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力会明尊大挪移
摩尼教圣女碧目一凝,声音微沉道:“慕容公子这是何意?方才我们聊的不是很好,既然无法站在一起,又何必要以这种方式要挟,要看我摩尼教神功?”
慕容龙城道:“既然摩尼教决定感谢龙城,许以龙城武功一观,那为何这乾坤大挪移神功,要放在其外?龙城也只是合理要求罢了。”
摩尼教圣女凛然道:“慕容公子此要求决不合理,乾坤大挪移心法乃是我摩尼教镇教之宝,必须以摩尼教明尊之身,才可修习此功,慕容公子虽手持圣火令而来,对摩尼教有恩,但却并非是摩尼教明尊,索取镇教之宝,是否有些唐突了。还望慕容公子收回此类之语,其他摩尼教武学,自然可给慕容公子一观。”
慕容龙城嘴角勾起,遥望着摩尼教圣女,与此同时,身侧的玄武卫已经跨步来到慕容龙城的身前,盯着血佛。
“摩尼教莫非是准备食言了?”慕容龙城道:“慕容龙城数千里跋涉,从中原土地,来到这吐蕃深处,莫非连乾坤大挪移都不可一观?”
摩尼教圣女皱眉,一侧明尊不懂慕容龙城的话,看向了摩尼教圣女。
摩尼教圣女这才将慕容龙城的意思告知给了明尊。
明尊豁然间从宝座上起身,低声以波斯语呵斥了一番。
摩尼教圣女微微躬身,道:“慕容公子非要看乾坤大挪移心法,此事触碰了摩尼教之逆鳞,若是慕容公子一再坚持,那便要被摩尼教视作敌人,摩尼教虽二十年前于中土之中被赶出,但这二十年积蓄之力,也绝非羽翼未丰之慕容公子所能够抗衡,希望慕容公子见好就收,不要再来得寸进尺。”
慕容龙城冷笑:“你说这乾坤大挪移必须要明尊才能修得,那这些护教法王,为何也能修行乾坤大挪移心法?”
摩尼教圣女开口道:“护教法王以及二使、圣女只能查看五层乾坤大挪移心法,剩余六层,七层心法,却必须明尊才能去看。我等修习乾坤大挪移心法,已经发下毒誓,此生绝不外传,这种情况,也只是摩尼教危机之时在所难免之事,至于慕容公子是外人,还望能够认清自己。”
慕容龙城哈哈一笑,道:“我在中原之地,挑战各大门派,那天下武林之中,管你是什么秘传绝学,若是我胜了,便要给我一观,但不知道这摩尼教中,此法是否还能够适用?同时,慕容龙城若是能赢,是否摩尼教也要留名在五岳盟书之上,成为其中一派?”
话说到此,已经基本反目。
摩尼教圣女冷笑道:“慕容公子莫非觉得自身乃是天下无敌之人?此刻在摩尼教光明顶总坛之上,明尊之前也敢口出狂言!?”
慕容龙城道:“既然摩尼教不给,那在下只能伸手来拿,原本龙城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但事到如今,只好如此。”
摩尼教圣女喝道:“血佛法王!还愣着作甚!速代明尊将此异端擒下!”
“是!”血佛顿时开口,并未将慕容龙城的玄武卫放在眼中,陡然间提起拳头,朝着玄武卫的面具瞬间砸去!
玄武卫一直并未说话,眼见这血佛拳头带着劲风来袭,双眼眯起的刹那,单步后退,双掌提起,但见两道如同锁链般的银鞭竟犹如毒蛇一般,自袖中冲出,直接被内力操控,卷向了血佛拳头!
血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两道银蛇吓了一跳,但一拳已经崩出!
只听轰的一声,那拳头携带的内力瞬间炸响。
玄武卫却已经侧头躲开,两道银蛇鞭缠绕住血佛手臂,竟瞬时收紧!
血佛目光一怒,他本是昆仑奴之身,身材高大力量惊人,心法又有乾坤大挪移驱动,自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当即真气游走于臂间,准备崩开银蛇鞭的同时,以一手刀劈向玄武卫之首!
玄武卫眼中带了一丝笑意,整个人宛若无骨之状,竟突的斜划,直接顺着血佛裆部钻走,两道银鞭不断变长,但见玄武卫后背猛地一鼓,发出轰的一声,竟以后背若山,冲撞向了血佛后背!
血佛未曾想到这玄武卫如此厉害,短暂交手雷霆之间,已经因托大而避之不及!
嘭!
血佛刹那间被撞到半空之中,巨力令其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
一位摩尼教法王,竟如此迅速的败在了慕容龙城的护卫手中。
血佛感觉到五脏剧痛,周身乾坤大挪移心法迅速爆冲,顶入五层,他自身潜力飞快压榨之际,终于轰的一声,震开了那缠在他胳膊贯穿下身处的锁链。
玄武卫快速站回到慕容龙城身侧,血佛才踉跄落地,不住的倒退了几步。
这几招交手速度飞快,慕容龙城一直旁观,待到双方停止交手,却听见慕容龙城淡淡开口道:“摩尼教也不过如此而已,我这护卫在我身边绝非是第一,却能够力抗一位摩尼教法王,你等当真以为,龙城只是看上了你们这些法王圣女亦或是什么光明双使?”
宝座前方,明尊浑身一震,目中惊讶之色浓郁。
更逞论是一侧立着的摩尼教圣女,已经无比骇然,这慕容龙城身旁之护卫都有如此身手?那奇异的两道银鞭,令人觉得十分玄妙刁钻。
慕容龙城哈哈一笑道:“我的护卫已经出手,那么接下来,便轮到在下了,但龙城先前已经说过,首先龙城若是胜了,这摩尼教乾坤大挪移妙法,要给龙城一观,除此之外,摩尼教要加入我五岳盟书之中!”
此话刚一落下,但见慕容龙城跨步而出,脚尖点地,原本数十丈的距离,竟刹那间缩成一步般,他整个人突然到了明尊身前,一只手掌已经轰的朝着明尊胸膛拍去!
明尊呆了一下,眼睛眯起,双掌突然汇聚于胸前,抵住慕容龙城单掌!
但!
这才刚抵住慕容龙城一掌,但见慕容龙城体内内力澎湃而生,衣衫突的鼓胀而起,手掌之处化真气,呼的一声继续打向了明尊。
明尊双眉倒竖,碧眼之中闪过愕然之色,体内乾坤大挪移心法运转起来,皮肤红蓝交替之间,硬承了这一记掌力!
不过,此掌力落入明尊胸前,却突然间被化解而走,直接从明尊背部冲出,打向了后方的红玉宝座!
轰咔!
雷霆声爆响而过,宝座竟瞬间从中间分裂炸开。
明尊挡住慕容龙城一招,登时向后倒飞而去。
一侧摩尼教圣女也已经提掌而来,冲向了慕容龙城的一侧,一只纤纤素手,竟带着悍然杀气,打向了慕容龙城耳侧。
慕容龙城目光闪动,心中沉浸在方才明尊招数,觉得其乾坤大挪移心法,似是与他所创造的斗转星移之法有些相似之处,至于这一侧摩尼教圣女,却并未入他法眼。
但见他突然抬手,直接朝着一侧对掌而去!
轰!
慕容龙城一掌打中摩尼教圣女手掌,内力突的向后狂吸,令摩尼教圣女之掌被粘连住,下一刻,慕容龙城猛地甩臂,直接将摩尼教圣女抡飞了出去!
慕容龙城转头,看向明尊,淡淡开口道:“先前遇到段思平时,我还道天下武人难道比想象中的更厉害?来此之时,可是将明尊当做与段思平一般的无敌之姿,但现在看来,尔等比那绝代高手,也不过如此。”
明尊虽听不懂慕容龙城之话,但是却能够于其语气之中感受到讽刺之意,竟突然间转身,朝着那红玉宝座后方的一处墙壁冲了过去。
慕容龙城挑眉,站在原地,也未追击。
但见明尊突然间一掌拍向那墙壁!
墙壁巨震同时,一把金色权杖已从墙壁暗格之中崩飞而出。
明尊单掌去捉,直接将权杖握在手中,对着慕容龙城,目中战意十足,同时口中响起了波斯语。
这一句波斯语,大意是指光明终将消除黑暗,是以将慕容龙城视作了黑暗邪魔。
另一侧,血佛与玄武卫缠斗在一起,血佛吃了先前的教训,正视了玄武卫,不断以重拳重脚攻击玄武卫。
但,玄武卫虽然在招式包括力量不如血佛,但却十分诡异,其背部似乎有个真正的龟壳,难以攻破,除此之外,就连其手臂,双腿之处,也十分的令人吃惊,打在上面竟发出金属争鸣的声音。
而对方却偏偏犹如毒蛇一般灵活,让血佛这个一等一的高手,一时之间也摸不着头脑。
两人缠斗,血佛根本脱不开身去帮助明尊。
摩尼教圣女已经捂着心口从大殿一侧站起,却恰好看见,明尊已持着权杖,朝着慕容龙城攻去。
慕容龙城正准备以掌直接擒住明尊权杖,却不料陡然间,明尊恍惚间在他眼前一分为三,竟好似具有分身之能般,直接变成了三人。
这完全出乎了慕容龙城意料之外,当即向后退步!
但见明尊一杖挥击的空了,地面发出嘭的一声炸响,而后明尊三人合一,又化作了一人。
如此功夫,当真十分奇异玄妙,令慕容龙城啧啧称奇,他在中土之中,见了许玄奇功夫,却没有见过这种像是分身一般的武功。
当然,慕容龙城心电急转之间,也大体明白,这功夫定然是利用了人的眼睛造成得假象,与中土一些利用人幻觉之门派十分相似!
这三具身体,只有一尊是真,其他二者都是虚招,但一时之间想要看破,恐怕没那么容易。
第七十七章 真真假假假亦真
明尊红发飘摇之间,碧目如藏神光,他的身躯仿佛陷入了一种奇异的震荡之中,边缘陷入了虚化之状。
慕容龙城微微挑眉,见到对方如此,竟缓缓闭上了双眼,心神开始灌注于耳边肌肤。
陡然间,慕容龙城张开双眼,单掌突然间朝着身体一侧排击而去。
但见半空之中,明尊身体瞬间被震退而出。
至于慕容龙城的眼前,那明尊仍旧站在那里,竟并未动弹。
而明尊身体被慕容龙城击退的瞬间,竟然直接没入了虚无之中!
但听见波斯语,仿佛从四面八方响彻。
慕容龙城只觉得这明尊的招法诡异无比,那乾坤大挪移心法他还未看出个所以然来,这接二连三的招式,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陡然间!
慕容龙城感觉颈后肌肤之上毛孔收缩,双瞳一闪之间,突然间抬手,朝着上方打出!
这一掌灌注了慕容龙城其周身内力,澎湃强势,果然,明尊身影在其上方显露出来,竟也是一掌从天降下,与慕容龙城单掌对在一起!
但见而者之间,真气狂暴生出,竟一下子扩散开来,轰飞了那宝座碎玉。
与此同时,一侧原本一直站在那里的明尊,竟突然间动了。
只见那身影竟放下金色手杖,提起一只手掌,朝着慕容龙城击打了过来。
真的!?
假的!?
慕容龙城心中诧异万分,索性不去理会!
嘭!
一道掌力瞬间打在慕容龙城的身侧,阴阳二道真气顺着慕容龙城臂膀经脉灌入!
慕容龙城这才明悟,这攻击是真的,只不过,并非是明尊,因明尊在他头顶与他对掌,而这道明尊,却似乎是摩尼教圣女!
嘴角勾起的瞬间,慕容龙城体内斗转星移之法已经动用,阴阳二道真气突的化为己用,顺着自身经脉迅速游走,化作掌力,直接再次轰向上方明尊一次力道。
而那摩尼教圣女,却掌力如同泥牛入海,整个人都被慕容龙城的内力崩飞了出去!
慕容龙城迅速震退明尊与圣女二人,身子微微倒飞而去。
但见一刹那中,周围一切的景物,都在不断地扭曲,旋转,就连后方血佛和玄武卫之间的打斗之音,都已经消失不见。
慕容龙城只觉得周围充斥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漩涡,仿佛他被困在了某个地方。
“毒……”
慕容龙城双目微微眯起之间,明悟他是已经中毒了,这摩尼教的功法诡异,倒是叫他想起了先前那肉佛悬空,正是如此,那招数诡怪,但这明尊圣女,要比悬空强上许多。
能够悄无声息的令他中毒,好在不是什么伤及根本的剧毒。
虽然心中思索,但慕容龙城却仍旧在关注着周围,他停留在原地,以不变而应万变,周围的一切视觉,都在蒙蔽他。
但他的心中却无比的清晰。
突然间,慕容龙城提起拳头,猛地轰向了身前的一道漩涡!
那漩涡之中,恰好探入了一只手掌,如遭电击一般被慕容龙城直接击退。
但这一击刚过,后方一道漩涡之中,又有一道金色权杖,突的抽向慕容龙城后背。
慕容龙城深吸了口气,斗转星移运转内力,直接以背部穴道冲内力而出,撞向那金色权杖!
下一刻!
四面八方的漩涡之中,开始出现了道道拳、掌、杖影,有一些来自于明尊,还有一些却是来自于摩尼教圣女。
它们如同那佛教之中的千手观音,道道手掌,竟如同雨点一般,成千上万,仿佛都携带力量打向了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眼中战意狂涌,这种神奇的功夫,叫他无比欣喜,原本他有些看不上这摩尼教的功夫,但现在,却不同了!
不过,这圣女明尊再是欺骗慕容龙城的视觉耳朵,又能有什么用?
他们两个人,终究只有二人之力而已!
所以,慕容龙城干脆动也不动,任由这四面八方的手掌,齐齐的轰在了身上!
但见慕容龙城衣袍陡然间鼓胀而起,黑色的袖袍之中,仿佛有无穷内力在其中鼓动。
只听轰的一声在慕容龙城体内响彻,斗转星移彻底爆发开来,那进入体内的阴阳二气两种奇妙真气,被他化用而出,竟突然之间,朝着四周扩散而去!
那些印在慕容龙城身上的手掌,纷纷爆退而回,直接被崩飞而走。
慕容龙城沉思,寻找着破解这奇毒之法,方才他以自身真气游走体内,寻找那毒之所在,却毫无所得:“可惜我不会那金刚狮子吼,否则此刻一吼,便直接能伤了他们……”
但听见耳边响彻了一道波斯语。
紧接着,又是摩尼教圣女的翻译之音:“慕容公子神功盖世,但可惜此刻却束手束脚,此番慕容公子应该算是败了,不如我摩尼教与慕容公子之间,就此罢手如何?毕竟慕容公子断然已无法取胜。”
慕容龙城原本停在原地,此刻脚步却动了起来,他身体随着视线环顾四周同时,真气却已经裹住身体一圈,同时朗声道:“世上武功虽奇绝诡异者众多,但自身之力,才为根本,这欺骗五感之能,的确玄妙,但龙城心无惧意,只需片刻,便能找到破法所在。”
话音落下的同时,慕容龙城脸上笑容更胜,深吸了一口气的同时,竟整个人跨步,朝着前方漩涡走去。
那漩涡好似是活着的,随着慕容龙城前行而后退。
但慕容龙城却已经提起了右手手掌,朝着前方猛地一打,正是少林寺最普通的韦陀掌中,一招恒河入海。
此招虽然简单,但在慕容龙城手中,却如同化腐朽为神奇,恐怖的内力贯穿而出。
而同时,对面竟同时出现了一招抵抗。
也就是说,慕容龙城虽未解读,但却找到了敌之所在。
这一掌刚刚落下,慕容龙城身法顿时变换,伽罗门摩诃叶神拳突然化用而出,以左拳攻向前方。
同时慕容龙城单脚化作铁足门劈卦龙鞭,猛地向上一挑。
感到对方退步瞬间。
慕容龙城收招,整个人欺身而上,双掌同时提起,体内内力凝聚而出,同时向外狂轰而出!
轰!
对面一人被崩飞的声音突然想起。
纵使慕容龙城此刻如盲,却仍然盖世无匹。
慕容龙城收招同时,背后已经有一道微风撼动了他的真气,感知及此,慕容龙城转身而回,身法随风摆柳,躲过一击同时,青蛟缠龙手已经不退反进,缠向了前方。
下一刻,慕容龙城只觉得一掌吸住了他的胳膊,带着他整个人不断向后倒退。
“内力牵引……”
慕容龙城目光一瞬,既然对方牵引他的内力,他便予之更强内力!
轰!
内力爆涨,直接令对方一招被震退。
与此同时,掌印却已经落在了慕容龙城的胸口位置!
慕容龙城硬吃一掌,斗转星移再次用出,以力反击而去。
但令慕容龙城吃惊的是,这一记斗转星移借力打力的同时,对方手掌竟也会借力打力,居然又生生把这掌力打了回来。
慕容龙城差异之间,干脆无视这里,一直以斗转星移与对方抗衡,同时朝着前方直接轰出一拳!
