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心思鲁钝语轻喃
待到张寒城关上书房门离开后。
金风堂堂主便从鼻息间挤出了一道冷哼:“哼,若按照这位‘小英雄’所说,那还杀甚么御史?帮主、副帮主,你们二位不会是听信了他这些话,真要按照他所说的来吧?”
“唉……”副帮主叹气道:“吴堂主莫要着急,这位小兄弟心思纯良的有些鲁钝,又没见过甚么江湖纷争、刀光剑影,哪里能懂得我等除恶救世之心?方才也不过是稳住他而已,帮主明悟了我之心思,于是才稍微附和了一下。”
黄山海点头,道:“不错,副帮主的想法是十分有道理的,这位小兄弟太过想当然了,可惜他与那位前辈联手,才能够将王御史杀死,要是我们逼得太紧,到时他真的退出,那所做之准备,也就全部都白费了。”
玄风堂堂主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差点就要以为真按照那三岁孩子的方法施行了。若是叫他知道我们还要将王御史搜刮的民脂民膏分给众位兄弟,说不定还会怎么胡说八道。”
黄山海道:“放心吧,他年岁甚小,也正适合听我们的,再说,我已经送了他个丫头,自古少年难过美人关,一来二去,他也就更加听话了。”
金风堂堂主道:“他不是拒绝了么?”
黄山海哈哈一笑道:“那是他不懂得美人之好,表面上顺了他的意,但还是叫那小丫头服侍他,他慢慢就从了,然后我再给他个台阶下,就行了。”
玄风堂堂主啧啧道:“帮主此计甚是高明,只是还得再从中推动一二,毕竟马上就岁旦了,时间已经不多。”
黄山海点头:“此事我自有想法,不需担忧。咱们还是开始说正事。”
副帮主微微一笑,伸手点向了桌上的地图,开始说起了整个计划的具体布置:“这位小兄弟提到的烟花、爆竹一事,倒也算是不错的想法,咱们可以稍微化用过来……”
……
张寒城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被肯定下来,只是黄山海的缓兵之计而已。
他一路踩着薄雪行走,心中着实高兴万分,这一次他鼓足了勇气去面对了黄山海,诉说了心中的那些憋闷和不满。
同时又说出了连他自己也觉得有点蹩脚的想法,而且被黄山海等人给采纳了,更像是某种对他的鼓励,也算是在承认他心底认为的侠义之道。
“从今往后,我不能再那么胆小了,心里有什么,就要说出来……不过帮主伯伯对我这么好,我那么与他说话,不知是否伤了他的心……”
张寒城自言自语着,当到了厢房所在的院落当中时,却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帮主伯伯和副帮主伯伯后面又一下子觉得我说的好了呢?”
张寒城看出了黄山海和副帮主互使眼色,只是不太想得清楚,现如今转回身去问,好像也不太好,也就思虑了一下,便抛在了脑后。
正想着,厢房的门却已经小心的推开了。
银铃儿羞红着脸,站在门框处偷瞧了张寒城一眼。
张寒城恰好看见她,顿时觉得心中窘迫。
银铃儿轻飘飘的走出来,对着张寒城略一欠身,细语轻喃道:“小公子……”
张寒城挠头,干咳了声道:“我……不是甚么小公子。”
银铃儿有些诧异,大红着脸道:“那,小相公……”
说话间,银铃儿双颊绯红蔓延到了耳朵和粉白的脖颈。
张寒城也满脸通红,道:“我…我也不是什么小相公,你,你比我年岁小,可管我叫哥哥这样的称呼。”
“小哥哥……”银铃儿声音轻颤道:“婢子已为小哥哥去厨房取来了食物,小哥哥可进屋来吃了。”
张寒城总觉得这“小哥哥”三个字叫的他浑身痒痒,十分难受,道:“我,我去叫伯伯起来,然后再一起吃。”
“是。”银铃儿赶紧又欠身,羞答答的偷看了张寒城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张寒城只觉得头皮都发紧,连忙转身去叫疯僧。
疯僧此刻正坐在床榻上面,目光茫然的看着地面,等张寒城进屋,疯僧又打了个哈欠。
张寒城道:“伯伯,您醒了,快跟我去吃东西吧。”
疯僧直接从床榻上跳了下来,挠着屁股,傻笑着走了过来,昨夜他又吃又喝,酩酊大醉,比张寒城好不到哪去,估计也在想着怎么就跑到了床榻上。
不过他身上的衣服倒是没换,显然他这模样没人敢接近,能搬到屋子里,已经需要莫大的勇气了。
张寒城领着疯僧回到了屋子,桌上除了用盘子扣着的几道小菜和饼子外,黑黝黝的重剑还横在正中。
银铃儿羞怯道:“婢子想要将桌子清出来,只是未曾想这黑色的棍子太过沉重,实在搬不起来,所以……所以就……”
玄铁重剑足有六七十斤重,银铃儿才十二三岁,又是个娇滴滴的姑娘,怎么可能拿的起来?
张寒城抓了抓后脑勺,抬手直接将重剑拎了起来,道:“嗯……你搬不起来正常,我当初也搬了好多天才把它搬起来。”
银铃儿吃惊的看着张寒城单手拎着重剑,道:“小哥哥好大的力气。”
张寒城顿时脸红道:“嗯……都是练出来的。”
说着,张寒城小心的将重剑靠在了墙上,然后让疯僧坐了下来。
银铃儿赶紧走到桌前,小心的将扣在饭菜上的盘子都收到了一边,然后便两手放在小腹下方,对张寒城道:“小哥哥和这位伯伯可要饮酒。”
张寒城赶紧道:“不了,不了,我就不喝酒了,昨天夜里喝酒都快要难受死了。”
银铃儿听到张寒城提及昨夜的事情,便再一次羞红了脸,低头盯着脚尖。
不得不说,银铃儿的确生的十分好看,两道浅眉犹若淡墨勾勒,一双明眸好似月亮般会发光,配上那张鹅蛋般的俏脸与白璧般的肌肤,自是楚楚动人,尤其是她羞涩时的模样,令张寒城也愣了下神。
银铃儿将头埋得更低,也不说话。
疯僧咽了口口水,直接从盘子里捡了个饼子,塞进了嘴里。
张寒城回过神来,一直盯着别人看,好像有些不太礼貌,当即也拿了个饼子,闷头吃着,只是才咬了一口,他就开口道:“那个……你怎么不坐下吃呢?”
银铃儿忙道:“婢子乃是小哥哥的婢女,自然不能同小哥哥一同落座,需站在一旁服侍才可。”
张寒城将饼子咽进肚子,这饼子十分好吃,他又忍不住咬了一口,道:“唔…我哪里需要什么服侍,而且我已经跟帮主伯伯说好了,不能把你送给我,所以等会儿就有人来带你走了。”
银铃儿呆了一下,原本娇羞的脸颊一下子失了血色,两道黛眉前蹙后落,目中更是有些慌乱。
张寒城道:“怎么了?”
银铃儿赶紧跪在了地上,低声道:“婢……婢子可是有什么地方唐突了小哥哥,令小哥哥心中不喜,所以小哥哥才不要我了。”
张寒城愣了,疯僧仍旧在那吃着饼子,也不管不顾,直接伸手去抓盘子里的菜。
“你怎么跪下了?”张寒城连忙道。
银铃儿道:“小哥哥为何不要婢子……”
说着,银铃儿竟啪嗒啪嗒的掉出了眼泪。
张寒城吓了一跳,想不明白是哪里惹到了银铃儿,赶紧道:“你这样跪着,我觉着心里不舒坦,而且……而且这有什么不对么?”
银铃儿用袖子擦了下眼睛,道:“小哥哥不喜爱婢子,所以才不要婢子了。”
张寒城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见到银铃儿跪在地上,他一着急,赶紧从凳子上下来,也一下跪在了银铃儿前面,道:“哪有的事情,你生的这么好看,又对我这么好,我当然喜爱你了。”
两个人跪在地上,疯僧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看着他们的样子傻笑。
银铃儿慌张道:“小哥哥快快起来,您……您怎么能跪在地上……婢子,婢子错了……”
说着,银铃儿直接垂首,双臂搁在地上前划,用光洁的额头贴在了地面上:“请……请小哥哥起身……”
张寒城见到银铃儿给他磕头,更觉得受不住这样的大礼,也学着银铃儿把脑门儿贴在地上,道:“是你先跪在地上的,所以我才跪在地上,你站起来,我也就起来了,而且我没有不喜爱你,你是想错了。”
银铃儿低声道:“婢子不起,小哥哥是哄骗婢子,定是婢子昨夜服侍的不好,睡着了,于是、于是小哥哥就不要婢子了。”
张寒城道:“没有,没有,昨夜你服侍的很好,许是我吐在了衣服上,你还帮我将衣裳换了,怎么会不好呢……而且,我本来也不需要别人服侍……”
银铃儿道:“既然婢子服侍的好,小哥哥又喜爱婢子,为什么不要婢子。”
两个人都用脑袋贴着地面,看着像是个游戏。
疯僧抓着后脑勺,把饼子咽进肚里,直接跳到了两人的一侧,竟也噗通的跪在了地上,脑门儿贴着地面,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第一百零六章 泪染衣襟纵身死
张寒城和银铃儿自然都被疯僧的举动吓了一跳。
不过,张寒城知道疯僧的脾性,也没说什么,而是催促道:“你快起来,你跪在地上,伯伯都看不过去,也跟着跪在地上了。”
银铃儿贝齿轻咬,道:“可是,可是小哥哥不要婢子,婢子做错了事情,婢子不能起来。”
张寒城突然发现这个好像十分温柔的小姑娘,竟有些执拗,赶紧道:“我是觉得十分不好,帮主伯伯将你送给了我,那岂不是把你当成了物件给来给去,他又没问你愿不愿意,然后就把你送给我了,这是将你轻看了,我不喜欢这样的事情,所以才拒绝的。”
银铃儿忙道:“小哥哥如何得知老爷未曾询问婢子是否愿意。”
张寒城愣了下:“我……我是猜的。”
银铃儿赶紧道:“老爷昨夜问过婢子是否愿意,婢子自然是愿意,然后才来服侍小哥哥。”
张寒城目瞪口呆,道:“那他不仍是轻看了你,凭什么将你随意送人。”
银铃儿急忙道:“婢子是婢女之身,幼时便已被卖入府上,自然要听凭老爷的话,老爷将婢子送给谁,就送给谁,更何况,婢子下人身份,卑微低贱,并无甚么看轻……”
张寒城道:“那你不是就成了物件儿。”
银铃儿道:“婢子原做物件儿被赠予小哥哥,能够被赠给小哥哥,是婢子累世修来的福气,婢子心里喜欢小哥哥,愿意被送给小哥哥,若是小哥哥不收婢子,将来……将来婢子也会被送给别人,到时,到时婢子许是未必喜欢了……”
世上竟有人愿意做物件儿被送给别人,这完全超出了张寒城的想象,他总觉着若是他自己被当成物件,一定会感到心中憋闷,十分难受。
张寒城迟疑道:“只是,只是我也如同你一样,乃是个卑贱之人,我只是个靠捡吃的为生的小乞丐,其实,其实你比我贵气的多,怎能当得起你的服侍……”
银铃儿颤声道:“小哥哥是人们话语中的小英雄,婢子,婢子只觉得能够伺候小哥哥,乃是天大的好事,小哥哥在婢子眼中,是……是最好的人,婢子喜爱小哥哥,只因这样,小哥哥便是世上最当得起婢子服侍之人。”
张寒城无比头疼,道:“可是,可是帮主伯伯也未曾问过我,是否愿意叫人服侍……”
银铃儿惨然道:“所以还是小哥哥不喜欢婢子,所以才……”
张寒城道:“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都不舒坦,帮主伯伯这么做不对……”
银铃儿道:“婢子不管那么多,婢子的身子已经叫小哥哥看去,被小哥哥拿走了贞洁,又与小哥哥同眠……婢子已经是小哥哥的人了,小哥哥不要了婢子,婢子往后便要比今日的低贱还要更低贱……”
张寒城微微一怔,看了身子就是拿走了贞洁?他下意识就想起了风九夭,只是风九夭就没有与他说过这样的事情,这叫他有些茫然:“可是……可是……我总觉着不太对劲,那我昨夜不是也叫你看光了,你是拿走了我的贞洁……”
银铃儿突然起身,眼泪已经花了脸颊,道:“贞洁乃是女子最重之物比命还重要,婢子失了贞洁,小哥哥又不愿要我,婢子,婢子只能以死来保全名节。”
说着,银铃儿竟然腾地站了起来,看向了一侧的墙壁,不由分说的朝着那边奔了过去,竟然是想要一头撞死!
张寒城总觉得好像不至于这样,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起身瞬间,已经后来居上,纵跳而起,飞身挡在了墙壁位置。
银铃儿已经收不住脚步,一头便扎进了张寒城的怀里。
张寒城被撞了一下,好在他如今练武,也不觉着疼痛。
银铃儿呆呆的抬头,看着张寒城,一下子便将头埋在了张寒城的胸前,呜呜哭了起来。
张寒城完全傻眼了,叹息中看向了还跪在地上玩着阿弥陀佛游戏的疯僧。
他心里也万分心疼银铃儿,只觉得她哭的让人慌张,可是又总觉着不对,从前他就是个连乞丐们都忽视的小乞丐,虽然也曾只言片语的听说过乞丐们口中的珲言混语,可是大多都觉得不好意思躲在一边,知道的不是太多。
此刻,他终于才明白一件事情,那便是若是见了女子的身子,就算是拿走了对方的贞洁,对方被拿走了贞洁后,要么是继续跟着拿走她贞洁的人,要么也许就要选择死去。
张寒城顿时担心起了风九夭,这些事情,风九夭可没有跟他说,而现在风九夭又没跟着他,万一万一风九夭也像是这样,想要什么保全名节……
不过张寒城马上就想起了那封辞别信里面,提到的三年之约,这才松了口气。
张寒城不懂得如何安慰银铃儿,只能任由银铃儿趴在他身上哭,眼泪浸湿衣衫。
无奈之下,张寒城咬牙道:“既然,既然是这样,我又不愿意叫你死,那你就也只能跟着我了。”
银铃儿恍惚间抬头,看着张寒城。
一丝丝淡淡的女儿香气冲入张寒城的鼻息间,叫他心思都有些慌乱,他不敢跟银铃儿对视,看向了一旁,道:“那我只能再跟帮主伯伯说清楚这件事情了,你放心,我绝不是那种做了错事不认之人,那样不配做男子。”
银铃儿这才破涕而笑,抹了眼泪,羞涩的从张寒城怀里离开,绯红蔓延至了耳根。
张寒城道:“那,那你若是跟着我,也就得要听我的了,以后你便不用服侍我,我待你就像,就像是自己的妹妹那样,会对你好,还有就是,我不知你为什么称呼自己婢子,我记得你叫银铃儿,我觉得铃儿比婢子好听……然后,然后就是吃饭的时候,你也要坐下来一起吃,我觉得你站在一边看着我吃东西,心里总归是有些不太舒服……”
银铃儿痴痴的看着张寒城,眼神有些恍惚。
张寒城迟疑道:“我反正会尽量的照顾你,只是我很笨,不是那么会照看人……其他的,其他的我一时间就想不起来了,等我想起来了,再跟你说。”
说完,张寒城才挪回视线,看向了银铃儿。
银铃儿回过神来,顿时又跪在了地上,声音发颤道:“婢……铃儿此生此世永远也不会离开小哥哥,能遇见小哥哥,铃儿此生便值了……”
……
书房里。
黄山海听着张寒城的话,顿时朗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那小丫头早就归了小兄弟,原本我还道,这么好的姑娘,小兄弟竟然不要,替小兄弟觉得可惜,如此一来的话,黄某自然也就不必帮小兄弟遗憾了。”
张寒城有些羞愧,早晨的时候他说不要银铃儿,现在又要银铃儿,自然有些拘束,而且,直到现在他也不觉得他有错,若不是银铃儿要一头撞死,他才不会主动找黄山海来说这件事情:“谢谢帮主伯伯,就是不知那计划做的怎样了?”
黄山海笑道:“放心吧,我们又在小兄弟的想法之上完善了一下,目前已经初定下来了,副帮主、堂主他们已经开始为了此事着手了,待到动手之前,黄某自会将更详细的做法告知小兄弟,难为小兄弟还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
张寒城挠了挠头,道:“那……那我便回去了。”
黄山海哈哈笑道:“快去吧,莫要让佳人久等才是。”
张寒城顿时脸色通红,快步转身,走出了书房。
……
厢房内,银铃儿已经重新洗了脸,正坐立不安的等着张寒城回来,她有些害怕黄山海又不准备把她送给张寒城了。
迟疑间,她便对疯僧道:“伯伯,你说老爷还会将我赠给小哥哥吗?”
