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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虬胡山主     缥缈风烟录txt下载     缥缈风烟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止入寒城直抒臆

    张寒城抿着嘴,看着城门外的灾民、乞丐,心中十分沉重,见他们饥寒交迫,双目之中充满了无望,忍不住的抬手抓向了身后的包袱,想要将那些冷了的窝窝赠给这些灾民。

    这样的举动倒是引起了走在他旁边的张琼注意。

    张琼疑惑道:“你要干啥?”

    张寒城看着那些灾民,道:“我身上带着一些窝窝,想分给他们吃。”

    张琼赶紧抬手,握住了张寒城正在动作的胳膊:“得了吧,你以为你这窝窝扔出去了,就是好事么?”

    张寒城疑惑的看向了张琼,道:“难道不是好事吗,他们有了窝窝,也就能填饱肚子了……”

    张琼叹了口气,道:“他们会为了你分出去的窝窝打起来,你这包袱里面,多说也就二三十个窝窝而已,这些人见了窝窝,会拼命地,说不定还要打死几个人,引起了乱子。”

    说着,张琼示意张寒城去看城门处的四个兵士,以及城墙上背着弓箭不断巡逻的兵士,道:“你看这绛州城封闭到了这种程度,随时都有可能杀人的,这些灾民乞丐抢窝窝出了争执,之后就要被弓箭射杀,被那铁矛刺死。”

    张寒城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几分……其实他也不确定张琼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发生,只是越想越觉得有些害怕。

    此刻,袁三爷已经翻身下马。

    城门前把守的四名执着铁矛、穿着厚袄,披着铠甲的兵士顿时阻拦下了袁三爷。

    一名兵士看向了牵马的袁三爷,喝道:“绛州城已封,外籍人等不得入内,请速速离开。”

    袁三爷略一拱手,道:“这位军爷误会了,我乃是这绛州城之中的商贾,并非外籍人士。”

    四名军士面面相觑,而后又看向了袁三爷身后的张寒城、张琼、查大侠、以及梁伯等人。

    那为首的兵士道:“后面那些人,也都是城中之人么?看着不太像啊。”

    能住在绛州城内者,就算潦倒,大约也不会像是张寒城这般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破道袍,至于张琼虽然衣服也不太新,但起码还是得体的,查大侠与梁伯一看便不是灾民。

    袁三爷顿了一下,回首看向了张寒城那边,又转头看向了这名兵士,道:“这是我远房侄儿,原本在汾州外的一处道观中修道,最近世道太乱,道观遭到了匪人,我这侄儿勉强逃了一命,知道我这叔父在绛州城外有田产,这才来投奔于我,虽是外籍,但毕竟是我之亲友。”

    几名兵士再次互看了一眼,为首那名兵士道:“刺史有令,无法提供出入手令,不能自证是本地户籍者,一律不准入城,有手令,能自证身份者可入,其他人就别进城了。”

    这军士说话声音并未压制,张琼听了顿时粗眉倒竖,低声道:“除了袁三爷和梁伯有手令户籍,谁他娘的有那玩意?”

    张寒城沉默,作为乞丐与灾民,也就更不可能有了。

    袁三爷微微一笑道:“这些东西,当然都有的,我那侄儿也有。”

    说着,袁三爷低头,伸手放在了腰带处,解下来了一个钱袋,放在手里掂了掂,看着那兵士道:“都在这里了。”

    兵士们盯着袁三爷手中的钱袋。

    袁三爷直接将钱袋丢给了为首那名兵士,笑吟吟道:“军爷可看看,其中是不是有其他人的出入城手令。”

    那为首的兵士看了其他三人,点头间走到了一个背者外面视线的地方,打开钱袋看了一眼。而后才将钱袋收起,露出了笑容,对袁三爷道:“原来还真有,早拿出来何必如此麻烦?不过,你们带着的东西太多了,我们还需要搜查一番才行。”

    袁三爷笑道:“我是本分商人,哪里会携带什么不好的东西?众位军爷想要搜,自然可以搜查,都是一些衣物细软罢了。”

    说着,袁三爷又从腰间取了个钱袋,递给了那为首的兵士,道:“军爷可以去搜了,一点心意,就当孝敬给您了,毕竟搜查这种事情,把车上的东西都倒出来看,还是有些麻烦的。”

    四名兵士顿时咽着口水,面面相觑。

    如是这钱袋中放着的都是铜钱,那为首的兵士绝对不会在手令一关直接揭过,主要是袁三爷拿出的钱袋里面,都是散碎的白银,铜钱或许会不值钱,可白银却不会。

    为首的兵士掂了掂钱袋,对其他兵士道:“你们这就去搜一下这位员外车上的货吧,毕竟咱们都知道,员外车上最多都是货物,其他的什么东西,估计也搜不出来。”

    三名兵士顿时应了一声,然后便提着铁矛,前去搜查。

    张寒城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因为那驴车之上还有疯僧在里面,而实际上袁三爷装了几把刀剑在车上,这要是被搜出来了,恐怕要出事情。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三名兵士竟然提着长矛,绕了驴车和那匹马走了一圈,又随便打量了一下众人,便走了回去。

    其中一名兵士道:“搜过了,什么也没有,都是货物。”

    为首那名兵士点头,看着袁三爷,笑道:“可以了,这位员外登记、缴税过后,便入城吧。”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会这样顺利。

    张琼嗤笑了一声,道:“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能入城,契丹的猪狗就也轻易能入城。”

    张寒城若有所思。

    很快,袁三爷那边又走了个过场,四名军士便放行了。

    张寒城跟着张琼前行,余光看向了那些瑟瑟发抖的灾民和乞丐,不知怎么,他的脚步像是不听使唤了一般停了下来。

    张琼回头看向了停在原地的张寒城,道:“想什么呢?”

    张寒城迟疑的看了一眼绛州城中的景象,那小摊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木刻,还有灯笼、炮仗,以及一些门神、年画。

    马上就要到新岁了……

    张寒城也很想要去绛州城中过年,虽然在他的眼里,过年只是与乞丐们一同分享那几天要来的残羹剩饭……

    可是,既然绛州城里面再也没有乞丐了,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入城了。

    想到此处,张寒城对张琼道:“不了,张大哥,我就不进绛州城了。”

    张琼顿时愕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负责赶着驴车的梁伯停下了驴车,同样看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勉强一笑道:“我准备在城外待着,因为我觉着城外比较适合我。”

    查大侠看了一眼张寒城,又看了一眼城外的那些乞丐,他旁边的少年抱着黄狗,同样若有所思的看着张寒城。

    此刻,袁三爷已经牵马进了城中,正等着驴车。

    为首的兵士有些不耐烦的开口道:“到底进城还是不进城?”

    “进,当然要进。不过还请军爷稍等一下。”梁伯说了一声,从驴车上下来,快步走向了张寒城。

    他跟张寒城不认识,中间也没说过话,此刻梁伯却看着张寒城道:“你确实不跟我们进城?这城外乱的很。”

    张寒城点头,道:“嗯,我就不进去了,就是,就是我伯伯在那车上,我得把他带走。”

    张琼道:“哎,那么麻烦干什么,跟我们一起进城就好了。”

    梁伯见到张寒城十分认真,道:“那好吧,可能你有自己的想法也说不定。”

    说完这句,梁伯看向了张琼,道:“我去引开那几个士兵,你帮着他把人从驴车上搬下来。”

    张琼十分无奈,对张寒城道:“你……哎。”

    梁伯对张寒城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走向了几名兵士,道:“几位军爷辛苦了,耽误了诸位这么久,实在是抱歉……”

    四名兵士低头之际。

    张琼只能又看了一眼张寒城,从驴车上掀起了草席,将昏睡不醒的疯僧搬了出来。

    张寒城接过疯僧,对张琼点头,道:“张大哥……我……”

    张琼道:“算了,不进就不进吧,你这么厉害,在城外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嗯!”张寒城点了下头。

    查大侠开口道:“小兄弟保重。”

    那少年道:“哥哥保重。”

    张寒城勉强一笑:“大家也保重。”

    等张寒城带着疯僧去到了城门一侧,梁伯才转头,余光看了一眼,之后将几枚碎银子分给了四个兵士。

    张寒城将疯僧放下,快步走了回来,看着正在走入城门的一群人,挥起了手。

    张琼转头盯着张寒城,微微摇了摇头。

    待到一行人进了城中后,张寒城才转身,又走向了疯僧,然后坐在了地上。

    昨天夜里查大侠的话,令张寒城有了很深的触动,如今再看到了这些灾民、乞丐,他心里的想法就变得更清晰了一些。

    他决定要做一名江湖中的游侠,把侠义放在心底,去做好事,惩罚坏人。

    查大侠的话语里,存在了大侠、小侠的区分。

    在张寒城眼中,查大侠是一位大侠,他虽然没有武功,但却会去讲各种各样侠客的故事,用故事感染别人,改变别人的想法,试图让听到他故事的人,有几分侠义的心思。

    段思平是一位大侠,他是帝王之身,想要叫他的百姓安乐富足,想要让世间变得和平。

    赵九重有资格做一位大侠,因为他时常会想着百姓的苦楚,张寒城相信赵九重以后会做一名侠者。

    张寒城自知他很平凡,出身卑微,甚至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姓名都是半路得到的,也许这一生都做不了大侠,他能做的只是,看到了什么,就去努力改变什么,做一名小侠。

    现在城外这么多的灾民、乞丐在这里,张寒城无法视若无睹,他要努力改变这件事情,这就是他留在城外的心思和想法。

第九十一章 命如草芥望粮仓

    张寒城坐在城墙下的一处空地之上,不断地苦思冥想着应该怎么才能让这些饥寒交迫的难民与乞丐过得好一点。

    此刻疯僧已经苏醒了,他毕竟骨强力壮,虽然撞树那一下很重,但却伤不到他的内里,昏睡过后,便又像没事人一般,也好似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了,时而盯着张寒城看。

    张寒城想要帮助众人,自然要从饥寒方面着手。

    饥饿这件事情,张寒城只有一包袱的窝窝,张琼已经告诫了他,这些窝窝说不定不能救人,还有可能会害死几条人命。

    至于寒冷方面,张寒城就更没办法了,他的身上根本没有御寒的东西,更何况,这些人身上披着破袄,破被子,看上去比他还强。

    “原来想要做好事竟然这么难。”张寒城挠头,却怎么也想不出如何帮助大家。

    耳边不断的响彻着时而出现的孩子啼哭声,以及剧烈病态的咳嗽声,乃至于一些叹息声。

    “咳……咳咳咳……咳咳……”

    一道苍老的咳嗽声在张寒城的不远处响起,吸引了张寒城的视线。

    张寒城转过头去。

    却见到是一名穿着破袄,缩在那里抱着双腿的干瘦老者,他身形佝偻,头发蓬乱、黑白斑驳,双眼下陷,眼眶发黑。

    方才咳嗽之际,他的手掌处已经渗出了血。

    若是有医者在此,定然能够明白,这老者肺痨已至膏肓,命不久矣。

    张寒城犹豫之际,缓缓地靠向了这名老者,既然他想不出来,倒不如问问别人:“老爷爷,您是不舒服吗?”

    老者转头看了一眼张寒城,而后吸了口气,正准备说话,却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张寒城僵硬一笑。

    老者放下了手,搭在膝盖上,呼吸困难道:“还好……”

    张寒城挠头道:“老爷爷,您知道去什么地方可以弄到粮食么?”

    老者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天寒地冻,哪里有什么粮食……秋时都没粮食,冬时,就更没了。”

    张寒城迟疑,陷入了沉默。

    老者继续道:“哎……怕是我这把老骨头终究要死了,可惜这世道……太过残忍了,绛州刺史早就把我们当成了死人……不愿意救我们,只等着人死多了,开始掩埋焚烧……”

    张寒城道:“老爷爷说绛州刺史能救人?”

    老者抬起眼睛,看了张寒城一眼,摇了摇头,把脑袋侧到了一边去,像是不愿意跟张寒城多说什么。

    张寒城有些诧异,赶紧道:“刺史老爷为什么能救人,不是没有粮食么?”

    老者叹气道:“你这傻孩子,什么事都不懂……绛州有粮仓,里面有存余的粮食……只不过绛州刺史不愿意放粮,不愿救我们这些……无用之人罢了。”

    张寒城愕然,他也并非是什么都不懂,乞丐之间总会私底下说些贪官污吏的事情,只不过往日里张寒城是个孩子,大人们说话,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在张寒城眼里,既然有粮食,就应该放出来给需要的人吃,明明能让人活,却要叫人死,那便是坏人。

    张寒城心想:“原来刺史老爷是个恶人。”

    但听见旁边的老者再次剧烈的咳嗽了一会儿,嘴里溢出了几丝鲜血,无望的双眼向上一翻,手掌便耷拉了下去。

    张寒城吓了一跳,赶紧凑上去,伸手推了推老者,道:“老爷爷,老爷爷……”

    “他死了。”不远处,一个瞎了只眼睛,其貌不扬的瘦弱中年人道:“别叫了……等会暖和点了,就把他抬到那些尸体边上了。”

    张寒城抿着嘴,放下了手,放在这老者还跟他说话,此刻却已经死了,虽然见惯了人死,但毕竟还是有些不舒服。

    正想着,那个瞎了眼睛的中年人却已经扯着身上的破棉被,凑到了老者的身边,吞着口水,伸手去解老者的衣裳。

    张寒城道:“这位大伯,你做什么?”

    瞎了眼睛的中年人侧头,看了张寒城一眼,手中的动作却不停止:“他都死了,这袄子也用不到了,不如给我穿着……可惜他病了,也老,肉没办法吃……”

    张寒城在这话语里,还听出了几分失望的意味。

    中年人很快便扒下了老者的袄子,扯进了破被子里面,然后往自己身上套。

    周边,有些灾民的目光里存在了一丝羡慕之色,还有一些则十分麻木,就连几个五六岁被老婆婆护着的孩子,都没什么表情。

    显然,这种事情时有发生……

    张寒城没有阻止,只是看着这老者裸露在外的上身,骨瘦如柴,除了皮,就是骨,没有肉……

    他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僵硬的倒在城墙下的雪地里,周围尽是冷漠。

    张寒城也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的情感,他迟疑了一下,上前去将老者的身体重新放的平整了一些,又看着这老者瞪着的眼睛,抬手把老者的眼睛合上了。

    “死都死了,还这么麻烦作甚……”瞎了一只眼睛的中年人低声开口道。

    张寒城有些看不惯此人的行事,可设身处地,又觉得可以理解对方,所以没有说什么,他重新坐好,便问道:“方才,这位老爷爷说绛州城有粮仓,只是不知道那粮仓在什么地方?”

    瞎了一只眼睛的中年人道:“问这个做什么?”

    张寒城道:“就是问问。”

    中年人道:“就在城东十里之外,怎么,你还想要去偷粮食?”

    张寒城没说话。

    中年人冷笑道:“别做梦了,那里都是官兵把守着,别说是人了,就算是一只耗子都进不去,还是留着力气在这里等着,说不定有机会可以冲到城里去。”

    张寒城抿嘴,道:“哦。”

    张寒城思量了一会儿,就决定去粮仓那边看一眼,万一那里的官兵好心,也许会给一些粮食,这样的话,就可以让城外周围的很多人都活着了。

    想到这里,张寒城便带着疯僧,朝着绛州城东边走了过去。

    他的离开也没人太过在意,反倒是觉得他很有可能死在冰天雪地里。

    ……

    夕阳西下。

    临近了绛州粮仓,张寒城才知道,他原来也曾见过粮仓,说是粮仓,实际上更像是用黄土堆砌围成的小城,只不过这种小城比较偏僻,依山而建,城墙也比较高大。

    张寒城领着疯僧站在这仓城之外,看见入口处紧闭的同时,还有两名负责把守的兵士,除了他们之外,仓城上方,也有巡逻的兵士。

    这密集程度,好似要比绛州城的兵士还要强上一线。

    张寒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朝着仓城门口走了过去。

    仓城门口的两名兵士哈欠连天,偶尔间会稍微的跺跺脚,两杆铁矛靠在城门边上,并未握在手中。

    至于城墙上面的兵士,虽然也会巡逻,但离得近了,才能看见他们有几个正聚堆坐在一起,好似正在闲聊。

    等张寒城走的近了。

    城门处的一名兵士看到,顿时抓起了铁矛,同时大喝道:“仓城重地!不得靠近!滚!”

    这声音顿时惊动了一旁的兵士与城墙上的兵士。

    他们慌乱的起身,抓起了兵器,全都看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被这情景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些兵士竟然会这么慌张,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

    但听见一名兵士朗然喝道:“听不懂人话么?滚开!”

    张寒城反应过来,赶紧喊道:“各位大哥!我听说这里有粮食,绛州城外有好多人吃不上饭,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一些粮食,我想送去给他们吃,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挨饿了。”

    话音刚落。

    所有的兵士一下子便懵住了,只觉得张寒城是个傻子,但凡正常一点的人,都不会跑到仓城来说这样的话。

    只听一名兵士喝道:“仓城重地,哪里容许你胡来,仓中粮食,能是说给就给的?”

    这话响起的瞬间,一阵阵笑声突然自众兵士的口中响起,不乏有许多嘲笑之意。

    张寒城只觉得窘迫万分,一旁的疯僧听着这些笑声,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可是……既然有粮食,为什么还要让人饿死呢?”张寒城强忍着转头逃走的想法,硬着头皮喊道。

    一名兵士喝道:“哪里这么多废话,滚!”