下一刻,慕容龙城只觉得一条手臂犹如毒蛇一般,缠绕向了他的手臂,虽无法看见,但慕容龙城却猛地了然:“青蛟缠龙手!这乾坤大挪移果真有些像是逍遥派的小无相功!”
慕容龙城手臂猛地一荡,便震开了青蛟缠龙手,这种武功慕容龙城自然浸淫,知道其弱点之所在,纵使对方再怎么复制,也无法直接将他强攻而下。
此刻,腰腹之间,那一掌还在与慕容龙城拼斗。
慕容龙城深吸了口气,道:“继续拖延下去,没什么好处,一切就此终结好了。”
说罢,慕容龙城一只手掌猛地抓向了腰间手掌,但同时,慕容龙城的周身,竟陡然间有道道攻击冲撞而来!
拳!掌!脚!杖!
各种攻击不断打在慕容龙城身上。
换做常人,此刻已经要重伤败退,可惜慕容龙城身怀斗转星移,内力又极其强悍,这种攻击虽然狂猛,但不打个半晌,根本无法攻破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此刻已经瞬间擒住那道手掌,另一只手,直接扣向了对方脖颈所在!
但!
慕容龙城失算的是,原本他以为他扣住了敌人,但实际上,当他的手掌应该到对方脖颈所在之时,却实际上对方一下子消失了。
淡淡的声音,从慕容龙城的耳边响起:“慕容公子可还觉得你是天下无敌,能胜过我摩尼教么?”
慕容龙城眉头紧皱,方才那一下,确实打击了他的自信,原本以为破了对方的招数,却仍旧还在招数当中。
“不若慕容公子就此认输,我们可当做先前的事情未曾发生过,如此一来,皆大欢喜,至于那武功,还会给慕容公子一观,但乾坤大挪移心法,也就罢了。”摩尼教圣女的声音幽幽响起。
败了?
慕容龙城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闭上了双眼,他的眼睛,耳朵,包括感觉都在欺骗他,令他陷入了对方的圈套当中。
“慕容公子,难道真的想要死在此处么?”
这圈套,是一直以来都在的,自最一开始,那明尊拿到金色手杖开始,分化出三道身体的时候,就已经在了。
几乎刹那间,慕容龙城突的感觉,他的脖颈处出现了一丝冷意!
五感会骗人,但临死之际,那令身体的恐惧之感,却不会骗人!
正是此刻!
慕容龙城豁然间抬起手掌,并起双指,朝着这脖颈所在位置猛地一夹。
呯!
爆碎之音突然响起!
慕容龙城闭目偏头,一只手掌凝聚周身内力,轰然间朝着一侧疯狂打出!
这一次,是拼尽全力的一掌!
只听嘭的一声,那中掌之人飞了出去,并喷出了一口鲜血。
慕容龙城手指夹着冰凉的刃尖,感受着这刃尖的重量,突的回手,朝着后方打了出去!
嗖!
只听破风裂响声出现,同时当的一声震响。
慕容龙城脚步一动,凌霜幽步展开之际,已经快速腾挪到了那震响所在,一手化虎形门虎爪擒羊,捉向了前方!
嘭!
慕容龙城扣住对方脖颈,道:“我们赌一下,看这一次是否是真的捉住了。”
第七十八章 海角天涯光明故
“住手!”摩尼教圣女呵斥的声音突然响起。
慕容龙城缓缓张开双眼,看着前方完全虚无的地方,道:“看来是我赢了。”
说话间,慕容龙城的手指突然用力,此刻他扣住了正是摩尼教明尊的脖颈。
明尊一手握住了慕容龙城的手腕,试图奋力挣脱。
慕容龙城低声开口道:“速速给我解毒,否则明尊必死!”
明尊被慕容龙城扣着脖子,一连串的波斯语响起。
摩尼教圣女的声音冰寒响起:“你若是敢伤害明尊,这光明顶你走不出去。”
慕容龙城嗤笑道:“在下能够进来,便也能够走出去。”
摩尼教圣女道:“慕容公子完全不必如此,我摩尼教与慕容公子之间素无仇怨,完全毫无瓜葛,而且慕容公子将圣火令送回来,还对摩尼教有恩,此战是慕容公子胜了,但真正的大胜却在我摩尼教之所在,只要慕容公子敢伤害明尊,不但你身上的毒不会解,这光明顶更是下不去。慕容公子武功卓绝,天下无双,但又是否能够挡住那千刀万剐,无穷箭矢?”
慕容龙城道:“那便正好杀掉明尊试试,到时候再看我能不能下了这光明顶,若是下不去,那也没什么办法。”
说着,慕容龙城的手掌再次用力,明尊显然已经陷入窒息之中,挣脱的更加奋力了起来。
摩尼教圣女终究无法视而不见,能眼睁睁看着明尊死,只能道:“我这就为慕容公子解毒。”
慕容龙城顿时嗅到了一阵香气,这味道来得十分突然,慕容龙城瞬间屏住呼吸,双眼微微眯起,谁又知道,这香气是否仍旧是毒呢?
所以,慕容龙城只吸了少许,待到视线有所好转时,才会真正的用这解药。
摩尼教圣女道:“现在毒已经为慕容公子解了,还请将明尊放下。”
慕容龙城没有说他毒未解之事,而是左掌一动,袖间落下了一个小瓶,直接单手取下瓶塞,从其中倒出了三颗淡红色的药丸。
而后,慕容龙城直接顺势,将药丸塞入了明尊口中,同时抬手一拍,以内力将三枚药丸送入明尊腹中。
慕容龙城淡淡开口道:“将真正的解药拿出来,否则明尊等死吧。”
“你!”摩尼教圣女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慕容龙城偏头,此刻他还听不出这摩尼教圣女方位在什么地方。
正想着,慕容龙城鼻息之间,又嗅到了一阵刺鼻之气,双眼之前突然曝出了一阵白光,与此同时耳边也响起了一阵嗡鸣之音。
眼前的一切,开始渐渐变得清晰,此时此刻,他掌中果然扣着明尊的脖颈。
明尊死死的盯着慕容龙城,显然十分愤恨。
这明尊实际上已经算是十分强悍的高手了,之所以受制于慕容龙城,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慕容龙城的斗转星移与强悍的内力要超过了明尊,所以明尊和圣女联手攻击慕容龙城,就算打中慕容龙城,也不至于叫慕容龙城受伤。
否则,慕容龙城早就被这两人杀死了。
最后,慕容龙城若不是突然感受到那一记脖颈位置的偷袭,怕是也已经毙命。
慕容龙城看清了一切,侧头看向了玄武卫所在,此刻玄武卫仍旧在与血佛打斗,时而担忧的看着这边。
显然,玄武卫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看在眼中,或许也试图叫醒慕容龙城,但慕容龙城却不能听见他的声音。
慕容龙城挑眉,开口道:“血佛法王还要继续打么?莫不是你这护教法王想要做杀教法王?”
血佛顿时目中一怒,但却只能迅速退开。
摩尼教圣女盯着慕容龙城,道:“慕容公子此刻,是否能够放开明尊了?”
“自然可以。”慕容龙城开口说着,直接将明尊松开。
虽然如此,但慕容龙城还是觉得有些怪异之感,只是却又不知究竟哪里怪异,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
摩尼教圣女快步上前,直接扶住了明尊,同时看着慕容龙城,道:“慕容公子可否将解药拿出来。”
慕容龙城淡淡开口道:“龙城先前已经说过,第一,龙城需要乾坤大挪移心法一观,第二,龙城需要摩尼教加入同盟。如此,龙城便以十年之时间,为明尊解毒,十年之期到了,明尊身上之毒,也就自然而然的没了。”
摩尼教圣女看着慕容龙城,开口道:“慕容公子,当真没有一丝让步的余地了么?”
慕容龙城道:“事到如今,还有让步之必要?”
摩尼教圣女道:“既然如此,慕容公子请尽力离开光明顶吧。”
话音落下,慕容龙城顿时心中诧异。
还未等反应过来,但见到这大殿周围,突然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一道道石门,竟然在快速升起。
与此同时,其中出现了许多手持着弯刀、匕首、持弩、跨剑的蒙面西域人,这些人尽皆黑衣,看上去十分高大。
血佛迅速爆退,转瞬间便到了摩尼教圣女一侧。
而除此之外,那许多西域人之中,又走出了一名十分胖硕高大,犹如肉山般,袒露胸腹,耳垂挂金环的僧侣,竟宛若弥勒降世:“阿弥陀佛……”
慕容龙城皱眉,环视着这不下上百名西域人,玄武卫赶紧来到了慕容龙城的身边。
但听见摩尼教的圣女开口道:“原本,慕容公子可以与摩尼教做朋友,但,慕容公子却自找麻烦,贪心不足,想要以蛇身吞象,那自然也不能怪摩尼教辣手了,你如此黑暗之人,正是世间恶魔,应当为光明所驱散。”
话语之间,一道道十分整齐的波斯语,开始自周边那上百名西域人的口中响起。
慕容龙城道:“莫非,你们不想要明尊活了!?”
但听见那明尊竟突然间开口说了一串波斯语,而后突然执起手中金色权杖,朝着自身腹部瞬间插入!
噗!
鲜血爆溅开来,着实吓了慕容龙城一跳。
摩尼教圣女开口道:“他已选择为光明而牺牲自己,我等残余之人,自然也该铲除你这恶魔!”
只见一众西域人纷纷将左臂斜横在胸前,说了一句波斯语。
而后,这些西域人便手持着各种武器,双足奔行,竟直接朝着慕容龙城和玄武卫这里扑了上来!
慕容龙城瞳孔剧烈收缩,他已经完全明悟,那所谓的明尊虽然武功也很厉害,但总觉得对方实际上又不是多么厉害,只是跟护教法王相差不多,显然或许对方根本不是真正的明尊,这种做法,就像是明子和暗子一般,表面上有一个明尊,但未必是真正的明尊!
想到这里,那些西域人已经提着弯刀冲了上来,而还有弓弩发出的崩弹之音,连带着箭矢破空而来!
慕容龙城心中震怒,周身内力狂涌,直接朝着周围播散而出!
与此同时,玄武卫已经跨步而出,朝着那离开这石室的门口跑去,他要抢先一步的逼退这群扑杀而来的西域人。
慕容龙城崩飞掉十几道箭矢,已经有西域人冲杀而来,他猛地抬手,双掌以掌力攻向这些人,出手之际,这些西域人无法抵抗,自然直接被打飞出去。
但实际上,这些西域人身法各个诡异,有些竟躲开了慕容龙城的攻击,还有一些,竟然试图化解慕容龙城的内力。
慕容龙城意识到,这一次他是遭到了算计,而事实上,这一次算计本来不该他吃,只因为他确实是想要摩尼教加入,顺带再得到乾坤大挪移心法,急于求成才自落圈套。
既然事已至此,就只能先离开这里了。
继续留在这,却完全在摩尼教的巢穴当中,早晚要出现问题,先前那种奇异之毒,慕容龙城便摸不着头脑。
慕容龙城思虑到此,整个人轻功展开,直接两步飞身而起,同时半空间内力化作拳掌,打飞扑杀而上的西域人。
令人吃惊的是,这些西域人武功个个不凡,攻击十分刁钻。
要不是慕容龙城足够厉害,恐怕已经被围杀而死,慕容龙城狂奔冲出,打飞数十名西域人,终于来到了那离开这方殿堂所在。
玄武卫已经等在那里,直接跨步来到慕容龙城身后,替慕容龙城阻挡后方攻击。
只是,临近门口之时,却听见那石门突然间轰的一声落了下来!
竟直接封死了出口。
只听摩尼教圣女开口道:“从今日起,江湖之上,再也无你慕容龙城之名,那帝皇美梦,终将离你而去!”
慕容龙城双眉倒竖,他被困住了!
那些西域人悍不畏死,倒在地上之后,便快速爬起,不顾伤势,完全就是拼命的打法。
各种兵器落在玄武卫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玄武卫双臂伸展,其内银鞭如同长线般冲出,不断击打这些西域人,但这些西域人手中弯刀十分厉害,每每打在银鞭之上,便要爆溅出火星。
“公子!我们应该怎么办!?”玄武卫心中焦急。
慕容龙城运气一掌,打飞了高处七八名西域人,抬头看向了天上的穹顶所在:“从上面走!”
那穹顶之处直射日光,但距离地面却有二十余丈高,想要上去,无异于插翅而飞!
慕容龙城道:“跟上我。”
说罢,慕容龙城猛地冲向了一侧的墙壁,蹬蹬蹬的踩着墙壁直接奋力冲了上去。
后方玄武卫断后同时,紧跟而上,同时周身宽大的黑袍四分五裂,周身的银色长鞭显露了出来,原来,他身上是缠了许多的这种银色长鞭,就连背后也背了许多。
但见玄武卫陡然间抬手,催发出一道长鞭,直接打向了高处穹顶所在!
只是,这一道长鞭刚刚飞出,玄武卫的一侧,那胖硕的大和尚却已经到了他身旁:“既然敢上摩尼教总坛,便莫要想着离开了!”
浑厚的声音响起,这大和尚蒲扇般的大手猛地呼向了玄武卫的头颅。
慕容龙城回首之间,心中一震,发出一道狂吼,掌力刹那间打向了这大和尚。
大和尚不闪不避,仍旧攻向玄武卫,玄武卫脑袋被拍中,整个人在半空中翻了个个,脑袋直接撞在了墙上,鲜血崩出。
玄武卫突然间向下方那上百名西域人落去,那些刀子竟直接横起,朝着玄武卫砍了过去!
火花与鲜血碎肉一齐爆开,玄武卫瞬间化作肉块。
慕容龙城目中怒火狂飙!
他一直打定主意逃走,乃是因为忌惮摩尼教再出什么难以防备的招数,否则,单纯是这些武人,慕容龙城何惧之有!?
此刻玄武卫被突然分尸,慕容龙城咬牙之间,只能瞬身落下,双足踏向了刚刚抵抗他掌力的那个大和尚!
嘭!
慕容龙城单脚落在大和尚的头顶,借力飞身而起,他内力化作足力,直接飞向了高处穹顶!
嗖嗖嗖嗖!
密集的弩箭不断地从下方飞上来,后发而先至!
慕容龙城内力贯穿全身,崩飞这些弩箭的同时,单手已经扣住了那穹顶之上所在,同时回身低头,看向了那下方如同群狼一般的一众西域人:“尔等今日所为,我慕容龙城记挂在心中,将来此仇必报!”
话音落下,不等慕容龙城离开,摩尼教圣女的声音却已经响起:“慕容公子也记住,今日在摩尼教总坛所发生的事情,摩尼教永不会忘怀,你这黑暗之魔,从今开始,无论在世间任何一个地方,摩尼教与阿萨辛必然要杀你到天涯海角!”
慕容龙城双眼眯起,终于借着手掌之力,飞身从那高处的穹顶离开。
第七十九章 罡风作狂穷奇悲
后晋天福八年十二月,辽帝耶律德光令中原叛将赵延寿为帅,以五万铁骑伐后晋。
辽国铁骑大举南侵,犹如黑云般压向中原边境,那苍莽冰霜,万里风雪,未能够成为马蹄阻碍。
晋出帝石重贵在权臣景延广与冯道的指引下,火速诏命诸镇藩帅入汴京待命,势要拼死将契丹抵御在国土之外。
六月时所征之粮在众多官员层层克扣之下,剩余部分充当粮草,为各军瓜分,随各州出征,晋国内部禁军,也不得不前去边陲支援。
晋国与辽国于隆冬时节对峙,天气恶劣,严寒侵袭,双方剑拔弩张,好似随时都要殊死相搏。
那些边疆之民感战争来袭,许多不敢在边境各州停留,纷纷以双足为车,搬家中细软,携幼子南下中原,躲避这战火烽烟。
一路路途遥远,冰雪无情,冻死、饿死之人到处都是,风刀犹如凌迟猛兽,割碎、生吞活人,一时间雪地之中僵尸掩埋,路过之人自顾不暇,饿极时会取死尸之臂膀作为干粮,以用来保命。
晋国内部又因灾民出现,多地生出内乱,留守各州之军只能勉强镇压,难民饥寒交迫,不得不易子而食。
唯恐事情闹大,影响战局,多州刺史隐瞒节度使,下令除女子之外,统一对难民老、幼、病、弱、男丁进行坑杀,引起诸多兵卒不满。
至于边疆之处,虽已有粮草补充,但即使是到此危难关头,贪官污吏仍旧从粮草之中剥削,导致边关将士双臂、双腿冻断伤残,每到夜间,便有军士死去,第二天换岗之时,却已经化作冰雕。
而辽国一方因多有兽皮、厚袄御寒,又惯于如此气候,所以气势如龙,每每都要骚扰边城,于外界叫嚣骂战,其中言辞多有污辱,嗤笑中原无人。
……
外界局势虽乱,但却无法影响荒郊野岭,皑皑白雪所覆山中,草木萋萋裹了银白。
白日云中出转,山中密林空地所在,正有两道身影互相拆招。
一人身材魁梧壮硕,虎背熊腰,披头撒发,周身破烂。
另一人则是少年之身,破旧道袍多有补丁,身材矮些。
两人你攻我伐,招数尽用。
各种拳、掌、爪、指层出不穷,闪转腾挪之间,气劲纠缠,内力炸响,震得周围树木上的白雪颤动落地。
那高壮之人招式更强,少年节节败退,无法与之相比,但却能够勉强接招。
真气于二人手中不断积蓄之间,轰然响彻,化作气流崩向四周,震得雪花飘摇,明明未曾下雪,却好似下雪一般。
百招之后,少年彻底落入下风,只得收回手掌,脚步踏开,狂奔向了那山坡方向。
高壮之人于后方紧追不舍,待到了一处熊洞前方,才终于停下。
但见二人立在那熊洞前的岩石空地上相视而立,突然间竟互相发笑了起来。
哈哈大笑之间,两个人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气流犹如罡风不断扩散,令枯枝崩碎。
两人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罡风作狂,不断怒号,层层叠浪逼的雪花倒卷。
许久之后,两人笑声化作悠长的畅快啸声,突的合二为一。
若不是此刻隆冬时节,那雪盖吸走了大部分声音,怕是这长啸声会在山中回荡不绝!