疯僧正摆弄着手指玩,听见银铃儿跟他说话,打了个哈欠把脑袋挪去了一边。
银铃儿忍不住起身,跑到了门边上,等了一会儿,才听见张寒城叩了叩门。
她赶紧开门,有些慌张的看着张寒城,道:“小哥哥……怎么样了……老爷是否……”
张寒城道:“嗯,帮主伯伯说你还是跟着我。”
银铃儿这才笑了起来,开心的同时一下便抱住了张寒城。
张寒城只觉得心中异样,道:“嗯,这下铃儿妹妹你便不用再想着死了。”
“嗯……”银铃儿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恋恋不舍的从张寒城怀里走开,道:“我,我去看看厨房里是否有甚么好吃的,给小哥哥取来。”
张寒城想要拒绝,但是又觉着跟银铃儿相处总有些窘迫,取食物正好可以支开她,所以就没开口。
等银铃儿走了,他便叹了口气,坐在了疯僧的一边,道:“以后铃儿就要跟着咱们两个了,我便当她是自己的妹妹,到时候再教她武功,让她像风姐姐那样厉害……”
疯僧疑惑的看着张寒城,腾的站起了身子,一把扯住了张寒城的胳膊,带着他走向了院子。
张寒城知道,疯僧又要拉着他练武了,不过这样也好,总比和银铃儿相处来得要强。
第一百零七章 金镶碧玉掌上珠
夕阳斜下。
银铃儿探着头,透过窗子看着张寒城和疯僧两个人在院子的树下你来我往,互相攻伐。
时而有一道道内力跑出来,叫银铃儿觉得十分的可怕,她一直盯着张寒城看,总害怕张寒城被疯僧打坏了,有时候又希望张寒城能占据上风。
只是疯僧总是要比张寒城更加厉害一截。
张寒城被打的节节败退,此时此刻,两个人的打斗已经吸引来了不少这福远帮中的下人,他们既好奇,又惊恐的在院外围观,有时候张寒城退后之间,这些下人便要被吓得慌忙后退。
偶尔,他们嘴里还要响起一阵惊呼声。
张寒城一直并未动用他先前明悟过来对双掌的用法,都是以正常的招数与疯僧攻伐,自然而然也打不过疯僧,但他勉强能跟疯僧一直近身拆招半个时辰,比起从前,有了不小的进步。
终于,疯僧突然间虎背一弓,猛然怂起厚重的肩膀对准了张寒城,但见疯僧肩背处衣衫猛地被劲气冲起,像是小山那般朝着张寒城撞了过去!
正是一招少林光明拳中的如来金臂!
张寒城无法对敌这一招,只能踏开凌霜幽步,向一侧躲避开来。
光明拳乃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首,取自佛经中“如来举金色臂,屈五轮指,为光明拳。”
这套光明拳十分厉害,乃是以内驱外的拳术,比起至阳至刚的外家拳术大金刚拳法,多了一些正大光明之意,没有那么凶暴,而是以静制动、以逸待劳,用内力驱动后,便能真如罗汉金身,巍然如佛。
只是这光明拳疯僧练的也不全,偶尔会用出一招来。
到了张寒城这里,学的也就更加不全了。
张寒城躲避之际,脚尖轻点,纵身飞上了一侧厢房的房顶。
疯僧紧随其后,单腿化作钢鞭,连带着被压榨的气劲,轰的冲向了张寒城,腿鞭飞甩而去!
乃是一招少林金刚十二腿之中的金刚飞虎腿!
这腿法未被列入少林七十二绝技,但却是外功中一等一的强悍功夫。
张寒城慌忙提起双掌,化作少林龙爪手,直接朝着这一记腿法扣去,身法变换之际,竟还真让他扣住了疯僧的脚踝。
但疯僧只是一震,便解开了张寒城的龙爪。
张寒城赶紧飞退,干咳了一声,做了个拜佛的动作。
疯僧这才十分不舍的停了下来,也做了个相同的动作。
两个人对立在房顶上,看上去有些像是两尊佛像一般。
厢房里的银铃儿松开了攥出了冷汗的粉拳,痴痴看着立在房顶的张寒城。
“好!”
下人们远远地看着这边,纷纷叫好,只觉得张寒城和疯僧两人打来打去,招式动作十分漂亮,这收尾更是叫人难以忘怀。
远处,黄山海遥望着疯僧和张寒城的身影,忍不住点头,这场打斗他看到的不多,但显然,张寒城和疯僧的实力,恐怕还要在他的想象之上。
……
张寒城领着疯僧回到厢房,一屁股坐了下来。
银铃儿在一旁斟了两杯茶,推给张寒城,然后才又推给疯僧。
张寒城道:“谢谢铃儿妹妹。”
说着,他便咕咚咕咚的喝起了茶水。
疯僧也学着张寒城的动作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只是一杯哪里够他喝的?当即从银铃儿手里抢了茶壶,往嘴里灌了起来。
张寒城擦了擦嘴,道:“哈哈,伯伯有的时候比较直接,不过他其实心里是很善良的,铃儿妹妹不用怕他。”
若是叫认识疯僧的人听见张寒城评价疯僧善良,不知要作何感想。
银铃儿微微一笑,将糕点挪了过来,道:“小哥哥吃些糕点填填肚子,我去厨房间取来酒菜,等吃过之后,我便服侍小哥哥歇息。”
张寒城点了点头,没有纠结服侍二字,干咳道:“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是有些饿了。”
银铃儿道:“我这便去给小哥哥取吃的。”
……
天色已渐渐昏黑。
银铃儿披着一件海棠色的袄子,朝着厨房方向前行,她心里一直想着张寒城的身影,也不觉得这严冬又多么寒冷。
走着走着,一道身影却出现在了银铃儿的身前,挡住了银铃儿的去路。
银铃儿一抬头,却看见正是黄山海站在那里,当即欠身行礼道:“婢子见过老爷。”
黄山海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嗯。”
银铃儿满脸通红,道:“婢子去厨房里为小哥哥取些吃食。”
黄山海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看来你们相处的很好,这样一来我也就放心了。”
银铃儿低头看着脚尖,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黄山海道:“这一日来相处,你觉着这位小英雄如何?”
银铃儿忙道:“能够伴在小哥哥身边,自是婢子修来的福分。”
黄山海点头道:“知道此事便好,这位小英雄虽然看似寻常,但实则却有人中龙虎之质,将来这一生成就,必然还要在黄某之上,对于你来说,何止是福分那样简单?”
银铃儿瞪大了眼睛,道:“多谢老爷将婢子赐给小哥哥。”
黄山海露出了一丝笑意:“你可要好好的服侍小英雄,有时候他说起话来,与常人不太相似,那是心思与人有别,将来长大了,也便好了,若是他说了你,你心里不舒坦了,便记着要多忍让忍让他,莫要与他置气。”
银铃儿惶恐道:“婢子自是不敢,而且……而且小哥哥对婢子很好。”
黄山海道:“小英雄和那位前辈练武,厨房中的东西怎能补身子?正巧夫人此刻做了些好吃的,你便跟着黄某回到我那去,由夫人给你装上好酒好菜。”
“嗯!”银铃儿连忙点头,黄山海吃的东西,自是比厨房里面的要好得多。
很快,银铃儿便跟着黄山海来到了黄山海的居处,黄山海叫银铃儿进屋,恰巧便看见了侯在那里的帮主夫人。
帮主夫人乃是一位中年美妇,衣着华丽,相貌脱俗,也是黄山海从始至终唯一的夫人,先前银铃儿便是伺候她的。
银铃儿见了帮主夫人,当即行礼道:“婢子见过夫人。”
帮主夫人看着银铃儿,赶紧挪步走了过来,满脸笑意道:“昨夜你不在,我这里没有了你,还十分的不习惯呢。你与你那位小相公相处的怎样?他可曾欺负你了?”
“没,没有,小哥哥对我很好。”银铃儿道:“婢子,婢子也惦念着夫人呢。”
帮主夫人道:“哎,你如今已经与从前不同了,昨夜老爷都将你收作了义女,那便是我们的女儿了,自然也要称呼我为娘亲,称呼老爷为爹爹,还有那婢子自称,也就去了吧,老爷心思太粗,不记着这些,你可千万别放在心里。明日我便让管家告知下人们,要称呼你作小姐。”
黄山海一脸笑意的看着这一幕,道:“你们母女两个,便去房中叙话,我去给小英雄和前辈取吃的。”
说着,黄山海走到银铃儿前面,接过了银铃儿手里的食盒。
银铃儿有些拘谨,一时间不知所措。
帮主夫人道:“好啦,别傻站着了,跟娘亲回房去,你爹爹去帮你取吃的这样就行了。”
银铃儿顿时惶恐,可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任由帮主夫人领着她回房。
她心中忐忑,从未曾遇见过这种优待,平日里,帮主夫人也会呵斥她做错了事情一类的,哪里像如今这样,慈眉善目。
银铃儿只觉得,一夜之间,好似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同了,而这些,大概都是张寒城带给她的变化。
帮主夫人带着银铃儿回房,关上了门,又让银铃儿坐在了床榻上,并取来了一些点心,搁在了榻上,然后才也坐了下来,道:“铃儿昨夜里睡得可好?”
银铃儿道:“嗯……”
帮主夫人道:“那可曾与那位小英雄行了夫妻之事?”
银铃儿迟疑道:“我只是,只是照着婆婆说的那样,将小哥哥的衣裳脱了,也将自己的衣裳脱了,但是,但是后来小哥哥睡得香,我我不忍心吵醒他,也便,也便没有按照,按照婆婆说的那样伺候小哥哥……”
说着,银铃儿低头,脸色泛红。
帮主夫人道:“原来如此,这也不怪你,毕竟昨夜那么多人敬他酒喝,许是他烂醉如泥,没法动弹,不过,你与他躺在一起,又叫他看了身子,便就是他的人了,待到今夜再与他行夫妻之礼也可。”
银铃儿羞涩万分,忐忑的点头,道:“嗯……”
帮主夫人道:“咱们女子活在世上,能遇到良人,便是天大的好事了,小英雄人中蛟龙,非是常人,你可得早日为他诞下子嗣,叫他能有个孩子。”
银铃儿道:“我,只是我不懂,那应该怎样才能为小哥哥生孩子呢?”
帮主夫人道:“就按照昨夜婆婆教你的那样,与小英雄行夫妻之事,便可以了。”
“哦……”银铃儿羞的无地自容,可是又不知该躲到什么地方,只能道:“我,我今夜便试试。”
帮主夫人微微一笑,点头道:“正该是如此。”
说着,帮主夫人走到了床边上的梳妆处,取来了一个首饰盒,从里面捡了个翠色玉镯,以及一对儿金镶绿玉的耳环,回到了银铃儿身边,将东西递了过去,道:“这两样东西,你收着吧。”
银铃儿微微一呆,知道这首饰珍贵,连忙推辞道:“夫人,夫人这东西太过贵重,铃儿受之不起。”
帮主夫人道:“哎,你这傻孩子,你当称呼我为夫人还是娘亲?”
银铃儿迟疑道:“……娘…娘亲。”
帮主夫人道:“这不就对了么,你呀,乃是娘亲的掌上明珠,自己的闺女嫁与了人,怎能不带着娘家的东西呢?这玉镯和耳环,便是随你一起出嫁之物,你戴在身上便能更漂亮,那自然是能叫小英雄更喜欢你的,将来小英雄纵使有了其他女子,也总是能惦记着你了。”
银铃儿从未想过这些,此刻也只是有些茫然,听见要有其他女子与张寒城在一起,她顿时又有些慌乱。
帮主夫人赶紧将东西塞到了银铃儿手中,道:“记着要赶紧给小英雄生个孩子,如若不然,将来他有了别的女子,就要被别的的女子抢走了。”
第一百零八章 甘苦与共合卺酒
黄山海提着食盒走进了屋子,坐在床榻上的银铃儿赶紧起身,向黄山海欠身行礼。
只是银铃儿不知该称呼什么,所以也就没有说话。
帮主夫人道:“老爷可将酒水放在里面了?”
黄山海道:“夫人请放心,我已经将酒水放好了,就在这食盒的下面呢。”
帮主夫人微微一笑,将银铃儿拉倒了身前,看着银铃儿的眼睛道:“我叫老爷在这食盒里放了一壶酒,还有两个小瓢,那乃是合卺酒,是永不分离、同甘共苦之意,你可知道应该怎么喝?”
银铃儿满脸通红,道:“嗯,我曾听姐姐们说过……”
帮主夫人点头道:“饮下酒之后,你便与他永远也不会分开了,可一定要记着此事。”
黄山海淡笑着看着这一幕,道:“好了,叙话这么久,菜肴都冷了,快点回去吧。”
“嗯!”银铃儿应了一声,这才恭敬地从黄山海手中接过食盒。
黄山海送银铃儿离开,道:“走路慢点,莫要将酒水洒了。”
……
银铃儿小心翼翼的提着食盒,生怕把底下的酒给弄撒了,她的心怦怦直跳着,不知不觉间,便已经回到了厢房。
将食盒提在右手,左手轻轻的拍了拍门,道:“小哥哥,我回来了。”
张寒城打开了门,看着银铃儿道:“谢谢铃儿妹妹了。”
银铃儿害羞的低头,拎着食盒走进了屋子,然后将食盒放在桌上,开始从里面取出了里面的菜肴。
原本正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的疯僧闻到了菜肴的味道,腾地坐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东西。
不得不说,黄山海准备的菜肴十分丰盛,都是大户人家才吃得起的鸡鸭鱼肉。
昨夜张寒城也吃了一些,只是是在喝醉了后吃的,已经不太记得是什么滋味了,看到这些酒菜,张寒城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银铃儿看到食盒里面还有一层摆放着相同的菜式,这才松了口气,回来的路上她就想着疯僧如果在的话,应该要怎么才能和张寒城饮合卺酒,现在既然还有一份,就可以支走疯僧了。
张寒城迫不及待的坐在了凳子上,道:“这些菜做的可真好看……”
银铃儿紧张道:“嗯……听老爷说,是夫人亲手做的,自然要十分精致。”
说话间,银铃儿又把适合的格子拿出,从其中取出了一个色彩斑斓的酒壶,以及两个巴掌大的小瓢。
这两个小瓢中间穿了一条红线,看上去十分好玩。
张寒城道:“这是什么?”
银铃儿心中一紧,道:“这是……酒杯,用来喝酒用的。”
张寒城连忙道:“这酒杯长得真奇怪,不过今天可不喝酒了,喝酒的滋味儿太难受了。”
银铃儿顿时有些着急,不过想着可以等跟张寒城独处的时候,再好好的说清楚这件事情。
他重新将一些菜肴放进了食盒里面,突然间,一只大手却已经伸到了桌上,一把抓住了半只鸡,迅疾如电般的收了回去。
这举动将银铃儿吓了一跳。
张寒城有些尴尬道:“伯伯是饿坏了,所以有点着急,铃儿妹妹莫要害怕。”
疯僧大口大口的啃着手中的半只鸡。
银铃儿挤出了一丝笑容,道:“我知道的。这里还有很多菜肴,我……我想叫伯伯去对面吃。”
张寒城有些纳闷儿,道:“我们可以一起吃啊。”
银铃儿一手握着食盒,紧张的思索道:“我想着……有些心里话想跟小哥哥说,伯伯在这里就都被伯伯给听见了。”
说着,银铃儿的双颊腾地便红了。
张寒城迟疑道:“没关系,伯伯不是那么聪慧,你说什么话,他也记不得,听不明白。”
银铃儿慌忙道:“这……只是如果有伯伯也在,铃儿便不知该怎么说了。”
张寒城沉吟,有时候他的确也会遇见想说话说不出来的情况,看着正在狼吞虎咽的疯僧,又看了眼银铃儿,点头道:“好吧,我带着伯伯去对面吃。”
银铃儿这才展颜一笑:“嗯!”