    张寒城迟疑着,跪在了地上,回忆着过往中乞丐们要饭时,包括初遇赵九重时所教他的要饭的话,开口道:“大爷……行行好给点粮食吧,城外的人已经快要饿死了……”

    原本众多兵士已经被张寒城逗得肚子疼,此刻又听见张寒城像是乞丐模样要饭一般,恨不得笑的在地上打滚。

    张寒城不知他们在笑什么,但还是道:“各位大哥!求求你们了!”

    终于,一名城墙上的兵士强忍着笑意,喝道:“你他娘的,还有完没完了?叫你滚听不懂么?”

    张寒城十分认真道:“为什么各位大哥不愿意帮城外的人呢?”

    “简直他娘的多管闲事。”一名兵士倒是看出张寒城好像不是故意来逗他们,猛地喝道:“他们死不死,与你有何干系?顾好你自己活命就是了!”

第九十二章 金仓麦海锅一口

    张寒城不太想得明白这中间的问题,他弄不清楚,为什么粮仓当中有粮食,却不放出来给百姓,那些灾民之中老弱病残,还有很多的孩子,他们没有东西吃,有些又身染重病,对于他们来说,唯有等死一途。

    一名兵士喝骂道:“滚开!爷爷们懒得与你多费唇舌,你若是不走,便将你射杀在此!”

    张寒城这才从地上站起来,看着仓城上方的兵士,想要转身离开,但是却又舍不得离开。

    终于,仓城之中响起了喝骂声:“吵什么呢?”

    “校尉大人!”

    “校尉大人!”

    仓城墙上的兵士顿时纷纷开口。

    其中一名兵士道:“也没什么事,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儿,这就将他赶走了。”

    “开门!”

    但听见那校尉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仓城外的两名兵士开口说道,其中一名兵士看向了张寒城,一只手抬起来,示意着张寒城快些离开。

    张寒城抿着嘴,看懂了那兵士的手势,但却并没有走。

    听起来,这校尉应该是个大官,也许可以跟他要粮食也说不定。

    只见一名大腹便便,穿着武官长袍的虬胡男子从仓城门口走了出来,定在原地,虎目瞭望向了远处张寒城和疯僧的身影。

    一名兵士突然间在城墙上开口道:“小子!校尉大人来了,你还不快些滚蛋?站在那里作甚!”

    虬胡校尉抬头,瞪了一眼那开口的兵士,又转头,看着张寒城,缓缓抬手,道:“既然有敌人临近仓城,那自当该将他射杀于此,诸位不必再等了,放箭!”

    话音落下,城墙上的几名兵士脸色都有些难看,可军令如山,他们不得不执起弓箭,对准了张寒城这里。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他原本还想要向这位校尉请求,是否能给他些粮食去救救城外的百姓,却不曾想,对方直接下令用弓箭对准了他。

    “老子的话,尔等没听懂么?放箭!”虬胡校尉喝了一声!

    下一刻!

    但见一名兵士硬着头皮,拉开了弓弦,瞄准了张寒城,停了一下,而后松开了手!

    嗖!

    一枚箭矢突然间冲向了张寒城这里。

    张寒城愣神间,就要躲开,但看这弓箭的准头却不怎么准,直接落在了他身子的一边。

    而其他的兵士也十分无奈的拉弓射箭,但这些箭矢虽然都是奔着张寒城来的却无一是真的要射他。

    以至于张寒城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一名兵士脸色难看,恨铁不成钢的低声道:“这小子他娘的是个傻子,还不跑!”

    虬胡校尉喝骂道:“都没吃饭么?射个不会动的人都射不准?要你们何用?”

    城墙上的兵士并未解释,其中一名直接道:“那日头晃着雪,有些刺眼,失了准头,请校尉责罚!”

    说着,这兵士干脆单膝跪在了城墙上。

    虬胡校尉抬头看了他一眼,冷笑道:“看来,还得是本校尉亲自出马。取弓来!”

    话音落下,守在城门前其中一名兵士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了仓城内部。

    张寒城连忙大喊道:“这位伯伯,为什么要让诸位大哥向我射箭?”

    虬胡校尉愣了一下,一手抚须,道:“这傻狍子……还问为什么,真是奇了……”

    这声音不大,张寒城自是无法听见。

    张寒城大声道:“伯伯,我想来跟您要点粮食,去救救那些城墙外面的灾民……”

    虬胡校尉突然笑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傻的人,跑到粮仓来借粮,还如此光明正大。

    一来,随意取粮根本就有违法纪,二来,敢跑到这里借粮,那便可视作是在强抢粮仓,自然是犯了罪。

    虬胡校尉平日里在这仓城中也没什么意思,张寒城跑到这里来令他发笑,倒叫虬胡校尉一时之间想多作弄作弄张寒城。

    而此时,那去取弓箭的兵士已经回来了。

    兵士叹了一声,有些犹豫的将弓箭递给了虬胡校尉,道:“校尉大人……您的弓箭……只是这孩子是个傻子……别……”

    虬胡校尉夺过弓箭,瞪了兵士一眼,道:“老子做事,还要你来教?”

    那兵士被呵斥了一声,便无奈退下。

    虬胡校尉倒是并未举弓对准张寒城,而是朗然大喝道:“小子!你胆子很大,敢来跟老子借粮,老子敬你是条汉子,不若你过来,咱们详细谈一谈借粮的事情如何?”

    张寒城听见了虬胡校尉的话,顿时眉开眼笑,惊喜道:“谢谢伯伯!”

    说完,张寒城便拉着疯僧快步跑向了虬胡校尉。

    虬胡校尉愣了一下,想不到张寒城真的傻到了这种地步,眼中的笑意越发浓郁了起来。

    众多兵士目中犹疑,却不能点破这件事情,只能看着张寒城的身影叹息。

    张寒城跑到了虬胡校尉的跟前,抓了下脑袋,当即跪在地上,给虬胡校尉磕了三个头,道:“谢谢伯伯。”

    虬胡校尉瞪着眼睛,哈哈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张寒城连忙站起了身子,蹭了蹭鼻子,开怀道:“伯伯,我想跟您借点粮食,分发给那些城外的人……就是,就是我现在还不上,但是我保证,以后我有了粮食,一定会还给伯伯您的。”

    虬胡校尉点头道:“嗯,这件事情我们稍后再说,你便先随我进来吧。”

    张寒城点了点头,心中觉得这位虬胡校尉是个天大的好人,他拉着疯僧,赶紧跟上了走入仓城的虬胡校尉。

    进入仓城之后,入目所见的便是几个靠近仓层城墙这边的军营,一些兵士此刻正在军营外面,见到张寒城进来,手中的活计都停了下来。

    张寒城对这些兵士连连点头,眼中满是笑意,他想着要做好事,这一下就直接被他办成了,心里已经开心到了极点。

    虬胡校尉侧头,看了一眼张寒城身边的疯僧,不得不说,疯僧的气势还是很吓人的,只是那一脸傻笑,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傻子:“你还带了个傻子?”

    张寒城迟疑道:“……我这伯伯只是不怎么聪慧,但是有我在,他不能乱来……”

    虬胡校尉心道这傻子有什么能乱来的?难不成是在地上随意方便?

    想到此处,虬胡校尉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抬手指向了那军营外耸立着的一个个粮仓,道:“看到了没,那便是粮仓了,里面有的是粮食,那城外百姓,有多少人?”

    张寒城顿时思索了起来,板着手指数了数,道:“可能……可能有一百个……或者二百个,我也不知是多少……”

    虬胡校尉道:“那恐怕你一个人很难拿二百个人的口粮,需要派一辆车给你,多装一些粮食才行。”

    张寒城连忙道:“那……那可能不用那么麻烦,只需要两袋子,我和伯伯一人背着一袋就行了,只是,只是可能还需要一口锅,不然没办法把吃的做熟。”

    虬胡校尉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么少,怎么够这么多人吃呢?”

    张寒城道:“我……我怕欠了太多,我还不上。”

    虬胡校尉点了点头,道:“嗯,你深得我心,非常不错,不若咱们就去取官粮吧,那都是刺史大人平日里府上吃的粮食,细腻的很。”

    张寒城紧跟着虬胡校尉,忙道:“还……还是不用那么好的粮食了,就那种能填饱肚子的粟米,或者是糠皮之类的就可以了。”

    虬胡校尉挑眉,道:“那怎么行,那东西是牲口吃的,怎能给人吃啊?我带你去取官粮。”

    张寒城心中感动万分,急忙道:“谢谢伯伯,幸好有您这样的好人,否则,否则我肯定就办不成这件事情了。”

    虬胡校尉不由得哈哈一笑,继续又带着张寒城走了一会儿,期间有几名兵士跑了过来,跟在后面,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一处粮仓所在,虬胡校尉敲了敲粮仓的外壁,道:“都在这里了,里面可都是官粮。”

    张寒城惊喜万分。

    接着,就见虬胡校尉走到了粮仓的门口处,抬手扯开了门,站在一旁,道:“你可进去看看。”

    张寒城重重一点头,而后便步入了粮仓当中,只见粮仓的一边堆满了金黄色的麦子,令张寒城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现如今寻常人家,哪里还能见到麦子,都是一些糠米为主,粟米便已经是最珍贵的东西了。

    这麦子可以用石磨做成白面,那些城中热气腾腾的馍馍,饼子便是用它做成的。

    虽然,张寒城没办法把这些麦子磨成面粉,可是直接煮熟了,也足够人们饱腹了。

    虬胡校尉站在张寒城的身后,道:“怎么样?这粮食多吧?”

    张寒城点头,惊喜道:“嗯!”

    虬胡校尉道:“嗯,那你便先随我出来吧。”

    张寒城赶紧带着疯僧跟上了虬胡校尉。

    虬胡校尉带着张寒城走向了粮仓一侧的空地位置。

    张寒城挠头,有些不明所以,可是他心中激动万分,自然也就虬胡校尉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虬胡校尉停在原地,指向了稍远一点的空地,道:“你便带着这个傻子,一起去那空地上站着吧。”

    张寒城有些疑惑,对虬胡校尉眨了眨眼睛。

    虬胡校尉道:“还愣着干什么,莫非你不想要粮食了?觉得那官粮不好?”

    “不不不……不是的,我这就过去。”张寒城连忙说道,然后便拉着疯僧,快步走向了空地所在。

    虬胡校尉点了点头,手里拎着弓箭,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现在,你跪在地上,学几声狗叫来听听看。”

    后方,几名一直跟随的兵士中,有人叹息,有人一脸笑意的看着张寒城和疯僧。

第九十三章 胸怀侠义做好人

    “什么?”张寒城听见对方的话,还以为是听错了。

    虬胡校尉哈哈大笑道:“让你跪在地上学几声狗叫,没听见么?”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他虽说很多事情都不懂,但却能明白跪在地上学狗叫,是在污辱别人,这一路上,他都觉得这位校尉大人是个好人,十分热情,是真的想帮他:“伯伯……这……您是在说笑吗?”

    虬胡校尉顿时板起脸道:“莫非你不想要粮食了么?”

    “当然要。”张寒城连忙道。

    “要的话,就学狗叫啊。”虬胡校尉开口道。

    后方六名兵士当中,顿时有人起哄。

    “是啊,学狗叫不就完了么?”

    “校尉大人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张寒城涨红了脸,道:“伯伯不是想帮助城外的那些人,所以才带我来这里吗?”

    虬胡校尉嗤笑了一声,喝道:“那官粮岂是那等卑贱之人可吃的?说给你粮食,你还真的当真了?”

    张寒城这才意识到,原来这虬胡校尉是在捉弄他,并不是真的像给他粮食。

    虬胡校尉见张寒城不说话,开口道:“不过嘛,你若是学了狗叫,说不定老子还真给你一点,让你带回去拿给那些贱民。”

    张寒城原本是觉得,如果对方肯在他跪在地上学狗叫之后,真的把粮食给他,他也就硬着头皮做了。

    他心思单纯,又有些天真,或许真的有点傻,但傻也总有极限,张寒城已经能够看出虬胡校尉摆明了不会给他粮食,就算他跪地祈求,也根本没用。

    “既然伯伯不想帮忙,那就算了。”张寒城说着,拉着疯僧便准备离开。

    虬胡校尉猛地喝道:“你敢进仓城,哪里还有叫你回去的道理!?”

    话音落下,虬胡校尉猛地举起了手中的弓,搭上了一根箭矢,对准了张寒城,道:“站好了,老子这一箭便送你升天!”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只听嘣的一声弓弦弹动的声音,一道箭矢便直接冲向了张寒城的眉心。

    正准备躲开这一箭,一旁的疯僧却突然间将大手伸了出去,迅疾如电一般的抓向了那支飞来的箭矢!

    嘭!

    疯僧将箭矢抓了个正着,咧嘴傻笑了起来。

    虬胡校尉原本以为这一箭直接要把张寒城射死,却没想到疯僧竟然如此突然的出手,而且直接抓住了飞出去的箭矢,当即惊愕万分。

    后方那六名兵士也一瞬间便愣住了。

    张寒城目光凝聚,道:“我来这里借粮,伯伯不愿意给,那就叫我离开好了,但是,伯伯为什么还要用弓箭射我?”

    虬胡校尉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惊疑不定的看着傻笑的疯僧,话语却对张寒城道:“胆敢跑到仓城当中劫取粮食,那便是死罪!你此刻乃是罪人之身还敢放肆!”

    说话的同时,虬胡校尉猛地转头,对后方兵士道:“还愣着做什么?给老子拿下他们!”

    六名兵士面面相觑,看向了张寒城,却又看向了疯僧,只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虬胡校尉喝骂道:“你们这群废物!”

    几名兵士听到这骂声,顿时抓着铁矛,硬着头皮朝着张寒城和疯僧冲了过去,准备将两个人直接刺死。

    张寒城抿着嘴,见到这群人冲杀而来,脚步一动,便来到了疯僧身前,同时一只手抓住了背后重剑剑柄。

    待到众兵士到达的瞬间,张寒城手中的重剑已经猛地抡出!

    呯!呯!呯!呯!

    张寒城扫剑瞬间,便直接压住了几根铁矛的矛尖,他有洗髓经傍身,力气巨大,加上重剑沉重,一下子便令持着铁矛的几名兵士脚步不稳,犹如喝醉了一般,齐齐向着一侧摔了过去。

    虬胡校尉被张寒城吓了一跳,顿时向后飞快退去,道:“你竟敢在仓城之中行凶!来人!”

    张寒城将六名兵士齐齐压倒,这才抬起重剑,双目如炬的拦着疯僧,向后退去,他不想在这里真的跟这些人大打出手,更害怕疯僧再像是先前一样不受控制。

    见到虬胡校尉不讲道理,已经叫了众多兵士来此。

    张寒城只能道:“我明明没有劫粮食,是诚心来借,伯伯却说我在劫粮食,左右我已经劫了粮食,倒不如真劫了!”

    虬胡校尉愣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

    但见张寒城脚步踏开,脚尖点地的同时,已经腾空跳起,直接朝着他纵身跳了过来。

    虬胡校尉吓了一跳,他虽然是武官,但哪里比得上这种江湖高手,见到张寒城如同鹏鸟般俯冲而来,惊慌间转身,朝着后方跑去。

    而此刻,众多兵士已经出现在了粮仓的后方,虬胡校尉猛地开口道:“给我放箭!射杀这个歹人!”

    说话间,众多兵士举起弓箭,对准了张寒城。

    原本,这些兵士是不太愿意去用箭射杀张寒城的,但是此刻张寒城的确是在追逐虬胡校尉,自然他们也不能坐视不理!

    嗖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一瞬间便飞向了正准备一手抓住虬胡校尉的张寒城。

    张寒城见到箭矢飞来,倒退半步,手中的重剑挥舞起来,裹挟着气劲,猛地向前挥去!

    叮叮叮叮……

    张寒城抡动重剑,打飞了道道箭矢,身体踩踏凌霜幽步,宛若游龙一般,蓦的去到了虬胡校尉身后。

    虬胡校尉顿时一惊,咬紧牙关,转身之际便提起拳头,对准了张寒城的脑袋砸去。

    张寒城自然并非这种寻常武官可比,腰椎一扭,侧身躲过一拳,同时已经划步到了虬胡校尉的身后。

    虬胡校尉一拳打空,呆愣了一下,却不想一道劲风突的在脖子后面响彻!

    那些兵士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到张寒城手中的重剑已经裹挟了巨大的力道,好似要一下把虬胡校尉的脑袋打飞出去!

    嗡……

    重剑发出了一道剑吟声,张寒城手中的重剑悬停在了虬胡校尉的脖颈后面。

    张寒城怒视着虬胡校尉,后方原本想要冲来的兵士们,顿时间停下了脚步。

    虬胡校尉额头泌出了冷汗,他先前根本就没有把张寒城看在眼里,只觉得是个好玩的傻孩子,准备随意欺辱一番,然后就直接杀掉,却不曾想,张寒城竟然这么厉害……

    感受着重剑在颈后的冰凉之感,虬胡校尉眼角抽动了两下,看着怒气冲冲的张寒城,道:“你……”

    “跪下!”张寒城顿时喝道。

    虬胡校尉唯恐张寒城一剑劈死他,当即硬着头皮跪在了地上。

    张寒城将剑停在虬胡校尉的脖子位置,十分严肃的道:“伯伯学几声狗叫听听。”

    虬胡校尉脸色难看,后方都是兵士,张寒城叫他学狗叫,回头他要怎么服众?

    张寒城侧头,看了一眼停在那里的疯僧,抬手招了一下,叫疯僧过来,然后又转头看向了虬胡校尉,道:“莫非伯伯你不想学狗叫么?”

    虬胡校尉盯着脖子边上的重剑,这重剑看上去并不锋利,好像不怎么厉害,更像是根棍子,只是张寒城方才出手太过干净利落,几下就抓住了他,他心知学狗叫躲不过去,便勉强挤出笑容,道:“想学…想学,我这就学,汪汪……汪汪汪……行了吗?”