那少年屏住呼吸,窜步来到石缝所在,抬手握住一把黝黑大剑剑柄,哐啷一声将剑拔出。
电光火石,单手持剑,竟猛地舞动了起来。
他步履平稳,脚步犹如劲松扎地,挥剑刺剑,总有真气裹挟白雪随剑而动!
身法变换之间,剑劈岩石,发出嘭嘭震响,崩的碎石纷纷飞舞。
这些招式非是完全来自于剑法、其中又有杖法、刀法、棒法,五花八门。
一连数十式打出,竟行云流水,毫无滞涩。
转瞬间又腾挪到了一棵树前,手中无锋重剑改做双手,当做刀子,朝着那大树挥砍而下!
但听噼的一声爆响,少年定身,右手从容将重剑于空中转了一圈,背在身后,左手化作梵天王印结于胸前。
轰!轰!轰!轰!轰!
密集爆响自那树上响起,竟转瞬间令大树摇摇欲坠,朝着后方倒下。
少年这才回身,看向了那坐在地上的魁梧之人,眼睛发亮,挠头的同时洒然而笑道:“伯伯!”
疯僧眨着眼睛,同样挠头,虎目中满是不解之色,这招式他哪里见过,当即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而后以指为剑,开始模仿着少年舞动了起来。
张寒城在心里微微一叹,收回重剑,走向了那大石头,单步轻盈的跳了上去,正是玄霜山庄的轻功凌霜幽步。
落在石头上后,张寒城便单手拄着下巴,看着疯僧的动作,眼珠挪动间,牢牢记忆疯僧的动作神态、气势、以及这剑中所藏神韵。
转瞬之间,他已经跟疯僧练了两个月的武,伴随《洗髓经》修行深入,他体内的内力慢慢的变强了起来,那胸口之间的毒已经解了,原本段思平留在那里的枯荣之力,也尽数被他化作了自身之力。
现如今《洗髓经》他已练到了第三张图,每每运转之际,真气贯骨,髓走真气,所以才能将这玄铁重剑正常拿起,除此之外,他的身高也比两个月前又高出不少,身子也不那么羸弱了,就好像一下长大了两岁一般。
张寒城凝视着疯僧的动作,痴迷于此,等到疯僧停了动作,他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每日跟疯僧学习这些武功,总是学不够,他总能在疯僧身上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但疯僧又不能给他解答,只能他自己胡思乱想。
风九夭那里倒是给他点拨了一些招式,但一些少林功夫,风九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寒城看了一眼天色,用布绳将重剑捆在背上,然后从石头上跳了下去,到疯僧跟前道:“伯伯,天要黑了,我得回去了,明天我再来。”
疯僧用粗糙的大手挠了挠头,脸上有几分失望之色,然后便转身走向了那熊洞。
张寒城望着疯僧的背影,抿着嘴,无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这段日子张寒城在试图与疯僧沟通,他觉得疯僧不是旁人所想的那样,凶残无比,疯癫的只知道做恶,而是被人误解才对,只是因为难以沟通,有时候说过话后,疯僧就不明所以了。
如此一来,张寒城也不敢将疯僧带回道观当中,如果跟风九夭见了面,恐怕疯僧会大打出手,这些日子风九夭好不容易能够下地,如果再伤一次,张寒城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不过,疯僧有几次都悄悄跟随着张寒城走到道观,如果不是张寒城如今内力充盈,耳聪目明,恐怕也很难发觉到他的跟随。
只是每次到了道观那里,疯僧就不再跟随了,而是悄然间消失不见。
对此,张寒城只能希望以后想办法化解疯僧和风九夭之间的争执。
天色由白转黄,张寒城站在道观门口,低头看向了地上的足印。
这雪中多出了几道不熟悉的足印,大的比风九夭和他的都打,小的却宛如孩童,下意识的就以为是王怀恩带着儿子过来了。
惊喜之间,赶紧推门走入道观,却不曾想,在道观的院子里面,风九夭正与两道陌生的身影对峙着。
一道身影穿着黑衣,背对着这边,另一道身影同样也是黑衣,只是身材短小,只到那另一个黑衣人的腰部,就像是个孩子一般。
风九夭见到张寒城走进来,目光一闪,对张寒城轻轻摇了摇头。
两道黑衣人同时转头,看向了后侧的张寒城。
这两人脸上都戴着铁面,高的那个铁面如同个慈悲的僧人,矮的那个却是个似虎非虎,头生双角的兽面。
“风姑娘在这山中过得可真是快活,转眼之间连相公都有了,还是个年幼的少年,若是再晚来一阵子,怕是孩子都要生出来了吧?”
但听见那个好似孩童的黑衣人讥讽道。
张寒城吓了一跳,这孩童声音粗犷,分明就是个成年男子的声音,此刻一看,才终于了然,这矮个子的黑衣人,乃是个侏儒之身。
风九夭眯起双眼,道:“穷奇卫何必乱说?我只是在此间养伤。”
穷奇卫冷笑道:“养伤的话,还能养伤到给人缝补衣服?做那小娘子的活计?”
张寒城赶紧看向了风九夭手中,果然,她此刻正在那补着衣裳。
风九夭没有说话,而是将手中那件正在缝补的道袍放了下来。
那僧脸面具的黑衣人低声道:“公子那里此刻正是用人之际,你在这深山之中,不想着追踪五岳盟书,却在这里逍遥自在,实在是有些愧对公子了,你四大家臣自古跟随,看来这忠心也不是真的。”
风九夭道:“那五岳盟书,自然已经落入我手,只是伤势严重,所以无法动身,此刻伤患已经好了,自然能够回到江南,向公子复命。”
张寒城一直听着这对话,道:“姐姐,你要走了?”
上架感言
原本上架时间应该是5月17号的,编辑水墨大大通知的时候,就决定延迟到6月1号再上架,所以明天就要上架了。
我知道其实看书的人不差这14天订阅的钱,毕竟其实订阅还是比较便宜的,不过也还是希望回馈一下收藏这本书的读者朋友。
这本小说是采用了比较传统式的讲故事手法(其实是胡思乱想瞎琢磨的手法),情节可以说也没什么“爆”的地方。这种武侠书放在今天,其实在题材上就已经宣判了自己死刑。
我会不会写常规点的小白文呢,其实我是会写的,大家应该能看出来很多地方还是小白文痕迹,但这本书整体我却在迎合市场与自己喜爱之间,完全偏移向了自己喜爱的方向。
欣喜的是即便这样,水墨大大也还是发来了签约站短。
我是第一次写武侠小说,可以说瑕疵很多很多,有许多地方,我没有办法把它写的很好,受制于经验与笔力问题,再加上这种看似传统的写法,的确需要反复调整修改,可惜网络更新因为有字数需求,我没办法多打磨打磨再上传。希望将来也能像金庸先生那样,有时间了再重新修改调节再版。
那一天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严锋先生发微博说:
金庸先生走了,一个时代结束了。恕我直言,今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作家了。金庸不是翘课管在宿舍里更1万能练成的。你能写得出萧峰的豪情,段誉的憨萌,令狐冲的苦逼,程灵素的深情,黄蓉的精灵,韦小宝的无赖?你写的出凌波微步的潇洒,六脉神剑的气势,天山折梅手的精妙?这些不是百度一下就能得到的,需要文化,文化!这文化需要出身海宁书香门第,经过现代大学教育,在中国最多难也是最有追求的年代,从内地辗转香港,见过人世的真相,体验过最无望的爱情,经过记者写作生涯的职业训练。以上种种传统与现代缺一不可的外在条件,再加上天生禀赋,在香港这个承接古今、贯通中西的大熔炉中反复锤炼,方能练成绝世神功。
严锋先生的话并非空穴来风,而是事实如此。
我无法代表别人,但代表我自己来说,我是此生无法写到金庸大师那个级别的。
写手就是那种每天努力在电脑前疯狂去写一万字的人,写不出萧峰的豪情,段誉的憨萌,令狐冲的苦逼,程灵素的深情,黄蓉的精灵,韦小宝的无赖。
也写不出凌波微步的潇洒,六脉神剑的气势,天山折梅手的精妙。
写手曾是一个出生在下岗工人家庭的孩子,读到高中二年级就因为不懂事而辍学了,在当今这个大学生、研究生、硕士生遍地走的时代里,算得上是个文盲了,至于天赋异禀,也就更谈不上了,否则也不会时至今日依然是个穷鬼。
唯独只是青少年时历经了几次无望的恋情,算是在这种方面勉强的符合了要求。
不过,实力的受限,不代表写手就不能身体力行,去试图与金庸大师进行某种玄之又玄的,单方面的思维上的交流。
我试图来通过某个角度,去传承那些字里行间之中,所夹在和透露出的某些精神,当然也要加上自己的理解与加工。
《缥缈风烟录》是一本以五代十国为背景的历史武侠小说,其中历史部分笔者进行了许多的资料整理收集,以及自我的一些总结。(做了很多的功课怀疑这劲头放在学习上估计就念大学了吧)
在这个乱世铜炉的时代里,那些英雄人物都在其中火烹煎熬。
正所谓乱世出英雄,所以写手UU小说的大多数人物,写手也是试图以侠与反侠去进行解读、描写、论证的。
这其中小叫花也不过是这风起云涌之间,一只匆匆划过的野雀罢了,更多的作用,是以他的经历,去见证那些人和事情,并试图以此在内心中更加深入的探讨。
与此同时,上面说我在试图单方面的与金庸大师进行思维方面的交流,也是如此,我希望能够让自己的书里,拥有前辈的几分影子,或许照着百兽之王画出的只是一只弱猫,但我希望这只弱猫,能够拥有者几分老虎的神韵,咳,毕竟网上盛传15年诺奖,不是鸡屁股插重棍子走路就像大恐龙了吗。
有些前人留下的道,未必真的已经终结,相信这道还在一直延续,只是不显。
当然,整本小说,只是写手个人角度的一个构思,它无法真正的成为金庸世界。或许大家也曾与写手一样,畅想过那些未登场的人物,那些金庸大师未曾落笔的武侠故事,故事里面的人或许仗剑走着天涯,喝着酒,停在山峰上,远方的目之所极,又有两只雄鹰展翅盘旋。
恰逢六一儿童节,写手也该为侠士们的童心认真做下一个承诺:我会尽力不断更,勤勤恳恳的尽最大努力将整个故事写完,写好。
这将会是很长的一段路程,路上只要有一位朋友观看,对写手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幸事。
古人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写手虽非千里马,但每个看书到此的人,都是我之伯乐。
至于订阅方面,当然还是希望能够得到小小的支持。
但如果您有些为难,写手也是能够理解的。
希望大家能够多关注到武侠频道的各类书籍,能够在书海之中,翻找到你所喜爱,被沉的深深的小说。
(上架起尽量稳定日更两章6000字,感谢收藏陪我走到这一步的161位朋友,感谢给我打赏,并时常时常给我推荐票的朋友,谢谢你们在,因为这样我才有足够的动力一直没有断更。)
第八十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近来张寒城与风九夭在这破道观中,也算是相濡以沫,初时风九夭行走不便时,都是张寒城尽心尽力的照顾她。
平日里二人虽说并未无话不谈,但也叙话间互相关心,后来风九夭身子好些了,便时常也会坐在门口看张寒城练功,时而会指点张寒城一些武功招式上未做到位的地方,并教张寒城习武的基本功,以熬炼身体,更是将自家的轻功凌霜幽步倾囊相授。
此刻,听见风九夭要走,张寒城心情自然是有些复杂的。
风九夭听见张寒城的声音,略过了两道黑衣身影,目光柔和了许多,颔首道:“嗯,是时候要动身离开了。”
张寒城欲言又止,不知为何莫名间有些失落,只能小心的握了握拳头,点头嗯了一声。
穷奇卫转头看了张寒城一眼,又看向风九夭,讥讽道:“既然风姑娘在此处过得如此畅快,又有这小相公作伴,倒不如将那五岳盟书交给我们二人,由我们两个向公子复命,至于风姑娘嘛,可以留在这里,继续跟你的小相公卿卿我我。”
风九夭道:“穷奇卫何必胡乱讥讽?五岳盟书我自会将它交给公子,就不劳二位费心了,至于此处并不适合二位到访,还请二位就此离开。”
话音落下,悲面卫低声道:“既然不劳我们,为何还要在这附近留下记号?”
风九夭回道:“那记号乃是留给公子的,不是留给二位的。”
原本,风九夭在追逐疯僧法明时,沿途留下了不少记号的,一直引向了熊洞所在,也就是说,这记号原本是引慕容龙城去抓疯僧的,又或者说她有什么闪失,能够让慕容龙城取回五岳盟书。
但……这段时日风九夭能够勉强下地后,便趁着张寒城不在,特地白天里绕路去到了她从前作了记号的地方,将那记号进行了调整修改,引向了道观这里。
至于为什么避开疯僧法明,具体缘由,风九夭也很纠结,这种瞒上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做,只是不想慕容龙城再去捉疯僧法明,这事情,也是思虑了一个月的结果。
风九夭完全可以把记号中断,不暴露道观所在,但毕竟心中对瞒上这件事情有些愧疚,又害怕因为五岳盟书,耽搁了慕容龙城的大事,所以才最终又把记号引向了这里。
却没想到,等了多日,终于来人,却是穷奇卫与悲面卫。
风九夭并不知道,引来的人幸好只是穷奇卫与悲面卫,只因慕容龙城曾经跟张寒城照过面,慕容龙城与段思平比武,张寒城一直就在旁边,如果慕容龙城亲自来了,那张寒城一定会被认出来。
穷奇卫冷笑道:“公子此刻正身处于吐蕃境内,天高地远,想要过来却也没有什么办法,你们四大家臣此刻都已经回到了各家山庄之中待命,此间之事,已经与你们无关,那五岳盟书,你说是不是应该交给我们?难不成你还真想要带回江南?”
风九夭目光一闪,道:“那我便先不回江南,在此等待公子,将五岳盟书交到他手中,以免出现什么闪失。”
悲面卫道:“看来风姑娘是不相信我们十二铁卫?”
风九夭道:“虽同是公子属下,但四大家臣与十二铁卫却并没什么瓜葛,还望二位不要强行抢功。”
穷奇卫阴恻一笑,道:“抢功?风姑娘可真是会扣帽子。”
风九夭平静道:“总而言之,二位可先离开此处,我修整一下,明日时会带着五岳盟书寻找二位,等到公子回来,再将五岳盟书交给公子。更何况,那疯僧之事究竟如何,你们二位也并不知晓,莫非二位还真准备绕开我,拿着五岳盟书去向公子邀功?”