……
张寒城和银铃儿把疯僧送到了对面,将食盒里的菜肴都留给疯僧,这才又回到了厢房。
银铃儿服侍张寒城坐下来,将碗筷摆在了张寒城的身前。
张寒城低头盯着那双筷子,才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不会使筷子,平时也都是跟疯僧那般用手抓东西吃。
银铃儿小心的坐在张寒城对面,抿着嘴,眼睛不敢看张寒城。
张寒城咽着口水,有点想上手抓,但记着银铃儿有话要跟他说,所以问道:“铃儿妹妹,你想说什么话?现在伯伯走了。”
银铃儿道:“我……我有点想跟小哥哥一同饮酒。”
张寒城愕然,道:“还是不喝酒了吧,喝酒太难受了。”
银铃儿俏脸泛红,道:“铃儿从今往后,就一直跟随小哥哥了……原本女子嫁人,应当穿着婚袍,与相公拜天地,只是……只是铃儿没那么好命,但是有些想与小哥哥喝合卺酒……”
张寒城忍不住挠头,突然间意识到,似乎银铃儿莫名其妙的,好似真的成了他的妻子:“我是当铃儿妹妹是妹妹那样的……并不是铃儿妹妹的相公。”
银铃儿顿时一愣,愕然的看着张寒城,转瞬间便落寞道:“小哥哥还是不喜爱铃儿…只是因为铃儿寻死,所以才没有赶走铃儿……”
张寒城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确是怕银铃儿寻死,所以才答应下来的,虽然银铃儿长得好看,可是张寒城觉得他刚刚认识银铃儿,银铃儿一下子就做了他的妻子,他难以接受,但如果是妹妹那就不同了。
银铃儿眼圈泛红,道:“小哥哥怎么不说话……”
张寒城道:“我也不知该说什么……”
银铃儿道:“铃儿已经是小哥哥的人了,铃儿也知道跟着小哥哥没什么名分,将来……将来小哥哥会遇见喜爱的女子……只是铃儿想将自己当做是小哥哥的妻子,而不是妹妹……”
“这……”张寒城原本十分饥饿,此刻莫名的也不饿了:“可是,我确实没办法一下子接受这件事情。”
银铃儿鼓足了勇气,道:“不论小哥哥将铃儿看做什么身份,对于铃儿来说并不重要,铃儿将小哥哥当做自己的相公,铃儿心中就已经满足了,只是……请小哥哥与铃儿喝一杯酒……”
张寒城一下子就明白了银铃儿的意思,同样的酒,在他和银铃儿眼中看到的东西大抵是不一样的。
他看着酒只是酒,而银铃儿眼中的酒,却可能像是大户人家成亲时的整个婚典。
张寒城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银铃儿这件事情,只能叹了口气,道:“嗯,我和铃儿妹妹喝酒便是。”
银铃儿原本已经要哭了,见到张寒城一下又答应了她,顿时笑着擦去了泪水:“谢谢小哥哥。”
张寒城道:“那我们喝酒吧。”
银铃儿红着脸道:“我先服侍小哥哥吃东西,那合卺酒是就寝前才饮的。”
张寒城点了点头。
银铃儿已经拿起筷子,站起身来,小心的从菜肴里面挑出那些好吃的,放在张寒城身前的碗中。
张寒城心中感动,只觉得银铃儿对他很好:“咳……铃儿妹妹,这菜已经够我吃的了,你也坐下来吃吧。”
银铃儿这才放下筷子,先前答应了张寒城要一起坐下吃,自然也坐了下来。
张寒城抬起手,放在碗边上,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他觉着他的行动好像有些粗鄙,不应该那么做,只是捡起筷子又不知道怎么用。
只能并着筷子,朝着碗里捅了起来。
银铃儿一直痴痴的看着张寒城,见到他在碗里面捅来捅去,道:“小哥哥在做什么……”
张寒城郁闷无比道:“我不会使这筷子……不知怎么把东西夹起来。”
银铃儿道:“我来教小哥哥用筷子。”
说着,银铃儿伸出素白色的手,挪到张寒城的眼前,将两根筷子的手势展现给张寒城看,然后又夹了夹。
张寒城紧盯着这只手,捡起筷子,有些笨拙的模仿银铃儿的手势,将筷子拿了起来,试着轻轻夹了夹。
他本就练武,自然而然的很容易学会用筷子这种简单的事情,只是不太熟练,使用起来有些生涩而已。
银铃儿道:“小哥哥好聪明,一下子就学会了,当初铃儿学使筷子学了好长时间呢。”
张寒城被夸得脸色通红,道:“是铃儿妹妹教的好。耽搁了你吃东西,我们快吃吧,菜都冷了。”
银铃儿应了一声,道:“好。”
接下来,两个人便开始吃了起来,只是张寒城一直没说话,一方面是不知该说什么,另一方面则是他一直专心的熟练用筷子。
银铃儿一边吃,一边看着张寒城,时而夹起一块肉放在张寒城的碗中。
勉强用筷子吃过了饭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银铃儿点燃了油灯,将整个屋子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昏黄。
张寒城坐在榻上,等着喝酒这件事情,只是心里嘀咕着,喝酒为什么要弄的这么麻烦。
很快,银铃儿便挪开了一张凳子,将那个好看的彩色酒壶放在了凳子上,又将两个瓢分开,放在了酒壶的两侧。
第一百零九章 铜镜灯火映胭脂
油灯的火苗将周围映照得昏黄。
银铃儿坐在铜镜前面,小心翼翼的将两颗绿玉耳环戴上,她尚年幼,与这两颗耳环并不怎么匹配。
接着,她又把翠色的玉镯子挂在了左腕处。
做完了这些,她又取来了一个红木小盒子,从里面取了胭脂,有些生涩的在脸上淡淡涂抹,最后取出了一张大红色的口脂,放在口中轻轻抿了一下。
张寒城透过铜镜能够看到银铃儿的模样,原本他独自坐在床榻边上是十分无聊的,此刻见到银铃儿忙碌,倒也觉得有趣,他是第一次见到女子梳妆打扮。
银铃儿娇羞的将铜镜扣下,起身间低下了头,莲步款款的走向了床榻边上,有些不敢让张寒城看她。
张寒城十分好奇,探头看向了银铃儿的俏脸,只觉得原本淡素的银铃儿,一下子好像贵气了许多:“铃儿妹妹,你长得可真好看。”
银铃儿脸色泛红,眼角流露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她弯下腰,拿起床榻前的酒壶,轻轻的将酒水倒入了两个小瓢当中。
然后捡起了两个小瓢,来到了张寒城的对面,将其中一个装了酒的小瓢递了过去:“小哥哥……请。”
张寒城也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赶紧接过了小瓢。
接着,他就想要直接把瓢里的酒饮下。
银铃儿忙道:“别。”
张寒城道:“怎么了?”
银铃儿羞涩道:“我们还未交杯……合卺酒是交杯来饮的。”
张寒城只觉得这个过程有些繁琐,不过转念一想,许是银铃儿喜爱极了这个过程。
银铃儿端着小瓢,凑的近了些,示意张寒城的胳膊与她的胳膊环绕。
因为瓢中间的红绳很短,所以两个人自然而然的就凑的很近。
银铃儿和张寒城互相缠着胳膊。
张寒城看着对面银铃儿的样子,心跳着实变得有些凌乱了起来,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好似都涌上了脑袋。
银铃儿眨了眨明眸,羞涩的看着张寒城,轻声道:“小哥哥,我们可以饮酒了,饮下这杯酒后,铃儿纵死也会永远随着小哥哥,不会离弃。”
张寒城也想说话,可是话到嘴边,又发现不会说。
银铃儿羞涩一笑,道:“小哥哥请。”
“铃儿妹妹请。”张寒城大红着脸道。
话落,两个人共同执起了小瓢,饮起了酒。
张寒城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觉得淡淡的酒香气,混着胭脂水粉的味道,加上银铃儿的模样还有一丝丝异样的清香,叫他心中有些醉醺醺的,好似飘飘然一般。
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小瓢,张寒城看着银铃儿。
银铃儿也将小瓢放下,那小瓢边上,还留着个浅浅的朱红色唇印。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时间竟停在了那里。
张寒城回过神来,干咳了一声,道:“然后……应该怎么做?”
银铃儿痴痴的道:“将它们放下就可了。”
张寒城点了点头,将手从交杯的状态抽回,然后把小瓢搁在椅子上。
银铃儿随后,只是还有些恋恋不舍的模样。
放下了小瓢后,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一时间整个屋子都变得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张寒城才道:“嗯,既然喝了酒,我便将伯伯叫回来吧。”
说话间,张寒城只觉得他说话的声音仿佛都变得迟钝僵硬了起来,而银铃儿那里,双眼也变得有些呆滞恍惚了起来,脸色也顷刻间开始蒙上了一层红色。
突然间……
洗髓经竟不由自主的在张寒城的体内飞快游走,迅速形成了一次周天循环。
张寒城突然间感到,原本燥热的他,好似舒服了不少。
转瞬间,洗髓经再次循环运转,张寒城只觉得他的头脑越来越清晰。
体内的洗髓经运转速度越来越快,一道真气竟从张寒城的体内直冲上了头顶的百会穴!
轰!
张寒城一下子便冷静了下来:“铃儿妹妹!你喝醉了……”
银铃儿双眸迷离,道:“小哥哥……”
张寒城只觉得有些茫然,他刚才好像不是他了,一下子变了一个人。
是因为喝醉了?
张寒城只是喝了浅浅的一点酒,怎么会喝醉?
是因为银铃儿太漂亮了,因此叫人失去了理智?
这怎么可能?
“不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叫铃儿妹妹变成这样,我变成了那样……我有武功在身上,所以清醒了过来,可铃儿妹妹不懂武功,自然就无法清醒。”
深吸了口气,张寒城从床榻上捡起了衣裳,将门推开,而后又关上了房门。
接着,他踏步飞起,整个人犹如一只飞鸟,窜上了房顶,接着又悄无声息的到了整个福远武馆大门顶上。
绛州城此刻寂静无人,丛丛叠叠的院落楼阁静谧安详,一些红色的灯笼,在微风吹动之间,叫红光闪动,美景好似梦幻般,叫人忍不住伸手触及。
又是一道周天循环,冲淡了这种令人浑噩的思绪。
张寒城这才想起来,他此刻是在城中,而不是在郊外,不好找到适宜的地方好好清醒,大喊出声来发泄。
如是他喊了出来,不知要惊醒此时多少沉睡中的人们。
无奈中叹了口气,他看向了墙内存了不少积雪的地方。
如是跳入到雪中,兴许能够冷静下来吧?
想到此处,张寒城整个人直接跳了下去,落在皑皑冰雪中,又径直躺了下来。
嘭!
冰冷刺骨的白雪,叫他浑身发颤,可是不知怎么,体内两团怪火却无法消退。
洗髓经不住的游走,运转,却如何也止不住他心底的种种邪念。
几道周天循环之后,体内火热好似清退了许多。
张寒城瞪着眼睛,看着高空中皎洁的月光,脑海里面回想的都是银铃儿还有风九夭的模样。
抬起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把雪,张寒城塞进嘴里,开始吃了起来,他要挥去脑袋里面种种古怪的念头。
雪化成水,凉入心肺,叫他清醒了更多。
就这样足足冷静了快半个时辰,张寒城才又回到了厢房,小心的推开了门。
床榻上,银铃儿正在轻轻的低吟着,口中时而总是冒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小哥哥三个字。
张寒城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心中犹疑之际,思索起了解决办法。
第一百一十章 静气凝神引真气
张寒城静心凝神,一步窜上了床榻,抬手掀开了银铃儿身上的被子。
银铃儿不断扭动,呼吸急促,好似一只脱了水的鱼儿,叫张寒城看着着实心疼。
深吸了口气,张寒城弯腰,一手托着银铃儿的背,将她立起来。
而后便到了银铃儿的背后,思索着一些经脉运转之法,在他看来银铃儿不懂武功,所以才失去神智。
张寒城来回联想,觉着这应该是某种毒,许是吃错了东西,先前他中了慕容龙城身边婢女下的毒,是因为洗髓经才将毒给清了,如今张寒城虽未达到百毒不侵的阶段,但寻常的毒害不了他,自然而然,这一次他就清醒了过来。
既然能够通过内功让自身清醒,那么很显然,内功或许也有可能令银铃儿清醒。
想到这里,张寒城一手撑着银铃儿的背部,与此同时,体内的洗髓经运转,开始于他的手掌汇聚内力,并化作真气。
他回忆着正常人体内的经络,穴道所在,又想着当初段思平帮他祛毒时的感觉,直接抬手,将一掌吸在了银铃儿滚烫的肩胛骨下。
而另一手,则是落在了另一侧。
转瞬间,张寒城的双手便泛出了淡淡的红色,一丝丝的真气被小心翼翼的灌入银铃儿的体内,真气犹如电流一般窜入银铃儿的身体后,叫银铃儿忍不住低吟了起来。
张寒城额头生汗,双目凝聚,但银铃儿的声音着实挑动他的心神,叫他总忍不住要胡思乱想。
强行抛开杂念,张寒城只能闭上双眼,引渡真气。
不同于武人,银铃儿体内的经脉多有闭塞,不能完整运转周天,所以张寒城只能小心翼翼的寻找能够疏通的地方行走真气。
不知不觉,过去一个时辰,银铃儿不再低吟,只是身子软趴趴的,她的头顶,阵阵的白气蒸腾而起,原本滚烫的身子,回归了冰凉。
许久,竟开始呼吸匀称,有些像是睡着了一般。
张寒城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浊气,收起双掌,银铃儿顺势便倒在了他的怀里。
见银铃儿竟睡着了,张寒城顿时露出了一丝微笑,赶紧扯过来衣裳,开始小心的帮银铃儿穿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那怪毒让银铃儿疲惫,她竟也没有苏醒的意思。
……
朝阳初升,大地回暖了几分,枝头上野雀梳理着身上的羽毛,叽叽喳喳的叫着。
主宅内,黄山海掀开被子,从床榻上走下来,去到了桌上,倒了杯水。
香衾内,帮主夫人起身,将被子遮在胸前,道:“老爷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儿。”
黄山海叹道:“不睡了,今天已经二十九了,后天便是岁旦,该忙正事了。”
帮主夫人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妾身也只能起来了。”
黄山海端着被子,看着帮主夫人,道:“你还是睡吧,这事情你们女子也插不上手。”
帮主夫人微微一笑,等黄山海来到了床榻上,便一把从后面搂住了黄山海,道:“可惜妾身是女儿之身,难以帮助老爷。”
黄山海道:“昨天你不是做的很好,何来没有帮助我一说?”
帮主夫人道:“昨天……说起昨天的事情,但不知道银铃儿那边怎么样了。”
黄山海嘴角勾起,道:“原本我也有些吃不准,那个小兄弟是否能够被拴住,毕竟这种人怎能以常理踱之,但夫人提到合卺酒,提醒了我,在那药力之下,纵使是佛陀又怎能抵住诱惑。”
说着,黄山海握住了帮主夫人的一只手,轻轻摩挲:“如此一来,他懂得了女子的好处,也就被拴住了。”
帮主夫人道:“老爷为何要如此着急呢?叫他们自然而然的相处,岂不是更好?”
黄山海道:“水到渠成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这位小兄弟乃是这整件事情当中的变数,真的行事起来,他贸然因为他自己的想法,导致帮中兄弟白忙一场,或者说干脆出现纰漏,那怎么能行。有银铃儿拴着他,到时候叫他做什么,他就要做什么了。”
帮主夫人抽回了手,低声道:“只是,他能那么在意银铃儿么?”
黄山海眯着眼睛道:“我原本也是吃不准,所以才着急让他们快点行男女之事,到时候,便说银铃儿怀了身孕,这样一来,大的小的都在我们手上,看他还能不听话么。”
帮主夫人抬手,按着黄山海的太阳穴,道:“只是,这事情之后,他若是知道了老爷这么对他,会不会有所微词?”
黄山海道:“王御史身系整个绛州万计人之安危,必须要将他铲除掉,否则乱起来了,这绛州城就完了,为了做大事,有的时候这种手段,也是不可避免的。再说了,那银铃儿难道不讨人喜爱么?他得了个漂亮的佳人,虽然会不满,但估计也不会记恨什么。”
帮主夫人道:“唉,前两年也是看她长得好看,咱们这么久也没个孩子,妾身对不起老爷,想着能让她长大了给老爷生个孩子,现在老爷却将她给了出去……”
黄山海笑了笑,道:“夫人当初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就不大愿意,这银铃儿才十三岁,若是当年我们那孩子生下来了,比她还要大许多岁数,哪里适合?只是拗不过夫人,才没有直接推脱罢了。”
帮主夫人紧紧地抱着黄山海:“只是,只是妾身对老爷不起,也对不起黄家,此间事情完成后,妾身便再给老爷找一个能够帮黄家传宗接代的姑娘。”
……
银铃儿张开了眼睛,浑浑噩噩的坐起身子,抬头间,却看到张寒城正靠在床榻边的墙上熟睡着。
她呆了一下,赶紧低头,看向了身子,却发现身上已经穿了衣裳,只是腰部的扣子扣得不对,轻轻一动,衣裳便开了。
银铃儿羞红了脸,重新将扣子系上,她只记着昨夜浑身难受,总想要紧贴着张寒城,后来的事情模模糊糊的,也都没什么印象了。
张寒城耳朵动了动,睁开眼睛,看着银铃儿,惊喜道:“铃儿妹妹,你醒了?”
银铃儿羞怯的低头,不敢与张寒城对视,微不可查的应了声。
张寒城道:“可觉得身子不舒服?”
“没,没有。”银铃儿低着头,有些想要将被子掀开,婆婆告诉她女子行了那件事情,第一次是要落红的,只是张寒城在这,她不太敢寻,一想着昨夜糊里糊涂的,忘记了特地放一块布在床上,她便有些后悔。
张寒城道:“没事就好,估计是昨天咱们吃坏了东西,我打点水过来给你洗脸,你脸上都花了。”
银铃儿吓了一跳,脸色更红了,道:“我……我只是……”
张寒城道:“哈哈,没事的,你多睡会儿吧,我顺带去看看伯伯。”
“嗯!”银铃儿赶紧应了一声。
等到张寒城走了以后,银铃儿便掀开了被子,只觉得褥子湿溻溻的,应该都是汗水,这让她羞涩难耐,只是,寻找了半晌,却并未找见落红之处,顿时心中一紧。
听闻只有初次行男女之事才会落红,婆婆还说会十分疼痛,只是银铃儿却发现,她并未落红,也未感到疼痛。
银铃儿脸色煞白,心中焦急了起来,如是张寒城发觉了此事,会否觉得她不是个纯洁的女子……
想到这里,银铃儿一时间好似丢了魂一般,麻木的在床上继续找了起来,可是找来找去,都找不见痕迹。
……
张寒城端着一盆热水回来,将铜盆放在了凳子上,对银铃儿道:“昨天咱们吃了些菜,但是还没吃完,不若就接着吃吧,也就不用去厨房取了。”
银铃儿面色煞白的看着张寒城。
张寒城挑眉,道:“铃儿妹妹怎么了?是觉得身子难受么?”
“没……没……”银铃儿低声道:“只是,只是……”
她支支吾吾的,从床榻上走下来,竟直接跪在了张寒城的面前。
张寒城吓了一跳,道:“怎么了?”
