿”喝了个底朝天,初时还不觉得怎么样,过了一会,只觉一股酒气直冲脑门,满肚的“百花酿”尽数化成酒气发作出来,居然有醺醺之意,就连喷出来的气也是带着浓重的酒味。

    那老者见他双颊酡红,呼吸急促,一付醉眼朦胧的样子,知道“百花酿”的后劲终于发作了,不禁心中大喜,表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试探着问道:“你觉着怎样?”

    马笑群只觉头重脚轻,说话舌头也大了起来,口齿不清道:“我……我……。”只说了一个字,砰的一声,软趴在桌上,一动也不能动。

    只听那老者哼的一声,便过来搬动自己的身体。马笑群心里十分清楚,可是眼皮竟似有千斤之重,说什么也睁不开来,而且周身乏力,软绵绵的没半点力气。

    他心里十分奇怪,想要问对方想干什么,却连说这句话的力气都没有。感觉似是被那老者拖进了一间房中,将自己扔在地上。

    过了一会,那老者似是在动手褪自己的衣裳。马笑群想要制止,却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那老者褪完衣裳后,将他抱进了一大片冷水之中。

    马笑群被冷水一激,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但在那老者看来,只不过是他喷了口酒气而已。

    马笑群昏昏沉沉地泡在冷水中,觉得那水逐渐有了热意,初时十分舒服,到后来那水越来越热,似乎深处一片热浪之中,颇觉难受,忍不住睁开眼来。

    一见之下,不禁吓得魂飞天外。只见自己盘坐在房中的一口大镬里,水浸到了脖子,只剩下一个头露出在外面,屁股挨着锅底,不断有热气冒上来,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全身**着的。

第十八章 毒手无常 五

    马笑群大骇,瞥眼间见到那老者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正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不禁大叫道:“老前辈,你这是干什么,是你将我放进锅里的么?”

    那老者嘿嘿笑道:“是啊,好玩么?”马笑群怒道:“一点都不好玩,你为什么要把我放进锅里,快把我放出来。”

    那老者哼了声道:“现在可还不是时候,等过得两个时辰后我自然会将你捞出来。”

    马笑群大惊道:“要两个时辰?那我岂不是要被煮熟了。”他这时已发现水越来越热,若不是底下正在烧火,决不会这样。

    一听说要两个时辰才将自己捞出,登时惊慌起来。当下也顾不得再和那老者说话,身子一动,便要站起来。哪知全身软绵绵的,便是要抬起一根小指头也是不能,更别说要跳出锅外了。

    那老者见了,嘿嘿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全身酸软无力,想要抬起一根小指头也是不能?”

    马笑群道:“是啊,你怎么知道?”随即醒悟:“我明白啦,定是你的‘百花酿’有古怪。”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不错,只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马笑群皱着眉头道:“难道那不是‘百花酿’么?”

    那老者哼了声道:“我若说不是‘百花酿’,能骗你这小娃娃喝下去么?那是我花了无数心思,耗了无数心血,用七七四十九种珍贵之极的药材精心泡制而成的美酒,又哪是什么‘百花酿’了?”

    马笑群诧异道:“是酒么,怎么我喝起来却不像。”这时锅中的水已烧热,直烫得他叫苦不迭,可是为了弄清楚真相,只能咬牙强忍。

    那老者手捋长须,颇为自得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酿的这酒珍贵之极,不同于世间的任何凡酒。初喝毫无酒味,要到一盏茶的时间,后劲才会发作,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仙人醉’。”

    马笑群瞪大眼睛,好奇道:“仙人醉?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你想知道么,好,老夫就告诉你。我这‘仙人醉’普通人只要闻上一闻,便须醉上三个时辰。若是尝上一滴起码也要醉上一个月,若是这么一大碗喝下去啊,嘿嘿……。”

    马笑群听他说得这么厉害,大惊道:“那岂不是要醉死了?”那老者摇头道:“不会,不会,最多也就醉上个一年半载,等到那时候酒醒了,自然也就没事。”

    马笑群摇头道:“老前辈,你是在说笑话吗,哪有这么厉害得,我不信。”