悲面卫侧头,看了一眼穷奇卫,道:“既然风姑娘不欢迎我们两个,那我们两个就先离开好了。”
穷奇卫古怪道:“行吧,但是希望风姑娘莫要再耽搁公子大计了。”
说罢,悲面卫便转身,缓缓走向了道观门口,至于穷奇卫则紧跟在后。
两人一前一后,直接从张寒城的身边走过,离开了道观。
张寒城站在道观门口处,听不懂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但却知道这对话并不平和,不像是正常的朋友说话,这两个月他成长了不少,此刻却也在不住地进行思索,转瞬间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风九夭虽然穿着黑衣,戴着黑色的帷帽,但是有些像是先前用毒镖打他的那个穿着蓝衣的女子。
而那个穿着蓝衣的女子,是慕容龙城的属下,风九夭偶尔言谈之中,又会提到公子二字,这称呼也极像是当时段思平、赵九重等人在场时,那些跟随慕容龙城的人对慕容龙城的称呼。
不过,张寒城并没有点破这件事情,只是将身上的重剑取下,如同每日那样,放在了门口处,同时转头对风九夭勉强一笑,道:“我去弄些吃的过来,姐姐稍等一会儿。”
风九夭沉默的看着张寒城走向厨房,欲言又止。
……
房间里,张寒城和风九夭对坐桌前吃着窝窝,一直处于沉默当中。
终于,风九夭开口道:“明日我便要动身离开了。”
张寒城抿嘴,略微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他心里是有些习惯了风九夭在这的,听到风九夭又这么说,心里的失落感更添了几分。
风九夭明媚一笑,脸色微红,道:“这些日子里,你一直照顾着我,这些恩情我会一直记着,永远也不会忘记它们。”
张寒城低头,他倒不觉着自己施了什么恩惠。
风九夭道:“你的功夫越来越好了,我走了以后,那些基本功你要一直记着练,这样才能让自己的武功更加扎实。”
张寒城又应了一声,也不去看风九夭的眼睛。
风九夭眼睛发亮道:“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快离开,但俗事缠身,该离开的时候,就必须离开了。江湖这么大,但其实也并不大,这次离开,也并不是再也见不着了。”
张寒城抬头,勉强一笑道:“我知道了,姐姐。”
风九夭道:“嗯,以后你就可以煮粥的时候,把好喝的那份留给自己了,我不在了就没有人跟你抢着喝了。”
张寒城再次低下了头。
莫名的,两个人的话语止步在了这里,陷入了沉默当中。
吃过饭后,张寒城收拾了碗,便走出了屋子。
风九夭等他离开了,才两手放在桌上,又颔首将脸颊贴在手上,目光闪动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偶尔间脸上会透出几丝笑意。
……
这还是近来张寒城第一次无心修行内功,其实他有许多话想跟风九夭说,但是想说的时候,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有些憋闷。
因为睡不着觉,所以他就站在三清殿的门口处,一直顺着门缝去看风九夭的房间。
不知不觉间,就盯着那里看了两个多时辰。
深夜寂寥,繁星点点,风在道观的院子里盘旋。
风九夭已经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帷帽,挎着柳叶刀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她站在了院子中央,看向了周围低矮破落的房舍。
片刻后,她又悄然间抬起脚步,径直的走向了三清殿这里。
张寒城被她的身影吓了一跳,赶紧从门缝那里收回视线,而后背靠着一侧的门,咽了一口口水。
外面,风九夭原本想要推门的素手缓缓的放了下来了几分,又稍作迟疑间,将手抬起轻轻地放在了冰凉的门上。
张寒城的心跳快了几分,迟疑之际,小心的转身,再次顺着门缝向外望了过去。
只是天色太黑,风九夭又戴着帷帽,他看不见风九夭的表情。
但见风九夭抽回了手,身子缓缓转过,背对着门缝这里,足尖踏开,犹如蜻蜓点水那般点在了院落的地面,恍惚间,已经犹如雀鸟般飞到了道观门口的矮墙上,接着又纵身一跳,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张寒城这才收回了视线,背靠着门,缓缓地坐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起身,打开了三清殿的门,沉着脚步走向了风九夭的房子。
门轻轻一碰,便开了。
桌上留下了一张有些泛黄的纸,正有一个红玉小瓶压在上面。
张寒城走过去,将红玉小瓶握在手中,看向了那张纸。
大概知道张寒城不识字,所以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图画,画上一个小人在呼呼大睡,而另一个小人却背着个包袱,站在一处潦草的房子上挥手。
这便应该算是某种辞别信了。
在这图画下面,还是留了两行字,第一行字写完后又用墨盖住了,第二行像是又写了一遍,但具体写了什么,张寒城显然没办法看懂。
端详了好一会儿,张寒城才小心的将这封信叠起来,收入到了怀里,心想着将来有机会要问问识字的人,这纸上面写了什么。
……
距离破落道观不远处的山坡上。
风九夭站在雪中树下,俯瞰着道观,自然也曾看见了张寒城走出来的身影。
见张寒城很久也没走出来,她才终于转身,迎着风雪,轻盈的行向了远方,渐渐的隐匿在了黑白深处。
第八十一章 不见五指睁眼瞎
第二天一早,张寒城一如既往的去井边打水,洗漱,在厨房里忙活。
只是忙碌了许久,才终于意识到风九夭已经离开了。
张寒城突然发现,好像自小到大,每一个他所珍视之人,都仿佛是匆匆过客那般,总是会突然间就离他而去。
年幼时将他养大的老乞丐如此。
其后遇到的七道人是如此。
段思平是如此。
赵九重是如此。
风九夭也是如此。
这种突兀的离别感,纵使会让张寒城感到不适,只是离别的次数多了,渐渐的人似乎就要更坚强了几分。
从一开始的悲痛,再到悲伤,再到伤感,而后又变作哀伤。
或许哪一天,再遇见离别,也就没有这些复杂的感情了。
张寒城包了一些窝窝,现如今还有疯僧法明没有离开他,或许……有一天疯僧法明也会离开。
想到这里,张寒城就忍不住又多放了两个窝窝在布包里面。
……
将重剑背在身后,张寒城打开了道观的门,准备去熊洞那里找疯僧,顺便看看能否将他带回到道观里来,此刻风九夭走了,也就不再需要发愁疯僧会不会大打出手了。
只是才关上了道观的门后,张寒城的耳朵却突然间的动了动,目中也微微的闪过了一丝讶异之色。
他似乎听见了道观里有异常的响动声,但是并不确定,停在原地等了片刻,没有再听到声音,这才觉得可能是听错了。
张寒城抬起脚步,缓缓地走向了密林深处熊洞的方向。
不过,行走了一会儿,他就又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等到他脚步停下后,那声音就又不见了。
张寒城转过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正有几只野雀从树上拍打着翅膀飞起,一些雪花飘飘洒洒的落向了地面。
沉吟间,张寒城目光一闪,看向了通向熊洞方向,他每日行走留下的足迹,于是这才又循着足迹,缓缓的向前行去。
终于,张寒城来到了熊洞前的空地所在,只是他却压低了脚步,没有去熊洞中将疯僧叫出。
只是提着布包,随手一荡,将布包丢在了那块大石头上。
自身则是抬手,缓缓解下了背上的重剑。
他察觉到了有人在背后跟随的声音,原本是不太确定的,直到他见到了那几只野雀从树上飞起,才真正的确定了这件事情。
野雀是一种很奇特的小鸟,它们一般情况下不会被惊飞,尤其是遇见了人的时候。
只要人不接近它们,野雀反而总是会歪着头试着跟人去对视。
而当野雀拍打着翅膀飞起,有些惊恐的时候,那就代表一定是有什么接近它们了。
只不过,张寒城一直都是沿着这条路走,早就留下了足迹,换其他的方向,也必然暴露了疯僧法明的所在。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具体的情况,但张寒城很清楚昨天风九夭说话间,提过一次疯僧,再加上他已经明确了慕容龙城在这其中的某些关联,自然而然的就知道,对方很有可能不是冲着他来,而是冲着疯僧法明而来。
只是,张寒城一时间又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引走对方。
解下了重剑之后,张寒城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并没有像是往常一样练习剑法,而是自顾自的抓着重剑走向了熊洞当中。
熊洞里十分漆黑,在熊洞的深处,疯僧法明正睡在一边的地上,洞穴的一角,则是先前那具黑熊的尸体。
疯僧听见了张寒城的脚步声,缓缓的从地上坐了起来,看着张寒城挠了挠头。
张寒城微微一笑,对着疯僧做了个嘘的动作。
然后便蹑手蹑脚的窜到了那熊尸的一侧,他身子虽然高了许多,但蹲下身后,还是能够轻松隐藏在熊尸背后。
疯僧十分诧异,好奇张寒城在做什么,突然间起身,大步流星的跑到了张寒城身边,蹲在了张寒城的一侧挠着头。
张寒城冲着疯僧眨了眨眼睛,再次把手指放在了嘴边,轻轻地嘘了一声。
然后,他便小心的冒出了个头,从熊尸的一边,看向了山洞外面。
这种做法让疯僧摸不着头脑,但他是疯傻之人,觉得好玩的同时,倒也真的保持着安静。
片刻后,张寒城突然间看到,有两道身影从熊洞前面飞快的跑了过去。
疯僧同样看到了这一幕,但并未凶悍的跑出去,而是挠了挠头。
只见一道身影,突然间蹲在了熊洞的一边,悄悄的伸了头出来,朝着熊洞内部张望了起来,只是熊洞内十分漆黑,就算借着光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反倒是张寒城这边,能够清楚地看到这人鬼鬼祟祟的模样。
此人有些诧异的看了半天,却发现张寒城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静谧之下,张寒城却听见了外面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你看什么呢?人呢?”
那在山洞一角的人挠头,缩回了脑袋,小声道:“怪了,人刚才进来了,但是又没了。”
“他可能发现我们了……之前路上的时候,他就总回头看。”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直接通知人过来就是了,原本根本不用这么麻烦,直接把他抓住就行了。”
“好吧。”
张寒城听着这两人的窃窃私语,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他知道遇见了麻烦,但是他原本就是个小乞丐而已,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所措了,继续留在这里,肯定是要出问题的,这两个人不知道要叫多少个人过来。
疯僧用大手挠着头,有些不明所以。
换做平时里,如果是疯僧一个人在,有这么多人跑过来,那恐怕就要冲出去大杀特杀一顿了,但是此刻张寒城的做法,实在是让他好奇到了极点。
张寒城正茫然应该怎么办的时候。
却听见熊洞之外响起了嗖的一声,跟着又是一道爆响。
正是穿霄箭的声音。
与此同时,只见两个穿着黄色衣袍,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站在了熊洞门口处。这两人都手持着一个拂尘,像是道士,但是却又不是道士。
一个黄袍中年人留着山羊胡子,身材干瘦,另一个则面黄无须,脸上有一颗黑痣,上面还有一撮毛。
留着山羊胡的黄袍中年人直接开口道:“小子,快出来吧,我们已经看见你了,当我们是瞎子么?”
张寒城意识到这句话是跟他说的,挠了挠头,但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两个黄袍中年人站在熊洞门口,也没想到张寒城连话也不说一声。
“小子!你聋了?叫你从洞里出来呢!你不出来的话,我们就进去了。”留着山羊胡的那个有些不耐烦道。
一侧面黄无须的中年人开口道:“会不会是你刚才看错了,他没进洞里面?人跑了?”
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道:“你当我是瞎的?我看着他抱着个黑棍子走进去的。”
张寒城听到这两个人争执起来,也没有说话,一侧的疯僧倒也出奇的乖巧,丝毫没有冲出去把这两个人打死的意思。
面黄无须的中年人道:“一定是你看错了,否则这么半天怎么能一点声音都没有?那小子不过是个娃娃,谅他也不能怎么样,直接进去把他抓出来就行了。”
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捻着胡子,道:“哼,那就听你的吧,但是出来之前圣使大人可不是这么交代的。”
面黄无须的中年人又试着对熊洞喊了声:“小子,你听见了么?我们两个这就要进去了。”
说着,这两个黄袍人一前一后,抓着手中的拂尘直接走进了熊洞当中。
山羊胡中年人看了一眼黑熊尸体,顿时吓了一跳,惊得退后了一步:“这……还是个熊窝,怪不得如此骚臭。”
面黄无须的中年人也被熊尸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跑,但发现黑熊是死的,就没有动作,他将目光移开,盯着熊洞深处,道:“小子!我们两个已经进来了,快点出来吧!”
山羊胡中年人盯了半晌,奇道:“诶?人呢?这里好像真的没人。”
趁着两个人不注意,张寒城捧着重剑,蹲着身子,从黑熊一侧绕了出去,后面疯僧学着他,一边挠头一边跟了出去。
等到了熊洞口,张寒城又蹲着身子,直接窜出了熊洞,疯僧紧随其后。
两个黄袍人站在熊洞里面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张寒城好像一下子就人间蒸发了,明明看着他进来的,可是此刻却又看不见人了。
山羊胡中年人道:“不应该啊,我我是真真切切看着他进来的。”
“你是真瞎了!他肯定没进来过,现在说不定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面黄无须的中年人郁闷道。
此刻,张寒城已经带着疯僧藏到了那大石头的后面,迟疑了一下,跳到石头上把装窝窝的布包又拿了下来,递给了疯僧。
疯僧看到了布包,赶紧一把拿了过去,然后便开始捡出窝窝,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张寒城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是就这样带着疯僧回到道观?
如果回到道观的话,这些人应该还会去道观吧?
但是,如果不回道观,又能去什么地方?
正想着,只见到足有二三十个穿着黄袍的人从一侧的林间钻了出来,这些人手上都拿着棍子,脑袋则都是戴着黄色的帽子,看上去跟那两个黄袍中年人差不多,但又有些不太一样。
只见山洞里,山羊胡中年人走了出来,道:“你们刚才可看见人了?”
第八十二章 哀鸿遍野插翅飞
一众黄袍人皆是有些茫然。
他们是跟在后面的,进了林子之后,便没有继续前行,直到穿霄箭爆开后,才终于跑了过来,自然是没看到人。
“奇了,那小子难不成会飞?”山羊胡中年人摸不着头脑。
张寒城躲在石头后面紧张到了极点,他更加摸不着头脑,此时只想着真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带着疯僧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等离开之后,再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那面黄无须的中年人道:“事到如今,已经没办法了,搜吧。”
山羊胡中年人捻着胡须,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即道:“行了,你们速速去这周围搜查,找到一个抱着个黑棍子的小子。”
“是!”一众黄袍人顿时应了一声,然后便散开,开始搜了起来。
张寒城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处,这些人这么一搜,岂不是要把他给找出来了,只是提心吊胆的功夫,却发现这些黄袍人纷纷顺着熊洞一侧的山坡跑上去了,根本就没来大石头这边,当即又松了一口气。
疯僧法明瞪大了眼睛,蹲在张寒城的身边,也偷看着外面的情况,此事窝窝已经吃完了,突然间,疯僧低头,在地上看到了一块约有成年人拳头大小的石头,直接捡了起来。
张寒城疑惑疯僧要做什么,却见到疯僧拿起石头,突然伸手,朝着那个正捻着胡须的山羊胡中年人扔了过去!
嘭!
“啊!!!!!!!”
山羊胡中年人被一下子砸在了地上,捂着脑袋,鲜血顺着指缝淌了出来。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想不到疯僧会做这种事情,顿时把疯僧扯了回来。
那面黄无须的中年人惊恐万分,左右环视,十分恐惧的看着四周道:“谁!谁干的!”
山羊胡中年人捂着脑袋起身,道:“他妈的!这狗崽子竟然用石头砸老子!”
张寒城紧张极了,心里又觉得委屈无比,那石头真不是他扔的,也不知道对方被砸这一下是不是疼死了。
疯僧在张寒城的一侧嘿嘿傻笑。
张寒城有些郁闷,正想着拉着疯僧赶紧逃走,却不想疯僧又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这一次,疯僧压根没有冒头出去,而是直接顺着大石头上方扔了出去。
嘭!
“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道惨叫声响了起来,张寒城连忙小声道:“伯伯……别闹了。”
面黄无须的中年人捂着头顶,鲜血顺着额头不断地从头发里流下来,他跟山羊胡中年人两个头破血流,不断用视线寻找,却连半个人影都找不到。
山羊胡中年人被气的够呛,冲着那些离去的黄袍人大喊道:“他娘的!你们去上面搜什么!都快点回来!有人暗算我们!”
话音落下,张寒城吓了一跳,只能扯着疯僧的胳膊,道:“伯伯,咱们快跑吧,他们抓到咱们就糟了。”
说着,张寒城便蹭的从大石头后面钻了出来,扯着疯僧拎着重剑,直接冲入了一侧的密林当中。
面黄无须的中年人瞪大了眼睛,看见张寒城和疯僧跑出去,顿时大喝道:“娘的!原来这小子就在那石头后面!”
山羊胡中年人捂着脑门,站起身来,看着山坡上跑下来的一众黄袍人,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追!”
一众黄袍人都有些挠头,看着这两人狼狈的模样,咽着口水,提着棍子冲进了林子里,紧紧地追起了张寒城和疯僧。
张寒城扯着疯僧跑,但是疯僧总想要停下来。
几次过后,张寒城只能道:“伯伯,不能再在那里呆着了,他们是来抓你的。”
疯僧总好像一副舍不得的模样,但最后只能被张寒城扯着跑。
两个人在山林里胡乱瞎跑,后面一群黄袍人到处乱追。
在后面,则是两个捂着脑袋的黄袍中年人互相搀扶。
张寒城抱着重剑,根本也不知道其实以他现在的本事,没有必要逃跑,大不了就跟这些人打一架就行了,只是他的心思还停留在小乞丐的身份上,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会武功的人,只觉得那么多人岁数又大,人又多,黑压压的一片十分吓人。
疯僧被张寒城扯着上窜下跳,时而傻笑。
终于,有五六名黄袍人赶上来了,疯僧突然间停下了脚步,疯笑着一脚踹在了一侧的大树上!
只听咔崩一声,那大树陡然间朝着那几名黄袍人砸了下去!