银铃儿道:“小哥哥……我…我是第一次行男女之事……可是…可是却并未落红……我想着,我应该将这事情告诉给小哥哥……”
张寒城自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赶紧走过去把银铃儿扶起来,道:“什么?”
银铃儿支支吾吾道:“若是女子未落红,那便是先前行过了男女之事,并非是处子之身,可……可铃儿决计没有……铃儿于小哥哥是第一次……”
张寒城更摸不着头脑,总觉得银铃儿心事重重的,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她也没发烧,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不过心里却想着,或许是昨天银铃儿中毒了,现在还有些后遗症?
想到这,张寒城也就不继续追问了,而是哈哈一笑道:“嗯,好吧,我知道了,铃儿妹妹放心吧。”
银铃儿没想到张寒城竟然一下子就释然了,只觉得张寒城与她听说的世上男子完全不同,当即忍不住抱住了张寒城,道:“小哥哥,你真好……铃儿好幸运能够遇见你,若是遇见了别的男子,许是会打死铃儿的……”
张寒城忍不住挠了挠头。
第一百一十一章 神女临世度众生
时间一晃,便到了岁旦之日。
绛州城中的家家户户,无论贫穷富贵,都开始张灯结彩。
这两日张寒城都在闷头练功,因他心里觉着进入御史府,他一个人去,总归是会有些危险,努力练功便能够更好地应付这些危险。原本,他的确可以带着疯僧前往,只是疯僧如果真见了那种场面,容易控制不住,到时候大杀特杀一通就糟糕了。
这两天帮主夫人时而会过来,带着一些吃食或者是衣裳。
原本张寒城不大习惯穿圆领袍衫,这两天也已经适应了下来,一身灰色的圆领袍衫,倒是将他衬托的十分精神。
最近夜里他都是和银铃儿睡在房中,等银铃儿大约睡熟了,他便悄悄的离开,跑到对面疯僧所住的厢房里面睡觉。
主要是因为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总是会想着银铃儿那天夜里的样子,银铃儿又躺在他旁边,叫他难以压制下腹与心中的燥热,所以只能这样躲开,他觉着也许是那天中的毒在他身上还有存留,并没有祛除的干净。
一来二去,临到清晨又回到屋子,银铃儿自然也无法发现这件事情。
银铃儿虽然年幼,此时却已经换了妇人的发式,她总喜欢穿着一身袄子,搬着小凳子坐在门口看张寒城练功,除此之外,就是想着给张寒城准备些什么样的好吃的。
有的时候,银铃儿也会因为疯僧的存在心中觉得不太开心,就好像总有个人挡在她和张寒城的中间。
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响传入到了院子里。
张寒城放下了手中的重剑,听着这响声,有点想要出去瞧瞧。
银铃儿赶紧站起身子,道:“小哥哥可是饿了?我去给小哥哥取吃的。”
张寒城道:“才刚吃过饭,怎会饿,只是听见外面有爆竹声,想出去看看,那街上肯定十分热闹。”
银铃儿迟疑道:“那……要不然小哥哥去问问老爷,能否出去看看。”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嗯。我去问问他,然后我们去外面逛逛。”
“好。”银铃儿两只眼睛眯成了小月牙,笑着应道。
……
黄山海自然没有阻拦张寒城的意思,只是知道张寒城要带着疯僧和银铃儿一同去外面逛,总归是留了些心思,叫张寒城把疯僧留下来,理由是外面的爆竹声,容易惊吓道疯僧。
实则,黄山海是有些害怕张寒城直接带着疯僧和银铃儿跑了。
马上就要行动了,如果张寒城这时候跑了,那就糟糕了。
张寒城哪里想得出这里面的情形,自然也觉得黄山海的话有些道理,更何况,虽然最近大闹绛州的事情已经平息,可疯僧的样子,还是比较容易辨识的,万一被人认出,还会闹出波折。
黄山海特地给张寒城了一些碎银子和铜钱,叫他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张寒城推脱不过,自然也就接了下来。
……
张寒城带着银铃儿出了武馆,只觉得神清气爽,好似天地都开朗了。
银铃儿眼中的笑意难以止住,没有了疯僧在这,她觉着离张寒城又近了几分。
张寒城抬眼看向了坊市那个方向,道:“咱们就去坊市吧,那里最是热闹了。”
“嗯!”银铃儿顿时应了一声。
今年晋国处于动荡当中,一年下来,人人都过得不大舒心,而岁旦来临,自然也就都希望旧岁离开时,带着那些糟心事一同消失。
坊市各处的商铺挂着红色的灯笼,匾额下面的门框上,贴着新的对联,那字迹龙飞凤舞,看上去十分漂亮。
只可惜张寒城不认识它们写的都是什么。
人来人往当中,有许多的小摊位上,都有各种各样有趣的东西。
张寒城是第一次这样光明正大的站在这些小摊位前好奇的观看,而没有被赶走。
这是一个卖糖人的摊位,摊主见到张寒城和银铃儿过来,满脸堆着笑:“小兄弟可是要买糖人儿?”
张寒城咽着口水,当初他时常能够看见一些孩子手里拿着糖人,糖葫芦,自小就羡慕他们,想要知道这糖人和糖葫芦究竟是什么味道的。
听见小贩这么说,他便开口道:“嗯,来两个吧。”
“好嘞!”小贩在小摊上取了两个糖人,递给了张寒城,道:“两个元宝。”
晋国铸造的铜钱叫做天福元宝,两个元宝所指的便是两个铜板。
张寒城努嘴,只觉得两个铜板有些昂贵,不过此刻他身上有不少钱,也就忍着心疼,交出了两个铜板。
将其中一个糖人给了银铃儿,然后张寒城才小心翼翼的吃了一口,只觉得甜甜的,十分好吃。
银铃儿拿着糖人,见到张寒城这种模样,忍不住微笑道:“小哥哥怎想着吃这种小孩子才吃的东西呢?”
张寒城道:“我……我好奇它是什么味道的,想不到这么好吃,比果子还甜。”
银铃儿道:“那是因为它是用糖做的,所以就是甜的。”
张寒城点了点头,正准备说话,又看到一个背着个草木棒子的人,那棒子上插满了通红的糖葫芦。
当即,张寒城便伸手,牵着银铃儿朝着那里跑了过去。
银铃儿面红耳赤,想不到张寒城会主动牵着她走。
“老伯,我要两串糖葫芦。”张寒城赶紧道。
那背着草木棒子的人停下脚步,看着张寒城,点了点头:“两个铜板。”
张寒城有些好奇,糖葫芦是一个铜板一个,糖人也是一个铜板一个,怎么都是一个铜板一个?
赶紧从钱袋里面取了两个铜板,递过去,接来了糖葫芦,再分一个给银铃儿,张寒城突然道:“对呀,我们两个人都尝到了这么好的东西,伯伯却还未吃到过呢。”
银铃儿愣了下。
张寒城道:“再给我一个糖葫芦。”
银铃儿道:“可是伯伯是大人了,怎么会吃这种东西呢?”
张寒城道:“我觉着他可能会喜欢吃吧。”
拿着糖葫芦,张寒城咬了一口,只觉得酸酸甜甜的,令他唇齿生津:“怪不得都喜欢吃,原来这么好吃。”
银铃儿突然觉着有些心疼,她虽然是做婢女,可却也吃过糖人和糖葫芦,虽然好吃,可却并不觉得有那么好吃。
张寒城是真觉得这东西好吃,可是又咬了一口舍不得吃完了,还想要拿回去慢慢吃。
想到这个中酸楚,银铃儿觉着鼻子微微发酸。
前面聚集了好些个人,张寒城透过人群,便看见了一红一白两个大狮头正快速的眨着眼睛,直接飞了起来。
张寒城站在人群外面,指向了那里,对银铃儿道:“是舞狮子!”
说着,张寒城便离得近了些。
但见那头红色的狮子里面,四个人蹬蹬蹬的跳上了木梯子,那大红色的狮头一下对准了高处,呼的一声便喷出了一大团火。
而那白色的狮子则紧随其后,登上木梯子一半,直接飞向了空地,然后在地上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了起来,一会儿摇头晃脑,一会儿在地上翻滚一拳,跳着跳着,他便到了一旁的台子上,在朝着中间的一个大红布球攀登。
那红狮子也跑了过去,开始跟白狮子相互比拼,好似要角逐出谁比较威武,谁便能够得到那个布球。
围观的人纷纷叫好,拍着手。
越是深入坊市,越能够看到奇异的事物,有人踩着高桥,抹了大红脸,不断地甩着袖子。
有人裸着上身,咚咚咚咚的打鼓,还有人戴着面具,在空地上跳着奇异的舞蹈。
张寒城从前都是偷偷的看这些,还是第一次参与到人群里面,成为其中的一员,好些他从前想象,但看不全的事情,都接二连三的在眼前浮现。
正在这时,远处的两侧摊位之间,突然间来了一大群抬着个四敞八开轿子的人,足有四五十名之多,他们穿着一身的黄袍,表情严肃。
而在那轿子之上,则端坐着一个戴着青色莲花头冠,遮着黄纱的女子,她穿着一身宽大黄袍,袖子两侧有着两朵漂亮的青色莲花。
一边走着,这女子一边用一条被染成了红色的柳枝,从白玉瓶中取水出来,向道旁的两人洒去。
而道边上的人,则都双掌合十,瞻仰着轿子上的女子。
“这个姐姐好漂亮。”银铃儿忍不住赞叹道。
虽然这女子被纱巾遮着半张脸,可是眉眼之间却已经十分动人了,尤其是那笑意,更叫人忍不住想起了菩萨。
张寒城盯着这一幕,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些抬着轿子的黄袍人,这衣服,他可是并不陌生的,这种黄袍,正是先前跑到道观里追他那些黄袍人所穿的黄袍。
张寒城正纳闷之间,却听见那黄袍人中,有人朗声喊道:“末法之世,众生孤苦无依,大西天佛主有令,遣莲花神女托生降世,普度众生,带众生离苦得乐,永登仙宫!”
话音落下,那些抬着轿子、没抬着轿子的黄袍人,突然间附和了起来。
“神女降世,普度众生!”
“离苦得乐,永登仙宫!”
“神女降世,普度众生!”
“离苦得乐,永登仙宫!”
张寒城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喊声,整个人都已经傻眼了,银铃儿咽了一口口水,吃惊道:“原来这位姐姐是一位神女,怪不得长得这么漂亮,小哥哥,我们快拜拜神女吧。”
说着,银铃儿顿时双手合十,虔诚的拜起了神女。
第一百一十二章 九天莲华退恶鬼
张寒城这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这阵仗颇大,十分威风,有种刺史出巡的感觉,尤其是那些口号震耳欲聋,让人忍不住侧目。
眼见着这队伍行了过来,张寒城便赶紧拉着银铃儿的手腕推到了一旁,同时思索着这些人是不是跟逼他从道观中离开的那些黄袍人有所关联。
只是寻找了一下,这些人里面没有眼熟的,只是衣服都是一样的黄袍而已。
那些黄袍人正一遍一遍的喊着口号。
人群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道大喊声!
“请神女救我家相公!”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虽然比起那些口号的声音有些微不足道,可声音凄惨,一下子便引走了所有人的视线。
只见一个约么二十来岁的寻常妇人,正拉着个三十岁左右,满脸胡茬,面色苍白的男子出现在了队伍的前方。
整个队伍一下子停了下来。
但见这妇人拉着男子当即跪倒,连在地上磕了三个砰砰砰的响头,连血都淌下来了。
只是那男子却无动于衷,双目无神,浑然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围观着的人顿时大奇,张寒城也是如此。
“求神女救救我家相公!”妇人再次大喊了一声,泪流满面。
人们顿时议论纷纷了起来。
“这妇人当真是有些傻了,怎能阻拦住神女去路,恐怕,要遭到报应。”
“那男的似乎是魔怔了,他妻子都头破血流了,竟仍无动于衷。”
“什么神女?阵仗竟如此之大?”
“听闻莲花神教的神女乃是真仙下凡,救苦救难,绝对不会对这件事情无动于衷吧。”
“我家远房表亲有一侄子身染肺痨,便是叫神女治好的,听他说有人入了莲花神教,练就了莲花化身,百病不侵,铜皮铁骨,没想到今天能看见神女出手救人,真是一大幸事。”
众人当即惊呼。
张寒城耳聪目明,自然很快便听到了这些人说话,他一直记着莲花神教的名字,所以自然关注,同时也越发好奇这位神女竟然这么厉害?
终于,在众人期待之中,神女发出了空灵无比的声音:“南无诸佛龙象,这位姐姐心诚至此,吾已通感大西天佛主,佛主语曰,你之夫乃被恶鬼缠身,吾降世托生便是来带尔等离苦得乐,自不会袖手旁观。”
这声音好听至极,音调奇妙,叫人忍不住心中宁静,甚至沉浸在这话语当中,就像是真正的菩萨真言一般。
但见神女突然间将那枝奇异的红色柳枝伸入到白玉瓶中,来回的搅动了两下,接着便缓缓抽出了柳条,对着队伍前方跪着那个女子与其丈夫轻轻的掸了三掸。
下一刻,一道道泛着红光的粉末,竟飘飘然的飞向了那边。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目光一凝,只觉得这些粉末好似萤火虫一般,亮晶晶的十分神奇,只是余光之间,却见到这位神女的手势奇特,那红色柳条竟都直接绷直开来。
银铃儿顿时道:“小哥哥快看!”
张寒城循声看去,那原本面色苍白,双眼空洞的男子,像是一接触到那红色的光点之后,便浑身上下飞快抽搐。
眨眼间,一道道黑色的浓烟,竟然咕咕的从他的衣衫领口、袖口处不断地蒸腾而起,好似整个人燃烧起来,只是不见明火!
围观众人顿时纷纷大骇,只觉得震惊万分,吓得向后退却。
神女的声音凝重了几分,喝道:“你这冤魂,既是冤死便该去寻找真正仇人,怎能缠上这等与你无冤无仇之人?速速退去,到地府中轮回转世!功德、罪孽自有定数,如若不走,吾定然要叫你魂飞魄散!”
此话一落,神女挥袖刹那,那黑烟竟如同遇见了天敌,好似疯了一般的向高处逃窜!
所有人紧盯着这一幕,只感觉头皮发麻。
嘭!
那男子突然间倒在了地上,竟动也不动。
围观众人吞着口水,看着高空中的黑烟消散,才又将视线挪回到那对夫妻身上。
只见那男子在妇人的搀扶下,竟缓缓爬起了身子,原本眼睛上的青黑色眼圈不见了,目光也不再失焦,就连脸上,都多出了一丝血色。
妇人惊喜道:“相公!你醒了相公!”
男子甩了甩头,疑惑道:“发生了什么?”
妇人连忙转身,再次对神女跪拜起来,不断地磕头。
神女道:“好了,你夫君身上恶鬼已经去地府重新轮回转世,不会再缠着他了。不过你夫君乃是身染阴煞,自然遭恶鬼纠缠,你二人每日应诵我莲花神教之九天莲华宝卷三次,自然厄难全消,疾病全无。”
说罢,妇人赶紧拉着那男子对着神女礼拜感谢。
一名黄袍人踏开脚步,从怀中取出了一本薄薄的黄皮经书,递了过去。
妇人感激道:“多谢神女!多谢神女!我每日必然要日夜读此经书!”
神女略一点头,道:“好了,你们快些回去,万万记得读经。”
话音落下,那妇人便掺着男子在所有人视线中没入了人群当中。
张寒城只觉得这位神女十分厉害,只是他又忍不住索眉,只因先前这位神女手中的柳枝一下绷直,好似变成了筷子,而且,这女子挥袖的时候,好似有掌风跑出来,这分明应该是内力所致,只是因为才看了一次,张寒城也不能确定。
再看周围的其他人,好似对这位神女十分的笃信,银铃儿更是无比崇敬,双手合十,叫张寒城也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想多了,这位神女是个好人之类的。
“神女等等!”
正在这时,人群中又响起了叫喊声。
正准备前行的队伍再次停了下来。
只听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丈大喊道:“神女!当今乱世,到处都是死人,我们怎知道如何能不沾染阴煞,如何不被恶鬼缠身?”
神女淡淡道:“五浊恶世现前,乾坤无处不阴煞,尔末法世人横遭此劫,乃为命数使然,尔等累世贪嗔痴三毒积蓄,今生便该遭此果报,可都细细思量,身边是否有人也害了这种恶鬼缠身的果,他们时常呓语、三更半夜兀自起身,浑浑噩噩,第二日却不知如何行事,更有甚者,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明明醒着,却好似是在睡着,还有那各种疾病,听所未听,见所未见,就连那医者郎中,都无法诊治。这些都是果报现前,累世冤亲债主、恶鬼冤魂纠缠。”
这话一落下,刹那间,几乎所有人都开始眉头紧锁,忍不住去思索,有人则已经开始连连点头称是。
张寒城乍一听便想到了疯僧的情况,只是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请问神女!我等应该如何度过这些危难!”那先前叫喊的老丈再次大喊了一声。
神女道:“只需每日诵读我莲花神教之九天莲华宝卷三次,心诚则灵,如若心诚被大西天佛主感到,便会自然而然化解这一切的困苦了,且,还会福临于身,荫及子孙后代千千万万载!但尔等愚钝,七窍不通,此法也只能解一时之急,若想永脱苦海,还需服用莲花仙丹,入我莲花神教门下,礼拜大西天佛主,得神力加持。”
“但不知,那九天莲华宝卷,应当如何取得?”