    张寒城开口道:“伯伯想要我跪下学狗叫,污辱于我,现在我把伯伯要对我做的事情还给伯伯,希望伯伯你能记住这种被人污辱的感觉,以后不要再想着污辱别人了。”

    虬胡校尉被张寒城的浑话冲的犯晕,这话说的简直狗屁不通,换做平时他听见了,估计要笑死,但此番只能讪讪的道:“是……是……您说的对……可否……”

    张寒城沉声道:“伯伯说我劫了粮食,犯了罪,根本就是在瞎说,我只是来借粮食,并不是劫粮食,伯伯不愿意给,我也不会要。”

    后方,众多兵士听着张寒城的话瞪大了眼睛,纳闷张寒城在干什么,竟然说这种胡话。

    张寒城又开口道:“伯伯你已经这么大的年纪了,应该胸怀侠义,做一个好人,而不是做坏人,查伯伯说杀一个恶人,等于救十个好人,但是我觉得杀人不好,我不想杀你,你明白吗?”

    “明……明白!”虬胡校尉呆了一下,小鸡啄米般点了下头。

    张寒城挠头,道:“所以呢?”

    虬胡校尉没想到张寒城会问他问题,一时之间,竟然答不上来了……

    张寒城道:“所以伯伯你应该做一个好人,总想着帮助别人,这样才行,伯伯做了恶人,这样是不对的,如果世上都是你这种恶人,那就完了。现在,伯伯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了……”虬胡校尉哭丧着脸道。

    张寒城这才放下了挠头的手,不过马上,又开口道:“所以伯伯决定做好人的话,就应该借给我粮食,然后让我去救救城外那些人,我说的对吗?”

    对?对个屁!

    他这个校尉就是负责监管绛州城粮仓的,这如果拿粮食出去,等于是在监守自盗,张寒城这不是等于逼他送死么?

    张寒城见虬胡校尉不说话,道:“伯伯,我说的对不对。”

    虬胡校尉欲哭无泪,看着脖子边上的重剑,道:“对……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太好了!那我就不用杀死伯伯了,而且,伯伯也肯把粮食借给我。”张寒城这才十分满意的开口,只是又害怕遗漏了什么,只能求助的看向了那群已经傻站在一边的兵士:“各位大哥,我说的对吗?”

第九十四章 星夜高墙雪融金

    众多兵士目瞪口呆。

    虬胡校尉急忙转头,盯着这群兵士瞪了一眼。

    “对!”

    “对!”

    “说得对!”

    兵士们连忙说道,有一些发自真心,有一些则只是敷衍了事。

    张寒城自然听不出这其中的意味,当即将重剑挪开,赶紧弯腰去扶虬胡校尉。

    虬胡校尉愣了一下,便被张寒城扶了起来。

    张寒城道:“其实,伯伯应该能够理解我的,我也是想要叫伯伯做一个好人,再加上是伯伯先对我动手,既然伯伯答应借给我粮食了,那就请伯伯帮我装两袋粮食吧,顺便…还有一口锅。”

    虬胡校尉看着张寒城的手扯着他的胳膊,僵硬一笑,道:“行,这就给你装粮食,两袋恐怕不够,多装一点,多装一点,就装二十袋如何?”

    二十袋粮食并不算少了,这样一来,虬胡校尉就可以事后将事情禀告给绛州刺史,然后通缉张寒城。

    张寒城连忙道:“那太多了……两袋就够了,如果以后不够了,我再来拿,谢谢伯伯。”

    虬胡校尉尴尬的笑了笑,硬着头皮看向了几名兵士,道:“你们,快去给这位小英雄装粮食!”

    “是!”

    顿时有兵士开口道。

    其实这些兵士之中,不乏也有许多觉得城外灾民可怜的人,只是他们身份卑微,不敢跟虬胡校尉说什么,因为虬胡校尉乃是绛州刺史的妹夫,而绛州刺史,基本就是这绛州城的土皇帝,普通的兵丁,哪里敢惹这种“皇亲国戚”,自然而然,也就从来没人敢提及。

    此刻张寒城的做法虽然蠢笨,但却迎合了一些兵士的心态。

    很快,便有两名兵士推这个木车,上面装了两大袋粮食,每一袋看上去怕是得有一百多斤。

    张寒城只觉得有些多,他跟疯僧不见得能拿走,顿时道:“好像有点多。”

    “不多,不多……”虬胡校尉看向了张寒城一直扯着他胳膊的手,试图把胳膊抽回来,道:“既然粮食有了,那小英雄可以松开我了吧。”

    “还差一口锅。”张寒城连忙道。

    说话间,顿时已经有兵士搬了一口锅过来,扣在了两袋粮食上,然后又用麻绳替张寒城绑好。

    虬胡校尉愣了下,呵斥道:“你他娘的作甚!”

    张寒城吓了一跳。

    那正在捆锅的兵士有些无辜的看向了虬胡校尉,脸上满是愕然之色。

    张寒城皱着眉头,盯着虬胡校尉,道:“伯伯为什么骂这位大哥?”

    “啊?没有……绝对没有……”虬胡校尉道:“我只是,只是觉得他捆的不好。”

    张寒城眉开眼笑道:“其实大哥已经捆的很好了,原本我是不想要车的,但既然都已经捆上了,那就只能把车也借来了,不过我很快就会把车还回来的。”

    虬胡校尉只想让张寒城把他放开,如果可以的话,脱身之后,就把张寒城抓起来,狠狠的报复一顿,只是张寒城却一直握着虬胡校尉的胳膊,反而有种亲近之意,这令虬胡校尉十分不适。

    张寒城道:“嗯,这样就可以了,我们可以回到城外去帮助别人了,伯伯跟我一起去吧,毕竟这粮食是您出的,您才是帮助了灾民的人。”

    “不……那就不必了……”虬胡校尉面容越发僵硬,甚至有些泛青,他如果敢跟张寒城推车去了绛州城外,那就是在找死。

    张寒城这才松开虬胡校尉的胳膊,走到木车前面,把重剑扔在了车上,然后弯腰抓起了木车的把手,回头看着虬胡校尉道:“谢谢伯伯,你真是个好人。”

    虬胡校尉眼中精光一闪,后退了一步,眯着眼睛道:“哈哈,你才是个好人,去吧。”

    “嗯!”张寒城应了一声,便拉着疯僧,一同推着车朝着仓城之外走去。

    两侧的军营外面,已经站了不少的兵士,这些兵士紧盯着张寒城的背影。

    虬胡校尉站在距离张寒城较远的位置,猛地大喝道:“给我拿下此贼!”

    话音落下,众多兵士面面相觑,而后便无奈的冲向了张寒城这里。

    张寒城呆了一下,他原本跟虬胡校尉聊得好好的,没想到对方又叫人来抓他。

    一瞬间,张寒城就有一种上当的感觉,他猛地喝道:“伯伯!你怎么能这样骗我!”

    虬胡校尉怒喝道:“你叫老子背负奇耻大辱,乃是不共戴天的大仇!老子抓到你之后,定然要剥了你的皮!”

    此刻,足有十几名兵士已经一拥而上,到了张寒城与疯僧身侧。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陡然间御动周身内力,聚集于丹田之中,发出了一道爆吼!

    吼!

    怒吼之音突然间冲出,原本已经窜到张寒城周围的十几名兵士一瞬间便遭到了一道气浪冲击,竟轰的一声炸飞了出去。

    张寒城怒气冲冲的盯着一脸得意的虬胡校尉。

    “这……”虬胡校尉捂着耳朵,向后倒退,惊恐的看着张寒城。

    张寒城箭步冲上,直接欺身到了虬胡校尉的跟前,一只手猛地深处,直接扯住了虬胡校尉的衣裳,手臂用力,弓身之间,直接将虬胡校尉翻手摔在了地上!

    嘭!

    虬胡校尉只觉得被一下摔得头昏脑涨。

    张寒城道:“伯伯真是个坏到了家的恶人,你这么坏,看来就是那种杀一个,就能救十个的人,早知道是这样,我该听査伯伯的话,把你直接打死。”

    说着,张寒城便转身跑向了木车位置。

    虬胡校尉见到张寒城根本不管他,顿时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惊恐的向后倒退,众多兵士自然不能视而不见,只能硬着头皮护住了虬胡校尉。

    张寒城捡起了重剑后,才发现,虬胡校尉已经不在原地了,他拎着重剑,对众多兵士道:“各位大哥让开,这个恶人应该杀死,死他一个,就能活十个好人了。”

    兵士们头皮发麻的看着张寒城,纷纷后退,只觉得张寒城的想法十分奇怪,说他傻,他又不傻,说他聪明,他又不聪明,一时之间,让众多兵士拿他没有办法。

    虬胡校尉捂着胸口,面色苍白的透过兵士们的身影看着张寒城,道:“别让这小子过来!快快拦住他!”

    一名兵士当即道:“既然拿了粮食,还不快滚!”

    张寒城抓着重剑,正准备过去把虬胡校尉抓回来,此事一听那兵士的话,倒觉得很有道理,既然已经有了粮食,好像就可以了。

    而且,他觉得这周围的兵士中不乏有一些好人,害怕误伤了他们,只能道:“伯伯,希望你以后能做一个好人,做恶人不好,这一次,我就不杀你了,等下次见到你,如果你还是恶人,我再把你杀死。”

    说完,张寒城便转身,又去将车推了起来。

    疯僧在一旁傻笑挠头。

    张寒城推着车走到了仓城门口,两名见到张寒城进来的兵士,十分自然的打开了城门。

    虬胡校尉所在一众兵士后面,缓缓地向前挪步,见到张寒城走出了城,城门已经关上。

    便猛然间抬头,看向了城墙上持着弓箭的兵士:“给老子射死他!”

    城墙上的兵士们面面相觑,直接持起了弓箭,朝着城外射起了箭。

    虬胡校尉一脸快意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幻想着张寒城被射程筛子。

    事实上,张寒城推着车,有些纳闷的转头,看到那些箭矢都纷纷扎在了雪地之上,距离他这里都很远。

    回头看向了城墙上面的兵士们,此刻好像正在随便的射箭玩呢。

    张寒城咧嘴一笑,推着木车,脚步顿时加快了起来。

    城墙上,突然响起了一名兵士的大喊声:“禀告校尉大人!此人奔行太快,我等未能射中他!”

    “一群废物!”虬胡校尉怒喝的声音响彻。

    ……

    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了下来。

    张寒城心中激动万分,虽然这一次借粮食不太顺利,但是毕竟两大袋粮食,如果煮成粥,可以够城外的那些灾民吃上很久了。

    因心里一直惦念着此事,所以张寒城一路上都未曾休息,只是有的时候路过了树木,会用重剑过去打下来一些粗枝,作为烧火之用,也会顺带捡起一些石头,到时候把锅垫起来熬粥的时候用。

    等回到了绛州城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月亮和星星挂在天空当中。

    绛州城自然已经封闭,除了城墙之上几名伫立的兵士,便就是城墙之下的那些灾民了。

    张寒城推着车到了城门口一侧的地方,从上面将锅、石头,木柴都取了下来,简单的搭起了一个能够撑着锅的炉子。

    他的举动,顿时引起了城墙下面一些人的注意。

    他们张望着张寒城这边的动作,眼睛在夜空下闪闪发光。

    张寒城吹着火折子,点燃了火后,便直接从车上拆下来了一袋粮食,用重剑豁开了个口子,靠在一边。

    而后就又用重剑在地上铲雪。

    疯僧见张寒城的动作好玩,也学了起来,蹲下身,用双手刨起了雪。

    接着,张寒城就又把雪扔进锅里面,很快,雪便融化,化作了浑浊的水。

    一连跟疯僧在锅里丢了许多的雪,才让锅里的水变得多了起来。

    张寒城这才咽着口水,抱过来了粮食,直接一股脑的,将金黄色的麦粒倒入了锅中。

    此时此刻,已经有几个人不知不觉间,走的十分之近。

    他们看到了张寒城倒出来的麦子后,失声大叫道:“是麦子!是麦子!”

    “麦子!”

    城墙下面,有人腾地站起了身子。

    “麦子……是麦子!是真的麦子!像黄金一样的麦子!”

    张寒城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笑着把袋子靠在了车轮处,对着已经凑过来的,并正在凑过来的人道:“等粥熟了,大家就可以喝了。”

    这句话刚刚落下,顿时间有人痛哭流涕,抽泣了起来。

第九十五章 百口莫辩三千斤

    灾民们围了一圈,瞪着锅里的麦子,不断地咽着口水,这么好的麦子,这样直接煮来吃,怎么看都怎么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寻常时都是晾晒脱壳后,研磨成面粉,做成各种各样的面食来吃,这种直接煮多数也需要脱壳吃,但此刻所有人都已经饿的不行,自然也不管不顾,纵使那麦壳,也舍不得扔了。

    张寒城把重剑伸到锅里,来回搅动,听着时而传进耳朵里的哭腔,心中不是滋味。

    很快,麦子便随着水翻滚了起来。

    “让让!让让!给我滚开!”

    突然间,围拢的灾民之外,有人发出了大喊的声音,那名灾民推开了其他人,手里拿着个破碗,快速的凑到了锅前。

    张寒城微微一怔,就见这灾民直接抓着碗,朝着锅里舀了下去!

    一下子,便舀出了一碗半生不熟的麦子。

    这样的举动,顿时让周围的灾民眼中变得狂躁了起来。

    当即,那些不断咽着口水的人,便开始推搡,开始纷纷拿出碗,朝着锅里舀去。

    张寒城见到场面有些乱了,连忙道:“各位伯伯、爷爷、婆婆不用这么着急,不要争抢,这里有好多麦子,够吃的了!”

    只是,张寒城的声音却抵不过众人的哄抢声。

    有些带了碗的,自然纷纷舀出食物,有些没有碗的,甚至疯狂到了伸手去锅里抓。

    惨叫的声音,一下子便响彻了起来。

    张寒城正准备大喊,制止这些人,但是,却根本来不及喊出,那锅便在争抢间摇晃了起来。

    嘭!

    哗啦……

    一锅原本已经煮了一半的麦子,竟然就这样被打翻了。

    滚烫的水落在雪地里,顿时升起了白雾。

    张寒城抿着嘴,看着这样的景象,身子不断地被灾民们推到人群之外。

    嘭!

    那袋原本有许多,已经打开的麦子,一下子便被撞倒撒在了地上。

    人群之外,几个孩子哭嚎大叫着,不知道是争抢不过,吃不到,还是觉得可惜……

    张寒城拎着重剑,拉着疯僧退到了人群之外,看着那些在地上用手抓麦子的灾民,一瞬间觉得,原本帮助了人的喜悦之感消耗了一空。

    正站在人群外发呆,不知是否该去制止。

    却听见一侧的木车上,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张寒城当即转过头去,却见到两个老妇正在不断地试图将那装着麦子的袋子扯开。

    张寒城赶紧走了过去,大叫道:“两位婆婆,你们做什么!?”

    两个老妇人根本充耳不闻,开始用牙齿撕扯袋子。

    哗啦……

    一瞬间,原本完好的袋子便被扯了个窟窿出来。

    张寒城终于怒火中烧,也顾不得太多,一下子便冲上了前去,抓住了木车的把手,向后一扯。

    两个老妇人嘭的滚落在了地上。

    张寒城这才一把抓住了袋子,用手握住了袋子的口子,免得麦子都撒出去。

    两个老妇人看都没看张寒城一眼,趴在地上,开始一把一把捡起地上的麦子。

    有的人群外的人见到这一幕,顿时扑了过来,开始抢起了麦子。

    张寒城原本觉得,二三十个窝窝会引发这种争抢有道理,但是明明能让每个人都吃饱的麦子,应该不会引发这种争抢才对。

    只是,眼前的景象,叫张寒城不知所措,他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争抢。

    终于,这些疯狂地灾民看向了张寒城这边,一拥而上,朝着木车上跳了过来。

    其中有两个灾民怒视着张寒城,凄厉的大喊道:“滚!”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手中的重剑紧握,他升起了一丝将这些人打翻的心思,只是怒火烧到尽头,最终选择了松开木车,缓缓地向后退去。

    疯僧看着这景象,在张寒城的身旁疯傻的笑着。

    很快,灾民们终于在争执当中安静了下来,不幸中的万幸,是有人受伤,但却无人死亡。

    无论是那些半生不熟的麦子,还是生的麦子,都被他们捧在手里,放在碗里,就那样坐在地上咀嚼生吞着。

    几个孩子此时才终于有了一丝机会,跪在地上爬向了地上的麦子,而后从地上将麦子捡起来,学着大人们那样吃着。

    张寒城沉默的看着这样的景象,唯一令他觉得欣慰的,就是这些人吃东西的样子,叫人觉得很香。

    城墙之上,一些兵士早已经注意到了城门这里的情景,原本聚集在城外的灾民,不断地汇聚到张寒城那边,当然,并非是所有灾民都过来了,绛州城并不算小,其他的城墙之下,还有许多人并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

    一名眼尖的兵士看着那木车,顿时双眼圆瞪,快步跑向了旁边的一名兵士,道:“那是仓城中的粮车!”

    此话一出,听了这话的兵士顿时一愣,诧异的去看,果然看到张寒城身旁的那辆车,乃是制式的粮车。

    还不等他们两个去通知其他人,便见到远方的路上,一匹快马踩踏着雪地,直接冲到了城墙之下。

    这人是个军官,后拉缰绳的时候,余光看了一眼灾民聚集的景象,而后便仰头大喝道:“我乃仓城陈校尉座下副尉,仓城遭歹人所劫,损了二十袋官粮,足有三十担之多!”