这几个黄袍人一下愣在了原地,嘴里喊着妈呀的声音,顿时向周围抱头鼠窜。
有一个倒霉的,直接被大树嘭的一声砸在了下面。
张寒城一下子愣住了,见到那人在大树下惨叫,脸色煞白,伸手扯着疯僧的胳膊,道:“伯伯……”
疯僧又被张寒城扯走,继续在林子里乱窜了起来。
可怕的是,张寒城就这样扯着疯僧,吊着一大群黄袍人还有两个头破血流的黄袍中年人,在山林里不断地追赶了起来。
疯僧时不时的要踢出一块石头,又或者是把树给打断进行某种偷袭。
跑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整个林间的雪地里,已经一片哀鸿遍野的声音,有的黄袍人干脆倒在地上哎呀哎呀的不住惨叫。
终于,山羊胡中年人停下了脚步,道:“不行……我头晕……”
面黄无须的中年人也道:“我也不行了,不能追了……”
山羊胡中年人看着那些大树缝隙之间,倒在地上的黄袍人,道:“竟然被这小子摆了一道,他下手竟然如此阴狠,怪不得圣使叫我们出来之前,要小心谨慎……都怪你!非要说什么直接抓他也一样,否则怎么可能遭到他暗算!”
面黄无须的中年人道:“还不是你,简直就是个睁眼瞎,他明明没在洞里,你偏要说他在洞里!”
山羊胡中年人喝道:“你他妈的废话这么多!你才是瞎子!”
面黄无须的中年人不服气,当即放下捂着脑袋的手,朝着山羊胡中年人抓了过去。
两个人就这样厮打在了一起。
……
张寒城拉着疯僧一路逃亡,只觉得后面跟着的黄袍人越来越少。
但是张寒城有些不放心,又带着疯僧跑出了很远,等回头确定没有黄袍人跟着,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脸上表情十分紧张,唯恐那些黄袍人突然杀出来。
疯僧在一旁嘿嘿的傻笑。
张寒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伯伯,刚才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你怎么能用石头砸他们,要是咱们开始就跑的话,就不会被他们追这么长时间了。”
不过,张寒城也知道,他说这些疯僧听不明白,这才摇了摇头,又只能把重剑捆在身上。
疯僧眨着眼睛,弯腰从雪里捡了一块石头,无比期待的看着那密林的位置,好似还在等着砸人。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道:“伯伯,这些人都是来抓你的,我们先回道观一趟,然后就去找王大哥吧,王大哥家离这里不远,咱们到那,估计就没人追了。”
疯僧用大手抓着脑袋,突然间,他眼睛一亮,见到那山林里跑出来了一个黄袍人,直接将手里的石头抛了过去!
嘭!
石头直接砸在黄袍人的脑袋上,把人瞬间砸飞。
张寒城毫无办法,只能拉着疯僧朝着道观的方向跑……
好在,这之后,倒是没有黄袍人再追上来了。
……
张寒城箭步窜入了道观里面,本来他还想着把疯僧接回来,两个人天天在这练武,却不曾想发生了这种事情。
当然,这件事情应该跟风九夭没关系,很有可能是那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的问题。
张寒城先是跑进了厨房里,快速捡了一大包窝窝,然后又跑到了他睡觉的地方,拿了一件破衣服,迟疑间又把那张他有些不敢看的黑铁面具,还有没什么用的令牌拿在了身上。
做完了这些,他才匆忙的跑出了道观,焦急的对疯僧道:“伯伯,咱们得快点走了,不然他们会再回来的,等过几天他们不在这守着了,咱们再回来。”
说着,也不管疯僧能不能听懂,直接抓着疯僧的胳膊,按照王怀恩先前所提到的北边的方向跑去。
张寒城没有去过王怀恩的家,也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找到。
一路朝着北边跑了半个时辰,也一直没看到什么人烟,显然,张寒城是走错了路,毕竟只是北边两个字,想要找到王怀恩的家,那实在是不太可能。
张寒城有些郁闷的坐在了地上,疯僧也跟着坐了下来,嘿嘿的傻笑。
眺望着远方连绵的大山,张寒城道:“估计我们找不到王大哥家了……这里,倒是离绛州城不远了,要不然就去绛州城里吧……”
张寒城苦思冥想,最后还是决定拉着疯僧去绛州城,去绛州城里,虽然无家可归,但反正总比回到道观后叫人抓起来好。
……
破落道观外面不远处的山坡附近。
山羊胡中年人鼻青脸肿,捂着脑门儿低声道:“你说,他会不会还在道观里面?”
后方,面黄无须的中年人同样鼻青脸肿,道:“有可能还在里面,这个少年心狠手辣,我们不能贸然下去,必须要通知圣使。”
山羊胡中年人十分认真的点头,道:“不错,必须要通知圣使,咱们在这附近看着这道观,谅他也没办法跑掉。”
第八十三章 酒家肉香刺隐娘
北风漫漫,冰天雪地里,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山间穿行。
两个人时而往东,时而往西。
张寒城站在雪地里挠着头,他记得绛州城应该是在西边,但是走着走着,又觉得可能是在东边,一来二去,这附近的山连着山,最终也无法确定绛州城在什么地方。
天色渐渐地昏暗了下来,走着走着,张寒城突然间看到了远方的山间亮起了淡淡的灯火。
他赶紧揉了揉眼睛,这才意识到并没有看错。
当即叫着疯僧一起朝着灯火的方向走去。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竟是一处以茅草搭建的酒家,就在一条大路边上。
在酒家门口,还有着几个穿着厚袄的人影坐在灯笼下面。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对疯僧道:“看来,今天是找不见绛州城了,咱们就去那酒家外面露宿吧,顺便问问好心人,能不能告诉咱们绛州城怎么走……”
疯僧也不回话,只是憨傻的嘿嘿笑着。
走近了酒家,透过那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其中昏黄的灯火,听见阵阵的吆喝声在里面响起,这酒家里面坐满了人,给人一种十分拥挤的感觉。
至于门口坐着的那几个人,此刻正在微醺中闲聊着。
张寒城带着疯僧小心的走到了酒家门口的角落里,坐在了那酒家外面的石头上。
耳边,响起了几个人的对话。
“嘿,你此话当真是胡说八道,晋国怎么可能打得过契丹人……我看……咱们晋国,马上就要变成契丹啦……”
说这话的是个穿着厚袄,留着胡须,头发银白的老头,一边说话,他还一边把陶制的酒瓶放在嘴边,咕咚咕咚的喝着。
一旁坐着的汉子擦了一把胡须和嘴唇上粘的酒,冷笑道:“你怎么……能说咱们晋国……赢不了,那些契丹崽子……一定会被打的连老娘都不认得……”
那老头道:“嘁……你懂什么,你是年轻人……当年是什么样子,真正的兵强马壮……你哪里见过,等来年春天,晋国无人,天下就要被占领了……”
张寒城听着两人的话,挠了挠头,吃惊的自言自语:“原来是要打仗了么……”
其实张寒城也经历过朝代更迭,大约是他七八岁的时候,不过那个时候他刚刚懂事,所以只依稀的记得了兵荒马乱,到处都是灾民乞丐,之后就颠沛流离,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毕竟对于乞丐来说,能够有饭吃,就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哪里会去管朝代更迭,谁做了皇帝。
汉子喝道:“你这老头,又能有什么见识……老子去过的地方多了,啥没见过?那绛州城守城的兵士,老子都认得几个。”
老头呵呵一笑:“那你怎么不去绛州,反而跑到这来了……”
汉子哼道:“你等着吧,明天我就去绛州城,那兵士绝对不会拦着老子的。”
老头一脸的不信,又喝起了酒。
除了这老头和汉子之外,那旁边,还坐着两个年轻些的人,他们只是小声嘀咕,要不是张寒城此刻耳聪目明,恐怕也未必能够听见他们在谈什么。
只听其中一人道:“找了这么多地方却没见到莲花神教的影子,他们真是神出鬼没啊。”
另一人道:“哎,看来这莲花化身是练不成了,不过我明天还是得去这附近碰碰运气,万一找见了呢。”
张寒城听了直挠头,不知道莲花神教是什么东西,也不大感兴趣,只是从包袱里取出了个窝窝,递给了疯僧,道:“伯伯,给你吃吧,幸好咱们两个带了东西出来,不然就要想办法要饭吃了。”
疯僧抓过窝窝,闷头的吃了起来。
张寒城蹭了蹭鼻子,看向了酒家外面木板搭成的平台,觉得那里是能躺着的,等这酒家关门了,他就可以带疯僧一起躺在那睡了。
只是,正思量间,酒家里面突然响起了呯的一声,什么东西打破了声音。
张寒城赶紧看了过去,但见酒家里面两桌人纷纷站了起来,各个面红耳赤!
“你他娘的说什么!”
“怎么了?说契丹人是猪狗,你不满意了?”
“他娘的,老子就是不满意了,怎么着!”
这话音落下,酒家里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那酒家深处原本时而响一声的鼓声也戛然而止。
张寒城看到,好像里面的人每一个都十分愤慨,他们怒气冲天,死死的看着那一桌不满意别人说契丹人是猪狗的人。
“老子们就是觉得契丹人是猪狗,你他娘的敢有意见!?”
张寒城仔细一看,那被呵斥的一桌人个个穿着都要好一点,戴着厚帽子,比其他人要多几分富贵之气,定睛看向这些人腿前面的桌下,张寒城吃了一惊,竟然每个人都带着一口刀子。
而其中一个人,此刻已经把手放在了刀柄上面,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抽刀的样子。
外面原本正在闲聊的几个人,也不说话了,看向了酒家里弩张剑拔的情景。
正当似是要随时都打起来的时刻,只听见那酒家深处,响起了一阵骂骂咧咧的叫声:“都他妈的给老子坐那!谁敢在这闹事!?”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只见到一个手持着柴刀的黑汉子走了出来,这汉子燕颌虎须,豹头环眼,乃是个彪形大汉,他身子极壮,快要赶上旁人两个的身材了。
这一走出,当然气势惊人,一下就镇住了在场上即将要打起来的众多人。
但见那黑汉子定在地上,手中的柴刀直接举起,指着周围的人道:“谁他娘的敢在这里闹事,就是跟老子过不去,小心老子手里的柴刀不长眼睛,这时节劈死你们当下酒菜,也没人管!”
话音落下,张寒城便见到那些带着刀子的人中,有一个看上去似乎衣着更精致的人看了一眼其他人,稍微点了下头,接着这些人才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
黑汉子放下了手里的柴刀,朝着酒家的一个方向喊道:“查大侠,继续说《刺隐娘》吧!”
此话刚刚落下,但听见突的响起了一道鼓声。
“方才说到第四年时,尼姑留下了两个女子守着洞穴,于是便带着隐娘去了一处她不知道的城市,咱们继续……”
“却说那尼姑武艺高超,轻功惊人,离去之后不久,便带着一人飞踏回来,将那人踹翻在地,隐娘见到尼姑捉了个人回来,自然十分诧异,但听见尼姑说,此人乃是一名十足的大恶人,是凉州刺史,不但贪得无厌,更是……”
那位被唤作查大侠的人说到这里,酒家所有人才在黑汉子的虎目之下,重新落座,并开始说起了话。
张寒城听见酒家里面是在说故事,顿时有些好奇,迟疑了一下,他就想凑过去听听,因为不放心疯僧,所以也拉着疯僧过去。
只是站在门口听有些不好,所以张寒城又绕道,跑到了酒家一侧的窗口位置,朝着酒家里面看去。
不得不说,这酒家倒是十分富足,人人的碗碟之中,还有着不少的肉食。
只见窗口这边,正有一个五十岁左右,身体微胖的白衫文士,提着个鼓棒,叙述者《刺隐娘》的故事。
每每说到了紧要关头,他便要敲一下鼓,虽然周围听得人不多,但若是听了,便心思都被他吸引去了。
除了这个被唤作查大侠的文士之外,一旁的小桌之上,还坐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此刻正执着笔,专心致志的在纸上涂鸦,竟是在画一个女子。
这少年不过十二三岁,但却笔走龙蛇,勾勒之间,便画出了一位蒙着面的女侠客。
“后来,隐娘每晚都会消失不见,待到第二日才回来。聂锋也不敢追问她,日子久了,也就不太怜爱隐娘了……”
嘭!
时间不知不觉间过去了许久,故事也说了很多。
但见查大侠敲了一下鼓,道:“今日《刺隐娘》之事,便讲到此处,若是还想听的话,明日咱们再继续说。”
“好!”顿时,有几名一直专心听着故事的人叫了声好。
张寒城十分爱听这故事,只是挠头间,却有些叹息,估计他听不完这《刺隐娘》的故事了,因为明日他还想要带着疯僧一起去绛州城呢,其实,要是能一直在这里露宿,倒也挺好的,每日间又能听见这些武人的故事。
疯僧此刻已经坐在了地上,靠在墙壁呼呼大睡。
但见查大侠身边的少年,在那女侠的画上最后写了一些字,而后又取了个印盖在上面。
然后起身道:“各位兄长叔父,这画便是画的隐娘,可有人愿意将此画收走?只需三十枚铜钱便可。”
张寒城看着这画上的女侠,十分喜爱,但手中没钱,只能叹了口气。
只是叫卖了两声,也没人掏钱。
查大侠这才叫那少年将画收起来,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明日再见。”
“好嘞!明日我们再来听查大侠说故事。”
查大侠这才笑着点头,只是那少年,却好似有些失落的样子。
张寒城在身上摸来摸去,除了一个黑铁面具和一块坠手的破令牌,身上就没有什么了,先前那银子,他都给了赵九重做盘缠,自然,也没办法买得起这画。
看到查大侠收了小鼓,少年收了画和笔墨纸砚,而后两人便穿入了酒家的后堂,似乎是去了酒家后面的院子里去了。
张寒城摇了摇头,只能也同疯僧一般,靠着墙,坐在了地上,本想着修行内功,可又害怕有人吵醒他,只能望着远方的山峦,幻想着《刺隐娘》的故事。
第八十四章 震脚冲天群狼惊
张寒城做了个梦,梦里面有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侠,持着柳叶刀,在房檐上飞来飞去,她总是到处去做好事,很多人都非常的喜欢她。
只是这位女侠的名字变作了隐娘,梦里他也浑然不觉,实则那身影却是属于风九夭的。
梦里一切过得正酣畅间。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突然惊醒了张寒城。
张寒城猛地张开了眼睛,一侧的疯僧也虎目圆瞪,两个人纷纷起身,箭步跑了出去。
但见到那皑皑白雪间的北方大道上,先前酒家当中,那一众持着刀子,衣着较为规整的人,正追砍着一众方才酒肆里面的食客。
方才,就是一位食客被砍倒在地的声音。
那鲜血从背处的伤口咕咕冒出,令苍白的雪一下变得凛冽了许多。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见到这一幕景象,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此时,酒家后院的墙上,突然翻出了一道壮硕如牛的身影,正是先前在酒家当中呵斥的黑汉子。
这黑汉子持着柴刀,嗖的一声便冲了过去,他虽然没有轻功,可是奔跑速度极快,一边举起柴刀,一边大声吼道:“谁敢在此行凶,尔等找死!”
这话刚刚落下,黑汉子已经杀入了那群持刀者之中,原本追杀数名食客之人被他杀了个措手不及。
一名持刀者一下子便被黑汉子用柴刀刀侧打在了脑袋上,嘭的飞了出去。
众人停下了追逐前面食客的脚步,纷纷转头,看向了黑汉子这边。
黑汉子爆吼道:“敢在此处行凶!尔等绝非善良之辈,都是歹人!歹人,就该去死!”
只是黑汉子虽然叫嚣,那些被追逐的食客们,却依然张皇逃窜,拼命地在大路上跑远。
“他娘的此事与你何干!?”但听见那众人当中,地位最高者呵斥向了黑汉子。
黑汉子冷笑道:“在这酒家附近杀人,便与老子有干!你是领头的,最是该死!”
说罢,黑汉子举起柴刀,虎躯冲上,直接劈向了对方,虽然这一砍并不是武功招数,但却力大无穷,十分刚猛。
对方领头人只能提刀抵御,但嘭的一声,便被柴刀砍的脚下不稳。
四周那些人见到领头人被攻击,当即纷纷举刀,围攻向了黑汉子。
张寒城瞪大了双眼,一侧的疯僧在他身旁嘿嘿傻笑。
眼见着黑汉子被围攻,虽然力大如牛,但却双拳难敌四手,顷刻间便落入了下风。
但见火星四溅,不住地被砍的倒退,身上,悄然间爆出了一道刀口!
张寒城暗自咬牙,也不知是怎么,或许是那《刺隐娘》的故事走进了他心里,登时间提起脚步,凌霜幽步飞踏而出,竟转瞬间到了黑汉子的身后。
一口刀子,已经劈向了黑汉子的天灵。
张寒城一把扯住了黑汉子后背的衣襟,手臂用力向后一提,直接将十分之重的黑汉子甩向了后方。
而那口刀子,刀尖部分,却已经划向了张寒城的额头与眉心。
张寒城瞪着眼睛,双瞳凝聚之间,右足后踏,强强躲开了这一刀。
黑汉子摔在雪地里,爬起身,甩了甩头,却见到张寒城已经接替了他的位置。
那一众持刀之人非但没有停手,反而朝着张寒城打了过去。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此刻神经紧绷,只觉得头皮和周身毛孔纷纷收紧,体内,洗髓经自然运转了起来,道道内力,开始行入他四肢百骸间。
但见一道刀锋由左侧袭来,张寒城提手间,化作虎爪,直接朝着那人的手腕抓去,至于身体,则宛若游龙,躲开其他刀锋。
只是这一爪之下,便将对方的手腕抓了个正着,张寒城手掌用力,蓦的化虎爪为龙爪,内力狂涌直接将对方的身子摔飞了起来,砸向了远处的一人!