    那老者瞪眼道:“你不信吗,非信不可,因为这是确有其事的。古时候有个叫玄石的人就曾喝过这种酒,被埋在棺中直到三年后开棺之日方才苏醒过来。”

    “我的‘仙人醉’就是根据这则传说经过无数次尝试后才酿制而成,想不到居然被你这小娃娃一口气给喝了个精光。唉,只可惜了我这千年不遇的好酒。”说着不住摇头叹气,一脸心痛惋惜之色。

    马笑群瞧在眼里,心道:“是了,老爷爷定是因为

    我喝光了他的‘仙人醉’,因此一气之下才将我放在锅里面,以示惩戒,倒不是真的要起心害我。”

    他为人心地良善,一想到是因为自己之故而致这老人心下难过,立时生出歉疚之意,说道:“老前辈,我知道我喝光了你的‘仙人醉’害你伤心是我不对。你看这样可好,你将配酒的法子告诉我,我再多酿几瓶出来送给你,当作补偿好不好?”

    那老者一听,哼道:“说的倒轻巧,你当这酒这么好酿?不说别的,光是这酒中的珍贵药材,你就算找到头发白了也未必能找到几味。要酿一瓶已是千难万难,更别说几瓶了,你说这话不是笑死人吗?”

    马笑群急道:“那怎么办?”那老者哈哈大笑道:“好在有失必有得,我正在炼制一些丹药,你这小鬼正好可以做我这付药的药引子。”

    马笑群不解道:“你说什么药引子,我不明白。”那老者道:“不明白么,我把你放进锅里蒸熟了,是为了要将你体内的秽气渣滓逼出来,然后放进丹炉里跟我的药一起炼制,到那时我炼的丹药便多半能成了。”

    马笑群大吃一惊,骇道:“你疯了么,哪有用活人来入药的,你这不是伤天害理吗?”

    那老者冷笑道:“你那时都已经煮熟了,还能算是活人吗。我这味丹药若是炼成了,老夫总记着你的好处就是。”

    马笑群心中恐惧无已,颤声道:“你要炼的是什么丹药,说给我听一听成不成?”

    那老者道:“跟你说了又有什么打紧,难道你还能逃得掉么。你听好了,老夫要炼的乃是长生不老之药。”

    马笑群失声道:“你是想要长生不老么,我劝你还是别想啦。”

    那老人横了他一眼,哼道:“你这小娃娃知道什么,要想长生不老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太上纯阳真经.了三得一经》上说:‘天一生水,人同自然,肾为北极之枢,精食万化,滋养百骸,赖以永年而长生不老’。庄子又说‘不摇而精,不劳汝形,乃可以长生’,这些都是书中有记载的,又并非无中无有。”

    马笑群心下暗暗叫苦,寻思:“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说过世上有谁能够长生不老的,他要是能炼成丹药还好,要是炼不成那我岂不是白死了吗?”

    此时只想打消这老者的念头,大声道:“前辈,书上都是胡说八道的,你老人家千万不能相信。再说你就算要炼长生不老之药,也不能拿我来入药啊,我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

    那老者不为所动,冷冷的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你小子百毒不侵,将你入在药里面,正好可以压制住其中几味药材的毒性……。”

    他还没说完,马笑群已抢着道:“我只是一个寻常之极的小叫化子,怎么可能会百毒不侵,老前辈你一定是搞错了。”

    那老者道:“老夫怎会搞错,你小子要不是百毒不侵,又怎会连过我三道难关而一点事都没有?”

    马笑群道:“什么三道难关,我……我可给你搞糊涂啦。”

    那老者哼了声,背负双手,慢慢踱到铁锅前,说道:“小子,你以为老夫指点你们去‘药王谷’是安着什么好心吗?”

    马笑群道:“可你毕竟还是告诉了我们。”那老者嘿嘿笑道:“老夫只不过是想让你们去死在‘恶魔林’里而已。”

    马笑群这时渐渐有些明白过来,说道:“你是说‘恶魔林’里有什么机关陷阱等着我们去送死吗?”

    那老人嘿嘿笑道:“机关陷阱倒是没有,只不过比起机关陷阱还要厉害百倍。小子,你知道那林子为什么叫‘恶魔林’?”