    此话一落,城墙上的兵士顿时纷纷看向了张寒城那边。

    张寒城也听见了这大喝的声音,拎着重剑瞪大了眼睛,一下子便明白,这是虬胡校尉派人过来告状了,但是他明明就拿了两袋,怎么又成了二十袋?而且,三十担乃是三千斤!他怎么可能拿了那么多?

    “在那里!那就是仓城中的粮车!”先前认出了张寒城一旁木车的兵士大喊了一声!

    城下副尉急忙喝道:“速速派兵,将此歹人擒住!此人十分厉害,陈校尉已经重伤不起!”

    话音落下,城墙正中之上的鼓声突然间响动了起来!

    嘭!嘭!嘭!嘭!

    伴随着这震耳欲聋的鼓声,众多巡守兵士开始在城中聚集起来,这鼓声巨大,转瞬之间,便传了出去,而其他城门处听到这里的鼓声,当即也开始击鼓。

    张寒城突然间意识到,好像事情变得十分复杂了,城门终于打开。

    那城下的副尉戒备的看着张寒城,终于纵马奔入了城中,而随着副尉入城,已经有两队兵士,持着铁矛从城中跑了出来。

    副尉停下了马,在两队兵士后侧,指向了张寒城那里,道:“那两人便是歹人!速速将其拿下!”

    “是!”

    兵士们齐声应道,火速间持着长矛,朝着张寒城和疯僧冲杀了过来。

    张寒城急忙道:“众位大哥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他是在瞎说!”

    兵士们根本不听张寒城的话,已经冲到了张寒城的身前。

    尖锐的铁矛嗖嗖的刺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拉着疯僧,手中的重剑猛地挥舞出去,直接震飞了两名兵士手中的铁矛,做完了这个动作,他便猛地转身,朝着远处跑去。

    副尉喝道:“此贼身上携带兵刃,弓箭手听令!将此贼射杀!”

    张寒城穆蓦的一惊,见到一侧还有许多灾民,登时咬紧牙关,朝着远处的空地奔行而去,以免弓箭伤到那些灾民。

    嗖嗖嗖嗖嗖……

    一道道箭矢在风中发出尖啸声,朝着张寒城这里袭击过来。

    张寒城内力游走,经脉鼓胀于周身,手中重剑护身甩出,崩飞了几道箭矢之后,他便不退反进,带着疯僧开始朝着城门位置狂奔了起来。

    众多兵士已经朝着他这里汇聚过来,喝声不绝于耳。

    张寒城一边跑,一边道:“对不住了各位大哥!我必须得解释这件事情!”

    说着,张寒城扯着疯僧抬步跳起,那些兵士正向前扎矛,却不曾想张寒城已经跳跃到了半空当中,足底直接踏在了一名兵士的脑袋上。

    借着惯性,竟噔噔噔的踩踏这兵士们的肩膀脑袋,直接冲向了城门。

    那名副尉大吃一惊,众多赶来的兵士也吓了一跳!

    副尉牵住缰绳,猛地喝道:“快将城门关上!此人是要攻城!”

    两名城门处的兵士当即快速的推动城门。

    张寒城带着疯僧犹如鹏鸟一般来到了城门下面,想要从城门中钻进去,但是城门已经被猛地推上。

    张寒城无奈之下,只能以左手推动城门,道:“各位大哥快开门!”

    用力之下,城中原本正在关城门的两名兵士顿时脚下不稳,来不及将门栓上,便被推了个踉跄。

    城门被开了一条小缝。

    副尉喝道:“快将城门封死!此人乃是妖人,十分厉害!”

    后面的十几名兵士顿时冲到城门处,开始奋力的朝外推起了城门。

    张寒城只觉得城中兵士们力量大的惊人,他勉强支撑了片刻,便终于被推的退了出来。

    后方,众多的兵士已经持着长矛,朝着他这里扎了过来,城墙上弓箭手也已经将箭矢对准了他!

    张寒城焦急慌张,百口莫辩,只能提着重剑再次冲向了前方兵士。

    那些长矛刺来,他以重剑横扫格飞!

    凶猛的力道,令一众兵士后仰,疯僧那里,已经脸色变换,竟开始露出了一丝癫狂之意。

    张寒城听着疯僧的怪笑,大吃了一惊,此刻是他出手,还不伤人命,若是疯僧出手,那结果……

第九十六章 骑虎难下吹上天

    想到此处,张寒城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城墙,既然城门上不去,那就从城墙爬上去!

    张寒城转头,对疯僧喊道:“伯伯!我们比比谁爬的高!”

    话音落下,张寒城便扯着疯僧,以重剑崩退了几名兵士,到达了城门一侧,而后抬起脚步,直接朝着城墙之上奔行而上!

    疯僧双眼发亮,紧跟着张寒城,竟挣脱开了张寒城的手,从张寒城的一侧后来居上,手脚尽用,好似要飞起来一般飞上了城墙。

    张寒城见到疯僧的动作,当即学着疯僧,以手掌扣住城墙,借力向上飞腾!

    下方众多兵士哪里见过这种会飞的妖人,尽皆目瞪口呆。

    那些城墙上的兵士已经双腿发颤,正上方一名兵士吞着口水,当即松开了弓弦!

    嘣!

    箭矢飞快的冲向了张寒城!

    疯僧向上攀爬之中,见箭矢从一侧划过,猛地伸手直接将箭矢抓住,张寒城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疯僧猛地回手,将箭矢反过来抛了回去。

    那兵士大吃一惊,接着,便听见自身胸口响起了噗的一声!

    巨大的力量推着他整个人向后摔倒了下去。

    张寒城头皮炸裂,唯恐疯僧大杀特杀,猛地大喝道:“伯伯莫要伤人!”

    疯僧一步飞上城墙,定在地上,两侧兵士看到疯僧身影,顿时吓得纷纷爆退。

    张寒城紧随其后,来到疯僧身侧,连忙抬手抓住了疯僧的胳膊,对那些兵士道:“诸位大哥千万不要乱动!伯伯若是害怕了你们,便会打死你们。”

    众多兵士顿时惊愕,但终究有人按耐不住,直接抬手从腰间哐啷抽出钢刀,朝着疯僧和张寒城扑杀了过去。

    疯僧面色癫狂,竟猛地提气,又准备爆出狮吼功。

    张寒城十分无奈,只能拽着疯僧,朝着城墙另一边鱼贯过去,当站在城墙边上,向下俯瞰的时候,那高度,着实让张寒城一惊!

    他上来的时候想不到太多,并不觉得恐惧,此刻见到城墙这么高,顿时有些害怕了起来。

    众多兵士见张寒城和疯僧好似到了绝路,顿时纷纷抽刀,喊杀声中,就准备把张寒城和疯僧推到城下,直接将他们摔死。

    张寒城硬着头皮,只能带着疯僧跳起,躲开一口口袭风而来的刀子。

    右手重剑扫动崩飞刀子的同时,带着疯僧一头扎向了兵士们当中。

    终究,张寒城还是没办法躲过与众兵士交手。

    但见张寒城手中重剑飞快抡动击打,虽然都非是什么剑法招数,但却十分灵巧,那原本重量惊人的重剑,在他手中越来越灵活。

    后方疯僧时而想要出手,张寒城只能以左手不断地压制疯僧。

    兵士们每每到达张寒城的身前,便要被重剑震出去,但从各处城墙赶来的兵士越来越多,张寒城被拥堵在了城墙中间的位置。

    此时此刻,只要也来一道狮吼功,便可以将这些兵士震飞出去,但张寒城却一直压抑着这种心思,只因狮吼功用了,周围的兵士便要纷纷摔下城墙。

    张寒城抡动了一招横扫千军!

    嘭!嘭!嘭!嘭!

    脚下碎石崩飞开来,逼退前方几道兵士身影,转头之际,看向了处于城墙边上,一幢约有二层的酒楼。

    虽然跳到那里,也很高,但总比直接往地上跳强些。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登上城墙,脚下猛地用力,一手握剑,一手拽着疯僧,竟直接冲向了了那距离足有十丈远的酒楼。

    他脚步在空中连续以凌霜幽步划动,竟飞身到了酒楼上空。

    接着便后继无力,带着疯僧一起朝着酒楼上方的砖瓦上摔了下去!

    众多兵士目瞪口呆,虽然这飞行只飞了一半,但也足够骇人了!

    嘭!嘭!

    张寒城与疯僧落在酒楼之上,撞开了两个窟窿,直接摔进了酒楼当中。

    原本外面响起兵士们的喊声,又有鼓声,酒楼当中的食客都已经正襟危坐,唯恐外面是什么可怕的敌人要进城,也不敢离开酒楼。

    此刻,原本无比安静的酒楼,却发出了爆裂的声音。

    两道身影连同着积雪、瓦片以及灰尘,啪……啪……两声摔在了地板之上。

    众多食客大吃已经,台上正坐在凳子上抱着琵琶端坐的女子吓了一跳。

    张寒城甩了甩头,腾地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和灰尘。

    疯僧跟着爬起来,环视着周围吓傻了的食客,嘿嘿傻笑。

    张寒城挠着头,看了一眼头顶两个漏出了月光的窟窿,看向了一个留着山羊胡,身子发福,穿着绫罗的中年男子,道:“这位大伯,不好意思,我……以后有钱了会赔你房顶……”

    说完,不等那中年男子回过神来,张寒城便已经带着疯僧冲向了二层栏杆所在。

    事实上,张寒城也不知道,其实那人并非酒楼掌柜,而是酒楼食客……

    疯僧一边跟着张寒城奔行,一边看向了一道桌上的肘子,赶紧伸手将肘子夺走,接着才任由张寒城拉着他从酒楼二层的台子上飞向城中。

    张寒城看疯僧偷了个肘子,单手放在嘴里啃食,有种哭笑不得之感。

    “在那边!他们跳出来了!”

    有兵士见到张寒城和疯僧的身影,顿时大叫了起来。

    四周房舍之中,许多人张望着张寒城和疯僧的身影,就见到两个人又踏开脚步,开始在城中奔行了起来。

    新岁将至,城中的宅院楼宇都挂满了红灯笼,看上去不似是外界那般天寒地冻,一派的静谧。

    张寒城和疯僧脚力惊人,自然不是后方那些兵士可比。

    一些人只见到了两道怪风跑过,除了影子,连张寒城和疯僧的样子也抓不到。

    偶尔街头巷尾,窜出几名带刀的不良人(唐时捕快),张寒城便拖着疯僧到墙上,而后便找其他的方向奔跑。

    ……

    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令守城官兵们措手不及。

    负责守城的尉官才刚刚穿好铠甲来到城上,张寒城和疯僧却早已经没了踪影。

    牵马停在酒楼外面,看着地上栏杆的仓城副尉眼角抽搐,只觉得惹到了两个厉害的家伙,但不知刺史责问下来,究竟会怎样怪罪与他。

    也只能心中微叹,想着要学陈校尉那样,想尽办法,大吹特吹张寒城与疯僧的厉害,如此才能躲过刺史的怒火。

    张寒城与疯僧的出现,一下子令守城的兵士数量剧增了起来,兵士们在守城尉官的指引之下,开始各家各户的盘问搜查。

    一些不良人也参与到了其中,但多是负责搜查一些街巷。

    一时之间,整个绛州城,直接进入了混乱状态。

    ……

    张寒城自是不知他惹了巨大的麻烦,带着疯僧两个人躲在一处城中的拱桥下面,借着影子藏匿在其中。

    今日一连串的事情,令他十分疲惫,忍不住坐在那叹气。

    疯僧啃完了肘子,又舔了舔骨头,像是觉得十分美味。

    张寒城也有些饥肠辘辘,只能从包袱里取出窝窝,分给了疯僧两个,然后自己也吃了起来。

    吃完窝窝后,张寒城便叹气道:“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不过我得想办法,去找那个王御史说清楚这件事情。”

    王御史便是绛州城刺史,只是常人都喜欢称刺史作御史,当初赵九重来到绛州城谋事情,便是找到了王御史。

    张寒城是知道御史府究竟在什么地方的,所以心里打定了注意,等到深更半夜,巡逻的兵士和不良人变少了以后,就去御史府中找到王御史,跟他说清楚,那三千斤粮食,根本是无稽之谈,还有关于把那陈校尉打成重伤,更是在瞎说。

    他越想越觉得委屈,甚至有些想要现在就去找王御史说清楚。

    ……

    城中御史府所在,前厅当中,大腹便便穿着红色锦衣的王御史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盏,听着成仓副尉汇报,眼睛微微眯起。

    “刺史大人,整件事情就是这样。”副尉抱拳,硬着头皮道:“那两名歹人有飞天遁地之能,十分的厉害,正是江湖中那种传闻中的歹人,会飞檐走壁,而且力气巨大,纵使是三十个人捆起来,也比不上他们。”

    王御史道:“他们劫走三十担粮食,又入了城中,你们城仓守备与绛州守备简直难辞其咎!”

    副尉急忙道:“刺史大人教训的是,我等一定奋力追捕,今夜我便赶回城仓当中,禀明校尉大人,让他将城仓当中的兵士派些来到绛州城中搜查,势必要将歹人捉住。”

    王御史听着副尉的话,猛地起身,直接将茶盏摔在了地上,喝道:“你他娘当真是个草包!”

    副尉吓了一跳,顿时跪在地上,惊慌道:“刺史大人息怒。”

    王御史道:“这两个人怎么可能运走三十担粮食?他们力气再大也做不到,明显他们不是两个人行事,而这两个人不过就是幌子而已,他们两个在绛州城外分给灾民粮食,世上哪有如此傻的人?分出两袋出来,就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令我们将目光投向绛州城中的乱子,然后,再派人真正的大劫仓城,到时候,仓城没了守备,那粮食不是全都被抢了?”

    副尉愣了一下,赶紧点头,但是却又觉得有些不对,这才意识到,原本两袋粮食至多不过三担三百斤,却被说成了三十担三千斤,这样一来,自然而然就导致王御史高估了对方的厉害。副尉在心中已经将陈校尉的祖宗十八代都拿出来骂了。

    原因无他,陈校尉一方面是想要报复张寒城,另一方面是想要从中克扣出十八袋官粮出来,于是才瞒上乱报,直接说张寒城取走了粮食,这样一来多出来的,自然就成了他的。

    现在副尉听着王御史的话,骑虎难下,只能道:“刺史大人教训的是,小人这就回去叫校尉大人加强守备,势必不让半只雀鸟飞入仓城。”

第九十七章 疾奔月下深更天

    “咚!……咚!咚!”

    “天寒地冻,歹人入城,如遇歹人,速速禀报!”

    三更时分,两名穿着厚袄的更夫提着灯笼与铜锣,一边敲打,一边大声的喊着。

    一些兵士与不良人从他们身边迅速跑过,有许多已经开始前往御史府所在。

    很快,绛州州衙当中,不断开始有兵士从其中取出通过描述由画师绘制而成的缉拿令,上面潦草的画着张寒城与疯僧的画像。

    兵士们拿着缉拿令,前往绛州城各处大道、巷子,不断地张贴。

    城西的某处宅子门口处,张琼靠在门框上,看着一名兵士站在巷口的墙上张贴缉拿令,当即抬步走了过去。

    见到兵士所张贴的画像上面,所绘制的竟然是张寒城和疯僧,顿时愣了一下。

    入夜时城中大乱,张琼一行人都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为此张琼还曾出去打听了一下,只听说是什么歹人,结果却没想到这歹人竟然是张寒城和疯僧。

    张琼大奇道:“军爷,这便是那大闹了城中的歹人?”

    兵士贴好了缉拿令,转头看了张琼一眼,道:“不错,这二人便是那两名歹人,若是有什么消息,可去州衙当中禀告,如事情属实,可领赏钱三十贯。”

    张琼道:“三十贯,是不是有点少了……”

    兵士板起脸道:“这两名歹人十分厉害,乃是杀人不眨眼之徒,赏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保证城中之人平安。”

    话落,兵士就不再理会张琼,转身奔走。

    张琼赶紧大声道:“军爷走好!”

    他说完这句,赶紧窜回了宅子当中,赶紧封上了门。

    “袁三爷!出事了!”

    张琼赶紧大喊了一声。

    袁三爷推开了房门,站在门口处,低声道:“出什么事了?”

    张琼这才快步走向袁三爷,压低了声音道:“是那位我的本家兄弟,竟然被通缉了,先前大闹了绛州城的,便是他……诶,也不知道他闹绛州城作甚……”

    袁三爷微微一怔,也有些愕然。

    此刻,其他厢房当中的查大侠、以及梁伯也走了出来。

    袁三爷道:“看来,那位小兄弟是遇见了麻烦。”

    张琼挠头道:“现在街上到处都是兵丁和不良人追击,要不然我去找找他们?”

    袁三爷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你一个人去绛州城中,哪里能够找见他们,这样,让梁伯陪你一起去福远帮中走一趟,去瞧瞧能不能叫帮中兄弟试试寻一寻他们。”

    张琼道:“如此就最好不过了,毕竟人手多,找起来快一点。”

    袁三爷道:“我这便去写一封手书,你带着一并交给帮主。”

    ……

    张寒城拉着疯僧在石桥桥洞下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了三更时分,城中搜寻的兵士与不良人虽然少了许多,但却仍旧到处都是。

    此刻如果出去,一定会被逮个正着,御史府距离这里有段距离,想要过去恐怕会直接被人看见。

    张寒城叹了一声,决定继续在这等着,左右此处十分漆黑,能看见那些搜寻的身影,那些人却基本看不到他和疯僧。

    疯僧躺在那呼呼大睡,张寒城也觉得有些疲倦,也靠在一旁,闭上了眼睛睡了起来。

    ……

    “咚!……咚!咚!咚!”