嘭!
这一幕发生的电光火石,黑汉子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捡起柴刀,便看的目瞪口呆。
却又见张寒城猛地握拳,单足踏开,一拳呼的一声破开劲风,冲向了一人胸口!
正是一道大金刚拳法之中的震脚冲天炮!
此炮拳呼的崩出,在那人胸口处停留了一刹,骨骼断裂声嘎嘣响彻,而后人才被气劲裹着直接飞了出去。
这一幕被围攻的众人看在眼中,顿时目光惊骇,纷纷后退,尤其为首的那人,更是双目诧异,向后蹬蹬蹬的退的最远。
张寒城也被自己的出手惊得目瞪口呆,他除了小时候被人欺负过,如果那样不算打架的话,那就没打过架。
却不曾想,这第一次打架,自己就这么厉害。
如果早知道他自己这么厉害,之前在熊洞之外,哪里能让那么多的黄袍人把他追的漫山遍野的逃走。
张寒城见到这些人退开,这才收了招数,挠了挠头。
为首那名持刀者盯着张寒城道:“阁下是何意?此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张寒城迟疑道:“我不知道……”
这说法顿时令对方目瞪口呆,竟一下子让他说不出话来。
后方那黑汉子已经捡了柴刀,龇牙咧嘴的走到了张寒城的一侧,瞪着眼睛喝骂起来:“你们这群狗娘养的东西!持刀任意杀人!世上侠士见了,谁人不出手阻止!?还他娘的问为何出手?脑子让驴踹了么!?”
话音落下,为首那名持刀者双眼眯起,其余的人都戒备的看着张寒城和黑汉子,纷纷的后退。
为首之人余光看了一眼已经被张寒城一拳放到,正吐着血的一人,眼角抽搐道:“此事,便就此罢手,算你们走运。”
说罢,这为首之人竟冲着其他人喝了一声古怪的语言,然后,这些人便纷纷退走,有人去将那昏死之人背了起来。
黑汉子啐了一声,骂骂咧咧道:“一群契丹狗,敢在中原土地上放肆!快滚回你娘肚子里吧!”
这话又气到了那为首之人,但最终,对方看了一眼张寒城后,选择了忍下来。
等到这些人走远了,黑汉子才龇牙咧嘴的叫唤道:“去他娘的,疼死老子了。”
当即,低头看向了胸前划出的那道刀口。
不过黑汉子赶紧对张寒城道:“谢谢这位小……英雄出手相助,否则老子就要被这些契丹狗儿子给宰了。”
张寒城吃惊无比,脸色涨红,这个黑大叔,竟然叫他小英雄,这三个字一下就叫他心跳加快了起来,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说道:“大叔……大叔也是英雄……”
“啥?”黑汉子愣了下,打量着张寒城,挠头道:“大叔?老子那么老么?老子今年才二十出头,你叫我大叔……”
张寒城有些迷糊,这人膀大腰圆,看上去力壮如牛,面容又凶恶,满脸的胡子,却说他二十出头……
黑汉子龇牙咧嘴道:“不行了,咱们快去看看那人是死是活吧。”
张寒城这才意识到,雪地里还烫了个被刀劈倒的食客。
冲上前去蹲下身,将对方翻过来,看了一下,却发现对方正瞪着眼睛,作死不瞑目的模样,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黑汉子蹲下身,道:“看来,这家伙算是死了,哎,抬回去明天把他烧了吧。”
说着,黑汉子拽着此人的胳膊,将他挂在了背上,看着张寒城道:“那个……英雄你是路过的吗?”
此刻,疯僧已经挠头走了过来。
黑汉子话刚说完,见到疯僧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这疯僧看着是个乞丐,可是比寻常乞丐不知道壮出了多少,比他也不逞多让。
张寒城道:“嗯……是路过的,先前睡在酒家外面来着。”
黑汉子呆了下,道:“睡在…外面……”
这冰天雪地里敢睡觉,恐怕是要冻死的,黑汉子自然被吓了一跳,但仔细想想,方才张寒城这么小的身板,直接把他扔出去了三四丈,又直接举起来个人,一拳又打飞了一个,显然不能以常理度之,咧嘴道:“酒家后面还有能住人的柴房,要是英雄不嫌弃的话,可跟我一起去柴房睡。”
张寒城顿时惊喜万分,道:“好的!好的!谢谢你了大……大哥!”
黑汉子哈哈一笑道:“是老子应该谢谢你才是!”
说着,黑汉子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打在了张寒城的肩头,直接把张寒城拍了个踉跄。
黑汉子这才悻悻缩回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嗯,咱们走吧。”
张寒城赶紧领着疯僧跟上了黑汉子。
黑汉子走着,自我介绍道:“老子名叫张琼,乃是河北人氏,英雄你呢?”
张寒城被这英雄二字夸得飘飘忽忽的,口吃道:“我我我……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人,但是我叫张寒城。”
黑汉子惊喜道:“哈哈,原来本家之人!嗯……失敬失敬,应当是这么说的。”
张寒城赶紧道:“本家是什么意思?”
黑汉子有些疑惑,解释道:“本家就是指咱们两个都姓张,说不定是亲戚呢!”
张寒城顿时道:“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我跟大哥你是亲戚!太好了!”
黑汉子张琼愣了一下,道:“这……好像可以这么说,嗯,咱俩就是亲戚!说不定祖上是一家呢,俺爹说俺家祖上是张飞张翼德,你呢?你家祖上也是张翼德么?”
张寒城挠头,道:“我……我也不知道,我爷爷叫张承业。”
“啊……”张琼觉得张寒城好像有点傻,也不继续往下说了:“行,你就先住在酒家后面,毕竟这天气也太他娘的冷了,再冻坏了你。”
“谢谢!谢谢张大哥!”张寒城感激道。
第八十五章 桃花桥上乞巧约
夜色已深,酒家的大门虽然关了,可实际上并不算是真正的打烊。
张琼自门口开了门后,张寒城便看见屋里的桌上,到处都趴着人,就连地上也有人在横七竖八的躺着。
见到这一幕,张寒城顿时忍不住落脚轻了些,变得十分小心,生怕吵醒了这些呼呼大睡的食客。
张琼小声解释道:“哎,这些人进不去那绛州城,所以只能在这里凑合着了……”
张寒城挠了挠头,一边跟着张琼往前走,一边小声道:“为什么?”
张琼道:“最近边关虽然还未打起来,但是却不太平,难民和乞丐一下子多了好些,所以绛州城不准外地人入城,算是封城了。这些人也算幸运了,碰见了袁三爷这位好人,否则没人愿意叫他们在这里睡。”
张寒城心里诧异,同时又觉得有些失望,此刻已经到了十二月底,临近岁旦,正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放鞭炮庆贺的时节,城中一般会非常热闹,乞丐们也能遇到多些愿意施舍的人,除此之外吃食也要好上很多,甚至还能有肉吃,所以张寒城觉得如今去绛州城,是个好时候。
只是却不曾想到,绛州城封城了,这样一来像他和疯僧这种没有户籍之人,就没办法进城了。
三个人即将走到酒馆厅堂的后门处,张琼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了一桌客人身前的盘子里还剩了点肉,直接伸手过去,抓了一把过来,同时嘿嘿笑着看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疯僧也有些奇怪,跟着嘿嘿傻笑了起来。
只是疯僧并不压制声音,顿时吓了张琼一跳:“嘘,小声点,要不然就叫人发现了。”
疯僧这才瞪着眼睛,一只手捂着嘴巴。
张寒城见他像个孩子,觉得有些好笑。
张琼带着张寒城和疯僧走出后门,而后便进到了院子里。
不得不说,这院子十分宽敞,左右都有两间茅草与黄泥搭成的房子,右边还有个空马厩,前面的房子窗下围了个没有鸡的鸡窝。
一条黄狗此刻正趴在鸡窝旁边的草垛里,听见动静之后,它突然伸出头来,看向了三个人。
正呲牙准备咆哮间。
张琼眼珠一瞪,低声道:“不许叫。”
黄狗这才呜呜的缩回去。
张琼转过头来,道:“跟我过来吧,柴房里虽然不能烧火,但是柴火堆了很多,也不怎么透风,反正总比外面好些。”
说完,他便引着张寒城和疯僧去到了柴房,而后推开了门。
入眼所见,到处都是柴火,堆得高高的,有些劈好了,有一些则还是整条的。
张琼伸手,将手里的肉递向了张寒城,道:“给你,抓点拿去吃吧。”
张寒城盯着张琼手里的肉,咽了口口水,客套道:“不了,还是不吃了。”
张琼愣了一下,也不再让一下,当即把一把肉塞进了嘴里,粗鲁的嚼了起来,同时唔唔唔的含糊不清的说了几句。
张寒城还没反应过来,张琼就眨了眨眼睛,然后退出了柴房,将门关了起来。
周围一下子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安抚疯僧睡觉后,张寒城便也找了一条能够躺人的空隙,缓缓躺了下来。
四周还是有冷风吹进来,伴随着那些木柴的味道,倒是也有些奇特。
正准备睡觉,却听见了院子里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动静。
张寒城坐了起来,悄悄地靠在柴房门口,看向了外面,却见着一个少年正在月下抹着眼泪。
正是那个之前在那位查大侠身边,负责画画的少年。
此刻他只穿了件单衣,两腿冻的发抖,但却仍旧背对着房子。
哭着哭着,他便蹲在了地上。
那条鸡窝边上的的黄狗摇着尾巴,跑了过去,用鼻子拱了拱那少年。
张寒城挠了挠头,不知这少年在哭什么,左右先前打了一架也睡不着,他就蹑手蹑脚的把柴房的门打开了。
黄狗和那少年听见了动静,顿时看了过来。
当即,黄狗就要叫,少年赶紧搂住了黄狗的脖子,有些吃惊的看着张寒城,因为张寒城算是个生面孔了,只不过方才出来前听见了张琼的声音,否则要将张寒城当做贼人。
张寒城关上了柴房的门,站在柴房门口,又有些后悔出来了。
少年抹了下眼睛,缩在地上小声道:“这位哥哥可是要去茅房?”
张寒城印象里他应该跟这个少年差不多大,丝毫没意识到这段时间他长高了,挠头道:“不是……”
少年道:“那哥哥是……”
张寒城犹豫了下,小心的靠了过去,防备着那黄狗,道:“我见你一个人跑出来哭……所以就……”
少年赶紧低下头,抱着黄狗,道:“我我……我没哭……”
张寒城道:“好吧……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说着,张寒城坐在了地上,又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又穿这么少。”
少年道:“我……我做了个恶梦……所以就……就想出来坐一会儿。”
张寒城忍不住将这少年当做了从前一起的小乞丐,道:“是什么样的恶梦?”
少年迟疑间,松开了黄狗,道:“我梦见爹还有弟弟都叫歹人杀死了。”
张寒城哪里懂得安慰人,只能道:“幸好只是做梦,应该没事的吧。”
少年呆了一下,张寒城说完这句话,他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只能应了声:“哦……”
张寒城也觉得好像他说的话不太有水准,想着要是像赵九重那样会说话就好了,一时之间,就坐在地上盯着这少年还有那只黄狗。
突然间,张寒城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把手伸进了怀里,取出了那张折起来的信,道:“我看你先前在酒家里面画画写字……我,我不识字,能帮我看看这张纸上写了什么么?”
少年道:“当然可以。”
张寒城这才又小心的靠近了一些,将信递给了少年。
少年接过了信,小心的将信展开,与此同时,那黄狗跑到了张寒城的旁边,用鼻子小心嗅着张寒城,但两只眼睛却紧紧地偷看着张寒城的脸。
张寒城期待的看着少年,反倒又有些不怕这黄狗了。
少年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道:“嗯……这上面写的是,江湖悠远,身不由己,欠君之恩难以相报,如若此缘未浅,三年之后,乞巧节时,姑苏之外桃花桥上,侯君相见……”
张寒城挠头道:“三年?什么意思……”
少年解释道:“大约是这位姐姐约你三年之后乞巧节的时候,去姑苏桃花桥上见面。”
张寒城有些迷糊,道:“为什么是三年呢?”
少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这上面是这样写的。”
张寒城道:“对了,你怎么知道这是个姐姐写的字呢?”
少年将信叠起来,道:“因为这字迹是女子的字迹,男子的字迹要粗犷一些,而且男子怎会写这样的情信给男子……”
张寒城的脸一下就红了,赶紧把信收了回来,干咳道:“我也是走路时捡到的,觉得有些好玩,所以才问问。”
说着,张寒城便把信小心的放回到了怀里。
少年看张寒城如此小心翼翼,忍不住眉眼间露出了一丝笑意,不过也没点破:“原来是这样。”
张寒城道:“嗯,就是这样。”
少年不知不觉间,倒是没有先前做恶梦时候那样害怕了,道:“谢谢哥哥。”
张寒城疑惑道:“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少年道:“那……我就回去睡觉了,外面实在是有些冷……”
张寒城道:“嗯,那你去吧,我也回去睡了。”
说话间,张寒城才发觉,此刻那黄狗正趴在他附近不远的地方,全然不如之前那么凶恶了。
……
张寒城回到柴房后,又躺了下来,想着风九夭留给他的信是什么意思。
他倒是也能明白身不由己是什么意思,大概,三年之后风九夭才不再身不由己吧。
张寒城这样想着,又忍不住回忆起了之前在道观里两个人叙话的情景,心中微叹,想着三年后一定要去看看风九夭。
正准备合眼,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狂躁的犬吠声。
张寒城有些奇怪,这只黄狗先前没怎么叫,后来对他亲近了许多,怎的此刻又叫了?
还未来得及想清楚,他便听见了外面响起了一阵坛罐破碎,十分嘈杂的声音。
那黄狗叫的越发凶狂。
接着,就见到外面发出了呼的一道响声,柴房一下子就亮起了昏黄的光。
张寒城猛地从地上跳起,一眼便看到了柴房紧闭的房门那里,有火光在闪烁着。
与此同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张琼喝声:“走水了!他娘的!你们这群狗崽子还敢来这放火!”
这话音落下,院子里顿时又响起了双脚落地的声音。
张寒城这才反应过来,从地上抓起重剑,朝着跑向了柴房处,然后抬脚嘭的一声踹开了门。
后方,疯僧也已经呼的跟上了他。
但见火光之外,先前那群持刀的契丹人又出现了,他们穿着厚袄,此刻已经有四五名跳入了院子里,正一手用棍子在柴堆和马厩放火,一手提着明晃晃的刀子。
与此同时,外面的酒家堂中,已经响起了惨叫的声音与酒坛爆裂的声音。
张琼从地上抄起了冰凉生锈的草叉,直接冲向了一名契丹人。
第八十六章 胆碎心裂溅血步
那契丹人被张琼吓了一跳,当即用刀子抵向了张琼手中的草叉。
但,张琼力达如牛,呼喝之间便直接将这契丹人连同刀子撞飞了出去。
张寒城见到这一幕,猛地提起重剑,朝着身前倒落的柴火扫去,崩飞正在燃烧的木头,而后便飞窜了出来,余光看着那黄狗夹着尾巴到处乱钻,身子却已经踏向了一名契丹人的后背!
嘭!
张寒城一脚将对方踢得趴飞出去,同时已经借着力道落在地上。
疯僧瞪着眼睛,顿时裂开了嘴,露出了一口牙齿,但见他气运全身,就要爆出一道金刚狮子吼。
张寒城吓了一跳,赶紧窜到疯僧面前,捂住了他的嘴。
与此同时,一道契丹人已经举着刀子,从疯僧左侧窜出,砍向了疯僧的后颈。
张寒城正准备一把将疯僧拽回来,却见疯僧已经猛地转头,一脚抬起,朝着那契丹人踹了过去!
契丹人犹如重石般腾的双脚离地,朝着马厩上方飞了过去,只听嘭的一声,茅草爆裂,那契丹人竟直接挂在了马厩顶上,只有两条腿露在外面,却已经不能动弹了。
好在此刻是严冬时节,那火虽然烧的旺盛,但遇到雪却发出呲呲的响声,应该无法继续蔓延。
张寒城耳朵一动,听着酒家堂中的打斗声与惨叫声,只能扯着疯僧的手腕,硬着头皮朝着前堂冲去。
张琼那里,则是用草叉奋力的与两道契丹人搏命,他身上本就有伤,打斗的过程中龇牙咧嘴,眼睛瞪的滚圆,看着十分凶恶。
张寒城带着疯僧进入前堂的时候,却见到地上火光燃在酒上,除了混乱的打斗在四处出现外,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还有人头停在地上。
幸亏这样的惨状张寒城在龙香院的地窖中见过,否则此刻断然要被吓坏。
他持着重剑飞身踩向了一张桌子,眼睛猛地看向了那名先前领头的契丹人,知道先将此人擒下,其他的稍后再说。
想到此处,他便贯身飞去,手中重剑已经拍向了那领头者正举起的刀子!