神女淡笑道:“吾奉大西天佛主之命,普度众生,如是想要那九天莲花宝卷者,便可从我这里取得一卷被吾亲手开光宝经,此宝经放在身上,便有护身之功。”
“但不知道宝经是否需银钱购之?”顿时,有人连忙开口。
神女道:“一切随缘,只是香火而已,如是一枚铜板,只要心诚,便足以得到宝经。”
话音落下,围观众人顿时纷纷思量。
突然间,有人开口道:“快去取经书,晚了,就没有了!我准备出三两白银!足见我之心诚!”
又有人跟着喊道:“我出二两白银!”
“我出五两!”
那些黄袍人开始纷纷收钱,向那些人发放经书,一来二去,这整个坊市便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开始不断地掏钱。
神女朗然道:“尔等得吾大西天佛主真言,须解宝经真意,才可破除愚钝,吾与众弟子行至绛州,于城南大成庙中讲道说经,分发莲花仙丹,若有欲要开悟者,尽可来大成庙中听佛主真言。”
一枚铜板想要买经书者,纷纷都被同样购买经书者嗤之以鼻,自然而然少的也都达到了三十枚铜钱,至于多的,张寒城见到有一个人足足出了三十两白银。
心诚这二字,换算银钱多少,根本难以界定。
银铃儿道:“小哥哥,咱们也去拿一本那个九天莲华宝卷吧!”
张寒城迟疑道:“铃儿妹妹,你识字吗?”
银铃儿道:“我……我不怎么识字,不过神女菩萨不是说了,只要心诚就行了,我想着得一本放在小哥哥身上,能够护身。”
张寒城道:“还是算了……我也不识字,看不懂上面的意思,而且我不太喜欢他们。”
银铃儿顿时有些失望,道:“我觉着那个神女菩萨就是来救苦救难的,可惜我挤不过去,不然就求她赐给我一本。”
张寒城拉着银铃儿走出了人群,心里念叨着莲花神教这个名字,这就是先前黄山海、钱开源所提到的那个被王御史支持的莲花神教。
此次准备攻入御史府的原由,就源自于王御史勾结莲花神教。
想到这里,张寒城便忍不住思考,这莲花神教,看上去似乎是在救苦救难,不像是什么特别坏的人,尤其是那个神女,既漂亮,又善良,声音又令人难以形容的空灵,纵使她方才或许用了内功,可是那个人身上的恶鬼,好像确实是跑掉了……
如果他们不是什么坏人的话,那会不会是黄山海弄错了些什么?
只是,张寒城眉宇间疑云密布,他被追出道观,就是这些黄袍人使然,他先前已经将黄袍人跟那日去到道观见风九夭的两个铁面人联系在了一起,并且指向了慕容龙城。
仔细想想,那王御史定然不是什么好人,那仓城张寒城亲自进去过,里面的粮食有许多,只要取出一些,便能够解除城外灾民之危,可王御史却偏偏不作为,同时,先前张琼在契丹人身上搜出了一些书信之类的东西,来绛州城的路上,袁三爷和查大侠说话时,将王御史和契丹方面,也联系在了一起,那书信便是要交给王御史的,只是里面都是契丹文字所写,袁三爷等人也没办法一下子认出来,当时张寒城只是随意一听,没有太过深思。
张寒城想的头疼,抬头看向了那轿子上出尘的莲花神女,不由得想起了那位慈眉善目,语气缓和的悬空大师,那人简直坏到了极点,后来悬空大师那表情与被段思平诛杀时脸上的凄厉,令张寒城有时做梦都会想起。
再去想那日地窖之中的种种惨状,那位被锁着的老僧,各种话语。
会不会,这位莲花神女,也是那种表面看上去温和,实则却是个狠辣之辈?
第一百一十三章 包除百病赐仙丹
张寒城目光微闪,天上、地下是否真有仙佛妖鬼?
或许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如果真有神仙佛祖,那么神仙佛祖为什么在这乱世之中,犹如王御史一般不作为呢?
这位莲花神女,像是在代替神佛作为,来解救众生。
只是有钱的人可以通过银钱购买经书去日夜诵读,那没钱的人,城外的灾民、乞丐是否也能得到解救呢?
像自身这种不识字的人,真能心诚来令神佛过来普度么?
读了经,是否就不会再饿死,病死了?
张寒城有许多的疑问,这些疑问叫他想不明白,只是看着那些人狂热的围拢在神女的边上,心中总有些感触。
虽然,张寒城不知道这些答案,但是,他却觉得,无论是否真有神佛,但世上一定有假佛假仙,悬空大师是假佛,当初那地窖中地狱相中的无名老僧也是假佛。
假佛会对人说他们是最好的,悬空大师口口声声说要用光明驱逐黑暗,却烹饪人肉为食。
无名老僧说要让张寒城去往西天极乐世界,能够得道往生,要教他说教,可却在饥饿现前时,生吞人肉,见人自尽却说对方是解脱。
这样的假佛假仙,自诩为真佛真仙,但实则他们便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不知不觉间,张寒城和银铃儿便已经被挤出了人群。
莲花神女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南无诸佛龙象,九天莲华宝卷已经分发光了,诸位之中或许有人未能拿到宝经,请不要惶恐,吾莲花神教会连夜赶制莲华宝卷,如果还想要宝卷,那便记着来城南大成庙中取得宝卷,诸位回到家中之后,可以将宝卷教给家人亲友一同背诵,诸位都学会了这些经文,世上就再无疾病灾难了,大西天佛主会引渡最为虔诚的徒子前去仙宫极乐,从此便能永不坠苦海……”
众人当即呼喝了起来。
“多谢神女能够下到凡间!”
“城南大成庙!我记住了!”
“回去后,我便叫家中之人多读经文!”
黄袍人突然间大喊了起来。
“神女降世,普度众生!”
“离苦得乐,永登仙宫!”
……
张寒城拉着银铃儿,悄悄跟上了这莲花神教的黄袍人队伍。
他也不知为何要跟着这些黄袍人,大抵是想要弄清楚心中那些难以解答的疑惑。
跟着黄袍人走了片刻,便来到了坊市尽头所在,耳边鼓乐之声充斥,大多数人见了莲花神女,纷纷都会再三礼拜,虔诚无比。
银铃儿道:“小哥哥,你是想要一本九天莲华宝卷吗?所以才跟着他们?”
张寒城摇了摇头:“也不是,就是对他们有些好奇。”
银铃儿点了点头,笑道:“其实我也好奇,尤其是想知道那位神女姐姐的样子。”
张寒城正准备说话,却突然间看到了街边处有两道黄袍人,悄悄的窜入了那些黄袍人的队伍当中。
这两个黄袍人,一男一女,张寒城目光一闪,便认出了这两个人的身形,分明就是先前拦住了这黄袍人队伍,祈求驱鬼的那对夫妇。
张寒城顿时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了看,生怕是看错了。
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到又有几个黄袍人低着头,窜入了队伍当中,这其中有老有少,张寒城仔细去看,因为之前人太多,他也记不清脸面,只是其中那名老者他记得很清楚。
就是询问神女如何度过劫难的那位老丈,张寒城也对那个问题比较好奇,所以才记着他。
“假的!”
张寒城低声道。
银铃儿正在一旁的胭脂摊上拿起一盒瓷质的胭脂盒,道:“嗯?假的?”
摊位上兜售胭脂的妇人顿时急道:“怎么会是假的!我这胭脂水粉,都是亲手调制的,颜色好看,味道也香极了,这位小相公若是不愿给你的娘子花钱,便直说就是。”
张寒城顿时干咳了声,直接将腰间的钱袋取下,塞在了银铃儿手中:“铃儿妹妹,你想买什么便买什么,如是想回去,不必等我,我有点事情。”
说完,张寒城便撒腿朝着那群黄袍人的方向跑去。
银铃儿瞪大了眼睛,看着张寒城没入了人群当中,失去了踪影。
……
张寒城一路尾随,走的光明正大,毕竟不是他一个人跟着这群黄袍人和莲花神女。
许多人都从后面赶过来,虔诚的跟在后面,他们丝毫没注意到黄袍人中先前假扮信徒,或者是问神女问题的人。
“这位小兄弟也是想去莲花神教看看么?”一名三十来岁的妇人在张寒城身旁走着。
张寒城愣了一下,看着这妇人,支支吾吾道:“我…是想过去瞧瞧。”
妇人虔诚道:“我也是去瞧瞧,我家儿子的身体不好,我想去求一颗莲花仙丹给他吃,听说那莲花仙丹可包治百病。”
张寒城疑惑道:“莲花仙丹?”
妇人道:“是啊,神女之前说了这事情,我打听了一下,便听说了这莲花仙丹的种种妙处,但不知能不能求得一颗。若是求到了,我儿子便有救了。”
张寒城挠着后脑勺。
又有人突然插言道:“我也是想求那莲花仙丹,听说十分厉害,如是可能,还要入这莲花神教中,去修那莲花化身!”
接着,后面跟随的人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
张寒城越听越觉得那莲花仙丹与莲花化身好似十分神奇。
匆匆行走间,便随着那黄袍人口中的一句句口号,来到了城南大成庙所在。
绛州城中的庙宇不多,这大成庙便是其中一座,这寺庙大约是晚唐所建,并不是特别古旧,占地不大,门口有着两个红木漆成的柱子,台阶被扫的干干净净,立于雪景之中,可称得上雄伟了。
当初这大成庙有僧人施粥,张寒城回忆了一下,之前他似乎还在这里领过粥喝。
只是此刻大成庙之中,已经没有了僧人,内里都是这种穿着黄袍的人。
等到莲花神女被黄袍人抬入庙中之后,那庙中的黄袍人顿时跪在了殿前两侧,口中呼喝道:“神女降世,普度众生!离苦得乐,永登仙宫!”
等到神女被抬到了大雄宝殿那里,才被缓缓地放了下来。
神女面对着黄袍人以及如张寒城这般尾随而来的人,抬手道:“诸修士可以起身了,门外新来的众位施主,可以进入到这庙中。”
黄袍人这才纷纷起身,至于队伍之中的那些黄袍人,则是一些分立在神女两侧,一些则是自然而然的绕去了大雄宝殿后身。
众人在寺庙门口早已经迫不及待,此刻听到神女发话,顿时走入了庙中。
张寒城也走进去,与此同时,后面也有一些人三三两两的从外面跑进来。
神女淡淡一笑道:“大家都是虔诚之人,一路跟随我们回到大成庙中,尔等心诚,本座感念在心,但不知各位是否心中有所祈求?”
话音落下,人们顿时开始杂七杂八的说了起来。
“我家夫君身染了重病,但郎中看不出是什么病,想请神女解救!”
“我那儿子日日坐在院子里,也不与人说话,时而大喊,应是被恶鬼缠身了……”
“俺今年四十了,但却无后,我家娘子似是不能生育,本想纳妾但却无钱,特来求子……”
“我想要求一枚莲花仙丹!给我儿子治病……”
一来二去,张寒城便听见这些人乱哄哄的,都在说他们想要祈求的事情。
神女道:“诸位稍安勿躁,你们所说这些事情,都是末法众生所遭之劫难,有许多的事情,非是一下子便能够解的。方才有人提到了莲花仙丹,也罢,诸位与吾有缘,谁是为自身求药,请走出来,叫吾一观。”
张寒城眨了眨眼睛,跟着便见到了三个人面露惊喜之色,从人群中窜了出来。
这三人中有两名是老翁,一名是年轻人。
其中一个老翁一条腿瘸了,还有一个老翁一只眼睛黑珠泛白,至于那年轻人,二十来岁,面色青白,两腮消瘦,双眼下陷。
神女点了点头,抬起了纤纤玉手,掐算了起来,嘴里同时念叨着一些十分奇特的咒语。
众人看着这一幕,大气也不敢喘,两个老翁与那年轻人紧张万分,紧盯着神女。
神女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道:“本座刚已经推算过了,今日与二位老人家无缘,不过二位老人家莫要失望,还是有机会得莲花仙丹的。”
话音落下,两个老翁难掩失落,至于那年轻人则无比狂喜。
神女翻手,自袖间取了一个翠绿色的玉瓶,而后示意一名黄袍人上前来。
黄袍人恭敬地接过了这玉瓶,对神女行礼后,便捧着这玉瓶走向了那年轻人。
年轻人惊喜的看着玉瓶,咽了口口水。
神女微微一笑道:“施主仙缘至此,这莲花仙丹便赠给施主了。”
年轻人赶紧迫不及待的抓过了丹瓶,嘭的跪在了地上,对神女道:“多谢莲花神女赐丹!多谢莲花神女赐丹!”
一刹那间,围观众人的眼中,便都是羡慕、嫉妒之色,他们只觉得这个年轻人简直幸运到了极点。
张寒城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心想这神女真是大方,一下子就送出了一枚仙丹。
神女微微一笑道:“众位施主莫要失望,只是今日仙缘所指,于是才是这位施主能得仙丹,大家在这大成庙中听法修行,总能有机会得到仙丹。”
话落,众人的面色才好上了一点,同时也期待着这仙丹究竟有多神奇。
神女接着便对那年轻人道:“施主可服下这枚仙丹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眼见为实化外道
年轻人跪在地上,早已经迫不及待,只是他原本准备回去吞服仙丹,此刻听见神女叫他在这里吞下仙丹,也并未多想,顿时狂喜中起开了丹瓶的盖子,从里面倒出了其中的丹丸。
众人顿时好奇万分,忍不住点脚张望,张寒城也是如此,那仙丹为明黄色,有种晶莹剔透之感,看上去十分特别。
年轻人赶紧将丹瓶放在一边的地上,深处食指与拇指,将这仙丹拿起,放入了口中,猛地向吞服了下去。
张寒城十分好奇,这莲花神女连这人是什么病都不问,直接便赐下仙丹,叫他吃下去治病,实在是太过神奇。
周围所有人紧紧盯着这年轻人,也十分疑惑,这仙丹究竟有多神奇。
但见那跪在地上的年轻人突然双眼一张,原本有些无神的眼睛,一下子便炯炯有神了起来。
他的脸颊,几乎刹那间便泛出了一丝潮红之色,虽然还有些病态,但比之刚才不知要好了多少。
这一幕,被所有人看在眼中,顿时啧啧称奇。
这跪在地上的年轻人浑身上下,即刻之间开始颤抖了起来,脑袋也开始左右摇动,看上去令人觉得愕然。
张寒城挠着后脑勺,只觉得这人好像犯了羊癫疯,忍不住看看其他人,却发现其他人还是死死的盯着这一幕。
再看那神女,正眉眼间带着慈悲的笑意。
年轻人浑身震颤了好一会儿,脑门上都淌下了不少汗水,而后,他竟然抬手,双手颤抖间开始脱起了袄子。
此刻正是冬天,他浑身却冒着热气。
片刻间,年轻人便上身袒露,围观中的女子略微偏头,只是最终还是忍不住去看这一幕。
突然!
这年轻人从地上站了起来,浑身都泛着淡淡的红色,他抬起头,看向了高空的某一处,竟嘿嘿嘿的笑了起来,一根手指指着那里。
只是张寒城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神女道:“看来他与佛主有缘,所以服下仙丹之后,才看到了异像,他的病应当是要好了。”
张寒城只觉得这人好像傻了,哪里是把身上的病治好了,明显就是疯了才对,可是其他围观的人,又认真的看着这一幕。
终于!
这年轻人甩了甩头,就光着上身站在那里,好似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神女微微一笑,道:“施主服下仙丹之后,觉得怎么样?”
年轻人吃惊的抬起双手,那双手掌边上,正冒着热气,他这才意识到,他竟然光着上身,寻常时,只觉得这冬日十分寒冷,此刻,竟反而还觉得热:“热!好热!我觉得自己好似身体里在着火!”
神女道:“你体内的阴煞之气,被仙丹逼出来了,自然觉得无比炎热,至于身上的病痛,自然而然也好了。”
年轻人狂喜万分,道:“真的!我感觉好像要飞起来了一般!方才,方才我看见了很多的金光!”
众人顿时羡慕无比的看着这年轻人,虽然这年轻人没有变胖,可明显跟之前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好像一下子就健康了起来。
张寒城十分奇怪,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哪里有什么金光?我怎么没看见?”
话音落下,神女微微一呆,非但神女如此,旁人也愣神间看向了张寒城。
神女道:“这位小施主自然看不见那金光,谁服了仙丹,谁才能看见金光。”
年轻人看着张寒城,道:“真的看见了金光!好像还有仙女在飞!我看见她们了!不过现在看不见了!是真的!这是真的仙丹!”
张寒城皱眉,他既然开口了,索性道:“肯定是假的,各位伯伯、婶婶莫要被骗。”
话音落下,众人愕然的看着张寒城,有人已经开口道:“小兄弟怎么能胡言乱语!眼见为实,这分明就是真的!”
“对啊!谁能在这冰天雪地里,不穿衣服还觉着热,你看他身上冒着热气,肯定是阴煞之气被仙丹逼出来了!身上的病都好了!”
年轻人道:“没错!我感觉,一点都不难受了!”
“你一个孩子懂什么!莫要胡说八道!小心神女怪罪于你!”