    马笑群想起林子里的情形,里面虫声不起,鸟声不闻,确是十分古怪,此时听这老者提起,便道:“我也在奇怪,怎么会叫这个名字。”

    那老者道:“因为那林子里到处是毒虫异蛇,人和牲畜只要一踏进去,马上便会尸骨无存,恐怖无比,因此就叫‘恶魔林’。”

    马笑群心中一凛,大声道:“原来如此,那林子里既然这么可怕,那我们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难道……难道……。”

    想起自掉落蛇窟,遭怪蛇咬过,此后发生的种种怪异不可思议之处,心中已有些相信这老者所说的话了。只是他还不敢确定,说了这“难道”两个字后,便即默然不语。

    那老者道:“嘿嘿,为什么会这样,那就要问你自己了。‘恶魔林’只是第一道难关,第二道难关就是‘万毒湖’。这世上除了老夫外,还从来没有人能平安渡过。”

    马笑群惊道:“那湖就叫‘万毒湖’么,里面也有古怪吗?”

    那老者乜斜了他一眼,冷笑道:“万毒湖中潜伏着数之不清的毒物,外人就算侥幸闯过了恶魔林,但到了万毒湖中,就算任你有绝世神功,也是非死不可。你这小子连过两关,却好端端的活着,你当你是命大吗?”

    马笑群心中一寒,结结巴巴道:“这么说,那湖中跳……跳起来的不是鱼了,我……我……。”心中恐惧,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老者大笑道:“你以为那跳起来的是鱼?哈哈,你这小子实在是太有趣了。万毒湖中的毒物奇毒无比,一被咬中,立时毒发身亡,连老夫平日过湖,都是十分小心,你小子却随随便便就过去了,不觉得很奇怪吗?”

    这时锅中的水越来越热,烫得马笑群苦不堪言,为了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强自忍受,问道:“‘恶魔林’、‘万毒湖’是第一、第二道难关,那么第三道难关又是什么?”

    那老者围着大锅缓缓走了一圈,笑嘻嘻的道:“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这第三道难关嘛就是我种在花圃里那些花草了。”

    马笑群惊道:“你种在屋前的花草也可以害人吗?”

    那老者得意道:“我这些花草白天的时候,可以用来当作观赏之用,也几乎没什么危害。但一到了夜里,毒性便十分烈,人和动物只要一闻到它散发出来的气味,轻则昏迷不醒,重则窒息而亡,你当是寻常的花花草草么?”

第十八章 毒手无常 六

    马笑群恍然大悟,急道:“这么说我兄弟是闻到了那些花草的气味才晕过去了?老前辈,他要不要紧?”

    那老者讪笑道:“那小子暂时还死不了,不过等他醒来后就难说了。你现在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哈哈哈哈。”说着大笑不已,得意之情见于颜色。

    马笑群听说西门独步没事,稍稍松了口气,问道:“老前辈,这么说你请我吃饭,也是没怀好意了?”

    那老者道:“不错,你们闯进‘药王谷’,我不杀你们就算好了,又怎会请你这小子吃饭?你刚才站在门口的时候,我就已知道你这小子不是常人。”

    “想我那‘夺命幽兰’和‘紫心草’何等厉害,你这小子闻到居然若无其事,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我请你吃饭,也只是为了想证实一下而已,及至你将饭菜全部吃完,居然一点事都没有,我才知道所料不错,你这小子就是老夫要找的人。”

    马笑群浸身锅中,全然不能动弹,这时知道自己要死,心下反而平静,说道:“你给我吃的那三样菜,想来毒性也一定十分厉害了?”

    那老者哈哈笑道:“那当然,那三碟菜都是从山上挖来得植物根茎,每一样都含有剧毒,常人只须吃一点点,立时肠穿肚烂,无药可治。你却将它全部吃完了,嘿嘿,就是有三百人也都毒死了。”

    马笑群心道:“原来如此,我总算是全明白啦。”这时锅中水已烧热,咕嘟咕嘟往上冒着泡,升起阵阵白雾。

    马笑群置身其中,只给烫得头昏脑胀,耳鸣心跳,几欲晕去,似乎全身的肉都被煮烂了。他咬紧牙关,竭力忍受,一张脸已胀得通红,头上大汗如雨。

    就在这时,忽觉足底“涌泉穴”中一股热流升了上来,上到腰际,化成数十道细小热线向各处经脉中迅速行去,在体内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窜起来。