    张寒城猛的张开了眼睛,桥上响起了更夫打罗的声音,不知不觉竟就到了四更天。

    “深夜寒冷,小心炭火,如遇歹人,速速禀报!”

    张寒城赶紧朝着外界看去,此刻,那些搜寻的兵士和不良人已经基本没了,除了一队持着火把在大路上巡逻的兵士,就已经没人了。

    他赶紧抬手,推了推疯僧,小声道:“伯伯,咱们快点跑吧,现在外面人少了。”

    疯僧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张寒城赶紧将疯僧拉起,两人从桥洞中跑出,直接奔上了一侧的道上。

    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张寒城便拉着疯僧朝着御史府的方向前去。

    张寒城心知现在仍然有人搜寻,所以十分小心,奔跑间压制着脚步的声音,偶尔见到了道上落单的兵士或是不良人,他便拉着疯僧窜到巷子的空隙当中,隐匿身形。

    只是越靠近御史府,他越发现聚集的兵士变得越发密集,继续走下去,好像很难不叫人发现。

    正苦思冥想间,张寒城抬头,突然间看向了墙上张贴的两张缉拿令。

    他瞪大了眼睛,倒是没有认出他自己,但却认出了疯僧来:“伯伯,那画像上面是咱们两个吗?”

    说着,张寒城左右看了一眼,拉着疯僧走了过去,仔细看了几眼,焦急道:“这画像上真是咱们两个,明明咱们什么都没干,却被当成恶人给通缉了!”

    疯僧自然没法回复,只是看着墙上的画像,抬手间便扯下了他那张。

    张寒城吓了一跳,就见到疯僧直接把画像放进嘴里撕扯了起来。

    略微犹豫了一下,张寒城也把他那张画像撕了下来,揣进了怀里,到时候这件事情,他也得好好问问王御史才行,凭什么把他的画像贴在墙上。

    张寒城左顾右盼,准备拉着疯僧冲过前面的大道,窜入远处的箱子。

    只是刚刚冲出半个身子,张寒城余光当中,却看到大道上,正是两名打更的更夫准备敲锣。

    两名更夫瞪大了眼睛,看着张寒城。

    张寒城连忙摆手,然后便拉着疯僧窜进了巷子里面。

    负责拿铜锣的更夫手中铜锣呯的掉在了地上,接着便慌张大喊道:“歹人来了!歹人来了!”

    他一边喊,一边转身拔腿就跑,一旁的更夫干脆扔了灯笼,也跟着跑。

    张寒城从巷子里露出了头,看着两个更夫的背影,挠了挠头,心想他就算是歹人,又没追他们,他们有什么可喊的?

    只是更夫平日里就负责打更,声音洪亮,两人不停叫喊,很快就惊动了那些搜寻的身影。

    原本附近早已经熄灯的宅里,也再次亮起了灯!

    张寒城大急,眼见着就要有兵士围堵过来,只能拉着疯僧直接窜上了旁边的院墙,跳入了院落当中。

    啪!

    才刚刚落地,后面就出现了声音。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去,却正巧看见了一个穿着亵衣披着被子的女子站在那里,方才的声音,是掉落在地上的油灯所发出的。

    “啊!!!!!!!!”

    女子愣了一下,跟着便发出了一道十分尖锐的叫声。

    张寒城一下急了。

    谁想到一旁的疯僧也猛然间发出了大喊声:“啊!!!!!!!!!!”

    两道声音让张寒城头皮发紧,外界兵士的脚步声一下子便急促了起来。

    张寒城无奈之下,只能拉着疯僧前冲向了女子身后的房子,抬步之间便跳了上去,踩在房顶的瓦片和积雪上,纵身逃离。

    “站住!”

    “歹人在这里!”

    “速速来此!”

    一道道的喝声自兵士们口中响起,他们哐啷哐啷的抽出佩刀循着张寒城和疯僧上窜下跳的身影不断狂追。

    “贼人休走!”

    大喝声突然间在张寒城的身后响起,但见一名穿着黑色厚袄,持着短棍的身影猛地从一侧的巷子当中飞身跳起,三两步便冲到了张寒城此刻所停的房顶。

    这声音还未落下,短棍便携带着风声,呼的打向了张寒城这里。

    张寒城护着疯僧向后一躲,躲开了这一棍子,只是脚下一滑,瓦片发出了啪的碎裂声,整个人身子不稳,连带着疯僧直接向后仰倒了下去。

    此刻,他才看见那身影竟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不良人。

    这人双耳冻的发红,眼中怒火升腾,见到张寒城与疯僧从房上跌落,紧随其后跳了下去。

    啪!啪!

    张寒城与疯僧摔在地上,这中年人的一棍已经突然间砸了下来!

    无奈之下,张寒城只好抬手,直接抓向了棍子。

    嘭!

    张寒城将棍子抓了个正着,顿时用力,直接甩起。

    但见那中年人面容惊愕,竟双足离地,被生生抡向了后方!

    嘭!

    中年人撞在后方的窗子上,半个身子都直接扎了进去,屋子里则响起了惊叫的声音。

    踹门的声音同时响起,门栓嘭的一声碎裂,几名兵士直接窜入了进来。

    张寒城只觉得无比的焦心,将疯僧拉起,拍了拍屁股之后,便又朝着一侧的墙壁跳了上去。

    “贼人在这里!诸位快将他拿下!他已开始伤人!”

    张寒城拉着疯僧不断奔跑,越跑,张寒城越发现他好像偏离了御史府的方向。

    只是站在房顶朝着御史府的方向去看,有许多兵士聚集在那里。

    他不想伤人,再说也没信心能够压住这么多的兵士,只能拉着疯僧乱跑。

    疾奔之中,却看见眼下宅院当中,一道人影正盯着张寒城这里,不断地挥手。

    张寒城愕然的看着这人,带着疯僧呼啸而过。

    这人见到张寒城和疯僧离开,顿时跺了跺脚。

    正摇头间想要回到屋子里。

    张寒城却又拉着疯僧跑了回来。

    此人回头看了张寒城一眼,连忙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小声道:“跟我来!”

    张寒城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只能硬着头皮扯着疯僧窜进了房子里。

第九十八章 九流三教以为帮

    这名帮助张寒城之人,乃是个留着山羊胡的消瘦之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进了屋子之后,他便对张寒城小声道:“莫要发出声音,留在这里。”

    说罢,这人便走出了屋,并关上了门。

    张寒城还处于愕然当中,这才看见身前的床榻之上,正有个女子缩在那里。

    登时拉着疯僧背过了身子,干咳了起来。

    院子里,几道不良人的身影从上方疾行而过,又有兵士叩门的声音响起。

    但听见外面响起了说话的声音。

    “方才两名歹人跑到此处,可看见他们了?”

    “看见了看见了!”

    “在什么地方?”

    “小人只看见两名歹人一下子便从小人的房上跑过去了,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是那边?”

    “对!就是那边。”

    “好,要小心一些,这两个歹人杀人不眨眼,如是回头见到它们,定要禀报。”

    “是!是!小人牢记军爷的话。”

    这对话停止,才听见栓门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那山羊胡之人才走回了房子,小心的关上了门。

    张寒城挠头,赶紧道:“谢谢这位大哥帮我……”

    山羊胡之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你便在这里躲一躲吧,此刻莫要出去,等外面乱子平了再说。”

    张寒城连忙应道:“嗯!”

    山羊胡之人看了一眼榻上的女子,走过去将帘子遮好,这才对张寒城道:“那里有凳子,二位可先坐下。”

    张寒城这才拉着疯僧,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坐在了椅子上。

    山羊胡之人道:“在下钱开源,乃是福远帮的一名香主,一个时辰前接到帮中消息,如遇见了二位,便要照应一二,不曾想二位竟跑到我这里来了。”

    张寒城赶紧道:“原来是钱大哥……不过福远帮是什么……”

    钱开源道:“福远帮便是这绛州城中的第一大帮,帮主亲自下令要救助小兄弟,小兄弟怎会不知福远帮?”

    张寒城有些奇怪,他不认识什么帮主。

    钱开源道:“不过此事无妨,小兄弟的画像我认得,并没有错误。”

    “哦……谢谢钱大哥了,若不是你的话,我跟伯伯就要被抓起来了。”张寒城感激道。

    钱开源迟疑了一下,道:“二位功夫当真厉害,以二位的本事,若是真藏起来,这城中的兵士怎能抓住二位?我也只是恰巧看见,不必太过感谢。不过,钱某很是好奇,小兄弟怎会被通缉?”

    张寒城只能开始一五一十的解释起了原因,给钱开源听。

    钱开源听完了,便叹息道:“小兄弟心地善良,可却对于这个中之事并不了解,不懂得人心险恶之处,那仓城之中的校尉哪里是什么好人?他乃是王御史的妹夫,而且,小兄弟说那两袋粮食,变成了二十袋,恐怕也是这位校尉想要私吞,小兄弟是背了黑锅。”

    张寒城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道:“他怎的能这么坏?我都给他机会不杀他了。”

    钱开源只觉得张寒城有些不谙世事:“哎,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其实这件事情,小兄弟即便真的见到了王御史,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你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王御史又怎会为了你一个外人,去责罚他的妹夫呢?最多训斥两句而已,至于小兄弟这里,恐怕就要下到狱中,仍然坐实劫粮的罪名。”

    张寒城抿嘴,十分委屈,他明明是做好事,却惹到了这么一身的麻烦,而且,城外的那些灾民又不感谢他,还叫他滚:“钱大哥,你说外面那些人饿了肚子,我帮了他们,让他们有东西吃了,为什么他们还那么对我……”

    钱开源道:“人都是自私自利的,他们都想着自己活命,哪里惦记着救命之恩。八成他们都不记着谁给他们粮食,这世上的恶人,不只是有钱的官僚,那些可怜的百姓也是如此。小兄弟此次的行事太过鲁莽,这其中惊险之处,我一外人听了都害怕,你能入仓城中离开,十有**也是因为你功夫厉害,如果你没有这功夫,那你早就死了。”

    张寒城意识到他似乎不太擅长做这种好事,只能道:“但是,如果我不把粮食借来,救救那些快饿死的人,他们不是就要饿死了吗?”

    钱开源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天地严寒,边荒随时就要打起来,这年头能够自保便已经是艰难万分了,有的恶人冻死了、饿死了,是他们遭到了果报,有的好人冻死了,饿死了,就说明他们是命不好,旁人先要保全自己,才能想着接济他人。小兄弟还年轻,往后就懂得这些道理了。”

    说着,钱开源道:“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是否乱子平息了。”

    张寒城坐在凳子上,看着趴在桌上的疯僧,忍不住叹息。

    接下来,钱开源便带着张寒城与疯僧去到了厢房当中,帮他们弄了火盆,生了火,又找来了两件干净的衣裳,叫张寒城和疯僧换掉,明日再想着给他们乔庄打扮一下,也好躲开追捕。

    幸好张寒城和疯僧两人都是披头散发,像是乞丐一般,所以才容易辨认,只需要稍作调整,便认不出来了。

    ……

    清晨时分,隔壁院子里的公鸡发出了鸣叫的声音,张寒城这才从睡梦中苏醒,许是一连太过疲惫,连梦都没做一个。

    钱开源此刻已经在院子里忙碌了起来,听见厢房中的响动声,这才拍了拍门。

    张寒城打开门间,钱开源已经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顿时心中感动万分。

    钱开源将水盆放在凳子上,道:“小兄弟和这位大哥清洗一下脸面,换上干净的衣裳,将发式调整一下,稍后便随我一同去福远帮中。”

    张寒城急忙点头。

    先前在道观当中,风九夭会帮着张寒城把头发扎起来,但是这一路乱跑,头发散掉了,他也不会扎,只能随便的用绳子紧了紧,垂在背上,至于疯僧那里,他弄了半天也没弄明白。

    两件干净的衣裳都是钱开源的,张寒城长高了不少,跟钱开源差不多高,衣裳穿在身上倒也还算得体,蓝色的圆领衫倒也衬托的他像个正常的少年人,至于疯僧那里,则因为要高出一些,致使衣服被撑得很紧,甚至后背都撑开了个口子。

    钱开源看着两人的模样,尤其是看着疯僧的样子,虽然疯僧干净了不少,但还是有些凶恶,至于身上的衣服,则有些滑稽,顿时尴尬道:“实在是抱歉,我这里没有合身的衣裳,也没有多余的袄子,二位也只能穿着单衣了。”

    张寒城道:“已经很好了,我还没穿过没什么补丁的衣裳呢。”

    钱开源道:“那二位便随我前去福远帮中吧。”

    ……

    张寒城领着疯僧跟在钱开源的身后,一路之上偶尔会有不良人拦住路人进行盘问。

    中途也有不良人拦下了三人,看张寒城和钱开源的时候,倒也没觉得什么,只是看到疯僧的时候,却仔细打量。

    换做了张寒城带着疯僧,恐怕早就紧张的拉着疯僧逃窜了。

    但钱开源却十分的平静,只是解释疯僧略微有些痴傻,便度过了盘问。

    张寒城心里敬佩之极,心中想着要好好的学学这种脸不红心不跳的本事。

    很快,钱开源便带着张寒城与疯僧,来到了城南坊市边上的一处武馆外面。

    一名穿着黑袄的青年不良人,恰巧从其中走出来。

    顿时将张寒城吓了一跳。

    这名不良人停下脚步单手放在刀柄上,对钱开源点头道:“钱香主。”

    钱开源点头道:“齐兄弟。”

    这名齐姓不良人将目光停在了张寒城和疯僧的身上,道:“这二位是?”

    钱开源道:“便是昨夜帮中传出消息里,提到的那二人。”

    齐姓不良人愣了一下,道:“太好了,我们今日加派了人手,还要搜查他们,方才我刚去找帮主说了此事,还不知道如何解决,现在看来,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张寒城像是偷了东西一般,手里都捏出了冷汗,看着这齐姓不良人,生怕对方要把他抓住。

    钱开源道:“没事了,我就代这两位兄弟多谢齐兄弟了。”

    “这是哪里的话,帮中之事,便是我的事情,想来两位英雄也是被诬陷的,毕竟那说辞,只要不是三岁孩子就不能信。”齐姓不良人说到这里,道:“钱香主,我这就赶紧去州衙报道了。”

    “好。”钱开源道:“齐兄弟慢走。”

    张寒城看着这位齐姓不良人走了,才松了一口气,他本来想谢谢对方,可是没敢说话。

    钱开源哈哈一笑道:“不需要紧张,咱们福远帮就是三教九流,人丁混杂,有不良人、也有兵士,就连城中一些卖肉、买酒、卖饼子的也都有,齐兄弟只是其中之一。”

    张寒城十分吃惊,他从前是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小乞丐,自然听不见这些东西,此刻听见了,只觉得十分新奇。

    钱开源带着张寒城走进了福远武馆当中,径直的走向了前堂所在。

    张寒城随着钱开源行走,忍不住看向了院子两侧摆放的各种兵器,刀、枪、剑、长戟、重斧、双锤、钢鞭、狼牙棒等直令张寒城眼花缭乱。

第九十九章 饮雪而醉四不像

    疯僧同样瞪着眼睛,看向了那些兵器,当即挣脱开了张寒城的手掌,龙行虎步般的窜到了兵器那边。

    张寒城回过神来,正要叫住疯僧。

    却见疯僧哐的一声,便从兵器架上抽出了一条黑木制成的齐眉短棍!

    钱开源愣了一下,忍不住跟着张寒城一同看向疯僧。

    疯僧抽出棍子之后,划步之间,犹如鹏鸟一般跃到了空地位置。

    下一刻,疯僧的双脚便突然开始步履蹒跚,身体都虚晃了起来,持着齐眉棍的样子,好似喝醉了一般。

    张寒城挠头,对钱开源道:“我这便去叫住伯伯。”

    钱开源哈哈一笑道:“小兄弟不必,既然这位兄长见了棍子心中喜悦,但由他去也无妨。”

    张寒城这才点头,疯僧这种醉醺醺的棍法他见过几次,只是总觉得好像是酒鬼般,有些奇怪,也不像是正常的棍法。

    嗡!

    但见疯僧半醉半醒,陡然间飞甩开了手中的棍子,在半空中发出了一道轰鸣声,气劲裹挟之间,又紧接着发出了一道爆响。

    钱开源顿时眼睛瞪的滚圆,愕然的看着疯僧。

    接着,疯僧便迈开脚步,右手持棍,左手却做了饮酒之状,活脱脱的好似是个已经站不稳的酒僧。

    突然间!

    疯僧飞步上前,手中棍子朝着地上横扫而过!

    只见肉眼可见般的气旋出现在棍子之上,将地上的积雪都卷了起来。

    钱开源吃惊的看着这神奇的一幕,疯僧手中的招式,却已经变快了起来。

    他依旧醉醺醺的,可是手中的棍子却好似活了过来,似是柔和,但实则却十分刚猛,威力惊人,每每抽打出来,都要发出一道气爆之音。

    配合着他不断晃动的模样,令人丝毫不觉得滑稽,反而,感觉这棍术精妙绝伦!

    张寒城自然见过这套棍法,只是比起疯僧演练的其他棍法,总是说不出的怪异,所以每次看他都挠头,尤其是那种喝醉的样子,他学不太好,自然而然,这便是他练的最差的棍法。

    钱开源和张寒城正看着疯僧虎虎生风的演练着。

    前堂当中,却已经走出来了一道穿着玄青色锦袍的中年身影,此人虎背熊腰,十分精壮,但却步履沉稳。

    他背负着双手,看着疯僧的身影,目光精光一闪,惊呼道:“醉八仙棍!”