神女微微一笑道:“这位小施主一时之间难以相信莲花仙丹之妙处,也是正常的。”
张寒城迟疑道:“我一路跟过来,看的真切,先前在坊市里面,那对夫妻分明就是这些穿着黄袍的人,还有那些与神女姐姐你搭话的,也是姐姐身旁的人,而且,神女姐姐之前那驱鬼虽然我看不明白,可是你用了武功,我看出来了。至于这个大哥,他说不定也是神女姐姐身边的人假扮。”
这一连串的话被张寒城直白的说出来。
神女的眉眼间顿时一僵,那些黄袍人顿时惊怒交加的看向了张寒城。
至于围观的众人,则十分愕然,但即便张寒城说的这么直接,还是有人不信。
“你这小伙子,怎么能凭空胡说八道?之前坊市之中,神女驱鬼,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神女乃是真仙下凡,怎会欺骗我们?”
“没错,神女也没必要欺骗我们,神女治病救人,说的道理都是好的。”
这些话虽然还未指责张寒城,可是却多了许多责怪之意。
张寒城一下子便懵了,他直接说出来,是不想让他们上当受骗,怎么反倒要被责怪?
站在神女一侧的一名黄袍人,顿时走到了神女跟前,对神女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但听见神女道:“这位小施主觉着,方才这个施主乃是假扮的,意思是指本座欺骗了大家?”
张寒城抿着嘴,道:“嗯,就是这样,神女姐姐你在骗人。”
神女道:“末法之世,众生之中总有难度之人,小施主便是那等难度之人,你定是被鬼魅蒙蔽了心智,所以才会如此。”
“对!他定是被恶鬼缠身了!所以才胡言乱语!”
有人开口说道。
张寒城越发纳闷,怎么他又成了被恶鬼缠身?而且,说这话的人居然还是在他旁边的人。
一瞬间,张寒城就觉得,这些人中,肯定也有那些黄袍人假扮:“你们说我的人,肯定也都是假扮的人!”
话音落下,众人顿时紧盯着张寒城,目中尽是排斥之意。
“简直胡说八道!你看谁都觉着是假扮的!”
“不错!莲花神女在此做善事,你却要跑出来胡言乱语!莫非天下间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么?”
“就是!我看你就是邪魔外道!”
神女淡笑道:“众位施主莫要着急,免得生了嗔心,当今末法之世,邪魔外道总会变成各种男女老幼之相,妨碍正道,这位小施主既然敢来,那吾便敢代大西天佛主度化他,纵使邪魔,莲花神教也绝不排斥在外。”
众人一下子便闭上了嘴,好奇的看着神女。
张寒城皱眉,有些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神女道:“小施主既然说这仙丹不能治病,但不知小施主可愿亲自服下一颗?纵使你身上无病,但却未必不能感受仙丹妙处。”
张寒城微微一愣:“神女姐姐是说,要给我一颗仙丹?”
神女道:“当然,小施主不信的话,就只能亲身来验明真伪了,如是仙丹是真的,还请小施主仔细思量,是否你被邪魔蒙蔽了心智。”
张寒城有些迟疑。
神女翻手间便取出了一个玉瓶,递给了一旁的黄袍人。
当即,那名黄袍人便接过玉瓶,朝着张寒城走去。
张寒城看着黄袍人递来的丹瓶,没有伸手去拿。
神女道:“小施主怎么不接?”
张寒城道:“如是……如是这仙丹是毒药的话,我若是吃了,被神女姐姐毒死了,那是不是神女姐姐要说,我是邪魔,所以不能吃仙丹,一吃仙丹就死了……”
“小施主何必要以邪魔之心来揣度本座?”神女的声音严肃了几分:“这仙丹绝非虚假,本座不怕小施主检验。”
黄袍人眯着眼睛,盯着张寒城。
此刻,众多围观之人忍不住催促了起来。
“既然你怀疑神女,你就吃吃看!我们想吃还没有呢!”
“要不然,你就别吃,把这仙丹给我!我吃!”
那名先前吃了仙丹的年轻人死死的盯着那丹瓶,道:“我,我愿意再吃一颗!你若是不吃,便再给我吃吧!”
张寒城被众人的表现弄的迷糊了,难不成……这仙丹是真的?他先前看到的那些作假,都是他看错了?
终于,他抬手,从黄袍人手中接过了玉瓶,放在手里。
神女道:“小施主可取出仙丹服下,纵使邪魔,吃了仙丹也绝不会身死,除非,小施主不敢被度化。”
张寒城皱眉,抓着玉瓶,并没有打开,而是开口道:“我不吃它,万一吃坏了我自己就不好了,既然神女姐姐说这仙丹是真的,我拿去找大夫看看,到底这仙丹是不是能治百病的药。”
话音落下,神女顿时道:“纵使扁鹊再世,也决计看不懂仙丹神妙!”
与此同时,那递给张寒城丹药的黄袍人,已经拦在了张寒城的身后,显然,是不想让张寒城离开。
第一百一十五章 幽蓝火莲玉足弹
张寒城打定了主意,要把这莲花仙丹拿给郎中去瞧,至于叫他服用,他才不敢吃,先前他便不知吃了什么东西中了毒,总也看着银铃儿胡思乱想,如是这仙丹是毒药,那不是相当于自己服毒?
眼见着黄袍人要阻拦,张寒城迟疑间已经知道,这些人不会放他离开,除非是他把仙丹吃了。
想到此处,张寒城目光一闪,足下凌霜幽步已经踏开,刹那间便从黄袍人身前闪了过去。
黄袍人呆了一下,抬手之际,却并未抓到张寒城的衣裳。
张寒城直接窜到了黄袍人的身后,转头对神女道:“如果仙丹是真的,神女姐姐何必要叫人拦着我?反正,我去给郎中瞧了,知道这是什么,到时候就知道神女姐姐是否是骗子了!”
他突然间使出了身法轻功,叫神女也怔了一下。
见到张寒城要逃,她猛地开口道:“速速阻住这邪魔!”
话音落下,众多黄袍人已经反应了过来,当即朝着张寒城奔行而去。
张寒城叹了口气,想要从人群中冲出去。
“快抓住他!”
顿时,有人大喊了一声。
话音未落,那些围观之人,竟纷纷伸出手来,朝着张寒城抓来!
张寒城双眉倒竖,只觉得这群人根本不识好人心,明明是怕他们上当受骗,结果他们还要阻拦自己,躲过了围观之人伸出的手,当即道:“你们拦着我作甚么?”
“你诬陷莲花神女!还想要跑!”有人叫喊了一声。
张寒城突然觉得他有些多管闲事,这些人根本就是心甘情愿的想要上当,将他的好心都当成了驴肝肺。
后方一众黄袍人已经欺身而来,转瞬间便已经窜到了张寒城的身侧。
其中一名黄袍人已经探出手来,抓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身子一闪,便犹如泥鳅一般,从这人的手臂下方躲了过去,起身之际,背部直接撞了这黄袍人一下。
黄袍人身子不稳,踉跄了一步,摔向了奔来的两名黄袍人那里。
三人乱做一团,张寒城已经抽身而出,脚步腾挪之间,便令黄袍人尽皆扑空。
神女猛地起身,目光闪动之间,道:“阁下既然身怀凌霜幽步,可是江南玄霜山庄之人!?”
张寒城心中一紧,这凌霜幽步他是知道名字的,他先前就猜测风九夭和慕容龙城有关,现在又被这神女认出了凌霜幽步,自然而然也就确认,这莲花神教,应该就是跟慕容龙城有关系的。
他并未说话,而是脚步一踏地面,整个人朝着上方飞身而起,于半空中翻了个跟头,稳稳的落在了大成庙门口的房檐之上。
眼见着张寒城便要从房檐上飞走,神女终于无法让这一幕发生,身子陡的冲了出来,单足点地之间,便带着宽大的黄袍腾空飞起,真如九天神女一般,直接冲向了张寒城所在!
这一幕被下方的黄袍人与围观者看见,顿时惊愕万分!
“神女显灵了!”
“神女竟然会飞!”
“神女去抓邪魔了!”
张寒城呆了一下,忍不住挠着后脑勺,凭什么神女飞起来就都是夸赞,自己飞起来,就还是邪魔?
转瞬间,神女已经来到了张寒城近前,她身子比张寒城要高,纵使黄袍宽大,但身子却修长窈窕难以遮掩,到了张寒城身前刹那,她便提起一只素手,朝着张寒城猛地抓去!
张寒城挑眉间脚步挪动,于房檐上蹬蹬蹬的斜躲开来。
只是才行出两步,神女却又已经欺身而来,一只袖子直接对准了张寒城,其中竟直接飞出了一道二尺宽的黄布!
张寒城吓了一跳,这黄布令他躲避不及,竟好似活过来一般,将他整个身子瞬间裹住。
神女眉眼严肃,道:“你是什么人!”
这一幕又被下方众人看见,当即喝彩了起来!
“神女捉住了邪魔!当真是神通广大!”
喝彩的同时,一些人更是虔诚的双掌合十,对神女拜了起来。
张寒城道:“我……反正不是什么邪魔!”
说话间,张寒城体内内力游走,双臂猛地向外一阔,只听刺啦一声,那黄布竟寸寸崩断,直接爆裂开来。
神女呆了一下,只觉得张寒城内力浑厚之极,简直与他的年龄不符。
张寒城单步点在房檐上,已经纵身飞跳向了外界的一处宅院。
神女黛眉紧蹙,薄纱下传出了一道冷哼,顿时犹如仙女般俯飞而去。
门口围观之人,已经快步的走了出来,在他们眼中,神女此刻便像是显灵了一般。
那些黄袍人不会轻功,只能从人群中挤出,朝着张寒城落入的那处宅院冲去。
正在这时!
轰!
一道青蓝色的火球竟突然间从那宅院中飞了出来,撞在了房檐上,令瓦片纷纷爆裂开来。
张寒城的身影直接窜到了另一头去,令原本刚要进院子的一干黄袍人停下了脚步。
神女陡然间飞掠而起,一只素手翻动之间,便是又一道火球乍现而出,这火球青蓝闪耀,竟宛若一朵莲花般,令人震惊万分!
张寒城也已经傻眼了,方才神女追他道院子里的时候,朝他丢了个火球,现在神女手里竟然又变出来了一团火球!
难不成这个神女,真是神仙下凡?
但见神女身子窜到张寒城身旁,手中火球横推而出,冲向了张寒城这边。
张寒城连忙伸手,准备从后背拿玄铁重剑跟火球对攻,只是,手掌才到背后,才想起他并未带重剑出来。
但火球已经逼近身前,他若是躲避,总要沾染到这火焰。
当即提掌,朝着这火球急电般的轰了过去!
只听呼的一声掌劲狂啸,张寒城的掌力撞在火球之上,非但抵住火球,竟又将火球横推回去!
神女吃了一惊,骇然间脚步于半空虚踏,身子横挪,勉力躲避开来。
嘭!
火球飞崩出去,撞回到了大成庙门口之上,爆裂开来。
外面看到这一幕的众人,已经觉得神女是真正的神仙,有人不能自已,甚至跪在了地上礼拜了起来。
“神女显灵了!”
张寒城不明白这些人跪拜什么,顾不得太多,直接落在了巷子当中,踏开脚步往北飞奔。
神女顷刻便至,到达张寒城身后的刹那,喝道:“既然你不说是谁,本座便将你捉住,看到时你还不说。”
张寒城呆了一下,发现这神女竟比他跑得快,一步之间,快要飞起四五丈之远,只是转瞬间,竟直接飞到了他的头顶。
神女倒悬在张寒城头顶,一掌已经从高处落下。
张寒城脚步停住,提起之间,一拳泛红,脚步踏地,化用震脚冲天炮朝着神女手掌撞了过去!
神女被张寒城的拳头吓了一跳,如是跟这刚猛拳头相对,那胳膊自是要断掉!想到此处,她当即眸光一闪之间,又强行变换方向,避开张寒城这冲天一拳!
轰!
张寒城一拳击空,恰好飞身而起,而神女却在他一侧向下而落。
神女单掌点地之际,倒立同时,双足莲花绣鞋已然连环弹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还未落地,又无法半空变向,只能猛地提起左臂,内力鼓动将手臂衣衫撑起,以一招火候未到家的光明拳如来金臂,抵住这连环弹腿。
嘭!嘭!嘭!嘭!嘭!
神女横挪连踢了五六脚,直接将张寒城逼到了宅院墙壁处。
张寒城这才终于一手拍在墙壁,划身离开了神女的踢脚!
嘭!
碎石迸溅。
神女一脚踢破墙壁,才终于停下。
张寒城落地瞬间,单手猛地化作少林龙爪手,恰好一手直接扣向了神女脚踝。
神女未曾想张寒城竟被连续踢踹也能抽身而出,见张寒城爪向她脚踝,顿时扭转身体,小腿弯曲,想要将张寒城逼退。
但张寒城龙爪先至,一下便握住了神女脚腕,猛然间向上一拎!
神女落在地上的双掌顿时一轻,整个人瞬间被甩向了半空当中。
她花容失色,只觉得眼前一花,竟被张寒城直接提着一只脚举了起来。
原本张寒城是下意识想要把她扔到地上的,只是一想她长得好看,摔一下万一脸摔花了有些不好,所以才半路收招。
恰好,黄袍人与围观众人看到了这一幕,只觉得神女好似单脚镇压了张寒城,又好似要腾空而起,顿时更加惊骇!
神女被张寒城压制,黛眉生怒,但如此多人围观,一些招式,她又不敢乱用,否则落在这些人眼中,神女也就不似神女了。
张寒城见到这么多人跑过来,恐怕都是来追他的,当即猛地落下右臂,犹如挥舞玄铁重剑一般,挥舞着神女,抡向了一侧的高空当中。
神女呼的一声便飞了出去,更加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这邪魔外道好大的力气!”
足足飞出七八丈,神女在半空中转了几圈,临到一处宅院所在,袖中窜出黄布,瞬间卷中了一处房檐,身体这才在半空中一荡,又才单脚落在了房檐之上。
张寒城心中赞叹,这位神女轻功非凡,却已经一溜烟的奔到了巷子尽头,飞身起来,踩在别家的房檐上,又飞快跳跃穿行,转瞬间已经不见了身影。
神女定在房檐,看着张寒城消失,脑中眩晕的同时,只觉得腹中翻江倒海。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人间美好寒食散
灯火通明的前堂当中,一名头发花白,穿着一身灰袍的老者正伏在案上,他一手用镊子夹着那明黄色的丹丸,另一手则取了一把小刀,从这丹丸之上缓缓切下。
这丹丸十分精致,其上还雕了莲花,一刀落下,莲花当即分成了两半。
张寒城与黄山海立在一侧观望着老者操刀,都神情认真。
但见这老者用镊子夹起了一半丹丸,放在鼻前轻轻闻了闻,而后又用眼睛观察这丹丸内部的纹理。
过了片刻,他又开始用小刀不断地剥离丹丸内部的一些质地,很快,案上那散碎的明黄色丹碎,便好似细沙一半,在灯火下微微的发光。
老者当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黄山海道:“余大夫可是未曾认出这丹丸究竟是什么?”
老者抬头,叹息道:“这丹丸还是不难辨认的,这便是五石散罢了,只是这莲花神教如此做法,当真是丧尽天良。”
黄山海微微一怔,眯起双眼道:“怪不得,就知道这莲花神教不是真的治病救人。”
张寒城在一旁道:“五石散?那是什么东西?”
余大夫解释道:“这五石散又名寒食散,据说乃是魏时何晏所作之丹丸,魏晋时十分盛行此药,此丹丸内含热毒,服下之后浑身内热,如同火烧,纵使这严冬时节,脱去衣物也不觉得寒冷,同时,又极易产生幻象,小友所说那人浑身颤抖,如同犯了羊癫疯,又看见金光、仙女,应当便是中毒、幻象所致。此药盛行时,常有人将此药作为房中助兴之物,古时文人墨客也好服用,嵇康、谢灵运、陶渊明、王羲之都有服散之好,但此散服用后,易令人成瘾,难以戒掉,又有损人之寿元,从魏到唐时,死在五石散下之人,可以十万、百万记,所以当年药王孙思邈,便要将此丹丸药方毁去,只可惜这丹丸药方自古流传,哪里是那么容易毁去之物。”
张寒城大部分听不明白,但却知道了这五石散分明就会毒药,能害人命!
余大夫再次叹道:“香山居士有诗言:退之服硫黄,一病讫不痊。微之炼秋石,未老身溘然。杜子得丹诀,终日断腥膻。崔君夸药力,经冬不衣绵。或疾或暴夭,悉不过中年。这说的便是五石散之害,韩愈、元稹、杜牧、崔元亮这些服散文人,都身染重病,暴死而亡,未曾活过中年。”
黄山海道:“五石散易上瘾,这莲花神教,恐怕是存了敛财之心,想要借机快速收拢银钱,看似是在度化百姓,实则是想要卖五石散。等到那些人都上瘾了,自然要用银钱购入五石散,一来二去,钱就都跑到莲花神教的手里了。”
张寒城原本也纳闷儿,这莲花神教没事给别人下毒做什么,此刻才明白,原来这莲花神教,是想要挣百姓的银子。
黄山海道:“现如今这莲花神教已经敢在坊市之中传教,更是叫王御史把大成庙空出来,给他们卖五石散,诛杀王御史一事,当真刻不容缓,如是继续下去,莫说王御史要造反,单就这五石散,不知就要叫绛州城生出多少乱子出来。”
张寒城道:“我着急把这仙丹带回来,没来得及看那莲花化身又是什么东西,帮主伯伯可知道那又是什么么?”