    热线所经之处,仿佛一道道电流通过,犹如针扎火炙,难受之极。马笑群身受体内体外两重煎熬,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

    那老者嘿嘿笑道:“烫么,你先忍着点,过一会就不会觉得烫了。”似乎还嫌水热得不够快,俯身又抓起一大把柴塞进灶里。拍了拍手掌,笑道:“这样就快了。”灶中火头本已够旺,再加上这把柴,火势更大,立即噼啪噼啪的烧了起来。

    马笑群只觉唇干舌燥,脑中金星乱冒,小声哀求道:“前辈,我就要死了,临死之前,我求你一件事成不成?”

    那老者笑眯眯的瞧着他,说道:“那就要看是什么事了?”

    马笑群强打精神道:“你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你将我入了药后,我希望你能放过我兄弟,好不好?”

    那老者一怔,随即冷笑道:“好小子,你倒是有情有义,都死到临头了,你居然还惦记着别人的死活。要我答应放过那小鬼,哼,不行。”

    马笑群此刻虚弱已极,若不是心中一念不息,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低声问道:“为……为什么不行?”

    那老者道:“你们胆敢闯入药王谷,那是非死不可,更何况

    你那兄弟老夫早就已瞧着不顺眼,怎么可能放过他。”

    马笑群呻吟了一声,提高声音道:“前辈,你……你不能杀我兄弟,他……他是来药王谷找一个叫‘毒手无常’的人去救命的,你……你是‘毒手无常’吗?”

    那老者哼了声,傲然道:“不错,老夫就是‘毒手无常’。姓毒,大名无常,他叫我去救谁?”

    马笑群道:“我不知道,等他醒过来后,你一问自然就清楚了。”

    毒无常哈哈大笑道:“你小子为了活命,居然撒这种谎言来骗老夫,现在说不出来了吧。哼,你若想因此让我放了你,那是痴心妄想。”

    马笑群急道:“不……不是的,我一死不打紧,可我兄弟实在是不能死,他找你真的有急事。”

    说到这里,喘了几口气,又道:“毒前辈,在谷外的时候,我们问你,你……你为什么不说自己就是‘毒手无常’?你若是当时就承认了,不是什么都明白了吗?”

    毒无常道:“呸,老夫是什么人,岂能为竖子所辱。再说我要是当时就承认了,能得到你这么一付珍贵之极的药引子?既然没有你这药引子,也就谈不上炼我的长生不老药。”

    他越说越得意,见马笑群闭上了眼睛,也不管他有没在听,续道:“我这长生不老药炼来炼去炼了很多年,一直都没成功,这次多半要大功告成了。嘿嘿,小子,我跟你说,等到我的长生不老药炼好了,到时我毒无常就可以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光。而这一切呢,都是你小子的功劳,老夫是不会忘记的……。”

    他兴致勃勃,还待再说,这时马笑群体内热血如沸,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一般。相较之下,那满锅的热水反倒不觉得烫了。

    原来那“独角乌龙”与“赤练金鳞”的毒液混入他体内后,已与全身血脉相连,息息相关,这时一受到外界的激发,便在体内剧烈运行起来。

    马笑群无法平息体内这股内息,只觉得它在里面狂冲乱撞,真气直欲破脑而出,忍不住大叫道:“我受不了啦。”

    也不知哪来得力气,双手使劲在水面一拍,那一锅开水经他内力一击之下,立时形成一道水柱,冲天而起,落下来时,向四周飞溅开去。

    毒无常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呆了,慌手慌脚地躲避扑面而来的水珠。

    只见马笑群从锅中一跃而起,人还在半空之中,呼的一掌已击了过来。毒无常大骇,眼见得他这一掌的力道如此雄浑,若要硬接,双臂势非震断不可。危急之中只得着地一滚,向旁躲了开去。