    但见疯僧好似提着一壶酒,身子来回虚晃,手中的棍子陡然间向前方一荡!

    啪!啪!啪!啪!啪!

    一连五响,连那棍子都在以一种极为紧密的频率震动。

    那中年人猛地道:“这一招,莫非便是……醉酒提壶破千军?”

    话还未落,但见疯僧突然间将棍子抛到头顶,寸劲使然,致使这棍子在半空中竟飞快旋转,发出嗡嗡嗡的声响!

    至于疯僧自身,则双拳化作两叩,碎步前行的同时,双叩交替向前,发出拳劲。

    中年人又道:“青荷献酒醉叠步!”

    张寒城听得直挠头,不由得张望着那中年人,原来这些招式,都有各种各样的名字。

    疯僧突然间单步踏地,整个人飞身到了半空当中,双足直接于空中踏开,踢动气劲的同时,手中棍子竟连续前打!

    “连环踢步渔鼓绵!”

    疯僧落地,猛地抱着棍子左摇右晃,双肩竟外廓而开,道道劲气自他的肩膀发出,好似化作了那冰上脱落,明明步履杂乱,可却实则平稳非常!

    “好一招跌步抱提环心顶!”

    刹那间!

    那棍子直接被疯僧一脚弹起,飞到半空!

    只见疯僧突然化作单足,接过手中棍子之后,便向前单足跳动,膝盖与脚不断变换招式,向前踢踹,活脱脱像是个喝醉了的瘸子!

    “单膝鹤立醉拐李!”

    疯僧做完了这动作,而后那“瘸腿”落地只见,棍子竟竟被他右手执起,到了头前,而后以左手向前一推!

    只见那棍子犹如一条奇异的毒蛇,竟开始在疯僧的周身飞旋,精纯的真气促使这棍子,就算疯僧醉步,也依旧以一种十分规律的形态旋转,同时,这棍子的声音,虽然呼呼作响,却好似乐曲一般。

    这招式精妙的可怕,张寒城抿着嘴,他当然做不到这种招数,主要是因为他虽然能够学到疯僧的形,可是这种棍法是有心法相互契合,没有心法,又不懂其中的御动方式,自然也就难以学成!

    那一直看着疯僧的中年人,已经忍不住一拳拍在手掌上,激动的道:“这一招,应该便是蟠棍化萧真雷音!”

    疯僧单手抬起,突然间以持酒盏的姿势扣住了黑棍,而后将这棍子提到了身体一侧,竟转着棍子,醉醺醺的向前走去!

    这棍子旋转的速度极快,令地上原本已经被踩的实了的积雪,竟发出啪、啪、啪的碎裂之音,棍子转动的同时,那些碎雪尽数间被卷动起来!

    但见疯僧突然间右手变招,将棍子猛地收到身前,裹着那些积雪,朝着前方高处的房檐一捅!

    呼!

    真气隆的一声,与碎雪结合在一起,犹如一条白龙,嘭的将房檐炸出了个窟窿!

    瓦片在半空中崩碎开来,如同散花般纷纷飞向周围,发出了连串的嘭嘭声。

    做完了这个动作,疯僧才再做饮酒动作,棍子向后方的地上一撞,发出了哐的一声石板碎裂之音。

    竟好似靠树独酌……

    “好一招单提旋篮醉望月!”

    中年男人说了一声,而后便忍不住拍起手来:“可惜,可惜,无缘得见那一招传说中的八仙荡海震天宫!”

    张寒城挠头,他也没见过这棍法还有一招。

    钱开源震惊了半晌,此刻才终于道:“钱某当真是无比惭愧,还道这位兄长是个痴傻之人,却不曾想这棍法当真精妙到了这种地步,短短数招,那八仙人物,便跃然于眼前了。”

    疯僧突然间跳了起来,而后便将手中的棍子直接飞射向了钱开源的一侧。

    钱开源吓了一跳!

    张寒城陡然间提步上前,抬手接住了这棍子,抡动了一下,哐的定在了地上,然后忙对疯僧道:“伯伯,我就先不练了,等以后有机会再练。”

    疯僧噘着嘴,有些委屈。

    那前堂门口的锦衣中年人赶紧走了过来,他两鬓斑白,留着短虬髯,双眼中满是精光,临近了疯僧,他便赶紧拱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前辈到访福远武馆,实在是有失远迎,还望前辈莫要怪罪。”

    钱开源心中一惊,未曾想到帮主竟会如此恭敬,一下子就觉得疯僧来头甚大。

    疯僧哪里听得懂这位福远帮帮主的话,赶紧跑向了张寒城,站在了一边。

    福远帮帮主呆了一下,有些尴尬的起身。

    张寒城连忙解释道:“我这位伯伯不是太聪慧,实在是对不起……我代伯伯向您行礼。”

    当即,张寒城便将棍子递给疯僧,恭恭敬敬的学着方才福远帮帮主的样子,拱手行礼。

    福远帮帮主连忙走了过来,将张寒城托起,道:“小兄弟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您二位乃是方外高人,我哪里担当得起?”

    张寒城抿嘴,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方外高人是什么意思,是长得高的人么?

    福远帮帮主还是忍不住偷看了正在把玩着棍子的疯僧一眼,微微一叹,对张寒城道:“小兄弟和这位前辈,便是昨夜里将绛州城大闹一通之人吧?”

    张寒城不好意思的挠头,道:“可……可能是这样……”

    福远帮帮主哈哈一笑道:“果然是性情中人,在下福远帮帮主,黄山海,未曾请教小兄弟与这位前辈应当如何称呼?”

    张寒城迟疑,道:“伯伯叫甚么名字我不知,我叫张寒城。”

    福远帮帮主略一点头,道:“原来是张小兄弟,此处并非是叙话之所,请张小兄弟与前辈移驾前堂,落座再详谈。”

    ……

    张寒城是头一次进到这样宽敞明亮的堂中,这堂中的陈设,多是由黑木打磨,雕工精致,上面有着许多的花朵、仙鹤、云彩、楼宇、宝塔等图案,瞧上去活灵活现。

    墙壁上满是十分精致的字画,张寒城虽然看不懂,但却觉得很好看。

    还有那些桌上的青瓷、白瓷,浑然一体,形状凹凸自然,宛若玉质,在正中间的桌上中间位置,还有着一道黄、绿、靛、褐、玄构成的奇异怪兽,头顶生角、足上有蹄,尾蜷于身,脸面就像是年画上辟邪的狮子一般瞪着眼睛,只是多了个大象般的鼻子。

    张寒城奇道:“这是什么动物?怎的生的这样怪异,从没见过它。”

    黄山海微微一笑,道:“这乃是‘四不像’。”

    “四不像?”张寒城古怪道:“还有这种动物?”

    钱开源解释道:“哈哈,这乃是传说当中姜子牙的坐骑,似马非马、似鹿非鹿、似龙非龙、似狮非狮、似象非象,是神话中的珍兽。”

    张寒城顿时更加好奇,他曾经听说过一些乞丐讲许多神仙的故事,听过姜子牙的名字,不过,他也意识到不是追问的时候,只能按耐着性子,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黄山海道:“这四不像虽然不错,乍一看去精美,但比之这位前辈的醉八仙棍法,却是远远不如的。”

    张寒城道:“原来那套武功,叫醉八仙棍么?”

第一百章 道义如缚强上山

    黄山海被张寒城的话说的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张寒城连疯僧的名字都不知道,自然也就更不知道武功的名字了:“不错,此棍法便是醉八仙棍。相传隋末唐初之时,有十三棍僧于少林当中,当时李世民征讨王世充,恰巧又有王世充之兄长王仁则纠合兵马与流寇上万,围攻少林,而十三棍僧武功惊人,提棍打的这上万之众败退而回,护驾了李世民。其后十三棍僧又去到郑军大营,将那武功强悍的王仁则生擒回来,交给了李世民。李世民登基之后,便对少林寺进行了田地封赏,十三棍僧受到重用,其中的昙宗大师更是被封为了将军。而昙宗所擅长的武功,便是醉八仙棍!”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觉得这故事十分有趣。

    黄山海微微一笑道:“这醉八仙棍,虽只有九道招数,但却变换莫测,每一招都存在了万般变化,九招却代表了无数的招法。原本,醉八仙棍其实叫做醉棍,但到了唐中时节,少林后辈发现这九招像极了八仙人物,于是便为这些招数取了名字,其中八招对应了铁拐李、钟离权、张果老、吕洞宾、何仙姑、蓝采和、韩湘子、曹国舅,再有威力最大的一招,便是八仙齐出,自然而然的,也就形成了醉八仙棍这个名字。”

    张寒城惊喜道:“原来是这样!谢谢伯伯告诉我这些。而且这一次若不是钱大哥收留我们,怕是我们就要被捉走了。”

    黄山海道:“小兄弟客气了,此事乃是袁三爷所托,黄某自然不敢怠慢。”

    张寒城微微一愣,道:“袁三爷?”

    黄山海点头,道:“不错,正是袁三爷,袁三爷虽非福远帮之人,但却一直资助了许多福远帮中的贫寒子弟,令他们能有出息,乃是福远帮之中许多人的恩人,他所托之事,自然就是福远帮之事。”

    张寒城这才道:“原来是这样!”

    黄山海奇道:“小兄弟莫非不知此事?”

    张寒城挠了挠头:“我不知,只是与这位伯伯同行了,却不想他竟这样帮我。”

    钱开源道:“袁三爷乃是天下间最讲道义之人,张兄弟虽与他交情不深,但他若是知你是忠义之辈,自然会竭尽全力相助于你。”

    张寒城心中感动十分,觉得大家都成了他的恩人。

    黄山海道:“小兄弟究竟是怎样惹到了王御史的?会落到被通缉这一步?”

    张寒城顿时挠头,想要解释,可是嘴笨。

    钱开源微微一笑,赶紧代张寒城说起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黄山海听完后,啪的拍了一下桌子,喝道:“简直是贼匪当道!一丘之貉!这王御史近来亲近莲花神教,早就知道他不是东西了。”

    “莲花神教?”张寒城疑惑,这名字他好像在哪听过,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了。

    黄山海点头,道:“不错,正是莲花神教。这莲花神教这数月来在绛州、及绛州周围发展教众,蛊惑百姓加入这教中,绝非是什么好势力。自去年河中节度使安审奇离开河东,作泰宁节度使后,这王御史便图谋不轨,好在新帝嗣位,安审奇又被调回河中出任节度使,才压下了这王御史,现如今契丹大军压境,河中节度使被调往边关待命,这王御史无人压制,便想要联合莲花神教生出内乱!他私吞了许多粮草,怕是随时可能作乱。”

    张寒城挠头,对于这些听不太懂,最后总结道:“这个王御史,果然是个大坏人!”

    钱开源摇头叹息道:“不错,可惜我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谋逆,到时他带军反叛,万一遭到镇压,到时苦的便是黎民百姓。这种人为了一己私欲,不顾百姓安危,更是无视边关契丹外患,以坏人相称,都算温和了。”

    张寒城顿时发起了愁,虽然那些城外的百姓不感谢他,可是他总觉得世上还是有好人的,尤其是那些孩子,他自己便是个乞儿出身,知道那些孩子的苦楚,更知道他们更不是坏人。

    黄山海可惜道:“可惜那王御史身边,有莲花神教身边的武林高手在,否则定要将他刺杀,趁着他未发动乱子,早些将其铲除,至于莲花神教没有了王御史撑腰,自然又可以慢慢的将他们剿灭掉。”

    钱开源道:“朝廷已经到了现下的地步,无暇来管绛州,这一切也只能随缘了。”

    张寒城挠了挠头。

    黄山海突然间看向了疯僧,目中精光一闪,又看向张寒城道:“小兄弟与这位前辈乃是武功高强之辈,又是义士,难道当此时节,没有心思要铲除恶人吗?二位武艺绝伦,在这绛州大闹一番,叫那么多兵士与不良人无法追击,如果能够潜入御史府当中,将这王御史刺杀,自然而然,也就解了绛州之危!”

    张寒城愣了一下,他从未想过要去杀人,其实原本那位城仓中的陈校尉,张寒城都可以杀掉,只是他总想给陈校尉机会,又打心里觉得杀人不好,他也……当真是下不去手。

    但见钱开源突的用拳头拍了下手掌,道:“不错!小兄弟昨夜与前辈于钱某院顶飞身而过,宛若那大雁鹏鸟一般,去留无痕,十分厉害。这等武功,只需等待御史府外兵士消退,便可潜入其中,至于那保护王御史的莲花神教高手,再强,还能强得过前辈和小兄弟么?”

    黄山海道:“莲花神教那些高手黄某曾经见过,他们武功有些诡异,但说不上是特别高强,虽然护卫王御史,但定然要比前辈差上太多了。黄某生平,还从未见过前辈这等武功之人,至于那莲花神教的高手,黄某却可以想象,只要不围攻黄某,黄某也有信心挡下一二人,可面对前辈,那醉八仙棍精妙无匹,纵使一棍,黄某,也无力抵挡。”

    钱开源道:“这样一来,我们从长计议一番,应当就能够将王御史铲除掉。”

    张寒城在一边瞪着眼睛,听得一惊一乍,他算是弄明白了,这位黄帮主和钱大哥,是想要让他和疯僧去刺杀王御史。

    见到它们目中狂热,十分的激动,张寒城根本不知应该怎么开口说话,完全插不上嘴。

    疯僧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黄山海道:“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以从长计议,恰逢岁旦将至,到时候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城中兵士定然要变得稀少,兵力少了,应当是最为适合出手之时,任谁也想不到,过年之时,便是刺杀之时!”

    说到这,黄山海赶紧对张寒城道:“小兄弟乃是江湖义士,为了城外百姓,甚至愿意独闯绛州仓城,那里那么多兵士把守,小兄弟却与前辈进入其中,乃是真勇士,如是小兄弟能够将王御史刺杀,定能够解除绛州之患,这数以万计的百姓,便都要靠小兄弟决策,才能确定是否最终能够过上平安的日子。”

    钱开源十分期许的看着张寒城,道:“不知小兄弟以为,我与帮主所说,意下如何?到时我们福远帮,以及袁三爷那边,也定然可以为小兄弟断后,并进行接应,至于王御史死去,随便找个由头,也就混过去了,毕竟王御史平日大鱼大肉,又十分好色,那糜烂之中,死在红颜身上,又醉酒致使御史府大火烧起,也是在所难免。”

    张寒城忍不住挠头,看着一侧呼呼大睡的疯僧,目中有求助之意,只是才想起,疯僧痴傻,自然不能帮他。

    他欲言又止的看着黄山海,想要说话,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黄山海道:“莫非,小兄弟不愿意刺杀王御史?救救绛州城中的百姓?”

    钱开源也看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自然是愿意救百姓们的!”

    “太好了!”黄山海道:“我就知道小兄弟绝对是名义士,怎会拒绝这等行使道义之事!”

    钱开源道:“可惜,我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无法帮助小兄弟与前辈,实在惭愧。”

    张寒城心中惶恐,他原本还有只是二字未能说出,此刻见到黄山海和钱开源已经将这件事情定下来,顿时头昏脑涨,只觉得浑浑噩噩,还有些不明所以。

    但最终的结果,张寒城却清楚了,大约是,等到过年的时候,要叫他和疯僧一起去刺杀王御史……

    这事情,他明明没有答应,却被定下来了,可是如果不答应,黄山海和钱开源,却搬出了道义二字。

    张寒城有些犯晕,原本他自是想要做一名江湖中的游侠,去行使侠义,只是他却又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来。

    但听见黄山海大手一挥,哈哈大笑道:“一想到那王御史将要死去,黄某便觉得痛快,小兄弟这便留在咱们这福远帮中,我去命人准备酒菜,顺带再去叫上袁三爷与一众兄弟,夜里咱们把酒言欢,不醉不归,提前庆贺一下王御史之死!”