领头者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上方响起了一道骨裂声,跟着一道剧痛便穿入脑中!
但见他的胳膊直接扭曲,折弯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啊!!!!!!”
张寒城落在地上,这才意识到他出手有些重了,但看到正跪在此人身前,那个在地上吐血,即将被砍死的人,他又释然了。
猛地抬起左掌,化作虎爪,扣向了那领头者的侧脸。
领头者才惨叫到了一半,便被张寒城按着脸,整个人轰的被撞了出去!
张寒城顶着对方,直接撞向了后方摆满了酒水的酒柜。
哗啦……
酒坛当即爆碎开来,从其中不断地流淌而出,落在地面上。
张寒城双目怒张,按着领头者脸的左手直接收回。
接着,这领头者便在嘶吼之间摔在了地上。
做完了这件事情,张寒城才终于转头,看向了后方,只是,他突然间意识到,他忽略了一件事情。
只听疯僧陡的传出了凶狂的大笑声,高壮的身子犹如下山猛虎一般,拳头冲出的瞬间,便直接冲碎了一名契丹人的肋骨,其脊椎鼓气的同时,气劲冲爆了后背的衣裳!
同样一记大金刚拳法中的震脚冲天炮,威力却与张寒城的不可同日而语。
滚烫的鲜血从口中喷涌到疯僧脸上。
疯僧继续狂笑间,转身踢向了一名晃晃悠悠站起的食客。
这食客被一脚踢得飞了出去,连串的撞裂了两口桌子,然后才停在了墙壁所在。
疯僧根本不分敌我,张寒城想要制止他也来不及,只是赶去疯僧身前的眨眼之间,疯僧便已经打飞了三人。
“伯伯!”张寒城猛然间对着疯僧大喊了一声。
只是这喊声似乎并未惊醒疯僧。
疯僧猛然间凶怒的看向了张寒城,脚步一踏间,手臂化作斧头,突的劈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大惊,只觉得疯僧此刻,好似又变回了原本的兽态,当即执起重剑横向了头顶!
只听嘭的一声!
疯僧的右手臂硬砸在重剑之上,张寒城只觉得双腿被震得疼痛无比,连腰部都好似受挫,咬牙间强抵着疯僧的手臂。
疯僧瞬间收回手臂,左手化作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龙爪手,直接扣向了张寒城的喉咙。
张寒城急忙提起提起左手,化作般若掌朝着疯僧的手腕拍出!
疯僧内力浑厚如海,一下子爆发开来,撞在张寒城手心之处,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打飞了出去。
张寒城摔出去的同时。
疯僧已经转身,随手从地上抓起了一张已经快要散架的桌子,咆哮着冲向了后方几名目瞪口呆看着他的人。
也不分是契丹人还是食客,桌子轰的砸飞了几人。
张寒城从地上爬起,再次喝道:“伯伯!”
疯僧充耳不闻,像是杀到了紧要关头,脑子本就不清醒,此刻更是变得癫狂无比!
他转身之际,已经弹跳飞起,手掌扣向了一名契丹人的脑袋。
张寒城箭步冲去,撞飞了那名契丹人,自身则正好站在了那契丹人原本的位置,他瞪着眼睛,紧盯着落下手掌的疯僧。
疯僧手掌豁然间落下,直接触碰到张寒城的脑袋,五指瞬间向内扣住。
“伯伯!”张寒城怒瞪着疯僧,再次喊了一声。
疯僧正准备以内力冲入张寒城的脑袋,只是听见张寒城的喊声,竟突的如遭电击,内力一下子便悬在了胳膊当中,并未发出。
张寒城道:“伯伯!你怎能乱杀人!”
这喝声一下惊醒了疯僧,疯僧收回手掌,猛地看向了手上殷红的鲜血,竟不住地向后退去。
而终于,一名契丹人回过神来,提着刀子,凶狂的劈向了疯僧的后背。
“伯伯小心!”
张寒城惊怒交加,顾及不了太多,骨中内力游走,瞬间冲入掌中重剑,用力催发之间,那重剑已经呼啸间飞向了疯僧身后的契丹人!
那契丹人举着刀子,但觉得好似被大石头撞了一下,跟着就连带着重剑飞向了后方!
嘭!
重剑插入到了后方的墙壁当中,那契丹人瞪大了眼睛,盯着胸口位置黑黝黝的之重剑,嘴里涌出了鲜血的同时,脑袋一歪,便直接死了。
张寒城杀死了人,顿时吓了一跳,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眼睛里原本的惊怒变成了恐惧。
慌乱之中,这酒家堂中还能动弹的食客,已经拼了名的跑了出去。
一些还能动的契丹人也是如此,他们尽皆被下破了胆子。
很快,酒家当中,除了那些因为肢体残缺,无法动弹清醒中惨叫的,便都是昏死,或是已经死去的人了。
张寒城的心跳咚咚咚的加快,他哪里杀过人,就算是鸡都没杀过,此刻看着那契丹人死不瞑目的样子,一下子便靠在了墙上。
后门处,张琼已经冲了进来,见到满眼狼藉的景象,也被惊到了。
疯僧两手抓着脑袋,瞪着眼睛看着地上的情景,突然间嚎叫了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一侧狂奔而去!
轰!
那墙壁一下子便被他撞了个窟窿。
张寒城赶紧甩了甩头,见到疯僧出了问题,也来不及跟张琼说什么,只能快步的紧跟着疯僧冲了出去。
冰天雪地里,疯僧不断地跑着,哭声在他的嘴里传出来。
张寒城紧追在后面,虽然还沉浸在刚才杀人的惊恐中,却知道他此刻若是放走了疯僧,那将来,疯僧就要再去过从前那种到处胡乱打人杀人的日子。
……
张琼站在地上,看着四处恐怖的景象,眼角微微抽搐,下一刻,他便偏过头去,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等吐了好一会儿,他才用袖子擦了擦嘴巴和黑针一般的胡须:“这也太乱了,可怎么收拾……算了,先回去救火。”
说罢,张琼转身,从后门再次冲入了院子里面,从地上捡起扫帚,跟着查大侠与那眉清目秀的少年一起救火。
院子正中间,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童坐在地上,眼睛看着几名契丹人的尸体,泪水在不断地打转。
……
张寒城追着疯僧一路上跑出了三四里,幸好他此刻有凌霜幽步在身,脚力勉强能够跟上疯僧,否则换做从前,此刻疯僧早就已经没影了。
疯僧不断地嚎啕大哭、并且狂叫,声音凄厉叫张寒城十分心疼。
只见疯僧埋着头,冲入一处林间的同时,那些拦在他身前手臂粗的树木发出嘭嘭的爆裂声,尽皆被撞的散开花来。
张寒城叫道:“伯伯!伯伯!”
疯僧继续狂奔,终于,前面便是一棵十分粗壮,足有四五人环抱的大树。
但见疯僧竟不闪不避,直接撞了上去。
恐怖的力量令大树轰的一震,树枝与积雪纷纷落地。
而疯僧整个人终于被震退,直挺挺的朝着后面仰摔了下来。
嘭!
疯僧倒在地上,眼睛紧闭。
张寒城终于追了上来,赶紧蹲下身,惊恐道:“伯伯!”
见到疯僧不是一头撞死,只是晕了过去,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有些担忧的扒开了疯僧额头上面的头发,见到发白的头发里血在殷出来,不由自主的鼻子一酸,眼睛里窜出了眼泪。
赶紧擦了擦眼睛,他便拽起疯僧,背在了背上,只是他个子矮,疯僧的两只脚只能拖在地面上。
张寒城的眼睛有些模糊,朝着这林子一路看去,只觉的那道路乱七八糟,再远了,就尽是山与白雪。
杀人后的恐惧,以及一种孤独之感,一下子将他包围了起来。
第八十七章 走肉行尸惑本心
张琼将地上的尸体一连拖到酒家外面,而后又强忍着恶心,将那些残肢断臂、人头捡起来,跑到尸体那里将它们拼凑起来,无论是那些食客还是契丹人,基本死了的就留下了个全尸。
至于那些勉强活下来的,基本都受了严重的伤,有些遭到重击,昏迷不醒,脑袋都凹陷下去,看着就知道活不成了,张琼十分无奈,也只能用柴刀一一送他们上路,免得他们再继续吃苦受罪。
就这样一来二去,除了一个一条腿断裂,身上几道刀伤,骨头插出膝盖的食客之外,就只剩下那个契丹人里面的领头人还活着了。
张琼用麻绳把那个领头的契丹人给捆了,决定等酒家的老板袁三爷早晨来了以后,再处理这个契丹人。
忙完了这些之后,他才走到酒家大堂一侧的墙壁处,站在那里怔怔出神。
眼前一边是一个大窟窿,是疯僧奔跑的时候,一下撞出来得,那黄泥和草混合的墙壁十分坚,居然被撞出一个大窟窿,实在是让张琼觉得有些吓人。
至于大窟窿的另一边,则是一把黑黝黝的铁剑,盯着一个死不瞑目的契丹人。
此刻契丹人里的血已经开始粘稠,下巴上挂了一条长长的血线,时而会断掉,然后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张琼很难想象出这得是多大的力气,能把这么一口看着粗糙无锋的重剑连带着一个人插入到墙里。
叹了口气,他毕竟还是要把酒家收拾一下,当即,张琼抬起双手,握住了重剑的剑柄,然后试着向外一拔。
令张琼吃惊的是,他这一拔竟然每把重剑给拔出来。
“奇了怪了,怎的插的这么深?”张琼本就力壮如牛,当即开始用尽全力,紧握着重剑,猛地向后一扯!
哐啷!
重剑终于被拔出来了,那契丹人的尸体也掉落在地上,但张琼却因为贯力使然,蹬蹬蹬的向后退了三步,手里的重剑压的他差点摔在地上。
赶紧稳住身体,张琼这才紧忙把手里的重剑哐的一声撞在了地上,地上一下就被砸出了个坑。
“这么沉……”
张琼瞪大了眼睛,咂舌的看着这黑黝黝的重剑,一手挠头,张寒城身子虽然此刻看着远比从前高很多,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也不再那么瘦弱,但是这么沉的东西,想要拿起来耍,张琼觉得他都办不到,估计挥舞两下,就要气喘吁吁了,想到此处,他吃了一惊:“看他年岁不大但却是个真正的江湖侠客啊……就像是查大侠故事里说的那些人一样……”
张琼用力将重剑举起,紧盯着这重剑,看不出这东西是个什么名堂,只觉得黑黝黝的好像发着光,但因为看了不少血,张琼又觉得是他看错了,按理来说,那些江湖侠客手中的剑,都应该是宝贝,只是这怪剑却好像朴实,除了沉重就没有别的了。
正在这时,已经安抚了两个儿子的查大侠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扫视了一眼整个酒家,摇头一叹。
张琼抬头,横过重剑,一手托着剑尖,一手托着剑柄,看着查大侠,道:“査大侠,快来看看这剑有什么名堂。”
查大侠正准备帮忙清扫地上的血水,此刻抬头看向了张琼,踱步走了过来。
张琼两臂肌肉此刻都已鼓起,用了不少的力气。
查大侠盯着这重剑,愣了一下,而后道:“这剑……恐怕是玄铁所铸,乃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宝贝,纵使是一百间这样的酒家卖了,都换不来这一把剑……”
张琼愕然,道:“这么厉害?”
查大侠点了点头:“看不出那少年竟然如此厉害。”
张琼转了转眼珠,道:“嗯,查大侠拿着这剑,然后我去把那个契丹狗贼的尸体搬出去。”
说着,张琼就要把剑递给查大侠。
查大侠乃是文士,当即退后了一步道:“你这蛮牛莫要唬我,若是我接了这剑,怕是要摔倒的。”
张琼道:“查大侠不中计,没意思……”
说着,张琼只能蹲下身,先将这重剑搁在了地上,这在站起来走向了那契丹人的尸首。
弯腰一把把这契丹人给抓了起来。
查大侠则是取了扫帚,开始扫起了地上的血水。
正要将已经开始化作碴的血水扫出这前堂时,抬头间,却看到了那酒家外面尸体一侧,正站着张寒城的身影,张寒城背着疯僧,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了三四里路。
越是接近这酒家,他越不敢走过来,但有些事情难免要面对。
张寒城低头,看着横在四处的尸体,心中有许多想法,却不知该如何去思量这件事情,最终也只能感到头脑一片空白。
张琼拖着契丹人的尸体走到张寒城的一侧,随手将尸体扔在雪地里,然后看着张寒城,道:“怎么还愣在外面?快点进屋子里吧。”
说话的同时,张琼忍不住看向了张寒城背后的疯僧。
这个疯僧比张寒城恐怕还要厉害出一大截来,那土墙都被撞个窟窿,可想而知……
张寒城怔了一下,看向了张琼,道:“张…大哥……”
张琼咧一笑,道:“哎,这群契丹狗崽子真他娘的够狠,简直就不是东西,要不是你跟你背上的这位……大伯在的话,估计咱们这酒家今天就要除名了。”
张寒城只觉得张琼的声音嗡嗡在耳边响着,听不出个所以然。
张琼抬手,抓住张寒城的胳膊。
顿时把张寒城吓得一惊,不过等反应过来是张琼,才勉强安定下来。
张琼挠头,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张寒城这才被张琼拉着走向了前堂。
查大侠拿着扫帚,看着张寒城的模样,目中闪过了一丝思虑之色,他让开身子,叫张琼拉着张寒城走进前堂。
张琼松开手,才开口道:“别再背着这个大伯了,他是受伤了吗?”
张寒城回过神来,道:“没,没有……”
张琼道:“嗯,先将他放下来吧,你一直背着他这么沉,肯定很累吧……”
说到这,张琼又想起了那把重剑,想着大概张寒城也不见得会有多累。
张寒城这才低头,想要将疯僧放下,只是看到地上的血水,双瞳又忍不住一震,他怕的不是恶心与人血,而是这种场面,总能让他想起被他一剑钉在强上的契丹人临死时的模样。
查大侠这时走了过来,到了张寒城一旁,道:“你随我去后面吧。”
说着,查大侠伸手,握着张寒城僵的手腕,领着他走向后门。
张琼挠头,有些想不明白张寒城是怎么了:“之前不还龙精虎猛的打了这么多人,现在怎么好像丢了魂似的……”
张琼想不明白,只能摇了摇头,继续看着狼藉的景象叹气,他估计今晚上没法觉了,只能干活了。
……
查大侠带着张寒城进了后院,迟疑了一下,然后又带着张寒城走向了他跟两个儿子所居住的房子。
张寒城定在地上,停下了脚步,愕然道:“伯伯……这……”
查大侠道:“不然你准备上哪里去?你背上这位兄弟受了伤,应当有个舒坦点的地方躺着。”
张寒城低头,看向了身上沾着的血,道:“我…我身上脏……”
查大侠哈哈一笑道:“哪有的事情,快随我进来吧。”
张寒城拗不过他,只能跟着查大侠一起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此时此刻的炕上,那个跟张寒城先前在院子里叙话的少年,此刻正拍着一个小童的后背。
只是张寒城带着疯僧走进来。
顿时惊到了少年和炕上的小童。
少年看到是张寒城后,表现还好,只是那小童却因看到了张寒城和疯僧凶恶的模样,吓得起身,不住地向后缩了起来。
张寒城见到这一幕,当即就想退出去。
但查大侠的声音却突然间响起,道:“你们两个还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快起身谢谢恩公,今日若不是恩公在此,我们一家都要被契丹人杀死了。”
张寒城突然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竟然会听见这样的话。
那少年颇为聪慧,当即从炕上跳下来,学着大人那样对张寒城抱拳道:“谢谢恩公。”
至于炕上那小童,有些犹豫,害怕,但在查大侠的目光下,也还是从炕上下来,学着他哥哥,害怕道:“谢…谢恩公。”
查大侠这才道:“嗯,你们要牢记今天的事情,以后总要记着恩公的长相,从心里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是!”少年和小童异口同声的说道。
张寒城背着疯僧,一时之间有些不明所以,只觉得这些话十分的突然,他竟莫名其妙的成了恩公,他冲出去的时候,从未想过太多,只是记着去打恶人……
查大侠道:“可以了,小兄弟将你身后这位兄弟放在炕上吧。”
张寒城有些迟疑,想起了疯僧难以操控的模样,又看向了那少年和小童,连忙道:“还…还是不了,我去柴房里,明天一早便离开这里,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去……”
查大侠微微一愣,只是这一次却没有再阻拦。
张寒城背着疯僧,对查大侠感激的点了下头,然后慢慢后退,关上了门。
第八十八章 兵不染血怎荡恶
进入了柴房后,黑暗再次将张寒城笼罩了起来,他背着疯僧走进了柴房深处,摸索到了一处空地,而后将疯僧放了下来。
至于张寒城则是又按照记忆,去到了他先前躺着的地方,缓缓躺了下来。
他瞪着眼睛,看着顶上的漆黑一片,明明看不到什么,却总是忍不住这样看着。
换做平时,若是救了人,又被人感谢,他会非常激动,但此刻不知为什么,却完全激动不起来。
一只手在地上摸了摸,捡起了包袱,从里面取出了那张藏得深深的黑铁面具,莫名的,他把这张面具扣在了脸上,然后两只眼睛透过面具上的两个孔,再去看向了黑暗。
许是这面具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竟令他好像变得安心了许多,就好像大江大河中的一叶小舟,找到了一丝的依靠。
正在此时,柴房外响起了查大侠的声音:“小兄弟可是已经睡下了?”