黄山海听了张寒城的话,摇了摇头。
余大夫道:“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给人吃五石散,便已经与杀人无异!”
张寒城顿时心中有些愤愤不平,只是他又没来由的皱着眉头,总觉得那些被哄骗的百姓不识好人心,明明他是救他们的命,可他们却要站在那莲花神女一边。
余大夫起身道:“老夫恨自己垂垂老矣,无法为绛州城百姓做什么,这就赶紧回去,书写些告示,连夜去绛州各处药铺、医馆,将它们张贴好,但求百姓们能够看到告示后,明悟这莲花神教之害。”
黄山海赶紧抱拳道:“黄某便代百姓们多谢余大夫了。”
余大夫道:“好说,好说,老夫毕竟也是绛州之人,自当如此。”
张寒城顿时对余大夫敬佩万分,觉得这位医者真有救世之心。
两个人将余大夫送出了福远武馆之后,这才转身回到院子。
黄山海一边行走,一边对张寒城道:“小兄弟今日去到那大成庙之中戳穿莲花神教一事,虽说大快人心,可还是有些鲁莽,若不是小兄弟身手厉害,恐怕这莽撞行事,是要被擒住的。”
张寒城有些不好意思,他确实有些自恃武功比旁人高强,所以也不觉得莲花神教有多危险,但仔细想想,幸好那神女武功不算厉害,如若是她武功高强,那倒霉的便是他自己了。
黄山海提醒道:“小兄弟以后,万万不要再如此鲁莽,若是有什么想做之事,可先来告知黄某一声,黄某再给小兄弟出谋划策。”
张寒城脸色发红道:“谢谢帮主伯伯提醒。”
黄山海带张寒城走入前堂,关上了门,叫张寒城落座,道:“明日四更,咱们就要去御史府诛杀王御史了,先前跟小兄弟说的那计划,小兄弟可还记得么?”
张寒城连忙点头道:“帮主伯伯放心,我自然是记得的,到时候,我便一个人想办法进入到御史府当中,找到王御史,然后把王御史活捉出来。”
黄山海迟疑道:“原本计划确实是这样,但是咱们需要改变一下,小兄弟一个人贸然进入御史府,黄某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妥当,还是带着前辈比较好一些。”
张寒城道:“这好像不太好,伯伯不太聪慧,若是跟我一起进了御史府,万一喊起来,那御史府里的人便要被惊动了,那就不能偷偷的做了,而且……而且伯伯若是迷糊了,便要不论好人还是坏人,都会打他们,只是伯伯其实很善良,他是害怕的时候,才会那样。”
黄山海目光一闪,心思电转间叹道:“哎,我说今日小兄弟不在,那位前辈怎么会在厢房里大吵大闹了起来,怪不得,怪不得。”
张寒城连忙道:“伯伯今日是做了不好的事情么?帮主伯伯还请不要怪他。”
黄山海道:“也并非是什么大事,不过,如是咱们行事的时候,前辈不会再大吵大闹吧?”
张寒城道:“帮主伯伯请放心,我已经想好了,明日左右是四更时才行动,我提前便将伯伯哄睡着了,然后再去御史府中。”
黄山海点了点头:“如此甚好。除了此事之外,还有一事,那就是小兄弟轻功厉害,先翻入御史府后,务必得与那御史府之中我们这边买通的家奴见面,如是小兄弟一间房一间房找,又不认得王御史是谁,那容易出现纰漏,有家奴指引,小兄弟自然可以直接找到王御史了。”
张寒城道:“嗯,就是不知道我应该怎么找见他?”
黄山海道:“小兄弟从后门翻入之后,那林子假山之间,他会掌灯在那,你只需要叫他领你去找王御史就可。”
张寒城赶紧将这事情记在心里。
黄山海开口道:“此事关系重大,牵涉到整个绛州城百姓的安危,到时候如是有些变化之处,便需要小兄弟随机应变,切记捉拿王御史乃是最重要之事,如是这件事情办不成,那不知有多少绛州百姓要惨死,莫说是小兄弟,就算是黄某,也担不起那么多人命。”
张寒城顿时感到了一丝压力,凝重的点了点头。
黄山海微微一笑道:“天色不早了,小兄弟这便回去吧。对了,黄某夫人这几日没了铃儿在身边,心中十分想念,再加上小兄弟今日适宜早些歇息,等铃儿服侍你吃过饭后,便叫铃儿搬过来与黄某夫人小住一日如何?她们母女两个恐怕有好些话要说。”
张寒城道:“这只是小事一桩,当然没有问题。”
黄山海这才点了点头。
……
夜里,银铃儿吃过饭后,听说要去帮主夫人那里,今夜不能和张寒城一起,难免心中有些失落。
白日里张寒城将她撇在了坊市当中,自然也有些愧疚,所以等到城中放烟花时,便拉着银铃儿跑到了房顶上,坐在上面看了好一会儿的烟花。
各色的烟花自地上飞到空中,绚烂的爆开,化作星星点点,美轮美奂。
恰逢今晚又是晴天,银月与星斗相互伴随,叫人间分外美好。
烟花终有穷尽之时,从紧锣密鼓,变作了三三两两,而后又销声匿迹。
银铃儿眸中闪烁着光芒,轻声道:“小哥哥,我得快点去夫人那里了,如是再不去的话,夫人就要歇息了。”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带你下去。”
说着,他便起身,抱着银铃儿从房顶跳到了院子里面,眼见着前方的路有些黑,张寒城忍不住道:“我送你去吧。”
“好呀。”银铃儿欢欣道。
路上,两个人提着红灯笼,影子被灯火渐渐拉长。
第一百一十七章 深更雪漫潜入夜
隆冬雪夜,雪虐风饕而万物凋零。
夜空如墨,漫天风雪飘飘洒洒,随着怒行疾风,令黑与白交融贯连。
大道上,两名穿着厚袄的更夫蹒跚而行,提着灯笼铜锣,眯着眼睛,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
掌中的红灯笼里,火苗被风压得来回摆动。
“咚!……咚!咚!咚!”
“深更夜冷,大雪罩城,平安无事,小心炭火!”
御史府门口处,两名兵士将铁矛靠在墙上,双手互插在袖中,不断地跺着脚。
整个御史府占地广大,前堂、中堂、左右房屋层叠为排,小径深处,影影绰绰,雪遮寒树,八角亭檐之下,几道红色的灯笼在风中左右摇晃。
府内一队十二人为队的兵士推着步子,行过池塘,走上拱桥,在雪中留下足印,走向了静谧的宅院,他们压低了脚步,唯恐吵醒正在熟睡中的人们。
待到这队兵士离去后,下人房中,一道披着褥子的掌灯身影小心的推门而出。
此人留着八字胡,见兵士们走的远了,才小心翼翼的走下台阶,脚步踏在雪地上,发出了崩断之音,吓得他赶紧屏住了呼吸,定在原地。
又觉着好似这声音只能自己听见,他才弓着身子,脚步踏开,小心翼翼的窜入了后园之中,径直走向了御史府的后门所在。
躲在假山后方,他小心翼翼的偷看向了后门一侧处,正三五成群堆在那里聊天的兵士,心跳陡然间加快了起来。
他深吸了口气,一手松开了紧抓的褥子,放在嘴边,模仿着乌鸦叫了起来:“哇……哇……哇……哇……哇……”
这声音粗劣嘶哑,但却活灵活现,好似真的有乌鸦在叫一般。
几名兵士浑然不觉,只是抬眼间看了一眼假山方向,丝毫未曾反应过来,这风雪交加,严冬深重,哪里会有乌鸦飞过?
突然间!
八字胡家奴透过假山,好奇的看向了御史府后门处。
但见一道身影,竟突然间跃上了后门房檐顶上,无声无息,一身黑衣与后方的夜色融为一体,要不是仔细去看,怕是根本看不见这人。
家奴愣神之间,只见这黑衣身影脚步点在房檐上,发出了一声轻响,接着整个人便犹如飞鸟一般,脚步在空中踏动,转瞬间便窜到了他的身前。
此刻,那后门一侧的几名兵士才反应过来,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后门上方的瓦片,结果却什么都没看见。
他们这才又低下头,继续有说有笑了起来。
家奴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快步的后退。
假山的另一侧,黑衣身影悄无声息的到了家奴跟前,侧着身子道:“在什么地方。”
这声音青涩,竟似是个还未成人,正在变声的少年人。
仔细一看,这黑衣身影戴着个黑色的铁面,只是侧着身子,不叫他看正脸,除此之外,他背后还背着个黑黝黝的似剑非剑的宽厚玩意儿。
家奴持着灯笼,小心声的道:“今夜御史老爷睡在西厢房之中。”
这话说了一半,家奴有些惶恐的伸出了手,到了黑衣身影面前。
黑衣身影迟疑间,从腰间解下了一个黑色的布袋,递给了家奴。
家奴狂喜间接了过来,迫不及待的将布袋打开,又用灯笼照了照,正是两锭金黄的元宝,他满脸堆笑,对黑衣身影道:“就在西厢房的北数第三间屋子,那是四夫人的住处。”
黑衣人点头,有些笨拙道:“这件事情,万万不可说出去,知道么!否则……”
家奴吓了一跳,急忙道:“大爷放心,小人才不会说呢,那不是找死么!”
黑衣人这才又点了下头,单足点地之间,直接窜入了密林之中。
家奴这才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忍不住去看那黑衣身影,但见黑衣身影落地后再次飞起,竟从那树缝之间飞腾而起,脚步轻踏在了拱桥栏杆上,又飞身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种神奇的本事,他自然没有见过,自言自语道:“这人好生厉害,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还是快快回去,免得叫人发现。”
……
张寒城从后园处窜出,快步闪到了一侧高墙之后,思索了一下方向,便脚步蹬着墙壁,跳在了墙上。
远远地看了一下正在行走的兵士,强压着心中的紧张,又转身跳向了西厢房的区域所在。
他这次特地戴上了那冷冰冰的黑铁面具,只因为每次带上这黑铁面具,他便好似心神宁静,不再慌乱,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潜入别人家里,总还是难以压抑住狂跳的心脏。
闪身之间,他已经来到了西厢房这边。
御史府宅邸之中包含着小宅邸,虽然是厢房,可实际上每一处厢房都有单独的小院子,绝非寻常人家可以比拟,就算是黄山海的福远武馆,都要比这差上许多。
来之前,张寒城已经牢记了几座厢房究竟哪里是哪里,所以一切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他辨认出了那位四夫人所在之处,便点着脚尖,犹如黑影一般闪了过去。
与此同时,外界恰好那十二名慢慢吞吞的兵士从厢房区域之外走向这边。
张寒城面具下的眸光闪动,悄悄地探头看了这些兵士一眼,而后又转身蹲了下来,藏进了黑影当中。
十二名兵士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存在,仅是一墙之隔,脚步声令张寒城的心跳更快了起来。
等到十二名兵士走了,他才松了一口气,看向了正前方的厢房所在。
两个红灯笼挂在房檐之下,随着风轻轻摆动。
他悄无声息的窜到了窗前,一根手指含进口中,沾了些口水,而后便朝着窗户纸捅了过去。
只是天寒地冻,窗纸冰封,这轻轻一捅,却并未将这窗纸捅破。
张寒城迟疑间,果断的加大了力道。
啪!
手指直接捅破了窗纸。
这声音细微,好在外面灯笼摇晃,恰巧就遮掩了这脆响声。
张寒城弯腰,一只眼睛透过了窟窿,朝着厢房之内看去。
这厢房中漆黑一片,但张寒城此刻眼力非常,还是一下子便看清楚了房中陈设。
室内桌椅陈列摆放,墙上挂着字画,于这窗子正前方,恰巧便是床榻所在,只是床榻被幔帐遮掩,叫人看不到床上情景。
张寒城迟疑之间缩回了脑袋,半蹲着身子跑到了正门所在,按照黄山海教他的办法,轻轻的推了推房门。
房门已经在内部用门栓挂上,不能直接推开。
深吸口气,张寒城蹲下身,从靴子里取出了一道先前已经准备好了的薄铁片,缓缓站起身子。
一手牵着门环,另一手将薄铁片顺着门缝插入了进去,向上挪动了一下,顿时便触碰到了门栓。
门栓发出了轻微响动声。
张寒城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感觉自己好像正在做贼,总有种背后有人的感觉。
当即转头看了又开,耳朵动了动,辨别出那队兵士距离这里十分之远时,才终于放下心来。
右手微微用力,向上一挑。
啪!
门栓挑开,撞在门上,又响了一道声音。
张寒城赶紧抽回铁片,收入靴中,单手抓着两道门上的门环,免得这门被风给吹开。
正准备把门开一挑小缝窜入进去。
却听见房子里响起了一道慵懒细微的女声:“老爷……老爷……”
张寒城顿时瞪大了眼睛,吃了一惊,赶紧又蹲下了身子。
但听见一道睡意朦胧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方才,方才妾身好像听见了门口有动静……”
张寒城大吃一惊,只觉得他好像被发现了,他已经无比小心,全都按照黄山海说的在做,甚至努力比黄山海所说做得更好,却不曾想还是出了问题。
原本,按照黄山海的说法,本该还有迷烟才对,只是这绛州城中一来二去没弄到迷烟,否则给张寒城使用,应该直接能让王御史晕死过去。
床榻上突然响起了起身的声音。
张寒城能够清晰听见落地声,他下意识闭住气息,聆听着那拖着鞋子划动的脚步声。
陡然间!
房内那男声喝道:“什么人在外面!”
张寒城大脑轰的一声,无比郁闷,他终究还是叫人发现了,只是一时之间,他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是推开门进去,直接把王御史抓住?
但那样的话,那位四夫人肯定会发出尖叫声,这样就惊动了兵士,到时候被围攻,万一伤了人命也就不好了。
直接冲进去,将王御史和这位四夫人两人双双打晕?
这倒是一个办法,只是张寒城还并没有用过打晕人的手法,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打在什么地方。
深吸了一口气,张寒城决定铤而走险,听声辨别两个人所在的位置,窜进屋子里的时候,飞快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两个人打晕在地,这样便可。
谁知道,张寒城想了半天,已经准备付诸行动的时候。
房子里那男声再次响起:“吓了我一跳,原来是你听错了,恐怕你是做了恶梦。”
女子道:“那……也许是妾身听错了……”
男子哈哈一笑道:“此时天色还早,却已经没了睡意,咱们……”
“老爷你坏死了……”
接着,房间里便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声。
张寒城此刻才终于回过神来,原来方才这个王御史是在诈他呢,他差一点就一时冲动窜进房里了,幸好他左思右想,拖延了时间。
看来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必须得等确实躲不过去了才出来。
张寒城想到这里,又思量着他怎么会觉得以后还会再遇到这种事情。
此刻,王御史和那四夫人都醒着,似乎不太适宜进入其中,张寒城思索着应该找什么样的时机。
却听见房子里,四夫人响起了惊叫声与喘息声。
张寒城愣了一下,难不成这位王御史在打他的四夫人?方才两个人不是还聊的好好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头随刀飞皆后手
御史府后方的一处巷道之内,停着两个装满了烟花的木车,六道身影躲在墙后,小心的张望着御史府后门处那两名倦怠无比的兵士。
张寒城已经翻墙进去有一会儿了,目前还没什么动静。
“也不知道我那兄弟怎么样了,是不是都还顺利。”张琼脸上蒙着黑巾,看了一眼同样蒙着黑巾的袁三爷道。
黄山海道:“小兄弟应该没遇到什么问题。”
袁三爷点头道:“说不定这位小兄弟能够成功,换做旁人,此刻说不准御史府内已经出了乱子。”
张琼有些着急道:“哎,等在这里总是有些担忧。”
后方,三个蒙着黑巾的福远帮兄弟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道:“恐怕这一切没那么顺利吧,否则那位兄弟应该已经给信号出来了,但现在还没什么动静,估计不太好下手。”
黄山海深吸了口气,道:“确实如此。算了,咱们还是动手吧。”
说着,黄山海直接向后倒退了一步,一手抓住了烟花车上盖着的布,直接将布掀开。
众人看着这一幕,等看到了烟花车上的景象之后,顿时吃了一惊。
张琼愕然道:“怎么是这位前辈?”
此刻,烟花车上,正是疯僧躺在上面。
这一幕,也令袁三爷有些愕然,至于其他几名福远帮的兄弟,则并无什么异样,像是早就知道此事。
黄山海道:“袁三爷、张兄弟,二位稍安勿躁,这是黄某准备的后手。”
张琼有些诧异。
袁三爷也目光一闪。
黄山海解释道:“张小兄弟承下了一切,独自潜入御史府当中,自然勇气可嘉,但他一个人难免孤掌难鸣,总归还是需要帮手,我们这些人哪里有本事去帮他,所以必然还是要仰仗这位前辈才行。”
张琼愣了下,道:“好重的酒气。”
黄山海道:“黄某为了叫前辈睡着,叫张小兄弟拿了一坛酒给前辈,那酒都被前辈喝了,其中又有蒙汗药,他自然便不省人事了。”
袁三爷微微皱眉:“张小兄弟可知晓此事?”
黄山海低声道:“他当然不知此事,若是叫他知道了,便不干了,做这种事情,怎能不伤人命?”