    钱开源顿时点头,激动道:“我这便去通知众兄弟。”

    说着,钱开源便站起了身子。

    张寒城道:“只是……我……”

    话音落下,黄山海与钱开源愣了下,看向了张寒城。

    黄山海道:“小兄弟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张寒城赶紧挠头,看着两人,抿着嘴苦思冥想,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黄山海笑道:“小兄弟定是有些迫不及待了,不过咱们必须从长计议,将事情种种都算计好了,免得到时候小兄弟遭到了前后包夹的情形,正像是昨夜那般,被追的狼狈。”

第一百零一章 拳掌入木八方客

    宽敞的厢房之内,张寒城躺在榻上,将黑铁面具扣在脸上,顺着面具眼睛的部分看着房顶的缟色纱幔,又从一旁捡起了那枚写着百骑二字的玄铁令牌,放在手里把玩。

    疯僧靠墙躺着,鼾声如雷。

    换做平时,能够走进这么好的房子里呆着,张寒城都要激动万分,只是不知怎么,他却对这房子里的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只想这么躺着,同时又苦思冥想着一些事情。

    他总觉得黄山海与钱开源两个人叫他刺杀王御史,并未真的得到他同意,而在他没同意的情况下,却替他拿了主意。

    只是,张寒城觉得如果要对那些无辜的百姓有所帮助,他委屈一点也没什么,所以想通了来龙去脉后,也没有拒绝。

    钱开源与黄山海通过道义二字勉强了他,这件事情让道义这两个字,在张寒城的心里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如果赵大哥或者段伯伯或者老爷爷在那就好了,他们一定能教我怎么去做。”

    张寒城低声的自言自语:“或者风姐姐在的话,也会帮我拿主意,有他们在的话,也许黄帮主和钱大哥就不会叫我这么难受了……”

    平时他很少去思考这些,也不知怎么,这黑黝黝的冰凉面具,总是能够叫他的心思静下来,肯去沉着冷静的想这么多复杂的事情。

    “我一个人带着伯伯,但是伯伯并不聪慧,我总想着依靠别人,却从未好好的想过,我也只能依靠我自己……”

    张寒城想着想着,将玄铁令牌放下,又从脸上拿开了黑铁面具。

    这几天他经历了许多从前不可能经历的事情,一方面对心思是种历练,另一方面,却也叫他意识到了武功的重要性。

    原本,张寒城想要练武,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在这样的严冬时节中那样寒冷,让自己不被人欺负,同时又可以去帮助别人,而且,他确实也喜欢练武。

    只是此时,他又觉着,如是他的武功能够有疯僧厉害,那么他就能够有底气,去大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也许只是说出考虑考虑这样的话,最终考虑完后,结果是一样的,可是那样却不会不舒服。

    再说,那么多的兵士还有不良人对他穷追不舍,如是他真能练就像天上飞鸟一般的本领,那就可以乘风而去,别人抓不到他的影子,自然也拿他没有办法。

    张寒城想起了那场雪夜当中,段思平与慕容龙城的打斗,他们两个人那么的厉害,总也不会像他这样的狼狈,纵使没有那样高贵的身份,单单一身功夫,就能够令他们不凡了。

    想到这里,张寒城落在了地上,盘膝而坐的同时,从怀里取出了薄薄的木盒,将其中的洗髓经取了出来。

    然后翻看起了洗髓经的第四张图。

    这几天他荒废了练功的习惯,只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胡乱瞎撞,此刻终于也安定了下来。

    仔细牢记住第四张图中,骨脉、穴道后,张寒城便将洗髓经重新收起,然后缓缓闭上双眼,五心朝天,感受着体内内力的律动。

    洗髓经不同于寻常的内功,虽也会将内力贮存于丹田当中,但实则大多却留在骨骼里,引动的时候,时时会搅动髓中的内力行走,这种髓中行走内力的方式,也叫张寒城的血气增强,所以身子变高,力气变大,也能吃了许多。

    有的时候疯僧演练的武功,张寒城并不能够完全的学会其中有关于内力操纵方面的部分,因为缺少口诀,张寒城都是自己随心所欲,想怎么使就怎么使。

    要说张寒城自身究竟哪里最厉害,那必然是段思平帮助他打通的双掌,这一双手掌,是他这一身的长处。

    只可惜,他的武功乱七八糟,正如同姜子牙座下的四不像,东边一招,西边一招,好听一点说是不滞于章法,难听一点,便是杂乱无章。

    张寒城想着,他没办法去一下子变得很厉害,倒不如在修行洗髓经的同时,好好的感受一下他的双掌。

    伴随着骨中内力游走,张寒城的双掌、手臂微微的泛红,一丝丝的热气,自他的双掌掌心蒸腾而出,每每他的内力游走到了双掌所在,便好似一下子畅通无比,那内力想怎么驱使,便怎么驱使,所以他才能在毫无相应口诀的状态下,动用一些似是而非的模仿疯僧的招数。

    只要能够把这双手掌练的厉害了,那通过利用这个长处,他便可以变得更加的厉害。

    双掌之中存在了许多张寒城并不认识的穴道和经络,这些经络是目前洗髓经并没有涉及到的东西,就算是洗髓经的最后,也涉及不到这么全面。

    唯有段思平这种双手经脉完全畅通之人,才能帮他将双掌练到如今这种地步。

    所以,张寒城只能依靠自己,开始为双掌的穴道取名字,他通过洗髓经的运转,摸索出手掌、手臂中各处大大小小的穴道,一次次的循环,走过它们,每次走过,都事无巨细,把每个穴道的名字背诵一遍。

    不知不觉之间,便悄然间从晌午到了日落时分。

    张寒城这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浊气,风九夭叫他不要每日拼命的修行内功,而是点到即止,免得因为太过着急而走火入魔。

    张开眼睛从地上站起,张寒城看着自身的双掌,总感觉他重新认识了这双手掌。

    略微犹豫了一下,他走出了厢房,来到了偏院处的空地所在。

    将身体放松平稳之后,他便开始运转内力,令他们进入自身的右掌当中。

    想着疯僧曾打出过的一拍两散掌。

    陡然间,张寒城单步踏地,猛地一掌收回到腰后,手指并拢,御动内力化作真气,豁的向前打出!

    下一瞬!

    但见他手掌、小臂泛红,好似火烧一般,呼的一声,便打出了一道真气,竟好似气劲匹练一般,带着裂响声冲出!

    前方的大树,陡然间发出了噗的一声爆响。

    树皮竟瞬间爆裂开来,崩飞到了四处,整个大树隆的震荡,上方竟印上了一个不算太大的掌印!

    张寒城被自己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蹦到了那棵大树签名,忍不住看向了这个活灵活现的掌印。

    这掌印竟然凹陷进去了半寸之多,边缘呈现爆裂之状,看上去威力十分厉害。

    张寒城十分吃惊,因为他平日里总觉得,大多数的时候,这种手掌、拳头的功夫,必须要贴上去才能打到东西。

    但这一次,他距离这棵大树约有半丈多远的距离,竟然将掌力生生挪移过去,打在了树上,完全超乎了他自身的想象之外。

    “我竟然这么厉害……”

    张寒城挠头,先前他曾经亲眼见到疯僧是如何一掌将风九夭肋骨打断,直至重伤的,只觉得他这样的掌力,或许不如疯僧,但如果印在人的身上,怕是也能把常人的肋骨打断了。

    他的心跳咚咚加快,意识到拳脚功夫,或许他能够用的更好。

    当即,他重新跳回到空地上,开始一招一式的演练起了大金刚罗汉拳!

    但觉得自身气血翻滚,内力犹如江河般运转,双拳、小臂,竟不似平时那般寻常,而是泛着丝丝赤红之色!

    一记踏步冲天炮轰出的刹那!

    气劲轰的一声落在了大树上面,在掌印旁边留下了一道印痕,大树再次剧烈摇晃了起来。

    张寒城忍不住收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拳头,原来,他一直都不会用自身的武功,此时才算摸到了一丝丝的门槛。

    ……

    福远帮对内与江湖称为帮,对江湖外的人,却称之为武馆。

    帮众分散在绛州城之中,三教九流,足有数百人之多,武馆本就在坊市之末,民居之外,占地也相对宏伟。

    入夜时分,便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的来到了福远武馆之中,在一些仆人的引领下,前去中堂前的院子里落座。

    中堂前摆放了几张八仙桌,碗碟与菜肴美酒,已经放置的琳琅满目。

    黄山海引着宾客们落座下来,这些人多数都是福远帮之中的高层人物,除玄风、金风、赤风、青风四堂堂主外,还有钱开源这样的八名香主先后落座下来。

    除了这些人之外,便是副帮主,及一些帮众中的精英人士。

    袁三爷带着张琼与梁伯造访,黄山海连忙笑着迎了上去,便连已经落座的福远帮中人士,都已经纷纷站起。

    黄山海哈哈大笑,道:“袁三爷果真是咱们绛州城之福,此次送来了两位江湖好手,咱们绛州真是有救了。”

    袁三爷微微一笑,对黄山海拱手,又看向了众位帮中之人,道:“帮主与众位兄弟不必如此起身相迎,还请落座。”

    张琼跟在身后,皱着眉头,他听说了张寒城要刺杀王御史一事,还觉得是听错了,张琼虽然跟张寒城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只觉得张寒城是个小孩儿,怎么会要做这种大事?所以还有些不太相信,可如今一看这场面,事实好似就是如此。

    临走之前,查大侠特意嘱咐过张琼,要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此刻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张寒城和疯僧的身影,顿时趁着客套之语后,插言道:“我那本家兄弟怎么没在?”

    黄山海道:“张小兄弟与前辈二人毕竟是贵人,怎能让他们久等,所以黄某想着,等到众位都来了落座了,再来请二位过来。众位快先落座,我这便命人去请两位前来此处。”

    话音落下,众多帮中之人顿时叫好声此起彼伏了起来。

    黄山海连忙抬起双手,做了下压的姿态,道:“还请众位兄弟莫要起哄,毕竟隔墙有耳,此时乃是多事之秋。”

    帮中之人这才赶紧压下了声音,有人道:“快请那位小英雄和那位使的一手醉八仙棍的前辈过来吧,我们都等不及了。”

第一百零二章 酩酊大醉榻软玉

    一名家仆引着张寒城与疯僧顺着庭院的小径中前行走向中堂。

    张寒城原本并不想要参与这件事情,但不太好意思让黄山海和钱开源白忙一场,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前去。

    只是他从未见到过如此场面,才刚一看到中堂院中的许多宾客,便兀自的紧张了起来。

    钱开源赶紧从座上站起,小跑着来到了张寒城这里,叫家仆离开,对张寒城道:“张兄弟快随我来落座,帮中兄弟已经等不及了。”

    “哦……”张寒城有些忐忑的拉着疯僧跟着钱开源。

    落座之人纷纷将目光放在张寒城身上,他们不断地上下打量张寒城,叫张寒城心中十分窘迫,长这么大,他还从未叫这么多人盯着看,往往他都是被忽略的那个。

    听的最多的便是,那个小乞丐、那个小叫花、亦或是那个小子、那孩子、喂、你、谁之类的,被这么多人关注,让张寒城红着脸,血色都跑去了耳根。

    浑浑噩噩的,黄山海接替了钱开源,让他和疯僧坐在了桌上。

    疯僧才一坐到桌上,便顿时看向了桌上的食物,眼睛一下就直了,而后不断地嗅了起来。

    这桌上的食物,令张寒城也已经完全的傻眼了。

    正中摆放的便是一个通红的猪头,那些盘子里、肘子、羊肉、鸡、鹅、各类糕点,珍汤摆的到处都是。

    张寒城叫不上来名字,只是忍不住咽着口水,就连黄山海的说话声,他都好像听不见了。

    疯僧突的站起身子,在众多人看着黄山海的是有,一把抓向了一处盘子里的肘子,放在了嘴边上,张大嘴巴,自顾自的啃了起来。

    张寒城这才回过神来,吓了一跳。

    众多落座之人,也猛地看向了疯僧的举动,目瞪口呆。

    黄山海顿时尴尬,而后哈哈一笑,忙道:“前辈非是我等世俗之人,不拘小节,性情直率,诸位莫要在意,莫要在意。”

    顿时,有人啧啧称奇,只觉得疯僧不同凡响。

    张寒城无比窘迫,见到疯僧吃的香,不忍心制止他,只能赶紧起身,默默的对前来之人鞠了一躬,笨拙道:“对……对不起,伯伯不是特别聪慧,所以……请大家不要责怪。”

    “哪里哪里!我等哪是那等不懂事之人,前辈乃是方外高人,自是与我等不同,小英雄折煞我们了。”

    “没错,没错,小英雄这样行礼,倒叫我们有些不好意思坐着了。”

    “小英雄……”

    张寒城直着眼睛,他第一次听这么多人叫他小英雄三个字,心里又觉得高兴,又不敢表现,同时又还是无法放下这件事情的委屈之感。

    黄山海连忙将手放在了张寒城肩上,举动熟络,对众人道:“这一次,张小兄弟勇义当先,承下了我等绛州之人欲要做,却不能做,不敢做之事,应当为大家所尊敬,我这惭愧无能的帮主,也便代诸位敬张小兄弟一杯,感谢他为绛州百姓所做的事情!”

    说着,黄山海已经端起了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又给张寒城斟了一杯。

    黄山海捡起杯子,双手递给张寒城。

    张寒城恍惚间接了过来。

    跟着,黄山海又端起杯子,敬道:“张小兄弟,你即将要做之事,令黄某发自心底的佩服,也令这里的男儿们佩服,甚至惭愧,黄某便先干为敬,多谢小兄弟肯仗义出手,救绛州于水火之间!”

    说罢,黄山海便举杯饮下,而后又将杯子给所有人看。

    张寒城哪里经历过这些,只是见到了众人期待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一口闷了杯子里的酒水。

    这是他第二次喝酒,第一次是那日夜里与赵九重、王怀恩一同吃雁肉,只是饮了一碗酒,他便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了。

    这一次饮酒,虽说杯盏不大,但入了喉间,还是觉得辛辣,好似一团火腾地就在他的胸膛里燃了起来。

    张寒城学着黄山海的动作,举起空荡荡的杯子给所有人看。

    这口酒还未缓过来。

    却见张琼突然站了起来。

    张寒城眼睛一亮,此刻才看到张琼的身影,惊喜道:“张大哥!”

    张琼豪爽一笑,道:“原本,我张琼听说兄弟你要做大事,还不怎么相信,此刻,却是相信了,我张琼是个粗人,不会说那些好听的话,反正我张琼敬佩你,这酒我也得干上一杯!”

    说着,张琼便自斟了一杯酒,端起来豪饮下肚,而后也是那样,将空杯给所有人瞧。

    张寒城窘迫,此刻他身前的杯子却不知什么时候又满了,当即,他便举起了酒杯,赶紧又灌下了肚子,脸色腾地便红了起来。

    先前他是紧张的红,这次,却是被酒烧的红了。

    张琼方才坐下。

    钱开源却已经起身,敬向了张寒城:“张兄弟仗义,我钱开源有幸能够遇见张兄弟,是前世修来的服气,接下来,张兄弟便要上刀山上诛杀恶首,我钱开源帮不上忙,却只能敬张兄弟一杯酒,望张兄弟大胜而回!”

    张寒城的眼睛有些直了,只听见耳边的笑声叠在一起,那些笑面好似变成了成百上千个,赶紧又端起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满了的酒杯,又喝了下去。

    或许是前两杯令他习惯了,所以第三杯喝下去,又没了什么感觉。

    接下来,那些不认识的人,从未见过,也未说过话的人,竟又开始先后敬他酒喝,每个人在喝酒之前,好像都要说上一番豪言壮语。

    豪言壮语当中,要么是义气、要么是豪情、要么是祝愿、要么是刀山火海、要么是勇气、还有些龙潭虎穴、诛杀恶人的词语。

    张寒城浑浑噩噩的,一杯接着一杯,明明脑子已经浆糊,却总是能听见“张兄弟好酒量”这么几个字。

    也不知道喝了多久,张寒城才终于不知怎么坐了下来。

    黄山海给张寒城夹了些菜,放在张寒城的身前,一侧的疯僧大快朵颐,一会儿吃鹅肉,一会儿吃羊肉,一会儿又吃鸡鸭。

    张寒城看着疯僧傻笑的模样,也忍不住憨笑了起来。

    人们开始不断地说话,那声音嘈杂,也不知道究竟在谈论一些什么。

    张寒城只是一边吃着他从未吃过的好菜,看着他们说话的模样,无声的笑着。

    大红的灯笼映在所有人的脸上,好像叫他们每个人都变成了火人。

    ……

    张寒城陡然间坐了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只觉得头疼的厉害,看清周围的景象后,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厢房之中。

    “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张寒城有些发懵,朝着窗外看去,却发现幔帐挡住了视线。

    赶紧甩了甩头,余光间却发现榻内躺着个人,初觉得是疯僧,只是定睛一看,却更是愣住了。

    那床上,竟躺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正紧闭着眼睛,正在睡觉。

    许是张寒城的动作惊动了她,令她一下张开了眼睛。

    她赶紧坐起身子,扯着被子缩到了墙边上,紧盯着张寒城看。

    张寒城有些茫然,看见这少女竟然裸着藕臂与浑圆的肩膀,当即挠了挠头,疑惑道:“我来错了地方?”

    他脑子犯懵,涨红了脸,赶紧要起身,却才感觉身上凉飕飕的,他的衣服,却不知道都跑到什么地方了!

    “发生了什么!?伯伯呢?”

    张寒城有些眩晕,他苦思冥想,却完全想不起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一直在喝酒,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少女一直盯着张寒城看,也不说话。

    张寒城看见了一套男子的衣裳在旁边,赶紧伸手抓着,然后便连滚带爬的钻出了幔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开始穿起了衣裳。

    他看着这套衣裳,只觉得十分陌生,摸了摸胸口位置,洗髓经已经不见了。

    赶紧四处查看,才看到一张椅子上的盒子,这才捡起来,揣进了怀里。

    张寒城仔细去看桌上,他的重剑还有包袱都还在,这的的确确是黄山海叫他住的厢房。

    赶紧抬起脚步,走到门口,他觉得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只是才准备开门。

    那少女的脑袋却钻出了幔帐,怯生生的道:“小公子……要去什么地方?”

    张寒城有些窘迫的挠头,道:“我去找伯伯……”

    说着,他便推门冲了出去。

    然后左右环视了起来,恰巧见到了一名家仆,连忙跑过去,叫住了对方:“这位大哥。”

    家仆端着水盆,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张寒城,而后恭敬道:“公子……”

    张寒城愕然,这公子是什么称呼?

    但来不及多想,他便开口道:“我伯伯呢?”

    家仆急忙道:“公子问的可是那位前辈?前辈昨夜喝酒喝得太多,酩酊大醉后,便睡在了那处厢房。”

    说着,家仆指向了对面的厢房。

    张寒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冲进了厢房里面,见到疯僧正躺在榻上呼呼大睡,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吓了半死,生怕疯僧失控,到时候那所有宾客,怕是都要遭殃。

    叹了口气,张寒城便去到了一边的凳子上坐着,然后继续回忆昨天发生了什么,可是除了喝酒,吃东西之外,他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 死得其所不过问

    张寒城见到疯僧熟睡,似是一时之间不会醒来,这才十分迷茫的挠着头,回到了原本他醒来的厢房当中。

    那名少女此刻已经穿好了衣裳,羞怯的坐在榻上,等到张寒城进来,她便红着脸,偷瞧着张寒城,微微的施了一礼,怯生生道:“小公子……”

    张寒城急的抓耳挠腮,茫然道:“你是谁?”