张寒城连忙把脸上的面具拿下来,放在了一旁。
但听见查大侠又在外面道:“若是小兄弟还未睡下,又不嫌弃的话,查某可与小兄弟在这明月下叙叙心事。”
张寒城心中感动,有些迟疑,想让查大侠离开,只是鬼使神差的,他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悄悄地挪到了门口。
只见查大侠穿着那身文士长衫,停在院子当中,站在门口处停留着。
过了一会儿,查大侠摇头微叹,便要转身离开。
张寒城这才打开了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一时间就成了块木头。
查大侠微微一笑,道:“小兄弟终于还是出来了。”
说话间,查大侠拿起了手中的两个小垫子,走到了院子一侧的石桌前面,把小垫子分别铺在了两个石凳上。
然后查大侠便坐下来,同时对张寒城做了个请的姿势:“小兄弟坐吧。”
张寒城犹豫了一下,关上了柴房的门,走向了那石凳处,看着那小垫子实际上其实是一件袄子,赶紧将它拿起来,然后坐在了冰凉的石凳上。
查大侠面露异色,道:“小兄弟何故要将这垫子拿起来呢。”
“我……我怕坐坏了它……而且我身上脏……”张寒城说着,忍不住看着手里的袄子,却发现上面蹭了些他手上的血迹。
顿时将袄子放在了石桌上。
查大侠轻笑,道:“不必如此拘谨,这实在是有些太将自己当做外人了。如今天下乱世,地狱便是人间,能在漂泊之中遇见能够说上三言两语之人,便已是莫大的亲近了。”
张寒城挠头,道:“谢谢伯伯。”
查大侠说道:“小兄弟为何会看上去神情落寞,又有些惧怕的模样呢?”
张寒城迟疑,低头间两只手无处安放,只能用指甲抠着上面的血痂,那血痂属于别人,所以抠下来后,也不觉得疼:“我……我杀了一个人……我觉得我做错了事情……我不应该杀他的……”
查大侠目光奇异,道:“为何觉得不应该杀?”
张寒城道:“我觉着他有自己的爹娘,说不定他还有自己的子女……又或者还有自己的妻儿……而且他很疼……我不应该那么做的……”
查大侠看向了张寒城手里的动作,道:“小兄弟说的有道理,人死了,他的爹娘再也就见不到他了,他的子女,也见不到他了,他的妻子,或许正等着他回家,但是他却永远也回不去了,而那死时的痛楚,虽说我们活着的人没有经历过,却越是深想,就越觉得疼。”
张寒城点头间,眼圈有些发红:“我都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就将他给杀死了,我是个恶人……”
查大侠道:“小兄弟对他心生怜悯,以自己之心放入他的胸膛里,感受他的痛楚,感受他亲人之痛楚,可是,小兄弟又可曾想过,你若是未能够杀死他,他会来杀死你,到时候死的人就会是你了,就变成了你的亲人觉得痛楚。”
张寒城低头:“我……我没什么亲人了……或许,或许赵大哥找不见我了……或许风姐姐也等不着我了,但是……我觉得他们还有其他的亲人,不会因为我死了,就觉得多难受……我想他们为了我难受,又不想他们难受……”
查大侠陷入了沉默,他能听出张寒城似是没有读过什么书,虽说语言不怎么粗鄙,但实际却有些粗糙,这意思换做旁人来说,许是能够表达的更加清楚。
一个无根无萍,无依无靠的人,在天地之间死去,是没有人会为他的死而难受的,就算有这样的人,可人却又是复杂的,即希望自身在对方的心里重要,会换来对方的难受,又希望对方不真的经历这样的难受。
张寒城道:“所以,我就觉得,要是他杀了我,那我就给他杀死好了……我不像他那样,有许多的人记挂着……”
查大侠道:“小兄弟怎么知道他不是像你一样,没什么人时时惦念呢……”
张寒城挠头:“我也不知道,我是猜的……但是就算是他与我一样,我会觉得要是我死了,不是他死的话,觉得安心一些……而且,而且其实我不必杀死他的,只是一时冲动,做了错事……原本我只要阻止他就行了,不需要用杀死他来阻止他……”
查大侠摇了摇头,道:“虽然我不曾经历过那种杀戮,但是却能够体会到,有的时候我们没有办法特别清楚地去想出最好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情,你只是在一个紧要关头,控制不了自己,杀死了对方,这不能完全是你错了。况且其实小兄弟一直都是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为何不去试着想想对方是否有错呢?”
张寒城有些疑惑的看向了查大侠。
查大侠微微一叹,道:“试想一下,如若是他们不曾夜袭酒家,伤残人命,小兄弟何故会杀死一个与你无关之人呢?”
张寒城迟疑:“只是……只是先前我便惹了他们,要不是我,他们可能就不会跑来报复了……”
查大侠道:“你先前是如何惹他们的呢?”
张寒城低头道:“他,他们在杀人,我不能坐视不理,然后就……”
查大侠开口道:“所以,问题就又回到了他们杀人这件事情上,如是他们不杀人,小兄弟也不会与他们结怨,当然,此事也并非是小兄弟一人结怨,张琼还不是也参与了此事,我是见他翻墙出去的,原本你们是好心,可惜对方却是群狼,狼心冰冷凶残,自然会反扑撕咬,不会因为你放了他们而选择沉默。”
张寒城思量着查大侠的话,觉得似乎的确有些道理……
查大侠低声道:“如果这一次小兄弟未曾在酒家之中的话,单凭张琼一人,是无法力敌这么多人的,如是这样去想,小兄弟便能知道,张琼会奋力的与他们交战,可却无力阻止这些人杀死我的一家,再之后,张琼或许也会力衰死去,至于那些食客,自然早就全部被砍杀至死,明日一早,这酒家之内便无一人能活命,至于作恶多端的人,却朗声大笑,得意远去,那样的话,这些人难道不该为自身的过错,去承担后果了么?”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
查大侠道:“有时候很多的事情,都是让人感到无奈的,恶人也有他们的父母、兄弟、妻儿,可作恶,才是一切的根源。所以自古以来,才有许多的侠士,仗剑于江湖之中,秉承义字,去斩灭这些恶患,叫他们获得报应,江湖侠客,想要手不染血便消除世间之恶,世上哪有那样美好的事情?如若没有侠士去除恶,恶人依然逍遥法外,会害死一个又一个无辜之人,害的无数的人家支离破碎,那种结果,是十分可怕的,小兄弟乃是这江湖之中的侠士,为何这种事情却想不清楚?既然你身上具备有比其他人更强的力量,就该以此力量去做你想要做,并该做的事情,仗剑除魔,杀死那些恶徒,维护无辜之人,此事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大好事,如是世上没有了侠义念头之人,那世间便再无美好,永久沦为地狱。”
张寒城还是第一次听闻侠义之道,只觉得查大侠的声音虽然平静,却那样的震撼,原本他曾听说赵九重想要在江湖中成为一名游侠,去杀恶人如何如何,此刻再想起来,才知赵九重的想法是什么……
查大侠开口道:“世人在这天地之间,有的人力大,有的人力小,力大者做大侠,力小者便做小侠,奉行侠义者多了,世间便被荡清,那时候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无辜之人才能不被恶意欺凌,如小兄弟这种力大者,杀一恶人,便是在救十个无辜之人,小兄弟此刻还觉得,你杀人有错么?最多就只是,如果可以,尽量不去杀人,找到更好地方式,去令恶人放下他们的刀子。但当此乱世,恶人至死又怎会放下屠刀?他们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作恶罢了。”
张寒城陷入了沉思当中。
第八十九章 城墙内外两世间
清晨,天开始渐渐放亮。
张琼坐在酒家门口处,脑袋靠着门框,手中拄着扫帚,正在那里打鼾。
一人牵着一匹枣色宝驹,停在酒家前的尸首一侧,此人约有四十多岁,身材颀长,留着八字胡,穿着一身灰色狼裘,腰间挎着一把红鞘嵌银的横刀,背上背着一把弓箭,鼻梁高耸,眼珠泛着一丝丝隐晦的绿色,看上去与寻常汉人有些不同。
他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尸体,眸光微微闪动。
后方,一辆捆着山鸡、梅花鹿、野兔的驴车此刻才踏着雪地来到了后面,驴车上面跳下来了一个身材高胖,约有六十来岁,穿着厚袄的银发老者。
这老者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道:“这是……出事了……”
八字胡中年人转身,抬起脚步走向了张琼。
等到了张琼身前,他便伸手,推了推张琼。
张琼这才惊醒,然后眼睛滚圆的瞪着这突然出现的八字胡中年人,道:“袁三爷……”
袁三爷皱眉,道:“怎么回事?”
张琼赶紧起身,急忙一五一十的将昨夜所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然后才又开口道:“那个领头的契丹人,此刻还活着呢,袁三爷去问问他?”
袁三爷眉锋微微挑起,道:“带我过去吧。”
张琼赶紧领着袁三爷走进了酒家里面,到了一根木柱前,指着地上正昏迷不醒,被捆在那的契丹人道:“就是此人了。”
袁三爷点了点头,直接把手放在了腰间的横刀刀把上,哐啷一声将刀抽了出来。
张琼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锋利的刀锋已经瞬间抹过了这契丹人的脖子。
契丹人终于惊醒,瞪着眼睛,一只手不住地试图去捂住脖子,想要叫喊却发不出声音。
转瞬间,此人便直接脑袋一歪,直接死掉了。
张琼道:“这……难道不问问他……”
袁三爷道:“没什么可问的。”
张琼迟疑道:“好像……也是。”
袁三爷开口道:“稍后你跟梁伯把这些尸首运到附近山上,找个低洼的地方扔进去,再把他们烧了,不过烧掉之前,记得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一并再拿回来。”
张琼这才道:“好的,我这就去跟梁伯办这件事情。”
袁三爷点头,将滴着血的横刀收回刀鞘,同时道:“动作要快,我们得马上动身离开这里了。”
张琼愕然道:“为什么?这酒家不是开的好好的?”
袁三爷道:“此刻天才刚亮,还没有人来,晚些时候,就会有人到此,此处打斗的痕迹太多了,我方才看了,这些契丹人都带着制式刀子,不像是普通的契丹商队,说不准是什么人,万一事后有人会跑来查探,到时候我们就百口莫辩了。”
张琼这才道:“那有什么的,毕竟马上就要跟契丹人打仗了,契丹人死了也就死了。”
袁三爷叹道:“此间之事,你知道的太浅了,如今边关对峙,契丹人哪里能如此轻易的进入中原,又跑到绛州来?”
张琼道:“意思是那王御史暗通契丹!?”
袁三爷点头道:“很可能是这样,你要知道石敬瑭当初是向契丹称臣的,大臣之中有亲近契丹是十分正常的。”
张琼啐了一口,道:“他娘的,这中原地界,都成了契丹自己家的了!”
袁三爷道:“行了,莫要再耽搁,我这便去后面再收拾一下,然后咱们就走。”
张琼叹气道:“哎,可惜这酒家算是完了……”
说完,张琼也不拖延,赶紧奔了出去,叫上了梁伯,开始卸下驴车上面的猎物。
袁三爷正准备离开,低头之间却见到了地上那把黝黑的重剑,当即弯腰准备将这东西拿起来,只是伸手一抓,冷不丁却并未拿起。
他心中吃了一惊,猛地用力,这才勉强将重剑抓起。
当即定睛去看,顿时惊异万分:“原来是玄铁所铸,怪不得如此沉重……”
只是现下不是看这宝剑的时候,当即拎着这重剑快步走向了后院当中。
……
张寒城一直在柴房当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夜里查大侠与他叙话,虽然开导了他,叫他心中觉得好似杀掉恶人是做好事,只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心中难受,那契丹人死前的表情,实在叫他难以忘记。
正在此时,一道声音却已经在院子里响起。
“此刻来不及多说什么,还请诸位快些收拾银钱细软,重要之物,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张寒城从地上坐起来,有些疑惑,快步走到柴房门口,将门打开。
恰巧袁三爷正将那把重剑搁在地上。
袁三爷放下重剑,转头看向了柴房门口的张寒城,对张寒城略一点头,而后便快步走向了一间房子里。
……
酒家之中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就是查大侠父子三人、袁三爷、张琼、以及梁伯。
平日里梁伯其实是酒家掌柜身份,至于张琼,则是酒家之中做杂活,或者是跟袁三爷进山中打猎之人。
只不过最近食客大多吃食过后,在酒家中混一处住所,一来银钱方面没办法算的太清楚,二来这些食客也并不都是乖巧之人。
于是袁三爷便带着梁伯去山中打猎,把张琼留在酒家当中震慑食客,至于算账收钱,便由查大侠父子来做。
……
山坡处,张琼将最后一具尸首丢入了坑中,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这才爬了上来。
梁伯看着坑中的尸体,摇头叹了口气,而后抱起了一个坛子,扔向了尸堆当中。
张琼也弯腰,扔了两个坛子进去。
坛子碎裂,其中的油流出,溅在尸体之上。
接着,梁伯才取了火折子,点燃了张琼手中的火把,由张琼将火把丢入坑中。
只见火焰呼的一声便燃烧了起来。
梁伯道:“哎,也不知道这乱世何时才能够终结……”
张琼用袖子擦了一下鼻涕,道:“咱们走吧梁伯。”
梁伯这才点了点头。
……
虽然是清晨,可是酒家后院却一直都在忙碌当中。
袁三爷从地窖里面搬出了两口大箱子,至于查大侠那边,则带着儿子四处房间奔跑,一方面收拾他们自己的东西,一方面则是帮助张琼和梁伯收拾。
此刻疯僧仍旧昏迷,如果说张寒城有什么要带的,那就是疯僧了,其余的就是一把重剑、一个包袱。
张寒城见到袁三爷等人忙来忙去,有心想要帮忙,可是却插不上手。
过了一会儿,张琼和梁伯已经赶了回来,也开始忙活了起来。
终于,足足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之后,众人才终于将东西收拾好了。
其实,除了袁三爷之外,其他人并没有太多的东西,只是因为事情太过突然,措手不及之下,难免有些慌乱。
……
天色已经彻底放亮,北风狂卷当中,火焰在酒家的各处窜了起来,转瞬间,大火便将整个酒家吞没在了其中。
众人站在酒家之外看着这一幕,都若有所思。
袁三爷缓缓转身,对众人道:“我们这就离开吧。”
……
张寒城跟随着一行人走在驴车旁边,一直关注着疯僧的情况。
原本他是想要把疯僧背在身上的,毕竟疯僧苏醒,很有可能会伤人,尤其是驴车上面,还有查大侠的两个儿子,以及一名随时可能死掉的食客。
只是他背着重剑,再背着疯僧确实十分难受,所以拗不过张琼,只能把疯僧放在驴车上面。
最前头的枣色大马上,袁三爷则是坐在上面,负责引路。
这一路上,倒是也有一些大路上的人侧头看向这边,但至多也就是看一眼,便会马上收走视线。
一来,这种世道之下,搬家迁移的事情,还是比较常见的,二来,这些人自身都是衣衫篓缕,也懒得去顾及其他人究竟如何。
大约到了临近午时,绛州城终于变得清晰了起来。
原本,这一路上经过了一些村寨,可惜那些村寨已经大多荒芜人烟,而且乱世之中,也绝非是落脚的好地方。
张寒城并非是第一次来到绛州城,去年时,张寒城其实就是在绛州城中的乞丐,但是今年年中时,中原闹了蝗灾,再加上附近征粮,就导致灾民和乞丐一下子变多了。
灾民想要进入绛州城,可绛州城内又恐怕会引发暴乱,所以就将灾民与乞丐赶出城外。
张寒城自然也无法幸免的从绛州城中被赶出来,这才开始一个人浑浑噩噩的流浪。
也因此才遇见了王怀恩,又被王怀恩抱到了道观里面。
此时此刻,绛州城外也并非是完全的荒无人烟,就在城门口的不远处,便聚集了一些缩在地上的灾民、乞丐,一眼看去也有数十人之多,而四处的草席之中,又卷着一些尸首。
张寒城看到这样的景象,自然难免有些感同身受,只觉得他们十分可怜,如是春天、夏天、秋天,无处可去也就罢了,此刻严冬时节,他们却要在这冰天雪地里待着。
而随着袁三爷大马前行的方向,却可以透过城门看到绛州城内的道路上,还有许多行人行走,他们穿着暖和干净的袄子,在小摊前面驻足,时而有说有笑。
这一座冰冷的城墙,好似隔绝开了两个完全相反的世界。