说着,黄山海转头,看向了那三名福远帮的兄弟道:“三位过去,小心一点,将那门口的两名官兵杀了。”
“好嘞!”顿时,一名福远帮中人目中闪过凶光,一手伸入了爆竹车下,开始接连往外抽出了刀子,递给另外两人。
下一刻,三人便提着刀子,小心的从墙中跑出,贴到了御史府的高墙之下。
那两名兵士此刻正在叙话,自然无法察觉到这件事情。
张琼和袁三爷互相对视了一眼,袁三爷对张琼摇了摇头。
紧接着,但见那三名福远帮众已经到了两名兵士身边,猛地执起了手中的刀子,朝着那两名正在叙话的兵士砍了过去!
噗!噗!
两把刀子刀刃对准了两名兵士的脖颈,顷刻间,便有两道人头飞出,而后滚落在地,与积雪混合在一起。
黄山海目露喜色,道:“成了,想不到此事竟这么顺利,我这便通知其他兄弟过来。”
说着,黄山海将食指拇指伸入到黑巾下面,竟直接吹了个口哨。
只听巷道深处,陡然间传来了一道道密集无比的脚步声,那转角之处,竟一连冲来了三十多名蒙着面的福远帮众。
袁三爷道:“没想到黄帮主准备了这么多后手。”
黄山海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今夜王御史必须要死。”
福远帮众停住脚步,立在了几人之后。
御史府后门处,三人已经将两具无头尸体推到了墙的一边,其中一名福远帮兄弟回头,抬手对黄山海示意了一下。
黄山海点了点头,而后便划步到了躺着疯僧的那辆烟花车上,直接将车推起,然后缓缓地走向了御史府后门。
张琼皱眉,但却没说什么,按照原先的计划,也推着车跟在黄山海的后面,袁三爷则是走在张琼的一旁。
两辆木车到达御史府门口之时。
那三名福远帮中人已经将门栓挑开,并小心的打开了门。
只是,御史府后墙一侧,四名兵士正围拢在一起说话,那门栓掉落的瞬间,便已经惊动了他们。
四人偏头之际,已经看到后门开了。
其中一名兵士反应的十分迅速,喝道:“有人要潜入进来!”
但听见黄山海突然间道:“被发现了!杀!”
话音落下,后门嘭的被彻底踹开。
三道福远帮身影已经窜入了进来,提着还在流血的刀子,直接奔向了四名兵士。
四名兵士此刻已经抓起了铁矛,其中三人直接以铁矛刺向了这三道福远帮身影,只是,他们负责巡逻,双手早已经冻的有些僵,自然赶不上福远帮众人身手,刹那间,一道惨叫便已经响起,一名兵士从眉心处被划开了一道血口,凄惨的倒在地上。
“有人侵入御史府!有人侵入御史府!”
一名兵士猛地爆吼道!
三名福远帮中人一瞬间便欺身上前,但其中一个兵士看准了机会,一矛便直接刺穿了其中一人的心口。
那被刺穿的福远帮中人握着胸口铁矛,紧咬牙关,倒退两步,一声未吭的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另外两人已经冲向了剩余的三名兵士。
外面,袁三爷的身影也已经化作黑影窜入,顷刻间,腰间的横刀依然哐啷一声出鞘。
他步法行云,转瞬间便已经到了拿三名兵士身侧,一刀挥砍,便断去了其中一人胳膊,又提刀上划,豁开了一人脖颈。
两名福远帮人还未反应过来,袁三爷已经跳起身子,一脚挑向了正叫喊中的那兵士的下巴!
嘎嘣!
骨骼碎裂声响起,那兵士的脖颈和下巴齐齐断裂,整个人在半空中翻起的同时,已经后脑磕在墙上瞬间惨死。
袁三爷落地,双眼眯着,忍不住看向了地上那名胸口扎着铁矛的福远帮兄弟。
黄山海已经推着木车进入到了后园之中。
与此同时,方才兵士的叫喊声,终于惊动了整个御史府的上上下下,那些灯火,在顷刻间亮了起来。
大喊声与敲锣声,也随即出现!
“有人入侵御史府!有人入侵御史府!”
一道道身影开始从御史府当中的各个房中窜出,其中不乏有一些兵士飞快的将衣裳穿好,因为太过焦急慌张,所以甲胄厚袄都穿的七零八落。
……
张寒城正准备将厢房的门推开,却猛地听见了整个御史府之中响起了叫喊声与敲锣的声音。
“有人入侵御史府!有人入侵御史府!”
大喊声一下子便止住了房内四夫人的喘息声与惊叫声。
张寒城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就认为他被发现了。
想到这里,他心跳加快,闪身之间离开了门口,去到了这处房子一侧的墙边上蹲下了身子,同时右手已经握在了铁剑剑柄之上。
只是,这只握在玄铁剑上的手,却有些抖动。
恐惧么……
的确,张寒城是在恐惧。
他不是害怕了这御史府中的那么多兵士,而是难以忘怀曾经杀人时,带给他的恐惧之感,那痛苦和空洞的死前目光,令他的额头,都生出了冷汗。
也许,他在这种情况下,又要杀人了。
……
御史府前门之处,迅速传来了喊叫声。
“有人入侵御史府!有人入侵御史府!”
站在御史府前门的两名兵士愣了一下,连忙朝着左右看去。
但见御史府的大道上,却正有左右而来的两个木车,上面都是一些爆竹烟花。
还未反应过来!
嗖!嗖!
御史府对面的一处院落的墙上,两道箭矢已经破风袭来!
一名兵士瞪大了眼睛,却见到一道箭矢噗的一声窜入了他的脖颈。
而另一名兵士,却看到箭矢直接插入到了他的心口当中。
好在他穿着厚袄,所以这箭矢并未进入脏腑。
他发出惨叫声,顾不得去捡起靠在墙上的铁矛,蹒跚间转身,推开了御史府的大门。
只是这动作还未完成。
蒙着面的福远帮副帮主已经窜了过来,手中的刀子直接砍向了这兵士的后脑与后背!
噗!
滚烫的鲜血飘洒开来,直接崩出。
他猛地大喊了一声道:“府内已经混乱!众兄弟动手!”
话音落下,原本推着两车烟花爆竹的四名福远帮的堂主,已经从车下抽刀冲了过来。
在两侧大道之上,足有百名福远帮中人,持着各种武器,蒙着黑巾奔行而出。
道上行走的两名更夫吃了一惊,惊骇的想要后退。
却有一道身影飞快的冲来,转瞬间便刀芒划过,两名更夫惨叫一声,直接摔在了雪地当中。
雪又在风中急了几分。
副帮主将前门打开,四名堂主紧随在后。
原本停在道边的两辆烟花车,已经被人推了起来,朝着御史府正门冲来。
府内,兵士们终于已经反应了过来,原本他们已经要前去御史府后支援,却未曾想前门也遭到袭击,当即提着兵器冲向前门。
而两名推着烟花车的人已经疯狂大喊着撞入了御史府之中。
铁矛瞬间刺穿了这两名大喊的福远帮中人。
但与此同时!
高空处,嗖嗖嗖嗖!
几道火箭呈现一条弧线,已然间落向了那风雪当中的宅邸之上!
随之而来的,便又是一个个黑色的坛子,从院墙之外被抛入府内,发出爆裂之音!
呼!
烈火一下子便蔓延开来,有一道兵士恰巧被火油迸溅,身上一下子便燃起了火,整个人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副帮主喝道:“除女子外,全部杀死!”
下一刻,堵在门口的两辆烟花车旁边,福远帮众纷纷的开始冲入到了府邸之内。
第一百一十九章 黑衣铁面为圣使
御史府之中的动静惊醒了此刻正在四周大路上巡逻的兵士,众多巡夜兵士提着长矛,开始飞快的跑向御史府这里。
消息犹如插上了翅膀,伴随着“御史府遭袭”这样的字眼,瞬间便传遍了整个绛州城。
那些原本已经入眠的不良人纷纷被惊醒,开始纷纷披着衣衫,持着武器接连的从自家中匆匆赶出。
城墙上,嚎叫声与鼓声纷纷响起。
火把被一根根的点燃,人影窜动之间已经如同潮水般朝着御史府中汇聚而来。
夜晚的大雪中,婴儿的啼哭声自各家各户之中响起,所有人都失去了睡意,男人们冲入到院子里,紧闭门窗,守着房中的妻儿。
御史府附近的宅子里,一道戴着铁面的黑衣身影瞬间窜了出来,他披上黑衣,双目眯起,直接从袖中取出了一道穿霄箭,朝着高空中放去!
嗖!
啪!
穿霄箭在半空中炸裂开来,形成火花,开始有黄袍人紧随着兵士、不良人之后,纷纷从绛州城之内的各处窜出。
大成庙之中,原本已经歇息的莲花神女被拍门声惊醒。
“神女大人!城中发生了混乱,圣使已放出穿霄箭命我们赶去汇合!”
“好了,我知道了,叫众人准备。”
莲花神女黛眉紧蹙,姣好的面容犹如寒冰般毫无表情,她迅速起身,从床榻旁边取下了黄袍、莲花宝冠,快速装扮了起来。
城门之外,严冬当中灾民们已经死去了十之有八,剩余之人都在无望等死。
只是城中内乱,一下子便惊醒了这些灾民,开始有人起身,前去了各处绛州城大门之前。
有的灾民已经按耐不住,忍不住跑到绛州城门前,用身子疯狂的推起了门。
只是城门已经从内部栓起,哪里是能够以一人之力推开的?
但很快,开始接二连三又灾民跑出来,他们身子干瘦,男女老幼,到处都是,在城门之外哭嚎的同时,不断地向前奋力的推着。
城墙上的兵士原本关注着城内的动向,不知是否守备军官要下达命令前去支援御史府,此刻却被城墙之下灾民的景象惊动了。
这些灾民根本不可能将城门推开,可是却又疯狂的想要趁乱窜入到城中。
除了那些已经病入膏肓,不能动弹的,仿佛都一下子拥有了莫大的力气,为了能够进入绛州城中奋力推门。
众兵士看着这样的一幕,手中的弓箭已经忍不住执起。
有兵士当即大喝道:“速速离开城门!否则以敌军攻城之罪射杀之!”
灾民们充耳不闻,仍旧在疯狂推门。
兵士们已经弯弓上弦,但却手掌抖动,瞪大了眼睛,迟迟不能真的放箭。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犹如天上狂奔的雷霆一般,叫人措手不及,只是转眼间,便多了数般变化。
张寒城躲在墙角之下,原本一直飞快跳动的心脏,竟开始变得平静了下来!
嘭!嘭!嘭!
嗖!嗖!嗖!
烟花与爆竹开始自御史府的前方,后方不断地爆裂开来,那些烟火升入高空之中,看上去美轮美奂,火舌蔓延着房舍,一下子便燎原而起,黑烟滚滚的随风冒出。
惊叫声开始在御史府中响起。
那些妇人、幼子、家中老者、家仆下人,都开始慌乱的叫了起来。
房中,那名王御史的四夫人惊恐道:“老爷!发生了什么!”
“有人袭击御史府。”王御史说话间,已经推开了窗子,朝着外面看去。
他目光惊恐,胡须吹起,低声开口道:“幸好我今日是在你这里住着,应该不会找到我,我们藏在这里,不要出声,应该没什么事情。”
张寒城听着王御史的话,没有动作。
王御史关上了窗子:“这群贼子竟敢谋逆,连御史府都敢攻打,待到将他们抓住后,必然要把他们一一凌迟处死!”
便在此时,一阵劲风划过,噗的一声便崩开了房门。
正在交谈中的王御史和四夫人被吹开的们吓了一跳,一下子陷入了寂静当中。
张寒城抿着嘴,脸上的面具叫外界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抬起脚步,沉默的走向了门口之处。
此刻,他已在心底觉着,这样可怕的乱子,都是他引起的。
他潜入府中,似是叫人发现了,于是才有了消息传出,各种叫喊的声音。
只是不知,福远帮的兄弟们是否已经开始被兵士们绞杀,那些烟花,好似预示着死亡。
张寒城化作了黑影,直直的站在门口处。
风雪从他的背后袭来,灌入到房间之中。
王御史提着刀子,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口的张寒城。
四夫人已经猛然间发出了一道尖叫声。
张寒城沉默,他不想要杀死王御史,只想要把他捉住,一切等之后再说。
正准备上前将王御史绑了。
却未曾想,王御史竟猛然间道:“太好了!原来是圣使到了!有圣使在,我就不必惊慌了!”
王御史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之色,同时叫四夫人止住了叫喊声。
张寒城微微一怔,圣使?
随即,他想到了,他的装扮,一身黑衣铁面,有些像是那先前来找风九夭的两个人,只是他脸上的面具更加古朴,花纹更加的繁琐一些而已。
门口处,已经匆匆赶来了一众兵士,兵士们看着张寒城的背影,其中有人大喝道:“贼子竟敢对刺史大人图谋不轨!速速束手就擒!”
王御史双眉生怒,朗声道:“尔等休得对圣使无礼!速去平息府中之乱!”
张寒城此刻才想明白,原来一切是这么简单,他只需要假扮成所谓的圣使,便能够叫王御史听话,这样一来,他就有许多的选择,可以将王御史给抓住。
根本犯不着把事情闹得如此之大。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也无人能够回到过去更改一切。
那些兵士呆愣了一下,而后应声之间,开始纷纷犹如潮水一般的退去。
王御史笑道:“圣使快快请进,莫要在房门口站着,幸好有圣使在,否则,这一次还不知道应该如何平息,请圣使放心,此事过后,莲花神教,我便亲自下令,叫城内上下之人,全部信奉莲花神教!”
张寒城道:“王御史,为什么那些城外的灾民你不去施救?”
王御史愣了一下,一来张寒城的声音好似少年,二来张寒城的问题有些叫他摸不着头脑。
“圣使为何有此一问?”王御史有些疑惑。
张寒城沉默。
王御史这才笑道:“哈哈,莫非圣使是有什么计划?如是圣使想叫我开那城门,我便明日下令,将城门开启,叫那些低贱的灾民入城,左右他们此刻也死的差不多了,无论莲花神教有何想法,我一定尽力执行,请圣使放心,只是,那仙丹……圣使可否再赏赐一些?”
张寒城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此时此刻,外界的喊杀声,已经开始变得好像震耳欲聋了起来。
兵刃呯呯呯呯的交织在一起,时而迸溅出火花。
雪越来越大,好似永远也不会停下了。
后园处。
福远帮众此刻正在与不断汇聚而来的兵士们交兵,两方人马互相厮杀,时而有兵士倒下,时而有福远帮中人倒下,两方火拼,那兵士身影好似连绵不绝,越来越多,如不是袁三爷和张琼两个好手在此帮衬,恐怕福远帮已经被剿灭了。
袁三爷手中的横刀滴着血,抽回之际,一道兵士身影倒在地上。
一旁的张琼一刀砍死了一名兵士,忍不住转头看向了正在爆裂的烟花爆竹一侧,正试图叫醒疯僧的黄山海:“黄帮主!到底能不能叫醒这位前辈!”
黄山海道:“定是前辈喝得太多,酒力与药力太重,所以叫不醒他!”
张琼被黄山海气得够呛,喝骂道:“你这他娘的是准备的什么后手!”
黄山海焦急的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再次从地上刨了一把雪,朝着疯僧的脸上抹去。
只是,这动作刚刚完成,却陡然间,疯僧张开了眼睛。
黄山海惊喜道:“前辈!您终于醒过来了!”
此话刚刚落下,疯僧却猛然间开口,直接咬向了黄山海的手指。
黄山海大惊,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疯僧钢牙咬了个正着,正吃惊之际,疯僧钢牙扣紧,噗的一声,便咬断了黄山海的食指!
剧痛令黄山海身子颤抖,瞪大了眼睛跌坐在地上,忍不住惊恐的向后倒退。
张琼看到了这一幕,顿时目瞪口呆,好似一下子想起了什么……
那日他全当酒家之中的景象,乃是由张寒城所做,只是细细想来,张寒城是个有些傻乎乎的孩子,根本不太像是能做出那种惨状之人。
此番见到疯僧突然咬断了黄山海的手指,张琼顷刻间便反应了过来:“原来,那都是这位前辈所做!”
这话音刚刚落下。
疯僧却已经咀嚼着嘴里的手指,茫然的看向了正在厮杀的两方人马与张琼袁三爷这边。
见到鲜血飞快飙出,又听见后方的烟花震耳欲聋。
疯僧脸上泛着酒后的红色,竟醉醺醺的踉跄冲向了背对着这边的张琼与袁三爷。
张琼被疯僧的举动吓了一跳,袁三爷也吃了一惊。
但!
疯僧步伐虽然十分凌乱,却快捷无比,顷刻间,便已经到了两人身后!
疯僧猛然间抬起双臂,直接拍向了张琼和袁三爷的后背!
两个人根本无力抵挡。
嘭!嘭!
两道声音响彻之后,张琼与袁三爷直接被打飞了出去。
疯僧吐出了只剩下骨头的手指,盯着那些正在不断打架的福远帮中人和兵士,脸上的茫然,在渐渐的退去。
黄山海心惊肉跳的看着疯僧的背影,与飞出去的张琼和袁三爷,突然间想起先前张寒城曾对他说过,疯僧如是害怕了,那便要不分敌我……
此刻……
一刹那间!
几名持着长矛的兵士突破了福远帮众的进攻,直接冲向了正呆愣在那里的疯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