    少女赶紧小声道:“婢子名唤银铃儿,昨日老爷将婢子收作了义女,又将婢子赠给了小公子,叫婢子服侍小公子,给小公子做丫鬟……”

    张寒城茫然无比,道:“这事情我怎么不知?”

    银铃儿偷瞧着张寒城,道:“昨夜小公子酒醉睡得正酣,自是不知道此事。”

    说罢,银铃儿突然间跪在地上,低首道:“婢子能够服侍小公子,乃是三世修来的福气,婢子定会小心翼翼,将小公子视作此生最重要之人,伴在公子身侧……”

    张寒城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茫然道:“我怎么成了公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而且我为什么要丫鬟……”

    他明明应该是小乞丐,或者至多是个小道士,怎么会一下子成了公子,那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年轻人的称呼,安在他的身上,总叫他有些不太舒服。

    而且,这莫名多出来了个银铃儿,又是什么意思,他完全不明白……

    银铃儿道:“老爷说小公子一人在江湖中行走,无人服侍,所以就叫婢子服侍,夜里婆婆说叫婢子帮小公子脱了衣裳,也自个脱了衣裳躺在榻上服侍公子,只是婢子不小心睡着了,请公子恕罪……”

    张寒城忍不住后退,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银铃儿,莫名的,心里总有一股怒气,不断地积蓄着,原本或许他不该生气,因为黄山海显然是对他好。

    只是,张寒城却总觉得,他没有要,但是黄山海却塞给他了,叫他十分的不舒服。

    当即,他便沉着脚步,转身走向了房门。

    只听房门嘭的响了一声。

    银铃儿羞怯的抬头,却发现张寒城已经不见了。

    ……

    张寒城拖着脚步,问了一下家仆黄山海在什么地方,便朝着黄山海的书房走去。

    此刻,黄山海的书房关着门,张寒城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起手,拍了拍门。

    门开了。

    张寒城抬起头,看向了书房的情景,却见到黄山海此刻正在与那名副帮主,以及两名堂主商议着什么。

    开门的,正是金风堂堂主,一名约有三十多岁,身材适中的男子。

    “原来是小英雄来了,小英雄快请进,我们此刻正在计划着,应该如何布置在整个御史府外进行埋伏,以免到时候出现什么纰漏。”金风堂堂主开口道。

    黄山海哈哈一笑道:“张小兄弟快过来,看看我们的布置如何。”

    张寒城皱着眉头,道:“这件事情……之后再说,帮主伯伯为何要不经过我同意,便……便赠给我一个什么丫鬟……”

    话音落下,金风堂堂主与玄风堂堂主微微一愣,脸上顿时多出了一丝笑意。

    黄山海愣了下,笑道:“张小兄弟,是对那小丫头不满意?怎么会呢,她可是我在府中挑选了许久,最是漂亮的丫头,不过我也觉着他有些配不上小兄弟,所以才收她做了义女,这样一来,她在身份上,便能够与张小兄弟相配了,不过我还是叫她给张小兄弟做丫鬟,张小兄弟不用太放在心上,此事只是小事,我们还是来想想应该如何铲除王御史这件事情,此事才最为重要。”

    张寒城十分认真道:“此事,怎么会是小事,我又没有跟帮主伯伯索要什么,帮主伯伯你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便送给我一个活人。”

    黄山海顿时奇了。

    金风堂堂主与玄风堂堂主也有些迷糊,古怪的看着张寒城。

    黄山海道:“莫非是张小兄弟不喜欢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便算了,我这就叫她离开张小兄弟便是,此事是黄某太过唐突,还望张小兄弟不要介意。”

    张寒城还是觉得有些不对,换做平时,他也许便觉得可以了,但,他这一次还是道:“但是,她是个活人,又不是东西,怎么能够当成是东西给我呢?”

    黄山海一下子便茫然了。

    金风堂堂主和玄风堂堂主也是如此。

    张寒城道:“她是个活人,肯定与普通的东西不一样,帮主伯伯不问我就送给我一个活人,我说不满意帮主伯伯的做法,帮主伯伯又像是收回物件一样觉得这件事情没什么,我觉得有些不对。”

    玄风堂堂主赶紧打圆场道:“小英雄有所不知,只是个丫鬟而已,丫鬟便正是府中的物件,作为家中主人,自然有资格决定将她赠给小英雄,因为丫鬟签了卖身契,便是家中主人的人,但如果小英雄是不喜欢的话,当然家中主人,也有资格收回这件事情。”

    张寒城道:“反正,我就是觉得这样做不对。关于王御史这件事情,原本,我也是愿意为城中的人们做事,因为那是好事,我也愿意做。但是先前帮主伯伯和钱大哥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却不过问我的想法,纵使我愿意做,也该问问我,而不应该逼着我去做,反正,这两件事情,我觉得我不喜欢帮主伯伯的做法。”

    黄山海更懵了。

    玄风堂堂主和金风堂堂主也十分疑惑,只觉得张寒城十分多事。

    金风堂堂主道:“莫非小英雄是想要反悔了,不想要去刺杀王御史了?”

    张寒城道:“跟王御史没关系。”

    玄风堂堂主道:“怎么会又跟王御史没关系?”

    张寒城抿着嘴,既然他来了,自然也算是鼓足了勇气,有什么便说什么:“如何处置王御史,应该是我的事情,我要杀王御史,是我的决定,我不杀王御史,也应该是我的决定,总而言之,我不想要帮主伯伯把我也当成物件,说让我杀谁,我就去杀谁,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却不过问我。”

    黄山海寻思了半天张寒城的话,也没寻思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赶紧抱着苦笑道:“好吧,便算是黄某做这些事情有错,还希望张小兄弟莫要挂怀,我们还是研究一下,应当如何处理王御史这件事情吧,我与两位堂主和副帮主一起布置了一下,小兄弟可愿意过来看看?”

    张寒城觉得黄山海好像真的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鞠躬道:“对不起帮主伯伯,我也是实在是想说这些,才跑过来的,但是我没有退出的意思。”

    说着,张寒城才抬步,走了过去。

    一直没开口的福远帮副帮主古怪的看着张寒城,抚了抚山羊胡须。

    黄山海只能硬着头皮道:“哈哈,张小兄弟放心,此事我已经清楚了,绝对不会再让小兄弟觉得不舒坦。”

    “谢谢帮主伯伯。”张寒城诚心开口,他的心脏一直都在狂跳,这辈子他都没做过几件这样有勇气的事情,此刻说出来了,只觉得心里都宽敞了。

    站在桌前,张寒城低头看向了桌上的图纸,只觉得一阵眩晕。

    黄山海微微一笑,将两名面色古怪的堂主叫了过来,而后伸手,指向了图纸之上御史府内的一处宅院,虚画了个圈,道:“这里,便是王御史平日里就寝的地方,但是王御史究竟在哪一间厢房,却不一定,因为王御史有两名妻子和八名小妾,我们趁着夜晚动手,很难直接找到他的所在,万一找不到,就要打草惊蛇。”

    副帮主点头,道:“所以我们商议之后决定,准备先买通这御史府上的一名管事,由他来透露出王御史当晚所睡觉的厢房究竟是哪里。”

    张寒城略有疑惑,但最终又点了点头,他看懂了也听懂了。

    黄山海又点向了御史府后花园所在:“这里,有一些亭台景致,还有一座较大的假山,一片小林子,这林子不大,但却适合埋伏,等到小兄弟和前辈利用轻功潜入之后,袁三爷、黄某、以及袁三爷身边的张琼兄弟,还有一些武功高些的人,便会从杀入进去,埋伏在此处,等候小兄弟和前辈的消息。”

    张寒城迟疑道:“杀进去?”

    黄山海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要杀进去,毕竟这御史府中,一定有私兵把守,所以必须要杀进去。”

    张寒城道:“那岂不是要死人了?”

    黄山海愣了一下,道:“这又不是儿戏,当然要死人了。”

    玄风堂堂主道:“做这种事情,死几个人是正常的,因为如果不死人的话,那便要换做小英雄与我们遭殃了。”

    张寒城还未接受这种说法。

    黄山海又指着御史府前面的正门道:“福远帮的兄弟在我们开始行动后,会在御史府前面吸引走大部分的兵丁,这样,兵丁们从御史府出来,内部就亏空了,等到御史府里面发生什么事情,他们也反应不过来。”

    张寒城迟疑道:“那这些大哥们如果引走了兵士,又没有什么武功,岂不是要被兵士们杀死了?”

    金风堂堂主道:“牺牲总是在所难免,但总要往好处去想,此事若是成了,牺牲的兄弟便是死得其所了。”

第一百零四章 不拘小节成大事

    黄山海又开口道:“只要这两边做成了,那么接下来我们便犹如虎入羊群一般,小兄弟杀死王御史之后,我们便可以开始击杀王御史的私兵、家眷,到时候我们动手快如疾电,令外界的兵士难以反应过来,然后便再用事先准备好的火油,将整个御史府一把火给点了。”

    副帮主道:“不错,那些兵士发觉了出了这种事情,就算救火了,却也见到的是烧焦的尸首,他们不敢多说什么,只会想办法将这些事情隐瞒下来,因为他们失职,导致了王御史死亡。到时候已经牺牲的帮中兄弟,便会被当做替罪羔羊,王御史的死,要么推给这些帮中兄弟,要么,就会算成是王御史不小心被火烧死了。”

    张寒城盯着那御史府的地图,恍惚的听着这些话。

    黄山海道:“当然,这其中存在了变数,那就是莲花神教的妖人,这些妖人很有可能参与保护王御史,所以,究竟能不能成,主要还是看张小兄弟还有前辈对王御史刺杀这件事情,够不够干脆利落,务必要叫莲花神教的妖人反应不过来,等王御史被刺死后,莲花神教的妖人就算反应过来,王御史的死也已成定局,到时候以小兄弟和前辈的武功,便能够逼的妖人难以招架。我等在后方,应该也已经杀过来,到时候如果莲花神教的人未死,我们也可群其而上,将这些人诛杀。”

    张寒城从未感到他自己原来这么聪明,这些事情,他居然都听懂了,整个计划是怎样的,如何施行的,一下子便记住了。

    黄山海笑着道:“小兄弟觉得这计划如何?这一次,绝对不会让小兄弟再陷入到先前那种绛州城的内乱当中,而且,我们还可以选择日子,岁旦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有爆竹、烟花,到时候命令城中兄弟释放烟花、爆竹,遮掩喊杀声,如此一来,便算是圆满了。”

    张寒城连忙道:“但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又和歹人有什么区别呢?”

    这句话落下,黄山海、副帮主、两名堂主微微一愣,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张寒城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张寒城道:“我们进入了以后,将那些不懂武功的家眷都给杀了,王御史是恶人,可能他应该被杀死,但是,这些不懂武功的家眷,为什么要杀死呢?也许他们是好人也说不定呢?”

    黄山海愕然,道:“成大事当然不拘小节,这些人是好人是坏人其实都不重要,毕竟,他们是王御史的家眷。”

    “帮主说的不错。”副帮主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恶人的家眷,自然也应被视作一丘之貉。”

    张寒城紧锁着眉头,只觉得难以接受这种说法:“那怎么行?坏人被杀死,可以救好人,査伯伯说杀死一个恶人,可以救十个好人,所以王御史该死,可是其他人,万一不是坏人,那杀死了他们,我们不就是做了杀死了好人的恶人了吗?”

    “哼!”

    终于,金风堂堂主发出了一道冷哼,冷笑道:“我看‘小英雄’你是不想要做这件事情了吧?你刚进来的时候,就不断地说你对帮主做法的各种不满之处,难道不就是想要退出么?现在,听到我们的计划后,你又觉得不行,说来说去,不过是找借口退出罢了。如果是的话,你可以直接说清楚,不需要这样拐弯抹角的。”

    话音落下,玄风堂堂主也是如此看着张寒城。

    黄山海连忙道:“两位堂主莫要误会,张小兄弟怎会如此?”

    金风堂堂主道:“误会?哪里是误会了,只是说出了这位‘小英雄’心中的所思所想罢了。”

    张寒城瞪着眼睛,原本,他觉得福远帮里面都是讲求侠义的人,否则也不会在他危难的时候,有钱开源出手相助了,但是此时此刻,他突然发现,他好像无法跟这些侠义之辈扯在一起,因为他们所做的事情,有很多地方,他都无法接受。

    诛杀坏人,自然理所当然,惩奸除恶,查大侠的话语里面,已经说得很清楚。

    曾经,段思平也说过,诛杀恶人,赵九重更是嫉恶如仇。

    张寒城觉得他们都没有错,但是,张寒城也相信,段思平、赵九重如果在这里,绝对不会让这些人杀死无辜的家眷,就算,他们是王御史的家眷,是恶人的家眷。

    因为,家眷未必作恶了。

    张寒城抿着嘴,拳头握得紧紧的,盯着那张图,也觉得金风堂堂主和玄风堂堂主的冷笑声有些刺耳。

    他鼓着勇气,把手放在了桌上的御史府地图上,道:“可不可以这样……”

    这句话刚一说出,黄山海等人顿时愣了一下,张寒城竟然有出谋划策的意思。

    其实,黄山海活了这么大年纪,自然能够看得清楚一个人究竟如何,张寒城不像是那种特别聪慧的人,而且又有些怯懦,黄山海的确会在话语当中,掺杂一些促使、引导张寒城去刺杀王御史的言辞。

    毕竟,黄山海觉得,张寒城与疯僧的确是击杀王御史的希望,也正因如此,黄山海心中有些愧疚,所以才赠给了张寒城银铃儿做丫头,此次张寒城跑来质问他的时候,他也没辩解,更多的是觉得尴尬。

    此刻看到张寒城竟然把手放在了桌台图纸上的时候,顿时,有些疑惑了:“张小兄弟有何见解?”

    张寒城盯着这御史府地图,迟疑道:“左右……左右是想要放火,那为什么不放火引开这些那些官兵大哥……”

    “那岂非是打草惊蛇了?”副帮主捻着胡须,看着张寒城道。

    金风堂、玄风堂堂主则是抱着胳膊,冷笑看着张寒城。

    张寒城仔细思索先前攻入酒家的那些契丹人的做法,苦思冥想道:“既然是选择岁旦时,那可不可以推一车的爆竹烟花,然后想办法用它们来放火,点着了御史府前面的地方,这样一来……这样……”

    说到这里,张寒城忍不住看向了周围的几人,他不知道他说的好不好,对不对,所以有点不敢继续说。

    黄山海挑了挑眉:“这样……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比起直接引走岗哨上的兵士,有些难做,而且,毕竟他们还是在府中,自然而然的,能够回去保护王御史……”

    副帮主道:“这的确是保全帮中兄弟性命的办法,毕竟爆竹、烟花这种东西,不小心爆开,落入到御史府中,也很正常,兵士被吸引了注意力后,就自然而然的会过来救火,至于真正放火,我们可以派一些擅长弓箭的兄弟,隐藏在御史府周边,等到这爆竹炸开,引走了那些兵士注意,便用火箭来给御史府放火。”

    金风堂堂主、玄风堂堂主嘴角的冷笑少了几分。

    黄山海道:“张小兄弟可继续说。”

    张寒城发现他们没有否决的意思,虽然提到了这个办法的不好之处,但说明他提出的想法还是有用,顿时又开口道:“我听那些更夫大叔,会敲锣打更,那可不可以找一位更夫大叔,在这御史府里面打更,让家眷们躲避起来……”

    玄风堂堂主道:“此事万万不行,这御史府邸虽大,上下家眷恐怕也有上百人了,虽然可以把这么多人给引走,但王御史还是要擒住的,加上那些莲花神教的妖人,恐怕小英雄你和那位前辈,要在这些家眷眼前动手了,那此事不就露馅了吗?”

    其他人也点了点头。

    张寒城抿嘴道:“到时候就我一个人进去,伯伯不跟我一起,而且我不太想把王御史杀了,我就找到他,然后把他从御史府里面带出来,这样就行了。”

    黄山海用手指敲着桌面,道:“小兄弟想要一个人去御史府当中?那岂不是在送死?而且活捉一个人,要比杀死一个人难度大的多的多。没有前辈帮衬的话,恐怕小兄弟……”

    其实黄山海主要看重的还是疯僧,毕竟疯僧的武功他见过,十分厉害,至于张寒城,至多算是操控疯僧的人而已,毕竟谁都能看出来疯僧有些痴傻。

    张寒城道:“反正,我觉得这样比较好,到时候也不用帮主伯伯们想办法进来了,我一个人把王御史抓走,这样就行了。”

    金风堂堂主顿时不耐烦的想要开口说话。

    副帮主却直接看了金风堂堂主一眼,道:“小兄弟提出的这个说法,十分的有用,咱们就按照小兄弟所说的这么办。”

    张寒城顿时惊喜道:“真的么!?”

    黄山海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副帮主,见副帮主对他点头,顿时笑道:“那就按照小兄弟所说的这样来做好了。”

    张寒城点头,道:“嗯,这样就可以不死人了。”

    黄山海道:“小兄弟果然厉害,原本是准备杀人、牺牲帮中兄弟,这样一来,就完全不会出问题了。小兄弟还未吃饭吧?可先回去等待,我这就命人给你做吃的,至于我们,好好将小兄弟的计划再完善一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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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宏图霸业笑谈间,不胜人间一场醉。
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
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式微之时,珠玉在前,而貂不足,以狗尾续之,即狗尾续貂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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