    只听“喀喇”一声,马笑群这一掌将窗户击了个粉碎。

    毒无常吓得心惊胆战,情知不是对手,一等站起,立刻从破了的窗户中纵了出去,飞奔而逃。

    马笑群见毒无常跳窗而逃,也不追赶。**的站在哪里,只觉手足俱软,再也难以站立,不禁跌倒在地。

    喘了几口气,低头一看,只见身上肌肤已被开水烫得通红,不禁暗自庆幸:“还好,差一点点就给他煮熟了。

    他甫脱大难,立刻又挂念起西门独步的安危来,寻思:“兄弟现在不知怎么样了,那毒无常说他是中了毒晕过去了,不知现在可醒转过来没有。”

    待力气恢复,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便去内堂看望西门独步。

    到了房中,只见他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兀自沉睡。马笑群道:“他这是中毒昏迷,并非酣睡未醒,得用冷水泼才行。”

    去厨下舀了一瓢清水,在西门独步头上一淋。只听西门独步“阿乞”一声,打了个喷嚏,悠悠醒转。

    马笑群又惊又喜,叫道:“兄弟,你醒过来啦。”

    西门独步缓缓睁开眼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问道:“我这是在哪里?”见马笑群拿着水瓢站在床前,一脸关切之色,奇道:“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马笑群笑道:“兄弟,你中了毒晕过去啦,是我用冷水将你泼醒的。”

    西门独步惊道:“我中毒了吗,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马笑群道:“兄弟,你还记不记得花圃里那些花草,我们当时不是闻到了一些气味吗?”

    西门独步愈发吃惊,说道:“你是说那又香又臭的怪味么,怎么那些花草有毒吗?”

    马笑群点头道:“是,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西门独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哥,你快跟我说清楚了。”

    马笑群道:“好吧。”当下将他如何闻到花草散发出来的气味,以致昏迷过去,自己如何抱了他进屋遭到毒无常的陷害,差点被他放在锅中煮熟炼了丹药之事一说。

    最后道:“原来那指点路径的老人就是毒手无常,咱们都上了他的当啦。他还说要用我来炼长生不老之药,我现在想起来还在怕。”说着伸手拍了拍胸口,显然是心有余悸。

    西门独步静静的听他说完,这才知道原来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心想:“好险好险,若是马大哥因此而死在毒手无常的手上,那我可真是万死莫赎了。”

    问道:“大哥,你现在没事了吧,那毒手无常呢,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马笑群摇头道:“不知道,我又没有追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得那么快。”

    西门独步皱起眉头,寻思:“这可糟啦,那‘毒手无常’定是怕了马大哥,因此弃屋而逃了。万一他要是逃得影踪不见,岂不坏了大事,玲儿还等着他去救人呢?”

    马笑群见他脸有忧色,关心的道:“兄弟,你怎么啦。”西门独步忙道:“我没事,大哥,咱们去各处屋里看一下,瞧有没有什么发现。”

    马笑群道:“好!”当下提了油灯,两人一同来到马笑群受困的那间小房中。只见满地水渍,灶上的一口大镬中还剩得有小半锅水在里面,兀自冒着热气。

    西门独步这才确信确有其事,关心之情油然而生,问道:“大哥,你是真的没事吗?”

    马笑群笑道:“瞧你说的,我有没事自己还不知道吗,我只是被吓坏了而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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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剑风云介绍:
“天下论剑,无出西门!”这八个字在武林中流传了二十多年,一直经久不衰……。
“……丁老怪大声道:你武功不错啊,虽然比起老夫来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但当世也少有敌手了,不知是谁又有这个本事能够将你逐出中土。裘千恶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是姓裘的当年做的恶事太多的缘故。”
丁老怪怪笑道:“嘿嘿,你倒是直言不讳。”裘千恶毫不理会他话中的讥嘲之意,悻悻的道:“姓裘的虽是个恶人,可是为人光明磊落,既做了恶事,从来就不怕担恶名。败在他手下,裘某心服口服,毫无怨言。”丁老怪道:“哦,你说的‘他’是谁?”裘千恶道:“你还记得这几句话么?”丁老怪道:“什么话?”裘千恶面色凝重,一字一句道:“天下论剑,无出西门!”丁老怪脸色一变道:“你说得是西门飞雄么?”裘千恶道:“不错,除了他外,世上更有何人能让裘某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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